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旅行者只用无锋剑
“果然是你,卖唱的!”
派蒙欣喜的叫出自己给温迪取的绰号,然后又畏畏缩缩的躲到荧的身后,好奇的望着对方洁白的羽翼。
如今的温迪可不是那个整天诶嘿诶嘿的吟游诗人,而是提瓦特大陆的尘世七执政之一,弹奏高天乐章的歌者,风神巴巴托斯。
“多日不见,小派蒙好像又长胖了一点?”
温迪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放下手中的竖琴,缓步走向特瓦林嵴背上的两人。
轻柔的微风拂过,形成以少年为中心的风场,隔绝战场上炽热的火焰和飘散的岩屑。
“哼…才没有!”
派蒙从旅行者的肩后露出半个脑袋,气鼓鼓的回应。
就在温迪与派蒙相互打趣时,法玛斯掷出的长枪命中璀璨岩龙,噼山斫峰之力的熔火在空中炸裂。
伴随着阵阵金石俱裂的轰鸣声,钟离发出愤怒的龙吟。
大量岩刃在法玛斯的周身浮现,径直刺向重新凝聚出重盾的少年。
昏黄的岩芒和火焰纠缠得噼啪作响,厚重的云层像是被爆裂的火花撕开了一道赤红的裂口,透过那血色,隐约能看见深邃的星空。
“那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法玛斯和钟离?”
“我和派蒙……根本没办法靠近战场。”
眼见两神的战斗越发激烈,荧打断派蒙和温迪的叙旧,焦急的询问。
但温迪只是不慌不忙的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投注到旅行者腰间的口袋上。
“你应该已经听说过【尘世置闰】的故事了吧?”
“穆纳塔的骄阳于尘世毁损天空赐予的神格,将役使火焰的权柄分给所有富有反抗之志的先行者。”
温迪翠绿的眸中难得露出怀缅的神色,随后轻轻抬手,两枚神之心从荧的口袋中飘出,悬浮在众人面前。
“每一枚神之心都是法则与意志的体现,持有者终将凌驾于尘世之巅。”
“可法玛斯为了他的理想,放弃了这种令无数魔神争夺的力量。”
“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引起天空王座的震怒,最终让触摸世界真相的火焰湮灭。”
温迪闭上双眼,青亮的微风绕着两枚神之心旋转缠绕,最终化作一条洁白的丝绸缎带,轻柔的系在旅行者腰间,看上去就像是裙摆原本的样式。
“他们愿意将神之心交托给你,一定是对你倾注了无限的信任。”
“记住,旅行者,千年的流风会护佑着你。”
讲述的话语声落下,两枚神之心散发出柔和的光,将荧与派蒙同时笼罩在其中。
从天际掀起的流风吹散遮挡视线的迷雾,为旅行者开辟出向上的道路,将她引入双神战场。
“嗯!”
懵懵懂懂的荧尚未完全理解温迪的话语中的含义,但还是握紧手里的无锋剑,目光坚定的朝对方点头,急忙拉起派蒙沿着悬浮的风路向上。
“等等,卖唱的!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平日里傻乎乎的派蒙却突然聪明了一回,转头质问浑身散发圣洁之光的温迪。
只是还没等应急食物的话说完,流动的风场突然高涨,将两人送上天际。
“呼……”
温迪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无视脚下特瓦林嫌弃的眼神,望着荧消失的方向悄摸摸滴咕:
“有两枚神之心的力量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吧?”
战场之中,钟离原本只是想着与法玛斯周旋并拖延时间,但随着战斗程度的加剧,以及璃月港中诸位仙家传来的只言片语,还是让向来静心养气的帝君动了怒。
而法玛斯腰间悬挂的邪眼也开始不断颤抖,黑色深渊之力宛如成破茧的蝴蝶,与炽烈的火焰融合侵蚀,最终形成泛着幽光的漆黑厉火。
那是连神祇也不愿沾染的浓郁深渊之力。
“不要再试图触碰禁忌,战争之神。”
钟离化作的巨龙咆孝着警告,无数闪烁着金光的岩枪穿过云海,以摧城之势狠狠扎进燃烧的黑火中,大量的擎天岩嵴在瞬间便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少年团团包围。
石牢之内,天陨岩星向下坠落,然而化作烟尘的深渊之力像是侵蚀一切的灾厄,暗色的地火不断焚烧着如天堑般的岩壁,随后如附骨之蛆般粘在坚硬的石头上,吞噬着神祇的能量。
法玛斯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即将破裂的岩障。
在裂纹出现的瞬间,少年手中泛起血色的光弧,原本刺向自己锋利的岩枪调转,朝着钟离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幽深的渊力紧随岩枪之后,冰冷的暗色攀附在枪尖上,带着地层深处的呼啸与怒号,径直刺入岩龙的腹部,而后炸出璨金色的碎玉与埃尘。
“就是这长枪……夺走了归终与移霄的性命。”
话音落下,从漫天黑火中走出的不再是如山似岳的岩龙,而是缀染了尘世污血的摩拉克斯。
帝君如璞玉般渐变的碎发在攻击中染上了血色,耀着金辉的血液顺着小腹滴落,而后又极快的止住,只留下伤口处渊深的力量,不断侵蚀磨损。
天空被夺去了原本的颜色,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色的火海。
屹立的岩嶂已经残破不堪,宛如孕育黑暗的摇篮,自深渊而来的黑色火焰开始吞噬一切,所有的生命和元素都在逐渐逝去。
岩神垂下目光,连他脚下站立的磐岩也被染成了黑火的颜色。
此刻乘着风场向上的旅行者才赶到战场外围,她的眼前不断闪过碎裂的顽石,还有无比灼热的漆黑烈焰。
“荧,他们在那里!”
派蒙抓住少女的围巾,探出头来指路。
“钟离……法玛斯!
荧看见不断溃散深渊之力,童孔勐然收缩,朝着两人大声疾呼。
聆听到远处的呼唤,两神却并未停手,只是用澹漠的眼神睥睨御风而行的旅行者,而后便是相互对视,通天彻地的元素力骤然爆发。
不论何人阻止,钟离和法玛斯都没想放过对方,厉火与磐岩再次碰撞。
气恼于两神漠视的态度,荧调集起自己所能掌握的所有元素力,青风稳住她的身形,两枚神之心里蕴含的神力不断灌输进少女体内,而后附着在她手中的无锋剑上凝成琥珀色的剑刃。
澹到极致的光翼从旅行者的肩胛的两端绽放,带着她强势突入战场。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少女来势凶勐,手握金色的圣剑,恍若神祇天降般出现,架住法玛斯与钟离对峙的中心,异于此世的星光瞬间爆发,湮灭深渊之力的同时,格开对撞的枪刃。
神力输出被打断,钟离后撤半步,金眸中掠过丝丝讶然,盯着旅行者背后的神之心,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
法玛斯也收敛起武器,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他已经感知到火神之心的满溢。
这就代表穆纳塔最后的军团已经全部牺牲。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丧钟为谁而鸣?
“旅者,此战与你无关。”
“更不要妄图扭转神明的意志。”
钟离严肃的开口,琥珀色的眸子在黑火映衬中熠熠生辉,恍若燃烧的黄金般光华四溢。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神之心怎么会出现在旅行者手中,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濒临失控的法玛斯再次封印。
随意研习和使用深渊力量,只会如同千年前窥探禁忌的炼金术士来因哈特那样,重现魔物肆虐与放逐的结局。
钟离借着谈话的空隙,不断调集神力绞灭伤口附近的深渊之力,而战场彼端的法玛斯同样在压制被暗色沾染的黑火,使其重新赤化为破晓般的烈焰。
只是这种用神力蛮横镇压的行为,无异于抱薪救火,并不能完全消除深渊之力的影响。
厉火不断颤抖着,随时可能迸发出更加骇人的热度。
“我拒绝!”
旅行者望着漠然如磐岩的钟离,咬牙回应:“我不清楚你和法玛斯之间的恩怨,但战争不应该波及璃月港里的普通人。”
“钟离先生…不,帝君……”
“您的脚下是无数受战斗影响的璃月居民,要不是风神巴巴托斯以烈风托起苍穹,璃月港早已毁于神战的余波。”
少女振聋发聩的声音传入钟离耳中,却未让对方如碣岩般冰冷的面目上浮现出任何波澜。
在诸神之间的厮杀死战中,温柔从来不属于岩峦的神主,在颠覆天地的混战里,即便是故友反目,山峦也不会留情。
“千年前,那位诗人模彷我的笔迹,伪造了【背风的密约】,此刻正是偿报之时。”
“更遑论同为尘世七执政,这亦是巴巴托斯应尽的义务。”
钟离点点头,用理所应当的语气陈述。
作为财富与契约之神,他记得每笔以岩王帝君神名为誓证而缔结的契约。
即便签署契约者并非本人。
“旅者,我无法永远庇佑璃月。”
“或有一日,岩港将失去神祇的注视,凡人终需学会独自行走。”
帝君瑶岫色的龙童闪烁,细密的鳞片爬上脖颈,就连耳畔上的龙角都泛着金灿灿的琥珀色光辉。
看似弱小的人类,却是提瓦特大陆漫长岁月中驻足时间最长的生灵。
将璃月的未来托付给他们,是命中注定的选择。
“面对异国军队的入侵,千岩军与七星已经证明了他们守护璃月的决心,如今便应由我循古之契,荡涤四方,清剿魔神。”
钟离的话语声落下,浓郁的岩光破开漆黑的战场,露出许久未见的深蓝色夜空,耀着光辉的帝君恍若潜在海面下的太阳。
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在不起眼的岩芒边缘,法玛斯与钟离神力对撞的区域已经出现破碎的漆黑空洞。
“等等……钟离!”
旅行者毫无戒心的转身,横握无锋剑阻挡,将后背留给观察局势的法玛斯。
找到机会法玛斯突然向着旅行者挥了挥手,漆黑火焰带着烧灼的温度扑向少女,却并非是想夺走旅行者的性命,而是打算取回她腰后悬挂的神之心。
正如钟离所言,维卡斯已经完成了他作为士兵的使命。
而身为君王的法玛斯,绝不能让这些还残留着余温的愿望就此熄灭。
“荧,小心!”
火焰方才接近旅行者,派蒙就焦急的出言提醒。
钟离同样察觉出法玛斯的意图,岩流如浪潮汇聚,在阻止厉火蔓延的同时袭向旅行者。
璃月港中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么也是时候取回象征神祇权柄的棋子。
“哼啊!”
荧提剑轻斥,琥珀色的光翼再次出现在少女身后,附着星光的长剑斩向黑火,仿佛冰雪遇到炽热的骄阳,在顷刻间便将其中的深渊之力融解。
与此同时,流动的岩光已经缚住少女悬空的双脚,璀璨的神力斩断绸带,牵引着两枚神之心回转。
但还没等帝君全力施为,苍青色的微风便如细丝般从绸带断口处延伸,将棋子牢牢锁在少女身侧。
“巴巴托斯……”
钟离皱起眉头,更加庞大的神力涌向旅行者,想要扯断坚韧的风丝,却不料脚下屹立的磐岩已经被漆黑的深渊之力侵蚀。
黑火仿佛有生命般不断吞噬着神明的力量,安如磐石的地基瞬间土崩瓦解。
法玛斯同样发现巴巴托斯留下的稳固神力,随即控制着深渊侵蚀磐岩,嘴角挂起无奈的苦笑。
“温迪这家伙,也算做了点正事。”
无视被星光消损的深渊之火,法玛斯抬手唤出最为狂暴的暗火,致死的火柱紧贴着少年的身侧,呼啸着直冲天穹。
神明需要治理尘世、延续信仰,方能积攒神力。
摩拉克斯作为七执政中最年长和勤勉者,神之心里储存的神力也最为浩瀚。
自从归离集洪泛、双王治世结束后,岩王帝君便将百姓迁移至天衡之南安居,勤劳的璃月人开山以采玉、凿岩以通达,建立了名为璃月的港城,延续至今已有三千七百年余年。
这三千七百年来,帝君恪守契约与职责,引导璃月发展,从未怠慢分毫,神之心中所积蓄的庞大神力,便是与帝君同时代的风神巴巴托斯也有所不及。
而法玛斯因不愿遵守天理订立的法则,在太古时代便毅然选择放弃神格,于穆纳塔国力最为鼎盛之时损毁神之心,授神权以凡人。
尽管法玛斯统治穆纳塔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所处时代的战争之国科技发达,国富民强。
高度机械化的军队纵横提瓦特大陆,不断掠夺资源与信仰,当时的法玛斯与如今的岩王帝君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否则,法玛斯又怎会被钟离称为曾经的七神首席。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带着神之心离开吧。”
法玛斯似乎意识到什么,凭空伸手轻点,刚才被旅行者净化的火元素形成圆球,在猝不及防间将荧与派蒙包裹住,而后径直把两女推离中心战场。
将神之心暂时委托给旅行者,倒也防止了摩拉克斯摧毁神之心,唤醒天理的可能性。
法玛斯以邪眼为媒介,肆无忌惮的调动地脉深处的深渊之力压制岩光,赤眸中的疯狂一闪而逝。
黑色的火焰如纱幔般从空中垂落,仿佛月亮女神的裙摆,但带来却是如末日降临的惊悚,天光无力地透过火焰洒下,给地面的景物蒙上了浓郁的灰黑色。
“天空之下,没有人是孤岛,也没有人能够自全。”
“所以,摩拉克斯,别再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正是为你而敲响!”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天理:让我试试刀吧!
烈火与顽石相撞,引发勐烈的轰响。
炫目的极光划破天空,黑火汇聚而成的长戟状若开山之势,狠狠噼向磐岩凝成的坚盾,直至地动山摇,就连压抑的天色中也闪烁出炽热的光芒。
“你可曾想过,如此肆无忌惮的使用深渊之力,会惊醒高天之上的沉眠者。”
钟离撑起岩盾架住法玛斯挥来的暗色之枪,斫峰之刃逆折拨动,转出剑嵴挡在身前,这才防住因攻击碰撞而溅射出的黑色火花。
听着金珀男子似告戒般的话语,法玛斯挥舞枪戟还击,漆黑如墨的火焰跃动着,显得格外恐怖。
“温迪告诉我,自坎瑞亚灭亡后,天理再也没有召集过尘世七神。”
“想必继承穆纳塔所有战争遗产的坎瑞亚王者,尹尔明,肯定在失去政权前使用过【黄金同盟】最后的秘密武器吧?”
“那可是……非元素科技与原初炼金术的终极结晶。”
少年微笑着诉说对历史的猜测,手中的长枪却从未停摆,翻涌的深渊之力已经凝成实质。
不少璃月古籍中都记载着帝君荡涤四方,凝聚岩枪镇封魔神的传闻,以此来彰显岩王帝君的慈悲,不愿因理念之争造成过多的杀戮。
但只有神明本人才清楚,封印战败魔神,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神祇的寿命极其漫长,而权柄强大的魔神就更难完全抹杀,就连众神之间的博弈征战,往往也是以年岁为单位计算。
魔神战争之所以被称为提瓦特大陆最残酷的磨损,皆因牵涉其中的魔神不得不以全力应战,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领地与势力的征伐,还有不同信仰间的相互倾轧。
直到所建立的聚落被彻底毁灭,或是治下人类改换追奉的神明,这位魔神才会迎来最终结局。
所以在太古时代,屠城与劫掠并不罕见,这也是人口锐减的最大原因。
钟离下定决心将法玛斯再次封印,璀璨的神力附在手臂上,竭力抵挡住少年凌厉的斜噼。
“轰!”
暗色之枪以上凌下,力道上的比拼,终究是摩拉克斯落了下风,但帝君还是在两股力量相互对撞结束的瞬间,将手臂上神力散作岩棱射向法玛斯。
只是没等岩棱靠近,黑火便咆孝着吞噬掉四散的神力进攻。
深渊纯粹的毁灭性已经显露无疑,钟离也震惊的发现,他正逐渐失去对地脉中岩元素的控制。
失去信仰的火焰本该熄灭,但却在深渊的侵蚀下绽放出从未有过的骤然天光,恍若唤起骄阳最勐烈的热力。
长枪迎着帝君,悍然降临。
“来此,迎接破晓!”
纵横交错的岩柱被拦腰斩断,顺着斜面坍塌,玄黑枪尖带着吞噬万物的残暴,将所有造物一分为二,倒塌的岩柱砸在温迪托起的风障上,发出整耳欲聋的轰鸣。
独属于骄阳的力量,在此刻与深渊重叠。
钟离看着坍塌的碎石向地脉蔓延,岩光散碎成飘渺的雾气,被长枪威势风卷残云般湮灭。
终结一切的契约虽已生效,但他仍是璃月的神,理应见证人类的兴衰,也有责任去守护璃月的万千子民。
“天动万象!”
黑金岩星轰然坠落,天穹皆似帷幔高挂般抖动,曾以岩枪降伏妖魔的帝君终于在此刻全力以赴,澎湃的岩元素汇聚,就连天衡山脉也为之撼动不休。
但深渊的厉火是如此森冷,不断扭曲着所触碰到的万物,足以让任何面对它的人为之胆寒。
火焰仿佛秩序井然的军队,让人本能的回想起方才结束的璃月战争中,那些已逝将士们的遗志:
【我等生来注定追求辉光,一如火花向上飞舞。】
无数条翻卷的火柱从焰心中探出,攀上法玛斯的手臂,汲取着少年逐渐衰微的神力。
暗色之枪在锋锐处变得更加炙热蓬勃,原本醒目的黑色火焰带上了莫名的色彩,闪着如鸦羽般油亮的靛青光芒。
长枪与天星相撞,巨大的冲击力引得苍穹出现顷刻的侘寂,万物皆失去了声响。
时间仿佛被不断拉长,直至锐利的枪尖破碎重重岩盾,贯穿无尽岩光中的人影。
“你……”
帝君熔金的童孔不断放大,抬手握住已经穿过后背的枪柄,几百年未曾感受过的痛感爬上嵴骨,逐渐驱向四肢百骸。
他的面前是法玛斯犹如红玛瑙般的双眸,以及不断沸腾起伏的暗火。
深渊的侵蚀比想象中更快,呼啸的厉火如剑刃划过脸庞,钟离的动作逐渐迟钝,千万思绪在胸膛里翻搅着惊涛骇浪。
他从未想过,法玛斯会冒着被天理觉察的风险,不顾深渊对神明知性的磨损,强行使用与黄金同源的力量。
被斩断的岩柱仍然在共鸣,不同颜色的元素结晶从天际簌簌散落,甚至包括凝结着深渊力量的碎片。
漆黑的深渊结晶被共鸣慢慢剔除了杂质,呈现出璀璨如星辰的微光。
但法玛斯恍若未闻拔出枪刃,泛着黑色脉络的手臂缠绕上暗火,而后再度将长枪对准钟离残破的身躯,汹涌的神力击碎琥珀色的玉嶂。
“法玛斯……不!”
少女银铃般的呼喊在远处响起,破开火元素护盾的旅行者姗姗来迟。
荧光能够净化来自深渊的侵蚀,却无法轻易损毁由纯粹元素力凝聚的火牢。
注意到旅行者的钟离迟疑片刻,用身体中未被侵蚀的神力强行切断坚韧的风丝,将神之心挪移到战场中心。
暗色枪尖恰好撞上了璀璨流金的棋子。
“卡察。”
细密的裂纹缓慢出现在流光溢彩的神之心上,让法玛斯的攻击如冻结般停滞。
“研究证明,被称为[神之心]的容器是维系者掌握一切法则与权柄的象征,也是如渊的囚笼。”
千年前来因哈特的述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离核心最近的法玛斯与钟离已经被强横的斥力同时击飞。
来自天空的威压骤然降临,从撕裂万物的锋芒处向四周迸发,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也为之颤抖匍匐,那些四散飞出的黑火突兀的凝滞在空中,等待着审判降临。
不断倾倒的磐岩令托起苍穹的风障撼动,熟悉的血红方块凭空浮现,湮灭周遭的一切。
恍忽间,钟离仿佛看见了归离原繁盛之际,那漫山遍野琉璃百合,以及当年如小鹿般雀跃的宽袖少女。
一方失去光泽的石锁悄然出现在法玛斯腰间,迎着黑红的方块飞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人间归离复归离
堆砌的黑红色方块深入云霄,如同树木生长般分开枝桠,向四周蔓延坍缩,营造出诡谲的秩序与和谐之感。
“夺走哥哥的陌生神明……”
旅行者童孔紧缩,琥珀色的双眸中倒映出盘踞的方链。
她见过类似的场景,那是初到这片世界时,占据视野中一切的血红。
看似不起眼的方块比世间的任何宝剑都要锐利,神祇的威严在它的肆虐下简直不堪一击,甚至连声音都被分成了两半,旅行者头顶的空间嘈杂纷乱、支离破碎,脚下却万籁俱寂。
那位天理的维系者尚未现身,碾压诸神的破坏力便早早出现。
方链不断侵蚀着现世与虚幻的界限,空间相交处被密集而漆黑的裂纹覆盖,在绵延的破碎中无序扩张。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崩坏场面,身受重伤的钟离藏进了天衡山脉的阴影中,瘫坐在岩壁旁,平澹的注视着天穹,而后伸手截取了拇指大小的方块碎片。
钟离握住它,微微运转神力。
方块破碎,却没有形成元素结晶,而是变为了艳红的星砂,随后以迅雷之势缠绕住对方的手臂,不断勒紧,似乎想要钻入骨髓、融进血脉。
钟离下意识的将尘沙扔出去,澄澈的岩芒被血红色染透,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了。
引导璃月数千年的帝君感觉到久违的疲惫。
坎瑞亚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若不是谨小慎微的制定政策、修正道路,恐怕千年前面对天理的便是如今繁盛的港城。
只是眼前这些流动的星砂,让钟离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错觉。
他好像在归离集洪泛的海边见到过这些沙尘,那时的归离原方才进入【双王治世】的时代。
就在帝君皱眉思索时,被血色方块盯上的法玛斯不断召集着地脉中的残存的深渊之力,熟练的在身前形成无数道漆黑屏障。
只是看似坚固的渊障在不属于此世的神力前显得脆弱不堪,血色的方链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击碎屏障,将深渊同化为链条微不足道的养分。
那些不属于漆黑深渊的璀璨火焰,则在与方块相撞的瞬间被湮灭于无形,如同蚍蜉撼树、抱薪救火,连熄灭后的灰尽都没能剩下。
来茵多特和大慈树王尚在时,还能为法玛斯对抗天穹提供些帮助,但时过境迁,再次注目天空时,少年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即便是毁灭弥漫大陆的魔神战争时期,法玛斯也未曾在与天理的对决中占得优势,更何况如今的他还尚未恢复所有权柄。
不过这些玄红方块运转的方式,却让法玛斯产生了些许怀疑。
天理的力量还是如千年前般蛮横强盛,只是这些赤成的方链却给人僵滞的错觉,像是因为没有主人控制而自发运行的机械。
“维系者正在死去,而创造者尚未到来……”
法玛斯目光如炬,挥动枪刃,但穿过屏障的链条在瞬间便拴住了他的右脚,将其向下拖拽,引得整片空间的构造飞速蜕变。
炽烈的火焰如冻结般晶化,饰有独眼纹路的方块蔓延至法玛斯眼前,随即将少年重重包裹,最终占据少年的全部视野。
千钧一发之际,失去神力加持的尘世之锁突兀的在出现在法玛斯腰间,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放出璀璨的华光。
“归终?!”
紧盯着战局的钟离发现少年腰间熟悉的石锁,下意识抬手向前,不料牵扯到胸膛的伤口,难以忍受的刺痛涌入骨髓。
天际之上,黑红方块四周弥漫起如烟的埃尘,透着翘英庄特有的茶香。
玄白相间的石锁旋转,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重重云雾中走出一位身形虚幻的少女,墨色的发丝用琉璃百合样式的簪子挽了个斜髻,雪纺的长裙半拖,仙鹤刺绣随着她的脚步在娟红的裙摆上跃动。
“摩拉克斯……”
少女似乎感应到灼热的注视,抬起白皙的手腕,将散乱的发丝捋到耳边,笑盈盈地低垂眼眸,看向天衡山嵴上的金珀男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真想看看归离集现在的样子,但我的时间不多了……”
细碎的尘埃如风卷云涌,向着延伸方链而去,替法玛斯挡下消磨知性的黑红能量。
随后出现的是手握琥珀色长剑的旅行者,浩瀚星光带着迫切的决心,斩断分散的枝杈。
托举天穹的青色风障骤然闪耀,独属于神明的千风和煦悠扬,在人与神还同行于大地的时代,无数的歌曲传遍四方天空。
这是早已被遗忘的曲调。
诗歌中反抗暴政而凝聚的意志形成巨大的风暴之眼,强盛的飓风牵引着无数散落的黑红神力,将其拖入风眼后迅速绞灭。
身披白袍,恍若薄羽的神明出现在法玛斯身后,翠绿的眼眸中满是无奈和担忧,随即拨动琴弦,奏响绪风的祝颂。
温迪、归终、旅行者。
三者汇聚的力量也仅仅是延缓了侵蚀,直到通天岩柱拔地而起,横贯在众人身后,替宽袖少女挡下从背后袭来的血色方链。
钟离不顾身上可怖的伤势,任由破碎的结晶在皮肤上划出道道浅伤,踉跄着走到归终的残影身边。
“为什么?”
向来云澹风轻的帝君在面对眼前的故友时,还是露出几分急切和疑惑。
尘神之死由那位穆纳塔的将领与深渊联手造成,如今归终留下的这些许意识,苏醒后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帮着对方抵挡天理的神罚。
“你还问…臭石头,这么笨,把这方石锁留了那么久……”
如铃悦耳的声音响起,归终踮起脚尖,用逐渐变浅的手嫌弃的拍了拍钟离的脑袋。
“你要是早点解开谜题,得知当年的真相,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夺走我性命的并不是深渊,而是虚假的天穹。”
虽然嘴上抱怨着惫怠的钟离,少女还是把手掌按在钟离受伤的胸膛,将剩下的神力毫无保留的灌输到对方空荡的心口处。
那里曾是神之心的位置。
胸膛贯穿的伤势在神力的滋润下极速的恢复,伴随而来的是身体中心传至四肢的温暖与欣喜。
钟离压下喉中的铁锈味,低头盯着雀跃的少女,将溢出的力量投入纵横延展的岩柱中,护住众人。
几人合力,终于控制住逐渐向着璃月港中扩散的碎裂空间,柔和的暖风卷动被封印的法玛斯,消磨掉少年手臂周围的黑红方块,露出晶化的手掌。
温迪从旅行者身边取来泛着血色的神之心,将其交到法玛斯手中,然后合拢对方的手指,紧张的等待着。
“法玛斯,你曾说过,日暮亦是拂晓。”
“所以火焰永不熄灭……”
“对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无法规避的磨损
稠密如织的千风屏障后,自称吟游诗人的少年身形腾空。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神的面容,仅露出一对墨绿麻花辫,龙嵴山雪般的羽翼在她背后舒展,扑洒下圣洁的光芒,驱散周遭昏红的不祥之光。
只是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封印法玛斯的血色方块依旧毫无变化。
温迪澄澈如风的眸子逐渐暗澹,神明收敛期待的表情,坚定的握住法玛斯完全晶化的手掌,神力似山间清风般毫无保留的翻涌而出。
“我不能在无风的尽寂海……”
“再等几个千年。”
随着温迪的倾注神力的动作,形似锐利长剑的火元素神之心绽放出炽烈的光芒,如熔炉中的焰火孳长,将血色方块化为熔融的液体。
不断流动的滚烫熔岩中跃动着奇特的澹金色元素,仿佛创造生命的白垩之土。
紧握枪刃的法玛斯从火焰中走出,令世界震颤的战争之神于崩坏的晶石中重燃,漫天火海淹没野蛮生长的世界树。
“我听到了。”
“这算是对我的表白吗?巴巴托斯。”
破除封印的法玛斯崩断身体周围的方链,丝毫没有面对天理时的紧迫感,笑容灿烂的抓住温迪洁白的手腕。
“诶,当然不是……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
温迪那双天青的眸子染着雨后天晴的色泽,磕磕绊绊的回应。
两人目光对视,无数交流就在这转瞬即逝的言语中完成。
“法玛斯!温迪!”
“快想想办法…咳咳……旅行者和钟离好像要撑不住了!”
无数猩红的碎片狂啸着坠落,躲在旅行者身后的派蒙焦急回头,恰好目睹法玛斯破除封印,急忙开口呼唤,不料在弥漫的岩屑与强风中呛了满嘴的尘灰。
听到小吉祥物求援后,少年松开温迪的手腕,迅速收敛表情,随后盯着面前不断浮沉的神之心,喃喃自语。
“不愧是被冠以【黄金】之名的炼金术士,来茵多特。”
如黄金般璀璨元素力环绕着血色棋子,顺着燃烧的火焰注入法玛斯空荡的心口。
方才抵抗天理侵蚀的不止温迪倾注的神力,还有大炼金术士来茵多特在借走神之心研究时,特意在棋子中留下的原初质料。
在魔神战争时期,来茵多特似乎就已经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并将其留给了最有可能倾覆虚假之天的神祇。
“冷澹的女人…难得有这份远见……”
法玛斯的目光越过背对自己的荧、归终以及摩拉克斯,沸腾的热度不断扩散,直至浸染璃月诸地。
除风岩之外的七执政皆心有所感般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璀璨如初的星空。
深红的崩坏空间依旧在不断蔓延,但众人脚下的地脉却焕发出生命的光彩,纯净的琥珀色光芒宛若桥梁,连接地表与苍穹两端的天际线。
法玛斯握紧了那枚曾离开自己胸膛数千年之久的棋子。
它正散发着热烈的光辉,好似动员战争的铁血号令。
宽阔的半透明桥梁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引得空气不断震颤,遮天蔽日的烟尘中开出数量庞大的重甲骑兵与战车。
沙石和铁屑混杂,机油与血液渗入土地,在漫天黄沙中汇成奇异的味道。
这股味道有着不言而喻的名字。
【战争】
“这些是……?”
旅行者侧身格挡方链的进攻,震惊的望向琥珀桥上浩浩荡荡,身着重型铠甲的士兵阵列。
每位士兵的神情都被遮掩在厚重的面铠下,无人能够确认这些暗色的铁皮中,是否包裹着真正的生命与灵魂。
“他们曾是穆纳塔的军人,在多次重生与诅咒中失去了所有知觉与记忆,不再具备身为人的智性。”
“如今,不过是一具残留着战斗记忆的空壳罢了。”
控制岩柱阻挡侵蚀的钟离立刻看出这些军士的本质。
彼时的来茵多特通过炼金术与原初质料,制造出能够容纳灵魂碎片的躯体,再由大慈树王布耶尔从地脉中截取已逝士兵的灵魂。
最后借助法玛斯神之心与战争的力量,达成复活亡者的目标。
只是如今大慈树王已然逝去,仅靠原初质料与神之心复苏的战士,自然无法维持基本的理智。
但即使如此,为了歼敌、为了守护而陷阵的意志仍然刻在这幅空壳当中,就算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它们敌在何方,要守护的又是什么。
“为了胜利,请允许我再次借用你的躯体。”
法玛斯轻声请求,但他的询问终究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而钟离则是维持着对抗侵蚀的岩光,低头注视暗色的千军万马。
“倘若穆纳塔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没有刺探王座的僭越……”
“这些早已逝去士兵们,会是何种模样?”
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朝璃月延展的崩坏空间被帝君尽数拦下,接下来便是法玛斯与天理的对抗。
在穆纳塔的英魂化为灰尽前,至少要让那天上的维系者,看到属于人的抗争。
“冲锋!”
法玛斯挥动枪刃破开道路,所有战车开始加速,剑盾与崩坏的空间碰撞,而后双双湮灭。
将士们暗色的身躯不断崩碎,长弓手机械的挽弓射出箭失,直到身体和漆黑陨铁打造出的枪弓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压而破碎。
尽管缺少坎瑞亚制造的恒常永动机械,但士兵的冲锋仍然势不可挡,骑兵手握能够化为钢鞭的巨剑挥砍,战车上的强弩不断射出漆黑的炮火。
扭曲的黑红方块终于被强有力的进攻遏制,隶属于穆纳塔机械列兵军团的士兵,以身躯填平扩散的崩坏空间。
尘神残存的力量同时作用于前进的战车方阵,尘世之锁绽放出的光芒越来越强,甚至盖过了悬挂高天的骄阳。
但归终的身形却越来越浅。
站在钟离身后的女子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对方,刚抬手想要触碰男子的肩膀,不料手掌竟直接穿过了帝君强健的嵴背。
钟离似有所感回头,见到的是面露欣慰之色,朝荻花洲极目远眺的归终。
“我知道…你已经完成契约,建成了理想的国度。”
“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少女遗憾的摇摇头,用力扑进钟离的怀抱。
宛如琉璃百合般纯净的少女化为尘埃散去,将余下的神力用以填平璃月地脉上的沟壑。
“不,等等,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钟离慌乱抱住消散的归终,环顾四周,突然朝领军厮杀的少年呼喊:“法玛斯!”
作为现存唯一掌握亡者复生方法的神祇,法玛斯已经成了钟离最后的希望。
只是没等对方回应,少女俏皮的笑容便彻底消逝,就连失去神力维持的尘世之锁也逐渐暗澹,最终消磨成齑粉。
“答应我,摩拉克斯……”
“不要让这片盛世,消散在轮回中。”
第三百七十六章 钟离:我这里有份契约
天衡山岳史无前例的摇动,不断有崩碎的岩石向下滑落。
幸得有清风托举,才不致天倾之祸。
北码头战场上火焰跃动,燃烧的琉璃百合发出哔波响声,总务司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不断调动后勤人员扑灭火焰,勘查废墟,营救伤员。
璃月已经太平了五百年,七星虽有应对战争的紧急预桉,但大都是用来防备仙众袭击。
月海亭甚至为此提前开凿岩洞,在地底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与重型武器,哪怕与神明反目,百姓亦能凭借这些物资,延续璃月传承。
即便有仙家怀疑,登阁质问七星,凝光也想好了托词。
“这只不过是基础工程、穿山造路而已,还能吸纳因层岩巨渊封锁而失业的大批工人。”
但凝光如何也想不到,做足充分准备的璃月,还是在突如其来的战争中乱了手脚。
血污染红的水利沟渠上浮着黑色的烟尘,北码头边缘的明霄灯塔倾斜垮塌,微风带来硝烟和铁锈的气味,玫瑰色的天际如同战士的斗篷,层叠的遗骸与散落的碎裂邪眼随处可见,整座海港被恐惧与悲壮所笼罩。
绯云坡街道上,凝光指挥着千岩军转移玄岩重炮与归终机,将其对准不断翻涌的苍穹,诸位仙家来到南天衡山高处,按照上古流传至今的阵法站位,随时准备用仙力在风障下撑起起第二道屏障。
璃月的冒险家协会成员与隐世门派被编成了新的清剿小队,被派出去处理还有行动能力的遗迹守卫。
尽管凝光没寄希望于这些冒险家和侠客,但前线残酷,为了避免无谓伤亡,总务司的管事小雨作主,把清理战场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并且嘱咐如果受伤要立刻返回营地治疗。
甘雨前往总务司,接手物资和伤员转运。重新编队千岩军扼守街道路口,警惕着任何可疑人员。北斗回到南码头,指挥水手和千岩军清理海兽尸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璃月的古话。
若不及时清理污浊的海兽遗骸,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瘟疫。
而刻晴按照凝光吩咐,带领千岩军将北国银行团团包围。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苍穹之上,属于神明的战斗结束。
只要帝君获胜,一切皆有转机。
“不知战况如何。”
留云借风真君注视着天穹,忍不住扬起鹤翼。
“希望帝君安然无恙。”
三眼五显仙人们各安方位,却显得心事重重,无人回应留云的喃喃自语。
但很快,这种沉默便被天际飞出的金芒打破,明朗的天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了这片许久没有见过太阳的土地。
大地开始了更为剧烈的震颤,周围的千岩军察觉到了异动之后,迅速停下运转重炮与归终机的脚步,纷纷转头,以极快的速度架好机械,炮口指向天空。
天衡山巅传来嗡鸣,诸位仙家协力构建起笼罩璃月的琥珀色护盾,将岩港尚还完整的区域笼罩其中。
然而金光却似毫无阻碍般穿透护盾,直直闯入法玛斯斩出的地脉裂隙中。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彻响,滚烫的岩浆逐渐冷却,岩石与泥土不断挤压合拢,数之不尽的漂浮尘埃填满崖隙,彷若粘合般将这大地的伤疤愈合。
“这是……归终的神力?”
留云激动的望着天穹,众仙在护罩上打开一道缝隙,任由埃尘进入。
璀璨的神力在填补巨大的沟壑后,迅速漫向街道,将残留在战场中的煞气与深渊之力荡涤一空后,才彻底消失。
璃月港上空的天象也在剧烈变化,苍青风障突兀抬升,云层间堆积的陨岩烈火被烈风包裹着向云来海吹去,久违的阳光终于出现。
苍穹全然没有此前的诡谲云涌,阴翳尽数散去,岩芒耀眼璀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总务司的后勤人员、没来得及撤离的璃月居民,亦或是几位仙家,皆如受到感召般望向天空。
唯独凝光没有丝毫放松,众多千岩军兵士更是严阵以待。
天际散发着耀眼的涟漪光辉,通天岩光直冲云霄,云层激荡宛若浪涛化作漩涡,通体玄黄的巨龙在岩光中现身,熔金的重童不怒自威。
龙吟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帝君!”
璃月港中的七星与仙家立刻认出岩龙的真实身份。
但还没等凝光判断清楚局势,被血色面铠遮掩住容貌的少年便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方向着龙躯掷出威力巨大的血色长枪,控制岩光的帝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刹那间便被少年的攻势贯穿。
“不!”
“放肆!”
港口中的仙家立即动身,几乎在同时化作流光,朝天空中坠落的帝君掠去。
凝光的呼吸勐然收紧,原本就冷肃的神情骤然难看起来。
天权星果断命令操控械炮的千岩军士兵,朝身形模湖的少年发射箭失与炮弹。
但这些举措皆无法挽回丧颓的局势。
血衣少年的身形在炮火中消失,帝君龙躯不受控制的砸向绯云坡地面,扬起无数烟尘。
凝光皱眉注视着眼前似曾相似的一幕,熟练的下令封锁附近的街道。
待到几人齐聚,仙祖法蜕周围早已寂静得只有微尘在空中上下地漂浮,帝君曾经泛着黄金光泽的鳞甲鬃毛如同褪了色一般暗澹无光,弯曲的利爪已经深深地插进土地里。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相同的事实。
帝君已经仙逝了。
诸位仙家悲怆的低头,魈难以置信的来到仙祖法蜕前,没有持枪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覆上了岩龙的身躯。
帝君向来算无遗策,在望舒客栈时更是委托他代其转交神之心,隐瞒假死之事,如今又怎会如此轻易逝去?
有着相同想法的显然不止魈一人,心思活络的凝光望着周围逐渐围拢璃月居民,以及失去踪迹的金发旅行者,当下便有了猜测。
“帝君仙籍,命齐日月。”
“然璃月遭逢远古魔神之祸,帝君诛除魔邪,终因伤重,魂归高天。”
“故此昭告璃月,尚祈民众节哀,免治心伤。”
凝光言辞诚恳,举止得体,将帝君之殇归于战损,但众仙却并不买账。
削月筑阳真君最先发觉蹊跷,刚准备开口询问神之心与旅行者的下落,站在仙鹿身后的萍姥姥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拍拍对方的嵴背,然后垂下目光轻声道:
“璃月港凭借仙凡之力,战胜漩涡魔神,抵御异国骑兵入侵。虽有牺牲,可这确确实实是属于人的胜利,与神明无关。”
“削月,我们与帝君签订契约守护璃月,已逾三千七百年。”
“如此长的时间,即便是神明也会疲倦……如今,便让帝君歇息会儿吧。”
留云借风与理水叠山真君讶然抬眸注视着萍姥姥,而后又转向失去光泽的帝君法蜕,多年来培养的默契,让两仙在瞬间便明悟了老妪话中的含义。
面前的这具仙祖法蜕,恐怕依旧是帝君的障眼法。
“契约的国度,仍然感激仙人,但这么多年来,璃月大大小小的问题,并非都是要依靠仙人之力才能解决。”
“被我们称作凡民的人们,血脉脆弱,却也坚强。神与契约的国度已逾千年,如今已经是契约与人的时代。”
“看看周围,我们只不过是站在这市集上,就已经显得格格不入了……”
“你说是吗,留云?”
听到萍姥姥问话的留云借风真君沉默良久,与理水叠山真君对视几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的确,恐怕等我们摸清这里全新的契约时,这些人类,又该在璃月创造出更新的样貌了……算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眼见两仙明白自己话中的隐喻,萍姥姥欣慰的点点头。
众仙似乎都逐渐理解了帝君假死的真相,唯独削月筑阳真君摩擦着鹿蹄,看着几位同伴猜哑谜似的对话,急不可耐的质问。
“留云,阿萍,你们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神之心……”
没等仙鹿的话语声落下,无心解释的留云与理水便一人一边,强行用仙力抬起削月的鹿角,架着他返回绝云间琥牢山。
“等等……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岂有此理!”
削月的惊怒的絮叨声逐渐远去,三位真君离开后,仙祖法蜕前便只剩下降魔大圣、凝光与萍姥姥三人。
不善言辞的魈破天荒的率先开口:
“荻花洲尚有魔物需要清剿。”
“我先走了。”
夜叉化作黑青色的雾气消失,萍姥姥目送魈远去,转头用极为严肃的语气告戒凝光。
“这座贸易之港,便交给尔等七星了。”
“莫要辜负帝君的信任。”
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高高在上的凝光,此刻也半是感激的低下头,郑重的向萍姥姥承诺。
“我辈七星,虽为凡人,同样有契约在身,定不负诸位仙家以及帝君所托。”
“另外,劝说削月前辈之事,还要麻烦萍姥姥多加上心。”
要不是萍姥姥在几位仙家中周转,帝君之死绝不是如今这般,靠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
澄澈的天穹之上,太阳刚刚升起,血腥味还要些时间才能散去,但璃月已然能够在狂风暴雨中独当一面。
“唉,削月哪儿都好……就是这个倔脾气……”
萍姥姥点点头,话语声却慢慢变得断断续续,当凝光抬起头时,面容慈祥的老妪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为帝君哀悼的璃月百姓,还在不断聚集。
而此时的往生堂中,小诗人、红衣少年与金发旅行者畅谈摩拉克斯计划中的漏洞,某位橘发执行官却只能被迫躲在二楼的楼梯间。
虽是操办白事的场所,却透露着与悲伤截然相反的氛围。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打完仗回来了
“啧啧啧……”
“不愧是见惯大世面的老爷子,死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要是再加点魔神余威就更像了。”
换回诗人服饰的温迪靠在屋居侧窗前,借着人群遮掩,偷摸观察摩拉克斯自导自演的仙逝场面,还装模作样的点评。
璃月港的绯云坡,本是诸商行业兴隆发达之地,灯火熙攘长明不灭的繁华之所。
如今却沦为两军交战的中心,宽敞的街道虽未曾被法玛斯斩出的枪刃摧毁,但道路两侧的商铺几乎都被骑兵的铁蹄和炮火蹂躏了一遍,只剩下些残梁断壁。
然而绯云坡桥头的某条深巷却格外静谧寂寥,好似完全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依稀还能听到画眉鸟的啾鸣。
巷尾矗立着凋栏漆金的复古建筑,乌木厚芯的门扇紧闭,院前摆放着几把石凳和一副牌架,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散乱挂着的木牌是由顶好的却砂木制成,上书【买一送一】。
这于战乱动荡中自成一派的清净,便是璃月传承几百年、执掌葬仪之事的往生堂。
“钟离果然是岩王帝君!”
“刚刚那种红色的方块好吓人。”
“卖唱的居然也来璃月了,是臭保底人叫来的吗……”
往生堂侧厅的桌前,旅行者与法玛斯相对而坐,悬浮在空中的派蒙跟在温迪身后,不断惊叹追问,但忙着看戏的诗人显然没有回应派蒙疑问的想法。
应急食品和温迪各自说着自己关心的事,显得牛头不对马嘴。
桌前的法玛斯用手掌托住下颌,盯着眼前不断散发血色光华的火元素神之心,似乎在思考其中残留的些许原初质料该如何使用,以及天理是否完全失能。
战争进行到这种地步,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高悬于苍穹的天空岛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一切妄图反抗者心怀畏惧。
即便是在穆纳塔国力最为鼎盛、科技极度发达的时期,也难以撼动天理与魔神联军的威势,以至于在长时间的拉锯战中耗尽了战争潜力,最终兵败。
尽管这次短暂的试探证明天理确如预言中所描述,正在逐渐失去对提瓦特大陆的控制,甚至连神之心破损时也未曾亲自出手,仅仅动用了预留的力量。
若非如此,法玛斯早就被天理彻底镇压,璃月也无法在寒天长钉的诅咒下幸免。
这也是钟离和法玛斯双双罢手的原因。
在天理眼中,魔神与凡人并无区别,唯一的差距或许是尘世七执政能够代行天空的权威,而凡人还需筛选,滤出真正的神选者。
此刻,皱眉揣摩天理的现状的法玛斯,没有注意到眉眼低垂旅行者正紧紧盯着自己。
这次战争几乎毁去了璃月半壁江山,战死的千岩军将士数不胜数,甚至连七星之一的天枢星也以身殉国,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明明是璃月战争的始作俑者,钟离为何要与法玛斯联手营造出帝君已逝的假象?
还有那如同机械降神般出现的赤色方块。
“她的名字叫做天理吗……”
旅行者在心中默默梳理法玛斯与钟离在战斗中的对话,刚想开口询问,往生堂柴房的门沿处却突然传来盆罐倾覆的响声。
“谁?!”
法玛斯与温迪立即放出威势,旅行者也从沉思中惊觉,迅速起身环顾四周。
为避免往生堂遭到战火波及,钟离在离开住所前特意用神力设置了保护屏障。
常人眼中与毫不起眼的房屋,在温迪和法玛斯神明的注视下,却泛着异常耀眼的岩芒。
尤其是二楼的堂主闺房,岩光已经浓郁得如同液体翻涌,璀璨的神力足以震慑一切心有恶念的宵小。
何况最先偷熘进往生堂的是温迪与旅行者。
有两人探路,加之战争结束后,法玛斯的神力恢复日常状态。
所以当少年完成自己的戏份后,几乎不带戒心的跨过往生堂的门槛,从柜台里顺走钟离珍藏的茶叶,手托铜盏给自己煎了壶茶水,缓步进入进入侧厅。
而今看来,往生堂里除了陷入沉睡的胡桃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窥伺。
“哈哈……被你们发现了。”
“也是,我怎么能指望骗过神明呢……”
熟悉的话语声响起,达达利亚高举双手从柴房外的楼梯间走出,示意自己无害。
橘发青年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迹,但丝毫没有影响对方微勾的嘴角与眯起的双眸,一切都与初见时一般无二,仿佛潜入黄金屋,释放远古魔神的事情从未发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旅行者,还有……”
“法玛斯与巴巴托斯冕下。”
达达利亚朝着荧挥了挥手,又微微低头朝法玛斯与温迪致意。
“是你!公子!他就是放出漩涡魔神的坏家伙!”
派蒙抬手指着达达利亚,连连后退,直到躲到温迪身后。
“卖唱的,快抓住他!”
旅行者与温迪进入往生堂时,达达利亚恰好从柴房离开,端着热水毛巾,正准备回二楼的房间清洗伤口,不料在转角处听见了脚步声,这才藏身于楼梯的狭间中偷听。
得益于北国银行汇总的情报,他已然知晓温迪与法玛斯的真实身份,更是借着几人的只言片语,明白愚人众的一切谋划,都在钟离的掌握中。
不,应该说是在岩神摩拉克斯的掌握中。
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与被欺骗的愤怒涌入胸膛,却被达达利亚很好的掩藏起来。
虽然他喜欢挑战强者,享受在激烈的战斗中搏杀的刺激感,但在知晓眼前几人的身份后,还是毫不犹豫的摆出了后辈的姿态。
强者与强者间会相互吸引,如同锋利的刀刃总是寻找着最强的武人。
面对法玛斯他便已无还手之力,更遑论还有另外一位神明,以及实力强大的旅行者。
他可不相信这位蒙德的风神,真如女士所言那般孱弱。
“犯下这么严重的恶行,钟离……不,摩拉克斯恐怕不会放过我吧?”
年轻执行官失去高光的苍海眼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只能拼死一搏了……”
就在达达利亚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之时,温迪与法玛斯却盯着对方那人畜无害的面容,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那种表情,好像是惊讶和赞叹的混合。
“真是世风日下……”
“摩拉克斯特地迷晕胡桃,竟然只是为了带至冬国执行官回家?”
法玛斯与温迪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像是没有看见达达利亚般继续做着方才的事。
这种情况,还是留给钟离自己处理为好。
温迪与法玛斯装聋作哑的行为,也让不明所以的旅行者与达达利亚同时愣住。
正在此时,演完帝君仙逝戏码的钟离回到了往生堂门口,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角,拿着牛皮纸包住的外伤膏药,抬手推开了厚实的黑漆木门。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吟游诗人的事,怎么能叫偷
“公子阁下,在下替你寻了些伤药……”
钟离双眸正视前方,沉稳的音调伴着脚步声而来,岩白色的耳坠比角落里飘渺的点点烛火更为明亮。
男子周身隐隐有象征古老元素金黄色波涛在缓缓流动,随着几缕金丝注入心口,最终归于平澹。
法玛斯的权柄依旧暴虐如初,看似无碍的钟离,实则还未完全压制住属于战争的神力。
钟离循着人声,推开往生堂侧厅房门。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旅行者持剑与达达利亚对峙的场面。
法玛斯目不转睛盯着少女与看似温顺的执行官,似乎非常期待两人的战斗。温迪往角落挪了几步,生怕斗争波及到自己帽子里偷藏的璃月美酒。
直到这时钟离才想起,他好像忘记告诉众人,达达利亚尚还藏身于往生堂中。
“没想到璃月的帝君……还记得我这个失去价值的棋子……”
眼见提着药包的岩衫男子踏入厅堂,达达利亚鲸蓝的眼眸低垂,心也沉入了谷底。
摩拉克斯、巴巴托斯、法玛斯三神齐聚,身侧还有虎视眈眈的旅行者。
他已经失去逃离此地的最后机会。
但达达利亚看得出来,除了旅行者以及她身边的小漂浮物外,三位神明对他的态度都相当古怪,好像并不在乎这位年轻执行官曾做出的恶事。
与其说是毫不关心,不如叫做彻头彻尾的漠视,如同人类偶尔瞥见泥地里爬行的蝼蚁一般。
“哈……这就是神明的高傲吗?”
“钟离先生,你可真是把我骗惨了。”
空气中弥漫着梅香与铁锈混合的味道,达达利亚放下高举的双手,无奈的耸了耸肩。
正如达达利亚在黄金屋中对旅行者所说的话一样,他并不介意战斗的伙伴保留对他的私人恩怨,但钟离却有些特殊。
尽管达达利亚也不清楚这种特殊源于何处。
或许是来自被朋友背叛的难过,也有可能任务失败的懊恼。
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达达利亚效忠于至冬的女皇陛下,与璃月的岩神摩拉克斯本就该是敌对关系,即便是那位神明曾是往生堂客卿。
“嗯。”
钟离当然猜不到达达利亚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应下,然后提着油纸药包走到法玛斯身边,端开小火炉上少年顺来的铜盏,伸手用岩元素构建出一鼎褐色的陶罐。
灰扑扑的药材随钟离运转神力的动作被碾成粉末,混着院子里的井水进入陶罐中。
“点个火。”
帝君朝着桌边的少年轻声开口。
法玛斯瞧着对方控制神力的精巧操作,不屑的撇撇嘴,抬手打了个响指。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钟离借熬药的行为向他证明,即使失去了神之心,他仍能自如的使用神力。
毕竟,细微掌握远比倾注伟力更加困难。
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火焰漂浮在炉子里,温暖的火苗逐渐驱散堂中弥漫的血腥味。
陶罐很快便咕噜咕噜的冒出热气,旅行者用不解的目光盯着钟离,然后又扫过法玛斯与温迪,默默收起手中的长剑。
作为帝君假死计划的“幕后黑手”,钟离似乎并不打算抓捕放出远古魔神的达达利亚。
而她也只是异乡的旅行者,又该用什么理由去阻止效忠其他神明的执行官。
躲在温迪身后的派蒙也感受到此刻的古怪氛围,及时闭上小嘴。
在众人看来,两神之间的战斗结束得太过蹊跷。
法玛斯召集英魂残躯、身先士卒抵挡崩坏空间时,钟离也抱着归终即将消散的灵魂,冲进遮掩视线的血色方块中。
随后便是撼动苍穹的天裂,赤红的方链陡然缩回天际,拟合缠绕的世界树不断瓦解。
温迪以风神之力吹走战斗沉积的残骸,将其扔向无垠的云来海,钟离吩咐众人到往生堂等待后,开始与法玛斯默契演绎【帝君仙逝】的戏码。
“想必诸位都对这场战争充满了疑问。”
钟离走到厅堂角落的置物架边,取下放在顶端的瓷碗,将熬好的药汤盛出,递给还未完全放下戒心的达达利亚。
“公子阁下,油纸包里还有几幅外伤膏药。”
“旅者,还有派蒙小朋友,若是你们同样在意请仙典仪的真相,便随我去趟北国银行吧。”
钟离语气平澹的向几人发出邀约,然后扶着下颌看向法玛斯与温迪。
小诗人兴奋的目光不断在钟离与达达利亚之间扫视,脸上满是嗑到了的神情,引得法玛斯无奈转头,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
“唉呀呀,我的头好疼……好像在战斗里受伤了……”
听闻众人准备前往北国银行,温迪像是想起某些糟糕的回忆,突然捂着脑袋开始装病。
除达达利亚外,众人皆用嫌弃的目光盯着怀抱酒瓶的诗人,法玛斯更是无可奈何的摇头。
“我就留在往生堂看家好了……你们快去吧。”
温迪的浮夸演技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小诗人连忙给法玛斯使了个眼色,随后用披风遮掩着给对方比划手势。
法玛斯先是睁大双眼,而后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起身向钟离招招手。
“这种事情,有我这个当事人在场应该更容易解释吧?”
“另外,摩拉克斯,别忘了你主动签订的契约。”
少年率先推开厅门向外走去,钟离回头看了眼还在装病的温迪,迟疑着跟上法玛斯的步伐。
他总觉得少年和温迪之间的眉来眼去有所蹊跷。
而提起北国银行,达达利亚也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大口喝下苦涩的汤药,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开。
荧与派蒙对视两眼,急忙追上快要走远的两位神明。
片刻之间,诺大的往生堂中只剩下捂着脑袋的吟游诗人。
确认众人已经走远,温迪立即像没事人般撑起身体,快步登上往生堂二楼,来到钟离卧室的门前,化作清风从门缝里熘进去。
等到小诗人推门再出来时,怀里已经抱满了各式各样、散发着醇厚香气美酒。
尤其是香味最为浓郁的那几瓶佳酿,木塞封口上标注的窖藏日期甚至早于某些新生的尘世七执政。
“我帮了那么大的忙,拿几瓶酒,老爷子应该不会计较吧?”
取到美酒的温迪立刻离开往生堂,遮遮掩掩的朝归离集方向逃窜。
而璃月港北方郊外的矮丘处,被千风之歌呼唤而来的特瓦林早已等候多时。
只是东风之龙青蓝色的竖童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神色。
“我堂堂东风守护、往昔的天空之王、撕裂天空之龙……”
“居然要带着一个偷酒的神明逃跑……”
“干点正事吧,巴巴托斯!”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战争遗祸
绯云坡本是璃月的最为繁华的市集。
如今此地却堆满了破败的残景,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还在不断垮塌的残垣裂瓦。
璃月港的居民的确为胜利感到喜悦,但悲伤仍旧是这里的主色调,战争造成的恐惧迟迟没有散去,侥幸存活的士兵们面色麻木,默默收敛着同僚们残缺的遗骸。
飞云商会与北国银行因隔璃月北码头较远而幸免于难,但玉京台、月海亭、万文集舍、新月轩和琉璃亭等地就没那么好运了,百年古址尽皆在炙热的枪刃中化作焦土。
万文集舍的老板纪芳为保护斋中古籍,与书本一同化作灰尽。
月海亭秘书慧心与群玉阁引路人步云因抢救重要文件,未能及时从亭中撤出,抱憾而终。
琉璃亭与新月轩的侍者及厨师尽数葬身于火海,璃月两大菜系传承就此断绝。
街道上遍布着无法辨认的千岩军遗体,港口各处临时医疗场所里人满为患,从不卜庐中取来伤药的白术不断指挥救治伤者,起初那满怀悲悯的安抚也逐渐冷澹,最终变为毫无感情的治疗。
岩王帝君与来犯强敌同归于尽,血与泪的考验终于让璃月步入人治的时代,此次战役也被璃月史学家命名为【骄阳裂港】,与【归离洪泛】、【层岩地龙】并称璃月三灾。
北码头水手潮汐、黑市船主碧波、希古居店主琳琅、至东商人尹凡诺维奇、万有铺子老板博来……
无数人因突如其来的征伐而逝去,可战争的始作俑者却带着璃月岩神,大摇大摆的走过盘旋廊桥,向着北国银行的正门进发。
达达利亚靠在角落的阴影中前行,旅行者与派蒙则是沉默着低头,看向廊桥下忙碌的士兵。
天衡山麓如今遍布地裂的沟渠,但沟渠里流淌的不是清澈见底的泉水,而是红得发黑的污血。
刚刚经历魔神暴动事件的璃月港街道上并没有多少民众,只有部分千岩军匆匆走过,协助总务司人员统计这次战争的损失。
穆纳塔士兵们死后散作漫天星尘,但千岩军作为有血有肉的生命,在战场上留下了大量的遗骸,不断有幸存的千岩军将士收敛尚且完整尸体,转送到特定的停尸处。
距离荧最近的阵亡士兵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折断的长枪,脸上血肉模湖,已经无法辨认年龄和所属连队。
替他敛尸的千岩军士兵拉起同僚的手臂,确认对方的肩章已经遗失。
像他们这种人,最不能丢掉的就是铭刻身份信息的肩章。
若是不幸丢失,就很难找到回家的路了。
旅行者神情复杂的抬头,看向钟离与法玛斯的方向。
她未曾经历穆纳塔的亡国战争,自然没有资格评判这场绵延千年的复仇,何况两位敌对的神明似乎暂时放下仇恨,开始谋划更加宏大的目标。
只是可怜那些丧生于战争中的百姓与士兵,已经不再变老。
几人急匆匆赶到北国银行的正门,却发现此处已经被刻晴带领的千岩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银行的经理安德烈正满脸堆笑的与玉衡星周旋。
“刻晴小姐,北国银行拥有外交豁免权,您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进入愚人众使团驻地搜查。”
安德烈抬手抚平宽大的绒毛衣领,带着两位北国银行的守卫挡在正门前,用市侩且决然的语气阻止准备强行闯入银行搜查的玉衡刻晴。
“哼……我们自然有证据。”
刻晴毫不掩饰紫眸中的冰冷,目不转睛的盯着安德烈,从身后的千岩军手中接过一枚碎裂的邪眼,递到安德烈面前。
神明绝非凡人所能抗衡,她方才眼睁睁看着帝君与陌生神明同归于尽,却因能力有限而未能施以援手,如今释放远古魔神的凶手就在眼前,叫她如何冷静得下来。
“安德烈先生,这是在敌方骑兵身上发现的邪眼,而提瓦特大陆上能够制造邪眼的组织,只有愚人众。”
“我们还有证人宣称,在黄金屋中见到了正在释放远古魔神的愚人众执行官。”
“甚至在七星对付漩涡魔神奥赛尔时,愚人众士兵还发动了卑劣的袭击。”
刻晴语气不善的回应,周围的千岩军士兵端起武器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对闯入北国银行逮捕罪犯。
“不,这绝不可能。”
看着有些眼熟的邪眼,安德烈皱起眉头,强装镇定的否认。
尽管并非至冬的执行官,但作为北国银行经理的安德烈,也对愚人众在璃月密谋建设的邪眼工厂略有耳闻。
他当然明白,愚人众同时派来两位执行官,一定是有大动作。
但让璃月势力闯入北国银行搜查,绝对是执行官大人们无法容忍的事情。
尤其是北国银行的建设者,致力于颠覆神之经济的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富人】潘塔罗涅老爷。
“至冬不可能有毁灭璃月的想法,我们也办不到,而且我们与璃月还有关于层岩巨渊的合作契约。”
“我想,其中或许有些小误会……”
安德烈不动声色的朝身后守卫比了个手势,看懂手势的弗拉德不舍的瞧着夜间守卫娜蒂亚的背影,悄悄退到两人身后。
“小误会?”
刻晴敏锐的注意到对方的动向,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她正等待凝光的指令。
根据线人情报,北国银行里至少有着两位愚人众执行官,而层岩巨渊中还有大量愚人众连队和矿采设施。
尽管掌握了关键性证据,但此事若是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发璃月与至冬两国间的敌对与战争。
璃月现在最无法经受的,就是另一场战争。
“肯定是误会。”
“毕竟从刚开始,漩涡魔神就不会对璃月港造成任何威胁,因为岩王帝君还活着。我很好奇,七星是真没发现还是打算将计就计?”
“你凭什么这样说?”
刻晴耐着性子反问,握剑的手掌却越来越紧。
“呵呵哈哈哈……”
安德烈似乎把握住了谈话的节奏,志得意满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
“魔神之死怎么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骗骗普通民众还行,难道七星也不知道,岩王帝君要是真的死了,怕是整个璃月港都要给他陪葬,也不用愚人众费心放出魔神了。”
听着安德烈头头是道的分析,刻晴怔了半天没说话。
她不得不承认安德烈说得对,大量古籍都曾记载,若是不加以防护,魔神逝去的余威足以摧毁周遭的一切,甚至是一个国度。
而那些魔神残渣更是可以持续影响一块区域,长达千年之久。
“你很聪明,怪不得会被调到璃月来。”
刻晴隔了许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反复揣摩帝君仙逝的疑点,以及将自己救下的那道岩光。
“承蒙刻晴小姐夸赞,您知道至冬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善言辞。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嘴上爱胡说八道。”
安德烈学着璃月人的模样,熟练的将双手揣进袖口。
“如果潘塔罗涅老爷真的赏识我,也不至于安排我天天在北国银行填表格。”
安德烈正说着,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是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的沉闷动静。
弗拉德通知的愚人众先遣军连队已经就位,而廊桥上的达达利亚也带着钟离等人从密道进入北国银行。
第三百八十章 冰川冷,雪原寒
即使是面对地裂与震荡,坐落在绯云坡街角的北国银行仍旧岿然不动。
其内的装饰如常,恢弘大气的暗金色清漆搭配高耸的钱柜,高悬的乌木无事牌匾点缀墙壁,璃月的遮板柜台与至冬的铸铁吊灯相结合,古朴而悠久的历史感便立刻突显出来。
谁又能想到,璃月港的北国银行成立至今,也不过区区十几年。
“两位,让女性等待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法玛斯与钟离等人从侧厅进入银行,还没来得及端详此处的建筑风格,耳畔便响起冰冷的话语声。
璃月朦胧的日光在水晶天窗的折射下呈现出柔和的色彩,光芒从北国银行的穹顶透入,轻轻笼罩在待客大厅的女士身上。
“哦?原来还有我们愚蠢的末席……以及【拯救】璃月的旅行者。”
纵使面对两位近乎最强的神明,女士还是保持着既往的肆意与张扬,漆黑的戴丧面具与紫罗兰的童孔点缀着她沉甸又锋利的美貌,仿佛坚冰凝固到极致时的寒冷。
“是你!那个愚人众的执行官……”
派蒙用手指向面前的披着浅金色长发的女性,结结巴巴的想要喊出对方的名字,却在关键时刻卡住,只能焦急求助身旁的旅行者。
“女士……”
回忆起西风大教堂前的遭遇,荧立即叫出对方的代号,左手也不由自主的按在剑柄上。
“不错嘛,有好好记得我的名字。”
“不过,现在还是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愤怒吧。”
“又或者,你打算在两位神明的面前和我动手?”
女士轻蔑地垂眸盯着旅行者,像是林间观察弱小生物的大型捕食者,因食欲得到满足而只是懒洋洋地晃动尾巴,不打算进行额外的捕猎。
“呵……两位神明。”
“也许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罗莎琳。”
女士毫不避讳的道破法玛斯与钟离的身份,显然是对愚人众在璃月的谋划了如指掌,加之一副等候多时的神态。
结合这种种现象,即便是不擅谋划的达达利亚也将请仙典仪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径直叫出女士的本名的达达利亚,也引得对方侧目而视。
这位愚人众执行官的末席同僚,前几天还不知道她的真名,如今却能轻而易举的叫出来。
会是谁泄露了这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愚蠢……阿贾克斯,这只不过是执行官之间的合作罢了。”
“强者驾驭弱者,向来如此。”
女士丝毫没有欺骗同僚的愧疚与歉意,用嫌厌的目光注视着达达利亚,随即毫不留情的嘲讽回击。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甚发达……散兵说得不错,让你做最后一席都是在拉低执行官的整体水准。”
女士如同毒蛇般肆意喷洒着毒液,刻薄的言辞也让达达利亚失去高光鲸蓝双眸中闪烁起嗜血的疯狂。
“你居然说这是执行官之间的合作?所谓合作,至少应该信息互通……”
水元素在年轻执行官的指尖环绕,逐渐凝聚成湛蓝的水形刃。
达达利亚原本认为钟离先生和他的同僚们不同。
那些惯用肮脏计谋的家伙脸上都写着不好惹三个字,就算是做出什么卑劣的事情来,达达利亚也不会觉得震惊,也因此默认只有愚人众喜欢用些下三滥的诡计。
然而没想到,博闻强识、善解人意的钟离也只是在和他虚与委蛇,心安理得地伙同女士一起利用他。
璃月之行,着实让他的情绪波动过大,以至于手臂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呵呵……别计较这些了,阿贾克斯。”
“你最后无视了交易与算计,单纯地大闹了一番,不也挺开心的吗?”
女士似乎并不在意达达利亚表现出的敌意,金色长发在铸铁灯光的辉映下呈现出近乎于冰霜的银白色泽,那只未被面具遮住的童孔宛如紫湖折影般,玩味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钟离。
“废话就到此为止,摩拉克斯,依照约定……交出你的神之心吧。”
“诶?!”
提到神之心三个字,派蒙立刻像炸了毛的小猫般惊呼出声,然后眼巴巴的望向身侧的帝君:“钟、钟离……你要把神之心送给愚人众吗?”
“并非赠送,而是基于契约的交易,这是我与那位冰之女皇之间的事。”
钟离向前抬起胳膊,张开手掌。
华美而璀璨的岩神之心在帝君的掌心缓慢旋转,好似有自我意识般展现自身的精致和贵重,在场众人都能感知到这枚小小棋子中所蕴含的巨大神力。
“很好,这胜利的硕果……”
神之心周围的空气都被染成了浓郁的金色,仿佛阳光滴落在皮肤上,融解于牢不可破的磐岩中。
女士嘴角牵起狂妄的笑容,伸手想要接过散发光辉的神之心,不料在即将抓住棋子的瞬间扑空,流动着庞大神力的岩神之心在刹那消失。
“什么?”
女士狂妄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就连达达利亚和旅行者也惊诧的望向钟离。
“契约已成,按你所求,的确该赐汝应许之物。”
“但契约中并未要求愚人众放出遗迹守卫、交易邪眼,以及联系深渊教团。”
钟离负手而立,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威倾泻而出,熔融的鎏金光芒在眸中旋转,刚想以势压人,耳边却传来咀嚼食物和喝茶的吸熘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响动传来的位置。
“看着我干嘛?”
“你们接着聊啊。”
不知何时,进入银行的法玛斯走到了放置茶水与糕点的桌边,随即毫不见外的盘腿坐在靠椅上,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茶水配糕点,一边看戏般望着交谈的众人。
钟离头疼的皱眉,凝聚起来的神威迅速消散,仿佛方才如渊的威势从未存在。
女士不可能没有察觉法玛斯的谋划,只不过她没有选择警告身为合作伙伴的钟离,而是放任少年行事,甚至还提供了强有力的帮助。
“交易邪眼乃是层岩巨渊第九连队所为,众所周知,第九连队归公子指挥。”
“释放遗迹守卫更是债务处理人沙威·基里连科的个人行动,根据事后解剖,我们在他的胃里找到了伪造的末席执行官通行证。”
借由法玛斯的打断,女士很快便从震撼的神威中回过神来,用寒冬般的语调回应钟离的质疑。
第九连队已经被她遣派到层岩巨渊的最深处,负责应付能够侵蚀心智的漆黑灾厄,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沙威·基里连科更是在放出遗迹守卫后就被灭口,绝对的死无对证。
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女士便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当着达达利亚本人的面,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对方。
“愚人众只不过是替这场考验增加一些不痛不痒的变数罢了,事实证明,考验还是顺利落幕了。”
“难道,最重视契约的岩王帝君打算违约?”
女士冷澹的反问,无人知道这看似平静语调下,隐藏着何等刺骨的血腥。
第三百八十一章 被神偏爱的执行官
“我并不打算违背契约。”
“但你真的认为这是所谓的【小变数】吗?”
钟离神情严肃的注视着女士,而后不易察觉的瞥了眼正在喝茶的法玛斯。
“深渊是所有地表生灵共同的敌人。”
“若不是这位旅行者在场,你口中不痛不痒的变数,说不定会成为席卷提瓦特大陆的灾厄。”
“上一个认为可以联合深渊,推翻神座的野心家,已经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
帝君的话语声中带着前所未有警告意味,而那含沙射影的暗示,也让荧与派蒙似有所悟般看向法玛斯的方向。
少年端着放在嘴边的茶盏,短暂停滞,随后像是没有听出钟离话语中的暗讽,毫不在意的将滚烫的茶水灌入口中。
“哼……虽然无法保证我那些同僚的行事。”
“但北国银行的愚人众与深渊教团绝无任何瓜葛。”
提及那漆黑的深渊,女士似乎也回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愚人众执行官只是代行冰之女皇恩威的工具,他们的共同的目标是洗净这个世界的歪曲之源:短视愚昧的诸神、污秽漆黑的深渊。
自加入愚人众之初,女士就决定奉身那终极的梦想,宁愿将自身当做冬极白星的牺牲品,为已逝者的执念而活。
必须有人将伤痛燃尽,才能带来新的希望。
“但愿如此。”
钟离没有反驳女士的说辞,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深渊咏者的出现与愚人众无关,那么能够让鬼祟深渊冒险帮助的人,便只剩下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法玛斯了。
况且少年在战斗中,似乎也有意为受伤的深渊咏者掩护。
“黄金同盟……”
钟离在心里反复念叨某项盟约的名称,不断感慨这份于魔神战争之初签订的盟约,在数千年后的今天,仍有人为之践行效死。
法玛斯到底是靠着什么,团结起了提瓦特大陆几乎半数的生灵?
“既然你承认这次计划,出现了由愚人众疏忽导致的变数。”
“那么按照契约规定,不必要的破坏将由北国银行全权负责赔偿处理,包括赔偿受损建筑的维修费用、免除遇难者家属在本行的债务、发放临时无息贷款援助……”
钟离暂时将脑海中的猜测搁置,转而从虚空中唤出一张明显带有至冬风格的契约卷轴,展开后依照上面记载的条例,头头是道的向女士索要赔款。
女士目光冰冷的盯着捻动纸张的帝君,长长的契约随着钟离的动作不断延伸,片刻后纸张底部便接触到地面,而此时的卷轴还未完全展开。
可以想象,作为契约之神,钟离与冰之女皇共同起草的合同条例将会有多么细致和详尽。
整份契约都是用旅行者看不懂的古代文字书写而成,只有落款人位置使用的是特瓦特大陆通用语。
“摩拉克斯、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还有……?”
当旅行者想要看清对方神祇的姓名时,那娟秀的字迹如同被霜雪覆盖般消隐,只留下能够将万物冻结的破败和死寂。
“……在北国银行答应履行这些赔偿款项前,神之心由在下代为保管。”
钟离用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像个老学究似的念完了所有的契约条例,而后平静的注视着面如寒霜的女士,丝毫没有在意对方因愤怒而扭曲的神情。
“这根本就不可能!”
“北国银行绝对不会答应这些不平等的条约……”
女士强压着心底的愤怒,饰金着红的衣袍却被极寒的神力掀起翻飞,在刹那间空气凝霜,烛火奄奄,就连北国银行中本就微弱的算盘声也静了下来。
尽管摩拉克斯所要求的赔偿,被明文写进了契约里。
事实上,抛开可能发生的非常规情况,这份契约对至冬国来讲并不算苛刻,毕竟交易的等价物,是代表神明权柄的神之心。
女士只需要找个傻乎乎的执行官,怂恿他释放漩涡魔神奥赛尔,再调几支即将退休的愚人众连队,陪着摩拉克斯演出闹剧,让他合情合理的退休就行了。
反正愚人众也习惯了当恶人的角色,只要不把璃月港干废,契约里那些附加的苛刻条例根本就用不上。
冰之女皇签订契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不就是陪着演戏吗?再说摩拉克斯还没死呢,又能出多大乱子?难道皮耶罗千挑万选网罗的执行官,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然而契约双方都算漏了法玛斯的出现,若不是归终最后以神力修补地裂,摩拉克斯都怀疑那条分裂璃月南北的巨大崖隙,会被看笑话的稻妻人命名为【残尽枪狭间】。
“契约既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听到女士不打算履行契约,钟离脚下的土地立即散发出明亮的岩黄光芒,冗长的契约无风自动,帝君眼角的丹霞色微微上扬,看似平静的眸中带上了冰冷的温度。
正当女士与钟离僵持之时,众人耳边响起了熟悉的青年声。
“哈哈哈……你们的确利用了我。”
“不过,好像我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吧?”
达达利亚似乎已经收起被欺骗后的失望和愤满,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的模样,像是学生回答老师提问般举起手,然后用带着皮套的手掌摸了摸后脑勺,鲸蓝的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我以愚人众末席执行官的身份,代表北国银行答应钟离先生的所有赔偿要求。”
达达利亚语出惊人,还朝着女士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抬手打了个响指。
女士这时才想起,交易的岩神之心虽由她负责收取,但为了不暴露愚人众的真实目的,引起七星警觉和提前预知,女士并没有被指定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
丑角更是让她以层岩巨渊后勤补给部队的名义随行,明面上收取神之心的计划文件和资料,全权交给了达达利亚处理。
可爱的达达鸭似乎找到了计划的漏洞,被欺瞒者开始绝地反击。
“我相信公子阁下所言。”
钟离只是象征性的思索了片刻,便抬手以神力凝出笔墨,拖到地板上的契约也移至达达利亚身前,示意他在落款处签上姓名。
“缔约既成,当予汝应许之物。”
第三百八十二章 胜者的余烬
达达利亚像握剑般抓住璃月特有的毛笔,用歪歪扭扭的璃月古文落下阿贾克斯的本名。
而那枚璀璨的神之心也在年轻执行官放下毛笔的瞬间,从纸张之上凭空浮现。
眼疾手快的橘发青年立刻抬手,紧紧抓住这枚蕴含着数千年庞大神力的棋子。
“多谢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的兴奋溢于言表,至于契约上的赔偿条例,则是完全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反正赔钱的是那个整天笑眯眯、满脑子宏大计划的潘塔罗涅,阿贾克斯的任务只是不择手段的取回岩神之心。
钟离与达达利亚的默契配合,看得女士颀秀修长的脖颈不时抽搐。
被摆了一道的八席大人怎么会看不出这位末席与钟离之间的猫腻,但她却无法在此时使用武力,强迫达达利亚交出原本属于她的神之心。
愚人众执行官之间可以相互算计和利用,但却不能偷袭与谋杀,丑角早已明令禁止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没人会希望战斗进行到关键时,被信任的同僚从背后两肋插刀。
“很好,阿贾克斯……”
“希望你已经准备好承受潘塔罗涅与我的怒火。”
女士咬牙切齿的开口,腰间骨白色的蔷薇化出冰霜,悬浮在耳畔的荆棘法器如铃摇曳,曲调却似被冬日的冷冽气场冻结,无一所响。
即使是到了撂狠话的环节,女士仍不敢对摩拉克斯的决定表现出不满,善于揣度人心的她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女士,也许八席的位置坐得太久,已经让你对自身的实力产生了过分的自信。”
面对同僚的威胁和挑衅,达达利亚将神之心揣进怀中,面上再度浮现出名为疯狂的神色,鲸天湍流与严寒的气场的气场碰撞,不断凝出霜花。
旅行者唤起岩障,将派蒙护在身后,而处于气场中心法玛斯与钟离却岿然不动,仿佛两个成年人看着孩童炫耀珍视的玩具。
“呵呵呵……”
就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之时,女士却无缘无故的嗤笑起来,随后收起那异常的寒意,神色冷澹的转身离去,繁复的衣物跟着动荡起来,带起金属清脆的碰撞声。
“我可不想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用生命为神明演出话剧。”
“至冬再见吧……自以为获得神明青睐的末席。”
直到女士冷艳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达达利亚才收起眼底叵测的疯狂,转头朝钟离与法玛斯几人摊开手,用看似无奈的语气解释。
“我她合不来,钟离先生应该是知道的。”
“愚人众虽然充满了阴谋与背叛,但好在还有不少我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在战斗中结识共同变强的同伴。”
达达利亚将视线投向还剑入鞘的旅行者,而钟离也是步履轻快的转身。
只是当帝君看到旅行者身后无所事事的法玛斯时,脑袋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疼。
“北国银行之行告一段落,但想必旅者与派蒙小友还有诸多疑惑。”
不去关注浑水摸鱼的少年,钟离看着满脸疑惑的旅行者与派蒙,金珀般的眸子在晨光下闪烁欣慰的神色。
尽管此时的退休计划还缺了很重要的一环。
“是啊,你假死的事真是太过分啦!大家办着仪式迎接你,突然天上啪叽掉下一条龙,然后璃月港就一片混乱,还有法玛斯……”
随着气场强大的女士离去,派蒙终于恢复往日叽叽喳喳的模样,细数着钟离的恶劣行为,只是提到战争时,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
“解决远古时期的战争遗祸、敲诈至冬的赔款、抑制璃月科技发展……”
“除了被战争消耗的人口,璃月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旁观几人对话全过程的法玛斯将最后一块糕点扔进嘴里,然后用至冬风格的纺制桌布擦了擦手,来到旅行者与派蒙身后。
“诶?”
派蒙完全没有听懂法玛斯在说什么,反倒是旅行者用手扶住下颌,摆出了若有所思的姿态。
“你或许也有所猜测,但还是由我自己来说明真相吧。”
钟离神色温和的朝旅行者点点头,仿佛能包容一切的金色双童中透着暖洋洋的微光,就连来往生堂办事的客人,也会没由来地对这位客卿先生产生亲近感。
“如你所知,我在世间已度过六千余岁,与仙人一同建立璃月,也是三千七百年前的事了。”
“漩涡无法击碎的磐岩,也会在时光的冲刷之下磨损,只是我一直说服自己,磨损出裂纹的那一天还没有来临而已。”
帝君好似解脱般叹息,怀缅的看向北国银行大门,目光却透过门扉,注视着百废待兴的璃月。
“直到某个微雨的白日,我在港口漫步,听到一个商人对属下的夸奖:‘你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
“那时,我在来往的人群中驻足良久,心中不断自问,我的职责……又是否已经完成?”
钟离的语调越发低沉,引得派蒙欲言又止。
“但当我开始考虑是否应该退下神位时才发现,我还有许多无法离开的理由。”
“与神同行之地,璃月,它是否已经做好进入下一时代的准备?我必须创造一次认真观察的机会,然后再作决定。”
“所以我才设计了这次假死,将愚人众、仙人与璃月七星一同卷入混乱之中……”
钟离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向众人详细讲述完自己的计划。
虽然法玛斯的存在带来了些许变数,但局势尚在掌握之中。
战争之神终归是那个时代最强的存在,即便是彼时的岩王帝君也只能因势利导、趁虚而入。
“原来如此,就像鹰鹫将懒惰的雏鸟从巢穴里推出去。”
“钟离希望在最混乱的时候,看看璃月能不能在他逝去的情况下翱翔。”
派蒙用通俗易懂的比喻总结钟离的解释,而荧则是感慨的摸了摸小吉祥物的脑袋。
为了确认璃月能否独自迈入人治的时代,钟离设计了这次假死,把所有人拉入混乱之中。
而他也将神之心暂予凝光保管,作为无法收场时的后手。
就好像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会迅速变得成熟一样,这座名为璃月的城市,在神的死亡面前,已经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可是那些战争中逝去的无辜者,还有法玛斯……”
派蒙飞到法玛斯身边,却发现对方并不为钟离话语声所动,自顾自的皱眉看向北国银行的大门。
他总觉得钟离讲述的计划中,还有刻意隐瞒的部分。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至冬旅行计划!
“此次所有事件的最终解决方式,都令我感到超乎预期的满意。”
钟离眸光微垂,好似没有察觉到法玛斯的动作,开始细数本次事件中各方的反应。
“世外隐居的众仙…他们所知的信息最少。但他们先是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克制,又愿在危难时与七星合作,最后还尝试理解了民众的心。”
“女士作为冰之神派来完成契约的使者,在我的要求之下,全程瞒过了她的同僚,没有泄露自己所知的真相。”
“七星也借此机会取代岩神摩拉克斯,利用我死之后的真空期,迅速掌控璃月的所有权力。”
“我本人则是以钟离的名号行走,最终也以这凡人身份践行了璃月的传统。”
“这趟旅途,感谢你与我同行,旅者。”
钟离向着荧点头致意,随后抱起双臂,耳垂上的岩白坠饰不断摇晃,久居上位的沉肃都消散不少,只剩恍如置身千山万壑间的清气。
“原来一切都是事先准备的计划……”
“呜,钟离好过分!”
帝君话音刚落,派蒙就气鼓鼓的捏起双拳抗议,而旅行者与达达利亚也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只不过听到钟离屡屡提起的磨损,荧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温迪与特瓦林。
钟离是不是也有受磨损而失去理智的卷属呢?
“那么刚刚退休的前任帝君大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达达利亚双眸中深沉的蓝色,像是燃烧着火的酒水,紧紧的盯住钟离,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如无意外,应该会等愚人众与璃月七星处理完赔偿问题……”
“再陪你去至冬见见那位女皇陛下。”
钟离以手掌摩挲下颌,略作思考后回应。
“哦?钟离先生打算来至冬陪我?”达达利亚微笑着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你的动作可要快一点,返回至冬宫复命后,我恐怕很快就要被派往深渊前线。”
北国银行霜白的铸铁栏杆为达达利亚周身镀上海蓝的微光,好似汹涌的波涛,而那波浪中站着一个逆着阳光、比大海还要肆意狂放的青年。
“只是可惜,我已经被七星永远纳入璃月的黑名单了吧?”
“不过女皇批给我【暂别冬都】的最后期限还未到来,在那之前,可以麻烦钟离先生继续担任我在璃月的向导吗?”
达达利亚戴着皮革手套的双掌合十,用期待的语气向钟离询问。
“就普遍理性而言,以你对璃月的了解,应该已经不再需要向导。”
钟离沉吟片刻,和煦的阳光把他渐变金的发尾照耀得熠熠生辉,鎏金的童孔好似装着璨璨黄金。
“不过你的邀请我接受,我的确知道几家不错的店,待到建筑修复和重建完成,若你乔装打扮一番,尚可去看看。”
“那就这么说定了,在最终期限到来之前,还要麻烦钟离先生为我引路。”
“我的荣幸……阿贾克斯?”
钟离轻声唤出达达利亚的姓名,引得对方一愣,然后两人似有默契般同时扬起嘴角。
“咳咳咳……”
法玛斯像是突发恶疾不断咳嗽,强行打断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摩拉克斯,你才死了归终老婆,这就和国外的执行官好上了?
“那么,我就不打扰钟离先生、旅行者与法玛斯阁下的谈话了。”
达达利亚似乎看出了法玛斯咳嗽的深意,开口向众人告别。
阿贾克斯是至冬国最坚韧的战士,被利用的挫败情绪只需瞬间就能忘却,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要征服。
在璃月碰到的阴谋,只是他征服世界的漫长道路上,一个小小的挫折罢了。
更何况,他已经拿到了摩拉克斯的心。
年轻的执行官走向与女士离去时相同的通路,直到路径拐角,几名身材削瘦的债务处理人才同时从阴影中出现,跟在他的身后。
达达利亚还要和女士好好聊一聊,那些被莫名嫁祸到自己头上的罪名。
“钟离先生,我想知道冰之神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从你手中换去神之心。”
旅行者将请仙典仪中细节与钟离的说辞逐一对应,已经大致明白事情真相,于是直奔神之心提问。
她曾在战斗中使用过火与岩神之心的力量,那汹涌澎湃却又如臂使指庞大神力,几乎足以让任何使用者沉醉其中。
冰之女皇已经得到了风神之心,岩神之心,下个目标会是稻妻的雷神吗?
那位至冬的神明,又为什么要收集尘世七执政的神之心。
听到旅行者的提出与自己相似的疑问,派蒙也学着对方样子,将双臂抱在胸前说话。
“是啊,钟离不是常说,交易要讲求公平,可是……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用神之心来交换呢?”
“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没有。”
“诶???”
派蒙惊讶得维持不住刚刚学来的姿势,向后倒飞了好几步。
而钟离只是微微眯起双眼点头。
“但我是契约之神,千百年来经由我手,订立了万千契约,一场交易若非有利可图,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
“与冰之神的交易,是我作为岩之神的最后时刻,所订立的【终结一切契约的契约】。”
钟离目光深远,几千年的时光在他口中恍若昨日,令闻者不由自主的感慨自身的渺小与神明寿命的悠长。
“至于天平的另一端,那位冰之女皇究竟加上了怎样的筹码……就在你们未来的旅途中,由你自己去揭晓答桉吧。”
钟离似乎不愿再多说,但好奇心旺盛的派蒙却鬼鬼祟祟的凑到对方面前,故意压低声音追问。
“诶嘿……所以钟离,你究竟和冰之神签了什么契约嘛?偷偷告诉我嘛!”
在场者皆是耳聪目明之辈,旅行者刚想告戒派蒙不要追问不能提及的隐秘,余光却瞥见钟离脸上浮现与法玛斯恶作剧时相似的神情。
“既然派蒙这么想知道,那在下也可给予些许提示。”
“且附耳过来。”
听到钟离答应告知交易内容,小派蒙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努力把自己的脸蛋凑到钟离嘴边,满怀期待的准备聆听真相。
“不泄露这份契约的内容,也是契约内容的一部分。”
钟离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开玩笑般的声调让他更像有血有肉的凡人,而不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间沧桑变幻的神明。
他此时似乎也明白了捉弄小派蒙的乐趣。
“啊!!小气鬼!”
暖洋洋的气息闯入的派蒙耳朵里,引得小吉祥物受惊似的后退,旋即便是恼怒的抱怨。
第三百八十四章 珍逾黄金的盟约
“以上种种,皆在我的计划之内。”
“唯一超出我预想的……便是深渊的出现。”
玩笑到此结束,钟离抬手将两人的目光引向皱眉的法玛斯,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除了那份早已佚失的【黄金同盟】,我实在想不到,深渊何来插手神明谋划的勇气。”
提及漆黑污秽的混乱之渊,钟离原本轻松的语气再度变得严肃沉郁。
深渊是一团不可捉摸的癫狂混沌,侵蚀这个世界的根基。
而这些被漆黑诅咒吞噬的怪物别无他求,只是觊觎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梦想着颠覆神明的治世。
“的确,即使失去了为人的资格,他们仍旧在响应那份【宣言】所要求的责任。”
回忆起在战场上突兀出现的深渊咏者,法玛斯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
那座不依靠神明庇佑,在魔神战争时期完全由人类建造的城市,却也因触碰世界的真相而重蹈穆纳塔的覆辙,其子民更是受到永恒的诅咒,堕入至暗的深渊。
“宣言?”
钟离敏锐的觉察出法玛斯的用词,低沉着嗓音开口询问。
而这短暂的反问也让追忆过去的法玛斯惊疑抬头。
“你作为契约之神,却不知道黄金同盟的具体内容?”
面对少年的问题,钟老爷子理直气壮的摇头。
“这份同盟契约早于我降临之时签署,而在穆纳塔覆灭后,所有与战争古国相关的资料都被彻底销毁。”
“维系者甚至为此修改了流转于世界树中的诸史。”
钟离与法玛斯打哑谜似的对话,让派蒙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旅行者却默默在脑海中记下两人的谈话内容,以及那个再次出现的名称。
天理的维系者。
言止于此,法玛斯朝钟离递了个眼神,而钟老爷子很快也反应过来,抬手朝空中虚握。
流转的岩光瞬间将众人笼罩,旅行者与派蒙只感觉到短暂的晕眩与失重,等到两女回过神来时,周遭的景致未变,但北国银行里嘈杂的环境声却完全消失了。
“以磅礴神力重构空间……”
法玛斯在心里默默估测钟离完成此举所需的神力,随后意有所指的望向北国银行窗外。
在银行大门口对质的经理安德烈与刻晴同时销声匿迹,几人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相似但又不同世界。
派蒙好奇的飞到正门口,发现街道上巡查的千岩军与总务司人员诡异消失后,又迅速返回旅行者身边,紧张的抓住少女衣角。
“呜……荧,大家好像都突然不见了……”
旅行者轻轻拍拍小吉祥物的脑袋,轻声安慰对方。
钟离则是观察着法玛斯的反应,发现少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才在轻声叹息后开口。
“这只是洞天之力的粗浅运用,相信你们在取回涤尘铃时已经有所见闻。”
比派蒙更加紧张和惊讶的,是潜藏在北国银行阴影中负责监视记录的债务处理人。
女士虽然灰熘熘的离开,但仍旧留下了诸多眼线,负责监听钟离等人的谈话,并准备将这些内容整理成册,并入愚人众情报部门的档桉。
债务处理人能够遁于阴影中,自然是监视与暗杀的最佳人选。
只是钟离方才的行动,让几名隐匿的债务处理人明白,他们的存在早已被监视对象发觉。
“你们继续在此处警戒,我去向女士大人汇报情况。”
名为柴门霍夫的债务处理人从阴影中显现,向空空荡荡的大厅发号施令,随后独自前往银行二楼。
他自蒙德起便追随女士大人行动,此刻已然顶替逝去的沙威·基里连科,成为了债务处理人的新督察。
“放心吧,哥哥……冬国狱火会将谋害你的人燃为灰尽。”
柴门霍夫顺着墙沿的阴影来到二楼,在凋琢着荆棘与骨白蔷薇的门前停留了片刻,从腰间取出蚀刻着沙威姓名的祭刀,随后以微不可闻的声调喃喃自语。
极少有人知道,效忠不同执行官的沙威和柴门霍夫并不是出自壁炉之家的孤儿,而是同姓【基里连科】的亲生兄弟。
“柴门霍夫,你站在门外干什么。”
女士冷冽如霜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是,女士大人,您让属下监视的对象出了些意外……”
柴门霍夫将督查长祭刀放到腰间最容易拔出的位置,用面具遮掩住眸中的决然,随即推门而入。
且先抛开北国银行里即将发生的袭杀不谈。
经过钟离的解释后,来到洞天世界的派蒙不再害怕,转而好奇的东摸摸西瞧瞧。
而旅行者则是寻了个位置坐下,乖巧的看着钟离与法玛斯对质。
“作为契约的一部分,我能否得知那份黄金同盟承诺了何物,才换得深渊不遗余力的帮助?”
钟离负手而立,手上的乌玉扳指耀出微光,唯有神情沉稳如初,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法在他眼中掀起丝毫涟漪。
“既然你想知道……”
法玛斯靠在矮桌边,抱起胳膊,沉思良久后才自嘲般开口。
“这份契约的官方名称是《穆纳塔告提瓦特大陆诸国关于建设统一战线及发展国际援助宣言》,由布耶尔、来茵多特和我联合签订。”
“因为宣言需要被转译成多种禁忌文字版本,所以由大炼金术士黄金秉笔起草。”
“不少人觉得官方名称实在是太长,于是将其简称为【黄金同盟】,或者是【大团结宣言】。”
法玛斯话音刚落,听得晕头转向的派蒙便捂着脑袋,迷迷湖湖的重复自己理解的关键词:“呃……提瓦特……什么国际援助、宣言。”
但法玛斯却并没有理会小派蒙的迷茫,而是自顾自的讲述。
“彼时穆纳塔的国力已达鼎盛,仅凭人类科技,我们就触摸到了虚假之天的真相,但想要突破维系者的封锁,却难逾登天。”
“于是我们联合发布了这份宣言,想要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向天空发起挑战。”
“永居地底的白夜之国、高踞雪山的穹顶、无神的人类明珠……甚至包括被黑雾笼罩的深渊。”
“不论地域、阶级、种族与文化,穆纳塔愿意无偿向所有国家和个人,提供我们能给予的一切援助,包括恒常永动机关与巨像的制造技术、重甲骑兵的训练计划、黄金炼金术的传承与指导、玄识深藏的正觉智慧以及神明的权柄……甚至是令亡者重生的技术。”
“唯一要求的就是在终局审判来临之时,受援助者能与我等共同燃烧信仰。”
法玛斯抬起头,血红的眸中似有星星之火在燎动。
“这就是黄金同盟。”
“凭借这份宣言,穆纳塔团结了提瓦特近乎半数的生灵。”
“无数人为此前赴后继,不遗余力。”
“摩拉克斯,你不是好奇为什么喜好战争的神明,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吗?”
“现在我来回答你。”
“因为同一个理想。”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这也在你的算计中吗,帝君?
按理来讲,在提瓦特大陆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穆纳塔,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新生的火山之国纳塔所替代。
但时至今日,除研究历史学的因论派的学者外,大多数人都未曾听闻过战争古国的名号。
恐怕就连亲手终结穆纳塔文明的维系者也无法理解,为何来自不同地域、不同种族,说着不同语言的生灵,可以彼此握手拍肩,不为任何利益、毫无保留的帮助对方。
如今法玛斯再度提及早已泯灭在历史中的契约宣言,知晓真相的钟离难得翕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化作预料之中的轻叹。
“我明白了。”
“但时过境迁,凡人国度尚有变迁,更遑论深渊。”
“这份契约还有多少效力,有多少人支持和反对,亦未可知……”
钟离抬手散去这方临时构建的洞天,熟悉的算盘声与街巷喧哗闯入耳畔。
在北国银行大厅角落的债务处理人神情一振,密切的注视着几人的一举一动。
而被列为重点监视对象的钟离与法玛斯却一言不发,那位往生堂的客卿先生更是转身朝来时的暗门走去,似乎是打算离开北国银行。
“诶?等等,钟离……!”
旅行者与派蒙还在感叹穆纳塔曾创造的伟业,等到两人回过神来时,钟离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我还要在北国银行等一位故人,之后便会返回蒙德。”
随着洞天之力消弭,法玛斯恢复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神情,只是眸中的落寞与冰冷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如果你们还想知道些别的事情,就去问钟离吧。”
小吉祥物本想安慰法玛斯几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少年冷淡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派蒙,我们走。”
荧妹看出法玛斯不愿再多言,可她还有许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除北国银行外,法玛斯在璃月恐怕也没法随意走动。
反正这家伙跑不掉,还是先去问问钟离好了。
“天理的维系者……哥哥……”
旅行者在心里默默整理想要询问的问题,急匆匆抓住派蒙的手腕,跟着钟离的背影离开北国银行。
而在银行正门口,经理安德烈与玉衡星的对峙却愈演愈烈。
“刻晴小姐,我不得不再次申明,北国银行是正规注册的借贷机构,也是璃月官方承认的合作伙伴,绝不可能窝藏罪犯。”
身着绒袍的安德烈抬手推了下眼镜,外交辞令信手拈来,牢牢抓住至冬是璃月盟友的大义,全盘否认刻晴提出的所有指控。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进入银行搜查。”
目含愠怒的刻晴拔出腰间长剑,指向还在巧舌如簧的安德烈,愚人众先锋军连队与千岩军紧握各自的武器,大有兵戈相争的趋势。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却不乏稳重的女声从刻晴身后传来。
“自北国银行开设起,所缴纳的进项税款和来往账目便从未勾稽相符。”
“早先还有至冬【双税法】作为北国银行漏税的理由,如今【璃月商典】第九版修订完成,北国银行恶性竞争、挤兑璃月本土钱庄的行为已经被拟定为金融犯罪。”
来人缓步走向对峙中心的刻晴,与少女并肩而立,额前用作装饰的那缕流苏好像都被衬得越发鲜艳,缃色鞋跟和却砂木地板接触的清脆声响,让安德烈得意的表情突然僵滞。
“天权凝光。”
阳光带着和煦的暖意,透过四周垮塌建筑的缝隙,给凝光银白色的发丝镀上浅黄的微光。
而天权星的身后还站着总务司的干事小雨,此刻的她正怀抱两柄油纸包裹的物体,看外形应该是某种兵器。
“违反璃月商税法,七星有权利稽查抓捕,阻拦执法,更是罪加一等。”
“想来,作为正规借贷机构、璃月合作伙伴的北国银行,不会抗拒和计厅与七星联合审查。”
“还是说,璃月通缉的重犯正藏匿于北国银行之中?”
凝光看似平淡的语气下蕴含着强烈的审问意味。
在璃月,天权星接触的人物大都分为两种极端。
像钟离那样光风霁月的上流人士,举手投足都是君子的文雅庄重。言辞中自然流露出上位者的亲切与和蔼。
然后是安德烈这样的生意人,偶尔可称得上是无赖的做派,没有什么远大理想,自私而又精明。
对付这种生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先在言语与气势上压制住对方。
而安德烈也明白,像凝光这种暗含陷阱的选择,无论如何回答,都会被带入对方的交流节奏,整场谈话也就会被她所掌控。
能够从底层爬到北国银行分行的经理位置,安德烈自然系统地学过如何谈判,多年混迹商场的经历也让他能在各种场合做到察言观色,游刃有余。
但尽管如此,在凝光面前,安德烈还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如履薄冰。
毕竟这不仅关乎女士大人的命令,还代表七星对北国银行与愚人众关系的再次试探。
安德烈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刚想设法岔开话题,看守严密的北国银行大门却打开了道缝隙。
身穿愚人众制服的叶卡捷琳娜从前台走出,冷着脸来到安德烈身侧,在他耳边悄声言语。
“岂有此…公子大人怎么能够……”
叶卡捷琳娜带来的消息似乎比凝光本人出现更加让安德烈震惊,难以置信的否认以近乎失态的语气脱口而出,随后又因身份差距而生生止住。
眼见安德烈惊愕交加,表情同样冰冷的叶卡捷琳娜再次悄声重复了达达利亚应许的赔偿条约,随后朝身后的愚人众连队比了个手势。
愚人众先锋军令行禁止,收起武器,而对面的七星与千岩军虽然疑惑,但还是保持着警戒状态。
安德烈深深的瞥了凝光一眼,朝叶卡捷琳娜随意交代了几句,便慌忙返回北国银行的办公室。
他要去仔细研究下达达利亚随意签署的契约,到底要赔偿些什么款项。
而叶卡捷琳娜则是咬牙切齿的让先锋军散开队形,抬手向凝光发出邀请。
“凝光,这次是你赢了。”
“但你们的运气不会永远这么好。”
尽管对目前的突变的局势有所疑惑,但凝光还是维持着天权星的威严。
“甘雨正在总务司的临时营地处理战后事宜,麻烦玉衡星带兵前往协助统计土地和建筑受灾情况。”
“可是你……”
刻晴淡紫的棱眸中透着丝丝担忧,刚想说些什么,很快就被凝光轻声否决:“快去,不要着急掩埋逝者遗体,相信我。”
刻晴眨巴眨巴眼睛,愣神片刻后点头。
凝光取过小雨手中的油布包裹,跟着叶卡捷琳娜进入被冰寒笼罩的北国银行。
此时银行中的安德烈也从钟离留下的契约副本中抬起头来,两眼无神的望向被夷为平地的璃月北码头、月海亭以及还剩半截的玉京台,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潘塔罗涅老爷……”
“这几乎是重建大半个璃月的赔偿款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