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挑衅
苏浅璃坐在原地，瞅着面前的玉盏，没有任何回应。
孙逸诺嗤笑一声，扬长了音调，讥讽道：
“哟，原来不会骑马，不比也没关系，只要苏四小姐向本小姐低头，承认自己输了。
本小姐看在皇后娘娘和赵王表哥的面上，绝对不会为难！”
李琮烨倏地望了过来，眸子一横，就要发作，苏浅璃立即起身，“好，但我有个条件！”
孙逸诺顿时笑开了花，面上的每个表情都在嗤笑苏浅璃不自量力，嘴里却假意道：
“好，说吧，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本小姐也会答应！”
苏浅璃没有回答，转身向吴皇后屈身一礼，恭敬道：
“启禀娘娘，小女想改变比赛规则。改为两人一组，拖绣球的马匹上由队友驾驭，提前十息驰骋，另一队友骑马射之，谁先射中者赢。
中间可设置阻碍，加大难度。如果都有射中者，和队友距离最近的、距离看台最远者赢！”
众人一听，神色一凛。
箭矢无眼，拖绣球的马匹上坐了人，后面有人射之，实在凶险！
苏浅璃看向了一侧的孙逸诺，笑吟吟道：“孙小姐，敢不敢？”
孙逸诺马术不错，但箭术一般，如果组队，她肯定是那个骑在头一匹马上的人。
万一被流箭射中，小命就玩完了！
苏浅璃心头冷笑，想和她比狠，她孙逸诺还太嫩。
她正要坐回席位，没想到孙逸诺梗着脖子，气鼓鼓道：
“比就比，谁怕谁？”
话末，孙逸诺几步奔到李珂翎的席位前，满眼希冀，“表哥，您和诺儿组成一队吧！”
赵王李珂翎好不容易从方才的一连串打击中缓过神来，此时正需要一场胜利冲一冲晦气。
见孙逸诺递过来了橄榄枝，他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欣然应允。
吴皇后面色踟蹰，沉声道：
“不妥，刀剑无眼，太过凶险，依本宫看，还是作罢……”
“母后，请放心，只是切磋，我们会点到为之！”
李珂翎笑着上前，朝吴皇后躬身一揖。
李璟酩扫了他一眼，也出身请命，“母后请放心，我等一定会小心，不让场上的小姐们受一点儿伤！”
吴皇后瞧着座中众人跃跃欲试，道了句“罢了”，勉强应了下来。
众人纷纷起身，前去换骑装。
苏浅璃下意识向人群望去，急忙搜寻苏洛昔的身影。
心里不断祈祷，但愿大哥哥已经从卫姐姐那里过来了。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苏洛昔的身影。
却看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向她行了过来。
南木通！
闻弦！
南木通文武精通，和她组队，再合适不过！
但她不想让南木通过早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显然，选择他，并不合适！
对上闻弦的眸子，苏浅璃心头忍不住笑了。
他一介书生，怎么敢上前，即使他骑头一匹马，怎么就敢相信苏浅璃射出的箭矢不会伤了他？
只见他们越来越近，苏浅璃手上一暖，下一刻，就发现李琮烨站起身，冲她淡淡道了句，“我们去准备！”
我们……去准备？！
李琮烨越过苏浅璃，径直向看台下走去。
众人面色一怔，不由自主看向了他的双腿，心里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难道，他没有腿疾，一直以来，在装病？
待扫过他僵硬的身子，还有额头上的冷汗，众人心头一松，看来，他是靠内力强撑着而已！
苏浅璃同样发现了李琮烨额头的冷汗，心头一紧，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同时止住了步子。
南木通先是一怔，转而笑着摇摇头，又向回折去。
闻弦杵在原地，怔怔看着看台下的一对玉人，心头说不出的酸涩。
苏浅璃赶过去，李琮烨已经挑好了马匹，将一匹黑色母马的缰绳递给了苏浅璃。
苏浅璃怔怔接了过来，忍不住劝道：
“殿下，您没必要涉险，我会……”
“其他人，本王信不过！”李琮烨径直打断了她，瞅着她的眸子，满眼深沉。
下一刻，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武进。
武进长叹一口气，吩咐旁边的小厮将准备好的东西取来。
当武进捧着一套粉色的骑服走向李琮烨时，他甚至怀疑，今日这一切，都是主子一手安排好的。
李琮烨看了眼骑服，示意苏浅璃，“换上！”
苏浅璃此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只顾着打赌，压根儿就没有准备骑装。
身后的侍书立即上前，接了过来，扶着呆愣的苏浅璃，去了客院。
等她穿着合身的骑装回来，李琮烨已经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上场的不少公子、小姐已经坐在马背上，整装待发。
苏浅璃摩挲着骑装上的海棠刺绣，心里五味陈杂。
他对自己的体贴、细心，悉数藏在冷面之下！
这样的他，应该得到更好的！
而非含冤而死，背上一世骂名！
……
“上马！”
苏浅璃听见他的声音，意识才堪堪回回笼，冲他点了点头，脚尖一点，瞬间跃上马背。
李琮烨心头一笑，面上只有淡然，瞅着苏浅璃的眸子，严肃道：
“一会子不管发生了什么，记着本王的话，只管打马狂奔，剩下的交给本王！”
苏浅璃郑重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马缰绳，眸子紧紧盯着远处的旗子，就等着旗子挥下的那一刻。
只听得一声锣响，棋子倏地挥下，苏浅璃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匹好似离弦的箭，瞬间蹿了出去。
霎时间，苏浅璃只觉得耳边风声大震，两侧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她下意识伏低了身子，两眼死死盯着远处的山巅，手里的马鞭一刻都没有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马匹的嘶鸣声，苏浅璃知道，后面的人马已经出发了。
她眸子一扫，发现孙逸诺已经打马追了上来，此时的孙逸诺，满眼恼怒。
苏浅璃嘴角上扬，不会马术，这话可不是她苏浅璃说出来的。
谁说的，你孙逸诺找谁去！
苏浅璃手里的马鞭丝毫没有停歇，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被疾风吹眯了双眼，视野随之变窄。
突然，一道箭矢破风而来，苏浅璃心头一惊，下意识就要躲避，转瞬想起李琮烨的叮嘱。
她心一横，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对身后的异样恍然无觉。
第92章 发现
突然，只听得耳边“叮”的一声，身后的箭矢被另一只箭打落在地。
苏浅璃心头一松，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她心里一清二楚，方才那只箭可不是流箭那么简单。
李琮烨的箭矢百发百中，从来没有失过手。
苏浅璃深以为然。
但至今，他都没有射马尾上的绣球，那只能说明，他想缩短距离，争取最后的胜利。
一阵风过，熟悉的龙涎香拂过苏浅璃的鼻端，她心头一喜，拼命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一刻也不敢停歇。
突然间，身后传来了打斗声，看台上响起一片惊呼。
苏浅璃心头大震，鼻端再也闻不到龙涎香。
此时的她，进退两难。
下意识想要回头，帮他一把，但她清楚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极有可能会帮倒忙。
心头浮上他额上的冷汗，和郑重的神色，苏浅璃心一恨，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向远方冲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打斗声渐渐停歇。
下一刻，一股清冽的龙涎香传了过来。
若有若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涎香清晰可闻！
苏浅璃面色大喜，他终于冲出来了！
只听见身下的马匹嘶鸣一声，突然狂奔起来，苏浅璃强忍着手上的僵硬和酸麻，死死抓着缰绳。
下一刻，锣鼓声敲响！
同一时间，李琮烨飞身上前，一把抱起马上的苏浅璃，脚下一蹬，飞回了自己的马背。
此时的苏浅璃，只觉得天晕地转，心跳加速，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李琮烨一只手紧紧圈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控制着马缰绳。
属于男子的浓烈的气息喷洒在苏浅璃的脖颈处，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
苏浅璃的心渐渐落回实处，下意识睁开了眸子，便对上他深情的双眼。
他冲她淡淡一笑，嘴角上扬，整个脸庞生动了许多。
苏浅璃怔怔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嘴角，情不自禁道：
“殿下，您笑起来真好看！”
李琮烨一怔，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难道在轻薄自己？
李琮烨脚下用力，马匹加快了速度，越过山丘，将看台上的众人悉数抛到了视线外。
他瞬间俯身，攫住了她的粉唇，浓烈的气息包裹着两人。
他的行举动吓傻了苏浅璃。
她身子一软，瞬间变得浑身无力，瘫在他的怀里，任凭他不断索取，就连呼吸都忘了。
正当他要撬开她的粉唇，长驱直入，苏浅璃心头一震，想也不想咬住了他。
下一刻，一股血腥味充斥在两人的鼻端。
李琮烨停止了动作，笑眼瞅着她，一派满足。
苏浅璃气红了双眼，瞪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道：
“又欺负我……”
“这是惩罚你方才赛马，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我，而是寻你那好哥哥！”
“我不是……啊……”
苏浅璃话还没有说完，身下的马匹箭也似的蹿了出去，她一个没坐稳，身子向马下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浅璃下意识抱住了李琮烨的腰身。
他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瞬间俯身，撬开了她的粉唇，长驱直入。
直到身后响起马匹声，他才意犹未尽抬起头，帮她整理好仪容，戏谑道：
“你那好兄长担心着卫大小姐，竟然还顾得上你这个堂妹，倒让本王意外的很！”
苏浅璃堪堪回神，还在为李琮烨知道卫姿茉苏洛昔一事震惊不已时，身后传来了苏洛昔的呼声。
“阿璃，你没事儿吧？”
苏浅璃瞪了李琮烨一眼，压下心头的慌乱，冲苏洛昔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大哥哥，我没事儿，你怎么来了，卫姐姐呢？”
“她听说你参赛了，强撑着去了看台，我看你……同秦王殿下久久没有回来，便来找你们！”
苏洛昔冲李琮烨抱拳一揖，眸子从两人面上扫过，心头一震。
他四妹妹脸上的红晕他作为一个男子，可能不明白。
但李琮烨眼里的恣意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个怎么可以！
祖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苏洛昔压下心头的震惊，沉声道：
“多谢殿下替洛昔参赛，在下感激不尽！”
话末，苏洛昔冲苏浅璃伸出了手，“阿璃，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
看台上的众人伸长了脖颈，足足等了一刻钟，才看见两匹马遥遥行来。
离得近了，便看见苏浅璃坐在苏洛昔的马上，直直朝看台奔来。
后面的秦王李琮烨调转马头，奔驰了一会儿，跃下马背，坐着素舆，朝客院的方向行去。
一直以来，秦王总是独来独往，众人已经习惯了。
大家的眸子都不约而同落在了苏浅璃兄妹身上。
只见兄妹二人，样貌出挑，气质卓然，实属难得。
宾客纷纷称赞起来，一时间，欢呼声、称赞声络绎不绝。
众人都忘了，苏洛昔的嫡亲妹妹苏浅钰，正坐在席位上！
苏浅钰看着面前的二人，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眸子里沁着冰。
卫姿茉疾步上前，握住苏浅璃的手，满眼担忧，“苏妹妹，你没事儿吧？”
苏浅璃回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摇了摇头，手一动，触上一侧的衣衫，只觉得一片黏腻。
她心头大惊，摊开手掌，入眼的是一片血渍。
“苏妹妹，你……你受伤了？”卫姿茉顿时吓白了脸。
“我没有！”
苏浅璃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苏洛昔，苏洛昔生怕卫姿茉担忧，急忙摇头，“我也没有受伤！”
苏浅璃心里一沉，勉强一笑，扯了个谎，“方才马匹被射中了，血渍染了我的衣衫，我待会儿就换下来！”
李瑥贞适时起身，扫了一眼看台上的宾客，纵容一笑，华贵无比。
只见她俯身和吴皇后请示了一番，这才直起腰身，雍容、散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四小姐赢得比赛，得到世上仅有的天蚕霓裳！”
人群中欢呼声四起，热烈不已，说不出的眼热。
苏浅璃接过，屈身答谢，借着换衣衫为名，匆匆离开了看台。
心里不断祈祷着，只盼他没事！
第93章 布局
苏浅璃下了看台，向后面的男宾院子行去。
侍书看了眼四周，紧走几步，追上苏浅璃，压低了声音。
“启禀主子，殿下去了鹿苑，武大人宣了武一大人！”
武一？
苏浅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侍书小声解释道：
“武一是殿下的侍卫，也是郎中，负责诊治殿下的病情。
但奴婢听说，武一大人前几日被殿下派出去寻什么药了，今日武进大人又将他找回来！”
苏浅璃一听，心里一沉。
方才在山丘后，他还与她……他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适，难道一切都在忍着？
这个人，怎么可以……
是啊，他的意志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前世她便见识过，深有体会！
“殿下伤在哪里？严不严重？侍画可探出来？”苏浅璃急忙询问出声，脚下的步子没停。
“还没……”
“苏四小姐，且慢！”一道邪魅的男声突然打断了侍书。
苏浅璃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整个背脊一寒，眸子冷冽如冰，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她款款转身，冲招摇行来的二皇子李璟酩屈身一礼。
“小女见过二殿下！”
李璟酩并没有叫起，他摩挲着下巴，围着苏浅璃慢慢悠悠踱着步子。
眸子里闪着精光，好似在欣赏猎物作捶死挣扎。
侍书满眼戒备，右手悄无声息按在了藏着武器的腰部，伺机而动。
李璟酩走到苏浅璃身后，眸子微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绽出了满足的笑意。
“对，就是这个味儿，你就是红馆的贵客，本王没有说错吧！”
苏浅璃心头大震，没想到隔着红帐，只露出了香肩、雪背，都能被他认出来。
她面上依旧装着一派坦然，面有不解。
“二殿下此话何意，小女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了才好，这样才有意思！”
李璟酩拍了拍手，一个侍卫走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躬身呈给了李璟酩。
他懒洋洋接了，“啪”一声在苏浅璃面上展开，满眼阴鸷。
“这是红馆当晚留下的字迹，那个雌雄莫辩的贵客，到底是不是你，一查便知！”
苏浅璃扫了一眼，心头一舒。
这就是他所谓的证据，嗬，太小瞧她了！
她神色一变，眸子里带上了一丝恐惧，眸子游离不定，嗫喏出声：
“二殿下，小女什么都不知道，您定是看错人了！”
李璟酩看着面前的女子神色慌乱，以为拿捏住了她，狂笑出声：
“你最好给本王识相点儿，看在苏大小姐的面上，本王会网开一面，放心，等本王娶了你大姐姐过门，就会抬你入府。
届时，你可要伺候好本王，不然，你去红馆偷香一事，定会被本王散出去，到时候，你苏四小姐的名声就全毁了！”
李璟酩伸手抚上苏浅璃的面颊，满眼邪狞。
苏浅璃身子一震，只觉面上游离着一条毒蛇，满心厌恶。
她倏地避了过去，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嗫喏出声：
“殿下要娶大姐姐？可大姐姐更愿意亲近四殿下……”
苏浅璃立即噤了口，看了眼李璟酩，下意识摇着头，“小女什么都不知道！”
李璟酩早已听了个清楚，面色铁青，死死攥紧手里的纸团，狠狠掷在地上，抬脚碾了个粉碎。
“走，本王倒要问个清楚！”
李璟酩一行风似的又卷走了。
整个小径上，只有苏浅璃、侍书两人。
她下意识搓着李璟酩接触过的面颊，眸子一片凌厉。
不一会儿，面颊开始泛红，被她擦出了血丝，自己却恍然无觉。
侍书心头大震，急忙上前阻止了苏浅璃的动作，满眼心疼，“小姐，已经渗血了！”
“是吗？”苏浅璃淡淡回了声，毫不在意，看了眼不远处的男宾院子，脚步一拐，向宴厅行去。
进入宴厅，一众宾客已经从马场转了过来。
苏浅璃第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宴席上的大夫人贺氏。
贺氏早上在太液湖门口为难卫姿茉，被自己的儿子拆了台，闹了个没脸。
气得连马赛都没有参加。
但她知道马赛只是小头，如果再不参加正宴，回头就有人参到天子那里了。
她甫一抬首，看见宴会门口的苏浅璃，眸子里怒气乍现。
正要发作，扫到遥遥行来的贵人，她立即敛了心神，起身跪地，恭敬行礼。
苏浅璃看到贺氏此举，便知道吴皇后一行来了。
紧走几步，从善如流跪在了贺氏身后。
等到一行人坐定，太监唱起，苏浅璃才随着众人起身，坐在了席位上。
眸子扫去，发现紧挨着李瑥玫的苏浅钰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宴会已经开始，她都没有看向贺氏这边。
待扫到贺氏前方的李璟酩，苏浅璃瞬间明了。
酒过三巡，众人放松了不少，李璟酩直接拿起酒樽冲对面的李珂翎随意举了下，语气不善：
“四皇弟，听说你不远千里给秦王捎佳酿，可是好酒的很呐，今日借着皇妹的佳酿，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李珂翎刚端起酒，李璟酩一仰脖子，悉数灌了下去。
他翻转酒樽，看着对面的李珂翎，眉头一挑，神色不虞。
李珂翎心里不解，有些气闷，但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好悉数饮下。
“来，四皇弟，皇兄敬你！”话末，李璟酩又一饮而尽。
附近的宾客都发现了其中的异样，悉数转过头来，住了手里的玉箸。
唯独苏浅璃闲闲夹着玉盘里的菜肴，一派闲适。
等到吴皇后发现他们，李璟酩已经十杯下肚，眸子喷着火，舌头打不过弯儿。
对面的李珂翎双颊殷红，脑袋晕沉，心头发冷，李璟酩今日在针对自己！
趁吴皇后派人过来询问，他扶着身后的周菁湛，踉踉跄跄站起身，“陪本王更衣，一会儿还要陪二皇兄，不醉不归……”
李珂翎踉踉跄跄出了宴厅，过了片刻，苏浅璃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她转过一处院子，隐在了花木后，等了一刻钟，侍书小跑着赶上来，压低了声音，“主子，尾巴收拾掉了！”
苏浅璃点了点头，出了花木，径直向男宾院的方向行去，眸子如渊，深不可测。
心里冷笑连连，李珂翎，但愿你能承受得住！
第94章 表妹
却说李珂翎踉踉跄跄出了宴厅，转过一片花木，直至看不见宴厅，他瞬间站直了腰身。
不动声色扫开了周菁湛的搀扶，面上一片冷淡，哪里还有一丝酒意。
周菁湛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惊讶，直接问道：
“殿下去男宾院子小憩片刻？还是直接离开？”
李珂翎脚下步子一顿，转身看了眼周菁湛，意味深长道：
“菁湛真是知我甚深，连我心里的打算都一清二楚，那就去男宾院子小憩片刻吧！”
周菁湛好似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躬身一揖，不卑不亢，“殿下，请！”
李珂翎甩了下衣袖，冷着脸向远处的院子行去。
进了院子，就有侍女上前领路，李珂翎被带至一处名为“鹿苑”的小院。
周菁湛躬身一揖，“殿下稍候，属下为殿下去取干净衣衫！”
李珂翎低首一瞧，才发现自己的衣摆上，不知何时沾上了酒渍。
定是方才和李璟酩斗酒，自己喝得太急染上的，没想到周菁湛却发现了。
他看了眼周菁湛，面色有些和缓，淡淡点了点头，“菁湛辛苦了！”
“不敢，殿下休息吧！”
周菁湛退出了屋子，钻入了烈日中，向院外行去。
李珂翎瞅着远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眼里染上了也许踟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起身走了一步，身子一僵，只觉得头重脚轻，心跳加快，浑身燥热难耐。
他暗道不妙，目光扫向小几上正燃着的香炉，心头警铃大震。
下意识扶住了桌面，就要唤人，隐隐约约看见一道倩影向他走来。
……
却说苏浅璃出了宴厅，和侍书向男宾院子行去，刚跨过院门，却撞上武进从里面走出来。
武进看见苏浅璃主仆俩，以为她们来看主子，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苏四小姐，请随小的来！”
苏浅璃脚下步子一滞，看了眼不远处的一道倩影，转身跟着武进向前行去。
秦王李珂翎临时歇脚的院子在男宾院的东北角，名为“幽苑”。
院里精致，安静，足见南阳长公主李瑥贞的用心。
苏浅璃提衣款步入得院来，只见主屋屋门紧闭，苏浅璃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询问道：
“武大人，殿下的伤……”
苏浅璃还没有问完，屋门应声打开，一个白净侍卫走了出来，冲苏浅璃躬身一揖。
“小的武一见过苏四小姐，主子在里面，请！”
苏浅璃的目光从武进的脸上，移到武一的面上，他们皆是一脸严肃。
苏浅璃心头一震，急忙提衣跨入屋子，绕过烟罗屏风，就看见李琮烨半依在榻上，上衣半敞，露出了白色的布带。
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榻前，满眼内疚。
“殿下是不是很严重？对不起，都怪我……”
下一刻，李琮烨手一伸，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整个人向后倒去。
苏浅璃趴在他的胸口上，感受他紧绷的肌肤，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吓得一动不敢动。
过了片刻，头顶传来李琮烨低沉的嗓音，“这可是男宾院子……”
“我衣衫上有血渍，我却没有受伤，一定是殿下受了伤，我特别担心……”
头顶上的李琮烨嘴角忍不住上扬，落下一吻在她的青丝上。
只淡淡“嗯”了一声，闻着她特有的馨香，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苏浅璃以为他疼痛难耐，正强忍着。整个人放柔了许多，依偎在他的胸前，无比乖巧。
侍书可没有错过主子嘴角的笑意，心里道了句“老狐狸”，躬身退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浅璃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口上。
而他的上身，没着一件衣衫。
她面上有丝羞赧，下意识眨着眸子，修长的睫毛刷过李琮烨的肌肤，他整个人浑身一颤，瞳孔的颜色越发深了。
苏浅璃也发现了李琮烨的异样，吓得不敢再动。
目光对上李琮烨肌肤上的多处伤疤，心头一痛，柔荑抚了上去，柔柔问出声，“当时一定很痛吧？”
“……值得！”
当时很痛，换来她的心疼，值得！
她的素手没有离开，眸子一片心疼，“下次上战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心疼我？”李琮烨询问出声。
“嗯！”
听见她的答复，他的心里好似淌过一道暖流，柔柔的，轻轻的，让他的四肢百骸倍觉熨帖。
当她的睫毛再次刷过他的胸膛时，他再也不愿意忍下去，左手一捞，将怀里的人儿抱了起来，瞬间攫住了她的粉唇。
只想将心里所有的的欢喜和柔情悉数告诉她。
她的眉眼，他百看不厌。
她的淡然、从容，聪慧，他满眼欣赏。
她的纤腰，不盈一握，他爱不释手……
李琮烨心头一震，瞬间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了哪里。
怀里的人儿紧闭着双眼，面色绯红，在他的怀里化成了一滩水，柔软无骨。
突然粉唇一空，她下意识睁开了迷离的眸子，对上李琮烨的笑眼，才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
心头顿时生出一片羞恼，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
李琮烨身子一僵，身上某处突然有了异样的反应，他的眸子顿时一深。
院外突然响起喧哗声，武进的焦急的阻挠声随之响起。
屋门突然被撞开，一道火红的身影闯了进来，“表哥，您在不在……”
那女子步子一滞，声音戛然而止。
她隔着烟罗屏风，隐约看见了李琮烨怀里依偎了一个女子。
李琮烨眸子一冷，手一挥，床幔翩然落下，将苏浅璃遮了个严实。
“出去！”声音冷冽如冰。
赵虹英瞬间气红了眼，气呼呼道：
“我……我偏不！虹英紧赶慢赶，赶回京，连皇后娘娘都没拜见，就来见您。
可您……您竟然和一个女子大白日……她到底是谁？”
李琮怒不可遏，“与你何干，要本王再说一遍吗？”
赵虹英早已泪流满面，满眼阴鸷，几步绕过烟罗屏风，冲那帐中的女子厉喝道：
“说，你到底是谁，敢爬秦王表哥的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末，她抽出腰上的鞭子，“唰”一声抽在地上，地上铺的绣毯瞬间裂开一道口子，触目惊心。
第95章 鹿苑
李琮烨紧紧拥着苏浅璃，两眼冒火。
手一挥，一个黑影从纱帐里倏地飞出，擦过赵虹英的脸颊。
只听见“咣”的一声，赵虹英下意识侧身，就发现一个熏炉嵌在门框上，烟罗屏风应声倒地，上面破了一个大洞。
她瞬间吓呆在原地，后知后觉，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殿下，怎会容忍他人放肆。
突然，远处响起一道尖叫声，院里瞬间飞出几道身影。
过了片刻，武进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冲纱帐内的李琮烨躬身一揖。
“主子，鹿苑出事了，皇后娘娘已经赶过去了。
听说表小姐在这边，已经着人来请，人快到了！”
“将她交给皇后娘娘！”
李琮烨冷冷出声。
武进躬身应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候在赵虹英身侧。
“表哥，你……”
赵虹英气极，抹了把眼泪，狠狠跺着脚，哭着跑出了院子。
下一刻，院门口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老奴见过赵小姐，您怎么哭了？”
武进的声音传了进来，“启禀孙嬷嬷，表小姐来见主子，两人吵了几句，表小姐就……主子这会子歇下了，有劳孙嬷嬷跑一趟！”
“替老奴向秦王殿下问安……赵小姐，请！”
不一会儿，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武进走了进来，冲紧掩的纱帐一揖，目不斜视。
“启禀主子，鹿苑住着赵王殿下……”
“但说无妨！”
“是，方才属下去查探，有人看见赵王殿下和吏部尚书府的孙小姐……躺在一处，衣衫不整！”
纱帐内，李琮烨拥着苏浅璃，躺在床榻上，深深瞅着怀里的人儿，一手拂过她面上的青丝，温柔至极。
听见帐外武进的禀告，手上的动作一滞，面有不解。
他怀里的苏浅璃也是心头大震，怎么会这样？
看着苏浅璃眼里没有丝毫伤心，只有些许不解，李琮烨心情大好，“想不想去看看？”
苏浅璃下意识点了点头，瞬间想起方才被那个女子堵在床榻上，而吴皇后她们就在男宾院，此时不能再节外生枝。
她又摇了摇头，柔柔出声，“算了！”
“有本王在，不用担心！”
候在帐外的武进，听着帐内的温声细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往日那个杀伐果断、冷冽如冰的主子吗？
此时的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度日如年，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出去。
下一刻，帐内传来一声吩咐，“打水来！”
打……打水……
他瞬间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回了句“是……是……主子……请稍候！”
话末，他匆匆作了一揖，跌跌撞撞朝门外奔去，莽撞成这样也不忘关上屋门。
他才后知后觉，方才表小姐闯进去，难怪主子那般恼怒。
如果武一没有拉住他，他也跟进去，这会恐怕已经被罚去打扫净房了！
苏浅璃听见武进的动静，面上不解，下意识对上李琮烨的眸子，只见他嘴角上扬，满眼得意。
她立时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粉拳一抡，气咻咻打在李琮烨胸口上。
“你……武进刚才……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李琮烨枕着手臂，一脸悠闲，“他们不会乱说！”
苏浅璃瞪了他一眼，“是，他们不会乱说，心里不会想吗？你要吩咐什么不行，为何要水，都以为我和你……”
李琮烨笑看着她，好整以暇，“我和你怎么了？”
“就……”
苏浅璃话一顿，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又着了他的道，手脚并用，气呼呼从他怀里爬起来，跳下床榻，瞬间隐到了帘子后面。
李琮烨瞅着她的身影，笑着道：
“你一个姑娘家，想啥呢……我吩咐武进打水，是给你易容！”
易容？
苏浅璃忘记了羞赧，从帘子后探出头来，一脸不解。
“你不是想去看看鹿苑发生了什么，不易容，跟我堂而皇之走出去，下一个被围观的就是我们！”
苏浅璃心头一紧，她和他的荒唐，可比李珂翎他们严重多了！
等苏浅璃整理好仪容，走出来，只见李琮烨已经穿好衣衫，坐在榻上，闲闲喝着茶。
侍书捧着一套侍卫的衣衫，正站在一侧。
李琮烨看了眼衣衫，示意苏浅璃，“去换上！”
苏浅璃又走进去，被侍书伺候着，换上侍卫的衣衫，头发被细网套着，带上了帽子。
收拾完，她走出来，就看见叫武一的白净侍卫正在桌前忙碌着，面前放了一个大箱子。
他看见苏浅璃，停了手里的动作，冲苏浅璃一揖，端了一个杌子在桌前，“苏四小姐请坐！”
一刻钟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侍卫，单眼，塌鼻，其貌不扬。
苏浅璃细细端详了片刻，对面前的武一赞不绝口，满眼欣赏。
李琮烨轻咳一声，武一心头一紧，立即躬身一揖，拿着箱子逃也似的退出了屋子。
“还不去？”
李琮烨看了一眼苏浅璃，径直出了屋子。
他们一行赶到鹿苑，院子里已经挤满了宾客，个个伸长了脖颈，朝屋里瞧着。
众人发觉李琮烨坐着素舆行来，心头一惊，急忙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苏浅璃跟在李琮烨素舆旁进了院子，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这时，一个老妇人疾步而来，屈身行礼，“老奴见过秦王殿下，皇后娘娘在屋里，请您进去！”
李琮烨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越过众人，入了屋子。
吴皇后看见李琮烨身后站了个小侍卫，眉头微皱，却没有多语。
她看了眼屏风内，强忍着怒火道：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本宫已经着人去宣御医，也唤了孙府……
二殿下醉了，一时唤不醒，这才宣了殿下过来！”
苏浅璃顿时明了，华阳公主、南阳长公主还是女儿家，不方便露面。
李璟酩因为争风吃醋，早将自己灌倒了。
吴皇后稳坐后位，深谙中庸之道。
深知李珂翎母妃王贵妃嚣张跋扈，不想自己惹一身腥，这才唤来了李琮烨，为自己作个见证。
待苏浅璃的目光扫到周菁湛隐忍的怒容时，心头一松。
看来，事情并没有偏离她的布局！
第96章 苏府家眷
吴皇后看了一眼垂首立在一侧的青衣男子，冷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周菁湛紧走一步，冲吴皇后跪地行礼，“小的周菁湛，赵王府幕僚，拜见皇后娘娘！”
“方才看见了什么，一五一十道来，不得隐瞒！”
周菁湛伏地叩首，这才直起腰身，禀道：
“是，小的去给赵王殿下取衣衫，走时，只有赵王一人在屋内，他除了有些醉意，并无其他不妥。
小的取了衣衫，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一声尖叫，急忙奔进来，只见一个小丫鬟倒在地上。”
不断指着床榻尖叫着，小的奔进去，就看见床榻上躺着殿下和孙小姐，两人……衣衫凌乱。”
吴皇后的眸子扫向地上的小丫鬟，冷喝一声：
“说，你看到了什么？”
“启……启禀娘娘，奴婢进来奉茶……看见孙小姐在屋里，被赵王……殿下一把抱住……”
小丫鬟不敢再说下去，急忙叩首，身子抖若糠筛，“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押下去！”吴皇后冷声命令道。
下一刻，她身后走出来两个侍卫，冲她躬身一揖，架起地上的小丫鬟，退出了屋子。
苏浅璃悄悄抬首，打量着周菁湛的神色，若有所思。
当日，她去音容院看望周菁儿时，得知周菁儿已经见过李珂翎，并对他情愫暗生。
为了快刀斩乱麻，不让周菁儿前世的悲剧重演。
好让周菁湛看清李珂翎，尽快从赵王府抽身，她直接去了红馆，找到了莲花。
吩咐六子安排莲花进了太液湖男宾院，就为了今日宴会。
李珂翎小憩时，和莲花暧昧不清，被周菁湛当场撞见。
周菁湛跟了李珂翎那么久，自然知道李珂翎处处留情，并不是良配。
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妹妹，绝对不会让妹妹陷进去。
多日来，他被李珂翎猜忌，却念着他的知遇之恩，一直隐忍不发。
目睹李珂翎抱着一个和自己妹妹十分相像的女子，任谁都接受不了。
这就会成为周菁湛爆发的导火索，他从赵王府抽身，是迟早的事。
令苏浅璃没有想到的是，周菁湛护妹心切，下意识护住了莲花，为她抹去了一切痕迹。
护着她避开，孙逸诺闯入，后面就发生了这件事儿。
苏浅璃不动声色偷瞄了一眼屏风内，只见床榻前跪了个小丫鬟，正哆哆嗦嗦为孙逸诺整理衣衫。
苏浅璃满眼不解，孙逸诺进来后，发现李珂翎异常，完全可以避开，为何没有离开？
下一瞬，她眸子一深，看向了床榻，讳莫如深。
这孙逸诺，为了嫁给李珂翎，真是豁出去了。
只可惜，她不能如愿了！
孙嬷嬷此时进了屋子，冲吴皇后屈身一礼，“启禀娘娘，刘御医到了！”
吴皇后淡淡点点头，下一刻，就看见一个短须男子背着医箱疾步进来，行了礼，就被孙嬷嬷领去了屏风后。
一时间，整个屋子落针可闻，安静地可怕。
屋外的窃窃私语声不时传入屋内，吴皇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过了片刻，刘御医诊完脉，走了出来，跪地分别朝李琮烨、吴皇后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禀道：
“启禀娘娘、秦王殿下，赵王殿下饮酒过多，这才昏睡不醒！”
“他没有中迷药？”吴皇后瞬间坐直了身子。
“并没有，他没有任何中迷药的迹象！”
吴皇后依旧不相信，追问出声：
“孙小姐呢，她今日和华阳坐在一处，本宫可看得清清楚楚，她今日宴上，几乎没有没有饮酒。
依旧昏睡不醒，这又该怎么解释？”
跪在地上的刘御医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结结巴巴道：
“回禀娘娘，孙小姐……的确没有醉酒，她……她……”
“她怎么了，快说！”吴皇后看着面前的刘御医，不耐烦起来。
“她太累了，才会……昏睡不醒！”
刘御医话一落，整个屋子瞬间一静。
众人的神色讳莫如深，不由得顺着刘御医的话联想到他们二人凌乱不堪的衣衫上面。
吴皇后顿时气极，“啪”一声拍在身侧的桌面上，手指上的护甲撞在红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世家小姐！
她冷着脸，训道：
“出去后，紧闭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是是是，下官谨遵娘娘教诲！”
刘御医顾不上揩头上的冷汗，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哈着腰身退出了屋子。
吴皇后此时越发没了耐性，看了眼孙嬷嬷，“再去寻个御医来，还有，孙府怎么还没有来人？”
“回禀娘娘，已经快马加鞭去请了，想来已经在路上了！”
孙嬷嬷话落，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孙嬷嬷心头一紧，急忙走出去，片刻，便走了进来，满眼急色。
“回禀娘娘，御林军来报，清河郡主在赶来的路上，遭到匪徒，幸亏遇到了苏府家眷，受了些轻伤。
已经惊动了陛下，陛下得知太液湖一事，已经出宫赶了来，随行的还有贵妃娘娘……”
吴皇后眸子一深，想都不用想，是王钦音捅到了陛下那里。
还以为别人在栽赃陷害他们母子，也罢，就让她看清楚，他养的好儿子，到底什么货色。
此时的苏浅璃，听见孙嬷嬷口里提到“苏府家眷”，整个人愣在原地，心里猫抓似的，着急不已。
李琮烨好似感知她的担忧，淡淡抬首，看向孙嬷嬷，问道：
“苏府家眷，怎么回事儿？”
孙嬷嬷听见李琮烨突然出声，急忙躬身回禀：
“启禀殿下，听说，苏府二房的妾室同娘家嫂子，也就是永昌候府世子夫人逛首饰铺子出来，刚好撞上了清河郡主的车驾。
一群歹人上前就砍，苏府那个妾室仓皇间为清河郡主挡了一刀，这才拖到了衙差赶到……”
蔡丽娘？！
怎么是她，她不是因为她娘亲的冥诞回了永昌侯府，怎么会在街上？
怎么那么巧，就遇到了清河郡主，还救下了她？
蔡丽娘和蔡怀仁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浅璃双手紧握成拳，眸子冷冽异常。
她只顾盯着李珂翎这头，没想到竟然让蔡丽娘、蔡怀仁钻了空子。
这下子，竟然落了个舍身营救皇亲国戚的好名声！
第97章 清场
突然间，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苏浅璃满脑子都是蔡丽娘一事，并没有发现异样。
只觉手上一暖，下意识垂首，便对上李琮烨的眸子。
他看了眼门口，又冲她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便错开了眸子。
苏浅璃这才发现，吴皇后一行已经起身，匆匆朝门口行去。
她心下一凛，推着李琮烨身下的素舆，跟在吴皇后身后，恭迎天子大驾。
众人刚出了院门，遥遥就看见一群人匆匆行来。
为首的天子李政，年过半百，气势威严，大步行来。
只见他双眉紧蹙，嘴唇紧抿，满眼怒火。
众人急忙跪地行礼。
临到跟前，吴皇后才盈盈屈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李政脚步没停，径直越过吴皇后，进了男宾院子。
随侍在侧的王贵妃王钦华斜睨了一眼吴皇后，下巴微抬，虚福一礼，就伴随着李政走远了。
吴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眼中一片冷意，心里说不出的愤恨。
这还是第一次，天子在臣子面前，丝毫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
孙嬷嬷哪里不清楚自家主子内心的痛楚和骄傲，急忙起身，扶起了吴皇后，用着只有她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劝道：
“主子，屋子里事儿还没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您可千万别泄气！”
吴皇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皇后的仪态，缓缓进了院子。
她刚跨入鹿苑，太监总管李为出了屋门，扫视了一眼，尖着嗓子道：
“陛下圣谕，诸位退到院外等候，不得擅离！”
众人躬身应命，纷纷退到了院子外面，立即有御林军上前，围了个严实。
安排好这一切，李为才下了台阶，小跑着上前，冲吴皇后、李琮烨躬身一礼。
“奴才见过娘娘、殿下，陛下宣二位入内！
老奴先行告退，去请二殿下！”
吴皇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径直入了屋子。
李政带来的御医已经诊完脉，正跪在李政面前，“回禀陛下，赵王殿下……的确是饮酒过多，没有其他症状！”
李政强忍着怒火，厉喝出声，“随侍的人呢？”
周精湛听见天子唤他，紧走几步，冲李政跪地行礼，“微臣周菁湛见过陛下……”
“说，赵王今日为何饮那么多酒？”李政冷声打断了周菁湛。
“回禀陛下，今日宴厅上，二殿下突然寻来，要和赵王殿下斗酒，吴皇后劝说多次，二殿下都不肯停下……”
一侧的王钦音看着床榻上的皇儿，死死拽着手里的帕子，护甲已经戳进了肉里，她都没有察觉。
李政气极，看了一眼远处榻上睡着的孙逸诺，御医瞬间会意，立即上前诊脉。
过了片刻，他才禀道:
“启禀陛下，孙小姐无恙，只是睡着了……一时叫不醒！”
御医下意识看了眼王贵妃。
此时的王钦音恨不得将孙逸诺拆骨扒皮，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说出“孙小姐太累了，这才沉睡不醒”这样的话来。
“将这孽障给朕泼醒！”
李政冷吼一声，惊得一侧的王钦音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就要出声求情，看见李政的怒容，忍住了口边的话，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太监将一盆冰水悉数泼到了李珂翎的面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盆水兜头浇下，李珂翎身子一颤，悠悠转醒，想起梦里人儿的娇柔，他嘴角忍不住上扬，淫笑道：
“娇儿，你放心，本王定会对你……负责！”
“孽障，都是你做的好事！”
天子一声怒吼，彻底将李珂翎从梦里惊醒，他惊坐起来，怔怔瞅着面前的众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来人，给朕好好地打！”
王钦音一听，再也顾不上其他，瞬间抱住了李珂翎，哭求道：
“陛下，翎儿可是您最喜欢的皇儿，您是看着他长大的，翎儿是怎样的性情，您一清二楚。
陛下，翎儿酒量浅，谁都知道，为何宴会上，二殿下拉住他不放？还有孙小姐，这里是男宾院子，她为何在这里？
陛下，这里面疑点重重，必须彻查，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贵妃娘娘，您说这话，璟酩……就不爱听，我只是……拉着四弟喝酒，他中途就离开了，我也醉了，什么时候回了院子，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李璟酩径直打断了王钦音，冲天子躬身一揖，身子有些踉跄，他大着舌头，继续道：
“至于您说的有人要害……害四皇弟，那你去找真凶好了！”
李政瞪了一眼李璟酩，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脸怒容。
床榻上的李珂翎看见不远处的孙逸诺，心里暗恨，明白了大概。
他急忙奔下床榻，跪在了李政的面前，痛哭流涕。
“父皇，都是儿子的错，不该贪杯，不该忘性，有负您的期望，对不起您和皇后娘娘，还有母妃。
父皇，所有的错误都由孩儿一人承担，要打要骂，孩儿绝无怨言，只求父皇不要气坏了龙体……”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啊！”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从院外传来，打断了李珂翎。
下一刻，李为小跑着进来，急忙回禀：
“陛下，清河郡主来了，同来的还有……睿亲王！”
李政眉头一皱，就看见门口进来一个老者，华衣贵服，眸子含怒，满脸沉郁。
正是睿亲王，李政的亲皇叔。
他的身后跟着清河郡主李婉琴，及其夫婿孙卓。
睿亲王沉步上前，冲座上的李政浅浅一揖，“老臣见过陛下，给陛下……”
“皇叔请起，看座！”李政立即扶起了他，命人给睿亲王搬椅子。
李婉琴面色有些苍白，匆匆一礼，就奔向了里间，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外面的众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等了足足半刻钟，李婉琴才住了哭声，扶着苏醒的孙逸诺出了屋子，母女俩“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政面前。
李婉琴双眼通红，手臂上还绑着白色帕子，已有血渍渗出，触目惊心。
她恍然无觉，咬牙切齿道：
“陛下，您一定要为诺儿做主啊！她是个女儿家，却被……遭受今日这一遭，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一侧的王钦华一时恨极，恨不得上前，撕破李婉琴的面皮。
孙逸诺黏着翎儿，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能出现在男宾院子，就表明，她此番前来，目的不纯，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如此一想，王钦华就要上前理论，李珂翎先一步叩首，忏悔道：
“父皇，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愿意承担一切，如果诺儿……愿意，孩儿愿意娶诺儿为妻，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一侧的孙逸诺一听，喜不自禁，眼里闪着星子，正要应下，李婉琴直接道：
“不愿意，我们诺儿怎么能嫁给欺负她的人！”
第98章 讨赏
李婉琴一句话，冻住了整个屋子，场面陷入死寂。
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谁也不愿意先走出那一步。
彼此心里明镜似的，谁先让步，谁就会吃亏。
这样的僵局，让屋子里众人的心里不由得发沉。
天子李政眼里蓄满了滔天怒火，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那些个胆子小的，皆弓着腰身，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天子的龙威，不是每个人能承受得住的！
李琮烨扫了眼众人，面无表情，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墨绿扳指，依然不语。
苏浅璃静静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眸子里溢满了嘲讽。
李珂翎，王钦音，想不到吧，这样的难堪和屈辱，有一日，你们竟然也尝到了！
前世，拜你们所赐，人间的所有苦难，我几乎尝了个遍。
今日不过是送给你们一道小菜，细细品尝吧！
……
“陛下，苏尚书、蔡御史求见！”
太监总管李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屋里的死寂。
李政扫了一眼门口，沉声道：
“宣！”
李为躬身领命，退出了屋子，片刻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苏詹，蔡怀仁，苏荐义走在最后。
他们目不斜视，距离李政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急忙跪地行礼。
李政开门见山，沉声道：
“宣你们来，是因为苏府的家眷，救下了清河郡主，对皇室有恩，想要什么封赏，说吧！”
苏詹立即俯身回道：
“回禀陛下，为陛下尽忠，是苏府的本分，不敢讨赏……”
“苏尚书此言差矣！”蔡怀仁径直打断了苏詹，面色不虞。
他直起腰身，向天子抱拳一揖，直视着苏詹，扬声道：
“陛下为国为民，深受百姓爱戴，是一代明君，向来赏罚分明，一言九鼎，苏尚书此举，打算让陛下收回说过的话吗？”
“蔡御史……”
“启禀陛下，苏府家眷，正好是臣的胞妹，臣今日为家妹请命，请封为二品诰命！”
蔡怀仁抢先一步，伏地请命。
天子点了点头，看向一侧的吴皇后，“封为二品诰命，无可厚非……”
“陛下！”吴皇后瞬间打断了他，看了一眼苏荐义，这才转向李政，温声道：
“陛下有所不知，蔡御史的胞妹，是苏翰林的妾室，如果封为二品诰命，实在于理不合！”
李政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苏詹，“苏尚书，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苏詹腰身伏得更低，沉声道：“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李政一听，顿时怒不可遏，眼看就要发火，吴皇后急忙解围：
“陛下，要不，撤了诰命，将其升为平妻，但享受正妻的待遇，您看如何？”
李政看向了地上的蔡怀仁，他立即叩首，感激涕零，“多谢陛下封赏，臣感激不尽！”
李政接受了蔡怀仁的感激，目光转向苏詹父子，“苏府呢？”
此时的苏詹父子，嘴里好似吃了苍蝇，对蔡怀仁的行径厌恶至极。
一个妾室，竟然越过了苏府，通过圣谕，升为平妻。
她以后在府里，地位太过超然。
一旦被宣扬出去，整个京城都会看苏府的笑话。
想都不用想，蔡怀仁此举，就是为了泄恨。
谁让他先前，三番四次为自己的胞妹请命，苏府都将其阻了回去。
今日，当着天子的面，圣命难违，苏詹能有什么法子，只好跪地领命。
看着祖父伛偻着的腰身，花白的两鬓，苏浅璃只觉得喉咙发堵，说不出的难受。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蔡怀仁的身上，双手紧握成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苏浅璃，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解决了这个看似不相关的疙瘩，李政看向了一侧的睿亲王，淡淡出声：
“皇叔，诺儿一事，你看……”
“回禀皇上，诺儿的事儿由她娘亲做主，臣不会过问！”
李政深深看着面前的皇叔，心里恨极。
老奸巨猾！
嘴上说着不过问，人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还不是摆明了撑腰来了！
李政看了眼吴皇后，吴皇后瞬间会意，看向李婉琴，笑着道：
“陛下打算在诺儿及笄礼上，封她为县主，巧了，今日众人都在，提前封赏最好不过！”
李婉琴一听，眼睛一亮，看向了吴皇后，面色有所缓和。
吴皇后哪里还不明白李婉琴的心思，淡淡一笑，趁机道：
“大家都知道，诺儿和赵王殿下，从小关系要好，两人偷酒喝，这才在屋子里睡着了，要怪就怪下人伺候不周。
放心，有陛下严令，绝对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李婉琴自然知道孙逸诺的心思，生怕再僵持下去，会被人看穿，届时什么都捞不着。
她立即借坡下驴，佯装不情不愿道：
“娘娘既然如此说了，清河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只是赵王殿下此次……”
孙逸诺一听，看着面前的娘亲，一脸不可置信。
李婉琴死死抓着孙逸诺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
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有解决了李珂翎，才能永绝后患。
“放心，一切都有陛下！”
吴皇后说完，端坐在一旁，端起了手边的杯盏，不再置喙。
王贵妃锋芒太盛，她绝对不会直接对上，自有人收拾他们母子俩，她只需要坐着看好戏就成。
下一刻，李政冷喝出声：
“四皇子李珂翎，目无法度，罔顾伦常，即日起，撤其赵王爵位，收回一切封赏，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有误！”
“陛下，您要清查啊，翎儿是冤枉的，陛下……”
王贵妃不顾往日的高高在上，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连连祈求。
李政不为所动，直直盯着李珂翎，李珂翎心头一惊，急忙跪地领命。
“孩儿跪谢父皇隆恩！”
李珂翎话音一出，王贵妃转过身，抓住李珂翎的手，泪流满面，“我的儿”“我的儿”一叠声叫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政恍若未闻，沉声道：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皆因贪杯所致，各世家要引以为戒，不可骄奢太过！”
李为躬身应是，转身吩咐传话太监出去传话。
李政站起身，径直向外行去。
李为跟在身后，尖着嗓子道：
“陛下起驾回宫！”
苏浅璃随着众人跪地恭送，敛目垂首，眸子晦暗不明。
这桩风流韵事，因天子莅临，草草收场！
第99章 念奴娇
等到众人悉数离开，苏浅璃依旧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突然，她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玉手，莹白如玉，“起来吧！”
苏浅璃搭在那只手上，站了起来。
对上苏浅璃沉重的眸子，李琮烨心里一痛，脱口而出，“有什么能帮你的，尽管开口！”
苏浅璃怆然一笑，淡淡道了句“多谢！”
盯着屋门口，满眼凌厉。
……
出了这档子事儿，众人哪里还有心思游玩，纷纷告别，还没有走出太液湖，只见一个女子在丫鬟的伺候下，款款行来。
只见她身上的衣衫在日头下，流光溢彩，华贵非凡。
有人瞬间就认了出来，惊呼出声，“那是天蚕霓裳！”
“是，她正是赛马胜出的苏四小姐，快看，她头上的发饰多别致，啧啧，这么瞧去，美不胜收。”
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美丽有什么用，她没了娘亲，姨娘如今又升为平妻，日子肯定不好过！”
立即有人拆台，“就你混说，苏二夫人生前和蔡姨娘亲如姐妹，她不在了，苏四小姐依旧很喜欢那个蔡姨娘，从来没有传出什么不和的消息！”
话末，那个女子冲苏浅璃笑着扬声道：
“苏四小姐，怎么走得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儿？”
苏浅璃面有忧色，脚下步子未停。
“方才得知，姨娘受了伤，还在永昌侯府，我三姐姐随侍左右，肯定吓得不轻。
浅璃急着去念奴娇，挑副首饰，给姐姐送过去，压压惊，也捎带看望姨娘！”
立即有人看向她头上的首饰，询问出声：
“念奴娇，可是新开的铺子？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你头上的首饰……”
苏浅璃笑着点点头，“姐姐说的对，我头上的首饰也是出自那里，姐姐不忙的话，何不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也无事，与苏妹妹同路！”
“还有我，刚好我的脂粉用完了，转转再回府不迟！”
苏浅璃笑着点点头，一一望了过去，柔声道：
“那好，诸位小姐，请随浅璃走吧！”
苏浅璃马车后面后跟了不少马车，浩浩荡荡向念奴娇行去。
苏浅璃落下帘子，看向一侧的侍书，“叮嘱侍画，假扮成你，先一步赶去念奴娇，叮嘱芸娘，在人前假装不认识我！”
侍书躬身一礼，掀开帘子，趁着马车转弯，跳下了马车，转眼消失了踪影。
苏浅璃通过后帘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心里为李琮烨隐藏的势力暗暗咋舌。
他只是传了几句话，大家的关注点悉数落在了自己身上，影响这么大。
和他比起来，她还是太嫩了！
马车快到朝阳街时，帘子一动，侍书钻了进来。
“主子，一切妥当！”
苏浅璃感激一笑，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神色，准备打一场仗。
如今苏老太爷还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有缓过来。
她不能让别人指责苏府对天子的赏赐心存不满。
她不但要打响念奴娇，同时还要表明苏府的态度，恶心死永昌侯府。
身下马车终于停下，苏浅璃深吸一口气，在侍书的搀扶下，下得马车。
她面上始终带着笑意，静候一众夫人、小姐下了马车。
一个脸面白净的小二迎了上来，哈腰行礼，将一个个夫人、小姐迎进了铺子。
芸娘听得动静，下得楼来。
今日的她，一身茜色紧裙，衬得身材婀娜多姿，腰肢不盈一握。
尤其她头上的首饰，新颖，别致，全是些京城里不曾见过的样式，清新脱俗。
她满眼笑意，柔柔出声：
“诸位夫人、小姐，请上二楼！”
她转身，当着众人的面，冲苏浅璃屈身一礼，面有歉意。
“苏四小姐，您前几日为苏老夫人定制的簪子，明日才能制好，今日恐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实在不好意思。”
苏浅璃笑着摇摇头，温声道：
“不怪你们，是我提前来了一日，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今日来，打算买两副头面，一副成熟稳重的，一副活泼大方的。
对了，再加一副，显得娇俏可人的，现在就带走！”
旁边好几个夫人知道内情的，心里自然明白，苏浅璃加的那一副头面，怕是要送给永昌侯府的蔡三小姐，蔡怀仁的嫡女！
“好，苏四小姐请稍后！”
芸娘说完，屈身一礼，转身进了里间。
不到半刻钟，她又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两个俏丽的丫鬟，手里端着条盘。
盘子里置了各色锦帕，一共五副头面，静静躺在锦帕上，耀眼夺目。
瞬间吸引了一众小姐、夫人，纷纷凑上前，瞧个究竟。
苏浅璃挑了三副，其他两副瞬间被抢去。
其他夫人、小姐只好去选柜台上的饰品，一时间，问价声，称赞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
苏浅璃打包好三副头面，下得楼，就有好些夫人选好了首饰跟了下来。
苏浅璃当然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打了招呼，言称还有事，钻入马车，向永昌候府奔去。
那些夫人小姐的马车依旧不近不远跟在身后，就想探个究竟。
刚转过一条街，斜刺里出来一群人，抬着礼物。
侍书眼尖，瞬间就看见了马上的苏大公子。
“小姐，是苏大少爷！”
苏浅璃心里一松，还好，苏老太爷还算沉得住气！
今日窝了一肚子火，苏老太爷为了不落人口舌，依旧派了苏洛昔携礼前来，真真宰相肚里能撑船！
苏浅璃刚掀开帘子，苏洛昔就发现了她，面色一怔，“四妹妹怎么在这里？”
苏浅璃笑容和煦，眼里却有些担忧，“去看望蔡姨娘和三姐姐，没想到大哥哥也来了，刚好，我们一起。”
苏洛昔对蔡丽娘的事迹有所耳闻，看着面前的苏浅璃全无城府，他忍不住担心起来。
打算回头寻个合适的机会，提醒四妹妹几句。
在他心里，这个四妹妹，聪慧，善良，却又孤苦无依。
他心里更偏向她一些，就连茉儿都对她称赞有加。
想起卫姿茉，苏洛昔面上的神色有一刹那的失神。
隔在他们中间的人和事儿太多了。
她又是个倔强、好强的性子，他们两人以后会怎样，苏洛昔一时间有些迷茫……
第100章 下马威
身下的马匹停了下来，苏洛昔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抬首正对上永昌侯府大门。
只见五层白玉石台阶上，矗立着朱红色大门，门额上悬着“永昌侯府”御赐金匾。
此时朱门紧闭，侧边开了一个角门，两个小厮正垂首立在一旁。
看见阶下来了一群人马，一个小厮探出头，瞅了一眼，撒脚往里面跑。
另一个出了角门，下了台阶，斜眼扫了一眼众人，神色有些桀骜。
“走开走开，这可是永昌侯府，别挡了道！”
前来看热闹的世家家眷，见苏府的嫡长子、小姐被拦在府门前，皆一脸不解，纷纷掀开帘子探看。
管家苏全上前，笑呵呵出声：
“劳烦禀报一声，苏府嫡长子、苏四小姐前来探望蔡姨娘！”
小厮一听，瞬间瞪圆了眸子，趾高气扬。
“什么，蔡姨娘？苏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已经封我家姑奶奶为二房夫人了，你一个下人，还称呼我家姑奶奶是姨娘，怎么，想和天家、永昌侯府为敌？”
苏全面上有些愠怒，转身看向身后的苏洛昔。
府里有规定，只有行过礼，拜过祠堂，下人才能改称呼。
蔡姨娘即使是天子封赏，一日没有拜祖先，一日就不能改称呼。
苏洛昔心里一沉，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小仆。
一个小厮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永昌侯府主子们之前吩咐过。
看来，他们永昌侯府打算借着天威给苏府来个下马威了！
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势利之人！
苏洛昔顿时怒不可遏，正要调转马头，打道回府，一侧的马车帘子被掀开，苏浅璃一身华衣走了出来。
她笑着看了眼苏洛昔，温声道：
“大哥哥莫急，下人已经去回禀了，想来一会子就有人出来，我们稍等片刻！”
苏洛昔点了点头，跳下马背，兄妹俩候在了台阶下。
不远处十余辆马车上的夫人、小姐，看着丰神俊秀、不急不躁的兄妹俩，心里暗暗称赞。
果真是百年清贵世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小姐，就比别家更为沉着。
不少小姐怔怔瞅着苏洛昔的背影，芳心暗许，两颊绯红。
这头兄妹俩在台阶下，足足站了一盏茶工夫，先前回去报信的小厮才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看了一眼阶下的两人，下巴微抬，桀骜出声：
“我们府上主事的主子不在，你们还是回去吧！”
苏全又上前一步，好言悦色道：
“叫你们蔡昌蔡管家出来也行，苏府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我们永昌侯府什么东西没有，不缺你们那点东西，拿走！”
苏全还没见过这么无礼的门房，正要上前理论。
苏浅璃叫住了他，上前一步，笑着道：
“可别说，有一样东西，你们永昌侯府还真没有！”
“怎么可能？”小厮嗤笑一声，满眼不信。
苏浅璃没有解释，唤了声侍书。
侍书走上前，手里捧着三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远处的夫人、小姐只一眼，就明白了，正是苏浅璃在念奴娇买走的首饰。
只见苏浅璃看了眼盒子，目光转向台阶上的小厮，平和道：
“烦请小哥将盒子捧给你家主子，如果她见过，我们兄妹俩二话不说，立即离开！
倘若你们主子没有见过，烦请开门迎客，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们苏府既往不咎！”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浅璃，这才抬手接过盒子，转身向府内行去。
“等一下！”
苏浅璃叫住了他，等那小厮一脸不解转过身，苏浅璃才悠悠开口：
“劳烦传话给候夫人，在下寻见了一种牡丹，叫‘春柳’！如果候夫人感兴趣，我愿意和她细聊！”
那小厮眉头一皱，心想面前这女子估计在故弄玄虚，冷哼一声，就进了角门，转眼不见了身影。
站在苏浅璃身后的苏洛昔，听见苏浅璃言说的“春柳”，有刹那愣怔。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又没有任何头绪。
看着从容的四妹妹，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有些时候，自己还不如这个妹妹沉得住气。
不到半刻钟，就听见“吱咛”一声，两扇朱红色府门应声大开。
一身华服的候夫人吴氏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世子蔡怀仁，世子夫人周氏。
只见那吴氏一脸焦急，紧走几步，直直看向台阶下的苏浅璃，“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浅璃静静看着她，笑容恬淡，没有出声。
吴氏这才发现不妥，深吸一口气，斥责了下人几句。
这才换上笑容，下了台阶，拉住苏浅璃的手，“让苏四小姐久等了，是侯府的不是，苏公子、苏四小姐，里面请！”
苏浅璃走了一步，看着一侧的蔡怀仁，又将目光转到了吴氏的面上，委屈道：
吴夫人，不瞒你说，方才下人的做派，真真吓坏了我们兄妹俩，一时以为苏府得罪了永昌侯府呢。
蔡姨娘受了伤，苏府第一时间派嫡长孙携礼前来，您是知道，老太爷一直将大哥哥当未来的族长在培养。”
大哥哥外祖家家世显赫，又深受五殿下器重，就连陛下也是夸奖有加，可今日受了这番冷遇，传出去……”
苏浅璃话语一顿，看向苏洛昔，扬声道：
“连陛下都赞不绝口的人，到了永昌候府，却坐了冷板凳。世人还以为永昌侯府有什么大过天的本事，才这么有底气！”
吴氏一听，面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蔡怀仁，面色不虞。
别以为她不知道，定是蔡怀仁为了给他那个好妹妹出气，暗下吩咐下人所为。
这下好了，搬起板凳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吧！
蔡怀仁听苏浅璃信口胡诌，气白了脸，正要出声训斥，吴氏轻咳一声，深深看了眼周氏。
周氏瞬间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心里恨极，面上还得端出一副笑脸，冲苏浅璃浅浅一礼。
“怎么会呢，定是下人狗仗人势，苏四小姐放心，回头就发卖了他们。
妾身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看在蔡姨娘照顾你那么久的份上，就原谅则个！”
提起蔡姨娘，苏浅璃面上的笑容更深，“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世子爷，您说是不是？”
蔡怀仁眼一扫，发现道旁停了十余辆马车，心下一凛，深深看了一眼苏浅璃，面带笑意，一字一句道：
“那是自然，苏公子、苏四小姐，里面请！”
第101章 蔡怀兴
入了正厅，吴氏急忙吩咐丫鬟上茶，看见苏浅璃头上的首饰，一时间赞不绝口。
苏浅璃深深瞅了一眼世子夫人周氏，又看向吴氏，淡淡一笑：
“启禀夫人，这是念奴娇首饰铺子的新品，方才浅璃送来了三盒首饰，但愿候夫人会喜欢。”
苏浅璃话末，周氏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便猜出了大概。
既然苏洛昔代表苏府携礼前来，堵住了众人的口，她送来的首饰自然可以随意处理。
蔡丽娘和蔡怀仁暗度陈仓，直接越过苏府，将蔡丽娘升为平妻。
如今又在府门口为难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浅璃决定，计划提前。
果然，那吴氏一听，深深看了一眼周氏，意味深长道：
“是吗？老婆子我还没看见呢，先谢过苏四小姐！”
周氏哪能听不出婆母话语里的指责，她原本打算先挑一盒，回头再将余下的送过来。
如今哪里还敢私自处置，立即起身告罪。
“回禀娘，苏四小姐的确送来了三盒首饰，别致的很，媳妇正打算会完客，就送到您那里！”
“哦？凤儿娘如今可真是孝顺！”
一句话说得周氏脸上青白交加，神色难堪，坐立不是，越发显得眼睛更小，脸更圆了。
一侧陪坐的世子蔡怀仁，好似没有听出来吴氏对妻子的责难，依旧一副温和模样，只劝苏洛昔喝茶。
吴氏顾不上训斥这个目光短浅的儿媳妇，见苏浅璃搁下了杯盏，身子前倾，急忙追问出声：
“不知道苏四小姐早前让人传话给我，言称找到了春柳，可是真的？”
苏浅璃一派温和，郑重回道：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寻到……”
吴氏一听，瞬间拉下脸，就要发作，苏浅璃先一步道：
“夫人别急，浅璃在一本书上见过，著书人称他见过一种牡丹，花瓣鲜绿，犹如翡翠，想来就是‘春柳’了！”
吴氏顿时燃起了希望，两眼满含希冀，“对，没错，你快说说，在哪本书上见过？”
苏浅璃思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书名我没有想起来，但我清清楚楚记得，著书人称他在赣州见过‘春柳’！”
苏浅璃话落，一侧的蔡怀仁喝茶的动作一顿，背脊一震，下一刻又强迫自己恢复了常色。
苏洛昔紧挨着蔡怀仁，自然没有错过他眼里的震惊。
他心里疑惑顿生，为什么四妹妹一句“赣州”，竟然让蔡怀仁震惊如斯？
下一刻听见吴氏的话语，他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这头的吴氏在嘴里念了一遍赣州，眉间有一丝不解。
“赣州，那不是南家的祖籍？奇了怪了，当年南家为兴儿看诊，前前后后在永昌侯府待了大半年。
他们哪能不知道兴儿喜爱牡丹，尤其喜欢春柳，如果赣州发现了春柳，南家一定会知道的。”
南家在赣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苏洛昔听见候夫人吴氏口里的“兴儿”，心头一惊，恍然大悟。
蔡怀兴，永昌侯府嫡长子，永昌侯府的世子，风采绝艳，儒雅至极，一生独爱牡丹，尤其喜欢春柳。
三年前，蔡怀兴遍寻牡丹，意外摔了一跤，摔坏了腿，自此就没有下过床，没过半年，人就去了。
世人皆说，他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看一眼春柳，可惜，未能如愿。
蔡怀兴去了后，过了一年，永昌侯府才立庶出的蔡怀仁为世子。
蔡怀兴一事，过去这么久，提起春柳，他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四妹妹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洛昔下意识看向一侧的苏浅璃，只见她正瞅着候夫人，一脸赞同，又有些不解，迟疑道：
“兴许有什么原因，也说不定！”
吴氏的希望瞬间落空，整个人陷在太师椅里，说不出的憔悴，落寞。
蔡怀仁深深瞅了一眼苏浅璃，目光转向吴氏，换上温和的笑脸，劝道：
“娘放心，既然得知赣州出现过，儿子明日就派人去寻，一定亲自捧回来，栽在大哥的墓前！”
吴氏神色一松，冲蔡怀仁点点头，满眼动容。
“你大哥有你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福气，唉，可惜你大哥看不见了……”
“娘，您要顾及自己身体，每天让凤儿几个陪着您，坐着享清福就好。不要再惦记大哥了，不然大哥在天有灵，看见您这样，心里会不安的！”
吴氏点了点头，忍去了眼中的泪意，“不想了，三年了，已经过去三年了！”
苏浅璃心里冷若冰霜，对这样的母慈子孝，恍然无觉。
等吴氏缓过神，苏浅璃淡淡一笑，建议道：
“夫人，容浅璃多句嘴，那本书册我在半年前读过，著书人写出来，也费了好些日子。
如果要去赣州寻找，一定要快，小女听说，近日长安城有个什么阁，打听消息，又准又快……”
苏洛昔听见四妹妹说的乱七八糟，忍不住心头发笑，补充道：
“叫天机阁，就在四方来客酒楼对面，我也有所耳闻！”
周氏干坐了半天冷板凳，此时终于能插上话，急忙出口：
“娘，真有这么一家，我娘家二弟前日子丢了一个妾室，找遍了长安城，都没有音讯，去了天机阁，第二日，人就被送回来了。
连妾室偷走的血玉镯子，也一并被找了回来……”
周氏对上丈夫警告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急忙噤了口。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妾室之类的事，本就不妥，如今还爆出了娘家的丑闻，自打嘴巴不算，还连累了丈夫。
她下意识看向婆母，婆母吴氏早已黑了脸。
吴氏直直瞪了周氏一眼，又转向苏浅璃，和善道：
“苏四小姐言之有理，我下午就派人去天机阁一趟……不，我不放心，还是亲自去一趟！”
苏浅璃看着蔡怀仁有些慌乱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她自然没有逗留的必要。
言称想去看看蔡姨娘，吴氏欣然应允，由周氏陪着，苏浅璃去了蔡丽娘母女的住处。
苏浅璃全然无视苏浅玥的冷眼，对蔡丽娘嘘寒问暖了一番，绝口不提接她回苏府一事。
只叮嘱她好好养伤，便随着丫鬟出了院子，径直向府门口行去。
蔡丽娘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死死盯着苏浅璃的背影，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一心想回苏府，只有拜了祖先，苏老太爷、苏老夫人承认了她这个平妻，她心里才踏实。
生怕又和上次一样，即将到手的平妻之位，突然落了空。
第102章 璃丫头
苏洛昔、苏浅璃离开永昌侯府，回到苏府，天已经黑透了。
兄妹俩先去松鹤堂，向老夫人请了晚安，陪着闲话了一盏茶工夫，才向苏老夫人告辞。
出了松鹤堂，苏浅璃辞别苏洛昔，打着哈欠，拖着疲乏的身子，向玉离阁行去。
她这一日，只是去太液湖赏花参宴，可经历的各种惊心动魄，估计比别人一辈子都要多。
苏洛昔站在原处，借着烛火目送苏浅璃远去，直至不见了身影，才转身去了正院。
笃思堂里，灯火通明。
苏洛昔定了定神，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跨步入了屋子。
入眼就看见苏老太爷坐在书案后，借着烛火，翻着书册，等着自己。
苏洛昔紧走一步，上前行礼。
苏老太爷手一摆，免了他的礼，放下手里的书册，满眼沉重。
“怎么样？”
“回禀祖父，真如您所料，永昌侯府派了两个小厮，给孙儿来了个下马威，比祖父预计的还要恶劣！”
“永昌侯府人心不正，祖父早就见识过，不值言说，你是怎么化解的？”
“孙儿什么都没有做！”
“没做什么？”苏老太爷定定看着苏洛昔，眼有不解。
苏洛昔躬身解释道：
“是四妹妹，她从太液湖出来后，直接去铺子买了上好的首饰，去了永昌侯府。
她应该是听说了陛下升蔡姨娘为平妻一事，怕您心里……怕府里一时间顾不上，落了别人口舌，这才自己过去的！”
苏老太爷心里长叹，什么顾不上，不过是这孩子顾及他的心绪，委婉之词罢了。
被蔡怀仁摆了这么一道，苏府在长安城丢尽了脸面，他这个一族之长面上无光，满腔怒火，自然不会着人去永昌侯府探望一个妾室，找不痛快。
可惜，蔡怀仁还是小瞧了他。
他苏詹一生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怎么会被这样的龌龊扰乱了心智。
他回府后，恼怒之余，依旧吩咐苏洛昔代替苏府登门探望。
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璃丫头，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真是令人意外！
苏老太爷忍不住询问出声，“璃丫头怎么做的？”
“她引来了不少世家家眷，从头至尾，她姿态放得很低，不知道听哪里得知，永昌侯府先世子喜欢春柳，借此将候夫人引了出来。
还故意抬高孙儿的身份，让蔡世子不得不当众给孙儿赔礼道歉！”
苏老太爷听见蔡怀仁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面上的沉怒缓和了不少。
顺手拿起桌上的烟袋，悠悠抽了起来。
“还发生了什么？悉数道来！”
苏洛昔躬身一揖，这才继续道：
“入府后，四妹妹当着众人的面，道出了春柳在赣州，孙儿当时紧挨着蔡世子，发现他有些惊慌。
四妹妹还提出了天机阁，候夫人一刻也等不及，言称回头就去天机阁，买赣州春柳的消息！”
“天机阁……赣州……”
苏老太爷琢磨着这两个名字，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
只见他面前烟雾氤氲，挡住了眉眼，隐隐约约，显得不真切。
长久不见苏老太爷说话，苏洛昔忍不住开口：
“祖父，您曾经说过，去岁赣州南家的灭门案，很是蹊跷，莫非和这有什么关系？”
苏老太爷深深看了眼苏洛昔，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
的确，他也想到了这上头。
但令他更加不解的是，璃丫头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知道这么多。
而且还能利用手里得来的信息，准确拿捏住了永昌侯府各个当事人。
一桩桩一件件，如果都是凑巧，连他都不信。
但这些信息，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难道……
苏老太爷瞬间坐直了身子，看着苏洛昔，满眼肃穆。
天，倘若是她利用自己的天赋，模仿字迹，凭借信件，插手永昌侯府，玩转众人于股掌之间。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上次老夫人中毒一案，他压根儿就不信是璃丫头所为。
将她拘起来，不过是想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待他们露出马脚，再悄无声息抓起来，连同那人的暗桩一并拔了。
没想到，她却凭借模仿他人笔迹，揪出了真凶，轻轻松松替自己洗刷了冤屈。
可她之前答应过他，不会将这一天赋，示于人前，陷苏府于危境。
如果此次永昌侯府一事，一旦被人察觉到，她带给苏府的，可就是滔天灾祸。
苏洛昔直直站在苏老太爷面前，只见祖父神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眸子竟然溢出了杀气，转眼又消失了踪迹。
苏洛昔心头一惊，下意识想到了苏浅璃，忍不住脱口而出：
“祖父，孙儿也感觉到四妹妹的不同，自从她大病了一场后，行为有些反常，不对……有些难以琢磨！
但孙儿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她一心为着苏府！”
就连今日在永昌侯府，四妹妹软中带刺，步步紧逼，好像为了出口恶气，一心让蔡怀仁在世家面前丢尽脸面！”
出口恶气？
苏老太爷不由得想起鹿苑那一幕。
蔡怀仁借着天子之威，步步紧逼，他苏詹明知道蔡丽娘给苏老夫人下毒，还不得不点头应下平妻一事。
蔡丽娘和颖儿毒害婆母一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但为了颖儿的脸面，还有苏府的名声，他只有将这一切都咽进肚子里，就连儿子苏荐义都不知道内情。
这件事儿，除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不对，苏浅璃也知道。
今日鹿苑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虽然没有在场，定是想到了她这个祖父当时的愤怒。
这才不动声色去了永昌侯府，就为了替自己出口恶气。
苏老太爷如此一想，心头一道灵光瞬间闪过，看着面前的苏洛昔，急忙吩咐出声：
“你去查查，三年前，蔡怀兴断腿，直至去世前的所有，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来报！
还要，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苏洛昔心下一凛，躬身应是，匆匆出了屋子，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苏老太爷盯着黑漆漆的夜色，眸子晦暗不定，真相的一角浮上了心头，好似水面上的浮木，若隐若现。
就等着苏洛昔带回来更为确切的消息。
届时，蔡怀仁的一切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第103章 失踪
次日一大早，朝阳还没有露头，侍书匆匆进了内室，轻轻摇醒了苏浅璃。
“主子，天机阁着人来报，芸娘急着找您！”
苏浅璃一听，立时睡意全无，从床榻上惊坐起来，吩咐伺棋为她梳妆。
一盏茶后，她带着侍书出了玉离阁，向苏老夫人禀明后，转身出了府门，朝朝阳街赶去。
苏浅璃赶到朝阳街，只见念奴娇铺门大开，铺子里影影绰绰，人来人往。
相邻的几家店铺还没有开门营业。
苏浅璃跳下马车，进入门里，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儿顾不上她。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郑奇，直接越过伙计，直奔二楼。
推开小室的屋门，芸娘从一本账单中，抬起了头。
对上芸娘的神色，苏浅璃骇了一大跳。
只见芸娘两眼通红，神色焦灼，案头上摆满了花样。
她看见苏浅璃，犹如看见了主心骨，长叹一声，怆然一笑，起身让开了椅子，请苏浅璃入坐。
“您终于来了，这一夜，可把我愁坏了！”
苏浅璃心下一凛，立即追问:
“不怕，可是有人闹事？放心，我明日就调些人手过来……”
芸娘摇了摇头，对苏浅璃的话语哭笑不得，岔开了话题。
“您先猜猜，昨日有多少笔订单？”
苏浅璃心头一舒，伸出了三个指头，“最差也有三十单吧！”
“何止，一共八十二单，好多饰品都卖断货了，人手太少，我今儿一大早就将我家那位派出去了。
其中有一半都是预定，急着要，愁的我一夜睡不着，这怎么办才好？”
苏浅璃坐在椅子上，随手翻开账本，扫了几眼，沉吟片刻，出声道：
“这样吧，你依旧负责图样，这是我们的根本，不能假与人手。
剩下的，我们同刘娘子的俪人阁合作，有银子大家一起赚，省得别家眼热！”
芸娘顿时开悟，看着苏浅璃，商量出声，“刘娘子那边的费用该怎么算？”
“依行情价，她那里过来的人全部按照一等手艺人的工费来算，相信俪人阁很愿意！”
芸娘心里瞬间有了底，匆匆写了一封信，叫了一个副手进来，吩咐立即送去俪人阁，亲手交给刘娘子。
芸娘心头一松，这才想起眼前的大事儿。
一楼的伙计们正忙着装盒，要给各家送，芸娘生怕出现差错，急忙下楼盯着。
一时间，小室里只剩下侍书和苏浅璃。
苏浅璃闲闲翻着订单，当看到“英国公府”四个字时，她心头一紧，眸子下意识眯了起来。
她垂首又详细看了一遍，发现英国公府上只是订了一些寻常的钗环。
苏浅璃还清楚记得，昨日太液湖赏花宴，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英国公府来人。
那，这英国公府订的首饰，到底是下人所为，还是说她已经回京了？
苏浅璃怔怔瞅着账本，想起那道有些模糊的倩影，心里有些发紧。
侍书瞬间发现了异样，斟酌着出声，“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浅璃收回神，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你可听说过英国公府？”
侍书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奴婢略有耳闻。开国初，荣国公率领全府老少，上阵抗敌，在雁门关大败匈奴。
那一战，荣国府全府战亡，只剩下世子重伤昏迷，世子回京后，捱了三年，人也病故了。”
苏浅璃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如今，整个英国公府只剩下一人了！”
“主子是说王小姐？”
苏浅璃“嗯”一声，看着侍书，佯装随意问道：
“你家主子可提过王小姐？”
侍书想了片刻，下意识摇了摇头。
“王小姐倒没有提过，不过表小姐在京城时，总会同五殿下一起去秦王府。”
侍书看着苏浅璃，忍不住提醒道：
“表小姐她，对主子……有其他心思！”
苏浅璃瞬间想起在太液湖幽苑时，赵虹英不顾一切冲进了内室。
苏浅璃被堵在床榻上，恼羞成怒，好在李琮烨帮她掩住了一切。
关于赵虹英，苏浅璃压根儿不在意。
她那样的性子，注定和李琮烨不同路。
而英国公府嫡小姐王宫筱，前世，可有一道圣旨在。
天时地利人和，她全占了，这一世，结局会怎样，苏浅璃压根儿无法预料。
她一时间有些烦躁，站起身，出了小室，下了楼，芸娘异常忙碌，压根儿顾不上她。
苏浅璃叫住一个伙计，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坐上了马车，向天机阁行去。
马车里，她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英国公府。
如今摆在眼前的，还有两件大事儿，急需她处理。
经过鹿苑一事，周菁湛彻底看透了赵王李珂翎，两人决裂是迟早的事儿。
蔡怀仁暗中布局，将自己的胞妹扶上了苏府二房正室的位子。
苏浅璃以牙还牙，向永昌侯府侯夫人吴氏透露了先世子蔡怀兴的一星半点，够蔡怀仁上下奔走多日。
如今局面，苏浅璃首要之事，便是，将周菁湛请过来。
再好好为南木通谋划一番，如今的蔡怀仁，犹如惊弓之鸟，最容易露出破绽，收集证据，正是时候。
……
突然，身下的马车一顿，苏浅璃才后知后觉，天机阁已经到了。
她下了马车，从角门进了天机阁，径直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六子就急匆匆进了书房，递给苏浅璃一个纸条，“苏四小姐，音容院出事儿了！”
苏浅璃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打开了纸条。
“周菁儿失踪，一夜未归！”
苏浅璃倏地站起身，一把揉碎了手里的纸条。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追问原因，“到底怎么回事儿？”
“您之前吩咐我，派人保护周公子，昨日半夜，周公子才一身疲惫回了音容院。
没过一盏茶工夫，院子里就发出了争吵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周姑娘拉开院门跑了出去。”
我们的人担心周公子的安危，没有去追。周公子坐在桌旁，不停地灌酒。”
天快亮了，他才反应过来，奔出府寻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周菁儿。”
我们的人也暗中寻了附近好几条街，依旧没有消息。”
苏浅璃听完，脚下的步子突然一滞，转身看着六子，满眼肃穆。
“着人盯着赵王府，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天机阁只留两个护院，剩下的全部出去寻人！”
六子心下一凛，急忙应是，转身奔下楼，前去安排。
此时的苏浅璃，神色冷冽异常，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但愿周菁儿没有落到李珂翎手里。
否则，依照他的秉性，周菁湛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
第104章 锁定目标
半个时辰后，苏浅璃赶到案板街。
她站在街头，目光转向巷子深处，那里就是音容院。
苏浅璃看了眼紧闭的院门，目光移向面前一个大眼男子。
他叫猴子，高瘦，大眼，武功不弱，正是六子派来保护周菁湛的护院。
猴子瞬间明白苏浅璃的意思，指向几步外的一家米粮铺子，“小姐，昨夜里，周姑娘跑出来后，就是站在这里，哭了半响。
周公子出来看了一次，并没有唤她，进屋后，周公子摔了一跤，我急忙飞上墙头，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过了片刻，我转过身，就发现米粮铺子门口没了周姑娘身影，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以为她只是在附近散散心，可谁知……”
苏浅璃心里一沉，提步向米粮铺子行去。
只见铺门大开，圆脸掌柜的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一个伙计躲在角落里打盹儿，生意冷清。
门口的砖石地面上，撒了几粒麦子，并没有看见任何打斗的痕迹。
苏浅璃依旧不死心，提衣迈入铺子。
掌柜的抬首，见是一群衣着不俗的公子、小姐，一看就不是来买粮食的，眉头一皱，就要赶人。
六子瞬间将一两碎银拍在柜台上，面色冷硬。
“我说掌柜的，生意这么不好，你还往外撵人，人气一旦没了，离关门就不远了！”
掌柜的被六子怼的气红了脸，杵在柜台后，半天缓不过神。
苏浅璃上前一步，温声道：
“掌柜的，昨日夜里，可否听见门口有什么动静？”
掌柜的扫了苏浅璃一眼，有些不耐烦。
“这都第几波人了，都说没有听见，我和伙计歇在后院，大晚上谁会来铺子里！”
苏浅璃看向一侧的伙计，伙计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苏浅璃审视片刻，知道他们没有撒谎，道了声“打扰了”，一行出了铺子，向音容院行去。
刚走了几步，猴子低唤了一声“周公子！”
苏浅璃抬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周菁湛从另一个小巷子里行了来。
短短半日，周菁湛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面色灰败，下巴冒出了胡茬，哪里还有往日的清俊之姿。
周菁湛也看见了苏浅璃一行，疾步迎了上来。
发现苏浅璃和天机阁的三阁主在一起，只是愣了一瞬，转眼想起妹妹的安危，急忙将众人让进院子里。
他正要去沏茶，却被苏浅璃叫住了。
周菁湛只好作罢，下意识转身，望着院门口，满脸悔意。
“都怪我……我不该冲菁儿发火，昨日我向赵王递了辞呈，他虽然满眼不满，但没有责难。
回到家，我便告诉了菁儿，菁儿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赵王被天子禁了足，还削了爵位，又听我离开了赵王府，她立即哭起来，说我忘恩负义。”
还要拉着我去赵王府赔礼道歉，我一时气极，打了她一巴掌，她就哭着跑出去了……”
我想着她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等气消了，就回来了，可谁知我喝了些酒，等醒来……”
是我弄丢了菁儿，好不容易找到她，又将她弄丢了，我对不住爹娘……不配当一个兄长！”
周菁湛直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声音响亮，直接将一干人打懵了。
等六子反应过来，周菁湛第二巴掌已经结结实实落在了自己脸上。
六子立即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周菁湛，阻止了他的动作。
霎时间，多道殷红的手指印烙在周菁湛的右颊上，触目惊心。
苏浅璃看了眼周菁湛的脸颊，面有不忍，沉吟片刻，才斟酌出声：
“你不用自责，即使你没有和菁儿争吵，她也会被人掳走！”
周菁湛一听，瞬间怔在了原地，半天回不了神，“你是说菁儿她……她……”
六子点点头，接着道：
“昨日太液湖赏花宴后，苏四小姐就吩咐天机阁，派人保护你的安危。
昨晚上周姑娘不见了之后，我们天机阁已经派人寻遍了整个长安城。”
今早上，又派出去一波人，依旧一无所获。”
苏浅璃示意六子放开周菁湛，温和道：
“周公子，依你对赵王的了解，肯定发现他面上随和、慷慨，实则睚眦必报。
昨日你提出离开，他却没有阻拦，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性情没有改变，也没有变大度，相反，自从出了昨日那一遭事，又加上你离开，赵王憋了一肚子怒火，菁儿迟早会被他们抓去！”
周菁湛一听，整个人楞在原地，背脊紧绷，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双眼喷火。
苏浅璃看了眼众人，放缓了声音，“最起码，我们知道赵王最有嫌疑，如何救，怎么救，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
周菁湛终于回过神，也猜出了苏浅璃和天机阁的关系，“扑通”一声跪在苏浅璃面前，郑重磕了个头。
“一切都听苏四小姐的，您多次救我们兄妹于水火，大恩大德，菁湛无以为报！”
“快起来，这些都是后话，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菁儿，再迟，恐防生变！”
周菁湛心头一沉，看了眼书房，急忙道：“我们进去详谈！”
众人颔首，相跟着入了书房。
……
周菁儿从噩梦中醒来，只觉得身上一片黏腻，说不出的难受。
她下意识翻身起床，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缚，整个人躺在床榻上。
头顶上的烟罗纱帐颜色灰暗，她从来没有见过。
堪堪侧首，发现门窗紧闭，整个屋子闷得透不过气。
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气极，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夜里跑出了院子。
怎么醒来，自己被锁在一间屋子，不能动弹？
难道，她被绑架了？
这个想法一出，一股恐惧从她心头生出，以前逃难时的害怕悉数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发起抖来，面上冷汗直下，连哭泣都忘了。
突然，只听见屋门“吱咛”一声，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行来。
隐约看见他的面容，周菁儿心头一松，怔怔看着他慢慢靠近，恍如谪仙下凡，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她面上不由得绽出了笑容，冲那男子痴痴问道：
“殿下，您是来救菁儿的吗？”
第105章 诱骗
李珂翎脚下步子一顿，压下心头的狠毒，换上笑脸，冲周菁儿点点头，翩然行了过来。
待发现周菁儿的手脚被缚，李珂翎手一挥，一巴掌扇在身旁的长脸侍卫脸上，斥责出声：
“本王吩咐你将周姑娘请回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本王的贵客？
来人，李肖擅作主张，押下去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那李肖一听，身子一颤，连一句告饶的话都不敢说，立即被两个侍卫押出了屋子。
下一刻，院子里就响起鞭子声，以及侍卫强忍着的闷哼声。
周菁儿听着一声声鞭笞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胃里阵阵翻涌。
她昨日至今担惊受怕，又饿了半日，被血腥味一搅，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立时进来两个丫鬟，擦洗收拾，给她喂了半杯温水，才躬身退了出去。
李珂翎始终留在屋子里，并没有离开。
见丫鬟退下去，李珂翎又重新走向床榻。
周菁儿看着面前谪仙一样的人儿，心里说不出的内疚，沙哑着声音道：
“菁儿向殿下告罪，方才惊扰了殿下……”
李珂翎摇了摇头，“属下擅作主张，绑了姑娘来，吓到了姑娘，姑娘何错之有？
若是论错，姑娘也有错，那就是，姑娘出现在本王的视线里太晚了……”
李珂翎的话语，好似陈述事实，又好似在表露心迹。
可他从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笑容温和无害。
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周菁儿愣在原地，双颊绯红，苍白的面容却有一种病态的美丽。
好似夜里盛开的月见草，虽然微不足道，却极尽灿烂。
李珂翎满眼兴味，欣赏着这样一份病态的美丽。
待欣赏够了，他才淡淡出声：
“来，本王给你解开绳子！”
当李珂翎触上周菁儿的玉手，周菁儿犹如受惊的兔子，浑身一颤，声如蚊蚋。
“让下人来就好……”
“这样的事儿，本王怎么会假与人手！”
李珂翎打断了周菁儿，慢慢将她从床榻上扶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话，落在周菁儿耳里，早已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因为是她，所以他不允许别人来碰她！
周菁儿的面颊越来越红，痴痴瞅着李珂翎，只见他双目微垂，微侧着身子，为她松绑。
他一双玉手轻触她的双手、脚腕，好似微凉的溪水淌过肌肤，若有若无的轻触，让她的身心忍不住轻颤起来。
柔情和内疚充斥在胸间，让她一时间红了眼睛。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美好如明月的男儿，哥哥怎么会选择离开！
念至此，周菁儿鼓起勇气，歉然道：
“殿下，对不住，菁儿为哥哥的草率向殿下道歉……您放心，哥哥最在意菁儿，菁儿一定能劝说哥哥改变决定，为殿下效劳！”
李珂翎顺势握住了周菁儿的素手，笑着点点头。
“本王信菁儿，这些回头再说，饿了半天，菁儿赶紧吃些东西！”
周菁儿回神，才发现方才出去的两个丫鬟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手里端着吃食。
她们垂首站在李珂翎身后，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
周菁儿恍然惊觉，自己的手还握在李珂翎手里，脸上一红，瞬间抽了出来。
李珂翎淡淡一笑，转身拿过碗盏，作势喂周菁儿。
周菁儿哪里肯依，忍着手腕上的疼痛，道了声谢，自己端过了碗盏，慢慢吃了起来。
如此一连两日，李珂翎都会过来，在周菁儿房里消磨半日，才会离去。
每次目送他离开，周菁儿看着他的背影，好似瞅着世上的珍宝，眼里一片沉醉。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总让她生出犹如置身梦境的不真切来。
就像此刻，她手里捧着他亲手剥给她的莲子，痴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忍不住喃喃自语，“如果是一个梦，希望我永远都不会醒来……”
李珂翎迈出了院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此前挨了打的长脸侍卫李肖，紧走一步，冲他躬身一礼，“殿下，李绩回来了！”
李珂翎脚下的步子一顿，转身去了湖边一处凉亭。
他双手后背，面向湖水，静静站在亭子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黑脸侍卫进了亭子，冲他躬身一揖，“属下李绩见过主子！”
“怎么样？”
“回禀殿下，周菁湛自从第一日见过苏四小姐之后，便一直待在音容院里，哪里都没有去过！”
李珂翎转过身，盯着面前的李绩，面有不解。
“苏四小姐那边呢？有没有见过秦王殿下？”
“没有，苏四小姐回府后，再也没有出府！”
“他们没有再派人寻找周菁儿？”李珂翎忍不住追问出声。
侍卫摇了摇头，匆匆瞅了一眼主子，立即垂下了脑袋，“他们安在王府外的人手都撤走了！”
李珂翎直直瞅着远处的湖面，风过，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犹如他此刻的心绪，不甚平静的心绪下，暗藏着波涛汹涌。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疏忽了！
周菁儿失踪，苏浅璃找了半日无果，不再寻找，他能理解。
如果周菁湛也放弃了寻找，他李珂翎一百个不信。
周菁湛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先前，他特意送周精湛回府，见到了周菁儿，刻意表现出了喜欢。
周菁湛没有一丝欢喜，相反的，却对他生出了戒心。
当日鹿苑，他被人迷晕，浑身燥热难耐，身为一个男子，心里很清楚自己中了什么迷药。
当周菁儿一身丫鬟衣衫，出现在他面前，他满心惊诧。
他认识周菁儿，整个长安城，没有几个人知道。
幕后之人，心思歹毒至极。
只一招，就彻底离间了他和周菁湛。
当日他醒来后，却在屋子里没有看到那个丫鬟，对上周菁湛隐忍的眸子，他瞬间明了。
那个丫鬟，不是周菁儿，而是一个长相像极了周菁儿的陌生人。
事后，他偷偷着人调查，的确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周菁湛不惜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当晚就递上了辞呈，态度坚决。
他心里恨极，面上却风平浪静，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就命人绑走了周菁儿。
敢背叛他的人，还没有轻松离开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