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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a爱哭的喵     拳镇仙武txt下载     拳镇仙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招式化朽为神奇

    墨语面色凝重,看着对面的虎山,如同看着一只蓄积力道的吊睛猛虎。

    其虎威凛然,霸气外露,正面对上,如身负千钧。

    虎山猛地扑来,快若闪电。他的双爪在这一刻似乎已化为虎爪,破开空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

    墨语直接扭动身形,闪躲开去,也不硬接。

    “嗤!”

    虎山双爪落下,两道数尺深的巨大爪印出现在墨语方才的位置,墨语正准备递出一只拳,钻个空挡,可虎山这一扑虽不是佯攻,却似乎料定了他会先躲开,虎山扑下之后,拧身一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墨语扑来。

    普普通通的饿虎扑食,在虎山用来却如此娴熟,亦有如此骇人威力。

    墨语身子沉下,双肩抖动,拳意酝酿的奇快无比。

    “轰轰……”一拳拳的拳罡乍现,一眼看去,如同一朵朵莲花接连盛开,将虎山抵挡在外。

    面对那近乎无穷无尽的拳罡,虎山毫无顾忌,他张口就吼,音浪自他口中扩散开去,与墨语拳罡相交,竟诡异的抵消了大半拳罡,然后虎山去势不见,双爪破开仅剩的拳罡,眼见就要触到墨语胸膛。

    嗖!

    一声尖锐嘶鸣,一道流光及时从侧面插入,将虎山双爪荡开。

    墨语退开两丈,转头见素聆星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不由的有些歉意,若不是“慕情”缓了缓虎山的扑势,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一爪子抓破胸膛了。

    “小兄弟,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虎山无意重创墨语,对于刚才毫无保留,也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摇了摇头,“拳脚无眼,不碍事。”

    刚才他还是有些托大。

    他没想到普通的虎扑也有如此威力,相比之下,自己不使用几式拳法,断然没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也许是虎山活了太久,一招一式间都如同水到渠成一样,让墨语看到了另一种光彩。

    他拳法再好,出拳再快,招式变换再灵活,期间总有间歇停顿,威力也有折扣,也许同境之间,或是跨了一境都依旧游刃有余,可若是双方差距过大,这些瑕疵亦会扩大,最后便会成为拳法壁障,致命破绽。

    拳法无双,怎么能有破绽,他自己的拳法又如何能够查漏补缺,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拳法?

    练拳,练拳!

    想到这里,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唯有练拳而已。

    “再来!”

    墨语高喝一声,身子已有风驰电掣之势,只见到他一步跨出,已至虎山跟前,手臂高举,摧山镇龙拳意平地而起,拳已落下,虎山抬手,似将拳与之对擂。

    拳意变换,流转自如,摧山镇龙式拳意已成了撼海潮落式,一记绵长厚重拳势落在虎山肩上。

    “咚咚!”虎山倒退几大步,肩膀中了墨语一拳,疼的他吸了口冷气。

    还未等他站定,墨语已至他一侧身边,一连串的拳罡击中他肋下,将他打得站立不稳。

    虎山手肘抬起,肘如刀,带起风雷之声。

    墨语一拳拳递出,一点点将虎山手肘打回。

    轰隆一声,墨语重重一踏,地面翻滚,双臂交叉,将虎山接下来的一拳再次打回,随即两拳打中虎山小腹,虎山节节后退,暂时没了反击之力,然后是无数拳至,劲力贯通周身,虎山撞塌几面厚重墙壁。

    “吼!”

    蓄积多时的妖力喷发,打断了墨语的攻势。

    这一吼,妖力四射,摇摇欲坠的戏楼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远处的众人隔得老远都有些胆颤心惊。

    “他们……他们死了?”李卢忍不住问道。

    “死了?你老死了他们还过得好好的。”老道士虽然坑蒙拐骗,但也算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李卢的小心思,随即嗤笑一声。

    “嘭!”倒塌的废墟炸裂,两道人影冲天而起。

    “咚!嘭!轰隆!”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远处的众人只能看见两道人影撞在一起,便似有无数雷霆霹雳彻响。

    “真乃神人也……”戚小草眼神灼灼。什么时候他也能像那少年一般,那该有多好啊。到时候也许也有那般美貌的姑娘倾慕于自己吧?

    众人看到空中的激烈交手,只觉得不枉此生。这等场面,便是他们此生所见的最为精彩的景象。

    只有李俞双手死死拽着衣角,完全没有在乎两人的搏斗,他只关心谁胜谁负,或是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受伤之后的虎山攻势像是更加凶猛,气势如虹,面对拳法变换不停,攻势层出不穷的墨语不仅没落下风,反而更加稳胜一筹。

    “痛快!”虎山高呼一声,落至地面,忍不住赞叹道:“小兄弟拳法更甚之前,果然是英雄少年!”

    墨语喘了喘气,抹了抹额头的细密汗珠。

    连续变换拳意,接连出拳,仅管有天地灵气供给,自身恢复力强悍,墨语依旧有些体力不支,一口火龙气机蓦然消散,疲惫感席卷全身。

    墨语无奈笑了笑,“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估计支撑不了两个回合,就要举手认输了。”

    虎山哈哈一笑,“小兄弟你就别和我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手段。”

    墨语尴尬的挠挠头,“这你都知道?”

    “我这么些年也见过些读书人,他们的浩然正气我也领教过。”

    “你们打了起来?”

    “哈哈,那时候年轻气盛,相互切磋了一番。后来把酒言欢,好不爽快。”

    墨语有些惊讶,遇上有浩然气的读书人,看起来双方还无事,这虎上要么没随意伤人,要么就有正气。

    这对与一介妖怪来说,殊为难得。

    墨语笑道:“此事过后,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虎山没有过问他为何不喝酒,只当是家中长辈不许,但也是开怀大笑,“好,请小兄弟出手吧。”

    墨语拿出夫子赠的墨笔,提笔一挥。

    “正气浩然如剑歌!”

    墨笔挥舞,一把墨色长剑有正楷书浩然二字,朝虎山倏然而去。

    虎山神色凛冽,双爪一前一后,妖力凝作虎爪,要将那把浩然之剑击溃。

    只是两响接触,嗤嗤声不绝。妖力似乎遇上了宿命天敌,被浩然之气消弭殆尽。

    虎山拧身斜踏,右手探出,一把将浩然剑抓在手中,一经接触,片刻便有青烟袅袅,仅仅是握住浩然剑,他的手便自己被灼的焦黑一片。

    虎山面色不变,手指用劲,单凭力道就一把捏碎了长剑。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凌厉拳罡已触及他的后背,他调动妖力在后背凝聚。

    一声沉闷轰响,硬吃了一击重拳,虎山肘刀如电,后背死角“尽收眼底”。墨语抬手撞在虎山肘根,却见脚下有腿高抬,如金鞭利锏,下撩而上,直取面门。

    墨语拳势下压,一拳挡在身前。

    轰隆一声,他已如炮弹一般飞出。

    墨语还未落地,虎山后动而先至,变爪为掌,一掌击在他胸前。

    嗖的一声,墨语直直砸下地面,在落地之前,好在他调整身形,一掌拍在地面,翻转身子,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蹬蹬后退数丈。

    墨语龇牙咧嘴,使劲揉了揉胸口。

    虎山转眼便至,当头扑下。

    墨语后退一步,以双拳迎敌,连绵拳意硬生生被虎山压下,千钧压顶,墨语深陷地面之中,眼看就要被压入地底,墨语张嘴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的吐出,一股朦胧雾气眨眼就覆盖周身,随后雾气腾腾,弥漫了方圆数丈。

    随着雾气出现,虎山感觉双爪之下的少年气息骤然隐去,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感觉空荡荡一片。

    “吼!”一声嘹亮吼声,一股黑风吐出,四周狂风大作,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雾气被虎山的妖风吹开,可墨语已失了踪迹,定睛看去,他爪下的竟然是泥塑人影。

    在后面!

    虎山惊觉,妖力冲天,凝作虎形。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墨语直接被妖力震开,虎山双腿一蹬,如影随形。

    墨语抬起双臂,已无半分力气,只能无奈笑了笑,眼睁睁看着虎山的双手落在身上。

第六十六章 一句戏言便成真

    “墨语!”

    眼看墨语无了反抗之力,素聆星不由担心的唤了一声。

    虎山笑了笑,轻轻按在墨语肩上,两人轻飘飘落下。

    落到地面之时,虎山已变成了之前的长须老人。

    “爹!”嫁衣女鬼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虎山笑了笑,“爹没事。”

    素聆星跑到墨语身边,将他扶住。

    墨语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数十次拳意变换,数百拳式,每次皆是全力出手,体内真气转换不停,让他有些入不敷出,到最后真气枯竭,气府中只有些许灵力支撑。

    “还是……差的远啊……”墨语咧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素聆星,他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矮了一些。

    素聆星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墨语越来越厉害了哦。”

    “一直被压着打,哪里厉害啦。”

    “可是墨语一直在压制境界啊,要是突破到三重天,赢的一定是墨语呢!”

    墨语挠了挠头,坦然一笑:“那倒是。”

    不过一年之期,似乎还有大半年。到时候他才能破境,不过入了之后的修行,高大老人并未要求他压制境界。

    ————

    “哈……”

    坐在河边的高大老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鱼竿斜斜插在岸边,许久不见动静。

    而一旁的鱼篓空空荡荡,连一条鱼苗都没有。

    “没了小徒弟还真无聊啊。”老人半寐半醒,又打了个哈欠。

    “话说,也不知道那臭小子破境了没有?按理说应该破境了吧……”老人面色奇怪,看了看手掌,“这小子真没破境?”

    “哈哈哈……”老人哈哈大笑,甚是开心。

    当初他说若是墨语急于破境,可能会根基不稳,所以对他说最好是一年之后破境。

    那即是随口之言,也为磨砺墨语心志,未免他破境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以免埋下隐患。当然,还有些捉弄的心思。

    但墨语基础本就牢固无比,天下最强炼骨武人,自然不是老人诓骗于他。

    “哈哈,小徒弟,你可真是傻的可爱。”老人没想的墨语真的强制压制住修为,不破境入炼胆境。

    “不知道我愚蠢的徒弟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找我算账呢?哈哈……”

    老人精神抖擞,一把将鱼竿捞在手中。

    心头舒畅下,连钓鱼都提了起兴趣。

    不一会儿,一位尺长的大鱼上钩,入了老人的鱼篓。

    ————

    虎山与嫁衣女鬼走到素聆星二人跟前,“小兄弟拳法端的是厉害的很啊,只怕再过些日子,我这老骨头就经不起几拳咯。”

    墨语笑了笑,“哪里哪里。”

    看似客气,其实墨语一点也不客气,反正别人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太虚伪了不是?

    “这位是小女,珊珊。”虎山为两人介绍道,“原本珊珊小时候就被我收养了,后来才去了荷叶镇。”

    这嫁衣女鬼竟然是从小被妖怪养大的。

    墨语恍然,不过又有些不解:“那她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珊珊意外身亡,我没办法,才让她保留了肉身,魂魄成了伥鬼。”

    墨语点点头,身死而魂活,为非人非鬼。

    “那些鬼呢?”墨语又问道。

    虎山一招手,近二十个伥鬼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你们自己和这位小兄弟说吧,毕竟有些人,本就是私人恩怨,我为妖怪,与一位朋友有约,不插手人类之事。”

    一直观战的众人见少年和那只老虎精站在一起,还以为少年与妖怪达成了什么协议,站在了妖怪那头,他们战战赫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俞一见那些他“熟悉万分”的伥鬼出现,就已经感到大事不妙,准备拔腿开溜。

    “叔,我们要跑么?叔,叔?”

    李卢转头,见李俞早就跑远了。

    嗖!

    一抹流光擦过众人耳旁,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追上了逃走的李俞。

    “飞剑?!”

    这一刻,传说中的飞剑显露真容。

    李俞只想逃离这里,不管去往何方,不管是流离失所,亦或无家可归,总比在这里等死来的好。

    只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一道璀璨寒芒不过用了半息时间,便到了他身前,其中的锋利剑气就算隔着三尺,李俞都感觉已快要刺穿自己的额头。

    面对着只在神仙志,鬼怪帛中出现的传说中的飞剑,李俞没有那种看稀罕的好奇心情,他的直觉告诉他,再走一步……会死!

    那不足巴掌长短的小巧飞剑,应该是之前瞬息就灭杀隆家宅院中鬼魂的飞剑。

    他无法再往前挪动。

    甚至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模样颇为那瑰丽的琉璃飞剑可能就会那么嗖的一声,穿过自己的头颅,在上面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也许到时候自己还未死透,还能看见自己头颅中的鲜血脑浆从里面淌出来?

    李俞往后退了一步,飞剑前进一尺。

    李俞步步退,飞剑紧随。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李俞被步步逼回,以为是针对他们所有人,不让他们离开,他们心中胆寒,想着那两人果然与鬼物“同流合污”,要对他们不利。

    “完了完了完了!”老道士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我就说咱不该淌这摊浑水,你看,死到临头了吧?”

    一听老道士这么说,李卢和方脸汉子面色苍白。

    “我……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周壮壮小声说道。

    “你个小矮子知道个屁。”老道士瞪了他一眼,“你认识他们才多久?知道他们的为人?”

    周壮壮不敢接话。

    老道士继续说道:“你若是他们,我若是那妖怪,我许诺你黄金万两,加上这山中灵花灵草,只要求你帮我拦住几个普通人,你愿不愿意?”

    “不……不愿?”

    “不愿!?”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你知道那是多少钱么?你知道灵草对于那些山上神仙意味着什么吗?”

    “再说,那两人除个小鬼都收钱,他们会没钱?”

    “明显是见钱眼开之辈,出卖我们,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今天算是见识过了。”一旁有婉转悠扬的嗓音响起,把老道士接下来呢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道士低着头,不敢看那少女,极其窘迫。说别人坏话,好死不死被别人听到,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素聆星没和他一般见识,按墨语的说法,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对周壮壮说道:“小哥要注意保持本心,若是被一些人影响心境,反而不美。”

    “此事与你们无关,只是那位大叔似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仅此而已。你们要走便走,要看热闹也行。”

    周壮壮忍不住问道:“李大叔……他……他杀人了?”

    素聆星眸子一亮,“你倒是有些内秀之意,若不是墨语不许,说不定我也要指点你一番,做个俗事的修行中人,想来也是不错。”

    周壮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笨的很,就算姑娘你愿意教我,可能也学不会。”

    素聆星笑了笑:“墨语说过,修行与个人聪明无关,修行起始,心澄如境,见微知著,你只是没入此门,不然已初窥门径。”

    “小哥你先稍等,我待会儿问一问墨语,若是他允许,兴许你以后也能修成一个大修士也说不定。”

    大修士?听起来就很厉害。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有这个机会?凭什么是他!?

    “我……我……我不行的……”周壮壮慌忙摇头,摆手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修行什么的,也不行的。就……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老道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壮壮,心想这小子确实够傻的,天上掉馅饼都接不住。

    素聆星不再强求,看着被飞剑摄回的李俞,她哼了一声,向墨语那走去。

    知道并非针对自己等人,众人被好奇驱使,也跟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人心恶鬼胜妖魔

    一众伥鬼交代了事情始末。

    他们都是被他人所杀,虽然杀他们的人蒙了面,可两相比对,一众伥鬼发现杀他们之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因为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杀,杀他们之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十分熟悉,都是一道割喉,且杀了他们后,全都是暴尸荒野,因为刚好是虎山妖力影响的地域,算是他的领地,所以那些人无形之中都变成了虎山麾下的伥鬼。

    “能一刀毙命,让你们毫无反抗,那人的力气不小,应该是个壮年男子。”

    “你们熟悉的人都有哪些?”墨语问道。

    一众伥鬼窃窃私语,最后对墨语说道自己生前的熟悉之人。

    听完之后,墨语表情变换。“这可真有意思……”

    他们说的人名有多有少,可无一例外,都有一人的名字,李俞。

    再看那一行人中,李俞不知何时已经溜远。

    不用墨语提醒,素聆星已驭使飞剑,不让李俞逃走。

    当素聆星押回李俞,墨语看了看小心跟在后面的几人,不由有些好笑。

    “你们不怕我与这位精怪站在同一方,行那‘助纣为虐’之事?”

    老道士干笑一声:“公子一身正气,想来也不是这种人。”

    素聆星冷笑一声,老道士赶忙闭嘴。

    “这位是虎山,嗯……一只老虎成精,算是这片地界的山大王,与你们算是邻居吧。”

    众人畏惧地看了看虎山,苦着脸笑了笑。

    墨语转头看了看脸色灰败的李俞,“这位大叔,你杀杀孽有些过重啊……”

    墨语当然是信口胡诌的,李俞只是有些煞气,少到微不可查,也无冤魂缠身。

    不过煞气可以被好事所磨,至于冤魂厉鬼,这一个个都变作了伥鬼,哪有机会纠缠李俞。

    在墨语的注视之下,李俞筋骨脉络有一丝丝不正常的赤红,他额头直冒虚汗。

    “我……我没有杀过人,我没有杀过人!”

    “是吗?我记得之前跑了一个女鬼吧?”

    虎山心领神会,将那投井而死的女鬼唤来。

    地面徒然有冰冷污水冒出,一个白色人影缓缓从中爬了出来,众人一见,正是那逃走的女鬼。

    李俞看见女鬼,身子猛的一颤,连忙把头低下。

    “啊!!”一见李俞,女鬼顿时失了控制,她尖叫一声,伸出手,就要抓向李俞。

    李俞大惊失色,直接瘫坐在地,不住后退。

    虎山重重一咳,女鬼身子停在空中,颤抖着又畏惧地收回了手。

    “厉鬼……”墨语摸了摸下巴,“要说她是投井自杀,我可不信。”

    “看她这么大的反应,凶手应该是你吧?或者你是其中之一?”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小镇为何就你们几个尤其重视这闹鬼?不惜走个百十来里也要去找替死之人,我刚开始还有些不明白,现在也能琢磨出一二来了。”墨语蹲下身子看着,笑吟吟诗看着他。

    这时戚小草,老道士,周壮壮几人就算再傻也看出了点端倪。

    顿时几人离得李俞和那方脸大汉远了些。

    “叔……你……你不会真的?”李卢不敢置信。

    李俞面色惨白,紧闭着嘴,一句也不肯说。

    墨语抬头,看向那微微颤抖的方脸汉子,缓缓说道:“这位大叔,你们……就是凶手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方脸汉子后退两步,眼里全是惧色甚浓,不断摇头。

    墨语摊手,“得,看来只有苦主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方脸汉子只感觉毛骨悚然。一团团鬼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面容乌青,双目惨白一片,死死盯着他。

    “还我命来!”

    “来陪我们吧!”

    “凶手!”

    “我要吃了你!”

    “……”

    一个个伥鬼獠牙毕现,张嘴吐息见,彻骨的冰冷阴风吹的方脸汉子浑身颤抖。

    只坚持了片刻,方脸汉子就已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觉得让他们吃了你呢?还是你从实招来呢?”

    随着墨语开口,所有的伥鬼整齐上前一步,将方脸汉子紧紧围在其中。

    “我说,我说!”

    方脸汉子大吼出声,语气中已有了哭腔。

    “黄辉,你敢……”李俞刚说到一半,他的喉咙已被白衣女鬼一把扼住。尽管女鬼眼中漆黑一片,可李俞依旧依旧能看到那冲天的怨气。

    “你……”女鬼嘴巴张开,艰难出声,沙哑如破布鼓风,仔细看去,女鬼喉咙扭曲歪折,仿佛生前喉咙被人捏碎了一般。

    而实际上确实如此,因为那是李俞亲自动的手。

    “是你……杀的我!”

    女鬼扭曲着脸,咧着大嘴,一股股阴冷吐息吹到李俞脖颈,她的舌头舔舐着李俞脖子上的血脉,若是没有虎山压制她,说不定她早已连肉带骨,一口口从脖子开始,将李俞吃得尸骨无存了。

    “对,就是他,是他动的手!”方脸汉子黄辉指着李俞道,“是他杀的隆夫人,是他觊觎隆家的家财,是他觊觎隆夫人的美色!”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黄辉声嘶力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李俞所为。

    “黄辉,你说这话,可对不起那五百两银子!”尽管李俞已命悬一线,可他还是竭力看着黄辉,低声嘲讽道。

    黄辉朝他怒吼道:“我那是被你逼得!你在逼我,你在逼我们,你想拉我们一起上你的贼船!”

    “我让你们杀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拒绝呢?你们可以拒绝的,你们也可以不收那些钱的,可是你们没有,你们收了钱,动手时也那么心安理得,不是么?”李俞低声笑道,他此时眼睛赤红,表情狰狞,丝毫不惧抓着他脖子的鬼手。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黄辉大吼一声,朝李俞冲来,只是他被那些伥鬼抓住手臂脚踝,动弹不得。“我不想杀他们的,我不想动手的,可是,可是我太穷了……太穷了啊……”

    “啧啧,人心有恶鬼,更甚妖魔多。”墨语摇头一叹,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贪欲,对自己同乡都能下的去手。什么他穷了,难道他就没手没脚,不能挣钱么?

    这人只是给自己心中的恶鬼找一个能麻醉良心的理由罢了,其本质上与李俞并无差别。

    李卢和周壮壮一时还难以接受,他们不敢相信平时在镇中一向是老好人形象的几位大叔竟然是这样的人。

    素聆星也是第一次见到给自己的恶行找如此理由的人。这位善良的少女如今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老道士捋着胡须,摇头叹气:“老道我虽然无耻了些,但现在看来,和你一比,还是差的远啊……”

    “师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老道士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自己翅膀硬了的不肖徒弟,他看了看周围,马上闭上了嘴巴。嗯,现在这个场合是有点不合适……

    墨语看着红了眼的李俞,不禁问道:“我好奇的是你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把他们都杀了?”

    “桀桀……”李俞低声笑了出来,眼神疯狂,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女鬼的爪子,“他们死,我才能活!”

    “死,吃……”李俞忽然理智尽失,一条条血红丝线遍布全身,他抬手什向旁人,一双手上指甲尖利如勾。

    片刻后,李俞全身血煞之气缭绕,浑身都散发着暴虐,阴森的气息。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半人半妖?”

    墨语有些好奇,李俞此时的状态极不稳定,心智如同野兽。

    他瞥了眼周壮壮,只怕当然矮个少年看见的不是恶鬼食人,而是李俞食人吧。

    至于李俞为何变成半人半妖,无非是融了妖血,或是吃了妖丹。不过看他的情况,后者居多。

    而李俞吃下的妖丹是不是这些年虎山,或是别的修行中人打杀的妖怪所留,这些已不重要。

    “行了,加上那之前就死了的三人,凶手应该就是他们了,各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完事之后,转世去吧。”

    一众鬼魂拜谢,墨语抬手示意,“不用谢我,谢谢这位山大王吧。”

第六十八章 处处所遇皆为坑

    一众鬼魂将李俞和方脸汉子拖走了。

    至于那两人的下场,应该不会比那些鬼魂生前来的好。

    几人听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滞,然后他们不断暗示自己: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许久之后,所有伥鬼,包括那女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他们大仇得报,戾气尽消。

    “谢仙人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墨语哑然失笑,玩笑道:“我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你们还是转世去吧,下辈子别这么倒霉啦。”

    众鬼再拜,最后一个个接连消散。

    虎山对墨语拱手,“小兄弟,我就先回去了,到时候还请你来我洞府一聚。”

    墨语拱手笑道:“没问题。”

    虎山与珊珊乘着一股黑风离去,剩下几人彻底放下心来。

    墨语看着戚小草,后者会意,将那支铜铃递了上来。

    墨语接过铜铃,四下打量一番,“奇怪,按理说这铃铛品秩应该不低才是,怎么看起来却是一件勉强脱离法器,但还未达到法宝的半成品?”

    墨语将铜铃递给素聆星,“聆星,你能看出什么吗?”

    素聆星相较于墨语,在这方面倒是厉害不少,她仔细用灵力探查铜铃,发现铜铃随着灵气的增长,品秩也在增加,虽然变化微不可查,不过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灵气,这铜铃就能一直提升品秩。

    听了素聆星的分析,墨语思索片刻道:“那这么说,这铃铛还是件了不得的法宝咯?”

    “也许是吧。”

    墨语点点头,将铃铛还给了戚小草。

    “这……?”戚小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诧,他连法器都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什么法宝了。

    听少年的口气,这不起眼的铜铃珍贵无比,他还以为少年要据为己有。可没想到转眼之间,别人就将这法宝还给了他。

    “怎么,以为我们要做那见宝眼开,据为己有的勾当?”墨语看他表情欲言又止,已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戚小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挠头。

    他们全然不知,在铃铛之内,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一上品法宝,自己送上门都不要,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我表现的不够好?”

    铜铃这么些年都没显露出异样,自然是看不起老道士师徒俩,而它之所以在生死关头救了戚小草一命,无非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注意。

    铜铃里的声音嘀咕后,又开始碎碎念起来:“真人哟,不是小的不给力,实在是敌人不上当啊……”

    ————

    远在千里之外,某个喝花酒的邋遢道士人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嘴角一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飞过,道人微微偏头。

    “哪来的臭道士,敢抢爷的位置?!”

    “哎哟,钱大爷,有话好好说嘛。”旁边的老鸨一脸笑意。

    “啪!”一声响亮声音,老鸨飞了出去,连带着她脸上的半斤脂粉。

    来人站在邋遢道人面前,壮硕身躯如小山屹立,粗声道:“你这臭道士,也配来这鸳花阁?”

    “道爷有钱。”邋遢道人自顾自喝着酒,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金子。

    “看你穿着邋里邋遢的,这般美妙之地,也是你该来的?”

    “道爷有钱。”

    邋遢道人再次摸出一锭金子。

    那人又看了看周围候着的漂亮姑娘,眼睛一红,“你这小身板,吃得消么你?小心死在床上!”

    一锭拳头大的金子落在桌上。

    “道爷我有钱!”

    “你除了钱还有什么?”那人怒道。

    邋遢道人看了看周围的姑娘,问道:“难道有这些钱还不够么?”

    “够了够了。”周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干女子眼神炽热。

    那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催啐了一口:“哼,粗俗!”

    那人逃也似的跑了。摸了摸自己包里的十两银子,他重重一叹,自己每天东奔西跑,把脑袋别在腰上,结果连一个臭道士都比不上……可悲,可叹。

    “看来那些道士一个个有钱的很,是时候干一票大的了!”那人捏着拳头,已是下定了决心。

    邋遢道人瞥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有趣~”

    “顾淮北!你给姑奶奶我出来!”

    楼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邋遢道人吓得身子一抖,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

    “有趣?有趣个屁啊。”邋遢道人腹诽一句,准备开溜。

    鸳花阁中的这些人惊讶地看着躲在桌下的道人,“呀?这道士竟然有家室?而且看这样子还来这里找人了?”

    “顾淮北,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

    邋遢道人心头一惊。

    要是让你抓到我还得了?他嗖的一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从后门冲了出去。

    轰!

    几个壮硕人影从门口倒飞进门,紧接着一位身着大红衣袍的女子面若寒霜,大步从门外踏进,在一番探查后,女子恼怒地跺了跺脚,“顾淮北!”

    轰隆……

    一道道裂缝延伸,整座鸳花阁的地面在这轻轻一跺之下毁坏殆尽。

    “我的百年青石老地板……”刚清醒的老鸨见到这情形,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

    钱也收了,事情也办妥了。

    虽然雇主歇菜了,但毕竟算做了件好事。

    墨语和素聆星准备去虎山洞府上看看,正准备动身,素聆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哦?”墨语露出好奇之色,转头看了看周壮壮。

    他对周壮壮招手道:“这位小哥,来,过来。”

    周壮壮有些忐忑,“墨公子,有……有何吩咐?”

    “听聆星说你不想修行?”

    “没……没有,只是我……我太笨了。就不劳烦二位费神了。”周壮壮怯生生说道。

    “这样啊……可是我这人有个坏脾气,别人越不愿,我便越想试一试。”

    墨语不由分说,一手直接按在周壮壮额头。

    “我这算给你一点入门之法,等你修行入门,自己游遍千山,找个仙家宗门,拜入其中,若是有幸修成大修士,记得保持本心便是。”

    墨语笑了笑。

    周壮壮鼻子有些发酸。

    “别,你又不是女人,性子还是要硬一点。”墨语收回手臂,拿出墨笔,“最后送你几个字,务必要牢记在心。”

    周壮壮不住点头。

    墨语在他手上写了六个字,“敬天地,慎言行。”

    “好了,后会有期。”墨语最后对他眨了眨眼,随后和素聆星两人纵身一跃,跳上一处房檐,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老道士戳了戳戚小草,眼红不已。

    戚小草当然有些羡慕。他不想当个假道士,他想当个真道士,他……他也想降妖伏魔。

    戚小草看了看手中的铜铃,轻轻叹了口气。

    “小子,叹什么气啊,不就是想修行么,爷教你啊。”

    “谁在说话?”

    突兀声音响在心湖,吓了戚小草一跳。

    “小徒弟,你魔怔了?没人说话啊。”老道士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感觉他似乎有些大惊小怪。

    “喂,小子,不要惊慌。本大爷乃法宝之灵,上知神仙事,下知鬼神说。本大爷之前还帮了你们一把,不记得了?”

    戚小草举起铜铃:“铃铛?”

    “正是本大爷。”

    “小徒弟,什么铃铛不铃铛的,这不是件宝贝么,来,给为师看看。”

    戚小草举棋不定,他犹豫片刻,还是将铜铃交给了老道士。

    “看不出来啊,小道士。”铜铃的声音继续响起,“倒是有那么一点用处。我想想看……”

    “这样吧,本大爷就暂时让你做我的主人吧。”

    戚小草小声道:“暂时?”

    “小徒弟,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

    铜铃继续说道:“小子,你在心里默念,我听的到。”

    戚小草在心里问道:“为什么会是暂时的?”

    “因为你资质不够,不像那两人。”

    “那你一开始是选他们?”

    “当然咯。”

    原来如此……

    戚小草有些泄气,不过转念一想,幸亏他们没有将铜铃带走,才有这么一个机会。

    他又问道:“那你可以教我修行?”

    “自然可以。等你找个僻静之地,我传你修行之法。”

    戚小草面露喜色。

    “小徒弟,你笑什么?”

    “哦,我觉得这见宝贝挺不错的。”

    老道士撇撇嘴:“不错个屁,什么用都没有,你你先收着吧。”

    他将铜铃抛给戚小草。

第六十九章 九洲四海有异闻

    老道士和戚小草回了道观,两个人走的神色匆匆,似乎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尤其是戚小草,最开始不走的是他,如今走的最快的也是他。

    周壮壮呆呆看着墨语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过神来。

    他脑中莫名多了些奇怪的晦涩话语,一时还悟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壮,那人……那人教给你些什么?”

    周壮壮挠挠头,“不知道啊,我现在还有些不懂呢。”

    “那你给我说啊,说不定我就懂了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学。”李卢试探性说道。

    周壮壮摇头:“不行,墨公子让我不许说给别人听。”

    “那人何时说了这样的话,二壮,你不愿就不愿,何必用这个理由搪塞我?”李卢眼睛微眯,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周壮壮顿时慌了,急忙说道:“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哼,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李卢冷笑一声,“二壮,你真不愿意同我说?”

    “哥,我不是不愿意,真的是不能说,不管是你,还是我父母。”

    “呵呵……”

    李卢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哥……”

    “我不是你哥,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李卢撂下一句话,没再理会身后周壮壮的呼喊。

    回到家中,看了看自己老旧的房屋,家中熟睡的父母,李卢犹豫片刻,直接往不远处的一栋房屋走去。

    “嘿嘿,两千四百两银子……”

    李卢在屋子中一顿翻找,最后终于在床底的一块地板下发现了装满银子的钱箱。

    “叔,你就安心去吧,这些钱我会好好替你花完的。”

    他打定主意,准备尽快离开这里。有了这么多钱,足够他享受一辈子了。

    不过他想到周壮壮以后会变成那白衣少年那样,他就心头不爽。

    凭什么?凭什么他没有这运气,凭什么那些人可以高高在上?不就是出生比他好些,运气比他好些么?

    还有周壮壮那二傻子,小时候被我欺负的蠢蛋,现在竟然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哼,钱是我的,仙法也是我的!

    周壮壮回到家中,见房中灯光明暗不定。

    “爹,娘,我回来了。”

    “小壮,你可回来了,外面轰隆隆的,我和你爹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今天不是来了两位道长么,他们把最近作恶的鬼魂都降了,我在一边看热闹,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好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歇息吧。”

    周壮壮点点头:“好嘞。”

    ————

    墨语和素聆星二人到了虎山所说的洞府。

    看着前面的山洞,墨语嘀咕一声:“没想到这儿还挺气派的。”

    巨大山洞中有微弱灯光传出,两边青藤绕柱,石柱上书有:山中精怪有善恶,林中妖物见是非。看样子似乎是虎山口中的那位读书人留的。

    山洞旁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并没有什么尸骨横呈的景象。也并非是虎山使的障眼法,而是这本来的景色。

    墨语刚踏入其中,虎山就从山洞中出来,对着二人作揖。

    “二位大驾光临,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虎山爽朗一笑。

    墨语拱手回礼,随着虎山进了山洞。

    一路上倒是有好些书架,书架上罗列了许多书籍,大多是稗官野史,山野异志,有些是游侠传记,还有些是圣贤至理。

    再往里走,山洞中格局似乎与楼阁一般无二,看的出虎山颇有用心。

    正堂中已准备了一桌酒菜,桌上备了清茶。

    几人客气一番,先后坐下。

    一开始两人聊一些所见所闻。虎山说说这些年遇上的各种人类,有贪财的,好色的,自私的,卑鄙无耻的,也有一身正气,胆魄超群的。

    不过让墨语奇怪的是,虎山着墨最多的是竟然不是留下题字的那位读书人,而是虎山灵智初开时遇上的一对年轻夫妻。

    当时虎山在山上闲逛,遇上了远行的那对夫妻。

    那两人哪里见过丈许长的老虎,他们吓得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不过绕是如此,那名丈夫也将竭力将自己妻子推开,只为了那一丝丝不存在的希望。希望老虎吃自己的时候,自己妻子有机会逃生。

    而那名年轻妻子并未接受自己丈夫的好心,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的丈夫,怎么也不肯离去,说什么生则同裘,死亦同穴。

    然后虎山便静静看着两人推来推去,到最后争先赴死,似乎只要自己死了,对方便能活下去。

    也就是那一次,虎山想变成人,因为人类的奇妙情感,让它十分好奇。

    最后虎山离开了,尽管他那时已有半月未曾进食,他还是选择放过了那对夫妻。

    山林中,留下的是错愕的年轻夫妻,和略显瘦弱的丛林巨虎背影。

    之后的数百年,虎山再没遇见过似那对夫妻的人,倒是见识过所谓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墨语与虎山一直聊到了四更天。虽然墨语见识不多,但道听途说,他也知道好些个奇志秘闻。

    比如说西海可掀起百丈海浪的海兽“开遗”,千百年来无人能一窥真容,只知其隐藏西海深处,以海中万物为食。传说开遗背负着一座仙岛,岛上无数珍禽异兽,仙草灵果。

    还有北海的鲛人,除了能在海中呼吸,外貌与常人无异,居住在海底水晶宫殿,与蛟龙为伍,与海怪作伴,其泪为珠,可值千金。其血千年不竭,可为千年明灯,在山上炼气修士眼中,鲛人血,也是炼气画符的上佳之材,所以有专门猎杀鲛人的修士借此猎杀异族,到最后腰缠万贯精金。

    只是这等震动九洲百族的天怒人怨之事,终究不能长久,到最后鲛人联合海怪蛟龙,举族之力,入侵北洲,让那些大肆猎杀鲛人的修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事终究是人族修士理亏,所以别洲修士大多冷眼旁观,他们巴不得那些发了笔横财的北洲修士栽个大跟头。

    鲛人一族与北洲修士大战数十年,北洲修士没有外援,不得不低头认输,提出赔偿。

    最后那些猎杀鲛人的修士不是被打碎肉身,所擷所有家财赔给鲛人一族,以作赔偿,就是被鲛人关押在北海深处,以抵消所犯下的罪孽。

    不管那些修士是不是幕后仙家宗派,世家大族所推出的顶包之人,总算是给鲛人一族有了交代。

    九洲之地,人族虽然强势,但其余异族异不容小觑。

    此事之后,北海所有海域禁止修士下海,直至今日。

    墨语与虎山交谈许久,最后实在是被素聆星幽怨的目光注视的没办法,墨语无奈对虎山说道今日时日已晚,也该回去休息去了。

    虎山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二人,一拍头颅,歉意说道,今日相谈甚欢,忘了时辰,实在是抱歉。

    墨语携着素聆星的手,同虎山告辞。

    出了虎山洞府,素聆星嘟着嘴,气鼓鼓甩开墨语的手。

    “哼!”素聆星双手抱胸,背对着墨语。

    “又怎么了,我的小姑奶奶?”

    “哼!”素聆星重重哼了一声。

    墨语上前牵起她的手,挤眉弄眼道:“我这不是说的兴起,忘记了时间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素聆星想甩开他的手,墨语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佯装甩了几下,素聆星这才气呼呼道:“这些事,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哈?”墨语挠挠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

    “呃……你没问?”

    素聆星一把捏住墨语的耳朵,“我没问就不可以说么?那我什么都不问,你什么事都不说咯?”

    “哎哎哎……哎哟,不……不是,这不是忘了么。”墨语吃痛,讪笑一声,“只是忘了而已,以后一定改正!”

    素聆星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哼!”

    咦,有戏。

    墨语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如实交代,素聆星这才作罢。

第七十章 多年情谊轻如羽

    洞府外,虎山矗立良久。

    直到天际黑暗渐去,白光隐现,虎山这才回到洞府之中。

    洞府中有宛转悠扬的声音响起,女子翩然起舞。

    “大仇得报,看你确实挺开心的。”虎山坐在一旁,闭眼小憩。

    “多亏父亲你运筹帷幄。”珊珊面容不变,自顾自的说道。

    虎山沉默片刻,“答应你了事我已经办到了。”

    “嗯,明日就走,隔壁的小角山不错,我准备去那里。”

    虎山点点头,听着舞曲渐渐入睡。

    ————

    这几日,周壮壮从脑中最开始的几句晦涩话语开始琢磨,倒也让他有些进展。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以他的相貌,扔在人群中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可单单看他的眼睛,尤为出彩。

    这天周壮壮在街上闲逛,看着恢复热闹景象的小镇,他没来由感到十分安心。

    至于那日被鬼物所杀的几人,倒是没在小镇激起什么浪花。

    “二壮。”

    走过一处偏僻小巷,周壮壮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声音熟悉。

    周壮壮赶紧转头,看见李卢一脸笑意,背着行囊,提着个小袋子。

    “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卢摇了摇头,“早就没生气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行囊,“这次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喏,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哥,你要走了?为什么啊?”

    “这镇子太小了,我思来想去,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所以准备出去谋个生计。”李卢挠挠头,“只是这世道险恶,不知道我能不能混的下去……”

    “哥……”周壮壮欲言又止。

    “不说这个了,接着。”

    李卢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周壮壮,周壮壮随手一伸,便将那袋东西抓在手中。

    李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入手一沉,周壮壮打开袋子,低头一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两。

    周壮壮开口问道:“哥,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咱俩谁跟谁啊,从小到大的交情,一点银子算什么。”李卢故作爽朗的一笑。

    他顿了顿,“好了,我也该走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周壮壮看着他,嘴巴微动。

    李卢在心中狂吼,说啊!你倒是说出来啊!

    “哥……你保重。”

    李卢怔了怔,随后笑道:“知道了。”

    “二壮,后会有期啦。”他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周壮壮。

    周壮壮点点头,眼眶湿润,“哥,后会有期。”

    在抱着周壮壮的时候,李卢面容瞬间阴沉下来,他无声讥笑,右手准备用力。

    就在这时,周壮壮开口,嗓音干涩,“我想知道……为什么?”

    “嘿嘿嘿……你不知道?”

    李卢后退半步,面容阴翳,他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寒光凛冽,匕刃锋利,陷入周壮壮脖颈,划开皮肤,一滴滴血液从伤口处溢出。

    周壮壮不觉得脖子上的匕首冰冷,他只觉得心冷。

    “我不懂。”他不想懂,也不愿往那方面想,他总是把事情想的简单。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么我都这样做了你还是不肯说!”

    周壮壮面容忽然平静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只是想要你分享那仙法而已,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你却闭口不言。”

    看着李卢面容扭曲,周壮壮木然开口:“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连跟班也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你可以随意欺负,找到满足感的一个会蹦会跳的玩具而已。”

    “哦?学了两天仙法,果然与众不同了。”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不愿相信而已,从小到大,只有你愿意和我一起玩,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

    李卢讥笑道:“朋友?朋友间不该分享好的东西么?”

    “该?原来在你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啊。”周壮壮感叹一声,“我这些年怎么和你做了朋友?”

    “少废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周壮壮眼神平静,“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会真的杀了我?就像以前,邻居小牛的木鸟,他不给你玩,你就偷偷把木鸟摔坏了。你得不得的东西,总是会把它毁掉,这次也不例外吧?”

    “你可以动手了,我不会说的。”

    “二壮,你可真了解我啊。”李卢狞笑一声,“不过你不说,我也只好送你上路了!”

    寒光乍现,利刃即将破开周壮壮的喉咙。

    “什么?”李卢看着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就那么随意抓着,却让他全力施为的匕首纹丝不动。

    “可惜,你并不了解我。”

    周壮壮手掌用力,轻松将匕首掰下。

    李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

    他从小到大,都可以随便欺负周壮壮,而周壮壮也一直是打不还手的懦弱形象。

    “我很早之前的力气就比你大很多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周壮壮将匕首扔在地上。

    李卢不甘心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要杀你的?”

    周壮壮抬起手,手上六个淡淡的楷书字体格外明显。

    “敬天地,慎言行。为一个‘警’字,我笨的很,几天才想明白。”

    那日墨语对他眨眼,其实就已经在提示他了。

    “嘿嘿,这次算你赢了。不过你又能怎样?杀了我?”

    李卢看了看周围,虽然此处行人不多,但只要他大声呼救,想来也有人听见。

    “不好了,不好了!死人啦,藕丁巷的李家两口子被人杀了!”

    周壮壮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看着李卢,轻声道:“你完了。”

    李卢一瞬间面如死灰。

    ————

    素聆星和墨语走到一条河边,顺流而上,每天就在水里捞些鱼虾。

    以墨语的手艺,鱼虾做的自然比一般的客栈酒楼还好,可架不住两人天天吃,顿顿吃。

    墨语在瞧着水中的肥美虾蟹,一旁的素聆星怨声载道。

    “墨语!我不吃鱼了!”素聆星嚷嚷着。

    “今天吃螃蟹。”

    “我不!”

    “烤螃蟹。”

    “我……不要。”

    “今天找了些调料,还有山椒。”

    “咕咚……”素聆星咽了咽唾沫,“我……我还是不吃。”

    “好吧,既然这样……”墨语伸手,在河边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将手收回来,“那我就只有自己吃了。”

    他左右手一手一个螃蟹,两个螃蟹都比巴掌还大。

    素聆星赶忙移开了眼光。

    “真不吃?”

    “不……不吃。”

    墨语耸耸肩,将两只螃蟹打理干净,就在河边生起了火。

    将螃蟹放在火堆上烤着,墨语控制着火力,小心翻转着螃蟹,聚精会神。

    素聆星离得他远远的,努力用嘴巴呼吸。

    过了一会儿。

    “啊,终于烤好了,真香。”墨语瞅了瞅素聆星,故意大声道。

    手指轻敲,螃蟹肉壳分离,将所有蟹肉蟹黄熟稔地挑在蟹壳之中,再洒上调料,墨语举起螃蟹,轻轻朝素聆星的方向吹了口气,见到后者身子突然一滞,墨语偷偷笑了笑。

    “嗯,真好吃,真好吃。今天的螃蟹可比以前的好吃多了。”

    墨语故意大声说着,瞧着素聆星的反应。

    果然,素聆星扭着身子,一步一顿,极其不自然的挪了过来。

    她用手碰了碰墨语,“拿来。”

    墨语茫然道:“拿什么?”

    “就是那个。”素聆星不好意思地努努嘴。

    墨语低头看了看螃蟹的空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你要这个啊,给你。”

    素聆星一巴掌拍开,哼哼道:“螃蟹,我要吃。”

    “咦,你不是不要么?我已经吃完啦。”

    “什么?!你吃完了?!”

    素聆星大怒,张牙舞爪道:“墨语,我咬死你!”

    “哎呀,哎呀……”墨语左右闪躲,素聆星抓不到他,气的直跺脚。

    最后她捂着肚子,撅着嘴,打定了主意,今天不理墨语了。

    嗯……到晚饭前都不理他……除非他做好吃的,除非他求我吃,哼!

    墨语不再逗她,将剩下的那只挑好的螃蟹递到她面前。“吃吧。”

    “不吃。”

    “那我吃了。”

    “不许!”素聆星一把将螃蟹抢在怀中,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么?”

    “吧唧吧唧……”

    素聆星背对着他,含糊道:“好次……”

第七十一章 山水正神有河伯

    浅浪激荡,河水滔滔。

    来往渔船,行商不绝。

    渔河虽然宽不过十数丈,却是横贯大夏的雁汨江的重要支流之一。

    近些年来,渔河附近风调雨顺,附近田地也算丰饶。

    这多亏近些年来调驻渔河的河伯正神。

    听说此河伯生前还是观湖书院的一位读书士子,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修士也不是道途坦荡,这位士子半路身陨,却又得遇机缘,被敕封了河伯之位。

    先是在小河驻守,起初金身不过一尺,因为兢兢业业,得到小河附近几镇香火,金身得以重塑,之后调驻大河,亦是一刻也没怠慢,将读书人的“一丝不苟”诠释的淋漓尽致。

    而后附近郡县城隍上奏朝廷,得以调驻雁汨江支流,成为渔河河伯。

    虽然三任皆为河伯,并非拥有神祀庙宇之类的山水正神,可渔河河伯往上,乃雁汨江水神之位,为大夏境内万千水神河伯之首,比之山野小江小河之流的水神之位重的多,两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到现在看来,出生观湖书院的士子河伯虽修行断绝,却有望问鼎大夏水域大神,不正是应了那句祸福相依?

    渔河士子河伯每日除了努力修行,便是仔细感受渔河河域变化。不仅控制河水起伏,掌控附近布雨行云,还要遏制水藻生长,以免河中鱼虾泛滥,打破渔河的平衡。

    小小一条渔河,其实大有文章,其中所需要注意的条条框框,不亚于治理王朝国家。

    当然,要治理整条千百里长的河流,光靠河伯一人是决计不够的,若真如此,“厚此薄彼”之事定是频频发生。

    所以渔河中大大小小的精怪水鬼便是士子河伯的重要帮手。不同于山野小河的精怪水鬼,凡是大江大河,或是其支流,其中的精怪水鬼是有机会求得“金身正果”的,所以此类河流,反而没有什么水鬼害人的灵异之事。

    毕竟有正果之位等着,谁都不会傻到拖人下水,为的仅仅是求个安然转世的结果。

    在精怪水鬼之后,便是那些有了灵智的水中异类,最后的是天生不凡,有望启灵的鱼虾蟹类。

    通俗来说,就是个头奇大,颜色有别于常的珍奇虾蟹锦鲤。

    别看后者相较于之前两类,看起来微不足道,其实这些才是一河之根本。

    精怪水鬼若是有幸修成“金身正果”,那其接替之人便要从其中挑选。若是最底层的鱼虾蟹类太少,那影响到之后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精怪水鬼交替,便是影响到整条河流的旱雨更替,亦影响到河伯的香火脉络,直接关系到河伯的金身虚实。

    这几天开始,士子河伯发现他的一河根本在逐渐减少,特别是莫名少了好些个即将开启灵智的鱼蟹,让他心痛不已。

    今天,闭目凝神的士子河伯再也忍不了了。

    他关心许久的两只蟹兵竟然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听闻上古时有海中龙王,龙王麾下有虾兵蟹将,士子河伯神往已久,盼着自己也找几只虾蟹,培养成精怪,以后在人前现身时有虾兵蟹将开道,想来是威风的很。

    读书人好面子,所言非虚。

    诽谤读书人,可能对方不会计较,但若是落了读书人的面子,保不齐就要捋起袖子开始动手了。

    特别是君子之流,动口不动手,因为动手你不一定死,动口了基本上是十死无生。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吃了那两只奇大的螃蟹,意犹未尽。

    虽然素聆星嘴上说着不想再吃了,可看她此时走在河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探查河边水域,墨语只是暗暗发笑,也不点破。

    素聆星找了许久,都没发现有什么鱼蟹,甚至连小雨小虾都没有半尾。

    “墨语,为什么我都没看到鱼虾啊?快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哈?”墨语挠了挠头,“我捣鬼?有没有搞错?我有那本事也要等几个月后去了啊。”

    “那为什么没了?”

    “什么没了?”

    “螃蟹!”

    墨语来到素聆星身旁,往河中看去。“细看”之下,河中果然不见鱼虾。

    “真没了?奇了怪了,难道这几天我们一路走一路吃,把河边的虾蟹吃完了?”墨语喃喃自语,“我的胃口有这么大?”

    正想着,河中骤然起了一个漩涡,而后水浪激荡,来势汹汹。

    “聆星。”墨语神色凝重,唤了一声。

    素聆星赶忙躲在他身后。

    “哗!”

    一道白色水龙从漩涡中飞出,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不等水龙逼进,墨语抬手出拳,拳罡带起轰隆之声,将那条水龙打散成片片水滴。

    士子河伯发现岸边的可疑少年,本是试探,其实水龙近身后便没了威势,如同平常河水一般,就当给那少年一个教训,那知道试探之下,少年似乎是“不打自招”。

    “哼,我当是谁欺我渔河无人,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武夫。”

    水龙后有人开口,嗓音醇厚。

    墨语还未搭话,素聆星眉头一皱,“慕情”已经飞掠而出。

    “叮!”一声清脆响声。

    流光一闪,“慕情”飞回素聆星身旁。

    “竟然还是个拥有本命飞剑的剑修。”

    话音落下,那人已显露身形。

    长袍飘扬,高冠玉带,双鬓长髯,看面容倒是有几分儒生姿态。

    “你是谁?”

    看河面上那人似乎是从河中出来的,刚才的水龙又无后劲之力,至少现在看来,并无恶意。

    “呵……”那人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墨语无知,只当他是途经此地,不安好心之人。“我乃这渔河河伯,袁志是也。”

    “河伯?”

    墨语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过,神仙志上也只是寥寥提了几句,至于小河镇依偎的那条河,河中连鱼虾都少的可怜,多年更是没听过有什么水鬼作祟,更不可能有什么河伯了,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河伯,有些好奇。

    见到那白衣少年用一种……打量新奇玩意儿的眼神看着自己,袁志感觉不自在的同时,心头微怒。

    这不懂礼貌的小子不仅吃了我的虾兵蟹将,还敢如此无理地看着自己,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既然你是河伯,我们与你毫无干系,你刚才所为,是何意思?”

    “毫无干系?”袁冷笑一声,“吃了我辛辛苦苦培育的虾蟹,你说和我毫无干系?你莫是当我好欺负不成?!”

    墨语愣在那里。

    这年头吃个螃蟹也能得罪人么?

    “看吧看吧,我就说不该吃的,惹祸了吧。”

    墨语扭头扯了扯素聆星的鼻子:“就你皮,你没吃么?”

    “哼,我……是你逼我吃的。”

    “你吃的那么高兴,而且还想吃来着……”

    素聆星捂住耳朵,使劲摇头,不承认:“你,你胡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一直围绕着谁的责任,争论个不休。

    “够了!”袁志头冒黑线,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大喝一声。

    “干什么?”墨语和素聆星不约而同看了看他。

    这么明晃晃的河伯正神在这里,这两个人竟然敢无视自己!袁志感觉自己的面子都没地方搁了。

    袁志长袖一甩,河水激荡,自河水中腾起两条水龙,朝着墨语二人呼啸而来。

    袁志打定主意,要让面前的二人吃点苦头,至于那拥有本命飞剑的少女,不管来头多大,吃了他的虾蟹,于情于理,他都站得住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少女身后之人度量太小,因为此事与他交恶,他也不惧。

    虽然他生前只是个书院士子,修为不过炼气五楼,可成为河伯之后,日夜受香火蕴养,修为水涨船高,如今已有七楼之高,无论放在大夏何处,说话都有几分份量。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他的修为,还有他身后的观湖书院,不然他一个士子,如何能成为这渔河的河伯。

第七十二章 圣贤之下有少年

    “一河的河伯,如此心胸狭隘,吃了你的螃蟹,你活该!”

    墨语高高跃起,左右各一拳,将张牙舞爪的两条水龙击的粉碎。

    “岂有此理!”

    袁志重重拍出一掌,灵力激荡,霎时间,狂风大作。

    墨语挑了挑眉,“会呼风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唤雨啊。”

    袁志冷哼一声,犹如雷霆霹雳。

    “噼啦!”

    乌云骤起,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随后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万里晴空到雨声淅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素聆星戳了戳墨语的后背,小声道:“看起来这河伯有这本事,墨语,我们有错在先,要不我们道歉赔礼算了?”

    “赔礼,拿什么赔?那点银子?我们又没什么家当。”

    虽然不知道那些虾蟹的价值,但想来也不是百十两银子所能比的,再说看河伯袁志那样子,也用不到俗世的金银,就算要赔,也是山上的“神仙钱”才是。

    难道用那枚金精钱赔偿?开什么玩笑?

    墨语提起一口真气,还准备和袁志过过招,可小雨淋在身上,却仿佛消弭了他周身力气。

    墨语看着袁志,恨声道:“你这雨有毒!?”

    “有毒?”素聆星惊呼一声,她四下查看,却发现并无异样,体内灵气也运转自如。

    “没什么问题啊。”

    袁志看着他,笑了笑。“这雨只是封住了你的真气运转,让你不能用劲而已。”

    “哼,旁门左道。”墨语有些不服气,这河伯看着人模人样的,手断却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早知道自己就用罡气隔绝雨水了。

    “不管什么道,能克敌制胜的就是好道。”袁志颇为得意,双手负在背后,盘算着怎么处置没了反抗之力的年轻武夫。

    “你可别太得意了!”

    墨语怒喝一声。

    “这是……浩然之气?”袁志还未确定,墨语浩然之气汇聚,圣人之言张口就来。

    “玉律金科规天地!”

    墨语一字一顿,每说一字,细密雨水就消减一分,到最后一字,云散雨歇。

    “哇,墨语,你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一直都很厉害好不好?”

    “咦,我记得谁说过自己太弱了?好像就在前几天?”

    “小聆星,一天不抬杠,你就会皮痒痒么?”

    “噜噜噜……”

    袁志面沉如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墨语看了看他,疑惑道:“他又发什么疯?”

    “不知道……”

    袁志先是喃喃自语,到最后勃然大怒,指着墨语怒斥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你一个读书人,为何要炼筋锻骨,走那粗鄙武夫之路?自甘堕落,自甘堕落!”

    “我练武和你有关系?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素聆星小声在他耳旁说道:“墨语,我听说有些读书人自命清高,说的是不是他这种?”

    “嗯,有可能。估计是读书读傻了。”墨语点头认同。

    “那墨语你以后也读书读傻了怎么办?”

    墨鱼没好气瞥了她一眼,“你变傻了我还这么聪明。”

    “你才变傻。”

    “你变傻。”

    “你变傻!”

    “……”

    “闭嘴!”袁志大喝一声,惊涛拍岸,卷起千百碎石。

    整条河水从开始的浅浪低涛,变得水花叠叠,浪涛汹涌。

    “小子,你师从哪位君子、士子?又是谁许你炼筋锻骨,走武夫之路?”

    墨语撇撇嘴,“关你何事?”

    “一口一个武夫,我看君子的胸怀坦荡,兼济天下你可是一点都没有。”

    袁志面容一滞,“我……我是一名士子,还未得君子之称。”

    “切,原来如此。”墨语甩给他一个白眼。“就你这样,再给你几百年,你都未必能成一位君子。”

    “放肆,我袁志身为观湖书院的士子,怎么说都算是你的长辈,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就是这样与长辈说话的?”袁志怒发冲冠。

    “你老师是谁?又是哪座书院的儒生?”袁志老气横秋道:“我到要看看,他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

    墨语面色奇怪,“观湖书院?”

    他记得夫子就是在观湖书院的吧?

    他还准备在突破之后,去书院看看呢。到时候让夫子看看自己的变化,嘿嘿,夫子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夫子说,说待他很好的师傅,还要把聆星介绍给夫子认识,最好是能请夫子教聆星读书写字,因为和夫子相比,他的学问小的可怜,连写的字也丑巴巴的,难以入眼。

    袁志看墨语脸色,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你也是观湖书院之人。”

    “说,你是箐、岑、薛、祁、朴、守六位中的哪位君子门下?还是哪位士子的学生?”

    咦?没有夫子?不应该啊……

    在墨语心中,夫子至少也应该是儒家君子才才是。

    墨语犹豫片刻,开口道:“我应该算是陆夫子门下学生。”

    “陆夫子?”袁志皱了皱眉,“书院有哪位士子是姓陆的?”

    “陆子衿,陆夫子……”

    袁志眉头皱得更深了,“陆子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但是似乎想不起来了?”

    “陆子衿……陆夫子……”

    “不是士子,也不是君子,难道……”

    袁志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陆陆陆……陆贤人?”

    袁志指着墨语,手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是陆贤人门下?”

    “应该……也许……算吧?”墨语伸出食指,挠挠脸颊,夫子只是说教他道理,没说过其他,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夫子“真正”的学生。

    “原来夫子是一位贤人啊……”

    素聆星好奇问道:“墨语,什么是贤人啊?”

    “儒家有一座‘正宗’圣人庙,供着古往今来的儒家圣人,道理大上天的那种,而圣人之下,是为贤人。贤人之下,又有君子,士子……”

    “圣人……是书上的那些圣人么?”

    墨语点点头。

    她有些羡慕,墨语的夫子竟然是一位贤人,难怪他懂得这么多……

    袁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三两句话的功夫,自己辈分突然就矮了这么多?

    不,我不相信!

    “你,你可有证据?”

    “证据?”墨语回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只刻满金篆的墨笔,“这个算么?”

    “这笔……”袁志瞪大了眼睛。

    “你认识?”

    袁志果断摇头:“不认识。”

    墨语扶额道:“那你反应这么大?”

    “我听说陆贤人有一支名为‘衿眉’的麟角笔,篆刻有箴言玉律,可让人‘下笔有神’。”袁志眼神炽热,这位……师叔,你可以借笔给我一观么?”

    那“师叔”二字,袁志念的极轻,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墨语抬手,“等会儿,你说啥?那两个字有点小声,我听不太清。”

    袁志稍稍提高了一点嗓音,模模糊糊道:“师……叔……”

    “师叔?!”

    墨语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河伯,叫我师叔?

    墨语看着袁志的长髯,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的老师的老师,是陆贤人的师兄……”

    墨语拄着下巴,“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若我是夫子的学生,那么他就该叫我师叔?

    嗯,没毛病!

    不过我到底算不算夫子的学生还说不定呢。

    “那个……我说我只是在夫子那学了两年,你……信么?”

    袁志隐晦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墨语。

    他并不知道陆子衿离开了观湖书院,在小河镇待了数年。

    所以主观判断之下,认为墨语是出身观湖书院的儒生,又是陆子衿的门生,所以按辈分来说,墨语确实是他的师叔。

    看袁志的表情,墨语就知道他估计是不信的了。

    算了,他也难得解释。

    反正看样子袁志也不会追究他吃了那什么虾蟹,算是个美妙的误会。

    “墨语,你成了他……师叔?”

    墨语翻了翻白眼。“我说我可能不是,你相信么?”

    “相信。”

    “真的?!”

    素聆星突然做个鬼脸,“骗你的。”

    墨语“张牙舞爪”,“你!……”

    看着玩闹的两人,袁志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重重一咳,“咳咳,师叔,我们还是去我河中府邸小聚一会儿吧。”

    素聆星说道:“可是我们需要呼吸诶。”

    “墨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墨语没好气道:“洞天福地。”

    “哦~”素聆星恍然。

第七十三章 武者风流在人间

    这世上既然有先天造就的洞天福地,自然也有后天开辟的。

    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上古遗留,也是山上修士望眼欲穿,却求而不得的秘境。就算是在那些活了千百年的真“神仙”中,那些秘境也是最高,最大,最虚幻的传说。

    因为据传那些秘境是曾经修为通天的十二楼的真仙人所遗留的洞天福地,那些洞天福地还是在真仙境陨落后的气府所化。

    虽说修士开辟穴窍,体内自成一片内天地,可墨语实在难以想象,修士死后的气府竟然能成为幅员辽阔的洞天福地。

    要说他如今的境界,气府中开辟的空间能收纳一两把飞剑都很不错了,那些十二楼的真仙人,修为之高,高到难以想象,

    十二楼的真仙,在如今已是千年未见的的传说。就算放在上古之时,那也是如凤毛麟角、吉光片羽一般,更别说是陨落的十二楼真仙。

    有记载的真仙秘境,自如今往上追溯万年,也不过两三处而已。秘境中的凶险,更甚九死一生。在其中不仅要提防凶恶的上古异兽,诡秘机巧法宝,还要提防同行的修士。

    别看平时相会时大家热络非常,谈笑风生,可在真仙秘藏,仙兵法宝面前,就算是骨肉血亲,八拜之交,当面捅刀子,依旧毫不含糊。甚至有可能在戮杀血亲,得到仙宝秘藏之后,还有闲心说一句“理当如此”。从此道途坦荡,大道可期。

    所以高大老人说起修士之争,常常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修士活的久了,反而没了“人味”,哪像他,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游戏人间,喝最好的酒,吃最为珍馐的美味,说起来,不比那些神仙人物更潇洒?

    至于山上的仙果佳酿,“龙肝凤髓”,老人吃过几次就腻了,说比不上俗世的百席菜肴,甘烈米酒来的荡气回肠。

    对于高大老人的自吹自擂,墨语没有打趣自家师傅,反而颇为赞同,竖起大拇指,对师傅说道,“师傅你不仅是武道之巅,也为仙人之最,潇洒风流,威压万里,举世无双。”

    这一番话,说的高大老人颇为满意,只当自家小徒弟说的是打心底的真心话,提前将自己压箱底的招式都传授于他。当然,以墨语如今的修为,还差的有点远,虽说没有十万八千里,但大概也就有个八九万里。

    ————

    渔河河底,确实别有洞天。

    墨语和素聆星在袁志的帮助下,使了个暂时避水的法诀,在水中行了百十来里,至了一处最为宽阔的河段处。

    虽说这处河段也宽不过百丈,可河床极深,内有乾坤,因为河伯袁志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朦胧的一个水泡状的帷幕中,那座较为平常的府邸院落座落在河底。

    一眼看去,与俗世人家院落并无不同之处。

    如果非要寻个非常之处,大抵就是围绕着朦胧帷幕的湛蓝萦蕴水流,那股水流中似乎还有点点亮白色星辰,如同无月之时,高悬静谧夜晚的星辰光带,煞是动人心弦。

    墨语好奇摸了摸,发现那股水流竟然是水精灵气聚集而成。对于修士来说,与“神仙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依照袁志的说法,这股水流名为龙灵水,据传大多是蛟龙龙珠所蕴养的灵气水流,比得上千金万金,除了蛟龙之珠,蛟龙贯穿龙脊的龙筋,就属这龙灵之水,最为珍贵。

    这一股水流,是观湖书院与大夏朝“借来”的。所以袁志对于观湖书院,已是达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地步,因为他欠了书院太多,从观湖书院走出的千千万万个儒生亦欠书院太多。

    观湖书院隐隐有第六座儒家学宫的势头,不是因为书院最近出了个媲美儒家圣人的贤人陆子衿,而是其内走出了许许多多如同陆子衿一般的读书人。

    一到袁志的府邸中,刚等墨语和素聆星坐下,还不等上盏茶,墨语就见到袁志挥退了一位外貌颇为正常的水鬼,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第一句话,便是:“陆贤人真如传闻中那么好看么?”

    这一句真是问的墨语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不愧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陆子衿在天下儒生眼中,只怕比最美的淑女还要动人。

    墨语恰巧瞧了眼素聆星,发现对方紧紧盯着自己,凝脂玉手紧紧拽着裙角,似乎……还有点紧张?

    墨语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他还是对袁志说道:“夫子应该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为好看的吧。”

    “不过,你出自观湖书院,难道没见过夫子么?”

    袁志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也只是久闻陆贤人的大名,却未尝一见,毕竟我殒命之时,陆贤人还未进书院。”

    “陆贤人名动九洲之时,我已是一介河伯,并不能随意离开河域百里之外,所以多年来虽是慕名已久,都没能得偿所愿,只是在传讯中听闻过陆贤人的事迹。”

    “哦,原来是这样。”墨语点点头,恍然道。

    一旁的素聆星神游物外。

    只言片语中,她得知了墨语心心念念的夫子竟然是名女子,而且是位颇为年轻,学问极大,长的极为好看的女子。

    素聆星总有一种最重要的人被夺走的感觉,不对,应该是本来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对别人十分重要。

    就感觉……有些委屈……

    还有些不甘……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比她稍大的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拉过去,握在了手中。

    “怎么啦?”

    素聆星转头,见墨语一脸温柔笑意,一如那日春光明媚,温暖了她的心房。

    她的心不争气地急促跳动起来,耳根微红。

    墨语从来都只对她一人这般笑,她……特别欢喜,比修行破境还要欣喜百倍。

    “没……没怎么,只是有些走神。”

    墨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竟然敢走神,有些不像话啊。”

    素聆星乖巧道:“我好好听,不会再走神啦啦。”

    墨语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继续和袁志交谈起来。

    说到对夫子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墨语觉得至今无人能比的漂亮行书了。

    袁志也是算是个书法大家,两人用宣纸随手提笔,各展所长。

    相较于行书,墨语的楷书算是有些“眉目”,而袁志擅长的则是草书,两人比较一番,觉得对方都有可取之处,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素聆星只是在墨语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了一点,勉强看出点意味,不过她还是觉得墨语的字更好看一点,没有理由。

    不过墨语说自己的字,和夫子一比,简直是蝇头歪楷,不值一提。

    袁志咋舌,说差距真有这么大?

    墨语肯定说道:“只有更大。”

    袁志感叹一声:“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啊……”

    他看了眼墨语的麟角笔,神色不自然,似乎是欲言又止,又有些不好意思。

    墨语哈哈一笑,将这只名为“衿眉”的麟角笔递了上去。

    袁志面色纠结,犹犹豫豫,“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你倒真敢想,我只是借你一观而已。”

    夫子的笔,他自己都宝贝的很,能借给袁志看,已经算是大方的很了。

    “哈哈……”袁志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接过“衿眉”,仔细观赏起来。

    袁志眼神迷离,如痴如醉,嘴里念念叨叨:“妙,妙,实在是妙啊……”

    看到袁志一脸痴迷,爱不释手的样子,墨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感觉袁志不是在把玩一只墨笔,而是在赞叹一位美貌女子。

    而且是读书人露骨的那种赞叹……

    墨语赶忙收回了麟角笔。

    袁志有些惋惜,只恨没有多看两眼。要是那位贤人以后成就圣人之位,“衿眉”品秩提升,他也好有一个可以吹嘘的资本。

    到时候说什么我也摸过圣人的墨笔啊,那多有面子。

第七十四章 夫子与少年相遇

    袁志滔滔不绝,说了好些个陆子衿曾经的事迹,什么口含天宪,出言为箴。什么一眼看人心,一言断善恶。

    有一年春去极晚,陆子衿张口一言,春花殆尽,夏雨初竭。

    有一月鬼门关隘,恶鬼溢满人间,陆子衿下笔有神,一贴浩然,一贴正气,诸鬼辟易。

    有一日人仙齐聚,来势汹汹,陆子衿动手不动口,打得山上仙人瑟瑟发抖,再难越雷池半步。

    所有书院山主都断言陆子衿有望成为千年来第一位女圣人,而且是文武双圣,陆子衿才情之高,冠绝九洲四海。

    袁志言语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墨语这才知道,自己的夫子,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个人。

    年幼时的墨语,固执叛逆。觉得世间所有人,非善即恶,且恶人占了大多数。

    他对世界有恶意,说不上恶意满满,但也不少。

    那时瘦小的他,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所以同龄孩子欺负他无父无母,辱骂他衣衫褴褛,他就一一挥拳打了过去,拳加脚踢,无所不用,被那些人群起攻之,也能忍着拳脚,一个个逐个击破。

    打红了眼,打的头破血流,那些孩子心有畏惧,他却更为凶狠,一点也不含糊,一板一眼,逐个打了回去。

    那些心疼自家孩子的父母,不顾“以大欺小”,要对墨语动手,墨语也毫不畏惧,嚷嚷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些大人见他还小,又无依无靠,就随手教训一下,也不用劲。可墨语记下了,找到机会,全部“还给”了那些同龄孩子。

    所以小镇许多人对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墨语丝毫不介意那些人对他“另眼相看”,他又损失不了什么。若是别人对他青睐有加,他也得不到什么,或者说是不想得到什么。

    他拒绝有心人的所有善意。

    除了陆子衿。

    那个与众不同的陆子衿。

    两人第一次见面,其实颇为尴尬。

    那一年还不叫墨语的小孩初次尝试着下河捞鱼,可他身子瘦弱,又太过矮小,还水性不好,所以只能在河边胡乱折腾,手脚胡乱摆动,宛若狗刨。

    脚踩着河底淤泥,胡乱蹬动的后果就是河水浑浊,惊走其中游鱼,所有笨拙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小孩懊恼,撒气似地钻到河底,一阵胡乱东舞西捞,弄得满身淤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带着一身淤泥上岸,一路走到哪里,就将身上淤泥甩到哪里。

    这一路甩动淤泥,路过行人,街上小摊,或多或少,都会被溅射到淤泥。弄得怨声载道,谩骂不已。好些人都忍不住动手,可看了看满身淤泥的墨语,又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得作罢。

    墨语毫不顾忌,专挑那些衣着靓丽的人,“无意”将淤泥甩在那些人生身上。

    而那一天,刚好有位长衫女夫子初临小镇,以凡人身份,颇有闲情逸致,慢慢游荡,四处打量。

    “嚣张”的泥孩子,面容清丽的女夫子,两人擦肩而过。

    看起来十分儒雅的长衫淤泥点点,如同一张无暇宣纸,点了许多凌乱墨痕,难以入眼。

    泥孩子毫不在意,无所谓的吹着口哨,表情倨傲,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猖狂。似乎带着我偏要如此,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等一等。”

    女夫子转身,轻声喊了一句。

    “怎么着?不高兴啊?不高兴就对了,反正我挺高兴的。”

    泥孩子转身,挑着眉,既滑稽,又冷漠。

    周围人的人围了上来,见女夫子是生面孔,抱着看戏的心态,饶有兴趣。

    “你的父母呢?”

    泥孩子呵呵笑了笑,“想找我家人告状?”

    女夫子摇头,微笑道:“我想告诉他们,你心情不好,说教即可,不必为此惩戒于你。”

    围观众人哗然,满是不解,不懂这是何意。犯错就惩,乃是他们的认知。

    泥孩子面色微变,最后哼了一声,“不必了,我无父无母!”

    泥孩子转身就走,方方正正,不再随意甩动身上衣衫,让淤泥四溅。

    女夫子多看了看墨语离去的背影,轻声低语一声,“可惜。”

    她继续闲逛,丝毫不在意身上淤泥黑点。

    在逛了一圈小镇后,女夫子来到古旧的廊桥上,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哗啦啦……”

    前方河边传来阵阵水花声,女夫子破天荒有些好奇,放眼看去,见之前的那个泥孩子正仔细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淤泥,利落的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笨拙却十分努力地搓着之前的衣服。

    那神情,如春花殆尽残叶,一枝独秀,依旧孤独。

    有一尾常人未不得一见的金鲤挣扎,那金鲤似乎是凭空出现一般,噗通一声入水。

    女夫子静观其变。

    泥孩子正搓洗着衣物,忽然发现了那尾金色鲤鱼在逐渐靠近,泥孩子有些好奇,随即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那尾金鲤。

    “哗!”

    游至河边,金鲤奋力一跃,从水中跃到岸上,恰巧落在泥孩子身边,这情形,和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泥孩子好奇地戳了戳金鲤。

    女夫子以为那孩子要么是将金鲤放生,要么是先玩耍一通,再卖给愿意买鱼的人家,最不济也是自己打理一番,然后烤来吃掉。

    前者是得了一桩机缘,以后自有回报。后者将机缘送走,结下一桩善缘,最后则是有害无益,有损大道根基,此生无望超脱。

    见多识广的女夫子依旧有些好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泥孩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竟然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金鲤两腮鼓的越来越弱,起伏越来越小,就要渴死在岸边,那泥孩子咚咚咚大步跑来,手里拿了个小木盆子。

    女夫子有些奇怪。那木盆简简单单,歪歪扭扭,粗糙的很,可用料却有些不凡。

    随后泥孩子将金鲤捧入木盆中,又装了些水,见金鲤重新开始在盆中活跃起来,他满意的笑了起来。

    时值三月,泥孩子的笑容竟然给女夫子一种更甚春光的感觉。

    将衣服洗好后,泥孩子把衣服费力拧的半干,搭在肩膀上,双手端着小木盆,晃晃悠悠。

    泥孩子走了几步,看见了廊桥上的女夫子,自然也看见了长衫上的淤泥污痕。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那女夫子的眼睛,加快了脚步。

    女夫子远远看着,看到那泥孩子进了一处荒废的小庙,再没出来。

    “乞丐?”

    女夫子更加好奇了起来,在她“细看之下”,泥孩子找了个角落,将木盆放在那里,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半个有些发黄的白面馒头,一点一点的吃着。

    吃了两口,泥孩子在馒头上撕了一小块,放到了盆中,见那尾金鲤十分有灵性地将馒头吃光,他又高兴的鼓掌,随后略有心疼地继续撕下一片馒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金鲤进食。

    一人一鱼吃完半个馒头后,面面相觑。

    女夫子这才知道泥孩子为何这么瘦了,因为他吃了那小半个馒头后,再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可怜之人何其多,孤苦伶仃随处见……”女夫子摇了摇头,并未多看。

    过了半月,女夫子不经意想起了那个泥孩子,提起些许兴趣,抬眼一观。

    虽有神通,可女夫子从不多看。

    至圣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为所有天下所有儒生所需自觉恪守的规矩。

    与之前相比,泥孩子又瘦了几分,而且脸色苍白,看样子是气血两虚。

    女夫子有些惊诧。

    泥孩子蹲在河边,看着小木盆,自言自语:“我实在养不起你了呀。”

    “要是再养下去,可能自己就快饿死了。”

    泥孩子微微自嘲一声,摸了摸掌中的刀痕,有些无奈。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泥孩子抬手将木盆倾倒在河中,那尾金鲤在水中打转,久久不肯离去。

    “走吧,别自己送上门了,后会有期。”

    泥孩子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鲤渐游渐远,频频回头,直到泥孩子的身影消失,这才一头扎进河中。

第七十五章 少年与夫子相随

    “真好……”

    女夫子伫立在院中,轻声呢喃一句。

    也许因为是一个人,泥孩子在小镇中东奔西跑,十分空闲。

    所以女夫子常常能遇上泥孩子。

    有时候在小镇后上山的那条路那,泥孩子背着粗制滥造的“背篓”,握着一根树枝,与她擦肩而过。

    半日后,又在镇西的药铺见到泥孩子拿着两株并无多大用处的草药,与药铺老板讨价还价,最后得到几枚铜板,欢天喜地。

    有时候在包子铺前,泥孩子纠结良久,手里拿捏着一两枚铜板,纠结着买一个包子,还是两个馒头。

    这样的情形,女夫子已见过不止一次。每次在纠结过后,泥孩子都会买一个馒头,留着铜板,以备不时之需。

    有时候则是在河边,泥孩子笨拙下水,不一会儿就浮出水面,嘴里咳着水,谩骂不停。

    又常常怄气似地弄得满身淤泥,坐在岸边望着河面,怔怔出神。

    等到身上的淤泥干了,泥孩子又一头扎入河中,将身上洗净,慢悠悠拖着湿漉漉的身子,走回小庙,拿出特意留着的馒头,细嚼慢咽。

    泥孩子的生活特别单调,却又极其的有趣。

    他似乎能在枯燥乏味,日益重复的日子中找到独特的乐趣。仅管那些乐趣乏善可陈,泥孩子却依旧乐在其中。

    在女夫子眼里,泥孩子有点特别,一点点。

    不知是有意无意,泥孩子在发现与女夫子相遇次数过多后,开始绕道而走,有时候远远看见女夫子,立即改道而行。

    只是有一次,女夫子打理着院中花草,出门将所拔的杂草清理出去时,恰巧看见院外墙角有一个孩子埋头鼓捣,嘴里碎碎叨叨,“终于抓到你了,又是一条,喔,还有一条……”

    女夫子面上破天荒露出了捉狭的神色,轻轻一咳,“咳咳……”

    蹲在墙角的孩子埋头苦干,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咳咳!”

    这次女夫子加重了声音。

    蹲在墙角的孩子终于察觉到旁边有人,他抬起头,脸上有点点泥痕,有些滑稽。右手上捻着的蚯蚓还在扭动挣扎,左手的小木盒装着小半泥土,几条蚯蚓在其中穿行。

    泥孩子看到那位他十分不愿碰到的女夫子,此时笑盈盈看着自己,他直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感觉就像做坏事突然被人抓住了一般。

    良久,泥孩子面色通红,慌忙跑开。

    啪嗒!

    装着蚯蚓的木盒掉落在地,惊慌失措下,那孩子什么都忘了。

    女夫子弯下身子,将装着蚯蚓的木盒拿在手中。

    和背篓,木盆一样,这小木盒也是做工粗糙,东厚西薄,一边大,一边小。

    一连跑了好几条街,泥孩子面色通红,撑着腰,扶着墙,使劲喘气。

    “怎么会遇上她?”泥孩子心有余悸,他拍拍胸口。

    忽然,他愣住了。

    泥孩子呆呆看着自己双手,“我的蚯蚓呢?”

    “没了?掉哪里了?”

    回到小庙,泥孩子垂头丧气。

    白忙活那么久,结果蚯蚓没了,连那个十分用心的木盒也没了。

    他还要靠那些蚯蚓捉鱼呢。

    这一来一去至少损失了好几十文……

    不,是好几百文铜钱!

    “哎……”泥孩子有些无精打采,他神色萎靡地蹲坐在角落。

    庙口的几个乞丐转过头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很好看么!?”泥孩子瞪了他们一眼,颇有威势。

    几个乞丐赶忙转头。

    一个几岁的小孩,愣是让几个壮年男子不敢出声。

    泥孩子不屑的撇撇嘴。

    有些人欺软怕硬,而有些人连欺软怕硬都不敢,实在是可笑的很。

    就在泥孩子蹲在角落里发呆时,外面突然有悠扬动听的声音响起,如黄莺出谷,娟谷溪流,娓娓动听。

    “请问,你们有看见一个有些瘦的小孩进去么?”

    是她?她来干什么?

    庙前的几个乞丐呆滞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此时的女夫子隐去了大半容颜,但对这些蓬头垢面的乞丐来说,女夫子已经是他们平生所见之人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了。

    女夫子并没有如常人一样蔑视他们,甚至眼中毫无半点不喜,厌恶等种种他们常见的神色。

    他们看着女夫子澄澈的眼神,竟然有些羞愧。

    一个年纪稍大的乞丐指了指小庙的一个角落。

    女夫子点头致谢,让几名乞丐有些受宠若惊。

    看到女夫子进了小庙,几名乞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挪了个位置,决定不在这里乞讨。他们觉得自己不应该污了那位女子的眼,仅管那女子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泥孩子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那位女夫子。

    “你来干什么?我没有银子陪你的衣服。”

    泥孩子冷冷道。

    女夫子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撑着下巴,疑惑道:“咦,你最近不是攒了好些铜板么?”

    泥孩子面色一沉。

    哼,这女人果然不怀好意!

    他转身弯腰,从一个缝隙中掏出藏好的铜钱,也不数有多少枚,反正看样子也抵不了女夫子的那件长衫,所以他直接将铜钱全部扔了出去。

    一把铜钱如漫天花雨,朝四方挥洒倾泻。

    泥孩子心中冷笑一声:你不是要钱么?我就这么多,想要就自己捡啊。

    女夫子轻轻摇头。

    然后,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那么一瞬间,天地一片寂静。泥孩子看见那么一枚枚铜钱静止在空中,他睁着眼,眼睛一动也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如同泥塑石人,矗在原地。

    异像只持续了片刻,泥孩子回过神来,天地重新发声,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手上的铜钱安然拜摆放着,整整齐齐,像有人一枚枚堆上去一般。

    泥孩子大惊失色。

    这女人难道是鬼不成?

    他指着女夫子,强制镇定道:“你……你是人是鬼?”

    女夫子面容有一丝诧异闪过,“你能看见?”

    泥孩子闭口不语。

    女夫子做了个惊人的决定,“既然你能看到,那你想学么?”

    泥孩子脸上有意动之色,不过片刻后又果断摇头,“不想!”

    对于泥孩子的选择,女夫子似乎并不意外。

    “那好吧。”

    随后女夫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不是要你陪我的衣服。喏,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泥孩子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正是自己一刀一刀雕出来的小木盒。只是如今木盒中的蚯蚓莫名多了十几条。

    女夫子眯着眼,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抓蚯蚓,只能抓到这些啦,给。”

    泥孩子看了看女夫子,又看了看装着蚯蚓的木盒,踌躇良久,然后才缓缓伸手,将木盒拿回手中。

    半晌,泥孩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女夫子脸上笑意更甚。

    “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存这些铜钱想干什么呢?”

    泥孩子将铜钱放入怀中,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本来想买件新衣服的。”

    女夫子歪着头,看了看他的衣服,确实有些小了,似乎他身上的衣服穿了许久,好多地方又旧又破。

    女夫子问道:“那现在呢?”

    “我想……我想买本书……不,是要买好多书。”

    “嗯?为什么?”女夫子听到他的话,忽然认真起来。

    “我没有父母,他们说我没教养,说我是个野孩子,我想……我想多看点书,学一些道理,如果没有别人教,我就自己学……”

    “挺好的,很有志气。”女夫子点点头,“那你识字么?”

    “不……不认识……”泥孩子忽然有些泄气。

    他可没钱去书院。听说书院光是报名需要的银子都是好几钱,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可是不能去书院,就没人教他习字,他就不能自己看书。

    女夫子开口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的。”

    泥孩子抬起头。

    女夫子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一名夫子呢。”

    “……好。”

第七十六章 墨语摸鱼话莫语

    小镇河边,泥孩子鼓捣着细长竹竿,一根丝线麻绳胡乱绑在竿稍,绳子一头绑着生锈的小铁签。

    此时泥孩子正将铁签抵在一块石头上,费力将其弯曲。他曾经偷偷瞧了那些钓鱼叟许久,所以鱼钩需要是弯的,他还是知道的。

    将铁签弄弯之后,一个劣质的小鱼钩就算是做成了。

    看了看自己做的鱼钩,泥孩子颇为满意,觉得有了这把鱼竿,今天一定能钓上好多好多鱼。

    想着自己钓上百十来条,泥孩子捂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到时候卖几百个铜钱,可以买好多好多书,还可以换身新衣裳,还可以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咳嗽,女夫子看着沉浸在臆想中的泥孩子,眉眼带笑。

    泥孩子浑身一怔,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神态自若,装模作样四处瞧瞧,随后连忙拿起鱼竿,摸索着找着鱼钩。

    女夫子轻笑道:“拿倒了。”

    泥孩子赶忙换了一头,“镇定”地拿起蚯蚓,套在鱼钩上。

    他有模有样的将鱼钩带着麻绳甩了出去,只是鱼竿甩到空中,忽然像是卡住了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咦?怎么回事?”

    泥孩子双手用力,麻绳绷紧,连带着自己身后。

    刺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

    “那个……”女夫子指了指他背后,“挂住了。”

    泥孩子转过头,见女夫子强忍住笑意,他窘迫的很,连忙把鱼钩从衣服上取了下来。

    见着泥孩子背后一块大洞,女夫子捂着小腹,有些直不起腰。

    “呼……”泥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挠挠头。

    奇怪,怎么背上有点凉?

    再次甩出鱼竿,这次他小心注意了些,没让鱼钩勾住自己的衣服。

    这次总算成功将鱼钩抛出去了,位置也还不错。

    不过让泥孩子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的鱼钩连带着麻绳是飘在水面的?而那些钓鱼叟的鱼钩连带着鱼线都是沉入水下的?

    女夫子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笑的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泥孩子老神在在,盘腿坐在河边,闭着双眼,和那些钓鱼叟颇有些神似。

    片刻后,他睁开一只眼,在看见鱼钩并无动静后,又赶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每隔一小段时间,泥孩子就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是否有鱼儿上钩。

    女夫子坐在旁边,撑着头,饶有兴趣看着他。

    良久,鱼钩飘在水面,还是没有一点有鱼上钩的痕迹,泥孩子开始有些烦躁起来,碎碎念道:“怎么会没有鱼儿上钩呢?不应该啊……”

    泥孩子挠头思索,“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他仔细回想起那些钓鱼叟钓鱼的步骤。

    “没有错啊,他们就是这样钓鱼的呀,为什么他们一小会儿就有鱼上钩,我这半天都没动静呢?”

    泥孩子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头,难看女夫子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面上的表情似乎在不停说着我知道为什么,快来问我啊,快来啊。

    “哼。”泥孩子转过头。

    我就是不问!

    对于小把戏施展失败,女夫子毫不气馁。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泥孩子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

    泥孩子吞吞吐吐,不敢看女夫子的眼睛,“那个……为什么我钓不上鱼啊?”

    女夫子眨眨眼睛:“因为你的鱼钩飘在水面上啊。鱼儿又不会跑到水面上吃东西。”

    “那我换一根细点的绳子?”

    女夫子摇摇头,“那样鱼钩就沉到水底了,依旧钓不到鱼。”

    “那该怎么办?”

    “在鱼钩后面一段鱼线上加个浮漂呗,让前面的一段沉入水中,鱼钩处在河水中,引鱼儿上钩。后面的一段浮在水面,鱼儿上钩了又看得见。”

    泥孩子若有所思。

    他收回鱼竿,仔细想了想。然后在自己的袖口翻看,找到一根线头后,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衣线。

    将衣线一头绑着鱼钩,一头连着麻绳,泥孩子郑重点头。

    这下总可以了吧。

    将鱼钩甩出去,麻绳漂浮在水面,衣线连带着鱼钩沉入水中,泥孩子现在满怀信心,开始坐等鱼儿上钩。

    半晌。

    “为什么还是不行!”

    泥孩子气鼓鼓道。

    “因为这里没鱼啊。”

    “啥?这里……没鱼?”泥孩子呆在那里。

    女夫子接着道:“你难道不知道不是什么河段都有鱼么?”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女夫子理所当然道:“你没问啊。”

    “你是故意的!”泥孩子有些气急败坏。

    “对,我就是故意的。”没想到女夫子不仅没否认,还点头,倒坦然承认了。

    “你……”

    泥孩子忽然反应过来。

    咦,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想到这里,泥孩子神色恢复正常。

    女夫子眼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逝。

    泥孩子拿起鱼竿,端着装着泥鳅的木盒,重新换了个地方。

    “请问……这里有鱼么?”

    他小声向女夫子问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泥孩子深吸一口气,“请问,这里有鱼么?!”

    女夫子点了点头,“有的。”

    泥孩子重新坐下,开始钓起鱼来。

    不一会儿,漂浮在水面的麻绳动了动,泥孩子身子一震,激动不已。

    终于上钩了!

    他一把抓起鱼竿,双手用力,感觉竹竿传来一阵股莫名的阻力,暗暗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鱼儿上钩了。”

    在心头欢喜的同时,泥孩子双手更加用力。

    “哗啦啦!”

    鱼钩上的鱼儿露出水面,鱼尾摆动,激起白色浪花。

    “哟,还是个大家伙。”女夫子看了看泥孩子,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你可要加油哦,别让这鱼儿跑了。”

    泥孩子哼哼一声:“跑?上了我的钩,就别想跑了。”

    话刚说完。

    “碰!”泥孩子一屁股坐在地面,屁股撞的生疼。

    他呆呆的看着断了的衣线,视乎还不敢相信。

    “看吧,我都说了,可别让这鱼儿跑了,你还不信。可惜咯,好大一条鱼儿。”

    泥孩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乌鸦嘴……”

    然后他看着没了鱼钩的鱼竿。

    现在怎么办?

    呵,我还不信了,没了鱼钩还抓不上鱼了?

    泥孩子捋起袖口,一脚踏入河中。

    他赌气似地将两条蚯蚓截成数断,一把扔进河中。

    河面下有鱼儿依稀游曳,像是在争夺蚯蚓。

    泥孩子得意的笑了笑,没有鱼钩,我照样能抓鱼。

    他示威起似地转身,看了看女夫子,然后眼疾手快,一把伸进水中。

    然后……双手空空如也。

    泥孩子毫不气馁。

    看着河中摸鱼的泥孩子,女夫子出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河中的泥孩子顿了顿,“我没有名字。”

    “你没给自己取一个么?”

    “不需要。”

    女夫子思索片刻,“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不等泥孩子拒绝,她继续开口,“叫墨语怎么样?”

    “摸鱼?”泥孩子转头看着女夫子,心想取名字这么随便的么?

    “墨语,墨花飞作淡云浮,笑语盈盈暗香去。”女夫子撑着头,笑着说道:“怎么样?”

    “哦。”墨语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墨语?还行吧。

    “嗯哼……”墨语轻声哼着,眼神一动,瞥见旁边有鱼儿争抢食物,先后游过。

    他双手齐出,直接抓住了最大的那条鱼儿。

    女夫子拍手笑道:“厉害厉害。”

    墨语抹了抹鼻子,轻哼一声,洋洋得意,仿佛一个旗开得胜的兵家将士。

    “墨语,恭喜你今天可以吃鱼了。”

    墨语想了想,摇头说道:“吃?好几文钱呢,我可舍不得。”

    “不吃饱可没力气读书习字。”

    女夫子说完,注意着墨语的表情。

    墨语看了看手中的鱼儿,“我吃!”

第七十七章 府邸之外意外客

    墨语自夫子为他取名之后,有空便去夫子的住处,听夫子说教。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很大,他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觉得夫子好厉害,可又不太懂。

    他也不是主动发问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夫子在说,而他在听。

    有听不懂的,墨语便记下来,回去推敲琢磨。

    夫子的道理有时候也很小,小到随处可见,引人深思。

    每每有一知半解,墨语便欣喜若狂,只觉得那些未曾品尝过的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在墨语看来,书永远不够,道理也永远学不完。而而夫子的道理,也永远说不完。

    连续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近两年的时光,墨语都在夫子的教导下度过。

    之后夫子说他可以去书院旁听,并将麟角笔“衿眉”赠与了他。那是墨语第一次接受别人的赠礼,因为她是夫子。

    墨语其实从未想过麟角笔如此珍贵,他之所以格外珍惜,只是因为那是夫子的心意而已。

    ————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墨语轻轻叹了口气。

    袁志和素聆星都被这声莫名的叹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墨语,怎么了?”

    墨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和夫子的一些事而已,没想的一晃这么多年了。”

    袁志抚了抚长髯,“哈哈,我辈修士,一向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素聆星开口问道:“河伯前辈,那些仙人境的修士,真能证道长生么?”

    “对于那些仙人,我也知之甚少,毕竟这类修士,确实是凤毛麟角。只是听说我们观湖书院的院主,乃是十楼仙人境,院主掌管书院时,大夏还未建成。”

    素聆星惊呼道:“那位院主岂不是活了上千年?”

    “修士长生久视,与天地争命,争的过,活的就久。”

    “那争不过呢?”

    袁志叹了叹,“争不过,自然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素聆星掩着嘴。“那岂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正是如此啊。天下修士何其多,多少英杰都倒在了大道门前,能够站在顶峰的,永远都只有一小撮人。就如同一座通天山岳,山脚可以容纳无数人,上山之后,越往上,所能容纳的人越少,到最后,那高入九霄之处,也不过丈许大小,能容纳的人,屈指可数。”

    听了这些话,素聆星担忧无比,“墨语,那我们修行,不是在一心寻死?”

    “一心寻死,不是在攀登顶峰么?”墨语说道,“若是容纳不下我了,把上面的人挤下来不就好了?”

    素聆星哑然。

    “妙哉妙哉!”袁志哈哈大笑,“我现在知道陆贤人为何会让你习武了。”

    “都说武无第二,师叔你天生注定走这条路子。”

    墨语无奈道:“都说不要叫我师叔了。”

    “好好好,咱们直呼其名,可好?”

    墨语点头同意。

    “可是……万一修行路上不小心身死怎么办?”素聆星有些难过,“我这么笨,肯定熬不过去的……”

    墨语拍拍手,无所谓地说道:“这多简单啊,到时候我帮你熬就是了,什么天雷地火,域外心魔,通通不成问题,你只管放心修炼便是。”

    素聆星懦懦问道:“真的?”

    “当然啦。”

    袁志看着墨语和素聆星二人,有些羡慕。“真好啊……”

    他面露回忆之色,“想当年……”

    轰隆!

    一声巨响,整座河伯府邸剧烈震动起来。几人站起身来,竟然也有些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墨语十分奇怪。

    这儿可是河伯府邸,在这河中,毫不夸大的说,袁志就是这儿的真正主人,就如同真人、圣人、罗汉等修士大能坐镇洞天福地,一隅之地悉数掌控。

    而且此等举动,与挑衅大夏无异。也不知是谁有这胆魄,敢行如此之举。

    墨语看了看袁志,发现对方并不惊慌,甚至隐隐有些无奈,似乎来人是他的旧识。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到你府上来闹?”

    袁志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挑这时候前来,到时候墨语二人可是要去书院的,若是他们不小心说漏嘴了,那他袁志可就彻底没脸了,特别是那个曾经的同窗师妹。

    “那个……一个……朋……朋友。”

    袁志结结巴巴,脸上有明显的红晕。

    墨语捻着下巴,看着他,“袁志,你撒谎的样子太好笑了。”

    墨语半眯着眼,坏笑一声:“我看不止是一个朋友吧?”

    袁志面色一惊。

    “喔,有问题,有问题~”

    墨语指着他,来回打量。

    袁志手定定站着,忐忑不安,感觉就像是在等着夫子检验一般。

    “袁志,你个王八蛋!”

    一声呵斥穿透了此处福地的界限帷幕,府邸中的三人都露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

    因为这声音竟然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嗓音。

    素聆星一脸八卦,感觉有特别有意思的事即将发生。墨语一脸揶揄笑意,好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袁志如死灰,感觉生无可恋。

    “让我猜猜看。”墨语像模像样得扶着下巴,来回踱步,分析道:“这人是你的相好?不对,看你的表情不像。”

    “你喜欢她?”墨语注意着袁志的脸色,“也不对,你喜欢她,没道理她在那里大吼大闹的。”

    墨语一拳锤到手掌上,“她喜欢你!而且你不一定喜欢她。”

    袁志用一种凡人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拜托……”墨语白了他一眼,“你的表情这么丰富,我看一下就算明白了好么?”

    袁志看了看素聆星,不甘心问道:“真有这么明显?”

    素聆星耸耸肩,“只差没有在上面把你的想法一个个写出来了。”

    轰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若不是府邸内所有东西完好无损,都快让人怀疑这府邸是不是快要被人给打烂了。

    墨语心想,这一定是个力气特别大的姑娘。

    “嗯,难怪袁志一点都不高兴,谁喜欢一个动手就伤筋断骨的巨力女子,特别是‘柔弱’的读书人。”

    袁志哭笑不得,与墨语无奈摊手,不停地摇头叹气。

    “一个不讲理的女疯子……我惹不起,只能躲在这里了。”

    墨语表示理解,也深表同情。

    “我们继续,反正大概过一时半刻,她就该离开了。”

    袁志刚说完,府邸外面闹腾的女人就开始大喝起来。

    “袁志!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拆了!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墨语忍着笑意。

    袁志面色难看。这打脸打得有些快,让他措手不及。

    袁志深吸一口气,对墨语两人说道:“二位稍等,我去打发了她。”

    为了表现自己十分有气势,袁志“怒气冲冲”地出了府邸,不过墨语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一种赶赴战场的决绝。

    墨语和素聆星两人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袁志走到府邸外,瞥见了那个忽然停下来,面露喜色的皮裘女子。

    “你来做什么?”

    袁志不看她,负着手,侧身说道。

    “来看你啊。”

    皮裘女子轻声细语,语调如涓涓细流。若是之前没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娇斥,还真难以将两种声音与女子联系起来。

    “你不用这样,我很不习惯。”袁志皱着眉,不耐烦的一甩衣袖。

    “不习惯就慢慢习惯啊。”女子依旧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以后都会是这样的。”

    “那你自己习惯好了。”

    袁志决定直接不理她,转身回到府邸中。

    “呸!”女子使劲啐了一口,“这该死的老树精,还说什么男人都喜欢说话嗲声嗲气的温柔女子,都是放狗屁!”

    她走到府邸门前,又准备大力敲门。

第七十八章 读书人也有人喜

    皮裘女子抬手,河底霎时暗流激荡。

    就在那只手即将落在帷幕壁障上时,袁志从里面伸出头来。

    “你想干什么?”

    袁志看了看距离他头顶不过一尺的手掌,一脸寒霜。

    “敲……敲门?”

    看了看表现得十分无辜的皮裘女子,袁志冷哼一声,“曲依,你要是在在这里闹腾,扰了我的客人,我明天就请人奏请朝堂,调离此地。”

    “不闹腾,不闹腾。”皮裘女子连连摆手。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

    “等会儿,你说什么?客人?”她提高音量,“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曲依大声嚷嚷起来,“好啊你,袁志。我说你怎么一直不理会我,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

    曲依顿了顿,厉声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袁志掏了掏耳朵,“嗯,你是瞎了眼,我就是这种人,怎么样吧?”

    他说完就要退到里面。

    “还想跑?不给我说清楚,我打……打你!”

    曲依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袁志。

    “喂喂喂,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袁志惊慌失措,在曲依手中毫无反抗之力。

    “你藏起来的那女人呢?让她出来见我!”

    曲依一手抓着袁志,一手叉腰,端的是霸气侧漏。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袁志使劲掰着曲依的手,可任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曲依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你……你放开我!”

    曲依抬着下巴哼道:“不放,除非你让我见一见那女人。”

    “我说袁志,你还没打发走那女人么?”

    墨语在河伯府邸中听不见袁志和曲依的说话声,还以为袁志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隔着朦胧帷幕,发现袁志和什么人靠在一起,好奇驱使他走出府邸,随后他便探出身子看了看。

    袁志见墨语出来,有些尴尬,感觉自己的形象突然就跌到谷底了。

    一名长得颇为俊俏的少年从河伯府邸中出来,不由得让浮想连篇。

    曲依的反应大的出奇,她指着墨语,手指颤抖,难以置信地说道:“袁志,没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男子!”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凭我这么好的条件,你没理由不喜欢我的,原来你不喜欢女人!”

    随后她面容悲呛,苦口婆心道:“袁志,你不能这样,这样是有违儒家规矩戒律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肯定要被书院除名的。”

    袁志张了张嘴,刚想辩解一下,曲依又紧接着说道。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祝……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看了看墨语,暗道:“哎,真是可惜了……”

    “墨语,是出了什么事么?”

    府邸中有走出一名少女。

    曲依大叫一声,“袁志!你可真是个禽兽!”

    袁志:“???”

    “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曲依看着袁志,面容不解,难以置信,悲愤,心痛,种种表情,不一而足。最后眼神畏惧带着些许厌恶,和看一个扭曲的变态没什么区别。

    袁志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喝一声,“住口!”

    曲依顿时静若寒蝉。

    袁志指着她鼻子骂道:“亏你还是个山岳正神,无端臆想,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袁志对着墨语躬身,歉意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扫了大家的兴致。”

    “他们真是你的客人?”

    曲依就算反应再迟钝,她也终于知道了。

    曲依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来你哪来的客人?”

    袁志瞪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如曲依所言,他这些年虽然活的还算滋润,可向来是独来独往,性格脾气又不好,多年来无一人可以交心。

    “墨语,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

    曲依扭扭捏捏,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说道:“不知二位是?”

    “在下墨语(素聆星),袁志的朋友。”

    “哦~”曲依点点头,拱手笑道:“在下曲依,旁边山头的山神。”

    旁边?

    墨语回想一下,旁边那座山不是一座山脉连绵,耸入云霄的山么,她是那座山的山神?看起来品阶挺高的啊。

    不过这打扮嘛……

    墨语摩挲着下巴,看了看曲依。

    也许是山神的缘故,曲依一身衣服都是野兽毛皮所制,本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架不住东一块虎皮,西一块狐裘,弄得整身衣服花里胡哨,颜色各异,着实有些“特别”。

    嗯,难怪袁志不喜,这种穿着,任谁也驾驭不住。

    嗯,难怪能看上袁志,这品味,也没谁了。

    “不知曲依你作为山岳正神,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那个……”曲依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是来商量商量两人的……两人的婚事的。”

    “婚事!?”

    曲依刚说完,便同时传来了三声惊呼。

    墨语看了看袁志,“你要成亲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成什么亲?”

    袁志急了眼,“不是,我……谁说我要成亲了?”

    曲依看着他,怒道:“袁志,不是你亲口说的么?”

    袁志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的!?”

    曲依指着袁志说道:“就在二十年前,你说什么关关啾啾,什么洲洲,什么淑女好逑。你还敢不承认不成?”

    “哦~~”墨语和素聆星看着袁志,眼中有一种无名之火在燃烧。

    袁志恍然,“我说你怎么莫名其妙欺负我二十年,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下你还敢说你没说过?”

    袁志挠挠头,“可是,可是那不是对你说的啊。”

    “啥?”曲依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你……对了,那位书院山主也说了!”

    “山主他一个授业先生,他每天除了教授院内士子学问,剩下的就喜欢乱点鸳鸯,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袁志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说过么?”记忆中是有这模糊的一段,只是她当时太高兴了,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哪还能听见袁志的话。

    看曲依的表情,袁志就知道想起来了。

    曲依猛的一挥手,“我……我不管,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君子一言,几匹马都难追么?”

    墨语看着袁志,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可以啊,人家对你死心塌地,你独身在此,干脆做个伴?”

    “胡闹!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袁志挺着胸膛,“再说,我早已是心有所属。”

    “谁啊,同门师妹?”墨语好奇问道。

    “这你也也知道?”

    墨语撇撇嘴,“就你这样,一心读书的儒士,天天待在书院里,除了同院的师姐师妹,还看得到谁啊?”

    听说读书人鼓捣学问,研究道理,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沉迷其中的儒士修为有高有低,所耗时间也有长有短。短的十天半月,长的十年八年。

    儒家制定的条条框框,虽说规矩多而大,却极大保障了世俗凡人的权益,约束了那些修行中人所带来的害处。

    不然修士相争,动辄就摧城拔寨,截江断河。若是修为够高,打的天翻地覆,山河破碎,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满目疮痍,苦的还不是那些凡人?

    不过儒家规矩够大,是建立在道理够多的情况下,让修士信服,讲究“以理服人”,而不是捋起袖子掰手腕,比谁力气大,拳头硬。

    这些道理,都是儒家上到圣人,下到普通学子,一点一滴琢磨出来的,说是千年苦,万年功,丝毫不为过。

第七十九章 千万里有人挂念

    墨语碰了碰袁志,“你有多少个师妹。”

    “两个。”

    墨语作吃惊状,“两个你都喜欢?可以啊。”

    “说什么呢。我肯定就喜欢一个啊!”袁志没好气道。

    “她也喜欢你?”墨语继续八卦的问道。

    袁志沉默不语。

    “袁志,你那个小师妹不喜欢你,你干脆喜欢我得了,我们相互喜欢,怎么样?”

    曲依大大咧咧说道,感觉丝毫没有一名女子的矜持,看她性格,似乎更像男儿一些。

    要说她生前确实是北方的人儿,性格豪爽直接,就算死后被敕封为山水正神,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实属难得。

    墨语点点头,“这个法子不错,袁志,你可以考虑考虑。”

    哪知道袁志大怒,“胡闹!这感情之事,岂有强求之理?”

    “曲依,我且问一问你,若是有人钟情于你,你却另有所喜,你会接受那人不成?”

    曲依被他问住了,她思索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想若是同意,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她自己的感情了,可不同意,别人苦苦喜欢自己,未免有些辛苦,就如同她现在这般。

    似乎无论怎么样,都不是最好的法子,所以她暂时没有好的回答。

    袁志继续开口,准备趁热打铁,让曲依打消她的想法,“所以说,曲姑娘,感情这事,不能靠单方面的喜欢的。”

    曲依确实有些动摇。

    她转头看了看墨语和素聆星,灵机一动,急忙问道:“墨语,你若是遇上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墨语摇摇头,“不过我可能会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也喜欢上那个喜欢我的人,或者说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相互喜欢,总是要好一些。”

    “说的好!”曲依大喜,使劲鼓着掌。

    “墨语你不愧是袁志的朋友,道理也说的这么好。”

    曲依看着袁志,叫见对方也在思考,不禁说道:“袁志,要不你也试着喜欢我?”

    “好。”袁志一锤定音。

    曲依喜不自胜,“真的?!”

    结果袁志接着说道:“好,我试试能否让师妹也喜欢上我。”

    曲依目瞪口呆,她觉得刚才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两人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

    素聆星和他并排走着,她悄悄看了看墨语,背着手,双手的手指来回绕动。

    “墨语……”她声音细弱蚊蝇。

    “嗯?”

    “我……我喜欢你……”

    说完,素聆星霞染双颊,耳根通红,有些羞意,更多的是忐忑,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也喜欢聆星呀。”

    素聆有些激动的抬头,对着墨语清澈的眼神。

    这一刻,便是琼浆玉液划过指尖,流入心头。一点一滴,甜蜜将心房填满,一尺一寸,情意把铁骨揉酥。

    心头的呢喃,美好的呼唤,那些梦中的歌谣,那些动听的曲调,那些宛转悠扬,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最好的丝弦,将她包围缠绕。

    “真好……”

    她轻声念叨。

    情窦初开,遇上了最该遇上的人,定下了最该定下的情,她很好,也许此生便是此刻最美好。

    而事实上,确实是这般。

    素聆星眯着眼,笑意浅浅。

    真好,让我在最该遇上你的时候,遇上了你。

    素聆星伸出手,将墨语的手拉在手中,有些紧,也有点点汗珠,但出奇的滚烫灼热,却似乎又令人爱不释手。

    “是啊,真好。”墨语轻轻感叹一句。

    只是两人此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墨语想的是曾经有些难以回首的苦日子,那最为无助,也最为艰难的日子。

    对比如今,有一个关心他的师傅,有一个关切他的夫子,还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少女。

    够了,确实是够了。

    真好,日子总在变好。

    他所求不多,现在已经十分满足。

    男子大多晚“熟”,而女子早“熟”,并非没有道理。

    ————

    远在万里之遥的女夫子似有所感,眉眼含笑。

    传说有大神通者,只要有人念其名字,便心有所感。

    她最近无事,就在自己的院里摆弄女红。

    从最初的不知如何下手,到如今的信手拈来,女夫子不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走了常人女子大半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亦达到了常人女子达不到的高度。

    虽然如此,女夫子对这方寸之间的精妙,亦赞叹不已,觉得这些不曾触碰过的小玩意儿也有大学问,其难度不下于研读圣人书籍。

    起初赠予墨语的那件长袍,名为“初心”,初心不变,方得始终。

    虽然不过一件下品的法宝衣袍,却是寓意极好。又考虑到少年需要练武,与人交手,穿着上好的法宝,起不到砥砺筋骨,磨砺心智的作用,反而不美。

    女夫子做事,依旧是面面俱到。

    而如今摆弄着针线,是要为以后的少年做件衣裳。

    想着以后少年露出吃惊的模样,女夫子觉得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里,她轻声哼着,一针一线之间,极其赏心悦目。

    与女夫子紧挨着的院落,有年轻女子蹑手蹑脚,从里面摸入女夫子的小院。

    女夫子并未遮掩自己,所以年轻女子能听见其内的轻哼声。

    “老师最近的心情特别不错?”

    女子有些好奇,眼睛一转,收敛自己的气机,轻轻挨着夫子房门,将耳朵贴在上面。

    “老师在干什么?”

    吱吖~

    房门忽然打开,女子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见女夫子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嘿嘿,老师早上好啊。”女子讪笑一声。

    女夫子低下头,“现在是下午。”

    “哦,哦哦,老师下午好啊。”

    女夫子捻着针线,并未计较自家学生的无礼。在她门下,既没有条条框框,也不用规规矩矩。

    所以书院有多少人都想拜入女夫子子门下,可惜,多年来,女夫子并没有再收弟子的打算,让许多儒家学习苦恼不已。

    “老师,你在干什么?”

    女子背着手,有些鬼鬼祟祟的四处看看,然后才问道。

    “闻人茉萱,你最近没有读书,是不是连着眼睛也不好了?”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去说,没事就回去读书,书院千万书籍你都看完了?”

    “哎哟,我只是好奇嘛?”闻人茉萱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可摸不准自己老师是不是真早让自己回去好好“读书”。

    她伸长了脖子,看着女夫子手中初具雏形的衣物。

    “老师你在做衣服?”她惊呼一声。

    女夫子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你不是都知道么?”

    “嘿嘿……”闻人茉萱讪讪笑着,“什么都瞒不过看老师……”

    她接着笑道:“老师你是给我做的衣服么?”

    “不是。”

    “难道是给自己做的?”

    女夫子摇头。

    “难道是给心上人做的?”

    女夫子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想什么呢,回去读书。”

    这次女夫子真的发怒了。

    闻人茉萱缩着头,悻悻回到自己住处,万般无奈地翻开书。

    “礼者,法也,是故礼法……”

    她坐在榻上,翻着书,口中念着。每念一字,那字就像是分成两个,一个从书中蹦出,如同一个小人儿,颇有灵性地跳起来,一头扎到闻人茉萱周身的浩然之气中。

    儒家学子,将书籍字印烙在心湖,是为“读书”。

    之后对敌,浩然之气中有真言字律,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即可一字镇山岳,又可两字扫千军。

    女夫子有些无奈,这弟子天赋上佳,心性也不错,就是太过跳脱了些。

    她不由得将弟子与少年相比。

    “可惜……”

    若是闻人茉萱真有少年的心性,她这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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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镇仙武介绍:
东海猎户弯弓射龙,邋遢道士敕神搬山,不正经的老和尚掌中须弥纳日月。中洲的女夫子独占鳌头,南边的高大老人武道神通。高山仙人万里剑,四海蛟龙百丈潮。任你千丈法相,万般道法,我自有青梅竹马,一剑破万法。若还不够,且看我阴神出窍,阳神夜游,拳镇九洲。拳镇仙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拳镇仙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拳镇仙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