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才女姿茉
在松鹤堂用了晚膳，苏浅璃回了玉离阁，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足足忙至后半夜，才回屋睡下。
王嬷嬷实在放心不下，次日一大早，就进了寝室，将苏浅璃从床榻上了拖了起来。
还不忘温言哄着，“我的小祖宗，昨日没有送礼，已经惹大夫人不喜，今日万万不能迟到。
还有，您准备的礼物，到底如何了？”
苏浅璃打了个一切妥当的手势，小脑袋又钻进了被褥里，睡了过去。
王嬷嬷心里软了下来，每每早上赖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小姐还是个孩子。
除此之外，自家小姐平日里懂事得让人心疼。
被苏浅璃这么一耽搁，匆匆洗漱完，喝了半碗清粥，赶到花厅，大夫人贺氏和苏浅钰已经到了。
好在，其他小姐、公子还没有过来。
贺氏看了苏浅璃一眼，面上扯出一抹淡淡笑意，心里却冷哼出声：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贺氏细细检查了一遍，便回了院子，将这里交给了苏浅钰。
毕竟是小辈儿小宴，她在，他们反而会觉得别扭，苏浅钰一个人完全可以应对。
苏浅璃和苏浅钰坐定，刚喝了几口茶，牡丹进了花厅，屈身一礼，“大小姐，表小姐来了！”
“哦？晴儿这么早就到了？赶紧些，去迎迎！”苏浅钰面上带喜，起身朝花厅外行去。
苏浅璃随苏浅钰赶到园外，就看见一个黄衣女子穿过月洞门，走了进来。
那女子一双杏眼滴溜溜直转，说不出的狡黠、机警。
她正是贺晚晴，贺氏的侄女，户部尚书贺青山的嫡孙女。
前世，贺晚晴讨好贺氏，顺利嫁入了苏府。
她抢了茉儿的执念不算，还将她推入了深渊。
这一世，贺晚晴依旧心仪苏洛昔，为了茉儿，苏浅璃怎么会让她如愿！
……
贺晚晴一看见苏浅钰，眉眼俱笑，小跑着上前，挽住了苏浅钰的胳膊，撇着嘴，嚷道：
“太好了，大姐姐你回府了，我昨日就打算来，可娘亲不允，偏要拘着我……”
“大舅母有她的考量，晴儿不能同舅母置气，放心，我只要回府了，就着人去接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真的？到时大表哥也在吗？”贺晚晴看着苏浅钰，眼里闪着星子。
苏浅钰自然知道这样的话不能乱说，会被别人抓住把柄。
她没有接话，转身看向一侧的苏浅璃。
“晴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四妹妹，阿璃，比你大几个月，你该唤她一声姐姐！”
贺晚晴扫了苏浅璃一眼，草草行了一礼，就挽着苏浅钰的手臂兀自行远了，将苏浅璃一人晾在原地。
苏浅璃并没有跟上去，转身看向院门外。
她才不屑于和她周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她！
等了片刻，管家苏全疾步赶来，正要赶去花厅禀告，恰巧遇上苏浅璃。
苏浅璃淡淡一笑，温声道：“苏伯，可是来了贵客？”
“正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府上的小姐到了，老奴正要向大小姐禀告！”
“我去迎吧！大姐姐正迎了表小姐入内，这会子估计顾不上，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是，四小姐请随老奴来！”
苏全躬身一揖，在前面带路，请苏浅璃出了园子。
他们转过一丛花木，遥遥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盈盈站在正门口，姿态端庄，目不斜视。
她和前世一模一样，不论何时见了，都一派从容，不疾不徐。
身侧的小丫鬟看见了来人，俯身低语了一句，只见她缓缓抬首，望了过来。
只见款款行来的粉衣女子比自己小些，面容精致，杏眼澄澈，一派恬静，关键是看向自己的眸子里，隐着深深的激动。
卫姿茉心生疑惑，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好似故人久别重逢，满心喜悦！
她正要启口，那粉衣女子先一步笑着道：
“您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府上的卫大小姐吧？久仰您的大名，我见过您写的文章，文采斐然！
哦，对了，小女是苏浅璃，家里排行第四！”
卫姿茉一听，心里便有了大概。
面前女子就是苏府二房的嫡出小姐，自小没了娘亲。还能这般恬静，从容，举止有度，一看就不简单。
如此一想，卫姿茉盈盈一笑，朱唇微启，声如黄莺，“姿茉见过苏四小姐！”
苏浅璃笑着上前，挽住了卫姿茉的手臂，亲昵道：
“姐姐可能觉得浅璃陌生，浅璃对姐姐，可熟悉得很，您的文章我都读过。
最喜欢姐姐的《春行》《夏荫》，《春行》里，姐姐对海棠的赞美让妹妹真真惊叹，这个世上竟然还有第二个女子喜欢海棠！”
卫姿茉看向苏浅璃的衣衫，只见发饰、衣衫上都有海棠花式，手里却没有拿帕子，只着一柄团扇，也画着海棠。
看来，她的确是喜欢海棠喜欢的紧。
卫姿茉神色一松，心里对她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眼里带上了笑意。
两人转过照壁，正要去花厅，大门外响起喧闹声。
一身月白锦衣的苏洛昔从前院迎了出来，卫姿茉搭在苏浅璃手臂上的玉手下意识一紧。
苏浅璃侧首，只见她早已垂下了头，脸颊生出红晕。
苏浅璃心里一叹，没想到这一世，姿茉倾慕哥哥，已经这般深情。
可是依照她内敛的性子，恐怕终其一生，哥哥都发现不了她对他的情意。
念及此，苏浅璃甜甜唤了声“大哥哥”，苏洛昔温和一笑，步子一转，径直折向她们这边而来。
“洛昔见过卫大小姐！”
苏洛昔躬身一揖，身姿挺拔，声音朗然，令人如沐春风，如浴暖阳，说不出的端方，得体。
卫姿茉急忙侧身避过，柔声回礼，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苏浅璃暗自着急，只好为他们找话，佯装好奇，询问出声，“原来哥哥知道卫姐姐啊！”
苏洛昔看了眼四妹妹，笑着回道：
“卫大小姐才满长安城，认识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哪像你，读个书总是逃学。
苏老先生可在祖父面前告了好几次状了，你收着点啊！”
苏浅璃面上一热，看着苏洛昔，面上有些尴尬。
她方才装出一副熟读诗书的模样，刚和卫姿茉混熟，转眼间就来个拆台的！
卫姿茉一听，抬首瞅着面前的兄妹俩，瞬间会意，顿时忍俊不禁。
原来面前这个苏四小姐，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苏浅璃气鼓鼓道：
“大哥哥等着吧，等会我的寿礼，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哦，我等拭目以待！”一道高音突然插了进来。
苏浅璃转过身，便看见五皇子李瑀熙一身白衣，大步行来。
身后跟着冯京墨等公子哥儿。
当苏浅璃的目光扫到闻弦面上，心头一惊，他怎么来了？
第62章 风云渐起
只见闻弦一身竹青色锦袍，手持折扇，双眼炯炯有神，有些消瘦。
整个人瞧去，就像一根青竹，清瘦，却又那般笔挺，不容忽视。
闻弦定定瞅了眼苏浅璃，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卫姿茉。
他双手一揖，向卫姿茉躬身行礼。
前来的公子不少是国子监学子，看见祭酒大人府上的嫡小姐卫姿茉也在，众人越过苏洛昔，纷纷上前行礼。
卫姿茉急忙侧身避过，目光不时看向苏洛昔。
生怕自己喧宾夺主，惹得他不喜。
苏洛昔哪里会如此想，早已笑着上前向五皇子见礼。
李瑀熙叫起后，转向一侧的苏浅璃，满眼好奇。
“说说呗，苏四小姐待会儿打算送你家兄长什么礼物？”
苏浅璃淡淡一笑，正要启口，一道男音插了进来，“在下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四表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说话的正是冯京墨，他阴阳怪调说完，一侧的公子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苏洛昔心生不悦，看了眼冯京墨，岔开了话题，“诸位，里面请！”
“走吧，本王可是惦记着洛昔的白玉棋子，今日可以好好杀一盘！”
“好，洛昔一定奉陪，五殿下请，诸位请！”
众人这才簇拥着李瑀熙去了兰厅。
闻弦看了一眼苏浅璃，意欲出声，顿了下，只躬身一揖，跟在了他们身后远去。
“妹妹，我们走吧！”
卫姿茉主动牵了苏浅璃的手，向女宾方向的院子行去。
苏浅璃淡淡一笑，回挽住卫姿茉的手，目光假装无意扫过身后的丫鬟手里的锦盒，好奇问道：
“这锦盒瞧着很是气派，里面的礼物定然贵重，姐姐方才为何没有送给大哥哥？”
卫姿茉迟疑了一刻，见四下无人，这才出声。
“实不相瞒，我实在不知道苏公子喜欢什么，准备了两件礼物，打算等会子问过苏大小姐后，再选择其中一件赠送！”
苏浅璃心头一窒，原来如此。
前世，贺晚晴送了份神秘寿礼，赢得了苏洛昔的好感。
即使婚后，苏洛昔渐渐发现贺晚晴和他初见时出入很大，但他始终谨遵初识的约定，两人相敬如宾，过了一生。
原来，在苏洛昔十七岁生辰，苏浅钰就窥探出了卫姿茉对自家兄长的深情，直接扯了慌。
还趁机换走了那份珍贵的礼物，悄无声息给了贺晚晴。
她断送了卫姿茉的念深情不算，还联合户部尚书府，促成了卫国公府和国子监祭酒府的联姻，直接葬送了她的一生。
……
“妹妹……你眼圈怎么红了？我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请……”
卫姿茉的声音拉回了苏浅璃的神识。
此时的卫姿茉满眼歉疚，神色担忧，苏浅璃心里一酸，握住了她的手，笑着道：
“姐姐的话，让我想起小时候，大哥哥同娘亲学写字，一时想起了娘，心里有些酸……
大哥哥当时说，他最喜欢草书，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练的少了。”
对了，前些日子学堂旬考，我就写了副草书，别人都笑我，只有大哥哥和苏老先生看了很久，就不知道是何意了……”
卫姿茉听着苏浅璃的话语，双眼如炬。
聪慧如斯的她，早已从苏浅璃的话语里窥见了别人忽略了的东西。
苏浅璃的娘亲王钦音出自护国公府，文采卓然，卫姿茉自小就听说过。
可惜王钦音嫁入苏府后，生下一女，早早就病故了。
她每每想到这些，心头都酸涩不已。
苏浅璃言称，苏洛昔向她娘亲请教书法，八成是真。
她当时打听了很久，苏洛昔流传在外的作品，全是楷书，公正、稳重，和他本人一样。
听说旬考时，他倒对一个妹妹的书法看了很久，恰好被下人看见，传了出来。
没想到，这个妹妹，就是面前的苏四小姐。
再则，苏洛昔方才看见苏四小姐，言语随和，透着宠溺，定是喜欢这个妹妹的。
这么一圈想下来，苏洛昔喜欢草书，应该错不了。
与其去问苏浅钰，被人发现端倪，还不如按照自己猜想的去送，只是怕……
“姐姐，我一会子打算送哥哥一副草书，我可是费心写了很久，麻烦姐姐在我后面送，可不可以？”
卫姿茉看向面前的苏浅璃，苏四小姐正满脸希冀望着她。
卫姿茉心头一怔，打量着苏浅璃，心里忖付道：
苏浅璃此举，真如她话里所说，不想被我抢了风头？还是说，她看出了我的心思，想用自己的草书，替我投石问路？
下一瞬，她摇了摇头，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苏浅璃还只是一个小妹妹，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思。
何不依她之言，成全她，也成全自己，一举两得。
卫姿茉甜甜一笑，冲苏浅璃点了点头，“好，就依妹妹！”
苏浅璃喜不自禁，道了谢，两人进了花厅。
她悄悄觎了一眼卫姿茉，心里长吁一口气。
同聪明人玩心思，实在是心累啊！
花厅里，苏浅钰正同贺晚晴说话，身侧陪着苏浅玥、苏浅珠、苏浅玖。
她甫一抬首，便看见苏浅璃、卫姿茉手挽手进了大厅，眸子一深，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才笑着起身。
自小，卫姿茉和苏浅钰就在长安城崭露头角，被世家赞为“京城双姝！”
一个才名在外，一个美貌如花。
苏浅钰自然不服，在才学上下了很多苦功，再加上男子本就偏向更好看的，苏浅钰的名气才渐渐压过了卫姿茉。
卫姿茉从头至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日吟诗作对，填词谱曲，毫不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这一对比，倒显得苏浅钰太过刻意了！
是以，苏浅钰内心里，对卫姿茉存了一份敌意！
事事都想做到更好，压过卫姿茉，才解气。
看见妹妹和敌人亲密无间，苏浅钰本就对这个妹妹不喜欢，今日又多了一份厌弃。
但还是笑着起身，彼此见过礼，寒暄了几句，坐定后，气氛有些冷。
这时，几个女子款款行了进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苏浅钰定睛一看，都是世家的嫡出小姐，好些都是她的手帕交。
她瞄了一眼沉寂无声的卫姿茉，笑着迎了上去。
墙外适时响起了男子的笑闹声，笑声渐渐远去，众人看了眼远处的园子，心下明了。
一个红衣女子连口茶都顾不上喝，急着道：
“苏姐姐，我刚过来时，走得急，帕子落在园子里了，我想去找找！”
“苏府的园子听说很大，我帮你吧！”一人附和道。
“对对对，我也去，多个人，多双眼睛！”又一人搭腔。
苏浅钰满心无语，这哪是找帕子，明显想去看世家公子。
她深深一笑，柔声道：“既然这样，那都去吧！”
第63章 不甘心
众人进了园子，远远看见一众公子哥在亭子里。
有的在抚琴，琴音狂放！
有的在舞剑，身轻如燕！
有的在吟诗，有的索性闭眼打坐！
各有各的风采，令人一时目不暇接。
那些哥哥胆大的女子忍不住评价开来。
“你瞧，那个手持折扇的，就是卫国公府的小世子，多俊美啊！”一红衣女子笑着道。
“是啊，是啊，他频频望向这边，难道在看我？”一绿衣女子一脸娇俏。
“他啊，都被国子监除名了……我还是看好忠勇侯府的小世子，你瞧，他气质清冷，多稳妥！”一白衣女子望着闻弦，满眼痴色。
“闻世子是不错，温文尔雅，难怪位列四大公子榜单……”立即有人赞同。
“榜单，什么榜单？”有人不解。
“前些日子，一些京中女子集会，根据家世、人品、才学、样貌，评出了长安四大公子，其中就有苏大公子、闻世子。
论相貌，最好的要数秦王，可他……没人敢啊，于是，就没有算他在内！”
一个粉衣女子耐心解释起来。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目光纷纷转向了苏洛昔和闻弦。
卫姿茉也忍不住望了过去。
只见苏洛昔站在亭子里，一手背在身后，正同闻弦笑谈。
说到尽兴处，他朗然笑出声，面若冠玉，玉树临风，恍若谪仙。
卫姿茉心跳瞬间漏了一怕，满眼痴缠。
生怕别人看出来，立即垂首，拿帕子拭着嘴角，以此掩饰自己加快的心跳。
一侧的苏浅玥却痴痴望着苏洛昔对面的闻弦，眼里含着怨，还有一丝不甘心。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日松鹤堂见面时，他举止有度，偷偷打量自己了几次，她知道，他不讨厌自己。
出了松鹤堂，忠勇侯府转眼就搭上了劳什子府监府，将她撇到了脑后。
她实在气不过，自己到底哪里不好，惹他不喜？
苏浅玥从头至尾看着闻弦，只见他几杯茶过后，随下人出了亭子。
苏浅玥当然知道他去了哪里，一个闪身，避在了花丛后，见无人发现，转身朝远处跑去。
……
闻弦出了净房，转过一处院墙，就看见一个女子隐在花丛后。
他打算目不斜视经过，一道声音却叫住了他，“闻公子请留步！”
闻弦转过身，便看见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苏府三小姐苏浅玥。
想起先前之事，他双手一揖，郑重出声，“先前来府上，唐突了三小姐，实在是在下的错，请三小姐原谅则个！”
苏浅玥看着他，瞬间红了眼圈，忍不住询问道：
“为什么？我哪里不够好，闻公子这般对我？”
“不，不是，一切都是在下的错，在下唐突了三小姐，请三小姐恕罪……”
“是孙二小姐吗？闻公子是不是……钟意她？”苏浅玥瞬间打断了闻弦，质问出声。
“啊？三小姐误会了，孙二小姐有心仪的人，在下也……”
“你也有了心仪的女子？是谁？”苏浅玥立即上前一步，逼问出声。
“不，不是……”
“那是怎样？希望闻公子今日给我一个解释！”苏浅玥泪流满面，紧追不舍。
“世子，世子，您在哪里？”一道男音远远传来。
闻弦听见小厮的呼唤，冲苏浅玥匆匆一揖，“在下先行告退，小厮在寻我！”
话末，正要迈步，苏浅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泪眼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你为什么会钟意别的女子？”
“三小姐，请自重！”
闻弦一把抽出袖子，匆匆出了院子，转眼不见了身影。
苏浅玥呆呆怔在原地，眼泪泗流。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心里有了别人，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丫鬟秋菊寻了过来。
她才抹掉眼泪，行尸走肉般去了园子。
一入园子，发现众人已经入席。
大夫人贺氏正坐在主位，同贺晚晴低首说着什么。
男宾、女宾中间隔了一道薄帘，只觉得影影绰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风起，帘子翩翩起舞，倒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苏浅玥坐在了帘子旁的一处空位上，正好对着闻弦。
只见他正同别人笑谈，神色平和，眼里的笑意好似一把把刀子，正一下下凌迟着苏浅玥的心。
苏浅玥死死拽着手里的帕子，倔强地抬起下巴，生怕自己一低头，眼泪便会淌下来。
突然，苏浅璃的声音响起。
苏浅玥转过身，只见苏浅璃离开了席位，抱着长条锦盒走向了男宾席。
“大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阿璃写了一幅字，送给大哥哥，祝大哥哥心想事成！”
“多谢四妹妹！”
苏洛昔起身，接过了苏浅璃手里的锦盒，当众打了开来。
他怔怔瞅着手里的作品，半天没有说话。
众人不解，纷纷望了过去。
一侧的冯京墨扫了一眼，讥笑出声，“若是不能示人……大表哥收起来就是！”
言下之意，苏浅璃送的礼物，压根儿登不了大雅之堂。
闻弦也站了起来，借着苏洛昔的手看了一眼，目光又转向了一侧的苏浅璃，试探着问道：
“这是苏四小姐自己写的？”
“正是，我昨晚可是花了一个时辰才写好呢，这会子手还有些酸痛呢！”
话落，苏浅璃煞有介事揉着右手，一派天真。
李瑀熙起身看了一眼，直接啧啧出声，“看来，苏四小姐将我们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众人一听，心头一震，苏浅璃到底写了什么，值得五皇子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苏浅璃笑着道：
“五殿下严重了，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苏浅璃没有说错，上面的书法作品，是王溪和后半生最出名的《人生赋》。
笔墨饱满，文章表述了他的人生看法，作品既有出世的潇洒，也有入世的稳重，二者合二为一，却是说不出的融洽。
苏洛昔知道五殿下的评价并非夸大。
他从十岁就作为李瑀熙的伴读，至今已有七年。
李瑀熙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最向往山水间的逍遥，可祖父选中了他，悉心栽培至今，他身上担着苏府的未来，哪容他说不。
他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只好将心愿尘封在心底，开始学习楷书，用心学习政务，当好苏府的嫡长孙。
可每每夜深人静，看着夜空里的星子，他内心的渴望就越发强烈。
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天边，看看大安之外，看看日落之处的风景，到底何种模样。
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渴望和责任，原来并不冲突！
第64章 呼之欲出
想法一出，苏洛昔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妹妹，满心动容：
“知我者，四妹妹也，多谢你的心意，哥哥心领了！”
苏浅璃看了眼女宾席，笑着回道：
“大哥哥，你这份评价太高，阿璃可不敢承受。对了，卫大小姐也有礼物要送你呢！”
话末，苏浅璃转向女宾席，拉起了桌边的卫姿茉，并冲她眨了下眼睛。
卫姿茉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随之站起身，看了眼玉树临风的苏洛昔，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她刚走了几步，只觉得双腿发软，脚下步子一滞，不由得看向身后的苏浅璃，满眼慌乱。
苏浅璃瞬间会意，几步上前，挽着卫姿茉的手臂，走向男宾席。
卫姿茉冲苏浅璃感激一笑，定了定神，将手里的锦盒递给了苏洛昔，“姿茉祝苏公子坚持本心！”
苏洛昔一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祝福他。
他定定打量了卫姿茉一眼，道了声谢，接过了盒子。
“大哥哥，打开来瞧瞧，阿璃也想沾沾光。
卫姐姐可是大才女呢，心比比干多一窍，送出的东西定然附和主人的心意！”
苏浅璃冠冕堂皇的几句话听得底下的冯京墨冷哼出声，正要出声怼她，抬首看见苏洛昔打开了盒子，两眼闪着光。
只见苏洛昔转身看着一侧的卫姿茉，满眼震惊。
“这……这是王溪和老先生的老师当年的真迹，早已遗落民间，没想到，卫大小姐……竟然寻到了……”
卫姿茉一时间忘掉了内心的羞怯，看着面前的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
“姿茉才学平平，书法上造诣更浅，宝剑赠英雄，这本孤本送给苏大公子，最合适不过！”
“多谢卫大小姐，洛昔受之有愧，定当深藏，视若珍宝！”
此时的苏浅璃，扫了眼盒子里的孤本，也是满心震惊。
卫姿茉出手，实在大方！
她这是给练武之人送了一本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啊！
对兄长的心意，不可谓不深！
她短短一句话，满含崇拜，隐藏深情，任谁听了，都会动容！
难怪前世，贺晚晴能凭一个礼物就赢得了苏洛昔的好感。
苏洛昔直直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面容娴静，身量苗条，芙蓉面，深情眸，一身书卷气。
苏洛昔心头一震，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昔儿，客人既然送了礼物，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还不请客人入座！”
贺氏的话适时传了过来。
苏洛昔瞬间回神，冲卫姿茉躬身一揖，“多谢，请入席！”
卫姿茉侧身避过，看了一眼苏洛昔，随苏浅璃回了女宾席。
贺氏打量了卫姿茉好几眼，目光又停留在苏浅璃身上，满眼深意。
一侧的贺晚晴却直直瞪着卫姿茉，连苏浅璃也恨上了。
恨不得在她她们身上戳几个洞出来，以泄心头之恨。
苏浅璃恍然无觉，和卫姿茉低语了几句，自顾拿起了筷子。
一侧的苏浅钰发觉不妙，适时出声，“晴儿，你是不是有礼物要送给大哥哥，去吧！”
贺晚晴剜了一眼卫姿茉，目光转向一侧的姑母贺氏。
贺氏点了点头，贺晚晴才起身，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明媚的笑颜，向男宾席款款行去。
“表哥，晴儿也准备了礼物！”
苏洛昔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表妹，有心了！”
下一刻就听见盒子打开的声音，男宾席顿时一静，立时就有低笑声传了过来。
引得女宾席的客人频频侧首。
苏浅钰满眼不解，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兄长。
只见苏洛昔的手里拿了一块男子拳头大的玉石，玉石上雕刻了如意，寿桃，还有……元宝！
苏浅钰不忍再看，直接转过了头。
心里长叹不已，自己的兄长未来可是苏府当家人，怎么会缺银子、缺官儿当。
就连苏浅玥，都知道迎合哥哥的爱好，送一方价值连城的靛墨。
晴儿怎么会在玉石上雕刻出这么多俗气的东西呢！
自己怎么就信了她，说什么要让大哥哥第一个看见，事先没有掀开盒子查看。
如果早些看了，也就不至于如今陷入这般尴尬的局面。
正站在食桌前的贺晚晴还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她一脸不解，扫了眼众人的神色，忍不住扬声道：
“大哥哥不喜欢吗？我偷听爹爹和人闲聊，说升官、发财、长寿、贤妻美妾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知道玉石最为高贵，于是我就着人将如意、寿桃、元宝刻在了上面，送给大哥哥，至于贤妻美妾……”
“多谢表妹，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请入席吧！”苏洛昔瞬间打断了贺晚晴，生怕她再说下去。
“表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表哥……”
一道倩影突然出现，拉走了贺晚晴，“晴儿，随姐姐过来，娘亲有话要对你说！”
一女子突然出现，众位公子哥儿惊鸿一瞥，一时间惊为天人，半天才反应过来。
刚才来过，又走了的女子，正是——
苏浅钰！
尤其是冯京墨，痴痴瞅着远去的倩影，半天回不了神。
女宾席上的苏浅玥看见众位公子的呆样，心里冷笑出声。
果真，世上的男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侧的闻弦，他从头至尾头都没抬，正拿着一张宣纸，低首研究着。
苏浅玥心里一松，眼里涌上了自豪。
她看上的，的确和那些男子不一样！
下一刻，只见闻弦的目光从宣纸上离开，直直看向女宾席。
苏浅玥心头警铃大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苏浅璃正和卫姿茉说着什么。
说到尽兴处，苏浅璃用帕子捂着嘴巴，笑眯了眼。
而男宾席上的闻弦，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苏浅玥目光再次落在闻弦手里的宣纸上，定睛一看，心头一震，满腔的怒火瞬间涌上了心头。
她眼中喷着火，死死地盯着他们，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们扒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他和她，怎么可以！
他，他怎么能在她的心口上撒盐！
闻弦哪里知道，自己一时的搪塞之词，竟成为苏浅玥用来对付苏浅璃的罪证！
而此时，苏浅玥的眸子无意间扫过冯京墨，双眼微眯，一个报复苏浅璃的法子瞬间在她脑海里生成。
她看着远处的苏浅璃，仇恨滋滋往上冒，一刻也不想等不下去。
第65章 将计就计
用完膳，众人移步花厅，苏浅玥终于赶在上凉饮前，悄无声息进入了花厅。
她特意挑了个距离苏浅璃不近不远的位子坐下。
只见一个粉衣丫鬟端着甜汤经过苏浅璃时，脚下步子不稳，整个人朝前栽去。
一盅甜饮不偏不倚悉数撒在了苏浅璃的裙子上，粉白色的裙摆顿时污渍不堪。
身后的伺棋瞬间气红了眼，低斥出声，“干什么？连个甜盅都端不好！”
“奴婢知错了，请四小姐责罚！”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贺氏的注意，她抬首望了过来，冷声道：
“连伺候人都不会，下去领罚！”
丫鬟躬身一揖，垂首退了下去。
贺氏看向苏浅璃，有些为难道：
“方才下人来报，苏老先生待会儿会过来，璃姐儿这时候去换衣衫恐怕来不及了……”
“启禀大伯母，花厅距离我的水月阁最近，要不让四妹妹去我那里，来回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贺氏深深看了苏浅玥一眼，温和出声，“那也使得，璃姐儿，你随你三姐姐去吧！”
“是，大伯母！”
苏浅璃刚站起身，只觉袖子一滞，转身对上卫姿茉的眸子，只见她满脸凝重，冲苏浅璃摇了摇头。
连卫姿茉都发现了不妥，她苏浅璃怎么会羊入虎口！
苏浅璃回给卫姿茉一个放心的眼神，便随苏浅玥出了花厅。
进入水月阁，苏浅玥径直领她入了闺房，专门取了一身新衣，换下了苏浅璃身上的衣衫。
秋菊趁机抱起苏浅璃换下来的衣衫，笑着道：
“四小姐的衣衫可是老夫人命人做的，珍贵的很，奴婢这就让婆子给四小姐洗干净！”
伺棋一把夺了过来，瞪了秋菊一眼，“不用，我们自己会洗！”
苏浅璃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多言，笑着道了谢，随苏浅玥去了花厅。
坐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下人来报，苏老先生来了，正在园子里考教诸位公子的学问。
一众小姐们瞬间欢欣雀跃，都想前去凑凑热闹。
苏浅钰只好带着众人向园子行去，刚出了花厅，苏浅玥就借故去了净房。
苏浅璃嘴角沁着笑，脚下的步子压根儿没有停下。
众人进了园子，只见苏老先生捧着一本古书正细细翻看。
诸位公子围在身侧，低眉敛首，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
待他颔首，合上了书本，李瑀熙才笑着出声，“苏老先生，我没有说错吧！”
“的确如此！”苏老先生捋着花白的胡须，看向苏洛昔，神色郑重。
“卫大小姐这份礼着实贵重，千金难买，你可一定要好好珍藏，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苏洛昔郑重一礼，“是，学生谨记老先生的教诲！”
话末，苏洛昔转首，看向人群中的那抹白色身影，当着众人，冲她感激一笑。
他这一笑，倒将一众女子怔在原地，个个呆若木鸡。
苏浅钰看着这一幕，眉头倏地一跳。
眸子转向一侧的卫姿茉，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锦帕。
卫姿茉原来心仪大哥哥！
她想嫁给大哥哥！
哼，门儿都没有！
娘亲和自己这一关，她绝对过不去！
苏浅钰的眸子扫过苏浅璃，只见她一脸笃定，神色如常。
苏浅钰心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她之前就知道些什么？
还是说，她也参与了其中？
……
苏浅钰还没有理清头绪，一道冷音瞬间响起，“敢问四表妹，你偷偷摸摸给我塞方帕子，意欲何为？”
众人看过去，只见冯京墨走出了人群，手里拿方帕子，一脸怒容。
那些个知道内情的，悉数看向了苏浅璃，满眼鄙夷。
没想到这个苏四小姐，竟然私相授受，没了娘亲，连基本都家教都没了！
只见冯京墨瞪了一眼苏浅璃，转向一侧的苏老先生，躬身一礼。
“老先生明鉴，外祖母此前的确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娘亲和国公府已经婉拒了外祖母的好意。
学生以为，四表妹已经明白，我和她没有可能。没想到，今日大表哥生辰，她还强行塞给我帕子。”
我明知于理不合，又怕别人笑话苏府，已经尽量避着她，可有外亲这层关系在，我哪里又能避得开……”
“表哥，你太过分了，四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一侧的苏浅玖气得两眼通红，将手里的点心“啪”一声砸在盘里。
可她年纪太小，经的事少，嘴巴张了又张，硬是想不出更多反驳的话来。
冯京墨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苏浅玖，继续道：
五表妹，不是我过分，是你的四姐姐更过分！
就在刚刚，她还威胁我，如果卫国公府不……不尽快着人前来提亲，就要到处宣扬我和她有私，坏了我的名声……”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盯着苏浅璃，满眼震惊。
只一眼，众人纷纷避过了头，好似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睛似的。
苏浅璃盯着面前的跳梁小丑，两眼冒着火，面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一脸冷意。
突然，只觉手上一暖，低首才发现卫姿茉握住了她的手，满眼担忧。
她淡淡点了点头，转向冯京墨，冷冷出声，“表哥，你说的可属实？”
“四表妹，我怎么会为了让你死心，拿自己的名声当儿戏……”
“好，冯世子，在下想确认一遍，你手里的帕子，是苏四小姐送的吗？”闻弦突然出声。
苏浅玥身子一晃，盯着几步外的闻弦，恨意顿生。
果不其然，他心里那个人，真的是她！
“废话，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冯京墨看向闻弦，极不耐烦。
怎么哪儿都有他！
在国子监，众人老拿他同闻弦比较，他早已积了满腹的火，总想寻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没想到，他今日自动送上门来！
闻弦好似没有听见冯京墨话语里的不屑，又问道：
“你确定是苏四小姐刚才送给你的吗？”
“对，这还能有假……”
“好，不管是刚刚，还是现在，我们就从今早入苏府开始算起！”
闻弦扫了一眼众人，这才慢条斯理道：
“今早至今，苏四小姐一共见了冯世子三次。
第一次，府门口照壁旁，众人都在，请问冯世子，苏四小姐当时穿了什么衣衫？有没有拿帕子？”
冯京墨一怔，没有答话，闻弦径直道：
“一身粉白衣衫，衣摆上绣着海棠花，拿了柄团扇，没有带帕子。
卫大小姐聪慧过人，心细如发，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
卫姿茉点点头，“的确，苏妹妹的团扇上画着海棠，很是别致，我还多看了几眼，我可以作证。”
第66章 痛打落水狗
闻弦点点头，“第二次见面，苏四小姐给苏兄送礼物之时，她又穿的什么衣衫，有没有拿帕子？”
卫姿茉摇了摇头，正要启口，苏洛昔出声道：
“四妹妹依旧一身粉白衣衫，手里捧着锦盒，没有拿团扇！”
闻弦点点头，“正是，她送完礼，转身陪卫大小姐走出来时，手里也没有帕子。
我当时记得她先前捧着木质锦盒，手心里压出的两条红印还清晰可见！”
闻弦看向冯京墨，继续道：
“第三次见面，就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冯世子说说，苏四小姐如何强行塞帕子与你？”
冯京墨冷哼出声，“面上的确只见了三次，难道背地里就没有见面吗？”
一个红衣女子接声道：
“苏四小姐从头至尾都陪着我们没有离开过啊，对了，衣衫湿了那次离开过，不过和苏三小姐一起！”
红衣女子指向一侧的苏浅玥。
苏浅玥心头一个激灵，凛了凛心神，柔柔道：
“正是，我陪着四妹妹去了我的院子，可四妹妹中途想去净房，走开了会子……”
“三小姐，不是四小姐，而是你吧！”闻弦瞬间打断了她。
苏浅玥一听，瞬间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他怎么可以……
闻弦却没有看她的神色，依旧道：
“在下方才在假山后看见你和冯世子的身影！你听见响动，匆匆离去，因走得太急，踩到青苔，还滑了一脚。
我想苏三小姐当时心里有事儿，肯定没顾上换衣衫……”
闻弦话落，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苏浅玥的衫裙上。
只见她还穿着原先那套茜红色衣衫，裙摆有点点污渍，和鞋帮上的一模一样。
因为裙衫颜色深，污渍并不明显，若不仔细看，一时发现不了。
众人看着面前的苏浅玥，瞬间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此时的苏浅玥直直盯着闻弦，双眼通红，辩解道：
“闻公子，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我没有害四妹妹！”
众人满眼鄙夷，哪里肯听她辩解半句。
她急忙转向一侧的苏浅钰，拽住苏浅钰的手，满眼急切，“大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啊！”
苏浅钰任凭她拉着手，硬是没有出声。
一个女子拔高了音调，突然出声：
“苏四小姐是嫡出小姐，什么样的衣衫配什么样的帕子，定然一清二楚。
显然，冯世子手里的帕子和她前后两身衣衫都不搭，反而和苏三小姐身上的衫裙很般配……”
众人一听，瞬间恍然大悟，看向苏浅玥的神色，越发不屑。
一个庶出小姐，罔顾礼教，敢当众诬陷嫡出小姐清白，胆子实在太大了！
“其实吧，依本王看，苏三小姐也许只是一时糊涂！”
五皇子李瑀熙突然出声，倒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扫了冯京墨一眼，淡淡道：
“大家可别忘了，先前万卷书馆人命案，卫国公府不去自证清白，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未出阁的苏四小姐，极尽羞辱。
幸亏苏四小姐心智坚强，如今还好好站在这里。这要是放在别家女子身上，说不定早就自尽而亡了！”
只是卫国公府欺人太甚，今日又来这么一出，怕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以为全长安城的小姐都眼巴巴盯着小世子夫人的位子呢！”
可笑啊可笑，苏四小姐书法了得，厨艺精湛，就连秦王府，也要提前三日下帖，才能请得到苏四小姐。”
难道说，你卫国公府小世子的面子，竟然比秦王的面子还大？”
说到最后，李瑀熙一脸怒容，即将爆发。
冯京墨一听，脸色大变，朝李瑀熙赶紧行礼，“五殿下，您折煞在下了，在下哪里敢和秦王殿下相提并论……”
“你不敢？你不是正做着嘛！秦王府上的贵客，竟然被你污蔑，还用的是这般下三滥手段，连本王都觉得不齿！”
不等冯京墨说话，李瑀熙转向苏洛昔，冷着脸道：
“本王走了，气都气饱了，下次请客，记得先把那些下三滥玩意儿撵出去！”
话末，李瑀熙瞪了冯京墨一眼，朝苏老先生一揖，扬长而去。
直至李瑀熙身影消失不见，冯京墨还杵在原地，脸上青红交白，羞愤，恼怒，不甘，害怕，皆而有之，实在精彩！
苏洛昔的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冯京墨从小被姑母娇惯，乖张跋扈，无法无天，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逊，他早就看不惯。
万卷书馆人命案，祖父已经给他漏了底。
卫国公府攀扯秦王府，惹天子不喜，拿冯京墨开刀，以此警告卫国公府。
本想着经此一事，冯京墨该收敛些，没想到又闹到苏府。
还让苏府成为世家中的笑话，他苏洛昔怎么会忍下这口气！
还好，五殿下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苏洛昔看了一眼冯京墨，转身吩咐管家苏全，“你不是说祖母着人来唤表弟吗？送去祖母那里吧！”
苏全瞬间会意，连忙躬身应是，将冯京墨请出了园子。
苏洛昔看了一眼苏浅玥，直接冷声道：
“三妹妹，赵姨娘身子还没有好利索，你还是安静待在屋里，给生母侍疾才是正经！”
下一刻，走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左一右扶起苏浅玥，直接将她请出了园子。
苏老先生看着苏洛昔小小年纪，不急不躁，三言两语，就处理了当事人，颇有苏詹年轻时的风范。
他一脸满意，扫了苏浅璃一眼，这才回了无涯学堂。
苏老先生前脚刚走，苏全后脚又来了园子。
苏洛昔看见他，面有疑色，“不是吩咐你送冯表弟去祖母处，怎么又过来了？”
“启禀大公子，老奴将表少爷送过去了！”
“然后呢？”苏洛昔一脸不解。
“老夫人不见他，表少爷一气之下，先一步出府了！”
苏洛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手一抬，邀请众人尝尝下人新沏的新茶。
苏洛昔的目光落在了对面闻弦的面上。
只见闻弦一脸从容，丰神俊朗，眸子不经意会扫向几步外的苏浅璃。
苏洛昔打量着他，满眼深意。
进府门至今，四妹妹穿了什么，手里拿着什么，就连托个锦盒，手上压出了红印子，闻弦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要说对四妹妹没有想法，他一百个不相信。
闻弦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
四妹妹嫁与他，他这个当兄长的，倒乐见其成。
只是，如今外面正在疯传，闻弦并非忠勇侯夫人田氏所出。
听说忠勇侯闻涯大病了一场，还将田氏送到了别庄。
忠勇侯府的一系列举动，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消息的真假。
如此关头，四妹妹和闻世子的事儿，那就有待商榷了！
第67章 他被打了
苏浅璃从头至尾都没有多想，只觉得今日的闻弦有些奇怪。
他处处都在帮她，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有什么别的企图。
闻弦的身世，可是苏浅璃捅出来的，他不恨她才怪！
苏浅璃的目光从闻弦身上移到了远处的水月阁，眸子如渊，深不见底。
她今日出门前，特意带了方茜色帕子。
那是因为她知道，苏浅钰喜欢着白衣，苏浅玥喜欢着绾色。而茜色帕子，和白色、绾色都很配。
唯独和藕粉色不搭，显得肤色暗黄，没有精气神。
是以，她一直揣在袖子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来。
前世，苏洛昔生辰，她大病了一场，并没有参加，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以防万一，她才准备了这条帕子。
如果没有人起坏心，一切万事大吉。
可一旦有人心思不正，那就别怪她了！
她自有法子自证清白！
没想到的是，今日宴会上，闻弦、李瑀熙、卫姿茉、苏洛昔都明里暗里帮着她，倒让她很是意外……
傍晚时分，客人陆陆续续出府。
贺晚晴因为送礼一事，心绪不佳，苏浅钰一直陪在她身边，将送女客一事交给了苏浅璃和苏浅玖。
苏浅璃陪着卫姿茉行至府门口，就看见苏洛昔正同友人告别。
苏洛昔微微侧身，瞥见一抹倩影行来，心头微微一跳，两句送走了故友，转身迎了上来。
“多谢卫大小姐今日莅临，不知道祭酒大人何时有空，在下想携礼上门拜谢！”
苏浅璃眼观鼻鼻关心，忍着笑意，心里道：
大哥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卫姐姐送你大礼，你去拜谢当事人不就完了，为何要去拜谢祭酒大人？
卫姿茉瞬间会意，两颊绯红，柔柔出声，“家父每月小假都在府里！”
“好，多谢卫大小姐！”
苏洛昔躬身一揖，转身看向一侧的苏浅璃，示意她去送送卫姿茉。
苏浅璃意味深长看了自家兄长一眼，紧走几步，挽住了卫姿茉的手臂，亲昵道：“卫姐姐，我送你！”
苏浅璃刚把卫姿茉扶上马车，一道身影奔了出来。
“卫大小姐且慢！”
卫姿茉掀开车帘，看见苏洛昔气吁吁站在面前，心头一柔，“苏公子忙了一日，快回吧！”
此时的卫姿茉背着夕阳，发丝染上了金晕，说不出的柔美。
好似春风拂过发丝，流水淌过手心，苏洛昔整个身心一怔，呆在了原地。
他奔出来，本来打算道一句“再会！”
出口却变成了“天太晚了，四妹妹怕卫大小姐一人回府不安全，特意唤在下出来，送卫大小姐一程！”
“啊？……”苏浅璃一脸懵。
她看着面前情窦初开的兄长一副呆样，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苏洛昔转身看着面前的苏浅璃，眼里满含请求，“四妹妹，是不是啊？”
此时的苏洛昔，就差向她这个妹妹躬身作揖了！
苏浅璃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着卫姿茉，郑重道：
“哦……嗯，正是如此，我特意着人唤大哥哥出来的，天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哦……好！”
卫姿茉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有称好。
众人一致忽略了头顶的烈日……
苏浅璃同苏洛昔将卫姿茉送回府，又折返回来。
等到苏浅璃回了玉离阁，已经半夜子时。
她头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直至次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进入寝室的是王嬷嬷，她摇醒床榻上的苏浅璃，满眼焦急。
“小姐，醒醒，出大事儿了！”
“怎么了？”
苏浅璃翻了个身，又准备睡过去。
王嬷嬷一句话将她仅有的瞌睡彻底惊没了。
“冯世子被人打了！”
苏浅璃从床榻上半坐起来，面色凝重，“具体怎么回事儿？”
“老奴也不慎清楚，王掌柜着人传来的消息，老奴命鹂儿打听了一番，松鹤堂也得到了消息。
老太爷今日没有上朝，这会子将三位老爷叫去了笃思堂，大少爷也被叫去了！”
苏老太爷此举，苏浅璃不难猜，无非是问问昨日的情形，再仔细敲打众人一番，命令几个儿子携礼去卫国公府慰问。
撇开自己女儿这层关系，堂堂尚书府和卫国公府杠上，那可就是国事，会出大事儿的。
他要趁这个结没有结死之前，缓和缓和，想法子解开才是。
如今，苏老太爷恨死了那个动手之人。
冯京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去了外祖家，回府当晚，被人堵在红馆。
被一群黑衣人从妓子的床榻上拖出来，暴打了一顿。
卫国公府找到时，冯京墨早已昏迷，一丝不挂躺在地上，下体受伤颇重。
卫国公颤巍巍入了宫，请旨让御医出宫为冯京墨看诊。
至今御医都换了七八个了，冯京墨依旧昏迷不醒，没有任何起色。
苏荐颖哭天抢地，已经晕过去好几次。
……
直至中午，伺棋才从外面回来，将听到的，细细告知了苏浅璃。
苏浅璃坐在涟漪亭里，看着面前的结香叶子手掌长，任凭夏风再疾，它却纹丝不动。
卫国公府是彻底恨上她了！
转眼响起苏老夫人，苏浅璃心里一酸，这个时候，祖母心里最痛。
令她意外的是，昨日，祖母竟然将冯京墨拦在了松鹤堂外。
这放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在祖母的心里，她竟然这般重要！
为了祖母，她要赶紧成长起来，再也不能让她因为自己伤神了。
突然，王嬷嬷急匆匆入内，看着苏浅璃，一脸沉重。
苏浅璃心下一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吧，嬷嬷，什么事儿？不要慌！”
“小姐，你不要怕……”
王嬷嬷看着苏浅璃，余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一旁的伺棋急得直跺脚，“嬷嬷你倒是说啊！”
“小姐，卫国公府……来……来人了，要拿小姐交官！”
“什么？卫国公府小世子又不是死了，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姐……”
王嬷嬷一把捂住了伺棋的嘴巴，望了望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小姐，趁老夫人拦住了他们，你赶紧逃吧！”
“逃？想逃哪里去！”
一道冷喝突然响起，只见苏荐颖双目赤红，站在院门口。
第68章 为她撑腰
王嬷嬷和伺棋看见苏荐颖站在玉离阁门口，气势汹汹，身后跟了一群下人。
两人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挡在了苏浅璃的面前，冲苏荐颖屈身行礼。
苏浅璃心头一暖，径直走了出来，直视着苏荐颖。
“阿璃给姑母请安！”
“别假惺惺，你如今都是秦王府的座上宾，这样的礼，我受不起！”
苏浅璃知道，李瑀熙昨日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冯京墨的话，已经传到了苏荐颖的耳朵。
苏浅璃不屑于和她磨嘴皮子，径直行完礼，垂首站在了一边。
为了祖母，这口恶气，她必须忍下！
但总有人不愿意这件事儿不了了之！
苏荐颖上前一步，站在苏浅璃面前，双眼含怒，气势凌厉。
“说，准备逃哪里去？护国公府？又或者苏府别庄？
我倒想知道，卫国公府要拿你，还有哪家还敢护着你！”
苏浅璃直视着面前的姑母，只见苏荐颖一双丹凤眼，像极了苏老夫人年轻的时的模样。
但性子为何差了这么多？
苏浅璃深吸一口气，淡淡出声，“姑母听差了，我是苏府的四小姐，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为什么要逃走？”
“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苏荐颖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狂笑出声，直至笑出了眼泪。
“苏浅璃，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你娘，如今又开始克我墨儿，害得我家墨儿……
你放心，有我在，你肖想跨入卫国公府一步。如果我墨儿此生没有子嗣，我就让你苏浅璃永远嫁不了人，不得好死……”
“住口！”
一声震怒倏地响起，众人转身，便看见苏老夫人柱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指着苏荐颖，气得浑身直颤。
“你……你可是阿璃的亲姑姑，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苏荐颖瞬间咆哮出声：
“亲姑姑？笑话，她苏浅璃有拿我当亲姑姑待吗？
万卷书馆人命案，她明明看见了凶手，官差问她，她一句都不肯多说。”
昨日生辰宴，她勾引墨儿在先，事情败露，又让那么多人当众羞辱我墨儿……”
墨儿可是卫国公府的小世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生生被她毁了！”
被国子监除名，被同窗厌弃、嘲讽，如今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都是因为她，她这个丧门星！”
苏荐颖指着苏浅璃，声泪俱下，满眼狠厉，恨不得将苏浅璃拆皮入骨！
苏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儿歇斯底里，形象全无，心头一痛，温声劝道：
“不过是事儿赶事儿，才将阿璃卷入其中，阿璃从头至尾什么都没有做过。
墨儿重伤，为娘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你不能是非不分，一味地指责阿璃！”
你还扬言，墨儿身体有恙，就让阿璃用一生去陪葬，这哪里是一个姑姑该说的话……”
苏荐颖泪眼看着苏老夫人，满眼不可置信，指着苏浅璃，声泪俱下。
“娘，她只是一个孙女，我可是你的嫡亲女儿，墨儿是您的外孙，墨儿如今生死未料……
您不安慰我，还一味地指责我，一心维护你的孙女！为什么？”
苏荐颖看着苏老夫人，不断的摇着头，满眼失望。
苏老夫人心痛难抑，上前想要握住苏荐颖的手，却被苏荐颖一把甩开。
苏荐颖胡乱揩了把脸上的泪痕，冷眼看着面前的娘亲，冷冷出声：
“娘，你认不认我这个女儿，无所谓，我不在意，但我今日必须将苏浅璃押走。
您放心，我家墨儿要是醒来了，我不会动她一根汗毛，立即扭送官府！”
我家墨儿如果……没有……醒来，我就让她陪葬……”
“放肆！”
苏老太爷一声厉喝打断了苏荐颖，出现在了院门口。
同来的还有几房老爷，以及嫡长孙苏洛昔。
苏洛昔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苏浅璃身上，只见她全副心思都在苏老夫人身上，满眼担忧。
从头至尾对苏荐颖的斥责没有反驳一句！
从万卷书馆，再到昨日的寿宴，她什么都没有做，可受伤害最深的，却是她！
他真想冲苏荐颖咆哮出声，“你们卫国公府不去抓凶手，在这里为难一个弱女子，算哪门子威风！”
可十七年来的教养，不容他对一个长辈如此无礼！
苏老太爷的声音适时响起，“荐颖，墨儿是我外孙，璃丫头是我的孙女，你打算让为父用璃丫头的命，换墨儿的命吗？”
“我墨儿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一切都因为她，难道不应该吗？”
苏荐义虽然不甚在意自己这个女儿，如今被妹妹这样逼，心里不由得置了气，冷冷道：
万卷书馆，看见凶手的又不止阿璃一个，宋嬷嬷也看见了，你怎么不问宋嬷嬷？”
苏荐颖瞪了一眼宋嬷嬷，冷笑出声：
“宋嬷嬷？！当年发生了什么，二哥哥心里不清楚？要不是娘亲护着她，她哪里还有今日？
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背叛过我的人的话吗？”
宋嬷嬷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苏浅璃。
见苏浅璃的目光一直在苏老夫人身上，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苏荐义好似吃了黄连的哑巴，苦着一张脸，再也不开口。
苏洛昔听到苏荐颖话里有话，打量了他们几人的神色，心里一沉。
都是上辈儿的恩怨，唉，四妹妹最无辜，又被牵扯其中！
苏老太爷动了怒，沉声道：“好了，你赶紧回府，为父权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女儿回府可以，但必须将她带走！”
“不可能！”
“那就别怪女儿不顾亲情了，来人，将苏四小姐押走……”
“冯京墨死了吗？”
一道冷音突然传了进来，众人听了，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就看见秦王李琮烨坐着素舆进了玉离阁。
今日的他一身墨绿色王袍，眸子冷厉入冰，一眼扫过去，四周的下人“扑通”一声跪了一地。
“冯京墨死了吗？”
李琮烨直直盯着面前的苏荐颖，再一次问出声。
苏荐颖浑身一颤，心头一个激灵，立即屈身行礼，“启禀秦……秦王殿下，并无……”
“那就好，那就不妨碍本王来请苏四小姐去王府做客！毕竟……”
李琮烨话一顿，看向众人，懒懒出声：
“外孙没了，苏府上下肯定要去吊唁！”
第69章 流露
此时的苏荐颖，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脑袋低垂，眸子盯着地面，双目赤红。
即使听见他在当众诅咒自己的儿子，她也做不了任何，秦王手段狠辣，整个天下，无人不晓，无人不怕！
这一刻，深深的恐惧与满腔的仇恨撕扯着她，她的双唇颤抖不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既然世子夫人不说话，那本王就当你无话可说！”
李琮烨的眸子转向苏老太爷，淡淡出声，“苏尚书，本王邀苏四小姐入王府，是否应允？”
苏詹躬身一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转向一侧的苏浅璃，“阿璃，你可愿意？”
转瞬将球推给了苏浅璃！
老狐狸！
苏浅璃深深看了一眼苏老太爷，向秦王李琮烨屈身一礼。
“好！”
苏浅璃别过苏老夫人，径直向秦王行去。
脚下的步子稳稳当当，不见一丝凌乱。
众人眼睁睁看着苏浅璃随秦王出了玉离阁，转瞬消失了踪影。
……
苏浅璃上了秦王车驾，自觉坐在了下首。
她压根儿没有发现，今日乘坐的车驾，和上次天子御赐的并不一是同一辆。
她始终低眉垂首，没有任何言语。
她脑子里混乱不堪，始终想不明白，姑母哪怕不喜欢自己，因为冯京墨万卷书馆获罪，加上生辰宴受辱，大不了以后不认她这个侄女罢了。
何至于要她的性命？
姑母对她，哪有亲情可言！
只有深仇大恨，才有这样的举动吧！
“拿去看看！”
一道冷声在头顶响起。
苏浅璃茫然抬首，只见李琮烨手里拿了张纸笺。
她茫然接过，打看来，只一眼，瞬间睁大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
信笺是武进呈给李琮烨的，他调查了苏荐颖。
当年那场赏花宴，蔡丽娘和苏荐义私定终身，苏荐义因此伤了夫人的心。
在这之前，有人看见苏荐颖和蔡丽娘在一起，两人待了很久。
苏浅璃脑子里嗡嗡直响，瞬间乱成一团。
心里只有一道声音——父亲和蔡丽娘之事，姑母肯定知情！
也许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二嫂，母亲当时刚过门不久，怎么会得罪她！
……
苏浅璃好似窥见了阴谋的一角，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抓住。
怔怔瞅着纸笺上的字迹，心里一团乱麻。
突然，只觉得身子一斜，整个人朝后栽去，帘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声，还有下人的告罪声。
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入目的便是一张俊美、清冷的面容。
“多……多谢殿下……”
苏浅璃下意识想起身，挣扎了一下，压根儿动不了。
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倚在了李琮烨的怀里。
李琮烨看着她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道：
“你因为纸笺，心很乱？”
苏浅璃机械地点点头，正要启口，只觉得唇上一暖，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她怔在了原地，瞪大了眸子，浑身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了唇上。
木木的，麻麻的……
他……他在干什么？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整个脑子压根儿无法思考，就连呼吸都忘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她唇上一空，李琮烨这才抬起头来。
此时的他，眸子一片清明，少了往日的清冷，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
“好了，你有更烦的事儿需要考虑了！”
苏浅璃对上他的眸子，心下一凛，所有的无措瞬间消失了影踪。
“殿下如果为了帮我，大可不必！”
话末，她手脚并用，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刚行了一步，脚下一绊，整个人又一次跌在了榻上。
方才被苏荐颖羞辱，她为了苏老夫人，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这会子被他唐突，她可用冷漠保护自己，告诉自己不必在意！
但小小的一个跌倒，却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满心的屈辱悉数涌上了心头，皆化成了泪水，淌了满脸。
只见她倒在榻上，眼泪犹如掉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却没有一点哭声。
李琮烨心头一慌，眼里不由自主染上了歉意，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对不住，我唐突了你，但我……情难自禁！”
他说他情难自禁？
怎么可能？
堂堂秦王殿下，想要什么的女子，不都是信手拈来，怎么会看上满心沧桑的自己！
“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满含歉意。
苏浅璃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整日里罩在自己身上的盔甲和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眼泪压根儿不听使唤，一直淌个不住。
李琮烨平日的冷冽也被苏浅璃的眼泪冲了个干净，眼里只剩下一些担忧和歉意。
搭在苏浅璃背上的那只手一直轻轻拍着，动作笨拙，却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儿停止了哭泣，呼吸也变浅了许多。
只见她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熟睡了过去。
李琮烨发现了这一点，整个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
车驾停在秦王府门口，武进正要上前禀告主子。
马车帘子一动，李琮烨抱着一个女子出了马车。
只见女子的身影被大氅遮了大半，只露出一角藕粉色裙摆。
要不是武进从头到尾跟着，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李琮烨看都没看地上的素舆，强忍着腿上的剧痛，抱着怀里的人儿跨入王府大门。
穿过大半个王府，径直入了无名院，扫了一眼迎出来的侍书，淡淡道：
“将客房收拾出来！”
侍书匆匆扫了一眼，便知道主子怀里抱了个女子，急忙躬身应是，向一侧的客房疾步而去。
……
梦里，苏浅璃一会子满手是娘亲身上的血水，一会子看见蔡丽娘、苏荐颖狂笑的嘴脸，转瞬又看到了父亲冷冽的眸子。
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生不如死！
下一瞬，一道清冽的清香袭来，她犹如找到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再也不愿意松手……
无名院客房里，苏浅璃睡在寝榻上。
双手死死抓着秦王李琮烨的手，抱在了怀里。
一侧的李琮烨没有半点不耐，顺势坐在了寝榻旁。
只见他的手拂过她面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好似面对的，是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一侧的侍书从头至尾目睹着这一切，心下大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主子！
不由自主觎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
只见她双目紧闭，额头上还有一些汗渍，神色安然，好似抱在怀里的，就是她的全世界！
第70章 收下侍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浅璃才挣扎着睁开眸子。
入眼是一团烛火，一个丫鬟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她瞅着头顶的烟罗帐，半天回不过神。
自己在哪里？
半响才想起此前发生的一幕幕，而她最后的记忆，是在李琮烨的怀里……
苏浅璃瞬间坐起身子，惊醒了床榻边儿的丫鬟。
丫鬟立即起身，屈身一礼，“小姐，膳食让人在厨房热着，您这会可要用些？”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丝毫没有一点儿睡意。
苏浅璃才认出来面前的圆脸丫鬟就是此前带她去秦王府厨房的丫鬟，名唤侍书。
她哑着嗓子问道：
“侍书，什么时辰了？”
侍书心头一惊，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伺候过她一次，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压下心头的吃惊，转身看向一侧的沙漏，回道：
“苏四小姐，已经卯初，天儿快亮了！”
苏浅璃的眸子转向窗外，隐隐看见一抹亮色，心里有些惊诧，自己为何睡了那么久。
“你家主子呢？”
“回小姐，主子在正屋……”
主子在床榻边守了一夜，刚刚离开。
侍书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主子没有让她说，她绝对不会吐露分毫！
“哦……我想沐浴……”
“是，苏四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安排！”
……
主屋的寝室里，李琮烨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穿着白日的衣衫。
他定定瞅着左边袖子上的褶皱，这是她抱了整整一夜，压出来的印子。
她抱了他手臂一夜，他也看了她一夜。
她对他来说，真的很特别！
若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些奇怪的举动和想法！
听见一丝响动，李琮烨坐起了身，摸黑去了坐塌，就听见丫鬟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
直至客房的屋门再次打开，他才理了理衣衫，站起了身，忍着腿上的剧痛，拉开了屋门。
只见苏浅璃一身粉衣站在院子里，瞅着一棵花树愣神。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来，冲他屈身一礼。
“多谢殿下昨日替小女解围，若无要事儿，小女先行告退……”
“你一夜未归，如何同府上解释？”李琮烨瞬间打断了她，声音清冷。
苏浅璃心里有气，抬首直视着李琮烨。
眼里全写着：你还知道啊，你若是让丫鬟唤我起来，昨夜赶回府，不就没有这回子事儿了！
但她知道，一切错在自己，自己睡着了，不能将一夜未归这样的错误，推到他身上。
“在本王看来，你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重要！”
李琮烨好似明白了她的心思，突然出声。
苏浅璃对上李琮烨郑重的眸子，心头一震，再将他的话回味了一遍，面上不由得涌出一丝红晕。
他怎么随时随地都说这种话？
她脸上的红晕，就好似早上露出的一片朝霞，可爱，又充满希望。
李琮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脚下步子不由自主行了过去，距离她只有半步，才堪堪停下。
“放心，我已经吩咐下人昨晚回去禀告过了！”
苏浅璃满心好奇，早已忘记了内心的羞怯，急忙抬首询问，“殿下怎么说的？”
“昨晚，秦王府车驾将你送去了护国公府，夜幕时分，秦王府马车停在护国公府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粉衣女子，下人上前见礼，称呼‘苏四小姐’，附近的民众可都听见了！”
苏浅璃眉头一松，嘴角染上了笑意，下一瞬，又是满眼不解，“外祖父府上怎么会答应？”
“求本王的世家多了去了，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
他们撒个慌，就能得到想要的，哪里会不愿意！”
苏浅璃点了点头，心头一暗。
有一句话苏荐颖说对了，即使卫国公府要拿她，她逃出去，也无处可去！
李琮烨看出了苏浅璃眼里的落寞，扶着她的肩膀，郑重道：
“你记着，秦王府就是你的家，永远都是！其他不相关的，不认也罢！”
苏浅璃被他的话语震在了原地，楞楞看着面前的李琮烨，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别人对她，避之不及。
唯独他，这么在意她！
“为何……”
“你赠我玫瑰，我回你蜜糖！”
李琮烨将余下的话，悉数咽进了肚子里。
世人对他，讳莫如深，避之唯恐不及！
唯独她，敢直视他，在他面前，温柔时如水，娇俏时如黄莺，伤心时大哭，高兴时眉眼俱笑！
她没有将他当成一个权势滔天、令人闻风丧胆的秦王，而是当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秦王。
一个世人眼中不一样的秦王！
“主子……”
一道男音适时传来，苏浅璃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李琮烨挨在一处，咫尺相对。
院门口不知道何时，站了一群人。
天！
苏浅璃后退一步，下意识就要逃回屋子。
李琮烨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侧石桌旁，径直坐下。
“侍书！”
侍书疾步上前，朝李琮烨躬身一揖，“主子有何吩咐？”
“今日起，本王将你和侍画赐给苏四小姐，你要紧身保护她的安危，不得有失！”
侍书躬身一揖，“奴婢遵命！”
侍书又转向一侧的苏浅璃，屈身一揖，“奴婢侍书见过苏四小姐！”
苏浅璃的目光从侍书的面上移到了李琮烨的面上，满眼不赞成。
“殿下，培养一个得力的属下，实在不容易。侍书武功高，人又机灵，心细如发，小女不能要！
再说了，小女能照顾好自己，殿下放心！”
李琮烨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到了她的小盘里，淡淡出声：
“你能照顾好自己，昨日被人逼成那样？莫非，你不喜欢侍书……”
“怎么会？小女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的紧，就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苏浅璃急忙打断了李琮烨。
“她是下人，保护你是她的任务，哪里由她喜不喜欢！”
苏浅璃看了一眼李琮烨，满眼不赞成。
“跟着我，必须让她心甘情愿，万万不能委屈了她！”
苏浅璃的目光转向面前的侍书，询问出声：
“侍书，跟着我去了尚书府，面对的都是内院的勾心斗角，你可要想好，愿不愿意？不急，想好了再答复我。”
“小姐，奴婢愿意！”侍书躬身一揖，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第71章 他来求助
侍书跪在地上，朝苏浅璃郑重磕了个头。
苏浅璃当然清楚她们的身份，她们自小接受训练，只有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胜出的，才能近身伺候主子，以命保护主子。
侍书如今已经在李琮烨的寝院值守，那说明，她早已成为他的心腹。
在下人中，有绝对的威信和权力。
没想到只是第二次见面，侍书就能遵从自己的主子安排，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苏浅璃心里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她还是打算让她想想，先问问那个叫侍画的丫鬟的意愿。
苏浅璃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院外武进的身侧。
只见他的身后站了一遛侍卫，并没有丫鬟。
苏浅璃看向一侧的李琮烨，满眼不解，“殿下，侍画呢？”
“出来吧，拜见新主子！”
李琮烨话刚落下，一阵风过，头顶花树飘下几片花瓣，撒在了苏浅璃的衣裙上，芳香郁馥，相映成趣。
她嘴角沁笑，下意识拂去花瓣，甫一抬首，便看见一个圆脸丫鬟俏生生站在面前。
呃……
苏浅璃的目光从地上的侍书面上，移到了站着的丫鬟身上。
她们眉眼、衣着、身量、气质，如出一辙！
双生子！
苏浅璃转瞬睁大了眸子，看向一侧的李琮烨，满眼震惊。
这份礼，实在太重了！
“她们对殿下，更为重要，我不能夺人所好……”
“你的安危，重过一切！”
李琮烨的眸子转向一侧的侍画，淡淡吩咐道：
“即日起，你们的主子就是苏四小姐，保护好她的安危，遇到任何危险，随时向王府求助！”
“是，奴婢遵命！”
侍画转向苏浅璃，躬身一揖，转瞬便消失了身影。
地上的侍书这才起身，自觉站到了苏浅璃的身后。
苏浅璃满心震撼，一顿早膳，硬是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如何同李琮烨告别，又是怎么坐上了马车，苏浅璃完全没有印象。
从昨日至今，他的一连串行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苏浅璃，他心悦她！
可是——
前世，他命运多舛，含恨而终！
天子赐婚，有婚约在身！
还有赵德妃，李琮烨的生母，想起前世的种种，她瞬间觉得头大！
她重生后，背负着仇恨，一路走来，本就身心俱疲。
如今，再牵扯到李琮烨的人生里，她真的难以保证，能扭转那些既定的命运。
这些好比一方方巨石，悉数压在了她的背上，令她难以喘息……
“小姐，到了！”
耳边响起一道不太熟悉的声音，苏浅璃恍然回神，才发现侍书坐在下首，正在温声提醒她。
“好！”
苏浅璃茫然掀开帘子，就看见伺棋站在街边，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她的身后，是一栋两层小楼，正是苏浅璃买给芸娘的首饰铺子。
伺棋对上马车上苏浅璃的面容，展颜一笑，急忙奔上前，正要去扶苏浅璃。
马车里突然钻出一道身影，只见她跳下车，转身扶住了苏浅璃，动作敏捷，一气呵成。
伺棋瞬间怔在原地，看着面前丫鬟打扮的陌生少女，一脸戒备。
大庭广众之下，苏浅璃没法解释，看了伺棋一眼，转身进了铺子。
伺棋会意，疾步跟了进去。
苏浅璃径直上了二楼，入了一个小室，伺棋跟了进去，侍书自觉守在了门外，很懂规矩。
伺棋瞄了一眼侍书，压低了声音，“小姐，她是……”
“她叫侍书，是秦王殿下留给我的丫鬟，贴身的活儿，还是你来做，她会帮我做些其他事儿。
侍书的身份只有你和王嬷嬷知道，其余人不可透露分毫。对外，我会说她是我从牙婆手上买来的！”
伺棋郑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苏浅璃将侍书唤进来，让她们彼此认识一番。
转眼想起昨晚一夜未归之事儿，苏浅璃将侍书拉到了一边，询问起来。
“主子，秦王殿下吩咐奴婢打扮成您的模样，在护国公府下了马车！”
“谁见了你？”
“启禀主子，是府上的二舅老爷！”
二舅父！
苏浅璃心下一松，二舅父王焕之，和娘亲一奶同胞。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帮了她，念在故去的娘亲面上，总比其他人稳妥些！
苏浅璃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转过身，就看见芸娘疾步行了来，手里端着一个条盘，蒙着云纱。
“方才伺棋姑娘说，四小姐待会儿就过来，我紧赶慢赶，整理了这些出来，请你过目！”
话落，芸娘将手里的条盘放在了桌面上，掀开了云纱。
只见条盘上摆满了钗环首饰，都是长安城最时新的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着实不错。
苏浅璃深深看了芸娘一眼，称赞道：
“没想到芸娘对首饰，确实有研究！”
苏浅璃细细打量了一遍，从中挑出了近十件首饰，递给了芸娘。
“如今正值盛夏，京里女子的衣衫颜色淡雅，轻薄，首饰上也不能过于艳丽、繁杂。
戴在头上，倒有点喧宾夺主，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这几件就不错，和衣衫配起来，相得益彰，更出彩。”
对了，芸娘不妨设计几身裙衫，届时开业，和钗环一起摆出来，更为直观些！”
芸娘认真听着苏浅璃的安排，不时点点头，眸子里的震惊越发明显。
她自己精通首饰不错，但眼光太过狭窄，不免闭门造车，钻入死胡同。
而苏浅璃却是面面俱到，综合考虑后，拿出具体的法子。
思虑这般周密，还怕店铺不能盈利？
如此一想，芸娘点点头，拿起苏浅璃特意挑出来的首饰放在了另外一个空盘里，喜滋滋出了屋子，又去忙去了。
苏浅璃去了一楼，工匠正在修整，刨花、木屑满地都是。
她叮嘱了郑奇几句，便出了店铺，坐上马车，向天机阁行去。
既然出府了，怎么也要去天机阁转转。
到了天机阁，她从角门进了大厅，发现厅里等了不少人。
苏浅璃颇感意外。
照理说，端阳节一过，生意会淡不少，没想到过了五六日，还有这么多人。
苏浅璃不动声色上了二楼书房，等了半盏茶工夫，六子才急匆匆进了书房。
他将账本递给了苏浅璃，喜滋滋道：“四小姐，这是账本，请过目！”
苏浅璃翻开账目，映入眼帘的便是今日的机要消息，后面跟着周菁湛的名字。
只见上面写着：彻查五年前荆州水灾案内幕！
交换条件，任凭天机阁差遣，他无异议！
苏浅璃心下一凛，他是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天机阁！
第72章 苏醒
五年前，荆州堤坝决堤，淹没良田万亩，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天子大怒，命令彻查，掳出了不少贪官。
其中就有荆州别驾周劝桑。
周劝桑连同多名官员被斩于菜场口，举家被抄。
周家除了找出一屋子的书，和百十两银子，并没有多余的贵重物品。
当时举国哗然。
周家的一双女儿也在抄家时，消失了踪迹，下落不明。
苏浅璃当然知道，那一双女儿就是周菁湛兄妹。
周菁湛知道父亲被人陷害，至今都没有放弃为父亲申冤，报仇雪恨。
……
苏浅璃长叹一声，提笔在纸笺上写下一句话，递给了六子。
“五日后，他再来时，将这个纸笺交给他，告诉他，注意身边人！”
六子一怔，没有多问，躬身一揖，退出了书房。
苏浅璃的目光透过轩窗，落在了街面上。
只见屋外烈日如火，街上行人寥寥，对面酒楼的丝竹声，觥筹交错声，和着浓郁的饭食香味传了过来。
朱门酒肉依旧，哪知百姓不易！
她喝了余下的茶水，便同伺棋、侍书坐马车回了尚书府。
进了松鹤堂，苏老夫人发现苏浅璃的脸蛋晒得红扑扑，额际沁着汗，忍不住数落起来。
“已经着人禀告了，那就在外祖家多呆些日子，怎么只歇了一夜，大中午赶回来？
祖母还怕你用不惯别处的东西，正要打发人将你常用的胭脂水粉给你送过去呢！”
苏浅璃挽着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阿璃担心祖母，就赶回来了，回头得闲了，再去向外祖父、外祖母请安！”
苏老夫人长叹一声，抚摸着她的发丝，一脸疲累。
“你……姑母所作所为，阿璃不要放在心上，有秦王府撑腰，卫国公府不敢把你怎样……
即使不靠尚书府，秦王府，祖母也会护你周全，阿璃一切放宽心，有祖母呢……”
“嗯！阿璃知道！”
苏浅璃依偎在苏老夫人的怀里，喉咙堵得难受，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眼泪淌下来，再让祖母担心。
祖孙俩心知肚明，依偎在一处，没有人开口，一时间，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一侧的冰鉴冒着气儿，即将消尽。
好一会儿苏浅璃才整理好情绪，目光扫向外间桌上的饭食，目光转向了宋嬷嬷，“这会子了，祖母怎么还没用膳？”
宋嬷嬷揩了下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四小姐，老夫人昨日至今，一口膳食都没有吃，昨晚也只眯了会子，就起身坐到了天亮。
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四小姐，您劝劝老夫人吧！”
苏浅璃心头酸楚难耐，强忍心里的郁气，坐直腰身，冲苏老夫人展颜一笑。
“祖母，您是不是想吃阿璃做的膳食了？放心，马上就好！
不过啊，您得先吃块糕点垫垫，这样，阿璃才安心！”
苏浅璃将手边的一盘绿豆糕端了起来，送到了苏老夫人面前。
“好，听我们阿璃的！”
苏老夫人勉强吃了一块糕点，喝了些温茶，苏浅璃心里一松，看了眼侍书，欢欢喜喜出了松鹤堂。
走了没几步，侍书跟了上来。
苏浅璃转过身，看向侍书，“让侍画去打听一下，卫国公府……冯小世子如今如何了，速速报给我！”
“是！”
侍书躬身一礼，向屋角的暗处行去。
苏浅璃在小厨房忙了半个时辰，一碗清汤小面，两碟可口小菜，并一盘荷叶糕便做好了。
正要装盘，侍书走了进来，走近苏浅璃，低语道：
“主子，半柱香前，冯小世子苏醒了，宫里又派了御医前往卫国公府！”
“好，我知道了，告诉侍画，辛苦了！”
“为主子办事是她的本分，不敢言说辛苦！”侍书躬身一揖，不卑不亢。
苏浅璃心里忍不住称赞秦王有一双慧眼。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从第一次去秦王府，她为他做了一桌膳食外，此后再也没有做过。
当时刘嬷嬷得知秦王胃口不错，特意前来感谢她。
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毒有没有解，胃口有没有好些。
此后几次见面，每次苏浅璃都是满腹心事，压根儿没有注意过他的胃口。
如此一想，苏浅璃有些汗颜。
她已经承了他那么多情，而她还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苏浅璃叫住了侍书，拿着碗盏，去了灶台。
又做了几道小菜，两份糕点，一一装在了食盒里。
看着有点空的食盒，苏浅璃扫了眼屋外，对上满树的洁白和芬芳，她灵机一动，走了出去。
没过片刻，苏浅璃又走了进来，只见她的手里多了一枝洁白的栀子花。
侍书有些不解，“主子若喜欢它，吩咐奴婢去摘来，哪需自己动手！”
苏浅璃笑着看了侍书一眼，没有接话。
她将一朵带着绿叶的栀子花摆在了碗盏中间，合上了盒盖，将食盒递给了侍书。
“吩咐侍画将食盒送给殿下，并告知他，午后用了，再小憩片刻！”
侍书双眼闪着光，深深看了一眼苏浅璃，接过食盒，躬身出了厨房。
苏浅璃端着苏老夫人的那份来到松鹤堂，大老爷苏荐仁正在屋里，苏老夫人满眼喜色。
看来，冯京墨醒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苏老夫人的耳里。
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依旧担心着这个外孙。
一旦外孙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以后不得安生，她的女儿在卫国公府的位子也跟着不稳……
苏浅璃心照不宣，摆好碗盏，笑着上前，行完礼，打趣道：
“大伯父来了，祖母的心绪好了很多。
原来啊，祖母最心疼的不是什么阿璃，而是大伯父！”
“猴精儿一个，还敢打趣你大伯父！”苏老夫人笑着道。
“祖母，您心不心疼阿璃没关系，阿璃做了一桌膳食，您尝尝吧，换换胃口！”
“好好好，祖母再不吃，你这猴精儿还不知要说出什么话呢！”
宋嬷嬷笑着上前，搀起了苏老夫人，“老夫人，四小姐的膳食今日估计有点酸，您就忍着点啊！”
“嬷嬷，我没有倒醋汁儿啊！”苏浅璃一脸懵。
宋嬷嬷看了一眼苏荐仁，又笑眯着眼看向苏浅璃，拖长了音调，“那老奴怎么闻到这么大的醋味呢……”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惊得屋外打盹儿的懒猫喵的一声，蹿进了花木里，再也不肯出来。
这一刻，笼在众人心头的沉郁，好似消减了不少。
第73章 突然昏迷
苏浅璃伺候苏老夫人用了午膳，消了会子食，又伺候老夫人午休后，她才一身疲累回了玉离阁。
她心里惦记着首饰铺子的事宜，强撑着在书房待了半日，直至夜深人静，才回了屋子睡下。
迷迷糊糊刚睡着，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苏浅璃瞬间惊醒，倏地惊坐起来。
侍书早已奔了过来，点亮了烛火。
下一刻就看见王嬷嬷急匆匆奔进来，大惊失色。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怎么会这样？我午时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小姐！”王嬷嬷瞬间打断了苏浅璃，满眼愤慨，“方才苏管家过来……”
“他过来，做什么？”苏浅璃急忙追问。
“命人围了玉离阁！”王嬷嬷说完，眼泪淌了下来。
苏浅璃心头一沉，坐回寝榻，看着侍书，吩咐道：“去问问府医贺临具体情况！”
侍书躬身应是，立即退出了屋子。
睡在外间的伺棋这才被吵醒，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看见王嬷嬷正在啜泣，一脸莫名。
“怎……怎么了？嬷嬷怎么哭起来了？”
苏浅璃无暇回答伺棋，安慰了王嬷嬷几句，起身穿好衣衫，刚行到外间榻上，侍书就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王府医说，老夫人中了毒，这才导致昏迷不醒，有人……在膳食里下了毒！”
膳食！
苏浅璃心头一沉。
宋嬷嬷之前说的清清楚楚，昨日至今，老夫人一口饭食都没有用。
直至今日午间，她回府后，为祖母做了一桌膳食。
半日不到，人就晕倒了，还中了毒！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
苏老太爷没有立即将她拘起来审问，都算优待了！
令苏浅璃不解的是，所有的菜肴都是她亲自处理的，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
结果却是，老夫人中毒，如今昏迷不醒。
糟了！
苏浅璃瞬间想起另一份膳食，疾步走向内室，低声唤了声“侍画，出来！”
下一刻，一道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冲她躬身一揖。
苏浅璃满眼着急，急忙问道：“那个食盒是否送到了殿下手上？”
“是！”
“他可用了？”苏浅璃追问出声。
“是！”
“你家主子可有事儿？”苏浅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侍画摇了摇头，“主子一切都好，并没有其他消息传来！”
苏浅璃面色一松，瘫在了寝榻上，捂着胸口，喘着气儿。
此时此刻，心里说不出的庆幸！
既然秦王殿下无事，那就不是膳食的问题，苏老夫人还喝了茶水……
用了绿豆糕！
苏浅璃瞬间想起来，她为老夫人做午膳前，劝老夫人吃了一块绿豆糕。
她倏地站起身来，叮嘱道：
“你速去松鹤堂，盯着那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些下人，若有可疑之处，不要打草惊蛇，立即来报！”
“主子，您这里……”
“放心，这里有侍书，你不用担心！”
侍画躬身应是，转瞬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站在轩窗前，看着院外护院手持火把，团团围住了玉离阁的院门。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祖母如今生死未卜，祖父连查都不查，就将自己拘了起来。
难道以前，祖父对自己的看重，都是假象？
她坐在塌上，抱着双膝，看着院外的火光，神色说不出的冷凝。
……
不知道坐了多久，苏浅璃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向书房奔去。
连她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报复忠勇侯夫人田氏时，她拿闻弦开刀。
收拾蔡丽娘时，她首先瞄准的是苏浅玥，好打乱蔡丽娘的阵脚。
同样的，敌人也知道，她的软肋就是苏老夫人。
这是想用祖母，来打乱她的阵脚。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
直至天际翻出鱼肚白，侍书才进了书房，低声回禀道：
“主子，苏尚书请来了御医，老夫人醒了！”
苏浅璃神色一松，道了声“阿弥陀佛”！
转而看向侍书，询问出声，“怎么样？是什么毒？”
“回禀主子，叫梦甜香，中毒之人好似睡着了一样，会深睡不醒，但面色泛青，嘴角淌血，看着可怖。
但毒性不大，艾炙加上魁香沐浴，三日后，便可祛除！”
那就是说，下毒之人，并没有打算要了苏老夫人的性命。
只是想借着凶险的症状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将苏浅璃禁起来，又或者苏老太爷一怒之下要了苏浅璃的性命！
如今，想要她性命的，除了苏荐颖，便是蔡丽娘……
下一瞬，一道灵光从脑海一闪而过。
前日马车上，秦王李琮烨给她的纸笺上，清清楚楚写着，苏荐颖和蔡丽娘过从甚密。
那这一次……
苏浅璃正要说话，侍画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躬身一揖，“主子，松鹤堂一个叫珍珠的丫鬟，方才悄无声息去了结香苑！”
果不其然！
苏浅璃看着侍画，吩咐道：
“你速去卫国公府，将卫国公府世子夫人，也就是我姑母最新的字帖偷一幅来，切记，要快！”
“是！”侍画躬身一礼，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四小姐，老太爷唤你去松鹤堂！”
管家苏全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下一刻就听见王嬷嬷的请求声，“苏管家，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您也知道，四小姐最爱戴老夫人，怎么会在老夫人的膳食里动手脚呢！”
伺棋的苦求声接着响起，“是啊是啊，苏管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家小姐吧！”
苏浅璃心里一痛，倏地站起身，侍书先一步挡在了门口，“小姐，请三思！”
秦王府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侍书如今能做的，就是阻止苏四小姐去犯险。
“我是你们的主子，我不能将你们推出去替我挡灾！”
侍书瞬间怔在了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奴才给主子挡灾，整个长安城的世家，都是这样做的。
这些权贵人家做的理所应当。
心善的，会给下人的家里送几两银子，抚恤一番。
心狠手辣的，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可面前的苏四小姐，明明是一个柔柔弱弱的闺阁小姐，长相中上而已。
她怎么会听见下人因为她向别人求情，就会于心不忍！
这难道就是主子看中她的原因？
苏浅璃的一句话，瞬间触动了侍书。
侍书立即侧过了身子，躬身一揖，眸子坚定。
“奴婢陪小姐去松鹤堂！”
第74章 不认罪
苏浅璃和侍书随着苏全去了松鹤堂，远远就看见院里院外挤满了人。
苏浅璃甚至看见了一些生面孔，还有一些族人，只见过一两面。
嗬，阵仗也太大了吧！
苏浅璃一脸淡然，款步入内，甫一抬首，就看见坐在上首的苏老太爷，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
他的神色隐在缭绕的烟雾后面，瞧不真切。
下首坐满了各房的大小主子。
苏浅璃对上苏浅玥的眸子时，只见她嘴角上扬，说不出的得意。
自己竟然不知，她已经被放出来了！
看来蔡丽娘已经不声不息布好了局，就等着她入内呢！
“畜生，还不跪下！”
右侧的苏荐义突然厉喝出声，因为气极，原本白净的面容，更显苍白。
苏浅璃依言跪在了厅中。
众人瞅着地上的苏浅璃，只见她一派从容，没有一丝恐惧。
不少人又将目光投到了苏老太爷面上，两眼灼灼。
这四小姐，一而再再而三惹是生非，这一次更绝！
苏老太爷越是不出声，她等着的，可就是雷霆之怒了！
足足等了半刻钟，苏老太爷依旧不出声。
越到后面，厅里声音越少。
直至最后，整个正厅，落针可闻。
只有苏老太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声音。
这样的沉寂，没有几人受得住。
人们下意识挪动身子，或者拽拽衣衫，以减轻苏老太爷的威势带来的惧意。
唯独苏浅璃跪在地上，目光平视，神色坦然，一动不动。
跪在她身后的侍书，看着自家主子笔直的背脊，暗暗心惊。
这样的定力，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能有的！
直到苏老太爷抽完一锅烟，他轻咳一声，看向了苏浅璃。
“璃丫头，说说，为何要在你祖母的膳食里下毒？”
“回禀祖父，阿璃并没有在祖母的膳食里下毒！”
苏浅璃立即回禀，掷地有声。
“宋嬷嬷说，此前，你祖母没有吃东西，唯一入口的东西就是你做的一桌膳食。
你大伯父也证实，他看见你扶着祖母，去了膳桌，可否属实？”
苏浅璃直视着苏老太爷，郑重道：“全部属实！”
“唤贺临！”
苏老太爷话落，就看见贺临急匆匆入内，站在了苏浅璃身侧，躬身听命。
苏老太爷看向一侧的贺临，冷冷出声，“老夫人所中之毒，是否掺在膳食中？”
贺临看了一眼苏浅璃，正要斟酌说辞，苏老太爷的冷声再次响起，“……是不是？”
贺临心下一惊，急忙回禀，“是……的确下在膳食中！”
“璃丫头，你可认罪？”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向地上的苏浅璃。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还如何狡辩！
一侧的贺氏端起了手边的茶盏，闲闲品了起来。
她还以为苏浅璃有两把刷子，没想到，这会儿就被摁在了地上，看来，她还是高看她了！
也是，一个没了娘亲管教的小姐，能有多大的能耐！
下一刻，听见苏浅璃的回答，却让她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地上的女子。
“回禀祖父，阿璃没有下毒，阿璃不会认罪！”
“畜生，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死不悔改！”
苏荐义气极，瞬间起身，一脚踹向了苏浅璃。
身后的侍书想也不想一掌劈了过去，倒将苏荐义推了个趔趄。
苏荐义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没脸，瞬间恼羞成怒，冷喝道：
“反了天了，哪里来的贱婢，竟然敢和主子动手，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下一刻就有几个下人奔了进来。
侍书全身气压骤降，双眼凌厉如冰，就要起身收拾他们。
苏浅璃急忙出声，“不可！”阻止了侍书进一步的动作。
苏浅璃这才转向苏荐义，满眼冷凝，一字一句道：
“爹，下人无状，冲撞了您，女儿在这里向您赔罪！
但请爹相信女儿，祖母对女儿呵护有加，女儿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怎么会生出毒害祖母的歹毒心思呢！”
“哼，那可说不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侧的苏浅珠插了一头明晃晃的珠翠，忍不住嘟囔出声。
苏浅玥扫了一眼苏浅珠，拿着帕子佯装揩着嘴角，掩饰脸上的笑意。
苏浅珠啊苏浅珠，即使你平日里愚不可及，但此时，尽情地踩那个丧门星吧，我可是举双手赞成。
“住口，祖父面前，岂可出言不逊！”
一道冷喝响起，吓得苏浅珠脸上的得意僵在了面上。
说话的正是苏洛昔，他不顾娘亲的眼神，立即起身，朝主位上的苏老太爷躬身一揖。
“祖父明鉴，诚如四妹妹所言，祖母和四妹妹感情深厚，四妹妹怎么会毒害祖母，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大少爷，你这话说的可就奇怪了，所有的证据指向四小姐，你不针对她，却将矛头指向了一群不相干的人。
连我这个三婶母，都怀疑，你说的话是否公允……”
“住嘴，少说一句，又不会少一斤肉！”一侧的三老爷苏荐礼立即打断了三夫人吴氏。
他转向苏老太爷，温声道：
“既然璃丫头不认，我们也不能屈打成招，爹，要不先将璃丫头拘在祠堂里，让她好好想清楚！”
苏老太爷看着地上的少女，沉声道：“来人……”
“且慢，祖父，容阿璃看一眼祖母！”
“什么？你将祖母害成这个样子，还有脸……”
“珠丫头！”苏老天爷冷喝出声，“即日起，待在院子里，好好学学礼节，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苏老太爷一句话，禁了苏浅珠的足！
一侧的贺氏瞪了一眼苏浅珠，面有薄怒。
这个晦气东西，整日里仗着她姨娘有几分宠，在大房作威作福惯了。
今日竟然丢脸丢到了众人面前。
苏老太爷当众训斥苏浅珠不知礼节，不懂进退，那就是在打她这个大房夫人的脸！
此时，众人皆低眉敛首，没有一人敢出声。
苏老太爷看了眼宋嬷嬷，宋嬷嬷立即会意，上前一步，冲苏浅璃道：
“四小姐，请随老奴来！”
苏浅璃进到里间，苏老夫人刚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
面上还隐隐泛着青色，瞧之可怖。
苏浅璃心头大痛，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郑重朝苏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腰身时，额头已经渗出了血。
宋嬷嬷满眼不忍，下意识要上前去扶，刚伸出身，转眼想起床榻的主子，她又住了动作。
苏浅璃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沙哑着嗓子道：
“麻烦嬷嬷好好照顾祖母！阿璃感激不尽！”
“这是老奴的本分，四小姐不必如此！”
“嬷嬷，我想在祠堂里为祖母抄菩萨经，为她祈福……”
“……好，老奴会向老太爷请示！”
苏浅璃怆然一笑，朝她点点头，站起身，朝祠堂的方向行去。
第75章 拘于祠堂
宋嬷嬷速度很快，苏浅璃前脚进了祠堂，笔墨纸砚后脚就送来了。
苏浅璃跪在蒲团上，闭眼静神。
等了半个时辰，耳边掠过一阵风，身后的侍书话语里带着喜意，“主子，侍画回来了！”
苏浅璃睁开眼睛，就看见侍画站在面前。
她躬身一礼，从怀里掏出一本字帖，双手递给了苏浅璃，转身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翻了开来，正是苏荐颖的字迹。
她的字只能算工整，笔力不够，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她的焦灼，心不在焉。
这与她留给外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苏浅璃满眼不解，苏荐颖是尚书府的嫡长女，嫁入卫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育有一子，一生顺遂。
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她这般焦灼？
苏浅璃摸准了她下笔的规律，便伏案模仿起来。
没过一个时辰，苏浅璃的字迹，就和字帖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一侧的侍书不由得睁大了眸子，满眼震撼！
天！
苏四小姐深藏不露，她竟然可以模仿他人笔迹！
主子知不知道？
下一瞬，她就明了。
苏四小姐能放心让她观看，自然就不怕秦王知道。
那只能说明，秦王从头至尾是知道的！
侍书的目光重新落在小案上，只见苏浅璃重新取出一张宣纸，斟酌片刻，提笔写了起来。
等墨迹晾干，她方折好信，唤了声侍画。
帘子一动，侍画站在了苏浅璃的面前。
她将手里的信递给了侍画，叮嘱道：
“趁珍珠去结香苑的时候，将这封信放在蔡姨娘妆台上，监视着蔡姨娘的一举一动。
她只要回信，一定要截下来，切记，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是，奴婢遵命！”
侍画接过信揣进怀里，正要出去，苏浅璃又叫住了她。
“蔡姨娘身边恐怕有高手，叫蔡冀，一定要当心，一旦被发现，逃命为上，性命最重要！”
侍画的步子一滞，转过身，朝苏浅璃郑重一礼，转瞬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抄了十几页经书，天就暗了下来，几道惊雷过后，天上乌云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涌了进来，卷起帘子，烛火“噗”的一声熄灭。
苏浅璃恍然抬首，自言自语道：“下雨了？”
“是，主子请稍后，奴婢先关上轩窗，再点灯！”
苏浅璃“嗯”了一声，捏着眉心，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夹着湿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心头一惊，倏地睁开眼睛，就听见了侍书的低呼声，“侍画，你怎么了？”
苏浅璃立即摸过去，点上烛火，就看见侍画倒在地上，右边袖子一片深黑，血腥味萦绕在苏浅璃的鼻端。
她心下一紧，三两步奔过去。
侍书已经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喂到了侍画嘴里。
苏浅璃满眼担忧，急忙问道：“伤的重不重？除了手臂，哪里还有伤口？”
侍画摇了摇头，费力回道：
“主子，就这一处，奴婢已经得手……他们留了后手，追上了我，为了甩掉她们，废了些时间。
好在没有暴露……不然，就坏了主子的大事儿了！”
话末，侍画用另一只手费力地从怀里取出两封信笺，递给了苏浅璃。
苏浅璃心下一惊，没想到侍画这般缜密，防止落人口实，她连第一封信一并拿了回来！
难怪惊动了蔡丽娘！
苏浅璃看着手里的信，好似拿着千斤巨石，说不出的沉重。
为了一封信，侍画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
和上辈子的伺棋一样，傻蛾子一个！
苏浅璃眼圈泛红，握住她另一只手，满眼郑重，“侍画，你记住了，你们的命很珍贵，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
下一次，一旦遇到危险，一定要顾好自己！”
“……是……奴婢记下了！”
苏浅璃还不放心，目光转向一侧的侍书，侍书朝苏浅璃郑重点了点头。
她看着苏浅璃，欲言又止。
苏浅璃心知肚明，拿起案上的信笺，出声问道：
“侍书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殿下吃了食盒里的膳食，安然无恙，为何不让殿下来替我作证？”
“对对对，奴婢想问的就是这个！”
苏浅璃淡淡一笑，抬起头，郑重出声：
“殿下日理万机，本就繁忙，怎么能用这样的小事儿打扰他！
再则，我也不想让他介入，一旦他来作证，苏府通过食盒，就查出了你们的身份。”
秦王给一个闺阁小姐派暗卫，传出去，定然对他的名声有损。”
一旦被那些有心人利用，传到天子耳里，说殿下暗下拉帮结派，这就犯了天子的大忌，会给殿下招来灾祸……”
侍书一听，心头一震，的确，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两人将侍画扶到蒲团上，给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
侍画已是累极，躺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苏浅璃重新坐回灯前，打开信笺，只一眼，就气得一拳砸在小案上。
“好啊，好得很，原来，我的好姑母，欠我的，可不止今日这么些！
当年敢为难我娘，今日又针对我，还有侍画的那份，好得很，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
“有人闯进了祠堂，给我围起来！”
突然，一声熟悉的男声在外面响起，声音夹杂着隐怒。
苏浅璃的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别人可能没有听出来，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自己的父亲，还能是谁？
自己的好父亲，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就算了，如今竟然被人怂恿着，来查自己的女儿。
何其可笑？
苏浅璃脑袋微抬，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一侧的侍画。
侍画听见此前的响动，早已惊坐起来。
苏浅璃急忙吩咐一侧的侍书，“你联系尚书府外的暗卫送走侍画，要快！”
侍书心下一凛，点了点头，主子在尚书府外安排了暗卫，苏浅璃从来没有问过，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是！”
她急忙扶起侍画，准备夺窗而出。
侍画一把抓住了窗楞，转身看着苏浅璃，满眼担忧，“主子，奴婢不能走！”
“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我的，赶紧走！”
苏浅璃上前，一把将侍书、侍画推到了窗外，合上了窗户，正门已经被推开，一群人涌进了院子。
只听见雨滴砸在众人的蓑衣上，噼啪作响。
狂风夹着暴雨，越发狂急，倾盆而下，这个夜里，注定不太平。
苏浅璃闻着屋里的血腥，一步步向烛台走去，眼里的坚定和沉怒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