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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庶道难txt下载     庶道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0章 顾府这一头儿

    随着半夏双手推开,两扇黑漆木院门一分,露出了院门口两侧宽大肥胖的两个后背。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后背们扭过来,站起身,正是孙氏派来看守顾成卉的婆子们。

    顾成卉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带着半夏忍冬两个,抬步就要往外走。

    “五小姐要去哪儿?”见了顾成卉,左手边一个也不行礼,挡在了她的面前直直地问道。

    顾成卉没有答话,反倒是半夏在身后出声骂道:“我们姑娘要去哪儿,难道还要跟你一个下人通报不成!”

    左边的婆子也不急,慢悠悠地道:“当然不必与我们通报。只是这可是太太嘱咐要问的,莫非五小姐连太太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两天里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莫说顾成卉,连最有脾气的半夏都有些疲了。顾成卉挥手止住了二人的口舌来往,朝那婆子扬声笑道:“那你赶紧去问问太太,就说小五想去寿安堂探望祖母,太太允不允?若是又不许我去,我这就回屋。”

    因为她特地挑了一个午饭时候出来,此时外头路上的丫鬟婆子来往不绝。顾成卉的声音清亮,口齿清楚,把“探望祖母”、“又”几字咬得紧紧的,传了出去,顿时招来了不少眼神。——孙女儿想去瞧瞧祖母,做人儿媳的却死活拦着不让……就算是傻子都能一下子明白她浓浓的言外之意。

    很显然两个婆子之间,是以左边那个为首的。她从前没和顾成卉打过多少交道。此时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也仍然不晓得警惕,只拉长了一张脸道:“老夫人身子不好,不让五小姐去看,也是怕您搅扰了老夫人。若您真有孝心,还是请回罢!”

    顾成卉果然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都说五小姐不好惹,还不是乖乖儿地被堵在了院子里几天?这个洋洋得意的念头在那婆子心里刚刚升起来,忽然见顾成卉朝前踏了一步。她才要紧跟上去。不想却被半夏用胳膊肘重重地推开了——正当她以为五小姐要硬闯的时候,顾成卉回头朝她一笑道:“妈妈不急,我就只站在这儿罢了。”说着指了指眼前的一块地。

    婆子愣愣地瞧了瞧她手指的地方——不过一步之遥。五小姐站在这儿要干什么?总不会是要吹风罢?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顾成卉忽然“扑通”一声,冲着寿安堂的方向跪下了。她一边在地上叩头,一边大声道:“祖母病重卧床三日,孙女儿不孝无能,为仆妇所拦,竟不能亲往探望。孙女儿只有在此为您磕头祈福。祝愿祖母早日安康……”

    她叩一次头,便朗声说一遍;一连叩了三次头,便说了三遍。与现在的音量一比。刚才那简直都不算什么——往来的人早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引起了一片侧目和窃窃私语。几个胆大的丫鬟甚至还驻足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才匆匆地跑了。

    说到第二遍的时候,那婆子才反应过来,赶忙地要去拉顾成卉。——还不等手碰到她,已经重重地挨了半夏一拉,同时喝骂道:“姑娘也是你随便碰的?”一旁的忍冬也帮腔拦住了另一个婆子道:“我们姑娘给老夫人磕头祈福。怎么着,你是想要打断?”

    两个婆子果然无话可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顾成卉几乎是喊完了三次。别说附近经过的仆妇们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远处还有人听见响动特地过来瞧瞧的——顾成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沾着的灰。神情从容地道:“好了,我们回罢。”说罢扔下了两个膛目结舌的婆子。径自进了关月山居的院门。

    才一把门关紧了,顾成卉唇边就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这样一来,应该就差不多了……咱们等着罢。”

    两个丫鬟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主仆三人回了屋。

    正如顾成卉预料的一般,她才刚刚歇了午觉起来,关月山居就来了一个访客。

    乐妈妈径自从院门口儿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叫人通报——外头的婆子一见她来,忙不迭地就推开了院子门,乐妈妈抬步就往里走,等小丫头瞧见她时,她已经一路来到了顾成卉的主屋前。

    乐妈妈一张脸拉得极长,在门口扬声就喊了一句:“五小姐!”嗓门挺大,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把里面正在给顾成卉梳头的忍冬吓了一跳。

    屋里半夏探头一看是她,立刻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道:“乐妈妈真是好规矩,一声儿通报也没有就直往里闯。你怎么在门口就停下来啦?还知道是姑娘屋子啊?你倒是进来呀!”

    还不等乐妈妈出声,屋里顾成卉就发话了。“半夏!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太太屋里的妈妈,也是你教训得的?莫说是你了,连我这个小姐也没有资格儿呢。”

    一边说,她已经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眯着眼笑着对乐妈妈道:“我这丫头就是没规矩!妈妈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还把没规矩三字说得特别重。

    被主仆俩一唱一和这么一挤兑,乐妈妈脸色涨得紫红,又无言以对——她把半夏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极不高兴地道:“五小姐不是想要去瞧老夫人吗?太太叫我来接您!……以后这事儿,跟太太通报一声就行了,虽说您去了也只是搅扰碍事,但太太哪有不应的理儿?何苦还做得那个样子,叩什么头!白惹人闲话!”

    明明刚才还一副挑衅的模样呢,她这话一说,顾成卉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只管慢悠悠地往外走。乐妈妈一打量,这才发现顾成卉穿了完整的一身儿出门的衣服,头发也梳得好好儿的——就像是她早就知道要出门了一样。甚至连半夏和忍冬都是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快步跟在了顾成卉身后。

    顾成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朝愣愣的乐妈妈一笑:“还站着干什么?不是要去寿安堂吗?妈妈带路吧!”

    乐妈妈一激灵——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可她仍然记得那次也是为五小姐带路,结果被她给整了一回——她忙跟上了顾成卉的脚步,只牢牢地走在她身边,一步不敢越过去。

    一路来到了寿安堂,还没有走近主屋,就隐隐地听见了屋里传来说话的声气。顾成卉凝神一听,发觉顾老爷好像也在。这个时候,乐妈妈忽然又知道要通报了,她叫了一个小丫头去报了一声后,与顾成卉一道进了主屋的门。

    一只脚才刚刚跨过门槛,顾成卉就十分自然而然地偏头对乐妈妈道:“……我为祖母祈福可不是做样子,妈妈方才那话倒是差了……”就好像二人是一路聊到这儿似的。

    乐妈妈哪想到她竟会在这儿等着自己,一时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顾成卉这才快速扫了一眼屋里。

    老夫人病沉了起不来身,只能在里间躺着,此时外间里只有顾老爷与孙氏二人。听了顾成卉的半截话尾,顾老爷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乐妈妈——就在顾成卉以为他要出声训斥的时候,没想到顾老爷似乎忍了忍,又转过了头。

    顾成卉的眉毛一下子就微微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盯了孙氏一眼。

    孙氏坐在往日老夫人的位子上,反而是顾老爷坐到了下首。她用一种像是在自己屋里似的自然态度,对顾成卉淡淡地道:“五丫头来了?既然来了,就瞧瞧你祖母去罢。丫鬟留在外面。”说罢站起身,叫上了乐妈妈,二人一块儿打头进了里间。

    不但没有了往日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孙氏对老夫人也不肯叫一声“母亲”了,甚至连起身走人都没和顾老爷说一声……然而往日那个最注重礼节的顾老爷,今日却一声儿也没吭。顾成卉不由得暗暗瞥了他一眼,只见顾老爷低头坐着,掩饰似的吃了一口茶。

    到底是怎么了?瞧这样,倒像是孙氏握住了他的什么软肋似的……

    走进里间,顾成卉方才还疑虑重重的心思一下子被她遗忘了。

    明明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可屋子里十分昏暗。门窗都关得严严地,所有的帘子都被放了下来遮光。虽然已是初冬时分,可走进这间屋子,竟有一种别处没有的阴冷之感。乐妈妈走过去将床帐拉了起来,露出老夫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祖母,祖母……您醒醒,我是小五……”顾成卉喉咙里有点儿哽咽,简直不能相信这与自己初来时那个健旺得如同壮年人一般的祖母是同一个人。

    老夫人昏昏沉沉地睡着,若不是还有呼吸起伏,只怕顾成卉要以为她死了。

    顾成卉又轻声呼唤了两声,老夫人依旧惘然不知地沉睡着。

    “五小姐,老夫人正睡着呢,你一来就要吵醒她,这可怎么成?”乐妈妈包含讥讽地道。

    顾成卉恍若未闻,只四下看了看。“林妈妈呢?还有牵马呢?”

    在一行人进来之前,祖母的屋里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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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热心读者糖心布拉的一票粉红~!!

    今天有点困倦=

    =

    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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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见过祖母以后

    孙氏用一种十分悠然的语气开了口。“五丫头真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照顾病人的事儿可多了去了,难道林妈妈她们还能成日闲坐在屋里?”一边说话,她一边冷冷地盯着顾成卉,好像接下来只要她一开口,就立马要发作似的。

    顾成卉没应声,只低下头去给祖母掖了掖被角。被子一入手,她就不禁有些惊讶:天已经冷了下来了,自己屋里连门帘子都早已换成了夹棉的,可祖母身上盖的竟然还是夏被。

    屋里一时没人出声,孙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地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顾成卉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这个话,反而转头问乐妈妈道:“祖母这几天怎么样?”

    乐妈妈瞥了瞥嘴角道:“……还不是老样子,睡得多,醒得少。”简单一句,竟就说完了。

    顾成卉皱着眉头看着她,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乐妈妈瞧了孙氏一眼,见自家主子丝毫没有一丝神色变化,便也拢起了手,装作不知道似的低下了头。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照顾病人的!顾成卉有点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拉动了一下。她心里一跳,急忙回头,果然正对上了老夫人一双半睁着的眼睛。

    “五……五……”老夫人的声气十分微弱,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听起来像是“五”字的音。光是这么一个字,似乎就已经用掉了她许多力气,竟就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只不住地喘气——每一下看起来都费尽了力。

    顾成卉哪忍心叫她继续说下去,忙拉住了老夫人冰凉的手道:“祖母,是我,小五在这儿呢……您慢一点儿……”

    老夫人勉力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顾成卉,又把目光挪到了坐在床尾的孙氏身上。她猛地咳了好几声,脸色涨红了。倒是终于能说出一点话来了——“孙、孙……收五……五丫头,到你……”

    说到了一半,又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虽然顾成卉听得一头雾水,可这些细枝末节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忙学着往日林妈妈的动作,轻缓地有规律地替老夫人揉起了胸口。一边揉,一边有些不解地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此时的表情很古怪。她似乎想装成听不懂的样子一般睁大了眼睛,只是嘴角却微微地挑起了一丝冷笑,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孙氏的脸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她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对乐妈妈道:“母亲病沉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母亲是想要五丫头干嘛……”

    乐妈妈连连点头应是。

    手掌下才刚刚平缓了些的胸口猛地又剧烈起伏起来。顾成卉忙抬头一瞧,见老夫人紧紧地皱着眉头,十分痛苦、又像是恼怒似地道:“……叫……叫……文……”她实在听不清楚。却也知道祖母大约是为了孙氏的一句话而动了气,忙劝道:“祖母,您可千万要冷静!”

    老夫人挣扎着开合了几下嘴唇,顾成卉忙把耳朵贴了上去。细如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却是在说一句“叫文远来”。

    顾成卉心下一凛,刚要起身,肩膀却突然被人粗手重脚地使劲一扳,她一时没站住,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扶住了床头架子,她回头一看,乐妈妈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孙氏好像没看见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捧了一杯茶,低头吃了一口,悠悠道:“五丫头,是时候该走了。留的时间长了,对病人休息不好。”

    这一幕全落进了床上老夫人的眼里,顿时从她喉间发出了一连串的“咯咯”声,似乎是生气极了。顾成卉顾不上对乐妈妈发作,刚要上去瞧瞧,没想到孙氏却一把拉下了床帐子,挥手道:“走罢!”

    顾成卉才急急道了一句“祖母息怒,保重身子”,肩膀就挨乐妈妈推了一下。她紧咬下唇,一声儿也没吭地出了门。

    走进外间的时候,乐妈妈的手一下子就从她的肩上抽走了。顾成卉觉得自己的脸色大概已经难看极了,两个丫鬟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一下变得焦虑了起来——连顾老爷都好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问道:“五丫头见过母亲了?”

    废话。顾成卉心里轻骂了一句,木着脸道:“父亲,祖母方才发话要您进去呢。”

    顾老爷的第一反应,竟是去看孙氏。见孙氏只是低头吃茶,顾老爷面色晦暗不明地沉默了一会儿,干声笑道:“五丫头可听清楚了?母亲病得如此沉重……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进去。”

    他话音一落,屋里接着静默了半响。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顾成卉行礼告退——顾成卉咬了咬嘴唇,站着没动。

    恐怕自从老夫人病倒以后,这几日以来顾老爷还没有进去瞧过她罢?

    “父亲,祖母身边无人伺候,一个人躺在那么阴冷的屋子里,想必很盼望能早点儿见到您。您还是早些过去的好……”顾成卉轻声说罢,向顾老爷深深行了一礼。

    不管他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她都希望顾老爷能念一念多年来的母子情分,这一礼,算是她替老夫人行的罢!

    当顾成卉重新站直身子的时候,她有点儿欣慰地瞧见顾老爷的神色变了——那种掩饰似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紧皱起的眉头,和整个人都沉重下来了的氛围。顾成卉懒得再去看孙氏的脸色,胡乱给她行了个草草的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寿安堂。

    乐妈妈也不必孙氏吩咐,马上紧随其后,跟上了顾成卉,生怕她到处乱走似的。

    顾老爷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过了半响,这才犹豫地问道:“……母亲身边没有留伺候的人吗?林妈妈呢?”虽然不喜欢林妈妈,可是她对老夫人的一片忠心,可真是阖府皆知的。

    “忙着呢,总不能一天到晚在屋里闲坐着罢!”孙氏又搬出来了同样的理由来打发了顾老爷。

    好像有些坐立不安似的,过了一会儿,顾老爷猛地站起身来,道:“我去见见母亲!上一次我还是在她发病之时见到的,也有几日了……”一边说,一边抬步就要往里间去。

    孙氏面上毫无惧色,微微冷笑了一下,道:“莫非你听了那丫头一句话,就以为我是在虐待你娘不成?”

    顾老爷有些迟疑的脚步,不由停住了。他回头朝孙氏叹了口气道:“立春,我知道我与母亲有时或许对你严苛了些。可我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这么多年以来,她对我、对你也是从没有过半点不是之处……如今她病了,我……”

    回忆起了过去,顾老爷听起来更是唏嘘。“哥儿兄弟三个,我并不最出挑,可母亲还是偏疼我多一些,硬是花了不少心力,将我拉拔到如今这个位子上。我欠母亲良多……”

    孙氏的脸好像一块石板似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私下擅自改了七丫头的身份,确实是我一时糊涂,万万不该……我也不需要舅爷上折子去告我混淆嫡庶之罪,到开朝的时候,我便自己上一个折子请罪,不管到时有什么处罚,我都一律认了就是……”

    话虽然十分冠冕堂皇,却是顾老爷方才仔细斟酌后的决定。如今老皇去逝,按例举国着孝服五日,停公停朝五日。待开了朝,到时太子仍在西北赶不回来,在新皇迟迟未决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他上折请罪的最好时机——这种时候,几位代理大臣一天十二个时辰尚嫌不够用,谁有工夫来理会他把一个嫡女给降了身份?

    这点小心思,孙氏稍微一想,自是一清二楚。不过就算她想明白了,又能如何?顾老爷忖道,如今要紧之事还是老夫人的病。待老夫人身子好起来了,那么一切什么收五丫头到名下呀、嫁去卫家呀,都会回到正轨上来。

    他越想越觉得内心轻松,转身大步朝里间走去。

    这一次,孙氏再没有要挟自己的借口了!

    好像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似的,孙氏缓缓地开了口。“老爷,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哥哥打算上两份折子来着?”

    顾老爷又一次嘎然止步。

    “混淆嫡庶倒也罢了,诚如老爷所说——女子不上族谱,您也没有改动家谱,过错终究不算大。只是……不知道与守孝期间的女子淫行无道,又算不算是大罪过?”孙氏微微地笑了。“孟姑娘如今的肚子,只怕与杨姨娘一样高了罢?也对,毕竟是同一时候怀上的身子……”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老爷有点结巴了。这件事他瞒得死死的,就是怕孟雪如孝期与自己苟且的事传出去……

    孙氏没有回答,

    反而笑着问道:“老爷还是来这儿坐下罢,我也没有待母亲不好,你何必着急呢!我还没问你,卫家的夫人要几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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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欢迎阅读庶道难,我是本书作者,

    我的名字叫“就是不分卷”

    希望大家在看到密密麻麻一大长卷时能读得喜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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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施计

    被乐妈妈几乎是押解一般地送回了关月山居时,顾成卉沉着脸发现院门开了一半,两个守门的婆子正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窥视——也不知是瞧什么瞧得这样入神,竟连几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这种感觉,简直称得上是恶心。

    顾成卉的目光凌厉地在二人身上一划而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身边乐妈妈干巴巴地咳了一声,两个婆子这才受了一惊似的跳起来,回过头满脸堆笑地道:“哎唷,不知道五小姐和妈妈竟都回来得这么快……方才好像有个虫子飞进去了,我俩想替您捉了呢。”

    时近十二月份了,虫子早已绝了迹。这种借口简直让人想怜悯她们的脑子——连乐妈妈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喝道:“做好分内事,少扯些乱七八糟的!”

    两个婆子尴尬地笑着应是,目光不住地往顾成卉身上转。顾成卉面无表情地往院门口处走去,忽然“嗳哟”一声,脚下一绊,竟是险些跌倒在地。忍冬吓了一跳,忙将顾成卉扶了起来,连声问道:“姑娘没事罢?”

    婆子们赶紧退开了两步,见顾成卉勉强对忍冬笑道:“无妨,大概是在祖母那里焦心忧虑,因此一时有些脚软罢。”说罢,她这才叫忍冬扶着迈过了门槛。

    随着主仆三人进了院子,院门也关了起来。顾成卉凉凉的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去拿门闩把门堵上,省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进来探头探脑。”

    乐妈妈顿感大失面子,走之前狠狠白了两个婆子一眼。二人立马缩了缩脖子。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顾成卉在吩咐完了以后,却马上又无声地用口型嘱咐道:“不要闩门,做做样子。”

    忍冬和半夏的迷惑都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不过既然姑娘有命,二人自不会不从,忙找来了做门闩用的长木棍,在门后哗里哗啦地弄响了一番。便又把木棍悄悄放了回去。

    外头守门的婆子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待闩门声、脚步声都消失了以后,这才不屑地“嗤”了一声道:“院子里是有什么奇珍异宝?还作出这样小家气的事儿,连看都不让看。”

    “就是!不过是一个庶女,能有什么?连太太的院子。我们也是常看的!”

    二人叽叽咕咕地嚼了一会儿舌头,叫站在门后一直听着的半夏脸都气白了。顾成卉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噤声,主仆几个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

    当天夜里五更时候,顾成卉强忍住了十二万分的困倦,几乎是闭着眼睛爬起来了。

    在她床尾处守夜的忍冬听见响动。也起了身,低声道:“姑娘到底要干什么?您同我说了,我去罢……”

    又累又困的顾成卉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是自己爬起了身,将梳妆台上挂着的一只荷包取了下来。

    忍冬忙擦亮了火折子,燃起了一支蜡烛。

    冬日的五更时分,还黑得有如深潭一般。叫顾成卉不知怎么,想起了沈晏安的双眸。她赶走了这个念头,就着昏暗的烛光把荷包打开,摸出了三颗金珠子。

    金珠子每一颗都有指甲大小,黄金闪闪的光泽,即使在暗夜里,也依然透着强大的魅力。——这些金珠子。还是有一回见长辈时给的见面礼,后来小富婆顾成卉手里一直没缺过钱,因此今日还是头一次动用。

    忍冬的表情更加迷茫了。

    “跟我来。”顾成卉握住了珠子,套上了一双软缎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走进院子里。忍冬忙跟上了,一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

    二人一路来到了院门处,顾成卉用气声道:“把院门开一条缝。”

    忍冬拉住了门把手,一点一点地缓缓拉开了沉重的木门。——幸亏是没有闩上,要不然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将闩条抽下来的声音简直能传出二里地去。

    当门开到了胳膊那么宽的缝儿时,顾成卉示意忍冬停下了。她蹲下身子,先看了一眼。两个婆子背靠着院墙,睡得死死的,什么也没察觉。她小心地从门缝里探出手臂去,悄悄地将三颗金珠子放在了门槛外的地面上。放好了之后,她又瞧了一眼,确认金珠子没有滚走以后,便朝忍冬努了努嘴,示意她把门掩上。

    走开了一段距离,顾成卉才对忍冬笑道:“细辛这丫头当真可怜,就是跟睡懒觉无缘呢——你去把她叫起来!”

    忍冬一愣,还是跑去叫醒了细辛。

    经过一段时日的日夜颠倒,细辛好像有些习惯姑娘不让她好好睡觉了——她没过一会儿就醒过了神,对顾成卉笑道:“姑娘,我可以去了?”

    “嗯,你去罢。我再睡一会儿回笼觉……”一边打着呵欠,顾成卉一边倒在了床上。

    顾成卉的床此时看起来格外舒适——细辛表情幽怨地叹了口气,临走的时候瞧见忍冬满脸迷茫,一把拉住她笑道:“你是不是好奇呀?那就随我来罢!”接着不由分说地把忍冬给拽到了院门口,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把小板凳,与忍冬并排坐好了。

    “现在要干嘛?”忍冬低声问道。

    细辛指了指天空,“等天亮。”说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呵欠。

    在两个小姑娘焦急的等待中,冬日的天幕终于不情不愿地化作了青白色。待这青白色从东方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将天空都染亮了以后,细辛轻轻拉了拉忍冬的袖子,二人起身来到了院门口。

    近距离地站在了门口,细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猛地用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音对着空院子喊道:“姑娘今儿个起得早,你们几个都给我打水扫洒去!赶快,该干嘛干嘛啊……忍冬,你把门闩取下来!”

    她才一喊,外头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忍冬忍着笑又用木棍弄出了一番响动,打开门瞧了一眼。

    两个婆子本是紧贴着门睡觉,被细辛的大嗓门一吓,早就激灵一下地醒了过来,有一个的马扎竟都翻倒在了地上。身后细辛轻轻碰了碰忍冬的肩膀,她顿时会意,在二人抱怨之前,先狠狠地把门甩上了。

    “等着瞧罢。”细辛脸上浮起了淡淡的促狭意味。

    二人坐回了小板凳上还没有多一会儿的时间,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你猫着个腰干什么呢?”听声音像是守在门口左边的那个婆子。

    “没、没什么,我脚腕子疼……”

    “那你在怎么只摸地板……好哇!不要动!松手!”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

    “放你娘的屁,这一看就是昨儿五小姐掉的!你撒不撒手?不撒手我就喊五小姐的人了!……这还差不多……你一共捡到了几个?没藏着罢?咱俩一人一半!”

    “你少乱动!只有这三个了!”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半,右边的那个婆子听起来又气又恨。

    门外顿时安静了一息工夫。正如顾成卉所预料的那样,最尴尬、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分赃不匀时刻——终于来了。

    两个婆子谁也不服谁,都不肯叫对方白白占了一个金珠的大便宜——要说干脆把第三个珠子扔了,又都不舍得。二人的主意想了不少:把金珠熔了一人一半啦、换成银子一人一半啦……总之没有一样,是在院门口就能做的。

    最终还是左边的婆子拍了板:“珠子我收着,我表侄在银楼里做事,不管做什么都方便些。”

    另一个嘟嘟囔囔几句,似乎也认了。

    听到这儿,细辛站起身笑道:“是时候进行第二步了,你配合着我一点儿。”忍冬忙点点头。

    细辛走了几步,来到院子中央,大声道:“……再仔细找找!那可是三颗大金珠子呢!肯定是不慎掉到哪儿了!”

    忍冬马上强忍住了笑道:“我院子里都找遍了,哪儿都没有!”

    “……对了,姑娘昨天不是在门口差点摔着了吗?找找院子门口!”

    “嗳哟,那只怕早被两个老婆子给捡走了罢?”

    细辛十分满意忍冬的对手戏,满脸是笑,口气却带了十分的不屑:“捡走了也不能跑!你带几个人出去搜她们的身!”

    忍冬“哎”了一声,重手重脚地跑了几步,好像去叫人去了。只不过马上,她又轻轻地转回了头,跟细辛一块走到门口凝神细听。

    右边的婆子都快急得出岔音了:“你还傻愣着作甚,咱们现在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另一个才发了话。“这么快就发现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反正我也要出去把珠子熔了的,不如我现在就去,正好躲过了她们来搜身。至于你嘛……若是信得过我,就把珠子给我,信不过,嘿嘿,你自己还是小心藏好为是。”

    “行行!我谅你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概是听五小姐在找珠子,右边的婆子反倒不怕她跑了。

    “珠子给你,你快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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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就是不分卷!

    说什么都不行!!

    我要让第一卷饿死,第二卷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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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出去一个

    二减一,守门的婆子还剩下一个。

    值得庆幸的是,孙氏毕竟是一家主母,手头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事事都要人去做——因此派来看守顾成卉的,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两个婆子。就连二人平时要用饭,也是使唤了顾成卉院子里的小丫头去提了来的。

    人少,做起事来就方便得多了。

    听着左边那个婆子咚咚的脚步声远去了以后,细辛和忍冬赶快回屋,叫起了顾成卉。

    被二人从暖被窝里叫醒了的顾成卉,一边打呵欠一边听完了两个丫鬟的报告,又吩咐她们把其余两个丫鬟、以及长莺都叫了进来,待人齐了,这才懒洋洋地道:“我昨儿个晚上吩咐留下来的汤食可还在?”

    这事儿忍冬清楚,她忙道:“您吩咐的,我早叫人收好了。一大碗羊肉羹呢!”

    “嗯”了一声,好像贪恋被窝里的温暖似的,顾成卉往被子里缩了缩,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里头透出来:“……加水,加多多的水,兑成两碗羊肉羹,热好了以后务必叫剩下的那个婆子给我都喝了。你和细辛想想办法,反正她要是喝不下,你们姑娘我就得在这儿困一辈子。”

    反正大方向是给出去了,顾成卉只管当甩手掌柜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还拿不准姑娘的用意。细辛忽地一下子明白了顾成卉的意思,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还真够阴的!居然打着让别人上净房的主意!”其余几个恍然大悟,也俱都是忍俊不禁的模样,笑出了声。

    “别忘了。赏她汤之前先问一句另外那个婆子上哪去了。”顾成卉被绸缎被子卷着,打了个呵欠。“她肯定要说什么去净房了呀,马上回来呀之类的话,然后你们再把汤端出来给她。”

    且不说那婆子能不能意识到这是一条从金珠开始的连环计;就算她意识到了,这样一来,她也不能以“怕我喝了汤一会儿要去净房走不开”为理由推辞。——反正按她的说法。另一个婆子很快就要回来的!

    “长莺辛苦点,在门边坐着。只要她前脚一走,你马上就往外跑;过二门的时候放慢些,别紧张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顾成卉着重叮嘱了一句。

    长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飞快地点点头。

    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反而叫屋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紧张气氛——顾成卉白了几个丫头一眼,无奈地道:“出去以后,去找一位陈放然公子。叫他给安平侯府送信,就说老夫人病重了,还受了太太苛待,让安平侯府赶快来人探望。然后不到我给你传消息的时候,就不要回来……记住了,一定要让陈公子领着你去传信!”

    长莺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人微言轻。若她独自去了,只怕安平侯府半信半疑还算好的——当做逃奴或是骗子什么的。被抓去了顺天府才叫冤枉呢。而有了陈放然保驾护航,安平侯府便不会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顾成卉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衣。取出了沈晏安给她的腰牌,当做信物交给了长莺,叫她到时亮给陈放然看;又嘱咐了许多细节上的事,终于她对丫鬟们道:“去罢!”

    丫鬟们怀着一种大战之前的激动心绪,四散而去。顾成卉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热气蒸腾的羊肉汤第一个预备好了。加了水以后,是满满的两大碗——在这寒意料峭的冬日里,别说那远远飘香的羊肉气味了,光是看着碗里腾腾而上的热汽,就叫人能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尽管知道哪里不对头,可架不住细辛巧舌如簧地半是劝诱、半是威胁,那婆子终于还是把整整两碗肉汤都喝了下去,不一会儿工夫,细辛就笑眯眯地捧着空碗回来了。

    长莺眼也不眨地在院儿里等着。

    过了大概几刻钟的工夫,那婆子到的面色就有点微微变了。她一会坐直、一会弯腰,两条腿不住地抖啊抖——这么坐立不安、形态难看地捱了好半天,另一个婆子依然没有丝毫回来的迹象。她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回头张望了一眼。院子门只开了一扇,从半掩着的缝隙里这么打眼一望,院儿里空空如也,好像也没有人在——

    那婆子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当即像是屁股上装了个弹簧似的,蹭地就跳了起来,一溜小跑地朝净房的方向去了。

    “快走!”她才一离开,顾成卉立刻从半开的窗户里探出一张脸来,急急地嘱咐道:“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躲在另一扇门后的长莺早来到了院门口,闻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朝顾成卉点点头,闪身就冲出了门,一头扎进了久违了的自由空气中。方才还空荡荡的院子里,到了此时,却忽然推门走出来了好些人——其中一大部分,都还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她们谁也没说话,只是踮着脚,朝院子外望去。

    从里面朝外看,只能看见长莺小小的身影匆匆几步就跑得看不见了。

    长莺这一走,接下来的事便是七分靠她,三分靠运气了——就是顾成卉再怎么运筹帷幄、狡诈如狐,也终有预料不及,无法相助的事儿。她趴在窗台上,愣愣地望着院子门口,叹了口气。

    细辛在一旁听见了,柔声劝慰道:“姑娘别过于忧心了……长莺向来是个机灵丫头。这一回只不过是去找陈公子报一个信,有什么难的?”

    等出府去了以后,自是不难——众人心知肚明,却没人点破的一句话是:问题在于,长莺当真能混出去二门吗?

    所有人当中,当属长莺本人,是最没有信心、最提心吊胆的了。

    垂花门早就遥遥在望了,可长莺在原地急得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子,也始终没有把握能混出去。孙氏自从封锁了关月山居以后,五小姐一行人出不来院子的消息早在府里传遍了——虽然说她不是五小姐院子里的,可在孙氏眼里,恐怕早已没了什么分别。谁又知道现在府里到底严防死守到了什么地步?

    可千万不能叫人认出来啊……长莺默默地在心里朝神佛祷告了一句,正要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一个小丫头子拎着一只显然很沉的食盒,慢吞吞地拐了个弯,消失在了通向正明居的方向。

    尽管太太已经搬到了寿安堂里去,可老爷的起居却都还是在正明居里的。这大概是老爷的早饭罢……?

    长莺猛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转身就跑向了大厨房。

    顾府有一个习惯,在去大厨房提饭的时候,从来不说主子的名字,说的一向都是院子名儿。长莺从前也不是没有替老夫人提过饭,因此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厨房,打眼一看,没见到孙氏的小丫头,忙扬声道:“寿安堂的,来提早饭!”

    话音才落,她心口马上砰砰地跳起来,生怕谁应上一句“早就拿走了”。

    好在不远处一个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利落地将几个菜装了碟,一回头,皱眉道:“怎么空手就来了?食盒呢?”一边说,一边还打量了她一眼。

    “哎唷!好妈妈,我走的急,忘了……再折返一回肯定要挨姐姐们的骂的。您发发善心,借我一个食盒,我一定洗净了还回来——”长莺虽然说不常来大厨房,可到底也是正宗的寿安堂人,在大厨房里提饭,倒也不叫人觉得突兀,因此并不怕那妈妈打量,反倒学着一般小丫头的模样求恳起来。

    那妈妈翻起眼睛想了想,把长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她才不情不愿地道:“好罢——”回去翻出了一个食盒,抹干净了,将菜碟儿装了进去,递给了长莺。还不往嘱咐了一句:“你可千万得给我们拿回来!”

    长莺心中暗叫一声对不住,口中道了谢,实在不敢多呆,忙忙地拎着食盒跑了——再待一会儿,真遇上寿安堂来提饭的可就麻烦了!

    从大厨房后门出来,她平稳了一下呼吸,举步朝通往外院的角门走去。每到了用饭的时候,这个角门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外院主子们的小厮长随——她才要迈步过去,就被一个婆子拦了下来。“你哪儿去?是哪个院子里的?”

    长莺稳了稳胸膛中一个劲儿乱跳的心脏,尽量矜持地笑道:“我是太太院子里的人,给三少爷送点吃食去。”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食盒。

    这一回,那婆子倒是没怎么瞧她,大概是对内院的小丫头不熟,因此目光只在食盒上转了转。长莺忙作势要打开盒子,婆子摆了摆手,拦住了她笑道:“既然是太太的吩咐,那你就快去罢!”

    长莺笑着“哎”了一声,不慌不忙地穿过了角门。——她走在外院的路上,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时机,随便找了一个花丛,将食盒往里头一藏,便急匆匆地走了。

    ps:

    谢谢……唔,没有要谢谢的……

    嗯,今天更新晚了,对不起大家

    但是我的理由非常发人深思,你们肯定能理解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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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京城之变

    按照顾成卉的计划,长莺在出府以后,会先去鄱阳道上那几间商铺里落脚,随后再找机会与陈放然联络。一应所需的开销银子,顾成卉早就给她拿好了;长莺刚一出府,也正如计划的一般,忙忙地叫了一辆驴车,直奔了东城区而去。

    叫人始料未及的变故,是在长莺到达商铺以后发生的。

    驴车嘎吱嘎吱地好不容易到了铺子门口,还不等停稳呢,长莺就跳下了车,倒差点崴了脚。待驴车一走,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上前一边打门一边叫道:“长青叔——玉婶子——”

    门环才砸了两下,铺子门就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圆圆的脸来。那是一个管家娘子打扮的中年妇人,眉目间瞧着与橘白确有几分相似。一见她的模样,长莺忙笑道:“是玉婶子罢?我是长莺,是姑娘让我来的……”说着,将顾成卉临走时给她的一张手信亮给她瞧了一眼。

    这叫玉婶的,正是长青的媳妇。她目光在信上扫了一眼,笑着将长莺让进了屋里:“……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你来想必是有事儿的,稍等会儿,我让你长青叔出来。”

    长莺乖巧地点点头。

    待玉婶从堂屋后头转出去了,长莺不由四下打量起这间铺子来。铺子本身是极好的,又宽敞又亮堂,桌椅板凳等都擦得一尘不染,干净发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张。此时她身处安安静静的前厅里,不由转开了念头:五小姐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跟五小姐有什么关系……?

    堂屋后方一串稳稳的脚步声和一阵笑语,把她的思绪打断了。

    “原来是长莺啊!哎唷。一段时日不见,倒是长高了些……”长青笑着迎了出来。态度十分亲切。“你不在府里伺候,跑出来干什么?”——他故意又问了一回。虽然明知道长莺说是顾成卉派自己来的,可是关月山居那么多丫鬟,为什么偏偏派来了一个不是自己院子里的?身处在顾成卉见不得光的产业里,凡事都不得不多加一个心眼。

    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橘白姐姐的爹……只是这样不慌不忙、进退有据的长青。长莺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究竟是年纪小,早已慌乱了半日了,之前一直都是强作镇定罢了——如今终于见到一个看起来能作主的,她脸上的笑登时消了,神色愁苦地把顾府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末了,她忍不住叹气道:“……联络陈公子一事,我是全无头绪的,只怕还要长青叔帮我一把了……”

    长青的脸色难看得要命。长莺的话已经说完半响了。他犹自气鼓鼓地,似乎仍不敢置信一般:“……这可真是笑话了!太太这样做,也不怕国法家法吗!”

    “你放心——”他转头对顾成卉道:“姑娘既然有了吩咐,这件事我一定同你一块儿办。我看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一面说,一面站起了身来,似乎打算这就动身。

    长莺刚露出了一点笑模样,忽然只听外面街上远远地传来一声声高昂的厉喊:“全——城——戒——严——!违——者——斩!”这高喊声一遍接着一遍。伴随着哒哒急响的马蹄声,骤然冻结住了二人的话头。

    屋里弥漫起了淡淡的紧张感。二人忙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去。连玉婶都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跑了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抹手,一边急道:“怎么了这是?”

    “全城戒严,违者斩!”的厉喝声一下子就冲近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口中不断高呼,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几人几马转瞬又冲得远了——只有马匹喷薄的鼻息声。和响亮的踏蹄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铺子里的三人都有点呆住了。

    自从大盛朝开朝以来,还从来没有过青天白日的,就要在城中戒严的前例。就是往日再没有政治敏感性的小老百姓,这时也不由都隐隐联想到了老皇突如其来的死亡——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一个带着点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了:“怎么办——我还要去见陈公子呢!”正是惶急不安的长莺。

    “能有什么办法?只有等戒严解除了再说了。”长青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戒严的……”

    这时,外面鄱阳道大街上跑过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从他们的戎服看来,应该是禁卫军。

    三人瞪大了眼,目光一直随着士兵们消失在了街角处,谁也没说话。禁卫军一向的主要责任是拱卫宫城,守卫京都的,平日都各司其职,很少能看见这样的大规模调兵。长青叹了一息,将铺子的门死死地锁上了。

    ——如果从空中望下去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全京城各处的主要街道上,都是这样行色匆匆的禁卫军士兵,如同一队又一队的蚂蚁一般,向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处汇聚而去。城中一共三万禁卫军,除了留下少部分的一些护卫皇宫之外,大部分都全被派往了城门各处。

    这一次十分突然的戒严,主要注意力其实都放在了京城中各个官员的身上。

    除了有限的几个皇后派亲信,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宅邸都被或多或少地监视包围了起来——就连顾府,也能时不时地在府门口附近瞧见一排巡防司士兵。到了开朝之日,突发急病而不能上朝的人一下子暴涨,当日去上朝的,反而成了孤伶伶的几个少数派。

    这一戒严,便是足足十天。每一日,京中的气氛都显得比前一日更加凝重肃杀。这期间,长莺一步也不敢踏出铺子,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烤一般,因为忧心老夫人和五小姐的境况。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十日下来。倒是起码憔悴了十倍。

    ——十天之后,皇太子回来了。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北门城墙上的指挥官,把总钱雄。钱雄的斥候在他的授意下,跑得可要比几他几门的远多了;因此在那一队明黄色的仪仗车队才刚刚出现在城外十里处时。钱雄便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到了下午的时候,不远处一支车队缓缓地进入了视野。不出意料,皇太子的车队里只有大概不到一千人的侍卫队,此时分成了左右松松垮垮的两翼,跟在正中央一列明黄色车驾的边上。从西北到京城,竟只花了十余日——经过了这样的急行军,想来一千人能起到的作用也便略等于无了。

    就在钱雄睁大眼睛。像小孩张大了嘴等糖吃似的等着皇太子进城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车队在城外不远处停下来了。

    钱雄一时吃不准皇太子的用意,谨慎地装作没瞧见,按兵不动。

    没过多久,一个单骑从车队里出来了,卷起了一溜长烟。

    “北门城头是哪位把总?请立即开门,派人接应皇太子!”那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路快马到了城门下,扬声朝上喊道。

    站在墙头上的钱雄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把笑容表露出来。他一挥手,高声应道:“请殿下稍候,下官即来!”

    那侍卫得了口信。竟丝毫也没有停顿,调转马头又回去了。

    钱雄皱眉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轻声吩咐左右道:“将城门打开,注意一点。”他是万万不能放皇太子进城去的,要知道城里还有无数保皇派,正在蠢蠢欲动——

    沉重的城门缓缓地被放了下来。“砰”地一声,在护城河对岸的土地上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钱雄一挥手,在城里养精蓄锐了多日的士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他自己一马当先,高声喝道:“列队恭迎殿下!”——这一句话,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的缓兵之计罢了。果然,对方的车队上甚至打出了皇太子的旗帜来。

    然而随着出城列阵的士兵越来越多,不远处的车队好像也有些不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后,方才的侍卫再一次出声喊道:“殿下召北城门把总钱雄觐见!”

    钱雄充耳不闻,紧紧地盯着自己身周正在迅速集结的军队。自从得了皇太子的音讯后,城中一半的兵力都聚集到了北门——这时,对面的侍卫用比上一次更加急灼的声音,又喊了一次,见仍没有半丝回应,猛地转头对车队喝道:“马上后退!”

    钱雄眉头一挑——皇太子车队的后退速度,远比他想象的来得要快得多,号令不过才刚刚发出来没多久,整个车队已经后退了几丈远。若是等军队结好再出击,只怕要来不及了——他低声喝令左右:“前方三千人追击!”

    随着号令旗子在空中左右摆动几次,三千人扬起的滚滚黄尘登时遮住了半边天空——令钱雄措手不及的是,前方车队两翼的侍卫队被这一下追击,竟吓得四散而逃了!

    “哈——太子爷从西北千里迢迢,就带回来了这么一群软脚虾?”钱雄放声大笑,正要一指前方孤伶伶的太子仪仗,忽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见自己的副官满头大汗地道:“不好了——我们、不,京城被包围了!”

    钱雄一愣。

    “皇旗军——!是皇旗军来了!”

    ps:

    谢谢怀柳姑娘的一张评价、真爱小影的两张评价~!

    哇哈哈

    女主嫁人真的很近了哦

    你们快去投票呀,现在才11个人参与了调查

    我都不知道写不写婚后斗好了……

    嗯,太后娘娘,您老人家觉得若是小尾子把大婚那一章当做加更送上

    这个主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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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冒险出发

    随着夜幕的降临,远方皇旗军驻扎下来的地方,看起来成为了一片比夜晚更浓重的黑暗。

    城头上驻守的士兵们,下意识的喘息声都变得更重了——虽然皇旗军是疲惫之师,但是无论是从质量还是数量上来看,都远远地超过了禁卫军守城的这么一点人马。甚至有士兵已经在私底下议论这是鸡蛋撞石头——唯一的胜机,便是在皇旗军没有休整之前,疲累不堪的时候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但不管怎么说,不安的、仓皇的气息都已经在人群间弥漫开来了。

    无论是负隅顽抗,还是弃械投降——今夜,都将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候了。

    “咦——那是什么?”不知道是谁,忽然轻声叫了一声。

    所有人,包括坐镇在后方的千户,都抬头朝不远处望去。

    黑暗的夜里,视野并不很清楚,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皇旗军军营的方向,朝天竖起了一根长长直直的黑影,直刺天空。

    “……那是什么东西啊?”钱雄犹豫着问了一句副官。“好像……是根棍子?”

    他今儿下午见机得快,刚听见自己被包围了,就即刻后退,以扔下了几百条性命的代价杀回了城里。想到下午那一次迅速的接触战,他不禁有点后怕地道:“话说回来……皇旗军现在是由谁指挥的呢?”

    不论是谁,能布下那样阵势和诡计的人,绝不会随便立起一根棍子好玩。

    钱雄有心想吩咐全军警戒,可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城头上的士兵。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吞了回去。禁卫军现在可禁不起吓了——面对素来英名赫赫、人数又是己方数倍的皇旗军,士兵们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就连他自己。一颗心也早就沉到了谷底——明明应该在西北按兵不动的皇旗军,为什么突然倒戈,跟着皇太子回来了?军中的那些将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再心慌意乱,都决不能表现给士兵们瞧。钱雄清了清喉咙。高声道:“儿郎们——!你们听我说!皇太子殿下早于几日以前就在西北遇害了,如今要杀进京城,咱们食君之禄,报君之仇,怎么能让这些祸国乱党踏进城门一步?”

    钱雄继续道:“……他们人多,可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贼子们走得急,可是忘了——他们一家老小可都还在城里呢!我们正派出人手去抓他们的父母妻儿,到时放在城头上做挡箭牌。倒要看看谁能下杀手……”皇旗军的中低级军官们,的确大多都在城东聚集而住的——当初这样安排,也不能说是没有防止军队暴乱的心思在里头,如今果然被皇后派利用上了。

    听了这话,仓皇不安的士兵们面上好像才镇定了一些。

    只是一番战前鼓动还没说完呢,副官轻轻“哎?”的一声,却转移了钱雄的注意力。

    只见不远处那根奇怪的长木棍上,有一团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影。正在迅速沿杆而上。

    “那不会是人罢?”钱雄只听有士兵在轻声地交头接耳。

    那正是一个人。

    沈晏安站在凛冽的夜风中,抬头仰望那个不断向上攀爬的士兵。他一头黑发被风吹卷起来,宽大的披风鼓荡着。发出了猎猎声响。虽然他只是静默着没有说话,可周围的人却都小心翼翼地压住了呼吸。

    过了一炷香时候,几乎要融化在黑暗里的人影,才逐渐朝地面爬下来。

    在离地面还有一丈距离时,那小个头儿的士兵松手往下一跳,从地上站了起来。向沈晏安行礼道:“将军,如今城里北门的灯火最多最亮,其余三门则不分伯仲。值得留意的是,我方才瞧见从其余三门的方向,各有一队灯火朝东区八丘的方向去了……”

    这样的夜里,有灯火的地方,就意味着有人。对方的兵力分布,倒可以说和沈晏安的预料相差无几;然而往八丘去的灯火……

    沈晏安的目光瞬地凌厉了起来,刹那间,他身旁的人竟下意识地噤了声。“通传下去,马上按先前布置的分兵,各就各位之后,听我号令攻城!”

    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将官,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悸,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儿郎们十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了……只怕……”

    “告诉他们,若不想看见自己的父母妻儿被挂在城头的话,就给我狠狠地打!”

    沈晏安冷厉的语声犹在回响,人已大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个时候去安平侯府?”长青眼瞪大了。“可是现在戒严啊!若是被抓着了,那可是斩立决!”

    坐在他对面的长莺面色苍白,简直像有了赴死的决心一般,笑容微弱。

    “我走的时候,就听说老夫人的境况不好……到如今,已经耽搁了十天了。这期间,老夫人和五小姐怎么样了、好不好……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五小姐派我出来,是信任我……老夫人的命说不定都交到了我手上,我怎么敢优哉游哉地躲闲呢!”

    眼看着长青和玉婶的脸上,都浮起了震惊、为难、不忍等等复杂神色,长莺反而轻声劝慰道:“二位也不必过于担心我。我今儿个已经瞧了一整天了,除了下午有些大兵们跑来跑去的,就再没有人了……往日巡逻的那些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可是个好机会!也不知道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这么坐在家里也不成话,总要有人出去看一眼才成。”

    这种境况,自然别想着去求陈公子带路了,长莺默默地将用作信物的腰牌收进了袖袋,把顾成卉的一封信揣进了怀里,便站起了身。“长青叔、玉婶儿,这些天来多亏你们的照顾了……要是我平安回来了。到时你们给我做烧鸭子吃可好?”

    玉婶的眼早就红了,说不出话来。长青咬牙沉默了半响。忽然一拍桌子道:“我说过要跟你一块办这件事,便要说到做到!丫头,咱们这就一块儿出去!”

    玉婶和长莺都愣了。玉婶猛地一下哭出了声,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可她悲泣间却没有说一句“不要去”之类的话;长莺急着劝了好半天,可怎么也劝不动主意已定的长青。

    眼看时候不能再耽搁了。不得已,长莺只好与他一块儿出了门。

    最初的一段路,正如长莺所猜的一样,寂静无人。平日里来回巡逻的大兵们都不见了;而一时间也还没有居民敢大着胆子出来走——因此街道上空荡荡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二人走得倒是十分畅快,很快就走完了一半的距离,到了东城门附近。

    长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低声道:“小丫头,你累不累?累了说一声,我背着你走。”

    “不……我不累,谢谢长青叔!”长莺笑着应道。

    连二人轻轻的吐气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听起来都清楚可闻。正当长青还想要说什么时,忽然间猛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浪朝二人扑来——声音震耳欲聋,直把二人惊得跌坐在了地上,反而竟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一句“怎么了”还没出口。一波又一波的喊杀声像浪潮般席卷而来,一下子叫二人都白了脸——声音是从东城门处传来的,可这儿离城门可足足有好几个街区的距离!到底什么事。竟然叫士兵们这样喊杀起来——还是长青镇定得快,他一拉长莺的手,喊道:“打仗了!快躲起来!”便把尚在茫然的小丫头给拽到了一旁。

    一连敲了几户人家的门,也不知是没人在还是怕惹事,竟没有一户开门的。二人手也拍疼了,嗓子也喊哑了——前方的情况如何。又惘然无知,实在不敢继续走——好在跑了几步,长青一眼瞥见路边竟扔了一辆板车,大喜过望地推了一把长莺:“躲到车子下头去!”

    那板车没有了牲口,轮子又坏了一边,实在无需担心有人将它拉走。

    多亏了长莺个子小,二人挤挤挨挨,好不容易钻进了板车底下。城门处传来的喊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连地面都跟着隐隐地震动了起来。铁器相撞的尖锐金鸣声;人死前凄厉的惨呼声;将官们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模模糊糊的高呼“城破了——”仿佛宣告了战斗的结束,叫二人一下子白了脸。

    从城门的方向,空气中弥漫开了逐渐浓重的血腥味。咚咚的脚步声近了;一双双奔跑着的靴子从眼前经过,血滴洒在地上,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咒骂。

    太近了——

    一双靴子带起充斥血腥味的尘土,险些迷了长莺的眼。她忙朝后缩了缩身子,没想到板车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吱嘎响声,马上,有几双靴子停住了。

    “这儿有人!”随着一声喊,板车被掀开了,长莺被火光晃得闭上了眼,紧接着她就感到有人抓着自己的领子,将自己提到了空中。巨大的惊恐袭来,她猛地开始挣扎哭叫道:“放开我!”

    “当”的一声,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地上。

    尘土中,躺着一块写着“沈二”两字的黑色腰牌。

    ps:

    郑重感谢书友xxoo(这样可爱多了吧)的一票粉红,花蕾联合tv赞助的两票粉红!

    有了你们的支持,我才得以在虚荣的路上越走越远……嗯!

    今天无意间一翻评论,才发现太后娘娘桃花扇里戳了好大一根针……

    小尾子斗胆谴责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千岁!

    好吧,说点正经的……

    大婚真的在即了,加上作者本人才一共11票咩……

    既然没啥人看的话,我就按照我的心意随便来了哦,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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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出逃

    在东城门战斗打响之前的几个时辰里,顾成卉一直在忙着越狱。

    她在前世养过一只小猫。

    猫是一种性极好自由的生物,若是被关了起来,便会又撕又咬又叫,用尽了法子也要出去——此刻顾成卉便觉得,自己正像是一只关在了笼子里的猫,关的时间越久,她越暴躁。

    ……“拉大一点,看看能不能把手伸出去?”天空才彻底黑下来没有多久,顾成卉就和几个丫鬟聚集在了院子门口。“当心点,别夹了她的手!”她嘱咐道。

    忍冬和半夏使劲儿撑开两扇院门,从窄窄的空隙里能瞧见一段粗大的铁链子,此刻被拉直了,绷紧在空中。个头最娇小、骨头也是细细的橘白,努力地把手往外挤去。

    “怎么样?”

    “能……勉强倒是能够着……”橘白喘了一口气道。“可是不行啊,锁头太大了。”

    话一出口,再瞧顾成卉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橘白的手还没有抽回来,她恐怕能抬起腿来在门上踹一脚。

    “他妈的!”她难得地骂了一句前世的国骂,是彻底连一点点儿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了。“我还不信了,咱们去后边看看!”

    自从长莺成功地逃离顾府以后,可是给关月山居众人添了不少问题。孙氏派去提饭的人马上就发现了不对,紧接着那只扔掉的食盒就被人在花丛里找到了——经过厨房妈妈、角门婆子的一番描述,孙氏立刻意识到逃脱的小丫头是从关月山居里出来的。

    合着也是那两个守门的婆子倒霉,金珠子才握在手里还没热乎起来呢。就被孙氏给逮住了——任她两个呼天抢地、指天发誓说是在门口捡的,绝不是收了五小姐贿赂。孙氏也没有理会,随即便叫人将二人给拖走了。

    还没等顾成卉高兴呢,沉重的铁链子、大铜锁所发出的哗啦响声就从院门上一直传进了院子里,叫所有人都气白了脸。

    竟明目张胆地把人给锁起来了!

    孙氏大概是得了教训,彻底严防死守起来:关月山居的人一步也迈不出院子去。就连吃饭,也是由正明居的人提了拿过来。就那么短短一会儿卸了锁的工夫,却往往也有几个粗壮的婆子眼都不眨地盯着。

    祖母现在怎么样了,顾成卉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长莺更是一去就没了消息,焦灼感日日煎烤着她,到了今儿个,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哪怕今天把院墙给我拆了,我也要出去!”顾成卉发了狠。喃喃地骂道。“真是王八蛋……咱们院子里有没有梯子?去找去找!”

    几个丫鬟被自家姑娘的气势弄得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还是忍冬胆气最壮,轻声道:“姑娘,咱们院里可没有那种东西啊……”

    往日总是如同湖泽般闪着水光的眸子,今日看起来像结了冰似的特别凌厉。顾成卉没好气地道:“那好罢……你们几个谁打算蹲在最下面?”

    丫鬟们面面相觑。半夏苦笑道:“姑娘莫非是打算叫我们叠罗汉?”

    顾成卉一言不发,自己也意识到这个主意不大好——内宅里的丫鬟都是身娇体柔的,往日拿的最沉的东西,恐怕也就是针头线脑罢了。踩在这么几个小姑娘身上。她还真没有信心……

    “椅子上叠杌子,杌子上叠板凳,总可以了罢?”她又出了个主意。忍冬的头立刻就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绝对不行!肯定是要掉下来的!太危险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快去搬椅子!”顾成卉眉毛一立。

    ……一刻钟之后。因为从杌子上摔了下来,她的膝盖泛起了淤青。

    膝盖上被忍冬涂抹上一层凉凉的药膏,顾成卉终于发起了狠。“好罢,非逼着我拆院墙,我也不是不敢拆!”她站起身来,胡乱把卷起来的裤子裙子都一把撸下了。遮住了光腿,对丫鬟们道:“找些趁手家伙!我们挖墙!”

    说罢,她不顾几个丫鬟目瞪口呆,催她们去叫上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们,又亲自在院儿里翻找起“趁手家伙”来。没想到,这一找还真叫她给找出了不少来;什么铁制的花铲、院子角落的青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只不过,还少一样打开缺口的利器——

    顾成卉是真恼了——她现在做事,自然也不太顾虑后果。

    她站在一群手拿各式各样“兵器”的丫鬟面前,朝忍冬和半夏二人问道:“你们准备好了?”

    “好了!”忍冬看了一眼自己在水桶中的倒影,发现自己的神色十分紧张。她们两个面前,此刻正摆了一排装满水的水桶,在院里灯烛的光芒下,水光粼粼。

    “好,那我点了!”话音才落,顾成卉猛地擦亮了火折子,一松手,扔到了洒过桐油的后院墙角处。火苗登时窜了起来,猛烈地跳跃了一阵儿后,逐渐有了越长越高的趋势——“往这儿泼水!”“好,让它烧一会儿——”“快灭了,快灭了!”

    片刻工夫,浓烟散去,院墙角处露出了一片烧得黑漆漆的墙砖。

    顾成卉紧盯着这块墙砖,松了口气:“好了,你们挖罢。”

    不管是大丫鬟,还是小丫头,都全无形象地蹲在了角落里,各自用手上的东西一下下挖凿——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过半句“还是等太太放我们出来罢”之类的傻话。大家都知道,在得知了孙氏对待老夫人的手段后,她是绝不会给众人什么好下场的——倒还不如依赖五小姐一把!

    “姑娘,快好了……!”随着手下一块砖终于啪地一声被砸掉了,半夏的脸色亮了起来。这点希望一下叫众人心里都松快了,不由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过一会儿,熏得焦黑发脆了的墙角就被刨出了一个仅能容一人挤过去的洞。

    太不容易了……

    望着这个“狗洞”,顾成卉几乎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她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感觉不再焦躁了,便先回了屋,由忍冬伺候着换上了一身丫鬟穿的青色衫裙,又梳了一个丫髻。都弄完了,这才跟在了细辛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由洞里爬了出去。

    从洞里一露头,顾成卉赶紧四下看了看。幸好——毕竟已经是夜里了,外头走动的人少,似乎没什么人发现这儿的异常。

    “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细辛悄声问道。

    “先找个什么把这儿挡上。”顾成卉心里的烦躁感逐渐消退了,冷静一点点回笼。“然后咱们去寿安堂。”

    换了人作主的寿安堂,在夜里散发出了一种与往日迥异的静谧感。

    院门口两盏大灯笼在门前的空地上投下一片光芒——倒显得其余被黑夜吞噬了的部分,更加的冷清了。

    “嚓”的一声轻响,说起来,顾成卉真的想好好感谢一下妹夫冯立。

    火光在她的手指间跳跃起来——要不是冯立,她一时也想不到这种好用有效率的法子——一团燃烧着橘红色的火折子飞了出去,落在了寿安堂一处生了些杂草的墙角下。

    顾成卉与细辛二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眼看着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样吞吃掉了花草,又一节一节地吃掉了墙壁……漆黑的冬夜里,这样的火光看起来十分耀眼,很快寿安堂里就响起了女子的惊叫声、呼喊声——紧接着,已经是惊弓之鸟的顾府众人立马乱作了一团。

    几个仆妇抱着水盆慌慌张张地从院儿里冲了出来,顾成卉瞄准了一个空档,低着头快步跑到了门边,一闪身,进了寿安堂。细辛一颗几乎要扑出来的心,这才落回了肚里。

    进了寿安堂里以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此时院子里灯火俱明,人来人往——毕竟是被烧过一次的地方,人人都还是心有余悸,此刻又见了火光,登时全都起来了。顾成卉一手捂着半张脸,埋着头,专挑角落里走,总算是逆着人流来到了主屋的回廊下。

    还好——乐妈妈此时正在院子里高声指挥着小丫头灭火,主屋这儿反而是静静的,没有人在。顾成卉刚刚松了一口气,肩膀却忽然被人一下子捉住了——“五小姐?”

    顾成卉僵硬地转过头去的时候,脸色发着惨白。

    在院中火光的照映下,林妈妈的眼睛竟然都红了。“您……您怎么这样一身打扮……为什么这么些天了,也不来瞧瞧老太太?”

    顾成卉一愣。“妈妈不知道?太太把我关在了院子里,根本不许我出来——我这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祖母怎么样了?”

    这一下,林妈妈也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快进来说!”她一把将顾成卉拉进了西次间里,急急地道,“五小姐快想法子救救老太太罢!”

    还不等顾成卉回话,她便抹了一下眼角,抽泣道:“太太根本就是存了要让老太太病死的心思……我怀疑,现在老太太每天喝下去的药里,根本就没放齐全药材!”

    顾成卉一下睁大了眼,刚要说话,忽然一阵阵高喊的音潮,从远方呼啸而起,竟连深宅大院里都清晰可闻:“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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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我给你做保山

    在攻下了东城门之后,皇旗军势如破竹,一路直杀向了皇宫所在的方向。

    尽管早知大势已去,然而禁卫军中的顽固分子依旧撤兵回防,与皇旗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喊杀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时分,才终于渐渐地止歇了。几条主要的街道上,一地零散死尸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浸透了冬日清冷的早晨。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剿灭干净了城中所有不肯弃械投降的禁卫军后,皇旗军军分两路,一路护着太子爷直奔皇宫而去,另一路则扑向了皇后派几个首要大臣的宅邸——小股小股的士兵将敌军将领的首级挂在了木棍上,一边游城,一边大声宣告罪状——

    也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沈晏安才抽出了一点空来见那两个昨夜被送进来的“可疑之人”。

    “你们就是顾五小姐的家人?”

    沈晏安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收缴上来的腰牌。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哪怕在马车急速行进的隆隆声中,也依然清晰得好像静夜里拨动的琴弦。被捆住双手、像粽子似的丢在马车车厢里的两个人,一时险些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愣愣地抬头望去。

    沈晏安的眉梢眼角,露出了一股疲惫的柔和之意。“五小姐还好吗?”说罢,他抬眼示意身边的长随沈方替两人松了绑。

    尽管此时的沈晏安已尽量放得温和了,可被他视线扫到的长莺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副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的样子。

    这种情况。沈方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自家爷身上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在平时就已经够让人战战兢兢的了——更何况是眼下这样?

    沈晏安伸直了两条长腿。黑色的戎袍上好像被液体洇湿了一般,颜色时深时浅。他靠在椅背上,姿态虽然很放松,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铁器似的味道——车厢里的另三个人心里却都心知肚明,那是不知手刃了多少人之后所浸染的血腥气。

    在这种彷如利剑悬顶一般的肃杀之气下。好半响,生怕沈晏安不高兴的长青,才费尽了力气似的将为什么顾成卉派出长莺来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被关起来了?”沈晏安目光微微一厉。

    一瞬间从对面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叫长青二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去。“是……是……因此姑娘才想着,若是安平侯府来了人,或许能有转机……”长莺声如蚊呐地道。

    车厢内静默了片刻,忽然只听沈晏安吩咐长随道:“你从后面叫一匹马来。然后用这辆车把他们两个先送去安平侯府。”

    长青有点疑惑、有点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沈晏安,心中纳闷——难道这位看起来与自家姑娘关系匪浅的公子,听见姑娘被关起来了,也什么都不打算做么?

    不过此刻就是给他千百个胆子,他也没法当面把话问出来。

    那叫沈方的长随马上掀起车帘,呼哨一声,没一会儿只听哒哒的蹄响,一匹空着马背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就赶了上来。与马车跑了一个平行。还不等长青二人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沈晏安已经一步踏出车厢,纵身一跃。伴随着二人一声惊呼,他已稳稳地落在了正在发力奔跑的马背上。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让她安心等我一会儿。”沈晏安一句话话音才落,他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前远去了。车队的正前方,是太子明黄色的车驾。长青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满肚子的疑惑不解。

    “我们爷的骑术了得罢?”看着稳稳重重的沈方,面上也浮起了骄傲的神色来。他转头对二人带着几分亲近地笑道:“别着急,我这就带你们去安平侯府!”

    说罢,他招呼了车夫一声,马车慢下了行驶的速度,掉转了一个方向。

    虽然经历了如此漫长的一个晚上——可是一宿没有合过眼的长莺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车子才在安平侯府门口刚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往下跳。

    现在看来,拯救老夫人的希望全在安平侯府身上了。

    ===

    “愚不可及。”

    望着梁上悬吊着的女尸,皇太子轻轻地吐出了这么一句——除了身边的沈晏安之外,没有别人听见。

    女尸无力垂软下来的头上,还戴着皇后独有的龙凤珠翠冠。往日看起来无比端庄肃穆的金龙凤纹礼服,在空中一摆一荡的时候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笑——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放下了皇后的尸身,皇太子转头低声问道:“……信武候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控制住了。”沈晏安淡淡地应道,一边眉毛轻挑,好像微微露出了一点不耐烦的意思。信武候是皇后的娘家,这一回事变中的军方将领多数都是老信武候的部下和嫡系。虽然现在只是将一府老小都羁押起来了而已,但等待他们的明天,无疑是灭九族的下场。

    “我知道你不爱干这些事,到时候不会让你去的。”皇太子微微一笑,随即敛了笑容。

    十几天下来,君臣二人之间仿佛已经是相交默契了。

    沈晏安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脚下跟上了皇太子前往御书房的步子。

    在那里,已经聚集起了朝中多位大臣。不过皇太子却并不着急似的,背着双手,与沈晏安一块儿缓缓地走着。他的帝位已经是注定的囊中之物了——在通向皇座的这短短途中,皇太子显得极有耐心。

    “你知道么,那一天晚上本来喻山佑是为杀我而来的。”突然皇太子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要不是你那天刚好去找我商议军情,只怕我根本活不下来。”

    他柔和的圆脸上,浮起了一种不像是后怕,却更像是好奇的表情。

    沈晏安淡淡地“唔”了一声,道:“殿下身为真龙之命,自然吉人天相。”

    皇太子笑道:“你怎么会这么巧,偏偏那一晚去找了我?”

    沈晏安闻言,看了太子一眼。多日行军打仗,没有来得及好好梳洗,沈晏安的下巴上已经生了短短的胡茬,眼下也泛起了淡青色。身上铁器似的味道混了淡淡的龙涎香气,形成了叫皇太子一见之下,也不由暗暗心悸的雄性气势。

    “说起来,倒是都要感谢京里一位姑娘。”他微微地一笑,几不可见。

    “噢?怎么说?”皇太子果然来了兴趣。

    “她是我无意间相识的。这位姑娘生性聪慧通透,早在我随军出发前,便已同我谈过她对西北战事的见解……”沈晏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更加悦耳了似的,含着极淡的笑意。“殿下或许不信,但她对我军在西北所遇之事,还真料中了十之八九。”

    皇太子一愣,脚下不由停住了步子。一会儿工夫,他才想起来御书房中还有朝臣在等,这才一边走一边道:“竟有这等奇女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是顾家行五的姑娘,”沈晏安顿了一顿——叫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细听下去,“也是我打算迎娶之人。”

    如同大提琴低沉优雅的音质,因为愉悦,而带上了少有的轻快感。

    皇太子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好哇!原来是在给自己未婚妻说好话来着!你刚才说,那一日夜里去找我商议军情,这怎么又要感谢她了?”

    “她有一个初见之下,十分异想天开的提议,我觉得可以解当时的困境。”沈晏安轻轻地道,“若是同军中老将讨论,是绝没有可能实施的。因此我才特地挑了一个殿下身边无人的时候前去……”

    “恰好喻山佑也是。”皇太子想起当晚,不由叹了一声。随即他便笑开了:“这么说,还真得感谢你这位未婚妻才是!待登基大典过后,你不妨再来同我说一说这个主意……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一向从容不迫、渊沉峙岳的男人,面上忽然微微浮起一点不自然的神色来:“……我尚未提亲。”

    皇太子一愣,接着只听他又道:“她身份上并不算高。殿下也知道,家父家母十分注重门庭……”

    魏国公虽然还不太清楚,不过魏国公夫人选儿媳的标准那真京里是出了名的苛刻——实际上,除了魏国公世子已经娶亲之外,余下的几个儿子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还都没有说亲。

    皇太子望向远方的目光一亮——他心头本来是有一个大难题的。

    沈晏安这一次功劳之大,就算是说皇太子能登基全靠他一人之力也不为过。——这样的从龙之功,实在让他发愁怎么奖赏才好:魏国公沈家已经是皇族之下的“第二家族”了,功高震主尚且不说,面对沈晏安时,皇太子实已经有了“赏无可赏”之感——可现在不同了。

    “你能看上的姑娘,想必绝不会差。”皇太子笑着道,“大典一结束,你只管去提亲就是——我为你做保山!”

    ps:

    谢谢狼兰兰的一票粉红、花蕾tv的一票评价、夏沁的一票评价!

    最近这段剧情略微压抑了一点,我也知道……

    不过也是为了能够积聚张力,为了日后的爆发嘛!

    是不是看起来好专业的样子!

    嗯,你们就姑且这么认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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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逮个正着

    尚且不知自己得了皇帝做保山的女子,此刻正十分辛苦地在床底下趴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算一算,顾成卉已经在床底下趴了有……五六个时辰了罢?她浑身酸疼得甚了,一动也不敢动,胳膊肘儿早就已经麻得没有了知觉。

    就在昨晚,当林妈妈告诉她,觉得老夫人喝的药里药材不齐以后,顾成卉再也按捺不住了,立刻偷偷地溜进了老夫人的屋子里去探望祖母。

    进屋一瞧,老夫人依旧像上一次一样昏昏沉沉地睡着,顾成卉一连轻声叫了几次,老夫人仍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就在林妈妈提议将老夫人扶起来,喝一点水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一块儿响起的,还有乐妈妈那副大嗓门:“……赶紧回去,不要在外边乱转!”正站在病人房门口,毫无顾忌地对着院儿里丫鬟喊话。

    乐妈妈话音一落,紧接着,里间的两扇窄窄木门已经被她推开了。

    推开门,再转过影壁,马上就能看见老夫人的床榻。留给顾成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林妈妈早已慌了手脚,她一时更是没了主意,只好就地一滚,躲进了老夫人的床底下。

    乐妈妈的那双绛紫色绣水鸟纹的花面鞋很快出现在影壁前——“你怎么来了?”

    林妈妈定了定神,似乎很不高兴地道:“我是老太太的贴身妈妈,如何来不得?”

    “太太早已有了吩咐,不让你们随便进来。听不明白吗!”乐妈妈无意多说的样子,绛紫花面鞋又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快出去?”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恐怕林妈妈因为床底下的五小姐而焦心得不行,可偏偏又没什么好借口留下来——就在工夫,乐妈妈又催了一遍:“快出去,莫影响了老夫人歇息!”

    躲在床下的顾成卉恨不得朝她那双鞋子上啐一口。

    代表着林妈妈的土黄色鞋子犹豫地来回踏了几步,最终还是被绛紫色鞋子给赶出了门。

    影壁后面传来门开合的声音。接着那双绛紫色鞋子又返了回来,直朝床走过来——顾成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往里头躲了躲。鞋子在床边站住了,随即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绛紫色鞋子也走了。

    顾成卉默不吭声地在心里数了三十个数,这才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

    床上老夫人依然沉沉地睡着,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顾成卉轻声叫了几次。依然没有半点反应——上一回起码还能把人叫醒了,这一回竟是叫也叫不醒……显然是病得更沉了。

    顾成卉叹了口气,四下一望,目光不由落在了床边一只空碗上。

    此时已是深夜了。这应该是晚饭时候喝的药——喝空了以后,也没有人来收,就这么扔在了桌上,残留的药汁都已经干涸了。顾成卉想起林妈妈的话,拿起药碗闻了闻——自然她什么也没闻出来。

    看一看漏钟。离天亮还要三四个时辰。

    也就是说,离下一次喝药,还有起码四个时辰——顾成卉想了想。站起来四处看了一圈,不过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一无所获。

    看来只有在这儿一直待到早上,才有机会去查探祖母喝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边在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顾成卉一边又不死心地转了几圈——

    “五……丫头?”忽然从床帐后头发出了一声极微弱的呼叫。

    “祖母?您醒了?是我,我来看您了……”顾成卉一惊。忙拉起了帐子。屋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顾成卉打量了一下祖母,心里立刻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似的。

    记忆中的祖母,从来没有这样消瘦苍白过。原本丰润光滑的脸,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多的皱纹;干枯皱褶的皮肤,好像随着老夫人勉强说话的动作,马上要破碎了似的。她强忍下心里的悲戚,挤出了一个笑道:“祖母,您好好歇着,小五在这儿呢。我伺候您,等您病好了,到时候咱们……到时候再……”

    喉咙到底还是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老夫人嘴边的纹路一抬,好像想要露出一个笑。“看、看……不……到你、你……成亲了……”

    这句话险些把顾成卉的眼泪勾出来。她忙低声道:“祖母这是什么话……您年岁还健旺着,小五还等您给我添妆呢……”

    老夫人半开半合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下。她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停下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衣领,拉开了,露出了一条红绳儿。

    “拿……拿去……”

    这句话细弱极了,叫顾成卉几乎贴在了祖母脖颈旁边才听清楚。她有点茫然地一抬头,看了一眼那根细细的红绳。

    在祖母的眼神鼓励下,顾成卉双手有些颤抖地从她衣领间抽出了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两把黄铜钥匙。“这……这是哪里的钥匙?”顾成卉有些迷惑地看向祖母。夙歌

    老夫人皱着眉头,费了好大力气似的,猛地吐出两个字:“拿走!”

    顾成卉被声色俱厉的祖母吓了一跳,慌忙地把红绳从她的脖子上解了下来,待要再问问这是什么钥匙的时候,却见心神放松了的老夫人已经又合上眼睡了过去。

    黑暗里,顾成卉独自愣愣地坐在床边,望着老夫人起伏十分微弱的胸口,手里的钥匙闪着微光。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乐妈妈。

    “兴许是老夫人醒了要水罢?”另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回道。顾成卉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了苏金的面孔。

    耳听乐妈妈与苏金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马上就要进屋里来了——顾成卉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又一次钻进了床底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透出了外面的光。乐妈妈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没叫顾成卉悔青了肠子:“你今晚别走了,就在这儿守夜罢!”

    “反正老夫人也是一直睡觉,叫我守夜又有何用?”苏金立马有点不乐意了。

    “这是太太的意思!”乐妈妈当头斥了一句。又解释道:“早先院子外头的火,太太觉得起得蹊跷。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你在这儿守着点,以防万一!”

    苏金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进了屋,找了一张榻子来,睡在了老夫人的床尾。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有苏金来回翻身时的衣料响声,时不时响起一回。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成卉心里暗暗叫苦,一直在狭窄逼仄的床底趴到了天光大亮。

    虽然夜里也换过几次姿势,可是冬天地板本就冰凉得刺骨,加上床下的空间窄小极了,到了早上的时候,顾成卉可真有点儿受不了了。当苏金起了床,窗外也响起了人声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将身子转了转。想躺平一会儿。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从她身下发了出来。顾成卉几乎神魂都飞了,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先前只是将系了红绳的钥匙串缠在了手腕上。她这一翻身,钥匙立刻就掉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抬头一看,苏金的一双绣花嵌珠鞋已经停住了。

    顾成卉死死盯着这双鞋,她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过了一会儿,苏金的脚步却并没有走近来,反而走开了。巫凰

    ——或许是见四周没人。以为是什么东西掉了而已罢?顾成卉微微地松了口气。

    她慌忙将钥匙藏好了,这时又听木门打了开来,应该是苏金进来了——丫鬟们早上是极忙碌的,进进出出地没完,这倒也正常。

    顾成卉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呢,忽然觉得哪儿不太对。

    一扭头,她正对上了乐妈妈神色狰狞的脸。

    ——“出来!”她的尖声大叫几乎穿破了房顶。

    “你怎么跑出来的?嗯?”

    “我知道了,火是你放的罢?走,随我去见太太!”

    一顿不情愿的推拉挣扎中,全身灰扑扑的顾五小姐被乐妈妈和苏金二人合力,从床下拉了出来,一直架出了门。迈过门槛的一瞬间,顾成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夫人仍沉沉地昏睡着。

    被二人拽到了主屋的时候,孙氏正在屋里慢悠悠地吃着茶。见了一身丫鬟装束、鬓发也乱了,脸色也差得很的顾成卉,她吃吃地笑起来:“哎唷——这不是咱们五小姐么?怎么竟闹成了这个样子?”

    反正也是这个样子了,顾成卉毫不避忌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还真是棘手的很。”孙氏吹了吹茶汤上的叶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浓浓的厌恶:“关也关不住,防也防不牢。不过——你真觉得自己很聪明?我倒想问问你,你这样跑出来,又有什么用?”

    她悠哉地靠在椅背上,轻笑道:“把五小姐带到重荷院去住。”孙氏望着顾成卉道:“这一回,我派人伺候你……”

    话音未落,忽然门外传来小丫头的报声:“太太,安平侯府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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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很多事都浮出了水面,

    而且正在做一个大决定……唔……

    所以更新方面我已经在努力日更6k了

    但是我也不知道哪天会没时间……我一定会尽力更就是

    你们不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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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糊弄过去了

    “太太,安平侯府来人了,来的是表叔老爷、夫人……此刻正在前院与老爷说话呢。”

    孙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连茶杯都翻倒了。她尖锐的视线在顾成卉身上扫了扫,忽然冷笑了一声。

    “是你罢?你放跑了一个人,原来是去给安平侯府报信的……”孙氏轻声道:“我告诉你,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怕什么。还不快把五小姐带走?”

    顾成卉被乐妈妈从她身后猛推了一把,她趔趄了一下,没有吭声,迈步出了门。

    望着那个脊背依然笔直的身影出了屋,孙氏一直绷着的脸,这才猛然抖了一下。她只觉心里烦躁地烧起了一股火,将茶杯朝苏金的脚下使劲掼去,口中骂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碎片飞溅起来,吓了苏金一跳。她抬眼一看,见孙氏已经当先走进了里间,也忙跟上了,挤出了一个笑道:“太太,被子前两天就换过了……”

    孙氏用手帕捂着口鼻,一脸嫌弃地推开了门。“我可不想过了病气……你去把窗子开一些,透透风……火炉子太少了,再去烧两个来放在屋里。用过的碗怎么就随便放在这儿?拿下去拿下去!”

    要挑的话,屋子里的毛病确实也是太多了点,孙氏口中不停地发号施令,把苏金忙得里外来回跑,大冬天的额头上竟已见了微汗。叫来了两个小丫头帮手以后,速度顿时快多了。还不到一刻钟,屋子里已经变得既温暖又亮堂,让人瞧了心里就舒服。

    孙氏四周望了望,又吩咐苏金在床尾处摆了一张榻子。堆上了被子枕头之物。待一切都弄罢了,她转身便要走。

    从床上传来的细微声响立时止住了她的步子。“唔……五……”刚一醒来的老夫人,似乎还惦记着顾成卉。只不过嘴里喃喃地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她就见到了孙氏,声音顿时消失了。

    孙氏转过身,用一种打量虫子的目光看了看老夫人。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醒了……真讨厌。”

    苏金缩着脖子不吭声。

    “都这个时辰了,药也该熬好了罢?去,赶快拿过来。”孙氏撇撇嘴角,示意苏金赶快去。“也不知道老爷那边能耽搁多长时候……”苏金得了命令,忙不迭地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就端着一小碗药汁回了屋。

    她才将药一放下,老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紧紧地闭着嘴,将头扭过了一边。

    这老婆子,好像倒是发现了异样了——孙氏心里暗道。与林妈妈猜测的不同。孙氏其实并没有在药汤里少放药材——正相反,她把每一味药的量都加了一倍。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并非是大夫开的治病方子,而是孙氏自己喝的宁神安眠药——对于老夫人的病情,是丝毫作用也不会有的。

    “母亲,我知道药不好喝。可是不喝药,怎么会好呢……”孙氏努力放柔了声音,笑着劝道。

    床上的老夫人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孙氏望着她半响,失了耐心,扬声冷冷地道:“去把林妈妈叫过来,叫她给母亲喂药。若是母亲不喝,我找林妈妈算账!”她将“算账”二字咬得特别清楚,分明是故意说给老夫人听的。

    眼见老夫人似乎十分痛苦地闭了闭眼,苏金有些心惊地“哎”了一声。忙跑了出去,将林妈妈叫了进来。

    见到苏金立马拉长了一张脸的林妈妈,得知是叫自己喂药,面色这才好看了不少。她自告奋勇地扶起了老夫人,吹凉了一勺药汁。轻声劝慰道:“老太太……不管怎么说,药您还是得喝。您现在是我们的指望,可千万要赶快好起来啊……”

    老夫人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含笑的孙氏,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林妈妈,这才终于无奈地张开了嘴。

    看着林妈妈一勺一勺地喂干净了碗里的药,孙氏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一碗药才刚刚喝净,马上老夫人的眼皮便又开始往一块儿粘——林妈妈放下了碗,又是怀疑又是忧心地道:“老太太怎么每回吃了药都要睡觉?而且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

    孙氏极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道:“不睡觉——那你还想要生了病的人干什么?若是什么病吃药都能好,就不会有死人了!还不快走?”

    林妈妈叫她气得脸都白了,又不能顶撞,紧紧皱着眉毛出了门。

    孙氏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床上再度昏睡过去的老夫人,带着苏金来到了主屋,悄声吩咐了几句。

    表叔老爷和太太没有在外院耽搁多久就来了,更叫孙氏庆幸自己方才动作麻利。他们二人一进门,一见到王夫人那张白皙的脸,孙氏立时像是控制不住感情了似的,往前冲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用帕子捂着眼角,声音哽咽地道:“表哥,表嫂……”

    王夫人与自己的丈夫对视了一眼,走上来轻轻拍了拍孙氏的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氏有些吃不准长莺都说了什么,当下抽泣了几声,首先告罪道:“都是我的不是。十几日前,母亲听了先皇去逝的消息,一时受了打击,当时身子便有些不好了。当时即刻请了大夫来瞧,我也日夜守在床边,不敢动一寸地方——只是叫人想不通,为什么母亲的病却越来越重了……”

    “那为什么发病时没有和我们说?”王老爷生了一副严肃模样,眉毛永远是皱着的。

    “当时既是慌了手脚,也是我没想到竟会这样沉重。等我打算去派人送信的时候,偏偏又赶上了戒严……”孙氏的语气听起来无可奈何。“既然来了,不妨现在去瞧瞧母亲罢?”

    孙氏的话听起来的确是无懈可击,又这样主动地让他们去见老夫人——王夫人点了点头,便留下了王老爷一人在外,自己随着孙氏进了里间。

    才一进门,王夫人便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屋里打量了一会儿,当她的目光落到那张凌乱的榻子上时,孙氏忙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晚上便是睡在这里,一时还没来得及收拾……”王夫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坐到了床前,王夫人一见着老夫人的脸色,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轻声叫了几句“姑母”,手上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老夫人身上盖的被子——孙氏将一切都收至眼底,笑了笑,一句话都没说。

    “姑母时常这样昏睡么?”王夫人转头问了一句。

    孙氏忙红着眼睛应了一声“是”,又道:“只在吃药的时候,我们才将母亲叫起来……”

    王夫人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硬把老夫人给弄醒罢?更何况,一切瞧着都没什么问题……她站起身,笑着朝孙氏道:“姑母的事,可真是累着你了。”

    孙氏一边与她一块儿出了门,一边含着眼泪笑道:“这是做人儿媳的本分……我万万不敢居功的。”

    回了厅堂里,王夫人又问了几句老夫人的病情,孙氏早有准备,自然对答如流。眼见二人的神色越来越缓和,她装作不经意似的觑机问道:“……对了,还没有来得及问表哥表嫂,是如何得知母亲病重一事的?”

    顿时,王氏夫妇二人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半响,还是王夫人有些尴尬地笑道:“这事说起来也怪。今儿早上,突然有个小丫头说自己是顾府的下人,找我们通报了消息……”她这话已经是尽量地轻描淡写了。当时长莺可是说着说着就声泪俱下,为了求他们去瞧一瞧,额头都磕红了——

    可来这儿一看,虽说姑母病得确实重,却也不到被儿媳苛待的地步!

    孙氏“噢”了一声,笑道:“母亲待下宽和,因此忠仆也是有很多的。不知道那丫头可跟二位一块儿来了?如此忠心,当真该赏。”

    王夫人着意瞧了瞧她,却也看不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好笑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来找我们通报完了,却被人接走了……”

    孙氏眼睛一眯。——被人接走,就说明顾成卉在外头有人可用?可她一个小姑娘家的……还来不及深想,面前王氏夫妇已经起了身,正准备告辞了。王夫人还叹道:“要早些回去告诉母亲……”

    “应该的,应该的!”孙氏连声道,“我送一送二位……”话音未落,一旁的苏金却急急道:“太太,五小姐那边又不肯吃饭,摔了一地东西,等您去呢……”

    感受到王氏夫妇的诧异目光,孙氏忙羞愧地道:“我那五丫头最近做错了事,我罚她禁足,她不高兴呢……”

    王夫人顿时恍然大悟——长莺就提到过,是五小姐帮她逃出来的!她当即皱了皱眉,笑道:“你只管去忙,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呢!要我说,这些个庶女儿们,当真要好好管管才是……”说罢,这才行礼告辞。

    人一走,孙氏就沉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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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宫中来客

    在重荷院里孤伶伶地过了一晚的顾成卉,一直到了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会儿。

    孙氏这回可是真的学了教训,再不敢以为将顾成卉一锁便能了事了——她特地吩咐乐妈妈和衾烟二人轮流守着她,只要顾成卉在身边,就连眼也不许合。

    看着躺在床榻上,终于合起了眼睛的顾五小姐,乐妈妈简直在心底都快起了敬意了。

    跟顾成卉一处度过的这一个晚上,简直称之为斗智斗勇也不为过——乐妈妈再是大睁着一双眼,好几次还是一个不当心就差点着了她的道,要不是她事先吩咐了衾烟也在一旁看着,只怕现在她就要满府寻找顾成卉的踪迹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棘手、这么刺头儿的闺秀?

    不过好在,顾成卉也是需要睡觉的——

    听见顾成卉的鼻息逐渐稳定了下来,当真是睡着了,乐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跟衾烟交代了一声,自己也找了一间屋子歇下了。

    待她起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了,远处的天边被染出了一层一层的烟霞色。走出屋门,不知道是哪儿还回荡着隐隐的悠远钟声——乐妈妈四处张望了一番,耸了耸鼻子。空气里少有地漂浮着淡淡的熏香气味,混合着用过后的火药味。

    虽然不知怎么了,可她也不太关心——乐妈妈打了个呵欠,随即朝寿安堂的方向走去。

    把五小姐关进重荷院也有一天了,想必太太也急着知道情况。再说,在关月山居的那起子下人。也得找个由头给她们好好处理一遍……一边想,乐妈妈一边走进了寿安堂主屋下的回廊里。

    “乐妈妈好。”两个小丫头子见了她,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又道:“老爷和太太正在主屋议事。不叫人进去呢。”

    这事儿最近也是常有的——乐妈妈朝两个小丫头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头。说是议事,其实更像是太太说,老爷听着……怎么能叫旁人听见?

    也怪不得别人,哼!乐妈妈走到茶水间,给自己热了一壶茶。慢慢地坐下来。——谁叫老爷竟和那个一身狐媚相的孟雪如搞在了一起?对方可是连孝期都还没有出呢,如今竟怀上了身子了,可真是丢人——说起来,杨姨娘倒是与孟雪如是同一时期怀上的,可看看人家杨姨娘!明明生得那样好,却从来不敢恃宠而骄,整日只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有的时候乐妈妈简直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乐妈妈吃过了一杯茶,起身出门。不想在经过主屋时。她的步子却一下被从窗子里传来的对话声给抓住了——

    “……五丫头到底也没有犯什么错,你这样关着她,终究是不像话……”顾老爷的声气软极了。

    孙氏毫不给他留情面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等犯错了再关不就晚了吗?”

    顾老爷一时结结巴巴,竟不知从何反驳起好了。

    “我知道老爷的心思,不过是还存了一丝念想。觉得五丫头能嫁进卫家罢了。”一声啜茶的声响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乐妈妈的耳朵里,只听孙氏又道:“可老爷,您也不想想,以庶充嫡是多大的罪过?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可是也听人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官儿尚且如此了,何况新皇继位呢……老爷就不怕叫皇爷抓一个正着?我这都是为了您好……”

    顾老爷嗫嚅了半天,似乎还是抗拒不了与卫家结亲的诱惑。“这件事只要你能通融……”他还不死心地想要求情。

    孙氏大概也是快要啼笑皆非了——“我凭什么要通融?老爷您也好好儿想想罢——我替她通融了,我自己个儿的女儿们又要怎么办?”

    ……听起来,顾老爷是很勉强地才把一句“五丫头也是你的女儿”咽了回去的样子。

    “卫家的事,就不提了。现在典礼一结束。想来京里也马上就要稳定下来了……到时我自会作主回驳了卫夫人的意思。”感觉上,好像孙氏是强压下了不耐的心绪,“虽说如今国丧一年不得嫁娶,可给五丫头找找人家还是没问题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

    “是谁?”顾老爷的声音一振。

    屋里一时静静的。没有人应话。

    正当乐妈妈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时,只听孙氏猛地高声喊了一句:“乐妈妈——!”

    这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差点没坐地上。反应过来了以后,乐妈妈赶忙几步绕到屋子前门,抬腿跨过门槛笑道:“太太叫我?”

    “去把五小姐叫过来!”孙氏看了一眼漏钟,笑道。“一会儿有客人来呢……”

    乐妈妈一点头,忙着跑回了重荷院。

    半个时辰后,尚自一脸困倦的顾成卉便坐在了孙氏的餐桌上。

    在过来之前,她已经被乐妈妈和衾烟两个强按着梳洗打扮过了一回——不过因为本人又困又不配合,此时的顾成卉瞧起来一脸颓丧,眼皮都是垂着的。

    吃了两口,她忽然响亮地唆了一口筷子,然后伸进了正中央的汤里搅拌了两下,捞出了一块豆腐——后头给她布菜的丫鬟愣住了。

    坐在上座的孙氏,和对面那个文士打扮的男子,都露出了一脸嫌恶相。

    顾成卉眼皮也不抬,张大了嘴要去接那块豆腐,不想筷子才刚抬起来,豆腐就啪地一下摔回了汤里——登时溅起了无数汤汁水花,一点也没浪费,全落在了那男子的头脸上。

    “够了!”孙氏猛地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恼羞成怒地喝道:“堂堂一个大家小姐,你就是这样的教养规矩?我看你是需要叫嬷嬷好好训一训才知道了!”

    “姑母……姑母,我瞧五小姐也是天性直率,一副真性情,您也不必过恼了。”穿文士服的男子瞧着都有三十了,对着孙氏却一口一个姑母叫得亲切。“我看,五小姐这样挺好……”

    顾成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己是装恶心,这位仁兄是真恶心啊……

    孙传代却不觉得——他又偷偷瞄了一眼顾成卉的五官,心下喜得好像要飘起来似的,朝顾成卉笑了笑,皮肤皱起来,露出的牙齿微微有点黄。

    家贫人丑没有才学,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能被孙氏这个远房富贵姑母找上,孙传代觉得一定是自己祖坟上冒了青烟。

    顾成卉好像被一条虫子爬了似的,登时毛骨悚然了一下。她侧眼瞧了瞧父亲——顾老爷沉着一张脸,只顾沉默着用饭,一句话也不说,一眼也不肯看孙传代。

    一招不成,只好再来一招。

    “太太,小五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与这位表哥同席用饭终究于礼不合……”顾成卉清亮的声音透着庄重,语气里仿佛孙氏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孙氏冷笑一下,充耳不闻,连应也不应,反倒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孙传代碗里。

    这一下,顾成卉心里也逐渐积起了怒气。

    她转头暗暗白了顾老爷一眼:也不知道在外头干了什么事,被孙氏抓着了小辫子——往日道义礼教不离口的人,如今竟软成了这个样子!

    饭桌上顿时又陷入了一种沉重得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氛里。只有孙传代还自以为讨喜,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夹菜,忙个不停。

    孙氏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用罢了饭,也还不肯叫孙传代走,反而十分露骨地道:“五丫头,你表哥难得来一回,不若你带他去花园子里走走……”

    这话一说,顾成卉差点起身就要骂娘。大晚上的,叫孤男寡女去逛园子——就是寡廉鲜耻,也没有孙氏这样的!她当即冷笑一声,也不肯装了,柔声道:“太太,小五与您不同,我心里还是有咱们顾家家声的。”

    孙氏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正在她要说话之时——

    “老爷、太太!宫里来人了!”

    屋中一下子凝固住了似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

    “——是皇上有旨意下来了,叫老爷太太、还有五小姐前去接旨!”

    顾老爷“蹭”地一下站起身,脸色说不上好坏,只颤抖着嘴唇便急急地冲出了门;孙氏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狠狠地盯了顾成卉一眼。

    顾成卉几乎是有些茫然地随着父亲和孙氏,一道来到了前厅。

    离得远远地望去,前厅的灯火似乎比往日更加明亮,简直如同一处暗夜中耀眼的宫殿一般。宫内太监特有的服饰,好像一下子为平平常常的前厅增添了无数庄严肃穆之感。

    一只脚才迈进门,顾成卉就傻住了。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背对着她,低声与身边一个人说着什么。厅里此刻亮得耀眼生花,可是当那个线条匀称有力、如同黑豹一般的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他的气势所夺去了呼吸一般——

    眼里只有那片像夜一般深邃的黑色。

    灿烂的灯烛下,沈晏安朝她微微地挑起了唇角。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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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悲喜交集(打赏加更)

    “……顾家有女成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

    顾成卉茫然地跪在地上,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过去十几天的日子,仿佛像一个让人疲累万分的梦似的,逐渐地离她远去了。跪在地板上,本来应该传来清晰坚硬的冰冷触感,她的膝盖却丝毫没有感觉。

    堂上那位太监手上并没有拿明黄色锦缎。“……沈国公二子,骑都尉晏安率戎士,护龙驾……”

    顾成卉抬头看了沈晏安一眼,正好与他的目光对视上了。

    她忽然惊觉,原来沈晏安的目光中,竟也可以蕴藏了这么多的温柔——他的嘴角含着微笑,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姿态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以后……就要和这个人携手一生了吗?

    在初见的喜悦过去了以后,顾成卉忽然没来由地有点儿恐慌。对于沈晏安,她只知道他生得很好看,身份又很高,小姑娘见了他,难免都会有些欣喜之感——自己也不例外。

    只不过要是说起终身的话,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宣读口旨的尖利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随着顾老爷一句句响亮的谢恩声,顾成卉朝代表皇帝的太监叩了三个头,便被人扶了起来。转头一看,那人很眼熟,正是笑嘻嘻的长莺。

    重重地谢过了来传旨的太监,待他们离去以后,厅堂里便如同说好了似的。爆发起了一片片喜悦、兴奋的喧闹声,一波一波,没有停歇——看着沈晏安上前正式拜见顾老爷和孙氏,顾成卉尚自有些不真实感。

    “我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为你与小女亲自做了保山!”顾老爷一张面容上散发着红光,这段时间以来,顾成卉还是头一次瞧见他这么志得意满的样子。“这可真是光耀门楣……”

    那是自然的——皇上作保已经是无上恩荣了,喜上加喜的是对象竟然是魏国公沈家的嫡子。魏国公!顾老爷就是在最大胆的白日梦里,也没有想过居然有朝一日能和魏国公做了儿女亲家!

    顾老爷的脸色有多光亮,孙氏的面色就有多难看。

    不过。沈晏安对二人的模样处之泰然,笑容极淡。“……同一份旨意,也送去了国公府。想来过不了几日,家母便会亲自上门,商讨婚事……”

    顾老爷连连点头,生怕对方反悔似的,一口道:“好!若是令堂惠然肯来,当是蓬荜生辉……”

    见了沈晏安这样的姑爷,顾老爷哪有轻易肯放走的道理,只拉着他不断道长问短。说个不尽。倒把主角儿顾成卉给扔到了一边,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

    “五小姐,您在笑呢。”耳边忽然响起了长莺促狭的笑声。

    咦,是吗?顾成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热乎乎的双颊维持在一个向上的弧度——她没来由地有些羞窘,忙斥了长莺一句:“你怎么到处都参一脚!”

    顾成卉猛地醒悟过来——趁着没人注意。她低声问道:“你去安平侯府是怎么说的……怎么安平侯府来过了一次人,就没下文了?还有,你怎么今天跟着……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了?”

    长莺忙将当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又快言快语地道:“当日沈公子……哦不,该叫姑爷了!当日姑爷的长随把我们两个从安平侯府接走了以后,后来又去打听过一次消息。不想却被表叔老爷的人给说了一顿,说咱们无事挑拨……”

    顾成卉微微蹙起了眉尖。

    她捏了捏长莺的手,缓步走到正自热情洋溢的顾老爷面前,柔声道:“父亲。如今小五终身已定,是不是应该将喜讯也告诉祖母一声儿?说不定祖母她老人家一高兴,病也就好了呢……”

    顾成卉的言外之意,顾老爷和孙氏都听得明明白白。

    如今她可不比往日的那个小庶女了,未婚夫沈晏安就在这儿呢——对顾老爷来说。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极有分量的。若是顾老爷再容着孙氏胡来,顾成卉可不会客气了……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瞧我,高兴得都糊涂了……”顾老爷连声应道,彻底无视了身边孙氏的脸色。“来人,带五小姐去寿安堂!”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不论何事,都听五小姐吩咐!”

    此言一出,孙氏的面色忽然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竟然转身就走——才走出去两步,便反应了过来,对众人强笑道:“我有些不舒服,这就回去歇一歇……”勉强说罢了,她扶着乐妈妈的手,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走了。

    顾成卉一下子没有忍住唇边绽放出的大大笑意。她不由朝沈晏安望了一眼,只见他恰好也正向自己望过来——

    “我陪你走过去。”在喧闹的厅堂中,沈晏安好像大提琴一般流畅优雅的声音,毫无滞碍地一路传进了她的耳朵眼儿里,连带着她的心都痒痒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从沈晏安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特别地天经地义——顾老爷抚着自己的髯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好像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这其中不合礼法之处似的。

    顾成卉像蚊子似的“嗯”了一声,低着头,随着沈晏安迈出了厅堂。

    外头的夜色清凉如水,一下子冲淡了身后的喧腾热闹。

    风声,树影,月光——过了好半响,顾成卉才意识到原来这天地间弥漫着的银色蒙蒙,原来是月亮的清辉。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太多太多的话堵在了喉咙口,反叫她只能安静地跟在沈晏安的身后。

    二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沈晏安忽然停住了脚步。

    “今晚的月色真美。”他的目光从九天之上落下来。落在了顾成卉的身上。那双仿佛涵盖了星辰大海一般的眸子,明亮得一下就让顾成卉说不出话了。

    沈晏安望着她——她湖泽般的眼睛里,映着星光树影,以及沈晏安。

    “以后一辈子。还要你多指教了。”他微微一笑。

    顾成卉脸上泛起了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在垂花门前,沈晏安停住了步子,在二人分别前,他低声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管放手去做。有我呢。”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了以后。顾成卉觉得自己胸膛里好像揣了七八只兔子,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路小跑回了寿安堂——若是长莺在,一定又要道“五小姐,您一直在笑哎。”

    她步子飞快,轻巧地跨过了寿安堂的门槛,便直往主屋而去。

    忽然间,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胳膊,顾成卉收势不及,差点绊了一下——“五小姐这是去哪?”

    顾成卉抬头一瞧。是一张她看得不想再看了的脸——乐妈妈。

    “没听父亲吩咐吗?我是来看祖母的,给她通报一下……”顾成卉话说到一半,发现乐妈妈脸上逐渐浮起了一种狠戾的神色来。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方才因为沈晏安说要陪她走一走,她竟然忘了带上顾老爷给她派的人。

    如今她是孤身一人,来到了孙氏的大本营了……

    目光飞快地四下扫了一圈——院儿里肯定有些小丫头和仆妇。只是宣读皇帝口旨的太监才刚走了没有多一会儿,只怕这些后院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

    当务之急,是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动不得。

    一刹那间,她忍住了冷汗,将自己的音量放得极大:“皇上为我作保,将我指配给魏国公府嫡次子为妻……我若是告诉了祖母,说不定她一高兴,病就好了!”

    话音远远地传出去,院子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乐妈妈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了紧攥着顾成卉胳膊的手。

    可如今的顾成卉,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压的庶女了……

    身后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顾成卉回头一看,不禁笑了——看来顾老爷这个墙头草,也是忍了孙氏很久了罢?她前脚才一走。后脚便跟来了顾庆、长莺……等一群下人。

    乐妈妈的脸色黑漆漆地,退到了一旁。

    顾成卉朝她一笑,脚步轻快地一面往主屋走去,一面发号施令:“……顾庆,你去将我院子门上的锁砸开,把寿安堂原先的下人都带回这儿来,好好伺候祖母。长莺,你去找林妈妈和牵马来,从今天起,祖母绝不能再托他人之手照顾!”

    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推开了里间的门,顾成卉冲进了屋——或许是今日孙氏事多,老夫人还没有来得及喝晚上的药,因此她推门的声音竟一下子就惊醒了老夫人。

    顾成卉扑到了床前,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泛起了喜悦的水光。

    “祖母,祖母,孙女儿能帮着您了!方才皇帝下旨,要为我的婚事做保山……小五以后亲手伺候您……”她的声音又急又快,脆亮的一串话说完了,老夫人果然大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好!我的五丫头,当真是个有出息的!”

    顾成卉一愣。

    老夫人声音洪亮,气息饱满,面颊上浮着两片不自然的晕红——一点都不像之前,病得奄奄一息、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了……

    “五丫头,可惜祖母大概是看不到你出嫁了。”老夫人笑吟吟地道,“将来你嫁过去了,一定要记得这是你的娘家,心里不要有怨,多帮扶帮扶你大哥……兄妹二人合力,还有什么愁的?这样我不论到了哪儿,才真正能安心呢。”

    一言一语间,竟像是在交代后事。

    顾成卉的眼里猛地涌起一股酸涩之意,简直叫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颤抖着声音道:“祖母别乱说话,您这身子好好儿的,已经比之前见好了……”

    “傻孩子。”老夫人坐起身来,面上的红晕更加鲜艳了。“我给你的钥匙,你可收好了没有?那是我在正明居两间库房的钥匙,里头的东西,就全给你做嫁妆罢!唔……你现在就去把你父亲和孙氏都给我叫来,我要当着他们的面儿,把这话说清楚了……”

    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满面,顾成卉不知不觉已经呜呜咽咽地哭道:“祖母,不要再说了,您躺下歇一会儿……”

    老夫人摇摇头。“我不能躺……你现在就去叫他们来。”

    伸手擦掉了孙女儿脸上的泪珠,老夫人这才带着笑似的骂了一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祖母这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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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殡后

    雪白的纸钱在漫天中飘飘荡荡,缓缓地沉下来,落在了地上。

    随着“喀拉”一声清亮的脆响,阴阳盆被顾明松狠狠地掼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他面色苍白,一身重孝,一眼望去,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尤为醒目。身边围着的人群里,不知是谁道了一声“好,摔得够碎!”……

    “起杠——”杠夫长长的吆喝声,为顾成卉带来了某种不真实感。祖母……这就要走了吗?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又一次流了满面都是。

    四十八杠一起,沉重的黑梓木棺便悬了空。四周哭声猛地嘹亮起来,前来吊唁的亲友随着棺木迈开了步子;送葬的队伍像一条长虫一样缓缓地往前挪动,在经过的地方留下了厚厚一层白纸。

    送葬仪仗经过一处街角时,对面胡同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并不特别高大漂亮,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富人家里的。在由远而近地传来时,马车窗子上的帘子,被一只形状优雅的手给挑了起来。这只手保养得宜,皮肤白皙,指节根处还生着圆圆的肉涡——绿宝戒指的光在阳光下一闪,映亮了车内女人微微蹙着的眉头。

    “哪一个是?”她听起来兴致不太高。

    车外的丫鬟踮起脚来看了看,低声道:“奶奶,棺材后头走着的第三个,个子这么高的……”她比了比。

    车内的贵妇稍稍探出头来,张望了一眼。

    顾成卉凄楚的表情,如同一支沾着泪珠的白色蔷薇。在雪堆似的孝服中轻轻颤抖。她双眼红通通的,嘴唇也泛着比往日更鲜艳的嫣红,反而更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一直盯着她,直到队伍逐渐地走远了。贵妇才“哟”了一声道:“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还真不假!生了这么一副相貌,怪不得迷住了二弟,也不讨母亲喜欢呢!”

    车外的丫鬟此时也上了车,笑道:“奶奶。听说太太很不乐意这门亲事?”

    贵妇人瞧着有二十七八岁年纪,生了一张鹅蛋脸,看起来雍容华贵。她瞥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一眼,懒洋洋地道:“……怎么会乐意?一手养大、引以为荣的亲儿子,千挑万选得眼也花了,连公主都瞧不上……却忽然被指了这么一个三品官儿家的庶女做媳妇!唉,二弟这一回,可当真是叫母亲失望喽。”虽然口中叹气,面上却漾着笑意。

    魏国公世子夫人这话,其实还算是轻描淡写了。

    在皇帝的旨意、与顾家新丧的消息相继传来以后。魏国公夫人简直已经陷入到了一种躁狂的情绪里——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沈晏安的婚事,更不能提一个“顾”字。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丧门星,才刚刚订了婚事,便死了祖母!本身就配不上……这一来,岂不是要耽误我们安哥儿三年?”

    世子夫人的脑海里又响起了昨晚婆婆蕴含着浓浓怒意的声音。因为十分不忿,国公夫人一直拖着不肯上门商讨婚期。就连顾家吊唁,她也只是派了一个下人过去罢了。

    不过,这可是皇上亲自开了口的——虽然不是正式的指婚,可是皇帝金口玉言,别说叫他们沈家等三年了,便是八年十年,只怕也要等下去——这个时候拖一拖,又有什么用?

    耳听哀乐声、孝子哭声越来越淡了,世子夫人微微一笑,出声吩咐道:“看也看过了。咱们回罢!”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而动。

    在沈家世子夫人的马车消失了许久之后,日头已逐渐西斜,顾家的送葬队伍这才又出现在了街角。相比出殡,落葬倒是没有花多长的时间——这一次的人群里。悲声几不可闻。

    一直走到了顾府门口,顾明松停住了脚步,转身来到了顾成卉身前。

    “五妹妹……”因为放声哭了一路,他此刻声音干涩嘶哑得很。“大哥有话想问问你……”

    顾成卉抬眼看了看他。

    ——自从因为顾成华之事,兄妹两人闹了些许不愉快后,二人还从没有真正地好好说过一回话。或许在古代,兄妹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单薄罢?顾成卉不由想道。

    “大哥请讲。”

    顾明松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孙氏,低声问道:“祖母这一回生病……真的只是缠绵病榻,不治而终么?”

    顾成卉顺着他的目光,也打量了一眼孙氏。孙氏两眼发红,可神情却十分从容镇定,此刻正带着得体的表情,忙着一一向前来吊唁的人行礼道谢——举止言语流畅,没有丝毫迟滞。

    很显然,顾明松不知怎么地起了疑。

    “我还说不好。”顾成卉摇了摇头,给了一个让他浮现出失望之色的答案。

    与顾明松告别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顾成卉暗暗道了声对不住——这件事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就算是要报仇,她也绝不会假手顾明松。

    “五丫头定是累了罢?”忽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顾老爷一声恳切的问话。“你一向与你祖母最是亲近,可莫要硬撑着了,还是赶快回去歇着才好……”

    自从与沈晏安的婚事定了以后,顾老爷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如此的和颜悦色、温柔亲切,反倒是对握着他把柄的孙氏,不怎么上心了。

    想一想,顾成卉也不是不明白——祖母一去逝,无论顾老爷多么不情愿,接下来他要面对的都是三年丁忧。一个不受皇帝重视的区区光禄寺卿,夺情是想也不用想了……三年以后,他东山再起、甚至更进一步,可全都着落在了魏国公府身上了——

    顾成卉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朝他行了一礼,轻声道:“……那小五就失礼了。”

    说罢,她转身便朝着关月山居的方向走去。经过孙氏身边的时候,顾成卉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活像没想到一旁有个人似的,直直地从她边上走过去了。

    顾老爷把这一幕瞧在了眼里,微微地皱了皱眉。

    回到了关月山居,在推开院门的时候,仿佛还有一种能听见铁链声的错觉。

    就是在自己被关着的时候,祖母的病情恶化了——又一次抹干了眼泪,顾成卉在自己的屋子里闷了一日,没吃没喝,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丫鬟们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姑娘,您好歹也要吃一些什么。”忍冬柔声细气地劝道,“若是硬的吃不下,多少便用一些粥罢。毕竟一会儿还要去正明居请安呢……”

    顾成卉看了一眼身边几个面有忧色的丫鬟,点了点头。忍冬顿时一喜,忙端出了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伺候着她用了。饭食下了肚,顾成卉果然感觉精神好了些,让丫鬟们伺候着梳洗过了,又穿上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她探头瞧了瞧天色。天一冷下来,连早晨也亮得晚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姑娘今儿起得早,还有一炷香才到请安的时辰呢。”细辛轻声答道。

    顾成卉揉了揉额头,忽然道:“我现在就过去。”众人听了,不由一愣。

    顾成卉想要在没有别人的时候,突击一次正明居看看——不过她也无意多做解释,只披了一件白色的皮袍子,便带着忍冬和细辛出了门。

    来到正明居门口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张了张嘴,似乎想上来拦她——不过嘴皮子动了动,她终究仅仅只是低头行了个礼:“给五小姐请安了。”

    闺中小姐的前途,全在于所嫁的人家——顾成卉如今已是铁打的国公府未来少奶奶,肯与她别扭的下人,未免也太不开眼了。

    顾成卉一声也没吭,脚步直直地往主屋走去。

    没等走进门呢,她却先听见了顾老爷的声音:“……怎么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

    顾成卉马上放慢了脚步,给了门口小丫头一个警告的眼色。那小丫头一愣,随即目光有些惶恐地来回扫了扫,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另一个有点儿发哑的陌生声音道:“老爷,这些账本大部分其实还是能对上的。问题恐怕还不是出在这儿……”

    “那还有什么问题?”顾老爷的声音急急道。

    “属下不才,瞧着咱们府中田庄商铺里的帐,好像有些不对……拿这个商铺做比方,明明位置、铺子都好,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赚不来钱……一处两处也倒罢了,可我看着,却是大部分铺子都是挣得一年比一年少……”

    顾老爷顿时响亮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的家!怪不得还时常找我伸手……今日之事,你可不许外传半分,可听懂了?”

    还不等那个账房师爷答出那一声“是”,顾成卉一瞬间冒出了一个主意,随即她便抬腿迈进了屋里。

    屋内二人猛地见了她,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顾成卉几步走到顾老爷身边,恭谨地行过一礼后,这才道:“……小五方才在门外听见父亲有些烦难。不知道是否能让小五瞧瞧账本儿?说不定我能为您排忧解难,也未可知。”

    ps:

    泪流满面感谢真爱影、太后娘娘的各一个香囊……

    我基本就是你们二人包养的……

    话说今天三更啊!我真的能写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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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看帐

    “五小姐虽然聪慧过人,可账本子却不同于寻常诗书,只怕五小姐看了也是不明白……”账房先生在一边弓着身子,恭敬里又带了几分自矜。

    顾成卉用眼尾扫了他一眼。

    如今她在府中说一不二,她行事也相应地张扬了一些——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唯唯诺诺?顾成卉没有理会账房的话,伸手拿起了一本账本,转头对顾老爷道:“父亲有所不知,祖母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在教小五如何理家的时候,也教过一些粗浅的看账法子。如今我见了这些账本,便又忍不住想起了祖母来……”说着说着,她忙拿袖子按了按眼角。

    顾成卉如今在顾老爷心中的地位自然是大大不同于往日,此时又见她提起了去世的嫡母,顾老爷也不由有几分唏嘘。他忙道:“你愿意看,便随便看些。若有看不懂的,正好请教请教李账房……你将来嫁去了国公府,这种家事肯定要懂一些的!”

    顾成卉点了点头,谢过了父亲,拿着账本坐在了一旁翻看起来。李账房得了顾老爷的话,只好等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便笑道:“五小姐,这账本有好些呢,您拿的可不是最早的……”

    “无妨。”顾成卉眼皮也没抬。

    虽然当年读的不是会计专业,可是为了学分,她也修过不少相关的课程。在记账方式还相对原始的古代社会,顾成卉觉得自己这点知识也足够用了。

    她手上拿着的,正是顾府在午阳门外大街上的一处商铺账本。这是一家酒铺的帐。看一看封皮,标注的字样写的是去年的上半年。光从手上这本账看起来,数目都对得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顾老爷瞧她看得十分入神。似乎很有些心得的样子,抚须笑道:“怎么样?”

    顾成卉对他微微一笑,道:“有了一点头绪……烦李先生给我把同一时期,咱们府中的内帐找出来罢?”

    账房先生喏了一声,向顾老爷讨了钥匙,转身走了。——自从上回顾老爷打算查内院的帐以后。私账便一直锁在了寿安堂的一间偏房中。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摞子账本回来了。“五小姐,去年一整年的账本都在这儿了……”

    顾成卉接过来了账房递过来的那本还沾着些灰的黄纸册。

    埋头看了半响,她抬起头来朝顾老爷笑道:“父亲,酒铺那账本子也不知是谁做的,可真不大高明!”

    这话一出,李账房先瞪圆了一双眼睛。顾老爷忙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小五虽不能说精于此道,可通篇看下来,也发觉了一些不对的地方。您看,”顾成卉打开了账本。指着其中一处给顾老爷看,“二月份不论品种,统共卖出去了两百六十七斤酒,盈利三百四十两银子。可到了三月,卖出的酒大大增多,足有四百斤。可盈利却几乎一样……”

    李账房忙忙地插话了,“这是因为粮食价钱和其余的许多本钱都涨了,账本上也记了……”

    顾老爷跟着点点头,还有些不大明白顾成卉的意思。

    “奇就奇在这儿呢。”顾成卉斩钉截铁地道。她打开了一本内府私账,对顾老爷道:“酿酒所用的糯米、白米、梁谷等,府中也采买过一些。您看看……同一时期买同一种米,府里出的价儿却比酒铺便宜了近三成。”

    顾老爷目光一扫,脸立刻就黑了。

    这种做账手法其实比较粗糙,不过是钻了一个空子——外面商铺的帐和内府私账,往往不会经过同一人的眼。连那李账房。至今也是没有见过内府账本的……

    “另外跟据往日的账本子上所记载,酒铺最多也只能产五百斤的酒。可是您看——在三月份购置了不少药材、酒器,又添了好几个帮工以后,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从没有一次卖出过五百斤以上的酒……小五忍不住想。这是酒铺生意根本没必要增加产量呢,还是依旧产不出更多的酒来?”顾成卉面上保持着微微疑惑的神情,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似的,刺得顾老爷面色一阵苍白。

    孙氏这一手增加本钱,摊薄利润的手法,怕的就是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她还要再说,顾老爷已经疲惫地挥了挥手。

    “不必再说了……我本就怀疑这些年来,家中、产业的账务不对。”他揉了揉额头,脑海中不由闪过了顾成卉从孙氏身边直直走过的场景。

    顾老爷也知道,前一段时间,孙氏做得确实过分了——偏偏自己那个时候,哪里想到顾成卉竟会有这么大的前途等着她?因此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如今嫡母已去,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这个女儿要与顾家离心了!更何况,顾成卉今儿个也确实证明了她的头脑清楚……

    下定了决心,顾老爷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声下人:“去把太太叫来。顺便去各院通知一声,不必来请安了。”

    顾成卉低着头,没动地方——顾老爷没叫她走,她就绝对不会放过在孙氏身上踩一脚的机会。

    然而叫她奇怪的是,顾老爷却也真的什么都没说。

    同在正明居里,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孙氏就来了。

    她一进门,顾成卉就忍不住眯眼打量了她一下——

    说起来,孙氏也是侥幸之极了。顾成卉得了一门魏国公府的婚事,一下子形势逆转,本来对她是极为不利的——只要顾成卉坚持亲自照料老夫人,说不定老夫人病情能够逐渐好转,到时候怎么会放过苛待她的儿媳?孙氏的下场只有一片可以想象的凄凉……只不过,包括孙氏本人在内都没有料到的是,由于这一段时期延误了病情,竟将老夫人给生生拖死了!对于孙氏来说,这不是老天爷眷顾是什么?

    此时的孙氏虽然也是一身白孝,可是从头到脚却都透出了一股轻快的意思来。

    感觉到了顾成卉的目光,她在心里微微冷笑了一下。

    就算是个未来的国公府奶奶,名义上自己也还是她的母亲!她若是以为仗着沈晏安就能横着走,自己一个“孝”字就能给她压死!

    更何况,从眼下看来,国公府对这个儿媳也是极大的不满呢……

    念头才刚刚转到这儿,她就冲顾成卉露出了一个凉凉的笑,“怎么?还没有当上国公府的奶奶呢,见了嫡母就不肯来行礼了么?”

    顾成卉没出声,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在这种细枝末节处与孙氏争执毫无意义。反而是顾老爷,见了孙氏仍是这样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忍不住垂下了嘴角。

    “见过太太。”顾成卉轻轻行了一礼,惜字如金。

    孙氏根本没叫起,径直走了过去,在往常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还是顾老爷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五丫头起来罢!”

    见顾成卉迅速起身坐好了,孙氏撇了撇嘴角,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她连装也懒得和顾老爷装了——自从拿着把柄要挟过顾老爷一次,二人之间残存的夫妻之情早就荡然无存。

    如今顾老爷丁忧在家,自然也不再怕她去上什么折子,听了她这话也十分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与夫主说话,最好敬重些,免得闹到了你娘家去,说起来不好听!”

    孙氏脸色一变,余光瞥到了一旁似笑非笑的顾成卉,这才将怒火强压了下去,又问道:“到底什么事?”

    顾老爷垂下眼皮吃了一口茶,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将家中所有的账本,钥匙,对牌……都收拾出来,今日起就交给五丫头。一直到五丫头出嫁之前,就由她来理家罢!”

    一瞬间,屋中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存在了。

    顾成卉抬起头,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顾老爷,又把目光落在了孙氏身上。

    刚才进屋时,孙氏身上的那种轻快感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此时她的脸色,白得和身上的孝服不相上下。她颤抖着嘴唇,强笑道:“老爷……你在开玩笑罢?五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不懂才要练呢!要不以后嫁去了国公府,怎么理家?”见到孙氏这副模样,顾老爷似乎很满足地啜了口茶,“更何况五丫头哪里是不懂,母亲生前教过她不少——”

    “笑话,笑话!”孙氏猛地站起身,声音被怒火烧得直发抖。“可笑之极!从没听过堂堂主母不能理家,要叫一个狗屁不懂的黄毛丫头来理家!顾文远,我瞧你是被国公府三字冲昏了头了,别忘了,那到底也是人家的富贵,不是你的——”

    顾老爷的脸色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刚刚狠拍了一下桌子,却听顾成卉忽然噗嗤一笑道:“太太此话差了——您手上的账本,我都看过了。一年里光是从午阳门外大街上的酒铺,您就至少能从中昧下两千两银子罢?如此下去,我瞧咱们顾家的富贵,也不会是父亲的,都要改了姓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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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逼问

    顾府开府这么些年来,正明居从来都是当家主母所居之处。除了寿安堂,这儿的正屋要比其他院子都大,因为是给女儿姨娘们来请安时预备的。正屋前头的院子十分宽敞,主母若有事召集下人,站在廊下便能发号施令了——听下人回事的时候,尤其方便。

    此时正明居里的下人们虽然没有被召集起来,可却都自动自发、三三两两地站在了院子里,目光都紧紧地被主屋吸引了过去。

    从屋里,正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孙氏几乎穿破屋顶的尖声怒叫。

    “你这个死丫头,我养你至今日……却来拆我的墙角……!”

    “胡言乱语……告官……要打死你的!”

    “……要我交出钥匙对牌……死了这条心……我还有我哥哥嫂嫂……”

    顾老爷恼怒的喝声,也被淹没在了孙氏刺耳的声音里。在众下人提心吊胆之下,声震屋瓦地吵了不知多久,忽然一个清朗平静的女声,逮住了一个空儿响了起来:“太太何必这样着紧?不过就是一个管家的权力罢了,您仍是顾家的太太……”

    “呸!你若还知道我是顾家太太,你最好少打这个主意的好!”孙氏双眼通红,势若疯虎。

    顾成卉微微一笑,站起身对顾老爷道:“父亲,既然太太不放心我,执意不肯叫我掌家,我自然也没有强求的道理。想来家中账务,事涉大笔银钱,太太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孙氏一下子愣住了。她抹掉了嘴角的白色沫子。警惕地看着顾成卉。

    顾老爷皱着眉头没吭声。——孙氏这样毫不顾忌地一通发疯,已是将他的面子都踩在了脚底下,就算已经闹得骑虎难下了,他也不愿意轻易开口就叫孙氏如愿。

    “父亲想让我掌家。也是为我着想的一片慈父之心。不如这样罢,”顾成卉笑着望了望孙氏,“您只让我管下人,不叫我管银钱,想来这样您二位便都能称心了。”

    孙氏狐疑地看着顾成卉,马上。脸上浮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怕还为着乐妈妈关她一事儿记恨呢……因此,才放了一个大头儿不要,去拣管下人这样的小事来做。想要动自己身边的人,以为就那么容易?

    顾老爷早被孙氏闹得脑袋都疼了,如今见顾成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当下一口应了:“好、好!既然要学管家,不妨先从小事开始……再说,身居上位之人,御下之道是极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就以后再说罢!”

    院子里屏息细听的下人们一个激灵,纷纷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五小姐。

    不一会儿,事情商议完了的三位主子,便打开了主屋的门。孙氏谁也不理会,拉着一张脸匆匆地走了;倒是顾成卉在父亲的陪伴下,取来了府里下人的卖身契、花名册等一系列的东西。叫了两个小丫头将东西都搬回关月山居去。

    杂事做完了,顾成卉送走了顾老爷,自己却还没动地方。

    她站在廊下,目光在院子里聚集的下人们身上转了一圈。顾成卉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落在谁的身上,谁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毕竟是正明居里的人,都要靠孙氏吃一口饭,以往就算是得罪过五小姐,也是避免不了的。只是不知道,五小姐要先拿谁来开刀……

    “你。出来。”顾成卉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丫头。被她点了名的小丫头面色苍白地来到廊下,接下来却只听顾成卉吩咐道:“你去寿安堂,把林妈妈给我叫来。”

    瞧那小丫头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差点就要软倒在地上了似的。她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其余的下人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出来。又不敢走,一个个都低着头等着顾成卉发话。

    “正明居里,不管是伺候谁的,包括杨姨娘身边的人,都给我站到这儿来。”顾成卉慢悠悠的声音叫她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她随手指了一个婆子道:“没有来的人,去叫!让我知道有一个该来没来的,当心你自己个儿!”那婆子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摆着双腿走了。

    没过一会儿工夫,院子里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不少下人。顾成卉游目四顾,一下子就见到孙氏正远远地站在后边,正朝这儿望来——她身边的大丫鬟都被顾成卉给召走了,却也没拦着,想来就是为了看看顾成卉耍的是什么花样。

    又过了半刻钟,林妈妈也来了。她好像早已从小丫头那儿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儿,因此见了满院子的下人,也只是微微有点诧异。

    “五小姐……”她走了上来行了一礼。

    老夫人过世也有十来天了,林妈妈却依然一副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的样子。顾成卉看了看她苍老了多的脸,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朗声道:“林妈妈,当日给老夫人看病的大夫,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林妈妈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大夫姓郝,在羊角儿胡同上开了一间医馆兼药铺。他家就住在医馆楼上……老夫人用了他几十年了,一向都夸好的。”

    顾成卉满意地点点头,对方才那个叫来了林妈妈的小丫头道:“你都听见了?现在去把郝大夫给我请来。”

    眼看着小丫头蹬蹬跑远的背影,林妈妈面上浮起了一丝激动。顾成卉笑着望着她,手指着满满一院子的人道:“有劳妈妈,把当时拿了方子去抓药,日日熬药的人,都给我指认出来。”

    林妈妈一边回忆,一边指了两三个人出来。这被指出来的人都已经被吓得面色发白了,如惊弓之鸟一般地走出了人群。

    “你们几个,谁是负责按方子抓药的?”

    没想到顾成卉话音才落,一个婆子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五小姐明鉴,虽然我是给老夫人熬药的,可是从没见过方子,也从没抓过药啊!都是乐妈妈抓好了药给我的……”

    其余几个也忙着连声道“是啊是啊”。

    “噢?原来是乐妈妈呀……”顾成卉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乐妈妈,笑着问那婆子道:“每一次她给你的,有几味药?都是什么?”

    乐妈妈的额头上顿时汗津津的。

    虽然早已严词警告过这几人不许乱说,可那时候毕竟孙氏还是说一不二的主母呢!可如今顾成卉掌握了下人们的生死,她们还能不能守口如瓶,还真是不好说的事……乐妈妈抬眼朝那几人打量过去,只见为首的婆子果然面上已经开始犹豫了起来。

    “五丫头这是在做什么?莫非你是在怀疑嫡母不成?”一个突兀尖利的声音,猛地将几个下人给惊了一跳。

    原来是孙氏在后边看到情势不对,出来干预了。“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用不着含沙射影的!”

    “太太,我怎敢含沙射影?”顾成卉不慌不忙,笑着道:“既然父亲交代我管理下人,我自然应该好好儿问问,看看她们是不是尽心伺候祖母了……”

    孙氏冷笑一声,也不动地方,抱着胳膊看着。

    有了她在边上站着,顿时气氛就不一样了。顾成卉又催着问了几次,几个仆妇都只含含糊糊地道“记不清了”。

    不必抬头看,也能知道孙氏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顾成卉缓缓地收了笑,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头一个下跪的婆子,不必说,防线是最脆弱的一个了;叫她上心的是,有一个二等丫鬟模样的,一直便低垂着眼皮,一声不吭。可偏偏在说记不得的时候,她又是最积极的一个。

    顾成卉朝她扬了扬下巴。“你——当真记不清楚了?”

    “记不得了,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那丫鬟摇摇头,一口咬死了。——就算一时得意又如何?五小姐再怎么蹦跶,也是要嫁人的……这个后院,终归还是太太的。她才不信,五小姐能比太太还厉害些!

    “噢,原来是这样。”顾成卉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其轻柔,简直好像还饱含了疼惜似的。“祖母才去世了十二天,给她熬药的丫鬟就什么都忘了。你说——你这种百无一用的东西,我们顾家要来有什么用?”

    那丫鬟脸色发青地看了一眼孙氏,依旧一声不吭。

    顾成卉直起身,指了一个婆子道:“我记得你有一回替太太传话给我时,挺不客气的罢?……不,我也用不着你给我磕头,去替我办一件事,我便既往不咎了……你去给我找一个不入流的人牙子来,现在就去!”

    那丫鬟扑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跟人牙子说,我们这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要卖——噢,不对,应该说是白给……我不但不要她一分钱,还多给她十两银子。只有一个要求:哪儿也不许去,只能将这丫鬟卖入京里最下贱的勾栏院中去……你可明白了?”顾成卉面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过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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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紫心妹子的一票粉红!

    真是太惭愧了,昨天因为急着赶三更,写完了都没复查一下就发了

    今天打开一看觉得……好……尼玛……粗糙……

    一开头就有句子不太通顺……内牛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赶,得好好写才对得起大家本站网址:,请多多支持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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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524/ 第一时间欣赏庶道难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庶道难》为转载作品,庶道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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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介绍:
前世身为一个伪学霸,她发现其实自己今生也可以很腹黑。
顾成卉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时代,遭遇了心眼琢磨到了极致的嫡母……
在不断的智斗、阴谋、布局、化解之中,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终于赢得了自己的命运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她亲事定了?
庶道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道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道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