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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成为大佬的心头娇全文阅读

作者:云四娘     重生后成为大佬的心头娇txt下载     重生后成为大佬的心头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为他布菜

    “阿璃,还不拜见秦王殿下?”

    苏詹的声音适时响起。

    苏浅璃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中礼仪,仪态端庄,不卑不亢。

    而后,她起身,端起茶盘,躬身退到了苏詹的身后。

    几步外的苏浅钰满心惊疑。

    她常年在宫中行走,深知苏浅璃方才的礼仪太过完美,只有教养尚宫与之媲美。

    就连她,也是因为入宫侍读,娘亲花重金请来了出宫养老的教养尚宫,苦学了一个月,才得了尚宫的首肯。

    这也是她能在那么多的小姐中,瞬间被皇后看中的原因。

    而她这个四妹妹,整日里窝在府里,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突然,管家苏全小跑着入内,刚跨入门槛,身子一滞,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急忙跪地,冲座上的两位皇子磕了头,这才启口,“启禀老太爷,贵人到访,随行的是公主殿下!”

    贵人?

    公主随行?

    苏浅璃瞬间反应过来,定是皇后娘娘微服而来,那公主,定然是华阳公主。

    一个尚书的母亲过寿,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登门道贺,已经是荣宠至极。

    如果再加上一个皇后娘娘,荣宠太过,反而不是好事。

    是以,吴皇后这才乔装而来!

    明白其中关键的,自然不止苏浅璃一个!

    苏詹急忙起身,向秦王殿下躬身一揖,“殿下请喝茶,贵人莅临寒舍,请容臣等出门相迎!”

    五皇子李瑀熙也明白其中的微妙,爽朗出声,“去吧,别让贵人等着!”

    既然皇后娘娘没有亮出身份,他和三皇兄自然没有必要前去拜见。

    苏詹及其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必须前去相迎。

    而那苏大小姐又是华阳公主侍读,自然也要去拜见。

    这么一算,除了他和三皇兄,整个兰厅里,就只剩下苏四小姐一人了,只觉无趣。

    轻咳一声,李瑀熙补充道:

    “洛昔呢?唤他来陪本殿下下盘棋!”

    “是殿下,下官这就去唤他!”

    苏荐仁躬身回禀,便随着父亲一行退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里只剩下三人。

    好在苏洛昔来的及时。

    他疾步入内,身后跟了个小厮,手里捧着棋盒。

    只见那棋盒通体雪白,闪着亮光,十分夺目。

    李瑀熙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绕着棋盒观看起来,啧啧称奇,“这是白玉石所雕?能工巧匠,心思不凡啊!”

    “殿下所言极是,洛昔也是一次偶然得到这块玉石,寻了很久,才遇到一个匠人敢接下这个活儿,殿下请看……”

    苏洛昔伸手在棋盒底部一扣,一按,棋盖缓缓打开,里面格成了两个小间,一边置黑子,一边置白子。

    “哇,”李瑀熙举起手中的白玉子向秦王示意,“皇兄你看,白玉子中间还有青丝,被日头一照,可真如诗文所言的那样‘日暖玉生烟’了!”

    洛昔笑着道:“实不相瞒,为了配这副棋,洛昔还特意打造了棋桌,就设在院子里……”

    “还等什么,快带本殿下去看看!”

    “可是,秦王殿下这里……”苏洛昔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苏浅璃,面色踟蹰。

    就连祖父都不愿意和秦王共处一室,何况其他人。

    苏洛昔打算借着李瑀熙之口把苏浅璃支出去。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做兄长的不能让妹妹陷入危境。

    可李瑀熙猎奇心颇重,一看到好东西,就走不动道。

    哪里能明白苏洛昔的用意,直接扯着苏洛昔的胳膊,朝外奔去,“不用担心,有苏四小姐伺候着,你放心,赶紧些,我们去杀一盘去!”

    苏浅璃看着奔出了花厅的两道身影,内心涌出暖意。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长兄苏洛昔都没有被贺氏和苏浅钰所左右,始终对她这个四妹妹,一视同仁。

    难怪祖父去了后,他那么小的年纪,一人撑起了尚书府。

    她自然不能让长兄失望。

    苏浅璃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一侧的秦王。

    只见李琮烨端起了手边的杯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刚凑到嘴边,眉头微皱,转手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又阖上了眸子。

    这是……茶水不合口?

    还没喝呢,怎么知道?

    苏浅璃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手上。

    只见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墨绿透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浅璃的目光又转向门外。

    门外的侍卫一个个不存在似的,一动不动。

    自她进来至今,已经过去一炷香时间了,他们始终没有换过姿势。

    此时,院外隐隐传来锣鼓声,戏文已经唱上了,想来宾客到的差不多了。

    吴皇后既然微服到访,自然不会待至夜里。

    再熬会子,祖父送走吴皇后,自然就过来了。

    苏浅璃如此安慰着自己。

    ……

    苏浅璃看着厅外的夕阳掠出墙外,也没有等来苏老太爷。

    却等来了一群下人。

    他们鱼贯而入,行完礼,便轻手轻脚忙活起来。

    很快在李琮烨的面前置了桌子,布了一桌子佳肴。

    和来时一样,又恭敬行了一礼,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苏浅璃看着桌面上的两副碗筷,心里真想问候贺氏他们全家!

    她深吸一口气,冲秦王李琮烨躬身一礼,“殿下,请用膳!”

    李琮烨适时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依旧和来时一样,杏眼里装满了澄澈和淡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这一下午,就好似她待在自己的闺阁里,发了一下午呆,而非陪着他站了一下午。

    性子还算稳!

    得到这个结论,李琮烨心头的排斥略微淡了些,抬手拿起了筷子。

    他看了一眼远处盘子里的玉笋,目光扫向苏浅璃。

    苏浅璃捕捉到他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他让她布菜!

    好,丫鬟都当了一下午了,布个菜算什么!

    苏浅璃道了声“是”,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玉笋,放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李琮烨夹起菜肴,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用完,他又看了眼清炒玉苋,苏浅璃会意,立即为他布菜。

    李琮烨依旧不声不响,夹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他用膳的时候,神色和缓了不少,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般自然,任谁瞧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还算好伺候!

    苏浅璃如此想着!

    眼看着李琮烨用完玉苋,苏浅璃一筷子肉沫穿藕心适时放到了他的盘子里。

    李琮烨盯着面前的盘子,住了手里的动作,神色瞬间转冷……

第17章 小命不保

    谁告诉她,他吃肉食?

    李琮烨盯着苏浅璃,满眼冷冽。

    周围的一切好似被冻住了一般,静得出奇。

    只一眼,便让苏浅璃心头一悸,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然知道,他不爱吃肉食,不喜欢吃果子。

    前世,他唯一两次食肉,等着他的,却是众叛亲离,万劫不复!

    为国为民的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下场!

    如此一想,苏浅璃压下了心头的紧张,直直对上了李琮烨的眸子。

    她展颜一笑,柔柔出声,“殿下不妨尝尝,这道肉食是小女自创,烹给祖母换换口味,却被厨房学了去。您尝尝,一点儿都不腻!”

    说完,她依旧盯着李琮烨,目光灼灼。

    厅外的武征听着里面的谈话,心下一凛。

    主子从来不吃肉食,这苏四小姐太过胆大包天!

    可主子他却没有任何暗示,他又不能擅作主张冲进去,一招将那女子擒住。

    此时的武征一筹莫展,下意识看向了檐下。

    他还没有寻见暗卫的身影,一道喜悦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怎么样?一点儿都不腻吧?”

    说话的正是苏四小姐。

    武征不由得看向厅内,瞪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

    宋嬷嬷想尽了法子劝说主子吃点肉食,一次都没有成功。

    这个平平无奇的苏四小姐,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好像,据他所知,主子和她,只是第二次见面……

    厅里的苏浅璃盯着细嚼慢咽的李琮烨,满眼殷切,闪着亮光。

    眼看着李琮烨咽了下去,她好似一个得了奖赏的孩子,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李琮烨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情绪外露。

    他鬼使神差般看向盘中的肉沫穿藕心,下一刻,一筷子藕片就落到了他的盘子里。

    接下来,苏浅璃专门夹些不常见的菜肴。

    有的是肉食,有的是菜食,但味道都很清淡,却又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李琮烨尝了十多道菜。

    见他搁下了筷子,苏浅璃这才直起腰身,准备唤下人上茶。

    瞅着空荡荡的厅外,苏浅璃后知后觉,因为面前这尊神,下人都躲到了院外。

    “殿下请稍后,小女去沏茶!”

    话末,苏浅璃拿着茶盘向厅外行去。

    刚要跨过门槛,刚才那一群下人突然从院外疾步而来。

    当头的丫鬟冲苏浅璃躬身一礼,“四小姐,这些粗活,奴婢们来做,老太爷吩咐,小姐只管伺候好贵人就好!”

    不等苏浅璃回答,他们迅速撤走了菜肴,将一盏热茶放在了苏浅璃手里的茶盘上,又如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转瞬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

    我忍!

    我忍!

    苏浅璃转身,端着茶盘进了兰厅。

    待李琮烨用了茶,苏浅璃斟酌着出声,“殿下,要不要去楠苑小憩片刻?”

    李琮烨点了点头,手一摆,侯在厅外的武征立即进了屋,推着李琮烨身下的素舆向厅外行去。

    苏浅璃看着主仆俩走远的背影,内心高呼:终于解放了,都快饿死了!

    不想面前的素舆突然停了下来,李琮烨侧身道,“跟上!”

    什么?

    他去楠苑小憩,让她跟过去做什么?

    但皇权高于一切,秦王身上的皇权更是高不可攀。

    她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即使满心不情愿,苏浅璃还是躬身应是,跟在了身后。

    等她出了院外,看见武征正同苏府的下人说着什么,只见下人躬身一礼,小跑着远去。

    武征看见苏浅璃跟上来,躬身一礼,才向楠苑行去。

    此时的宾客都在前院观戏,宴饮,楠苑空无一人。

    李琮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就有丫鬟进了院门,端来几盘点心。

    嗯?

    他没有吃饱?

    武征出了屋子,冲苏浅璃躬身一礼,“主子吩咐,小姐用完点心,再入内!”

    说完,不等苏浅璃回答,武征就退到了院外,瞬间消失了踪影。

    原来是给她备的!

    还算有心!

    苏浅璃接过侍女手里的点心,向院内一个石桌行去。

    几块点心下肚,又灌了半杯茶,她终于缓了过来。

    细细收拾了一番,天已经擦黑,她才向屋子行去。

    屋内烛火通明,李琮烨随手翻着一本书册。

    侧脸映着烛光,只见睫毛如扇,在他下眼睑落下一层墨影。

    秀色可餐!

    白日里瞧着,冷冽如昔!

    此时被烛光一照,神色好似温和了不少!

    可从始至终,李琮烨头都没抬。

    大半日相处下来,苏浅璃知道,他看似冷漠,只要不触犯他设下的规矩,还算好伺候。

    是以,她溜到一侧的书案上,随手抽出一本游记,借着另一支烛火,细细翻看起来。

    正看得起劲,只听见“嗵”的一声,苏浅璃心头一颤,急忙抬头,就看见李琮烨手里的书掉到了锦毯上。

    而他双眼紧闭,额上冷汗直冒!

    他……生病了?

    苏浅璃第一反应奔向门口。

    此时门外空无一人,方才的侍卫一个都没有跟过来!

    她又不能将他一人撇在此地,万一有刺客……

    苏浅璃转身几步奔到他面前,询问道:

    “殿下,您怎么了?身上可有药?还有您的侍卫……”

    苏浅璃还没有问完,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

    又细听了一声,她心头一喜,“殿下,是我的侍女!”

    说完,苏浅璃急忙将院外的伺棋唤了进来。

    “小姐,我听蕊儿说你来了楠苑,奴婢还不相信,您怎么会在……”

    伺棋目光扫到一侧的李琮烨,吓得噤了声。

    苏浅璃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伺棋的手,“你去找祖父,秘密将他请来,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伺棋对上苏浅璃的眸子,吓掉的魂才堪堪复位,冲苏浅璃郑重点头,向门口跑去。

    “关门!”李琮烨突然出声。

    下一刻,就听见一伙人嚷着涌进了楠苑。

    苏浅璃想也不想,一把拽住了伺棋的胳膊,“咣”一声关上了屋门。

    这边的动静瞬间惊醒了一群醉意朦胧的公子哥儿。

    “谁在里面,把小爷吓了一跳,给我滚出来!”

    “苏兄,你这院里不会藏着小娇娘吧?”

    声音一落,四下里响起一片笑闹声。

    灌了黄汤的公子哥儿们个个双眼放光,恨不得一脚踢开屋门,将正在行那美事儿的活捉了才好。

    屋外的苏洛昔正在想法子劝说,屋内情况越发紧急。

    此时的李琮烨唇色发紫,嘴角溢出了鲜血,整个人靠在素舆上,一动不动。

    他……中毒了?

    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苏浅璃压根儿没有听说过秦王此刻中了毒。

    难道说他一直藏得很严,消息没有传出去?

    就连李珂翎、李瑀熙都不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这伙人一旦闯进来,暴露了李琮烨的秘密,难以活命!

    她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如此一想,苏浅璃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8章 险象环生

    伺棋看着面前的主子,急出了眼泪。

    一旦让那些人涌进来,她家小姐一生的清誉就毁了!

    当下世俗礼教对女子尤为严苛,她实在不敢想象小姐将要面临怎样的绝境。

    苏浅璃目光扫到一侧的书案上,瞬间冷静了下来,疾步上前,拿起了桌上的毛笔。

    幸好楠苑每个客房里都备着笔墨纸砚。

    她略一思付,挥笔而就,写完后,吹了一下墨迹,疾步走向一侧的伺棋。

    苏浅璃瞅了一眼屋外越来越亮的灯火,自动忽略了喧闹的人声,双手稳住了伺棋的肩膀,满眼肃穆。

    “伺棋,你家小姐的性命现在就在你的手里,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伺棋慌乱的眸子对上苏浅璃的目光,渐渐安静下来,一把揩掉了眼泪,冲苏浅璃郑重点了点头。

    苏浅璃肃严肃道:“将这张纸条,呈给五殿下!”

    伺棋接过苏浅璃手里的宣纸,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了屋门。

    屋外的喧闹戛然而止!

    众人被突然走出来的小丫鬟懵在了原地。

    人群里的苏洛昔瞬间认出了这个叫伺棋的丫鬟,正是四妹妹的贴身侍女。

    难道说,四妹妹也在屋里?

    那也就是说,秦王也在?

    如此一想,苏洛昔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正要想方设法掩下此事,却见那小丫鬟径直向他行来,距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才停下步子,冲一侧的五殿下李瑀熙屈身一礼。

    “启禀殿下,秦王殿下吩咐奴婢将此封信转交给殿下!”

    一听秦王李琮烨的名讳,众位公子哥儿瞬间酒醒了一半。

    醉意朦胧的李瑀煕倏地从苏洛昔的肩头直起了身子,接过信,拆了开来。

    “拦住所有人!”

    正是三皇兄的笔迹无疑。

    李瑀煕不疑有假,拔高了音调,冷道:

    “赶紧散了,散了,打扰到三皇兄休息,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

    众人一看平日里散漫无羁的李瑀煕,此时好似换了一个人,满眼严肃,不见醉意。

    再也没有人敢怀疑屋里的情况,纷纷告罪,作势向院外行去。

    谁头不敢在楠苑小憩。

    伺棋双腿发软,强撑着回了屋子,刚合上门,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一道冷音却在院外响起。

    “诸位,这要去哪儿?”

    说话的是二皇子李璟酩。

    李璟酩母妃早逝,由天子亲自抚养长大,多年来盛宠不衰。

    平日里跋扈、暴戾,任谁见了,下意识都会躲得远远的。

    谁也没有想到,白日并没有现身的二皇子却突然来了尚书府,好巧不巧,还出现在了宾客小憩的楠苑!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那些个心思活络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又将目光停在了二殿下李璟酩身上。

    脑子转了一圈,当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危险。

    “启禀二殿下,秦王殿下在此处小憩,我等还惦记着尚书府别处的月色,先行告退!”

    他们生怕成了秦王李琮烨和二皇子李璟酩争宠的炮灰,纷纷告退。

    李瑀煕走上前,冲李璟酩躬身一礼,笑着道:

    “二皇兄,没想到你也来了尚书府,要不,我们出去再喝一杯?”

    李璟酩大手一扬,狂笑出声,拍着李瑀煕的肩膀。

    “好,皇兄却之不恭,不过目前首要之事,是先同秦王畅饮一杯,叙一叙兄弟情!”

    话末,他直接掠过李瑀煕,作势向屋门行去。

    “二皇兄,且慢!”

    李瑀煕瞬间叫住了他。

    李璟酩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李瑀煕,面色不虞。

    “五皇弟,为何拦本王?莫非屋里的人不是秦王?”

    “哪里?你瞧,这是三皇兄刚刚递给皇弟的纸条!”

    李瑀煕将手里的宣纸当着李璟酩的面重新打开。

    李璟酩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面有薄怒,“为何不让大家进去?”

    “这是……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李璟酩紧追不舍。

    “因为里面有人!”

    李瑀煕话一落下,一侧的苏洛昔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拳头。

    完了,他救不了她了!

    眸子急忙搜寻祖父的身影,此时此刻,也只有祖父能劝阻一二了。

    待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疾步而来,苏洛昔神色一松,这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冷汗。

    “哦,是谁?本王倒要看看!”

    说完,李璟酩越过李瑀煕,径直朝屋门行去。

    突然,只听见“吱咛”一声,门从里面拉开,刚才那个小丫鬟又走了出来。

    他冲李璟酩躬身一礼,双手呈上一张折好的纸条。

    “启禀二殿下,贵人有信,吩咐奴婢转交给您!”

    李璟酩三番两次被阻挠,怒不可遏,瞪了一眼伺棋,一把扯过纸条,展了开来。

    “二皇兄,是我,四皇弟珂翎,偷偷回京,送三皇兄一罐薄酒,还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拜见父皇,实为大不孝,还望二皇兄不要戳穿。

    对了,珂翎此次游历肃州,领略了肃州的风土人情,感慨颇深,相信二皇兄对肃州也很熟悉,回头我们细聊!”

    李璟酩看着纸条上李珂翎的字迹,死死盯着屋门,一把将它攥成了纸团。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道醉音。

    “咦,这个丫鬟……瞧着好生面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四表妹……的贴身丫鬟。”

    说话的正是冯京墨,他今日同一群公子哥儿宴饮,听他们话语里对苏大小姐倾慕不已,心生怒火,多喝了几杯,便醉得厉害。

    苏洛昔心头大惊,正要阻止冯京墨,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苏四小姐的丫鬟不应该在苏四小姐身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这屋子里还有苏……”

    “伺棋,你家小姐寻你多时,竟然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

    一道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苏老太爷苏詹不知何时来了楠苑。

    “奴婢见过老太爷,方才遇……遇见秦王殿下的侍卫,奴婢被唤……进来伺候……”

    这个小丫鬟虽然害怕,但依旧清清楚楚禀明了她为何在此处的原因。

    苏洛昔立即出声,“还不赶紧退下,贵人们在此,岂容你一个小小丫鬟在此撒野!”

    “是,是,奴婢这就告退!”

    伺棋说完,立即躬身向院外行去。

    此刻的伺棋,心都快要跳到想嗓子眼了,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背脊紧绷,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着自家小姐能够转危为安。

    屋内的苏浅璃隐隐约约看见伺棋出了院门,暗暗吁了一口气。

    转过身,却发现李琮烨睁开了眸子。

    唇上的暗紫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苍白,额头上依旧沁着冷汗。

    他淡淡扫了苏浅璃一眼,不动声色擦掉了嘴边的血渍,好似掸掉衣摆上的灰渍那般自然。

    苏浅离一手拍在胸口上,直呼阿弥陀佛。

    太好了,她不用向苏老太爷费力解释了!

第19章 顺藤摸瓜

    车驾回到秦王府,已是夜半时分。

    武一匆匆赶来,反复诊了几遍,查看着李琮烨的神色,面有隐忧,忍不住问道:

    “主子,您近日的味觉是不是越来越淡,没有食欲?”

    李琮烨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一侧的武进一听,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急忙道:

    “主子放心,属下会加派人手,尽快寻到神医!”

    李琮烨没有言语,斜倚在坐塌上,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绿色扳指,神色淡漠。

    好似武进他们的担心,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似的。

    武一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收了药箱,时不时打量着主子的面色。

    被夜里的烛火一照,此时的李琮烨,脸色越发苍白,额上隐隐有汗渍。

    作为医者,他深知“无觉”这种毒带来的折磨。

    中毒者初期并没有任何不适。

    一旦深受重伤,身体抵抗力变差,毒药就在体内被唤醒,身体开始隐隐作痛。

    渐渐地,味觉开始消失。

    接下来就是听觉……

    直至所有的感知消失,中毒者变成一个活死人……

    武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斟酌片刻,他强自压下心头的担忧,平和一笑,道:

    “听武征说,主子今日吃了不少菜肴……”

    李琮烨此时睁开了眼睛,看向一侧的武征。

    武征一听,两眼放光,满心雀跃,“你们是没看见,主子还吃肉食了呢!”

    说完,还不忘斜睨了一眼武进。

    神色里满是得意,和平日冷漠、警惕的他,判若两人。

    武进没有将武征的嘚瑟放在眼里,面色欣喜,趁机道:

    “主子,要不要属下联系苏府,让府上的厨子去学学他们府上的菜肴,回头给主子换换口味?”

    武征对武进的提议并不以为然,“听那苏四小姐说,那些菜肴都是她自创的,厨子去学,哪能学个十成十,还不如将苏四小姐请来,给主子现做……”

    “下去吧,武进留下!”李琮烨径直打断了武征。

    “是!”

    武征嘿嘿一笑,摸着头顶,和武一一前一后出了文华楼。

    武进常年跟着李琮烨,自然知道主子将他们遣出去,并非因为武征说错了话。

    “主子,可是关于苏四小姐?”

    李琮烨点了点头,淡淡出声,“出来!”

    下一瞬,一道黑影稳稳落在书案前。

    只见那黑衣男子浓眉大眼,一脸憨相,和刚才出去的武征一模一样。

    “武惩,将纸条拿出来!”

    “是,主子!”

    武惩从怀里取出两团纸,双手呈到了书案上。

    只见左手的纸条对折了两下,还算平整,右手处的却被揉成了纸团。

    李琮烨拿了左手处的,展开来,只一眼,眸子一冷,周身气压骤降,好似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武进满心疑惑,躬身取过了纸条,看着纸条上李琮烨的字迹,疑惑道:“主子,您写这……”

    下一瞬,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苏……苏四小姐的笔迹?”

    今晚尚书府的大致情形,武征回府后已经给他说了一遍。

    他满心疑惑,苏四小姐为何能凭一张纸条,指挥动五殿下?

    五殿下那个桀骜的性子,除了对自家主子唯命是从外,其他人的账,他可是一概不买!

    后面更是奇怪,就连二皇子,都能止步于门外。

    武进眸子下意识看向另一个纸团,“这难道是苏……苏四小姐写给二殿下的?”

    “是,属下使了些手段,没有被二殿下发觉!”武惩的话是说给李琮烨的。

    武进急忙拆开了纸团,只一眼,便大惊失色,“主子,您瞧,这可是四殿下的笔迹,如假包换!”

    李琮烨接了过去,盯着上面的字迹,神色冷冽。

    这个苏浅璃,只有十三岁,竟然能模仿这么多人的字迹。

    就连他本人,如果不细看,都完全分辨不出来,何况其他人。

    她到底能临摹多少人的笔迹?

    一旦心怀不轨,或者被其他人利用,利用自身的技能,模仿重臣笔迹,伪造政要密信,就可以轻轻松松杀人于无形。

    轻则引起朝廷动荡,政权不稳!

    重则边关战乱,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武进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李琮烨,满眼忧色,“主子,这样的人留不得!”

    李琮烨没有言语,看着手里四皇子李珂翎的笔迹,冷道:

    “四皇弟抵达定州后,可有传信给苏浅璃?”

    “据属下所知,并无!”

    “可有给王贵妃传信?”

    武进摇了摇头,“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四殿下从定州离开后,去了肃州,没有意外的话,今日才抵达……”

    武进瞬间发现了其中的不妥,急忙道:

    “京城距离肃州上千里,快马加鞭,也要四日四夜,苏四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李琮烨没有回答武进的疑惑,沉思片刻,突然道:

    “快,传信下去,命吴泽立即赶往肃州,寻找那批箭矢的下落!”

    武进被李琮烨的命令瞬间怔在了原地。

    他们不是正在分析苏四小姐如何知道四殿下的行程?

    可,主子为何突然命令武泽去查箭矢的下落?

    这两件事儿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啊!

    他一向唯命是从,今晚被一连串的消息震懵了,踟蹰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主子,为何此时突然让武泽去肃州……”

    李琮烨径直打断了武进,扬着手里的信,分析道:

    “这是苏四小姐冒充四皇弟写给二皇兄的信,信中让二皇兄帮他守住秘密,四皇弟没有第一时间拜见父皇,凭着二皇兄的性情,会遵守吗?”

    “不会!”武进下意识摇摇头,“她这样写,只是为了禀明‘四殿下’不能露面的原因。”

    武进的思绪瞬间被打开,顺着李琮烨的提示,沉吟道:

    “而让二殿下真正止步的,是后面那句,二殿下害怕人关注肃州?为什么?肃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李琮烨拿起手边的毛笔,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随口问道:

    “前些日子来报,那个偷运箭矢的药材商曾经出现在红馆,红馆的幕后之人……”

    武进立即接话道:

    “是二皇侧妃的胞弟,那……就是说那批箭矢十有八九和二殿下有关,二殿下却独独对肃州讳莫如深,实在令人生疑。

    还有,我们一路查下去,线索断在了定州,而那定州距离肃州,只有一日的马程!”

    武进分析到这里,已是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这个苏四小姐,太可怕了!

第20章 笃思堂

    “她一个闺阁小姐,为何知道这么多秘闻?”

    武进问出了今晚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下一瞬又想到了什么,武进上前一步,急忙道:

    “更奇怪的是,四殿下喜欢游历四方,很少接触朝政,却能在定州先我们一步,找到箭矢的线索。

    好巧不巧,他又去了肃州。一次是巧合,两次都这样,实在令人费解!”

    李琮烨手里的笔一顿,抬首看了一眼武进,满眼深思。

    他没有出声,又俯首写了几笔,这才搁下了笔,吹干墨迹,将信笺递给了武进。

    “连这封信,飞鸽传书给吴泽,告诉他,务必要快,还有,留意三殿下!”

    武进心头一喜,主子总算听进去了。

    临出门之际,武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苏四小姐,该如何处理?”

    “此事不急,她能将自己的辛秘让本王知晓,还借此帮了本王,便意在告诉本王,她和本王不会成为仇敌!”

    李琮烨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此前你来报,她父亲苏荐义,有个妾室,是蔡怀仁的胞妹?”

    “是,那蔡氏着胞兄给苏府施压,想从平妻升为继室,事儿没成,还莫名其妙得罪了苏老夫人,被禁了足。如今想来,这怕是苏四小姐的手笔。”

    “她既然帮了本王,本王就卖给她一个人情!”

    武进将李琮烨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瞬间会意。

    “属下回头就请苏四小姐来府上做客!”

    见李琮烨没有反对,他这才躬身一礼,匆匆退出书房,没入浓稠的春夜里,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玉离阁,便瘫在了床榻上。

    等伺棋端来了热水,她已经去见了周公,怎么也唤不醒。

    次日醒来,苏浅璃沐浴更衣,一切收拾妥当,才拖着酸痛的身子向松鹤堂行去。

    心里对自己的身子很是不满。

    这一世,她还没有经历大风大浪,身子骨太过娇弱,承受能力实在太差。

    看来,以后要早起锻炼才行。

    等她挪到了松鹤堂,众人都到了,一张张脸上或多或少染着昨日寿宴过后的疲累。

    苏老夫人和苏老太爷刚巧从里间走了出来。

    苏浅璃心头生疑。

    一年里,除了几个节令,苏老太爷几乎日日天没亮,就要出府上朝,风雨无阻。

    昨日也是因为苏老夫人整寿,天子给他准了一日假。

    今日他还在府里,这是为何?

    难道天子的龙体……

    苏浅璃还在思索,不想对上了苏老太爷冷凝的眸子,心头一震,瞬间抽回了神识。

    苏老太爷不动神色移过了目光,扫视一圈,叮嘱了众人几句,便起身向外行去。

    经过苏浅璃身侧,他步子一顿,沉声道:

    “璃丫头跟上!”

    说完,不等苏浅璃回答,苏老太爷提步,径直向门外行去。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苏浅璃身上。

    放眼整个府邸,能被苏老太爷叫到笃思堂,亲自教导的,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孙辈除了大房的苏浅钰、苏洛昔兄妹俩,其他人连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怎么偏偏叫了温顺无奇的苏浅璃?

    别人不知道,主理整个尚书府内务的大夫人贺氏却是一清二楚。

    苏老太爷唤苏浅璃去书房,八成和秦王有关。

    昨晚,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久,将苏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要不是苏老太爷严令下去,谁敢乱嚼舌根,一律杖杀,指不定今日传成什么样儿呢!

    瞧瞧,当事人神色安然,竟然和没事人一样。

    这苏浅璃,若不是定力过人,那就是脸皮太厚,毫无廉耻。

    奇怪的是,那四殿下何时进了尚书府,又是何时入了楠苑?

    为何一个下人都不知道?

    “阿璃过来!”

    苏老夫人向苏浅璃招招手,将她唤到了身侧。

    昨晚的事儿,她隐约猜出了大概。

    那伺棋可是她亲自选给阿璃的丫鬟,就是看中她的简单,忠心。

    昨晚伺棋在楠苑伺候,那就说明,她家主子也在。

    这恐怕也是老爷叫璃丫头去书房的原因。

    端看老爷的神色,还算平和,想来不是问责阿璃的。

    可恨的是,阿璃跟着大房的招待客人,怎么会留在了兰厅?后来又被叫去楠苑,牵扯了进去。

    幸亏后头没有出什么乱子,不然,她非扒了某些人的皮不可。

    苏老夫人扫了一眼大夫人贺氏,拉着苏浅璃的手,慈和道:

    “想来你祖父要问你几句话,不用害怕,好好回答便是!”

    “是祖母,阿璃记住了!”

    苏浅璃辞过苏老夫人,来到笃思堂,门外的小厮早已得到吩咐,帮她推开了屋门。

    苏浅璃提衣跨过门槛,便看见苏老太爷坐在书案后,正写着什么。

    他的身后全是一排排书架,紧挨着墙面,上面摞满了书籍。

    “阿璃给祖父请安!”

    “起吧!”

    苏老太爷搁下了手里的毛笔,将宣纸递给了苏浅璃,“临摹出来!”

    苏浅璃躬身应是,接了过来,端看了片刻,提笔接了下去。

    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端一看,这两句诗由一个人所写。

    笔力过硬,力透纸背!

    一看就是练了几十年,才有这样的成就。

    此时的苏老太爷惊疑不定。

    他心里明镜似的,第二句由面前的四丫头所写,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笔一划临摹出了下一句。

    不是临摹相同的字,而是根据写字之人用笔习惯,临摹出了他没有写过的字。

    这样的眼力和才智,实在可怕,而她,只有十三岁。

    可他,已经练了几十年。

    毫无疑问,昨晚的两封信绝对出自她手!

    她是从何时起,开始临摹他人笔迹?

    这一但被他人发现,轻则沦为政权的一把刀,给他人卖命。

    重则,会将整个苏府拖入万丈深渊……

    苏老太爷瞬间变了脸色,冷喝一声,“说,从何处学来?”

    苏浅璃直直对上苏老太爷的怒目,并没有退缩。

    她知道,这一关,迟早要过。

    只有得到苏老太爷的认可,她在府里,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启禀祖父,没有人教,阿璃自己学的。娘亲去了后,阿璃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只有练字才能静下心来。

    一次无意间发现自己能临摹他人笔迹,好奇心起,就练了起来,这一练,就是四五年,日夜不辍!”

    苏老太爷看着面前的孙女两眼泛红,弱不禁风。

    好似墙角孤苦无依的藤蔓,一夜风雨,便会香消玉殒!

    心头一叹,她只是一个失去娘亲的孩子而已!

    她能做什么?她能有什么企图?

    她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层天赋罢了,能有什么错!

    罢了,以后他多教导些,不让她走上歧途就是了!

    苏老太爷看着面前的孙女,一脸肃穆。

    “璃丫头,听好了,这件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祖父!”苏浅璃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郑重出声,“秦王殿下恐怕已经知道了!”

第21章 秦王试探

    苏老太爷一听,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转瞬,他又坐回太师椅,一脸沉重,还有一丝无能为力。

    是啊,秦王李琮烨绝顶聪明,怎么可能不知。

    他沉声问道:“昨晚,楠苑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非要璃丫头出面,拦下所有人?”

    除了璃丫头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外,定然还有秦王的原因。

    他有什么不能见人?

    素舆?

    不会,他坐素舆,整个长安城几乎人尽皆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腿疾?

    亦或者还有其他不能对外人道的隐疾?

    苏老太爷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并不想知道那么多,不等苏浅璃回答,立即转变了话题。

    “璃丫头,你怎么看秦王此人?”

    苏浅璃明白苏老太爷心里的顾忌。

    他肩上担着全族近千口性命,每走一步,都要权衡利弊,行差踏错,就会将苏府推入万丈深渊。

    但是,苏府和秦王对上,照样没有好下场。

    “祖父,外界传言,不可信!”

    苏老太爷看着面前的孙女,内心震撼不已。

    世人都骂秦王骄纵无德,冷血无情,民心尽失。

    朝中大半官员都如此评价秦王,直叹天子宠幸无度,给大安养了个毒瘤。

    虽然他不这样认为,但让他与秦王深交,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如今的秦王,一旦沾惹上,就会有数不清的隐患。

    “璃丫头,你听好了,以后不能和秦王有任何牵扯!”

    看着苏老太爷凌冽的眸子,苏浅璃内心长叹一声,躬身应了下来。

    苏老夫人喜寿一过,天儿一日暖过一日。

    一连好几日都是艳阳高照。

    园子里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只见木瓜染红了枝头,黄刺玫俏生生绽在叶端,海棠笼粉,碧桃灼灼,小檗抽出红叶,绽开黄花,就连玉兰也是满树花开,惹眼极了。

    转眼就到了旬考的日子。

    苏子老先生决定,次日在园子里置上书桌,笔墨纸砚,考教苏府诸位学生的学问。

    消息下午传到了玉离阁。

    伺棋一脸兴奋,“小姐,老太爷说了,小姐们也要参加,小姐放心,您一定会胜出!”

    苏浅璃笑着摇摇头,“你可别忘了,大姐姐明日也回来呢!”

    伺棋一听,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苏浅钰的美貌和才名,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家小姐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悬殊太大了……

    看着伺棋的失落,苏浅璃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手里的书册上。

    她拿的是一本游记,作者详细介绍了大安的风土人情。

    目光对上“肃州”二字,苏浅璃眉头微皱,四皇子李珂翎此次出京,快回来了吧!

    而她要做的是,先一步拢住李菁湛的心,不,周菁湛,砍断李珂翎最大的臂膀。

    次日,风和日丽。

    苏浅璃一身浅粉衣裙,款步进入园子,苏浅珠、苏浅玥、苏浅玖已经到了。

    几人正围着黄刺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浅玖瞬间看到了苏浅璃,面上扬起了笑意,“四姐姐,这里!”

    见苏浅璃不紧不慢行着,苏浅玖却急了,几步跑到苏浅璃面前,挽住她的胳膊,向几人跑去。

    “四姐姐,快看,这朵枝头绽了五朵花,实在是漂亮,像不像我们姊妹五个?”

    苏浅玖发现苏浅珠挡住了视线,屁股一撅,将苏浅珠挤到了一侧。

    “啊,痛!”

    苏浅珠惊呼出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浅珠倒在了花丛里,满头的珠翠挂住了黄刺玫的藤蔓,动弹不了分毫。

    枝叶上的花刺扎得她眼泪直流,柳眉一横,冲苏浅玖嚷起来,“五妹,我何时得罪你了,你这样欺负人!”

    苏浅玖被突然的变故吓傻在原地。

    她刚才只是轻轻推了下苏浅珠,她怎么会跌进花丛里?

    她哪里知道,苏浅玥见苏浅璃过来,暗中伸出脚,打算绊倒苏浅璃。

    苏浅璃却轻巧避了过去,苏浅珠被苏浅珠一推,身子不稳,又被苏浅玥一绊,整个人就栽了进去。

    “都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一声冷喝突然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苏老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园子。

    与他同来的,除了大小姐苏浅钰,大少爷苏洛昔,二少爷苏洛弘,三少爷苏洛武外,还有一个高贵的公子哥儿,身后跟了一个面容周正的侍卫。

    只见那公子哥儿下巴微抬,眉眼俱笑,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别人不认识,苏浅璃可是一清二楚。

    这公子哥儿就是五皇子李瑀熙,身后的侍卫却是秦王的亲随武进。

    这是来试探她?

    今日的苏浅钰一身白衣,面若美玉,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她冲苏老先生盈盈一礼,声如黄莺,满耳清脆。

    “先生,四个妹妹年纪还小,一时玩闹,这才失了分寸,请先生原谅她们这一回吧!”

    四个妹妹!

    呵,将在场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苏浅玥一听,瞬间冷了脸色,看了一眼苏浅钰,压下了心头的恨意。

    苏浅璃笑看着这一幕,转身和丫鬟扶起了苏浅珠,才向先生和面前的贵人见礼。

    苏老先生捋着花白的胡子,扫了她们几个一眼,沉声道:

    “今日旬考,五殿下前来观摩,诸位拿出专长,好好发挥!”

    “是,先生!”众人齐齐应是。

    待苏老先生和五殿下坐定,比试正式开始。

    每位公子、小姐都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忙碌。

    半盏茶工夫,五皇子李瑀熙就坐不住了,起身溜达起来。

    待转到苏浅璃身侧,却发现苏浅璃面前的纸张还是一片空白,她本人正在一心磨墨,十分悠闲。

    这就是四皇兄打算娶的女子?

    寿宴当日,他在兰厅见她第一面。

    她奉完茶,便站在一侧,木头桩子似的,无趣的很。

    这第二次见面,苏大小姐半幅牡丹都快画完了,她还在研磨。

    莫不是肚子无墨,在拖延时间吧?

    李瑀熙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悠闲地扇着,奚落道:

    “我说,你磨这么多墨作甚,莫不是要作画?”

    “启禀殿下,四妹妹打算作画,肯定不会写字!”苏浅玥捂着嘴吃吃一笑,“我可听说,四妹妹的书房平日都落了锁!”

    “是吗?”

    李瑀熙一脸深意,淡淡道:

    “可四皇兄的书法,却是好的很呢!

    哦,对了,四皇兄已经启程了,估计没几日就到了,届时不若让四皇兄教教你这位表妹!”

    李珂翎要回京了!

    苏浅璃怔在了原地,墨汁染黑了衣袂都没有察觉。

    紧挨着苏浅璃的苏浅珠惊呼出声,“四妹妹,你的袖子脏了,你不擅长写字、作画不要紧,女红也行啊!”

    说完,她自觉有失,吐了下舌头,“我忘了,先生今日不考教女红!”

第22章 是好?是坏?

    这其中就数苏浅玖思想简单,但也听出了她们的嘲笑之意。

    剜了一眼苏浅珠,气呼呼道:

    “二姐姐,三姐姐,管好你们自己吧,四姐姐才不屑于和你们争长论短呢!”

    “不屑于?”苏浅玥捂嘴一笑,柔柔出声,“怕是不敢吧!”

    苏浅玥的嘲讽是有资本的。

    自从她舅父当上永昌侯府世子,蔡丽娘就写信,托蔡怀仁寻了一位女先生,苏浅玥开始每日勤学苦练。

    虽说没有长姐苏浅钰那么出色,但比起苏浅璃这个丧门星,却是绰绰有余。

    苏洛昔听着妹妹们奚落苏浅璃一个,面上微怒,“已经过了半柱香时间,妹妹们若是完成了,那就上交吧!”

    苏浅玥心头一惊,差点忘了大事儿。

    来之前,姨娘托人打听了一番,此次考教,试卷会送到笃思堂。

    这可是苏老太爷第一次这么郑重考教苏家子弟的学问,她一定不能落于人后。

    只有被祖父看中,她日后的婚事,才能高枕无忧。

    一侧的苏浅璃心思全在李珂翎回京一事上。

    她被苏浅玥她们几个挤兑,转身又被李瑀熙盯着,心生厌烦。

    当即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混乱画了一通,转瞬就搁下了毛笔,坐在杌子上愣神。

    身后的李瑀熙、武进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

    一炷香终于燃尽,苏老先生从座中站了起来。

    先转到苏洛昔桌边,只见他今日默写了一篇国策。

    字如其人,方正守礼,公正无私!

    苏老先生点点头,拍了拍苏洛昔的肩膀,“不错,继续努力,他日终会有所成!”

    “是,多谢先生教诲!”

    苏洛昔冲苏老先生躬身一礼,恭谨无比。

    苏老先生来到苏浅钰桌边,只见她的桌面赫然绽放了一丛牡丹,雍容华贵,艳压群芳。

    笔力、用色、构图,都无可挑剔!

    “难怪连大安第一画师周左清都赞赏有加,确实难得!”

    苏浅钰听了,躬身一礼,“学生献丑了!”

    此时的她一脸平和,端庄优雅,好似先生的赞赏不是关于自己似的。

    一路走来,这样的赞赏,她日日都在听,早已经听腻了!

    苏老先生转到苏浅玖的桌边,只见宣纸上画了一盘肘子,泛着油光,实在诱人。

    ‘呃,这……”

    苏老先生看着苏浅玖胖嘟嘟的小脸,一时词穷。

    他行到苏浅玥桌边,扫了一眼,指点了几处,便走开了。

    苏浅玥想象中的大加赞赏并没有出现,顿时气红了眼,杵在桌前生着闷气。

    苏老先生又去了苏洛弘、苏洛武、苏洛珠的桌面,几乎匆匆一瞥,没有停留。

    见此,苏浅玥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虽然她比不过苏浅钰、苏洛昔他们,但较之其他人,却是绰绰有余。

    当苏老先生转到苏浅璃的桌前,苏浅玥的嘴角瞬间上扬,等着看笑话。

    苏老先生可是翰林出身,因为得罪了党派,受到排挤,愤而辞官。

    祖父敬佩苏老先生的学问,三顾茅庐,才请了他来,奉为上宾,为苏家子弟教授知识。

    这样的先生,自然有他的脾气。

    相信下一刻,等着苏浅璃的,不是狂风骤雨,便是疾言厉色。

    足足等了半刻,她想看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苏浅玥满心惊疑,下意识离开了书桌。

    她凑过来,只扫了一眼,便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让人抓住把柄。

    同样有这样的神色的,还有苏浅珠。

    苏洛弘还算一脸平和,但眼中的嘲讽怎么也遮不住。

    苏浅钰行来,只见苏老先生手里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画了几笔,扫了一眼苏浅璃,满眼不赞成。

    这可是祖父费尽心思请来的老先生,这个苏浅璃,就这样糊弄人家,还想过关?

    李瑀熙哈哈一笑,“唰”的一声和上手里的折扇,指着苏浅璃的考卷,“苏老先生,你看……”

    苏老先生又细细看了一遍,才将目光转到面前的女娃娃身上。

    她是苏府的四小姐,苏浅璃,性子温顺,知礼,待人和善,平日的功课平平,并不出彩。

    可今日,她当着他的面,一幅草书一挥而就,笔力苍劲中透着潇洒,浑厚中溢着飘逸,确是当今书法大家王溪和早期的笔风。

    那可是他的故交,两人相识于少年,相交于中年,一生惺惺相惜。

    王溪和如今早已年过半百,两鬓花白,少年成名时,已经十八岁。

    面前的女娃娃,如今却只有十三岁。

    关键是,她从何处学来了一手好字?

    苏老先生扫了一圈众人的神色。

    除了苏洛昔、李瑀熙,还有那武进,面有深意外,其余人或者讥诮,或是生气,或是担忧,全都没有看出她的笔力。

    这其中就包括苏老太爷最为看中的苏浅钰。

    可惜,可惜,终究……

    苏老先生长叹一声,将苏浅璃的考卷重新放回桌面,出声道:

    “老夫那里还有几幅好字,苏四小姐不妨借去学学!”

    苏浅璃一听,顿时双眼一亮。

    她是擅长临摹他人笔迹不错,可最为喜欢的,还是王溪和的字。

    他的作品行云流水,不拘一格,潇洒飘逸,宛如谪仙。

    与他弃官不做,纵情山水,执意笔墨的生平极为相似,最令苏浅璃羡慕。

    重生后,她就梦想着报完仇,一支笔,一个人,一匹马,一壶酒,夜宿山脚下,醉饮落花前,何其快哉!

    “多谢老先生!”

    苏浅璃冲面前的苏老先生躬身一礼。

    不到半日,这幅考卷就落在了秦王李琮烨的手里。

    文华楼里,李琮烨坐在素舆上,手里拿着苏浅璃的那张考卷,反反复复看了两遍,这才重新卷了起来。

    一侧的李瑀熙一脸不解,“三皇兄,你让武进找我,去苏府试探苏四小姐,可她除了写字有点儿看头外,并没有出彩之处啊!”

    李琮烨没有打算回答李琮烨,看了一眼书架,吩咐武进,“取几幅王溪和的字画,给苏子送去!”

    呃?

    李瑀熙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崇敬有加的三皇兄这是在讨好一个女子?!

    他瞬间急了,身子前倾,一把握住李琮烨的手,满眼着急。

    “三皇兄,您听我说,那个劳什子苏四小姐实在普通的很,您要是想娶妻,还不如考虑考虑苏大小姐,她瞧着更为舒服不是?”

    李琮烨瞪了李瑀熙一眼,顺手拿起了一本书,冷声道:

    “武进,送客!”

    果不其然,五皇子又一次把自己成功送出了秦王府。

第23章 观前放肆

    次日一大早,秦王李琮烨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苏浅璃坐马车出城了。

    自从寿宴过后,李琮烨就在苏府外安排了暗卫,随时监视苏浅璃的一举一动。

    就在秦王猜测她的意图时,苏浅璃一行已经过了潍河。

    因为早起,加上马车颠簸,马车里的苏浅璃依靠在苏老夫人怀里,昏昏欲睡。

    此时的苏浅璃,没有了往日的老成,一副孩子气。

    苏老夫人心头一软,抚摸着她的发丝,满眼酸涩。

    这孩子,心里苦啊!

    一直到了青云山,苏浅璃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的祖母,她憨憨一笑,摸着自己的发顶,“祖母,阿璃竟然睡了一路!”

    “无妨,小孩子嘛,正是瞌睡多的时候!主持到了,我们下车吧!”

    等苏浅璃搀扶着苏老夫人下了马车,主持云智携了一众女尼早已候在观外。

    相互见礼,谦让着入了观。

    苏老夫人特意去大殿拜了拜菩萨,又同云智吃了一盏茶,这才出了屋门,由苏浅璃等人陪着,在观里闲闲转悠起来。

    经过一棵古槐时,苏老夫人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只见古槐满树绿意,遮住了大半院子。

    春日透过枝叶,筛了一地的阳光。

    人们行走其间,好似走在异世,反倒生出一些不真实的幻觉来。

    苏老夫人仰望着这棵古槐,只叹妙不可言,真真奇矣!

    “老夫人,这边请!”

    云智适时开口,将苏老夫人一行请出了院子,转了个身,又进了一处崭新的院子。

    只见院门半开,墙内墙外葱葱郁郁,遍植翠竹。

    春风拂过,竹子的清香和着药材的香味萦绕在众人的鼻端,顿时觉得心情舒朗。

    苏老夫人满眼带笑,“竟然建好了,不错不错!”

    “是,老夫人里面请!”

    苏浅璃随着众人入内,就看见两道身影穿了医婆的袍子,正弯腰翻晒药材。

    听见动静,一个挽发的医婆转了过来。

    正是一月不见的五娘,宋嬷嬷的侄媳妇。

    五娘看见众人,面露欣喜,急忙起身迎了过来。

    “五娘见过老夫人、四小姐、主持!”

    “起吧!”苏老夫人叫起后,目光细细逡巡了一遍院子。

    正中两间正屋,左右分别盖了两间抱厦,小是小了点,但胜在精致,幽静。

    “怎么样?来了可习惯?可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苏管家!”

    “多谢老夫人,五娘来了一个多月了,一切都好,主持安排的很周到,药材、吃食都不缺,惠安姑姑帮了五娘很多!”

    话末,五娘看向一侧的女尼,“惠安姑姑!”

    惠安紧走几步,向众人躬身行礼。

    “这孩子就是阿璃口里的惠安姑姑?抬起头来,我瞧瞧!”苏老夫人慈和道。

    “是!”惠安依言抬起了头。

    此时的惠安还有些瘦弱,但脸面白皙了不少,长相清丽,右眼角一颗泪痣,显得她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好在神情没有了之前的惶恐,瞧着比苏浅璃大些,举手投足倒有几分小官女眷的端庄。

    这也引起了苏老夫人的注意,她慈和问道:

    “你是哪里人?怎么来的白云观?”

    “启禀老夫人,小尼家在荆州,家里……遭了难,又和哥哥走散了,随着流民到了京城,幸亏遇到了主持,救了小尼一命!”

    云智适时开口,“实不相瞒,贫尼年前出山时,正巧看见惠安冻晕在道旁,便将她带了回来,当时瘦得皮包骨头,可怜的很!”

    宋嬷嬷在身后听了,忍不住嗟叹连连,“阿弥陀佛,太可怜了!”

    苏老夫人看向惠安,安慰道:

    “莫怕,有主持,有苏府在,你就有家了,以后安心跟着五娘就好!”

    五娘一听,满眼欣喜,来白云观之前,苏浅璃暗地里吩咐她看住惠安。

    这一个多月,她日日将她带在身边,视如己出,这孩子会写字,头脑伶俐,手脚勤快,她着实喜欢的紧。

    不可否认,因为苏府,她们的的日子一天天在变好!

    五娘想起先前的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冲苏老夫人屈身一礼,“老夫人,惠安会写字,手脚勤快,五娘想把惠安要到小院来,教她些医术!”

    苏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好事儿啊,可你公然同主持抢人……”

    “老夫人哪里话,只要是为了惠安好,一切由她自己决定,贫尼没有异议!”

    惠安一听,喜不自禁,“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惠安愿意,惠安多谢主持,多谢老夫人,多谢苏四小姐!”

    说完,惠安郑重磕了三个口,才被五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老夫人端详着面前的孩子,动容道:

    “好孩子,既然归了苏府,以后就不要叫惠安了,你可记得原先的名字?”

    “启禀老夫人,小的姓周,名菁儿!”惠安急忙回道。

    “好,菁儿,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你可记得你哥哥的模样,或者信物之类,回头我吩咐下去,让人多留意!”

    “有的,有的!”周菁儿急忙出声,颤抖着从脖颈抽出一根红绳,绳头拴着半块鱼纹玉佩。

    她解下绳带,双手呈到了苏老夫人面前,“娘亲给了小女和哥哥一人一半,四年前,我和哥哥在漳州走散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苏浅璃借着苏老夫人的手,看了一遍,这才将玉佩递给了周菁儿,“你哥哥的名字是?”

    周菁儿急忙揩掉了泪水,回道:

    “启禀四小姐,小女的哥哥名叫周菁湛,浓眉大眼,家里都夸他早慧,要是……哥哥还在的话,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好,我会帮你留意,你以后跟着五娘,安心学医,多一门糊口的手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菁儿定会好好学习,多谢四小姐!”

    这时,一个女尼小跑着进来,冲苏老夫人躬身一礼,这才转身向云智,满眼焦急。

    “启禀主持,有人来观里求救,说是忠勇侯府的家眷,在山腰上崴了脚。

    听说观里有医婆,要求观里派医婆去医治,还说,他们府上往日……给观里的……银子可不少,观里若坐视不管,以后别想从忠勇侯府拿一分银子……”

    云智早已气得脸色铁青,香客给观里捐香火钱,观里给香客方便,互相成全。

    被他们这样一威胁,顿时变了味道!

    “忠勇侯府,好得很呢!”

    苏老夫人一听,顿时冷笑出声,他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医婆到底是谁家出钱请的。

    田氏辱没了苏府脸面在先,又强要医婆在后,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占个理字。

    真是无耻之极!

    可若是不救治,又违背了设医婆的初衷。

    正当苏老夫人一筹莫展之际,苏浅璃上前,挽着苏老夫人的胳膊,将她和主持送出了小院。

    “祖母,您同主持去喝茶,这种小事儿,由阿璃来处理便好!”

第24章 打蛇打七寸

    苏浅璃、五娘一行出观行了没多久,就听见嚎叫声在山间回荡。

    临到跟前,便看见丫鬟婆子围着一个贵妇人,挤在道旁。

    只见那妇人妆容凌乱,满眼怒火,气咻咻一巴掌拍掉了丫鬟递来的帕子,厉喝出声:

    “滚一边儿去,痛死我了,白云观欺人太甚,看我回头不拆了它的观门……”

    “我们不是来了嘛!”

    众人齐刷刷抬头,就看见一个粉衣少女站在台阶上,身后跟着丫鬟婆子和医婆。

    田氏先是一愣,而后双眼含恨,立即侧过了身子。

    真真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遇见了苏府的人!

    身侧的闻弦却没有发现田氏的异样,待看清面前的女子是苏府的四小姐,面色大喜,急忙起身,朝苏浅璃躬身一礼。

    “在下忠勇侯府闻弦,见过苏四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小姐,娘亲脚扭了,还望小姐借医婆给在下,替母亲诊治!”

    苏浅璃看着面前的闻弦,目光又移到田氏的脸上,拉长了音调。

    “可以是可以,只是,就怕某些人不敢用我们苏家的医婆!”

    “怎么会呢,侯府感激不尽,回头一定备上薄礼登门道谢!”闻弦急忙出声,替母亲说好话。

    苏浅璃不置可否,看向田氏,“候夫人,您呢?这白云观的医婆,可是我们苏府请的,您用吗?”

    田氏对苏浅璃的阴阳怪调满心愤懑,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吩咐闻弦,“回府,苏府的人情,侯府可不敢欠!”

    话末,她借着婆子的手,踉踉跄跄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行了一步,便又重重摔倒了地上,痛得直哎哟。

    闻弦顿时急了,冲苏浅璃躬身一揖,急道:

    “苏四小姐,上回拜访苏府一事,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伤了两府的和气,伤害了苏三……一切都是在下的错,在下回头一定登门,向苏老夫人致歉。

    还请苏四小姐看在在下父亲和贵府老太爷、二爷同朝为官的份上,出手救救在下的娘亲吧,她痛得太厉害了!”

    苏浅璃没有再说话,眼一扫,五娘瞬间会意,和菁儿提着医箱走了过去。

    田氏上次被五皇子李瑀熙驰马而过,骇得扭了脚,本身就没有好利索。

    闻老夫人这几日越来越严重,滴水未进,昏迷不醒。

    可她新近给闻弦相看的孙俯监的小姐,还没有下定。

    闻老夫人那怕撑也要撑到闻弦下定之后,才能故去,万不能耽搁了婚事。

    这才赶到白云观,打算求求菩萨,显显灵。

    听贴身嬷嬷说,步行上山,更为灵验,她这才下了马车。

    可走了没几步,踩到了青苔,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又一次崴了脚。

    这一次比上次严重多了,片刻之间,脚踝肿成了馒头,隐隐泛出了紫色。

    五娘已经诊完,起身道:

    “夫人的脚骨摔裂了,需要马上开刀正骨,我医不了,我开个止痛的方子,你们服了后,赶紧下山,不要耽搁了救治,否则,一辈子都会落下腿疾!”

    “什么?”田氏一听,瞬间瞪大了双眼,咒骂道:

    “本夫人不过摔了一跤,你一个小小医婆,竟敢信口胡诌,真是庸医一个,说,到底受何人指使?”

    五娘看着怒不可遏的田氏,摇了摇头,转向一侧的闻弦。

    “我尽力了,需不需要止痛的药草,闻公子自己决定!”

    “需要,有劳您了!”

    闻弦冲五娘躬身一礼,满眼歉意。

    “那就去观里吧!”

    五娘说完,和菁儿先一步上山,前去准备。

    苏浅璃看都没看田氏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

    闻弦安顿好了田氏,带了两个小厮急忙向白云观赶去。

    转过一个山砭,就看到了前头闲庭信步的苏浅璃。

    “苏四小姐,在下先行一步!”

    闻弦打完招呼,正要转身,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声如翠鸟。

    “啧啧,真是母子情深,候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闻弦下意识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面有薄怒,“苏四小姐此言何意?”

    “闻公子,你既不像候夫人,也不像闻侯爷,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吗?

    他何尝不觉得奇怪!

    可每次一问,娘亲都推搡了过去。

    就连府里的老人也是讳莫如深,一致言称,他是夫人所生。

    因为胎像不稳,夫人服多了药物,身子发福,母子俩才长得不太像。

    等他大了些,想通了,再也没有问过。

    田氏待他视如己出,侯府上下都对他亲和有礼。

    还给了他世子的身份,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渴求的呢?

    “哪又怎样,在下只知道,辛苦养育我长大的,是娘亲一人!”

    “哦?”

    苏浅璃看着闻弦,兴趣顿生。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不是田氏所生。

    “那如果,候夫人自己能生育,而你娘亲没有被害死,候夫人还会对你视如己出吗?”

    一向温文尔雅的闻弦瞬间被惹火,好似炸毛的兽类,瞪着苏浅璃,双眼凌厉如冰。

    一侧的伺棋心头大惊,先一步挡在了苏浅璃面前,两股颤颤。

    苏浅璃丝毫不为所动,看着闻弦,两眼平静无波。

    “就是字面意思,闻公子得闲了,不妨问问闻侯爷,关于他那位外室,他是否还记得。

    估计他也很震惊,毕竟,还有很多事儿,就连闻侯爷也不知道呢!”

    说完,苏浅璃淡淡一笑,越过闻弦,径直向山上行去。

    一身白衣的闻弦彻底被苏浅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震在了原地,犹如一根瘦枝,在风中摇摇欲坠。

    外室?!

    不能生育?!

    被害死?!

    苏浅璃的话如同一根根尖刺,刺痛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敢去接近那些真相!

    他的理智告诉他,只要去触碰,他这些年里所谓的幸福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那些残酷的真相也会击溃他的神智,让他在余下的岁月里,痛苦不堪!

    可心里有一道声音一遍遍在提醒他,去揭开那些真相,现在就去!

    ……

    直到苏浅璃入了观门,闻弦都没有跟上来。

    “小姐,那闻公子看着不像坏人!”

    伺棋憋了一路,此时忍不住出声。

    “我知道!”苏浅璃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古槐,“可是伺棋,你要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田氏十多年前欠下的人命债,近日欠下的人命债,必须偿还!

    而她的软肋,就是闻弦!

    贺老府医的死,苏浅璃若是帮凶,那田氏就是罪魁祸首,必须血债血偿!

    而她苏浅璃,只是揭开了蒙着真相十多年的那块破布而已!

第25章 闹着要出府

    被田氏一耽搁,回到府里,天已经擦黑。

    苏浅璃伺候苏老夫人用完膳,这才回了玉离阁。

    沐浴完,苏浅璃却去了里间,在放置脂粉首饰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伺棋从外间进来,打着哈欠,“小姐,很晚了,您还不困吗?”

    “困啊,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苏浅璃低着头,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伺棋满眼不解,将灯烛放到了台子上,“小姐要找什么,奴婢来找!”

    “不用!”苏浅璃从盒子底部翻出来了一个胭脂盒子,打开闻了闻,点点头,又挑出了几盒,转首递给了伺棋。

    “去,给玉离阁的下人分了,明早上每人都涂上,替我演一场戏!”

    “啊?哦,是,小姐!”

    伺棋接过,满心疑惑出了屋子。

    苏浅璃看着伺棋远去的身影,满眼冷凝,浓得化不开。

    估算着那人应该入京了,蔡怀仁有一阵要忙了。

    他的胞妹蔡氏,他自然就顾不上了!

    ……

    次日一大早,水月阁院门刚打开没多久,出去打水的小丫鬟返身跑了回来。

    那小丫鬟冲苏浅玥屈身一礼,“小姐,下人都在传,四小姐出手阔绰,赏给下人的胭脂,都是含香阁的上品!”

    一听是苏浅璃,还拿含香阁的胭脂送下人,苏浅玥气极,一把扫落了妆台上的钗环。

    府里上下都知道,三小姐苏浅玥钟爱含香阁的胭脂,从来不用别家的。

    苏浅璃此举,就是公然在侮辱她!

    寿宴过后,父亲就被祖父派到了庄子上。

    姨娘也被禁了足,整日里拘在结香苑。

    就连自己,也被姨娘勒令无事不能出院子,哪怕被忠勇侯府摆了一道,也不能在人前哭闹。

    只有姿态低到尘埃里,才能一点点挽回损失,最终夺回自己想要的!

    自此以后,她日日窝在水月阁。

    就这样,那苏浅璃还是肆无忌惮,直接欺负到了她的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多日来的压抑瞬间爆发,她瞬间起身,转手将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悉数摔倒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等到蔡丽娘和蔡嬷嬷赶到,整个水月阁,满院狼籍,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姨娘小心!”

    蔡嬷嬷推了彩丽娘一把,一只彩盏从蔡丽娘的耳侧飞过,撞在了屋外的花坛上,瞬间烂成了渣。

    “苏浅玥,住手!”蔡丽娘冷喝出声。

    苏浅玥被这一声吼叫,瞬间镇在了原地,待想起自己的委屈,她瞬间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不喜欢我,祖父、祖母不喜欢我,如今,连……连姨娘都吼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生厌?忠勇侯府赖我吗?父亲被罚,是我的错吗?就连冲撞秦王车驾……也不是因为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将所有的错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为什么?凭什么?”

    有谁问过我心里好不好受?有谁知道我的委屈?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就连我的姨娘,生我养我的姨娘,都没有关心过我……”

    蔡丽娘怔在原地,被苏浅玥的哭诉刺痛了心。

    唉,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能以大人的标准去要求她!

    蔡丽娘上前抱住了苏浅玥,满眼心疼。

    “对不起,玥儿,都是为娘的错,为娘忽略了玥儿的感受,让玥儿受委屈了。

    你想哭就哭吧,为娘在这里,为娘会一直陪着我们玥儿!”

    发泄了一通的苏浅玥,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靠在蔡丽娘的怀里,无声抽噎着。

    “玥儿累了吧,娘送你去休息!”

    苏浅玥不为所动。

    “要不这样,娘现在就去做玥儿最爱吃的栗子糕!”

    苏浅玥依旧一动不动。

    “玥儿前几日还要蜀锦裁衣裳,刚好娘那里新进了几匹……”

    “我要出府!”苏浅玥瞬间打断了蔡丽娘。

    “不可,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举步维艰,必须安分守己,不能再惹你祖母不快!”

    苏浅玥看了蔡丽娘一眼,作势要挣脱她的怀抱。

    “玥儿,你听娘说……”

    “有什么好说的,娘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

    “玥儿!”蔡丽娘冷喝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而换上一副笑脸。

    “出府可以,必须让蔡嬷嬷跟着!”

    苏浅玥步子一顿,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向里间行去。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自己的娘亲一眼。

    跌坐在地上的蔡丽娘,看着苏浅玥的背影,满心疲累。

    ……

    一个时辰后,苏三小姐由蔡嬷嬷陪着出了院门。

    站在假山亭子里的苏浅璃瞧得一清二楚,转身吩咐伺棋,“去告诉王掌柜,计划照旧!”

    “是!”伺棋下了假山,朝着角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苏浅璃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随之换上的却是满眼的凌厉。

    蔡怀仁,蔡丽娘,蔡嬷嬷,苏浅玥,你可别怪我!

    前世,你们待我,待娘亲,可从来没有手软过!

    此时此刻,只不过从你们这里先讨回一点点利息罢了!

    ……

    蔡嬷嬷陪着苏浅玥出了府门,坐上早就备好的马车,直奔含香阁。

    走之前,蔡姨娘千叮嘱万叮咛她,陪三小姐买完胭脂,即可回府,万万不能在外逗留。

    蔡嬷嬷哪里不清楚如今形势,郑重点头,出府后的一路上,绷紧了心弦。

    马车在含香阁门前停下,蔡嬷嬷陪着苏浅玥下了马车。

    “小姐,到了,老奴陪您上去!”

    话刚说完,一阵惊呼遥遥传来,“让……开,快……让开!”

    只见一辆驴车疾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大爷,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等她们主仆反应过来,驴车已经冲到了她们面前几步外,蔡嬷嬷心头一颤,一把推开了苏浅玥。

    苏浅玥被蔡嬷嬷一把搡到了地上,胳膊肘传来钻心的痛。

    丫鬟秋菊顾不上飘来的恶臭,急忙扑上去,扶起了苏浅玥。

    转过身,才发现驴车倒在了地上,车上载着的夜香泼了蔡嬷嬷一身。

    蔡嬷嬷整个人,臭不可闻!

    蔡嬷嬷平日里深受蔡姨娘看重,风光无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瞬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赶来的老者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老货,赶个驴车都不会,蠢货一个,泼了老娘一身,老娘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世世代代都是挑夜香的!”

    老者原本满脸歉意,被蔡嬷嬷这样咒骂,气得满脸铁青。

    “慎言,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留点儿口德!”

    “老娘就骂了,怎地?蠢货,畜生,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

    说完,还狠狠啐了一口,一脸恶相。

    周围的百姓实在看不下去,纷纷指责蔡嬷嬷太过了。

    “这五两银子拿着,买身衣衫换了不就得了,至于这般辱骂别人,瞧着衣衫周正,竟出口伤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26章 揭开真相

    蔡嬷嬷啐了一口,一把扫落送过来的银子,依旧不解气,又狠狠踩了几脚。

    “老娘在大户人家做事儿,银子一点都不缺,给我听好了,老娘今日一定要将这老货送官,以泄心头之恨!”

    那老者一听,急忙跪到地上,伏地叩头。

    “您高抬贵手,饶了小民吧,老伴卧病在床,跟前离不了人啊!”

    众人也看不过去,纷纷替老者求情。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是啊,您瞧瞧,他一个老者,衣衫褴褛,多不容易!”

    “您且行行好吧!”

    此时的蔡嬷嬷,抽出帕子,掩着口鼻,狠狠踹了老者一脚,又啐了一口,这才扭身朝一侧的成衣铺子行去。

    越过众人时,她那平日耷拉着的吊梢眉、吊梢眼,盛满了威风和得意。

    围观的百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蔡嬷嬷主仆俩刚进了铺子,百姓就议论开了。

    “瞧瞧,这就是礼部尚书府的奴才,实在是欺人太甚!”

    “礼部尚书府哪会养出这号奴才,她只是一个妾室的陪嫁嬷嬷,出自永昌侯府,要论起来,也是永昌侯府管教下人不当!”

    “可别说,我听说,和永昌侯府沾亲的忠勇侯府夫人,拜个佛竟然把脚骨摔断了,啧啧,好像和永昌侯府沾上,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真如你所说,听说赣州那个什么南府,是永昌侯府的近亲,去岁被一伙强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一百多口人,一个没留,至今还没有破案呢!”

    “唉,实在太惨了,那个南公子可是少有的才俊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各种八卦,唏嘘一番,这才相互道一句“回见”,各自忙去了。

    街边四海茶馆的二楼上,临街的轩窗边坐了个男子。

    两绺发丝遮住了面容,瞧不真切,但举起茶盏的手指,骨节修长、有力,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只见那男子端起茶盏,仰头一杯接一杯往口里灌。

    好似他喝下的不是茶水,而是一解千愁的酒酿。

    坐在密阁里的苏浅璃静静打量着窗边的男子,下意识拿起了手边的杯盏,浅酌了一口。

    顿时满腹苦涩,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往日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和淡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清和凌厉。

    窗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南府子弟。

    南府小公子南木通,少年才俊,学富五车,知交满大安!

    百姓有一点说错了,南府并非全部遇难。

    去岁南木通在外游玩,因为大雪封山,没有来得及赶回去,反而逃过了一劫。

    此时的南木通,双眼冒火,握着杯盏的手指泛白,仇恨在胸间咆哮。

    骗子!

    全是骗子!

    就在今早,那人还赶在上朝前,去了他的屋子,问他睡得可好,眉眼带笑,一派和气。

    南木通当时怔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还喃喃自语:爹,娘,您们看到了吧,蔡叔叔特别照顾我,您们不用担心!”

    南木通用了早膳,在永昌侯府溜达了一圈,这才出府,在街上闲逛起来。

    感觉口渴,就信步进了一家茶馆,没想到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现实狠狠抽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将他从假象中抽醒。

    那个吊梢眉、吊梢眼的妇人,和刺杀他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样。

    大雪阻路,事发第二日傍晚,南木通才赶回府。

    看着满院亲人的尸首,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只觉得气血翻涌,口里一片甜腥。

    突然,他手臂一震,钻心的疼痛拉回了他的神识。

    他才发现面前站了几个黑衣人,当头黑衣人的刀尖还在滴血。

    灭家之恨,不共戴天!

    南木通双眼赤红,发疯了一般向那些黑衣人扑去。

    不顾一切的拼杀吓退了他们,倏地他扯掉了当首男子面上的黑布。

    黑衣人满脸惊慌,匆忙遁去。

    那个黑衣人,吊梢眉、吊梢眼,和刚才的妇人如出一辙。

    而那妇人却是永昌侯府世子蔡怀仁的胞妹蔡丽娘的陪嫁嬷嬷。

    为什么和蔡嬷嬷这么相像的黑衣人会去刺杀他?

    为什么蔡怀仁见到他,有些吃惊,转而带着悲色,抱着他嚎啕大哭?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此时的南木通脑袋嗡嗡作痛,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他踉踉跄跄起身,身子一歪,撞到了桌沿儿上,只听见“啪啦”一声,杯盏悉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南木通恍若未闻,转身向门口奔去,下了楼,却和王掌柜撞了个满怀。

    王掌柜急忙扶着他,“公子小心,要不要小的帮您叫马车?”

    南木通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一把推开了王掌柜,奔出了茶馆,径直向前奔去。

    等苏浅璃从楼上下来,王掌柜还站在原地,瞅着南木通的背影,摇了摇头,兀自一笑。

    “奇了怪了,他身上没有酒味啊,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发现了带着面纱的苏浅璃,王掌柜躬身一揖,“小姐,您这是要走了?”

    苏浅璃淡淡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那位公子若再来,好好招待,派人通知我!”

    “是,小的记住了!”

    苏浅璃出了门口,径直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她掀开帘子一角,瞅了瞅含香阁外苏府的马车,目光又在含香阁的二楼停留了片刻,才吩咐车夫向前赶路。

    马车赶了两条街,才追上南木通。

    他正被店小二搀着进了一家酒楼。

    只见酒楼共三层,全是红木,从楼顶垂下一串大红灯笼,上面描着几个鎏金大字。

    四方来客酒楼!

    这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

    苏浅璃进了大厅,便看见南木通坐在临窗的大桌前,拿起酒罐正往口里猛灌。

    她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坐在了角落一张小桌前,目光时不时扫向南木通。

    只见南木通面前的菜肴一口没动,空酒罐却多了好几个。

    南木通千杯不醉,人称“酒逍遥”。

    前世,蔡怀仁将他推荐给李珂翎,他凭借自己的人脉,查出了各个世家的隐秘。

    李珂翎借此拿捏住了那些世家,成功上位。

    登上皇位不久,南木通却落水溺亡。

    而落水的原因,竟然是醉酒失足!

    酒逍遥,却因酒丧命,苏浅璃只觉得无比讽刺!

第27章 家母侍女

    苏浅璃坐在角落,一杯薄酒,几盘小菜,慢悠悠吃着。

    时不时抬首望一眼窗边的南木通。

    此时的南木通,背对着苏浅璃,春风拂过,黑发翻飞,气质卓然。

    再加上俊朗的容颜,转瞬间成为大厅的一道风景,引得客人频频侧目。

    他却恍然无觉,背脊紧绷,独自沉沦在自己的痛楚里,沉沉浮浮,自生自灭。

    见他又一把夺过了小二手里的酒壶,仰头灌了下去。

    苏浅璃倏地站起身,挪开凳子,走了一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能喝酒,暂时忘却仇恨和痛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比起她,他幸运多了!

    前世的她,把杀母仇人当成亲人,侍奉了十年。

    还罔顾亲人的劝诫,一心为他筹划,换来的却是冷宫岁月,和万劫不复。

    就连重生后,她每每从梦中惊醒,都痛不欲生。

    看着南木通醉饮,感受着他的痛苦、不堪,苏浅璃深埋在心底的伤和痛,渐渐被唤醒,转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感觉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在她脑中飞快旋转——

    母亲身上的血水,伺棋嘴角的鲜血,冰冷又漆黑的冷宫,王贵妃蔑视的眼神,苏浅钰冷笑的嘴脸,李珂翎决然的背影……

    悉数涌上了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些伤和痛,全部变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子,将她裹在了其间。

    只见那网子越收越紧,她的呼吸越来越重。

    好似下一刻,她就会承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

    ……

    “苏大人,好久不见!”

    “刘大人,幸会幸会!”

    两个人的对话声突然响起。

    苏浅璃渐渐找回神识,缓了半响,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内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背着身子,与他人寒暄。

    “你这是,要回府?”

    “是啊,今日才回来,惦记着四方来客的玉胜佳酿,这才抽空小酌了一杯。”

    “原来如此,那为兄就不打扰苏大人了,咱们来日再会,请!”

    “请!”

    话落,苏浅璃就看见苏荐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一身墨色袍子,眼角染着酒意,意气风发,袍角带风,出了酒楼,右拐,转眼不见了身影。

    苏浅璃愣在了原地。

    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去查看庄子产业?

    下一瞬,苏浅璃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苏老太爷威名赫赫,说一不二,整个苏府都没有人敢忤逆,二子苏荐义也不例外。

    他能提前回京,还这么招摇,定是给苏老太爷打了招呼,并得了允许。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苏老太爷点头呢?

    苏浅璃还怔在原地,思索着父亲提前回京的原因,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既陌生的倩影。

    只见那女子梳着少女的发髻,一身绿衣,剪裁合宜,束得腰肢不盈一握,身姿袅娜。

    待她转过身,露出那张明艳的小脸,苏浅璃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赵怜宜!

    娘亲的贴身使女!

    前世,赵怜宜一直侍奉着病中的娘亲,任劳任怨。

    突然,有一日,娘亲再也不允许赵怜宜进入主屋,赵怜宜在院子里跪了一日,无果。

    次日,就传出消息,赵怜宜被娘亲送出府,嫁了人。

    她到底嫁了谁,过得怎么样。

    苏浅璃一无所知。

    她当时只有七八岁,全副心思都在娘亲的身上,哪里会在意一个丫鬟的去留。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在四方来客酒楼遇到了她。

    这里普普通通一顿便饭,都要几十两银子,她一个小小侍女,怎么可能消费得起。

    那,她来这里,找人,还是?

    苏浅璃脑子里瞬间想起了刚离开不久的父亲。

    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筷子,咬紧了牙关,脑中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苏浅璃怔怔看着赵怜宜出了酒楼,不见了身影。

    她还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理智告诉她,赶紧跟出去,看个究竟。

    情感又在警告她,不能去,不能碾碎父亲在她心里的仅有的一点慈爱。

    ……

    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铺里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苏浅璃茫然抬首,便看见一身墨绿便袍的秦王李琮烨,坐着素舆进了酒楼。

    身侧跟着五皇子李瑀熙,一脸古怪,脑袋频频向酒楼外探去。

    众位食客急忙起身行礼,个个噤若寒蝉。

    李琮烨目不斜视,径直上了二楼,转瞬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扫了一眼南木通,他已经喝醉了,趴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

    她正打算唤来店小二,将南木通扛到客栈。

    一个陌生男子突然行来,冲苏浅璃躬身一揖,递给她一张纸条,看了眼二楼,不动声色走开了。

    “梅花阁!”

    纸条上的字迹,正是秦王李琮烨所写,如假包换!

    苏浅璃深吸一口气,起身上了二楼。

    她停在梅花阁门前,刚敲了一下,门从里面应声打开。

    李瑀熙一张笑脸探了出来,“果然是你,三皇兄真是奇了,刚才他可是目不斜视上了二楼!”

    苏浅璃淡淡一笑,冲李瑀熙、李琮烨屈身行礼,“小女见过秦王殿下,五殿下!”

    “起吧,来,这边坐,给你透露个消息!”

    李瑀熙不由分说将苏浅璃让到了桌边,挨着李琮烨坐了。

    “五殿下请说!”

    “你猜,我刚才和三皇兄撞见谁了?”

    苏浅璃看着李瑀熙摇了摇头,一脸淡淡的笑意。

    “算了,不让你猜了,我看见你父亲,将一个女子扶上了马车,太奇怪了!

    如果是他的妾室,为什么那女子还梳着少女的发髻?”

    可若不是他的妾室,这,男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有伤风化,一旦被御史盯住,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届时就太难看了!”

    李瑀熙倒豆子似的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半响才发现没有人回应他。

    他转过身,就发现苏浅璃直直盯着面前的桌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完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五皇子李瑀熙意识到这一点,急忙道:

    “那个,你也别生气,他们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什么渊源。

    那女子看着也不像个坏心眼的,即使他们有意,没有经过家母同意……”

    “我娘亲早就亡故了,不用任何人同意,我爹爹可以随时纳妾!”苏浅璃突然打断了李瑀熙。

    呸,他这张嘴!

    李瑀熙对上李琮烨的眸子,心头一跳。

    此时的李琮烨冷冷盯着他,满眼警告!

    李瑀熙一脸无辜,欲哭无泪。

    他哪里又得罪了这座尊神?

第28章 他为她斟茶

    此时的苏浅璃,心如刀割。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娘亲每次提到父亲苏荐义,眼里都闪着光。

    只要父亲说一句晚上过来就寝,不论多晚,娘亲都会等着。

    可是,蔡丽娘总是借着各种由头,将父亲留在了结香苑。

    即便知道,娘亲还是执着地等着,一等就是一夜。

    她孤零零一人,枯坐在窗前,看着夜色浸满轩窗,看着星子缀满夜空,看着时间从身边淌过,看着天空泛出鱼肚白。

    此后,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

    即使下一次,父亲说他晚上过来,娘亲还是义无反顾等着他。

    娘亲是国公府嫡女,骨子里的教养和骨气让她不屑于去学小妾的做派,靠着撒娇,抹泪,去挽留男子的心。

    人前,她总是云淡风轻,宽和隐忍。

    只能把所有的不甘、委屈、怨恨,统统化成眼泪,流进了肚子里。

    前世,娘亲突然遣走了赵怜宜,本就疑惑重重。

    这一世,母亲去世后,过了四年,赵怜宜为何再次出现?

    还和父亲有了这层关系!

    当初,娘亲,父亲,和赵怜宜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纠葛?

    苏浅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里猜想着各种可能。

    突然,眼下多了几根白玉般的修长手指。

    只见那只玉手,骨节分明,拿了一盏雨后青天杯盏。

    被杯盏一衬,越发显得手指白净,宛若葱根。

    苏浅璃怔怔瞅着那只手,那盏茶,愣在了原地。

    只见玉手停在了她的手边三指远的地方,将杯盏推到了她手边,停了半息,这才离开。

    李琮烨,给她斟茶?

    苏浅璃脑中一片空白,半天转不过弯儿来。

    高高在上的秦王,怎么会给她一个小小闺阁女子斟茶!

    估计,就连当今的天子,皇后,都没有喝过秦王亲手斟的茶。

    这,这……

    另一侧的李瑀熙也被李琮烨的一连串行为震懵了。

    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秦王已经放下茶盏,看着垂首的苏浅璃,满眼复杂。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三皇兄的眼里,看到了除了凌厉之外的其他神色。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瑀熙想也不想,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痛呼出声。

    “哎哟,痛死我了,我没有做梦啊!”

    苏浅璃被李瑀熙的痛呼声惊醒,双手端起杯盏,抬首冲一侧的李琮烨淡淡一笑,道了声“多谢”。

    李琮烨瞬间抽回了目光,轻咳了一声,端起了手边的杯盏送到了嘴里。

    只喝了一口,就怔在了原地。

    茶水是冷的!

    他扫了眼冒着热气的茶壶,心头一叹。

    竟然过了这么久!

    “殿下,您唤小女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苏浅璃适时询问出声。

    片刻间,李琮烨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盯着面前的苏浅璃,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四皇弟会去肃州?”

    苏浅璃只要回答了这个问题,余下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自然,他不怕她说假话。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在他的威视下,说出假话,还能自圆其说!

    “殿下也知道,我们是表兄妹,两家之前就走得近!”

    一侧的李瑀熙瞬间瞪大了双眼,暗暗在心里给苏浅璃竖起了大拇指。

    苏浅璃这一句,回答了李琮烨的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可她的确句句属实。

    李琮烨眉头微蹙,眼看就要发火,苏浅璃先一步开口。

    “殿下,这不是最重要的,自从我亮出底牌的那刻,相信殿下已经明白,小女对殿下,没有任何敌意,更不会成为威胁!”

    “底牌?什么底牌?”

    李瑀熙一脸懵,他们每次见面,他几乎都在,她做了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在李琮烨的逼视下,苏浅璃依旧坦然自若,面若玉盘,带着笑意,不急不躁。

    “倘若你被……”

    “没有万一,没有倘若,殿下请相信小女,我苏浅璃,只属于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筹码,也不会为任何人所用!”苏浅璃瞬间打断了李琮烨。

    李琮烨眸子微眯,斟酌着苏浅璃的话语,只见她盈盈起身,朝他屈身一礼。

    而后端起李琮烨手边的杯盏,倒掉冷茶,重新添了热茶,复又双手呈了过来。

    “殿下,多谢您为小女斟茶,就冲您这份抬举,都值得小女说出真话!”

    话末,苏浅璃展颜一笑,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此时的她,不卑,不亢,灿然绽放,宛如春日里的海棠!

    仿佛刚才的受伤和悲痛,只是他人生出的错觉罢了!

    “好!”

    李琮烨突然出声,伸手接过了苏浅璃手里的杯盏。

    苏浅璃拿起自己手边的杯盏,满面笑意,“多谢,小女以茶代酒,敬殿下!”

    两人相视一眼,举起杯盏,仰头喝了下去。

    李瑀熙傻愣愣看着面前的两人。

    只见他们举起杯盏,仰头灌了下去,豪迈,激昂,好似知己千里相逢,自当畅饮庆贺一般。

    喝完,苏浅璃冲李琮烨、李瑀熙屈身一礼,“两位殿下慢品,容小女先行告退!”

    李琮烨轻点了下头,目送苏浅璃向雅间门口行去。

    刚行了一步,苏浅璃突然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笑着道:

    “殿下不好奇,祖母寿宴次日,祖父将小女叫到书房,问了些什么吗?”

    苏詹为官几十年,一直盛宠不衰,可不是仅仅靠着清廉就可以做到的。

    他可是出了名的老油子,事不关己,遛之为上。

    看着李琮烨笃定的神色,苏浅璃淡淡一笑,“的确,如殿下所料,祖父什么都没有问,但她却问了小女,怎么看殿下……”

    李琮烨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苏浅璃。

    世人对他的厌弃和恐惧,他早已习以为常,也早已麻木。

    她为何会当着他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就不怕他一时震怒,要了她的小命?

    “‘外界传言,不可信!’这是我对祖父说的话!”

    话末,苏浅璃向门外行去。

    “等下,四皇弟昨日回京了!”

    苏浅璃脚步一顿,“多谢殿下!”转身出了雅间。

    她踩着楼梯,一步步向楼下走去,面上一派冷凝,好似她将要面对的,是难以掌控的狂风暴雨。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既然从苏老太爷那里看不出明确的表态,那就从秦王这边入手。

    她必须替秦王和苏府搭上线。

    未来,苏府面临的劫难,只有借靠秦王,才能转危为安!

第29章 炸开了锅

    苏浅璃下了楼,南木通已经不在了。

    她心里有事,径直回了府。

    却见下人行色匆匆,见了她,只俯身一礼,就立即跑开了。

    迎面撞见管家苏全,他也是躬身一礼,欲言又止。

    苏浅璃心生疑惑,叫住了他,“苏伯,发生了何事?”

    “无……无事,唉,四小姐别问了,快去结香苑看看吧!”

    结香苑?

    蔡丽娘不是被苏老夫人禁了足,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浅璃提步,急忙朝结香苑赶去。

    远远的,就看见不少人围在了院门口,冲着里面指指点点。

    苏浅玖率先看见了苏浅璃,急忙奔过来。

    “四姐姐,你别怕,里面是蔡姨娘和三姐姐在闹,就因为……二叔带回了一个女子。

    娘说,那女子先前是二伯母的贴身侍女,我瞅了一眼,柔柔弱弱的,瞧着有些眼生。”

    兴许不是呢,姐姐,你别难过……如果很难过,就偷偷哭一场,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祖母不喜女子撒泼!”

    苏浅璃摸了摸苏浅玖的发丝,回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转身进了结香苑。

    苏浅玥还穿着外出时穿的那身衣衫,含泪瞪着面前的苏荐义,指着地上的绿衣女子,冲父亲吼道:

    “哪里来的贱货,送回哪里去,女儿再说一遍,想让她入府,除非从我和姨娘的尸体上跨过去!”

    苏荐义气得吹胡子瞪眼,“瞧瞧,这是哪家哪户的规矩,子女竟然管老子的事儿!”

    “我今日就管了,你既然不顾姨娘对您的情义,也就不要怪女儿不孝!”

    瘫在地上的蔡丽娘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苏荐义的腰身。

    “老爷,你不在意妾身,妾身……认了,您不能不在意玥儿,她是您的骨血啊!

    怜宜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你们如今……怎么对得起四姐儿和夫人啊!”

    突然,倒在地上的赵怜宜呻吟一声,手扶额头,身子摇摇欲坠,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荐义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一脸心疼,“怜儿,忍着点,为夫现在就唤府医!”

    赵怜宜没有接声,挣脱了苏荐义的搀扶,向院外行去。

    “怜儿,你……”

    “老爷,怜儿福浅命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老爷让奴婢走吧!”

    “怜儿,你知道,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以前,你因为夫人不肯从我,错过这么多年,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放你离开!”

    苏荐义不顾女儿在场,瞬间将赵怜宜拥在了怀里,一脸痴情。

    蔡丽娘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身上的瞬间血液倒流,脑袋嗡嗡作响。

    恨不得一刀了结了面前这对狗男女。

    她哪里还记得,当年苏荐义和王钦音成婚不到百日,她就借着赏花宴,勾搭上了苏荐义,两人有了夫妻之实。

    同一年,就高高兴兴入了尚书府。

    那时,她可想过,正妻王钦音的伤心和绝望?

    嗬,风水轮流转,当年的一幕,竟然发生在了她身上,她却变成了那个旧人!

    蔡丽娘强自压下了心头的屈辱,揩掉了脸上的泪水,劝道:

    “老爷,你要娶谁进门,妾身无话可说,但也要经过老夫人同意不是,还有璃姐儿,她可是嫡女,要不……先缓上一缓?”

    苏浅璃从人群走了出来,“二房太冷清了,是该热闹热闹,我没有意见,只要父亲高兴,祖母愿意,怎么样都好!”

    苏浅璃转向赵怜宜,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怜宜姑姑?若阿璃没有记错的话,娘亲病逝前,已经还了姑姑的身契,你早已不是奴婢了,以后可不能再自称奴婢!”

    “是,怜宜谨遵四小姐教诲!”

    赵怜宜屈身一礼,声如蚊蚋。

    苏荐义笑着道:“这孩子,怎么还叫姑姑呢,要改口了,叫姨娘……”

    “啪!”

    一声巨响打断了这头的叙话。

    众人转过身,就看见苏浅玥抱起一个齐膝高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渣。

    她顺手拿起一个碎片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满眼含泪,声嘶力竭,“苏浅璃,你敢叫一个试试!”

    苏荐义又气又怕,紧走几步,“玥儿,快,放下!”

    “玥儿,玥儿,听娘的话,赶紧放下,我们什么都不争了,不要了,好不好?”

    蔡丽娘瞬间骇破了胆,一把抱住了苏浅玥的腰身,连连乞求。

    苏浅玥直直瞪着苏浅璃和苏荐义,“好,想逼死我是不是?今日就让你们如愿!”

    话末,她闭上了眼睛,手里的碎片狠狠划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苏浅璃脚下一动,一个碎片飞出去,不偏不倚打在苏浅玥的手背上。

    苏浅玥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瞬间泄了力气,手里的碎片掉到了脚边。

    蔡丽娘立即抱住苏浅玥嚎啕大哭起来。

    “嚎什么!”

    一声冷喝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众人转过身,便看见苏老夫人在宋嬷嬷的搀扶下进了院子。

    她扫了一眼满院的狼藉,抬起拐杖,指着面前的苏荐义,气得直哆嗦。

    “这……这就是你的后院?为娘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嗯?”

    “娘,请息怒!”

    苏荐义拉着赵怜宜“扑通”一声跪在了苏老夫人面前,满眼执着。

    “儿子不孝,又惹娘生气了。娘,您是知道的,我一直对怜宜念念不忘。

    这一次儿子出门,感染了痢疾,若不是遇到了怜宜,她衣不解带伺候了我十多天,儿子定是撑不过去的。”

    娘,您骂儿子不孝,儿子认了,但儿子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怜宜,儿子纳定了!”

    苏荐义直视着苏老夫人,背脊挺得笔直,丝毫不让步。

    “你……你这个不孝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话还没有说完,苏老夫人就举起手里的拐杖,朝苏荐义的背上抡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赵怜宜却倒在了地上,额上鲜血直流。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赵怜宜,竟然趴在了苏荐义的背上,替他挨了苏老夫人的杖笞。

    苏荐义扑上去,一把抱起赵怜宜,冲院外的下人咆哮出声。

    “府医,赶紧唤府医!”

    苏浅璃冷眼看着这一幕,内心只觉得无比讽刺。

    就在一个月前,同样的一幕在结香苑发生。

    而那是,父亲心里眼里全是蔡丽娘。

    一个多月的功夫,父亲的身心就给了另外一个女子。

    男子对女子所谓的痴情,竟是这般可笑!

第30章 二房纳妾

    当晚,苏荐义就被罚跪祠堂,深思悔过。

    苏老夫人最终还是唤府医为赵怜宜包扎了伤口。

    即使将赵怜宜赶出去,也要让她伤好了再赶人。

    他们苏府堂堂尚书府,一点点伤药费,还是掏得起的。

    苏老夫人离开结香苑前,冷眼看了蔡丽娘母女一眼,才转身离开。

    这一次,苏浅玥罔顾孝道,不遵礼法,直接被禁了足。

    等到苏浅璃换了身衣衫,赶到松鹤堂,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苏老夫人还坐在坐塌上,满脸铁青,一语不发。

    她从结香苑回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得一旁的宋嬷嬷满心焦灼。

    正万般无奈,见一身粉衣的苏浅璃转过花鸟富屏风走了进来。

    宋嬷嬷长舒一口气,屈身一礼,佯装去外间端茶,给祖孙俩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苏浅璃爬上坐塌,借着烛光端详面前这位老人。

    即使她一生衣食无忧,但儿女、家族的琐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她经手。

    岁月早已爬上了她的额头,辛苦染白了她的黑发,苦楚沁上了她的眼角。

    苏浅璃只要一想到,祖母额上其中一条皱纹,头上一缕白发都是为自己而愁的。

    心头只觉酸涩难忍,瞬间红了眼眶,下意识抱紧了苏老夫人的腰身。

    苏老夫人立即发觉了苏浅璃的异样,长叹一声,拥着自己的孙女,动容道:

    “阿璃别哭,有祖母呢,一个蔡姨娘已经够烦的了,祖母怎么会再容一个,让她们欺负到我阿璃的头上!

    祖母知道阿璃心中的苦,你放心,即使你娘亲不在了,祖母也会看顾你,让你喜乐一生,一生顺遂、无忧!”

    苏浅璃听着苏老夫人的话,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抽着鼻子,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老人,满眼郑重。

    “阿璃有祖母,已经很幸运了,阿璃已经没有了娘亲,如今只希望祖母身体康健,父亲一生顺遂。

    祖母,您就应了父亲吧,赵姑姑是父亲的执念,我们就遂了他的心,好不好?”

    苏老夫人怔怔瞅着面前的苏浅璃,心头一痛,说不出话来。

    二房两女,一子,那儿子提不上手,学业荒废的厉害。

    庶女也是个拎不清的,成天惹是生非。

    只有嫡女阿璃是个乖巧懂事的,正因为乖巧懂事,却每每被自己的父亲忽视。

    就连父亲纳妾,她也半点怨言都无,还转过身来劝说她这个老人家。

    苏老夫人心头一窒,一把将苏浅璃拥在了怀里,“心肝儿宝贝”的叫着,眼角沁出了眼泪。

    苏浅璃轻轻拍着苏老夫人的背脊,眼中沁着冷冽。

    以前只有蔡丽娘一人上下蹦跶,这下来了个赵怜宜。

    往后的日子,有的热闹了!

    坐虎观山斗,苏浅璃乐见其成!

    只要害过她母亲,她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

    整整关了三日,苏荐义才被苏老夫人放了出来。

    他没有睡过一晚整觉,整个人瞧着憔悴了不少,身子也消瘦了几分。

    他踉踉跄跄出了院子,只有嫡女苏浅璃一人等在门外。

    看见苏荐义出来,苏浅璃小跑着迎上去,搀住了他。

    “爹,饿坏了吧,您先忍着点,先去祖母处磕完头,再去海桐苑不迟!”

    苏荐义步子一顿,看向了一侧的苏浅璃,面有薄怒。

    “海桐苑年久失修,我为啥要去哪里?”

    “是这样,祖母留下了赵姨娘,但让她……住进了海桐苑!”

    苏荐义先是一喜,而后满眼心疼,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

    他只想着尽快给苏老夫人磕完头,早些回到海桐苑,将心中的伊人拥在怀里,劝慰一番。

    也不知道她额头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怜儿也真是,一个弱女子,竟然敢帮他挡住母亲的杖笞!

    ……

    一路上,苏浅璃不动声色打量着苏荐义的神色,眼里的冷漠越来越明显。

    他的好父亲,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起自己的发妻。

    更没有问一句侍奉在侧的女儿,此时心里好不好受。

    他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赵怜宜一人!

    ……

    到了松鹤堂外,苏老夫人拒不见苏荐义。

    苏荐义跪在院门口,磕了三个头,就喜滋滋起身,朝海桐苑奔去。

    穿过一片竹林,他一把推开了海桐苑的院门,急忙唤道:

    “怜儿,怜儿,你好些了没?为夫回来了,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

    苏浅璃站在院门口,看着父亲喜悦的背影,面上讥讽连连。

    永远?

    永远到底有多远?

    转瞬便看见一个女子出了屋子,额上绑着白巾。

    身上依旧是她来时穿的那身绿衣,头顶门楣上的红漆有些脱落,倒衬得她越发娇弱,楚楚动人。

    苏荐义心头酸涩,几步奔上前,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缱绻深拥,早已忘记了身侧还有他人。

    苏浅璃屈身一礼,向外行去,面上的笑容依旧,紧攥的帕子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身后的赵怜宜目睹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扶着苏荐义回了屋子。

    苏府上下被苏老夫人敲打了一番,所有人都安分了下来。

    相安无事了三四日。

    就连赵怜宜,蔡丽娘,都出奇的安静。

    这可不是苏浅璃想看到的。

    这日,她出了玉离阁,在园子里闲步,转到了海桐苑。

    海桐苑位于园子南侧,紧挨着下人居住的后舍,院子里青苔遍地,花木疏于打理,荒凉的很。

    进去半响,一个中年婆子才从里面迎了出来,“老奴给四小姐请安,您怎么来了?”

    那婆子转身,扯着嗓子朝屋里吼了一声,“赵姨娘,四小姐来看你,快出来!”

    复又转身看着面前的苏浅璃,眉眼带笑,十足的谄媚。

    苏浅璃径直越过她,朝屋子里行去。

    赵怜宜迎出来时,苏浅璃已经跨入了屋子。

    只见屋子简简单单放了几件摆设,靠窗的坐塌上,推着一些碎步,还有一件孩子的衣衫。

    苏浅璃下意识看向赵怜宜的腹部。

    她的腹部平平如也,丝毫看不出有了身孕。

    赵怜宜收起了衣衫,腾出地方,请苏浅璃入坐。

    “闲来无事,做些孩子的衣衫,打发时间!”

    女子闲来无事,不是绣绣帕子,就是绣绣荷包,苏浅璃还是第一次见女子缝补孩子衣衫的。

    她装作没有发现不妥,试探道:

    “赵姨娘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娘亲去时,我还小,也没有着人看望赵姨娘……”

    “多谢四小姐,妾身一切都好!”

    赵怜宜瞬间打断了苏浅璃,绝口不提先主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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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成为大佬的心头娇介绍:
尚书府嫡女苏浅璃一生所托非良人,惨死冷宫。
重活一世,她决定一洗血仇——
赵王觊觎江山,她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姐抢走的渣男,她敲锣打鼓送给她。
然而,她在运筹帷幄,报仇雪恨时,却被冷血秦王盯上。
一个有救世之功,一个杀人如麻。
一个百姓称颂,一个尽失民心。
一个姿容昳丽,一个身残情冷。
毫无交集的两人,却携手指点江山。
哪怕殊途,也能同归!
……
听说:秦王杀人如麻,还得天子厚赏,赐了美人。
听说:云阳郡主苏浅璃得知她被赐婚后闭门不出,大病了一场。
众人嗟叹:郡主德容兼备,举世无双,好好的一朵鲜花,为何偏要插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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