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农家乐小老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农家乐小老板全文阅读

作者:柴米油盐     农家乐小老板txt下载     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8章

    黄清明和陈天丽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对此,黄清明也不是很意外,他和陈天丽从小认识,他妈以前是棉纺厂的会计,李文彩以前也在棉纺厂上班,他们小学和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上的,大学毕业后恋爱三年,结婚十六年,对于自己的妻子,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别看天丽面上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其实骨子里主意最正,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所以在谈话伊始,他也没想过能彻底扭转局面,只是希望她做决定更慎重些,毕竟这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事,天齐已然结婚生子,即便亲姐姐是出于好意,插手太多弟弟的家务事也容易惹人厌烦。

    但现在听天丽这么一分析,他倒是也觉得眼下天齐离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天丽在他不知情的地方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他相信天丽应该也不是一时脑热,而是思考很久慎之又慎的决定。尽管私心里,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到需要举家搬离的程度,即便天齐必须走,睿哲也完全可以留给两位老人带着,毕竟借钱的事情老人并没有出面,再者刘雪和那些出款人之间也不是纯然的借贷关系,不是他要为刘雪开脱,这件事固然有刘雪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要说那些人不知道其中有的风险,那纯属睁眼说瞎话。这种借贷的事情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赔的倾家荡产一分钱没拿回来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说到底还是利息太诱人,那些人即便知道明知有风险也甘愿往上冲,现在赔了就一股脑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刘雪和陈家,来陈家闹,和陈家要钱。这件事就是告到法院,也肯定不能判刘雪赔偿所有的钱款。另一个据他所知,刘胜淮的资产现在已经被法院冻结,等这案子审结,估计这些人的钱还能还回来一部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不至于真的一分钱要不回来。

    这些人之所以现在就来闹,一种是知道老人手里有钱,陈天齐又是唯一的儿子,老子在情理上就该帮儿子还钱,另一种呢,则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闹一闹,能要一分是一分。其实他们未必然就真的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子债父偿在法律上根本站不住脚,要不然他们去告陈天齐和刘雪,怎么不说去告两位老的?还是知道自己不占理的。有了这些前提,他觉得那些人不可能闹太过火。再加上两位老人年纪大了,真要不小心磕着碰着,还要倒赔医药费,还不值当了。

    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不得安宁是肯定的,但这可以出去躲一下,就像年前躲到二姨家一样,虽然不太体面,可总比贸然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要好点。

    “我看先让天齐一个人过去,爸妈这边也不是很急,即便要去,怎么也要等天齐安顿下来,这段时间,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就让爸妈来咱这边住,避避风头。正好我这段时间在工地上很忙,不能常回来,爸妈过来陪着你和暖暖,我也放心。”

    陈天丽很明白他是一片好意,但有些事情她也没法说太明白了,毕竟她对章时年的所作所为很多还都是处于猜测阶段,现在说出来也只能让清明无端担忧,他身为绿岛热电厂负责运行的副总工程师,这次热电厂二期工程的建设,各项设备的安装和调试运行都是他的工作,他已经忙地好多天不着家了。

    “还是让爸妈跟着一起走吧,我先前在省城那边上学,还有不少同学在那里,特别是何菱和富珍,我们当年是一个宿舍,关系都很好,我和她们都打过招呼了,她们都是当地人,地头熟,就算大的事情好帮不上什么忙,平时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特别是何菱,她家就住在省立附近,我已经托她在周边小区帮忙找房子了,这几日就会有消息,她说那边是老市区了,出来买东西和坐车都很方便。附近也有不错的幼儿园,睿哲可以就近上学。”爸妈那边她倒不是全然担心上门讨债的,她是担心妈妈再去惹事,她隐约有种感觉,章时年的耐心不会太多了,也不光是刘家去砍伤人的事情,还有绿岛市现今的政局,季君毅空降市长,根基不稳,这原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季君毅真有能力,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立住脚,可现在明显有人不想让他站稳脚跟,至于最终的目的是将季君毅挤出绿岛还是直接拉下马,暂时还不清楚,但看这局势的话,前景似乎不太妙。事情一旦恶化到某种程度,章时年会选择袖手旁观吗?她觉得很难。

    他们家之于章时年大概就和路边的杂草差不多,平时闲来散步,被杂草绊一下,抬抬脚也就过去了,也没必要非要清理干净,但如果有急事要做,杂草还要碍手碍脚,那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章时年要收拾人可不会明晃晃地先上门去闹一闹,授人以柄,最大的可能他是将人收拾完了,二叔那边可能都根本不知情,更甭说从中劝阻说和。事后他们如果没任何证据就说是章时年做的,到时候二叔就该翻脸了。怎么说章时年的身后站的是安修,说是章时年出手和直接说安修出手也差不了多少,安修在二叔心里的分量,怕是他们一家加起来也没法比的。有了明白的计较,要做决断也就不难了。

    “既然你都打算好了,我就说什么了,只怕爸妈那边可能不太容易过。”

    “我去和他们说,正好过几天是睿哲的生日,我顺便买点东西给他送过去。你明天上午几点走?”

    “一早就得走,公司那边的车接着我一块过去。”

    “那行,你的换洗衣服,我给你找了些,都放在衣柜边上的包里了,你待会看看够吗?我去做饭,今晚早点睡,我们先吃,暖暖可能过会才能回来。”她看看窗外又说,“天这么冷,也不知道那个李师傅按时去接人没有?”她家和同住在一个小区的暖暖同学家合包了一辆出租车,接送孩子上下学。那人也是有时候准时,有时候也是拖拖拉拉的。

    “毕竟不是专车,你要人家天天早早等在门口也不现实,总算他也没耽误过什么事,路上开车也稳当,哎?不对,今天是周三,暖暖的扬琴课不是周四吗?怎么现在快七点了还没回来?”

    陈天丽拎着今天刚买的肉和菜进到厨房,边将菜拿出来洗洗,边和黄清明说话,“这不马上就是三八妇女节了吗?市电视台有个晚会,暖暖他们学校的民乐团也有个节目,我想着也不是很耽误学习,就同意她去参加了,最近正在加紧排练呢,多点正式演出的经验,明年考一中把握也大点。怎么说这扬琴也学了五六年了。”

    黄清明进卧室看看包里的东西,陈天丽细心,收拾地已经比较齐整了,他只多拿了两双薄袜子,其余的也没再加什么,出来见陈天丽在拆鲢鱼头,说是准备炖豆腐,他洗洗手,端了另一个盆子里放着的香菇劈劈,两人闲聊的时候,他想起另一件事,就问,“去年暖暖他们的健美操队不是在市里比赛得了第一,省里还得了第三吗?这个好像也能加分吧?”

    “老师是提过一次,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多做点准备总不会错,现在孩子才十四五,不好好上学,将来能做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爸爸不好,但她对自己的爸爸还是心存一份感激和敬重,当年如果没有她爸爸当年努力读书从村里走出来,他们家现在可能还在山上种地呢。现在说什么学历不重要,有钱最大,她从来不信这一套,赚钱就一定比上学容易吗?再说现在到大街上问问想找对象或者儿媳女婿的,年收入一百万的烧烤小贩和年收入二十万的大学老师,不说百分百,但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优先考虑后者。开口闭口学历不重要的,要不然是本身家里有些基础的,要不然是学历本身也不怎么样的。社会地位不光是钱堆砌出来的,还有人脉,资源,人所处的环境和接触人的档次等等,就拿这次天齐调动工作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四叔出面,换成二叔和三叔,就算拿出一百万也不一定能在省立医院院长面前说上话。当然二叔有章时年出面的话另算。她不是看不起谁,但这就是客观存在的现实,谁也不能否认。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也别给暖暖太大压力了,说句保底的,即便暖暖将来考不上好的大学,以我们家的条件,也足以能给她找份不错的工作。”黄清明刚说完,见陈天丽明显不赞同的眼神,赶紧加了一句,“当然,我现在肯定不能和她说这话。该上进还是要努力上进的。我现在不是说你的心态吗?你别把神经绷那么紧了。”

    “你只看到你闺女不错,你也出去看看其他的孩子,现在家长重视点的,哪个不是一摞证书,你拿家境说事,那咱们就来说说家境,远的不说,咱就说吨吨吧,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他现在可是喊章时年一声爸爸呢,章时年那家世背景,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吧?安修敢让吨吨什么都不学,只等着章时年将来给安排吗?我有次去山上,见冒冒抱着一本书在乱涂乱画,我拿过来看了一下,是一本高一下学期的物理习题集,上面的题都做完了,我问二婶,二婶说是吨吨用完不要的,吨吨还比暖暖小一岁呢,我都没敢和暖暖说,这才是压力。上次我去山上接四叔的时候,见天雨复印了一堆吨吨的获奖证书,听说是章时年有意思在北京给吨吨找个美术老师。”

    黄清明自知说不过陈天丽了,识相地就势转换话题说,“章时年对这俩孩子也算上心。”现在的孩子要想在艺术类方面取得点成就,光钱就是一笔大的开销,虽然章时年不缺钱,但吨吨也不是他儿子,这肯为情人的孩子花钱,意义自然不同。再说冒冒,他到秋里镇不多,但冒冒还是见过几次的,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捡着最好的来,就是比着亲生的也不是半分不差的,“他如果能帮着安修将这两个孩子养大了,即便将来分了,安修也不会跌到地上。”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只是现在结婚证都不能保证什么了,何况这没结婚证的,“但愿安修能聪明些。”即便不去刻意图谋什么,但该拿的也要攥到自己手里。

    黄清明就笑说,“咱也别在这里替人家瞎担心了,我看安修也不是个傻的。”

    “傻不傻的,你得看对手是谁。他要真够聪明就该趁着章时年这热乎劲,让章时年早点帮他弄弄事业,拓展点人脉,打打根基,跟人伸手要钱,说出去难听,也总有花完的时候,事业弄好了就是自己的,就是将来分了,男人有能力有成就,走到哪里都有说话的底气,也不会平白被人看轻了。就是不分,自己事业成功了,站在章时年身边也有点底气不是?他倒好,在家里搞什么农家乐,他要是没和章时年在一起吧,倒腾就倒腾吧,他学历本来就不高,出去找个好点的工作也不容易,在家多赚点钱也是好的,但现实是他和章时年在一起,现在看着他就像是守着家里金矿出来要饭。”

    陈天丽在外面向来是稳重的,但在自己老公面前,说话难免就少了些顾忌,黄清明被他最后那个比喻逗地哈哈笑,可细想一下也不算错,两个男人不像普通夫妻间有那些法律和孩子的束缚,关系相对自由但也更脆弱,在这样现实的情况下,又遇到一个章时年这样的人,但凡有些远志的,大概都会为自己的将来多打算两步,这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可以退走的路,“这些话,你在家里和我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在外面说。”他见过章时年次数屈指可数,但在为数不多的次数中印象还不错,特别是天丽说过,她去年的工作调动,章时年那边是出过力的,他不想妻子说这些话引人误会,再说章时年和陈安修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和处事原则,并不需要他们的指导和横加干涉。

    不同于黄清明的全然理智,陈天丽作为堂姐倒是想过真提点陈安修两句的,但这些话,别人理解则罢,如果不理解,她就有从中挑拨的嫌疑,看看两家现今的关系,她最终也选择沉默。堂弟不同于亲弟弟,怎么也是隔了一层肚皮的。

    *

    睿哲是三月十一的生日,陈天丽就是这天晚上去的,这天绿岛的上空从半下午开始就飘起了雨夹雪,陈天丽六点多从单位办公楼出来,路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冰水,因怕雪天路滑,路上的车大多开地比较慢。陈天丽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给暖暖打了个电话,暖暖也还没到家,学校规定是五点放学,但这个老师拖拖堂,那个老师补补课的,学生五点半能出教室就算不错了,她之前问过暖暖,暖暖说生日宴上小孩子多太闹,她还有功课要做就不跟着来了。她在电话里嘱咐些自己热点饭,不要玩太长时间的电脑之类的话。听暖暖在那头答应了,她就将电话挂了,其实她也知道女儿嫌闹是一回事,和睿哲相差十岁,平时根本玩不到一块也是重要原因。另外就是暖暖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小三上位的舅妈。尽管刘雪一直试图讨好暖暖。

    陈天丽一路驱车缓行,到家的时候七点都快半了,往年这个时候,孩子们已经吃完蛋糕,正是闹腾的时候,今天她一直走到门外了,也没听到什么热闹的动静,她摁门铃,李文彩过来来的门,客厅明显是特意布置过的,各种玩具和粉红粉蓝的气球随处可见,桌上哆啦a梦图案的生日蛋糕吃了还不到五分之一。饭厅的门没关,饭桌上的饭菜看着好像没怎么动开。

    “这么快就散了?”陈天丽将带来的礼物递给李文彩,自己从鞋柜里拿了双棉拖鞋出来,换掉自己脚上中跟的皮鞋,“我爸和天齐人呢?”

    李文彩先朝里屋喊了声睿哲大姑来了,接着回答陈天丽的问题,刚刚生了一肚子气,现在说话也不免带出两分怨气,“天齐在医院里还没回来,你爸爸在书房呢,你这会先别进去了,他心情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别说了,这次我算是彻底瞧清楚了,现在的人啊,都势力着呢,你瞧着原先睿哲过生日,不等邀请,他们早早就说带着孩子来玩了,今年我亲自打电话过去,十个倒有八个推说天气冷,怕冻着孩子,不方便过来了。就是来的,走个过场,茶水都没喝完一杯,就急匆匆离开了,生怕走晚了,我们就赖着他们一样。咱家就是再缺钱,还能逮着人就张嘴吗?”在别人面前还要给自己找点面子,在自己闺女面前,这些就无所谓了,闺女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现如今的情况。

    按照往年的惯例,来给睿哲庆祝生日的就是市区的一些亲戚,另外就是小区里孩子差不多的邻居和朋友,关系说远也不算远,可现在的人大多都不想沾惹麻烦,陈天丽倒是理解这种行为的,依着他们的家境,如果放在以前,想借点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人人都知道刘雪弄的那个是无底洞,谁家也不想拿钱来打水漂,如果开了口,别人碍于情面不好一口拒绝,倒不如一开始就躲着点。

    “算了,妈,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咱也不能阻挡人家有点想法,现在人少点也好,正好也清净,咱们自己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睿哲今年四岁,也不是什么整生日,等明年五岁的时候,咱再好好办一场。”

    “谁知道明年会怎么样?刘雪就是在牢里也死拖着不离婚,他是准备拖着天齐一起死吗?她也不想想,天齐就是再对不住她,现在除了天齐谁愿意沾她妈一根手指头,她家那些亲戚躲都来不及,天齐也是不争气的,你说刘雪她妈都那样了,还治什么治?我劝过他多少次,他就是不听,一个月十几二十万的往里砸,什么时候是个头,有钱的时候,人命是重要,但是没有钱了,人命算个什么。今天天齐刚到家还等没坐下呢,医院那边又给他打电话,刚过完年,我说这句话不大好听,可道理总是没错的,都这样了,真不如死了干净利索,亲戚,亲戚没有管的,家里老头和闺女也都进去了,拖累着个女婿算什么事?难不成真要赖着天齐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陈天丽没等她抱怨完,拉拉她的胳膊示意别说了,因为她看到睿哲抱着本图画书从卧室里出来了,孩子四岁,多少也能听懂一些话了,不管妈妈说的话有没有道理,总不好让孩子听到这些,刘雪进去这么久,睿哲和她再不亲,过年也问了好几次妈妈去哪了,“睿哲小寿星生日快乐,快过来看看大姑给你买的什么礼物。”

    “大姑,是什么啊,我看看。”睿哲又蹦又跳地跑过来。

    李文彩见此也打住话头,将闺女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准备去重新热菜,陈天丽就拉着睿哲到沙发那里拆礼物,她送的是一个汽车人的模型,是睿哲喜欢的动画片上的人物,睿哲见了,果然很高兴,立刻从盒子里抱出来就摆弄机器人的手臂和脚,陈天丽摸摸他额角还很明显的伤疤,“睿哲这里还疼吗?”

    睿哲一心二用,陈天丽问了两声,他才回答,“以前疼,现在不疼了。”

    李文彩在收拾桌上的饭菜,闻言又道,“说起来我就生气,离婚那事,主要是天齐的错,咱也不说什么,可苗苗才多大,怎么就对睿哲那么大的仇恨,下手那么重,也不知道小涵怎么教的?好好的孩子非要愤世嫉俗,报复全社会,她这当妈的就高兴了?这第二次结婚匆匆结了又匆匆离婚了,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打算的。”她拧煤气灶开关的时候耽误了一会,点着火了接着念叨,“还有你二婶三婶,孩子吧,你还能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可大人呢,也不懂事?睿哲被推到那会,你二婶三婶他们可都在建材店里坐着呢,连个孩子都不给看,我就不信他们平时带冒冒和安安的时候也这么带。不是亲孙子还是亲的侄孙子呢,不知道他们心眼怎么长的。”

    睿哲专心摆弄自己新得的玩具,偶尔分神听到冒冒的名字,就说,“冒冒在北京,打电话给二奶奶,还在北京。”睿哲固然是有些缺点,但优点也不是没有的,他不记仇,冒冒年前刚和他抢过玩具,他从医院里出来后,还想着去找冒冒玩。

    “提他干什么,没他也没这么多事呢,那么点一个小东西,什么好的都想霸着,和他爸爸小时候一样一样的,说他不是他爸爸亲生的,我第一个就不信,他爸爸不大的时候就因为和天齐抢糖吃,输了,就敢拿滚烫的鸡汤泼你奶奶,烫地你奶奶起了半个膀子的水泡,现在又轮到他和睿哲抢东西。”她后面的话明显是对着陈天丽说的。

    “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提这茬做什么。”那个时候安修不大,但陈天丽长他许多,已经是大姑娘了,所以自然记得那事,准确说当时安修泼的是天齐,奶奶疼天齐,一下子扑过去帮着挡了,当年这事是闹地挺大的,可再大的事情二十多年都过去了,再拿出来讲也没什么意思。见睿哲一个人玩地很好,陈天丽过来帮帮着将桌子上的饭菜端到厨房里,“你说我二婶三婶也就罢了,冒冒不过两周多点,你指望他能懂什么,你和他也计较,不是让人笑话吗?再怎么样,他们还是顶亲的兄弟呢。咱家里就睿哲一个,你还能真叫他和吨吨冒冒以后都不来往了?”

    “兄弟?别说睿哲和冒冒又远了一层,就说你爸和你三个叔叔,他们可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吧,过个年连大哥家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你二叔那里,要说章时年也金贵,不也没怎么着吗?就至于……”她话没说完,见闺女皱眉,随即改口说,“好,好,你二叔家这事不提,他生气正该,可你三叔那里呢,刘雪推文文那一下,你都亲自带着天齐去赔了不是了,文文和安安也没事,他们还想怎么着,可你看看,过年别说登门了,拜年的电话都没打一个,还有你四叔四婶,他们一年到头在广州躲清闲,家里的事情一根手指头不沾,现在家里出事了,他们回来还高高的端起架子来了,你爸爸打电话让你四叔四婶来家里吃顿饭,三请六请都不来,比请尊菩萨还难,大年初一好不容易过来走了趟,当时还有家里好几个叔叔伯伯都在这里,我想着大家一起留下来吃顿饭吧,结果他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和你爸爸留了他几遍啊,他说什么和你奶奶说好了中午要回去吃饭,最后真就拍拍屁股走了,他这一走,其他人怎么好意思留下来?他这不是大年初一来打你爸爸的脸吗?把你爸爸气地那天午饭一口没吃,你说咱家哪点对不起你四叔了,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又在外地,你爸爸天天在家里记挂着,隔三岔五地就打电话问问,自己得点好东西,谁也不舍得给,也念叨着给你四叔寄一份过去,就是刘雪,这个说她不靠谱,那个说她不靠谱,可她四时八节地从来就没一次落下过你四叔,可你四叔倒好,这次回来一句不提她,更甭说拖点关系把人先弄出来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刘雪在牢里吗?这么大的事情你二叔三叔能一句不提,就是他们不提,天蓝就在绿岛上学,能一点不知道?他们这不是摆明不想沾事吗?”

    李文彩是不待见刘雪不假,但最多也就是想把刘雪扫地出门,要说恨刘雪恨到必须送到牢里待几年,她还真没这么想过,刘雪怎么说也进了他们的家门,感情好不好的,总有那么一两分,再说如果刘雪真去坐牢,他们全家也跟着丢人,刘雪已经结婚,外面人说起来,不会单指刘雪,人家会说,哎呀,陈老大家的那个儿媳妇犯事把自己折腾到牢里去了,或者说坐牢的就是那个陈天齐他老婆,还有睿哲,他现在小可能不懂,可他总要长大,要上学,要工作,要娶妻生子,真要有个坐过牢的妈妈,以后少不了背后的指指点点。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李文彩都不希望刘雪真的去判刑。可现在他们面临的现实是,他们曾经试图活动或者打探过,可是没一个应承能办事的,有两个关系瓷实点的甚至和他们说让他们不要费钱费精神,白搭,就连天丽也说这事很不好办,据说因为金额牵涉太大,上面已经有人关注这事了,这似乎并不是个太好的预兆。

    要说四叔不知道刘雪进去这件事,陈天丽当然知道不可能,可有一点她妈妈说的很对,四叔不问就是代表着不想管,主动问了再说不管不如一点都不问,可话说回来,人家凭什么要管?且不说四叔的事业根基大多在广东那边,绿岛这边的人脉并不好找,就是要找了也是要一层托一层,层层欠人情。当然四叔如果愿意的话,这也不是问题,但四叔愿意吗?四叔当然不愿意,刘雪是亲侄媳妇不错,可二叔三叔大姑小姑他们还是亲兄弟姊妹呢,刘雪将家里众人得罪个遍,然后自己把自己坑进牢里了,四叔一回来就要将刘雪从牢里弄出来,其他人怎么想,他们会想,就你大哥是亲兄弟,其他人兄弟姊妹怎么得罪,怎么糟践都可以是吧,让人心冷,这首先二叔就要翻脸,刘雪家里人带着刀棍的上门又砸又闹,还将章时年打伤了,自己兄弟倒过头来帮元凶,不翻脸才怪。最主要的还有刘雪将奶奶弄到医院里去了,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那一下如果没挺过去,四叔这次回来就不是探亲而是奔丧了,家里老娘都差点被刘雪一把推没了,四叔能待见刘雪吗?四叔这次回来之所以不来家里走动,怕是也恼了爸爸,嫌他没约束好家里惹出这么多是非,故意不给做脸的。可不管怎么说,四叔最终还是出面帮着解决天齐的事情,这也算尽到叔叔的心意了,“四叔也没三头六臂,顾得了这头,肯定就顾不了那头,端看你愿意四叔拉刘雪一把还是愿意拉天齐一把了?”讲再多的道理,她妈这人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不如来个简单的选择题,不是一就是二。

    李文彩当然都想,在她心里,叔叔拉侄子一把是本分,再拉一把侄媳妇才是帮忙呢。

    陈天丽哪里不明白她那点心思,心里气恼她还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不休,“国·家·主席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四叔离着主席还远着呢,他在广东,绿岛这边,他能说什么是什么吗?你以为找点关系那么容易吗?你要还不知足就继续给四叔打电话,就是四叔心宽不计较,还有四婶呢,人家一年回不来几次,可不吃这套。到时候人家恼了,不愿意走动了,咱家就只当断了这门亲戚了。以后天齐和睿哲有事也不要再找四叔帮忙。”

    李文彩不支声了,她就是听不懂道理,还分得清轻重呢,真要因为刘雪的事情得罪狠了老四家,以后也不好办。老四现在能量不小,后面还有个家大业大的薛家,怎么也不能真不走动了。

    她妈大半辈子都这样了,陈天丽如果不是实在看她油盐不进,也说不出上面的话,现在说完,见她妈被训地和什么似的,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说起三八节暖暖在是电视台的表演了,李文彩在电视上也看了,又说暖暖的位置还挺靠前的,一眼就找到了。外孙女乖巧优秀,说起来没那么多糟心事,母女俩聊着聊着就将饭重新热个差不多,中间陈建明可能也听到闺女来了,就收拾了一下,自己从书房里出来了,陈天齐是饭后才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睿哲都回屋睡下了。饭菜热过一遍再热也没什么味道了,幸好李文彩之前给睿哲做的寿面还留了些,就直接给他下了碗面,这样菜凉点也能将就点吃了。

    自从刘雪妈住院,陈天齐家里医院两头跑,就连过年也没消停两天,人黑倒是没黑,但显见地瘦了,他原本还算年轻,生活又富足,不管内在怎么样,外表却一直是有些温文翩翩的风度的,之前在医院里光看皮相就喜欢他的医生护士女病人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现在一暴瘦,看着年纪就上来了,和他长六岁的陈天丽坐在一起,竟有点分不出是姐弟还是兄妹了。

    陈天丽看地心里一酸,更加坚定了要将人送走的念头,趁着李文彩去厨房下面条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打算还有所做的安排说了出来,要去省城医院的事情,陈天丽之前和家里人提过,家里人基本也是同意的,“天齐收拾一下,下周就过去吧,人家管院长好不容易答应了,时间拖太久也不好。”

    陈天齐也是想走的,绿岛这边现在一团糟,只是,“这么快?睿哲她姥姥这边,最近还有一次手术,边上一时还不离不开人……”

    陈天丽不客气地打断他,“她什么时候能离开人?这次有手术,那下次呢,你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手术吗?天齐,心软也有个限度,她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亲儿子,没有几百上千万的家底,谁敢这么治下去?何况你现在去省立医院,咱们是托四叔求的人,你还能和人家讨价还价不成?你这犹豫不决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如果早点下定决心和刘雪离婚,今天何至于这样?”刘雪家是撒泼犯浑,可也不过就是普通小市民,天齐真要想把婚离了,就凭他们家,也不是一点没办法,还不是家里人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顾忌二婚再离婚太难听,顾忌睿哲太小,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你要信我,这件事交给我,咱们也不是完全就不管了,咱请个专业的护工,有事我这边先照应着,再不行,你再从省城赶回来也不耽误事,不就三四个小时吗?总比现在为了照顾她,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好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业和前途。”

    陈天齐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略想了一下也答应下来。陈建明也赞成这个提议,刘雪妈那边,他原本就不想天齐管太多,趁此抽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刘雪和天齐这婚姻……”

    “我看能不能托个人进去和她谈谈吧,既然这次下定决心离了,总有办法的,眼下天齐的工作最重要。先解决了这个,事情总要一个一个地来。”

    “那我回头收拾一下行李,但是我走了,咱爸妈这边,他们肯定还得来闹,实在不行,先出去租个房子暂住一段时间躲躲,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不能和他们硬顶。”

    “这个我也想好了,爸妈他们和你一道过去。”她将之前在家里和黄清明讲的理由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陈建明觉得太小题大做,李文彩从厨房里端着面出来,听到这些,也不大同意,“不至于这样,钱又不是我和你爸爸借的,他们闹归闹,也不敢真的打砸抢东西。天齐自己走就行,我们带着睿哲,大不了再出去躲躲。”

    陈天齐这次倒是想地深些,他并不笨,只是以前没怎么上心,这次留意了,在很多事情上,他模模糊糊地也能捕捉到些东西,“是不是因为章时年?他这次受伤,他家里那边应该生气吧?他的背景,我们家招架不住,对不对?”

    陈天丽一惊,她没想到天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天齐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其实她的情绪波动并不明显,但陈天齐和她好歹是亲姐弟,认识也有三十多年,不至于一点都摸不准姐姐的心思,看来姐姐果然是早就知道点什么的。

    陈建明还没出声,李文彩先沉不住气了,“你们姐弟俩打什么哑谜?我们去不去省城和章时年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能因为刘家打伤他,就恨上咱们一家不成?他就是恨了能拿咱们怎么着?又不是咱指使人去的,他还能把咱们一家都送到牢里不成?他得有那么大的能耐。”

    “上次章时年的父母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他们坐的是省军区的车子,身边还跟着不少警卫护送,看他们那个年纪,是应该已经退下来了,军队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不到一定的级别,退下来不可能有这待遇吧?就是四叔现在还没退,出行也没这阵仗,章时年的家境就可见一斑了。”

    陈天丽不知道季家怎么又和省军区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关于季家的事情,她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再深的,她不可能知道,也没那个胆子去查,但天齐有些话也算在点子上,她模糊地点点头,考虑要不要在这个当口干脆将实情和盘托出。

    如果说陈天齐乍然爆出来的的事情让李文彩有点始料未及反应不过来,那陈天丽肯定的回答就像一颗炸弹,轰的一声,将她整个人都炸懵了,这章时年的父母是省军区的高官?比陈建友的级别还要高很多?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脑子懵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稍微平复点,但转念一想,不对,“这怎么可能?你们俩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如果章时年背景真那么厉害,你二叔二婶能忍到现在,一点信儿都不往露?要是真的,他们出门还不得翘着尾巴走路?当时章时年和安修刚在一起时,外面传地多难听啊,要是章时年真有背景,那个时候露出点来,说不定真有人羡慕安修能找个有钱有势的对象呢,再说那章时年,你说他有些钱,我是信的,看着家境应该也是不错,但省军区?省军区的少爷能在山上住下来?这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若李文彩的激动,陈建明面上还是比较平静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也如此平静,他不是李文彩,他见过的人,打过的交道,见过的世面要比李文彩多得多,他当初见章时年,就觉得可能是有些来历和背景的,可具体到什么程度,他判断不出来,如果安修是个女孩,章时年是他的侄女婿,他倒是乐见其成,也愿意多打听点,可安修和章时年都是男的,这种关系本来就被社会所不容,这两人也不知道哪天就散了,他也不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就算章时年有多厉害,他能出去和人夸赞侄子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吗?他没这脸皮,他丢不起这人,当然他必须承认他的确没想到章时年竟有这么大的背景,如果天齐说的是真的话,“天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陈天丽一时拿捏不好该说透露多少,就含糊了一下说,“之前模模糊糊地是听说一点,据说和季市长那边关系挺近的,再具体的,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我看看能不能再找个人打听一下。不过这事估计也不好打听,省军区那边,咱家没有门路,如果太刻意了,让人知道了肯定不好。”

    这话一出口,李文彩不咋呼了,自己的闺女她还是了解几分的,又不是个像刘雪一样满嘴跑火车的,天丽说话做事向来稳重,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是断然说不出上面那番话的,“难道还是真的?他们在一块这也有两三年了,怎么家里人一点信儿都不知道?”

    陈天齐想了一下说,“未必然就一点都不知道。大姑和奶奶他们应该是知道的。”他想起那次在大姑家的小区门口遇到程琳辉,他当时还想为什么程林辉为什么会到那里去,虽然说那个时候奶奶病着,程家和他们家也有亲戚,但他们就是想去探望奶奶也应该通过他家,断然没有自己跑到大姑门上去探望的,毕竟大姑和程林辉家关系就远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贸贸然跑去探病这种事情,一般人做不出来。当时奶奶见到他后还莫名和他说了句,以后不要招惹安修,当时他不明白,现在一联系倒是清楚了,程林辉那个时候不是去探望奶奶,他是去接市长的,他就说远远看到一个人和安修还有章时年说完话上了程林辉开的车子,只是当时没看清楚人,也就没多想。那天的真实情况应该是市长和安修还有章时年一起去探望奶奶的,当然市长自己表明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但奶奶都知道了,大姑他们没道理不知情。堂堂一个市长纡尊降贵地去探望一个素无往来的老太太,如果不是因为章时年的关系,想必也不可能吧?连奶奶都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章时年,所以才会说出那番不要招惹安修的话,“三叔三婶天天在家里,应该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章时年还帮天意安排过工作呢。”

    李文彩一听就火了,“合着全家都知道了,就合伙瞒着咱们家呢,你二叔二婶是怕咱们家黏上去还是怎么的?我说你二婶这两年越来越炸毛了,上次我还没怎么地吨吨,她上来就捣我两拳,当时要不是担心睿哲的伤势,我肯定和她没完,我原先琢磨着是安修这两年赚了钱,她又有了两个大孙子,所以就跩起来了,闹半天,是应在章时年身上了。卖个儿子换来的富贵,换成我,我还真做不出来,我就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你二叔二婶当初怎么就能轻易同意?原来是看上章时年的钱和家世了,也是,反正不是亲生的,如果招个章时年进来能提提天雨和天晴,还很值当呢,要不然就你二叔那家境,有俩钱是不错,但有钱没势,天雨和天晴要找个多好的工作和对象也不容易。拿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换俩亲生儿女的好前程,划算的很。你二婶精得和鬼一样,这事她绝对做得出来,搞不好当时知道章时年和安修在一起,她背地里不知道撮合多少呢,镇上的人不是说了,当时别人还都不知道,你二婶自己就在门口抖搂出来了,那迫不及待的劲,不知道憋了多久才找到机会公开。我就说林英以前也是个极要脸面的人,怎么在安修和章时年这事上怎么就这么豁的出去,你们还记得当时镇上传地多难听,说什么的都有,亲戚朋友的都躲着他家走,就这样,都没叫她改改主意,还让章时年光明正大住下来了,看来这脸面就是没有儿女的前程重要,你二叔也是,原先看着人还算是个温厚的,这次也豁出去,脸皮也不要了。话又回来,如果安修换成天雨,我看你二叔二婶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同意的,就是不知道这安修是哪家的孩子,估计也远不了,如果人家亲生父母知道自己好好的儿子让他养父母给他配了个男人,不知道会不会气死,可怜安修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父母不是亲的,还当陈建平和林英亲爸亲妈的孝顺着,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这都三十多的人了,也没个人去和他说说这事,不行我去,好歹叫了这么多年大娘……”

    她唠唠叨叨这一通,越说越过火,陈建明先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打断,“你赶紧住嘴你,你要是敢去和安修胡说八道,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怎么就不是亲的,老二都养了三十多年了,怎么就不是亲的,你是亲眼看到安修是抱来的,还是你去给人验dna了?”

    李文彩一看他发火了,也不敢硬辩,只不甘心地小声嘀咕说,“这事,家里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那月份根本就不对,老二家对外说什么早产,真当别人没养过孩子呢,早产的孩子长那样啊?不过见着老二自己愿意养,其他人不好说什么罢了。”

    “你当时知道不好说,现在怎么就好说了?”其实陈建明也是知道安修约莫是抱来的孩子,但是老二一家对外咬死就是亲生的,他们也不能深究这事,毕竟孩子是人家自己养的,也不用别人帮忙。他们也不是那名门望族,非要把血脉扒拉清楚才能进门,普通人家没有孩子的,抱养个其他人家的孩子,这事很平常。就是那个时候老二和老二媳妇都年纪轻轻也不是没生育能力就贸然抱个男孩回来有点让人不能理解,但总归还是那句话,人家愿意。人家愿意谁能管得着?他就是亲大哥也只能问问不能管。“老二都养了这么些年了,安修就是老二的亲儿,你这当大嫂的,别人说,你还要拦着呢,你倒好,还带头说起来了,你这也就是在家里说说,你要去外面说,别人不管信不信,先说你缺德。”亲生父母来认另说,但在一般人的观念中,如果毫不相干的人跑去和人家抱养的孩子说不是亲生的,让原先不知情的孩子和养父母离了心,那绝对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就是平时嘴再碎的妇人家,在这种事情上也得慎重点。

    李文彩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这也不是心里替安修不平吗?”

    “人家自己养的孩子,人家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咱们管不着。”陈建明不愿意李文彩在安修身世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但是对于其他,他心里未尝没一丝想法,他原先就想不通为什么建平两口子能顶住那么大的压力让安修和章时年在一起,如果说是为了章时年的家世背景,倒也算是个理由了。只是他们也不想以后,安修现在年轻好看,怎么都好说,等他年纪大点,也不够新鲜了,就章时年那家境还不是想甩就甩?建平那两口子就只顾眼前了。

    陈天丽和陈天齐见父母拌嘴,也不搀和,他们都知道,能制住他们妈的,家里还真就只有爸爸,他们小时候他们妈还能在家里咋呼咋呼,可等他们稍大,他爸爸起来,他们妈连带着李家早就在家里咋呼不起来了。他们妈之所以能在外面咋呼起来,其实还是爸爸在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不想费神。他们不是嫌弃自己妈,可是他们妈那张嘴有时候是需要有人管管。安修不是亲生的这种事情,能到安修跟前说吗?先不说别的,就二婶那性子,如果让她知道了,分分钟能把他们家都给掀翻了,还能让旁人还说不出什么来。陈天齐就是有次喝醉酒也只是敢在天雨面前漏了两句,幸亏天雨也没当真。

    李文彩刚才也是气糊涂了,其实她心里未尝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随口说的,要不然也不能压着这么多年没出去嚷嚷,这会见陈建明发火,一双儿女也没有站她这边的,索性也不说了,但她不说这件事,不代表她就此闭嘴,章时年那件事还没说清楚呢,“不管怎么说,章时年那事光瞒着咱们家算怎么回事?你二叔是觉得你爸爸不是亲大哥,没必要说,还是觉得咱们一家眼皮子就那么浅,知道章时年家世好,咱家会死活扒着不放?不行,我要打电话问问他们。”

    陈天丽拦着她不让,“妈,我不是不让你打,可是你打电话说什么?二叔要是一口咬死他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怎么说,或者二婶顶你一句,就是不愿意和你家说,你能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叔二婶现在多么恼咱们家,你现在打电话过去质问这事,他们能有好话等着你吗?再说还有章时年,你是生怕他忘了刘家砍他一刀那事吗?他这次过年回家,伤口肯定还没痊愈,他家里能不知道这事吗?就凭人家和季市长的关系,别说刘雪,就是咱们一家,能得好吗?人家不用自己动手,随便找人撂个话,我们就得有麻烦。你现在打电话过去将二叔二婶骂一顿倒是痛快了,到时候倒霉的是咱们全家,你知道刘雪为什么弄不出来,上面有人盯着呢,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妈,形势不如人,该低头时就低头。现在已然这样,咱就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家面前了,免得再起什么事端,你和爸爸也收拾收拾,跟着天齐去省城那边住段日子,我那边都给安排好了,不用你们操心,正好家里最近也乱,虽然那些讨债的不一定敢杀人放火,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没个急红了眼下手失了轻重的,你和爸爸年纪大了,睿哲又还小,万一家里再出点事,你看天齐还能坚持住吗?况且现在刘雪的案子还没判下来,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亲戚邻居的现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睿哲现在也会听些话了,你让他继续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能有利于他的成长吗?你们出去住段时间,也让这件事平息一下,再大的事情,过上两年,也没人天天挂在嘴边上了。到时候睿哲再回来安安稳稳上学,这不是很好吗?”

    李文彩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但她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既然刘雪的事情,章时年能说得上话,他就不能和季市长通通气,放刘雪一马,怎么说都是亲戚,还能真送到牢里去,当初天雨砸店那事,雪也不是也没坚持告到底吗?”

    这一刻陈天丽真是庆幸自己刚才没选择和盘托出,如果真抖搂干净了,她妈还不知道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季市长和章时年关系近是不差,但季市长又不是章时年儿子和兄弟,章时年开口不得欠人情吗?你觉得刘家砍他一刀,他还得去为刘雪托人情?你看着他像是这么软和好说话的人吗?还有天雨那件事,她没告到底是因为警察没找到证据,还有你和刘雪也砸了二叔的店。”

    陈天齐听了他妈那番话,倒是能理解姐姐为什么坚持让爸妈一起走了,就他妈这水平,真要去找章时年求情,不是纯属火上浇油吗?到时候别说刘雪弄不出来,他们全家都得跟着搭进去。他妈确实该带着一起走。

    家里有三个人同意了,陈建明倒是最好说的,他虽然也知道去外地生活不大容易,但近来家里一团糟,三五不时有来砸门的,出去又被人指指点点,他也想换个环境。

第379章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陈建明家来说,今晚可能不太好过,但对于陈爸陈妈来说,与往日并无太大的不同,虽说是年已经过完了,但天气还很冷,家里家外也没太多可忙的,建材店没开门,小饭馆和山货店倒是开了,可生意也清淡地很,也没什么费心的地方,吨吨开学了,只早晚给他做点饭就行,冒冒在北京也没回来,陈爸陈妈现在就是白天暖和的时候去安修新房子那里帮着清清四周的杂草杂树乱石头,那个小山坡大部分地方土层很薄,耕种不易,但杂草矮树却很茂盛,当然要不是这样,临近路边那么好的地方,村里也不能批给陈家盖房子。陈爸爸想着赶在天转暖之前将地整出来,然后多拉几车熟土过来,等天暖和点要种树种草还是种花的,就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这一天也差不多,不过今天天气不好,他们也没出去干活,只爸爸到镇上溜达了一圈,近来因为建设小区,外地过来的人多,镇上的人免不得就多点警惕心,特别是镇上有店铺的,即便不开门,也时常的过去看看,尤其是陈爸爸还特别担心那处新房子,里面没人住,挨着新小区也不远,虽说现在里面没什么东西可偷,可装修都弄好了,要有人撬了门窗进去弄坏了东西也挺麻烦的。他也不是瞎担心,年前就发生过一出,镇上有人起了三层,只简单的装修了一下也没住人,只等着晾晾年后搬进去,平时从那里经过看着门窗锁头都好好的,也没进去细看过,反正里面是空的,也没什么可丢的,结果过年想着进去打扫一下,贴贴春联,结果发现二楼有俩屋也不知道被谁住了,倒真是没什么东西丢了,可屋里给祸祸地不像样子,还有人在里面方便过。大家约莫着就是外来人,毕竟本地的都有房子,谁没事大冬天的跑到人家没暖气没水的空房子里找罪受,而且看里面那情形,住的不是一个两个,时日还不短,怎么的也得有小半月。因为这事,陈爸爸每次去新房子看的时候,都是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打开看看,就怕有遗漏的,被人钻了空子。

    陈爸爸外出,陈妈妈就在家里洗了些毛巾浴巾还有吨吨的几件小衣服,都搭在暖气片上晾着,因为家里少了冒冒,陈妈妈就是想收拾收拾屋子,发现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以前冒冒在家,一天收拾八遍,家里看着还是满满当当的,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冒冒的玩具,冒冒的图画书,冒冒的彩笔,冒冒的帽子围巾,他到处丢到处放。现在冒冒不在,陈妈妈光早上晚上的扫扫拖拖地倒倒垃圾,家里就看着很干净很整齐,半下午有邻居过来约牌搭子,陈妈妈又搀着陈奶奶过去打了会牌。

    这天要硬说有什么不同的,大概就是陈奶奶晚饭的时候念叨了两遍今天是睿哲的四周岁生日,陈妈妈只装做没听到,一句话没接。虽说现在老太太病着,她能让则让,但她到底也学不来陈三婶的好脾气,事事顺从。可陈妈妈能装听不见,陈爸爸这做儿子的也不能真的不理会,他顺着陈奶奶的话聊了几句睿哲的近况,但到底也没说出送点东西过去或者接睿哲来玩两天的话。

    饭后陈爸爸将陈奶奶送回屋,回来的时候陈妈妈已经将饭桌收拾好了,正在给天雨打电话,过两天天雨有个朋友的洗浴城要开张,提早邀请一帮同学朋友去暖场,天雨就带着吨吨一道过去了。陈妈妈在电话里好像听到了张灵均的声音,天雨没说,她也就没问,知道问多了就天雨那性子又要嫌烦,只叮嘱他看好吨吨,早点睡觉,别闹太晚了。

    陈爸爸也跟着嘱咐两句洗完澡吹干头发再出门。他们都不是习惯用电话闲聊的人,嘱咐差不多就将电话挂了。现在孩子们都不在家,清净是清净了,但有时候还真是不习惯,往常这个时间吨吨应该在里屋写作业,冒冒吃饱了就满屋子乱窜,一家人都不够跟在他屁股后面忙活的。就拿着电视遥控器来说,都不知道被冒冒摔过几次,以至于电池后面的那块板都跌下来了,装也装不上,陈爸爸只好拿胶纸缠了两圈勉强固定住凑合着用用,反正就是换了新的,到了冒冒手里也新不了几天。心里这么想着,他也没做声,拿遥控器换了个常看的频道,七点半就开始的电视剧已经演了一会,陈妈妈则起身去端了个果盘过来,两人边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到今天晚饭的事情了,陈妈妈就说,“你说家里这老太太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陈爸爸不解,“你又胡寻思什么呢?她都这样了,还装什么糊涂?”

    “你要说她真糊涂,睿哲的生日,她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呢,一天也不差。”要知道睿哲过的是阳历生日,老人在家一般都是算农历。这不可不是光记住就算事的,还得勤扒扒日历牌。这是一个连人都认不清的糊涂老太太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你啊,就是冒冒不在家闹你,你没事了就胡琢磨,八十多的人都恨不得自己多清明两天呢,还有自己装糊涂的?再说咱娘这人,你还不知道,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你就是让她装糊涂丢三落四,神志不清,她能干吗?她就是在天齐和睿哲身上心太急了。都这么些年了,想让她改也不容易,都这年纪了,就这么着吧,何况睿哲年前刚磕着了,她肯定是放心不下。”睿哲受伤那事,自然没人和老人提,但是睿哲年后过来,脑袋还是包着的,想完全瞒住也不可能,李文彩自己说了个孩子在外面玩不小心磕了块油皮去,不是很要紧,就是医生怕孩子自己乱摸所以包的严实了点,因为是她说的,老人也就信了,倒不是说多信任李文彩,而是老人也知道如果是别人伤的睿哲的话,李文彩早就蹦了,哪里还会好声好气帮着打掩护。

    陈妈妈可不管她是真心太急还是装的,反正睿哲这生日,她是不会去的,现在两家闹成这样,他们难道还要主动上门给一个孩子过生日?再说以前没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去过。以前赵小涵在的时候,每年吨吨过生日,赵小涵都要买点东西送过来,有时候是一件小羊毛衫,有时候是一双鞋子,再另外拎上一包孩子喜欢的零食,东西不多,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情,吨吨倒是不缺这点东西,但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陈妈妈很领情,每年逢着苗苗的生日,她也早早预备好让天雨送过去,可刘雪自打进门后,吨吨冒冒一分钱的东西都没得过她的,更别说送什么生日礼物了。她就是再不待见刘雪,可睿哲的出生满月百岁周岁他们都是去过的,刘雪不就是冒冒满月里来过一次,还是空着手跟着李文彩来的。

    “说到睿哲磕到了,我想起来了,他那住院费还是咱垫付的,天齐到底和你说个时候没有,现在年都过完了,他家里一个都没提的,他别是当成咱应该拿的吧?孩子磕着谁也不愿意见,但睿哲又不是咱们吨吨冒冒推的,怎么也轮不到咱们拿这钱。当时去医院也不是你一个人,就你拿钱最积极。”

    “当时乱成那样,天齐抱着睿哲,咱大嫂又光知道哭,老四倒是要拿的,但他就回来那么几天,又要飞机票又要买东西的,我就没让他,也幸亏壮壮给我的他奶奶那张养老金卡我还带在身上。怎么说睿哲也是在咱们门口伤到的,咱要一点不管也说不过去。”

    陈妈妈闻言反驳说,“人是在咱们门口伤到的没错,谁叫李文彩不把孩子看好,光知道在家里和天蓝她妈妈说话,她自己家的孩子她不上心,还等着别人单眼给她瞅着?”道理是这么说没错,但陈妈妈心里也知道孩子伤在自家门前,在情理上是有所欠缺的,要不是当时看到李文彩对吨吨推推搡搡的一时火大,她肯定也得跟着去医院看看的,“’反正这事你得记得提醒一下天齐,钱垫了就垫了,但是他得还咱们,也不光是钱的问题,主要是这钱咱如果咱不要回来,以后话说不清楚了,你哥哥和你嫂那俩人,我是不指望他们会感激人,别到时候寻思是咱们理亏就应该出这钱就很好了。”

    陈爸爸答应了,陈妈妈也不是揪着理就不放的人,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陈爸爸,自己拿了身后暖气管上撘着的毛巾擦擦手,习惯性地又把旁边的手机拿了起来,陈爸爸打眼一瞅,见她的手指又落在壮壮那里,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别打了,前天刚打过,你每次一打电话,冒冒就说想奶奶,想奶奶,然后又要着回来。你让人家那边的爷爷奶奶听着能舒服?”陈爸爸说到这里,又所有所感地说,“孩子一年到头大多在咱们跟前,好不容易有壮壮和小章陪着,他能在北京那边住下,你也让人家季家和章家的爷爷人家稀罕稀罕。咱们带冒冒,提起这事的时候,人家都是说他们年纪大了带不了,幸亏有咱们带着,让咱们受了累,其实就人家家里那条件,多少孩子带不了?还有小章,咱管冒冒,他从来也说过不让,就是你有时候性子急了,抓过来拍打两下,惹得冒冒嗷嗷地哭,也没见小章摆脸色不愿意。咱得知足。”

    陈妈妈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得把手机放下,只是嘴上不愿意吃亏,“我就提了那么一句,怎么就招惹你这么多话?”

    “我前两天去东边街上买东西,卖炉子的那个王立学叫我进去喝水,他说起他那个小孙子,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说着说着眼里就淌泪,他就那么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他那个城里的儿媳妇不让他们老俩带,说他们老农民,老思想,把孩子带坏了,从小就放在孩子姥姥姥爷那边,孩子现在有六七岁了,上小学一年级了呢,从小到大就没在爷爷奶奶这里住下过一晚,都是当天来当天走,有时候好不容易把孩子哄下了,姥姥姥爷又打电话来叫,到现在了,一点都不和爷爷奶奶亲近,他奶奶做了饭去学校看他,他嫌他奶奶做饭脏,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这件事陈妈妈也略有耳闻,“他那个亲家听说是很有本事,管着一个挺大的工业园,建敏去那里打过零工,说是见过他那个儿子,在里面也是管事的。”

    “咱没事也没到过那边,不过那工业园听说是不小。”

    别人家的家事,听过则罢,也没谁真的要去管什么,“你没事跑到那里喝什么水?咱和人家也不是很熟。”

    “我那天从那里走了,他叫住我,说买的新茶,让我过去喝水,我正好也想着给壮壮他们看看采暖炉,冬天烧地热不得有个炉子吗?我就进去坐了坐。”

    陈妈妈追问他,“那你看了吗?”不是她要怀疑,是陈建平这人,就经常的聊着聊着忘了正事。

    “你看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进去看采暖炉的,能忘了这事吗?我看了好些,现在这煤炉子也都挺好的,但我想着小章这人要干净,咱就是给他弄个烧煤的,他虽然也不嫌,不过咱都买一回了,就买个让人家称心如意的,我看着现在有些烧气的就挺好的,就是贵点,我问了问,老王那里好的有一万多的,我让老王留意帮着再打听打听有更好点的没。”

    “那你再看看吧,也别光图贵,你也打听打听人家有用的没,用着好不好。别花了大钱买回来不好用。”说实话,花个一两万买个炉子,要在以前,她无论如何不舍得,但现在不舍得也得舍得,总不能让章时年住在这里还什么都凑合用,再说还有壮壮和两个孩子呢,又想起冒冒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冒冒,他野惯了,在家里坐不住,现在你看这街上,车那么多,他又不会躲,光知道仰着个头,抬抬着脸往前走,和壮壮小的时候一个样,人家走路上还能拾到个钱,他们父子俩这样的,叫钱绊个跟头也看不到钱在哪里。他要出去玩,那两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跟不上他的腿脚,保姆毕竟是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心。”

    “我看你再想想的话,今晚上就得收拾东西明天就得去北京了。人家家里那么些人就看不住个冒冒了,你就瞎操心。”陈爸爸手里拿着的苹果还一直没吃呢,说到这里,就赶紧切了半个给陈妈妈,“吃块苹果,吃块苹果,别想了,过些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又该嫌他闹地头疼了。”

    *

    事实上陈妈妈有一点说对了,冒冒在章家还真是一刻不消停,尤其是哥哥离开后。

    吨吨要走,陈安修知道冒冒早早晚晚的总要闹一次,所以也没提前和他说,结果吨吨走的那天早上,坏事了。冒冒吃完饭见有人提着哥哥的行李箱从屋里出来,他很知道哥哥要走,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哥哥走,他也要走的,就急三火四跑回屋里,拿了自己装钱的小熊包包,出门后撅着屁股就要往车上爬,当陈安修将他抱起来,说他们不回去,只有哥哥要回去上学的时候,可把他惹着了,嘟嘟着嘴巴不愿意,待看到哥哥上车要关门,扯着小身板趴在车窗上,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他这一哭,吨吨也走不了了,只得下车过来哄他,他一到哥哥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哥哥的脖子,把他那胖呼呼的脸贴在哥哥的脸上,讨好地亲亲哥哥,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得得不走,得得不走,结结实实糊了吨吨一脸的泪水不说,还哭地吨吨直接挪不开脚步了,最后还是陈安修眼看着时间不早,硬着头皮做了把坏人将人抱了过来。

    结果人是回来了,心却没有跟着回来,尤其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陈安修和章时年都忙着,也没太多时间陪他,家里没人陪他玩,他就每天都要往外跑,嘴里都要嚷嚷着要回家找得得,每次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着他的包包,因为里面装着他今年全部的压岁钱,更确切地说是他以为的所有压岁钱。

    冒冒现在两岁半,也大概的认识一些钱了,但平时需要他必须亲自去买的东西也没有,家里人也怎么给过他钱,最多就给个两块三块的,他自己攥着,知道去卖养乐多的车子那里买一小瓶养乐多,或者去油条摊子那里买一个枣泥馅儿的麻球,每次都和人家说要大的,再不然看到包子铺有热腾腾的糯米虾球新出锅,他知道端着他的小碗再拿上一块钱颠颠地往那里跑,其他还有几样,大多和吃有关,但也仅此而已了。可能只用过一元的面值,冒冒最喜欢的钱就是一元,陈安修曾经尝试过将一堆钱放在桌上让他挑,这其中十块五十一百的,冒冒把里面的一元面值的挑了个干净,另外还拿了两张五十的,过会拿起来瞅了瞅,又将五十的丢了出来。至于其他的,他连动也没动。他这一举动,惹地全家人哈哈笑,连天雨都夸,咱冒冒境界就是高,这么点大就懂得钱够用就行,多了都是累赘。

    但可能就是境界太高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今年的压岁钱被爸爸骗了个精光,冒冒自打出生,已经过了三个年了,第一年是在季家过的,当时他还是个不足半岁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长辈给的压岁钱直接忽略他就递给了家里的两个爸爸。等到第二年他长大一点,终于可以见到压岁钱了,但大多也就在他眼前晃晃而已,最终接手的两个爸爸,今年是第三年,冒冒终于可以摸到钱了,可这次也没有在他的手里捂热乎,就被爸爸一块钱一个全部换走了。但是这也不能全怪陈安修,因为对此最热衷最积极的就是冒冒自己。

    陈安修他们今年在北京过年,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该知道的人差不多也都知道,所以亲戚朋友过来拜年,都会为孩子准备个红包做压岁钱,尽管好多人私底下对冒冒的来历和身份抱有怀疑,但自问可以有资格可以给吨吨冒冒散压岁钱的也不会眼皮子浅到将这点计较摆在明面上。所以众人给的压岁钱都是有吨吨的,就有冒冒的,而且钱数都是一样的。吨吨大点了,他的压岁钱陈安修都是交给他自己打理的,冒冒才这么点,钱都认不全,陈安修自然不能交给他,至于怎么弄过来是要讲究方法的,硬抢肯定不行,冒冒这人,不管喜欢不喜欢的,只要是他的东西,谁抢他和谁生气(哥哥例外),那剩下的就是好好商量了,陈安修提出一元换一个红包,冒冒很乐意,开始是爸爸主动找他换,到后来是,他收到压岁钱红包就颠颠地跑来和爸爸换。不换?不愿意!!!就这样,他用自己全部的压岁钱陆陆续续地和爸爸换了三十多元钱。

    第一次拥有这么一笔巨款,冒冒高兴坏了,除了时常拿出来和家里人显摆显摆,但凡出门必定要背上他装钱的小熊包包。嘴里数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听他那口气,这三十多块钱买下全世界也足够了。

    这天章家的老爷子刚把早饭喂完,见他又要准备出门,也不拦着,只是将人抱着回屋又从里到外包了一遍,这才抱着人一路送到院门口,放人下来。

    冒冒双脚落地,临行前,像模像样地和爷爷摇摇小胖爪子,“爷爷,拜拜。”

    章家老爷子就问他,“冒冒,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冒冒考虑都不用考虑,张口就来,“一百天。”

    老爷子就笑,有进步,以前问,都是回答要家家或者找得得,找奶奶,总之一句话,不回来了。老爷子示意跟着的两人看好孩子,目送他摇摇摆摆南去,最后照例停在吨吨的车子转弯离开的那个路口,照例又在街道中央蹲了一会,然后起身熟门熟路地转向胡同口的小茶馆挥霍巨款去了。

第380章

    胡同口的这家茶馆已经有些年头了,祖上传了几代,老北京的糕点做地尤其地道,在北京当地很有些名气,至今店里仍留有不少名人的字画和题字,就连门口的招牌也是出自早年的一位大家之手。但原先好则好矣,名声也仅限在北京这边,外地人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前些年小老板开始当家,扩大了宣传,特别是前年上了一档火遍全国的美食节目,知名度扶摇直上,到现在为止陆陆续续的已经开了三十多家分店,生意红火,每天都有大批国内外的游客和团客慕名去排队。反而是老店,因坐镇的大老板年过七旬,不喜太过聒噪,只每天定量供应,又因门脸不大,外地人不容易找到,向来是名声在外,但客人其实并不算太多,特别是现在天气还冷,人就更少些,半上午的时候,专门买点心的临街小铺里只松松散散地坐了七八个人。两个小伙计站在玻璃柜台后面装点心,用纸包着的应该是自家吃的,还有特意指定要纸盒的,看样子是要送人的。

    冒冒熟门熟路地摸进来,又推开后门进了院子,有在排队闲着无聊的客人看到了,就和小伙计示意说,“有个小孩子跑到后面去了。”他们刚来就被告知,后面是老板用来招待朋友的,并不对外营业。之前有人误入,刚走到后门边上,就被人客气拦下了。

    那小伙计在人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孩子的目标太小,后面跟着的那两人目标可一点都不小,那么俩大个子,只要眼睛不瞎,不可能看不到。不过他在这里工作也有几年了,最近见过那孩子好几次,每次都是老板亲自接待,看老板的样子也是认识的,“哦,那个啊,那是我们老板亲戚家的小孩,他是来玩的。”

    既然是老板亲戚家的小孩,其他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后门进去,隔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小四合院的北屋里摆着四五张桌子,那里的人倒是不少的,彼此之间谈话热络,一看就是熟识的。西边是厨房,半开的门里热气腾腾,不断有新出炉的点心送出来。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端着一大盘江米条急匆匆往外走,没注意门边趴着个小不点,差点踩到的时候,被人伸手一拦,他蹬蹬蹬后撤两步,盘里冒尖的江米条顿时撒出去大半。他忍着火气抬头,见对面站着的是两个身形高大,但相貌和着装都十分普通的男人,他心里不以为然,脸上也掩饰不住地带了出来,不等人说话,就不耐烦地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买糕点的话,麻烦到前面排队去。后面这里不让进人,你们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小孩不识字,大人也不识字?让个孩子在这里乱跑什么?”

    那两人可能都不太善言辞,但显然很沉得住气,被人抢白也不见着急,只在那人停嘴的时候,其中年长一些的开口,“对不住啊,地上的这些我们会照价赔偿的。”态度还算是和气的。

    那人见他虽然道歉,但并不提孩子的一句错处,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伸手一指孩子,打算再说教两句,手刚抬起,就见对面那年轻些的眉梢一抬,眉眼间俱是毫不掩饰的凌厉,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放了下来,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露怯,声音反而更高了几分,“那你们赶紧跟着过来,我让人算一下价钱。”到底是没敢再提一句孩子的不是。

    冒冒不知道大人在这短暂时间内的你来我往,他看看撒了满地的江米条,乐颠颠地跑过去,趁人不注意,自己伸着胖爪子抓了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冒冒,不吃这个,咱有钱,待会买新的,买很多。”那个年长些及时拦住他,轻声哄他。

    这句话冒冒听懂了,接着就高兴地将他的小熊包包拉开,给人炫耀,“我很有钱啊。”

    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心下更加鄙视,这些人动不动就将很有钱挂在嘴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发户,恨不得将手里那点钱昭告天下。但奇怪的是,那两人对着孩子说话的语气既不像父母,也不像亲戚长辈,可又语带关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另外一人见冒冒注意力被引开,趁机将他的手中的江米条拿走。不知道有意无意,看似随手一弹,那轻飘飘的江米条直对着年轻人的脚踝处飞去,那人只觉得脚踝一麻,接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气冲冲地爬起身,一撸袖子,“你们成心来闹事的是不是?”怒瞪后方,却发现那两大一小还落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站背后踹他一脚。

    这个时节天气还冷,房门都关着,但他们在外面说话时间长了,也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其中有个七十上下的老人,这时就从屋里迎了出来,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对上年轻人的一声大伯,他略略点点头,直接越过人,朝着冒冒过来,同时笑道,“你今天怎么来地晚了,你爷爷奶奶在家给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我吃鱼。”

    老人闻言大笑,这孩子问他十次,其中有八次是在家里吃肉,也不知道是多爱吃肉,这次难得终于吃鱼了。他是这里的老板,名叫李德富,他对着旁边的两人打个招呼,接着抱起冒冒说,“吃鱼饱了吗?我带你去里面看看,看看今天想吃点什么好不好?”

    “大伯……”年轻人好像还要说什么。

    李德富回头看他一眼说,“你过年刚回来,没缓过劲来的话就再歇两天。”家里的事业年年坐大,这些小辈的脾气年年见长,眼色却是没跟着长几分。

    这话说的不算重,但年轻人已经看出老人是生气了,尽管心里不乐意,也没敢回嘴,乖乖地回厨房帮忙去了。

    冒冒来的次数多了,对这个总给他拿点心吃的老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一路被抱着就搂着人的脖子亲热地喊爷爷。喊得李德富老人一路上都没合拢嘴。

    待他们进门,有人见他们相处和乐,有那不知情的就问,“这是大孙子来了吗?”

    老人连忙摆摆手笑说,“可不敢这么说,我可没这福气。”但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没多加解释。

    有新做的糖莲子送过来,冒冒挣着身子瞅,老人向边上的两人示意,年长些的微微摇摇头,“太小了,家里不让吃,怕卡着。也只有他爸爸敢喂着吃一点。”

    “也是。”老人就拍拍冒冒的背说,“冒冒,那我带着去看看别的。”

    没有陈安修在场,冒冒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商量事,但今天他刚吃饱饭,可能也没太大食欲,别人说不给,他也没闹,乖乖跟着去选了些两包鸡蛋卷和枣花酥饼,末了,还很大方地掏出两张一块面值的钱,“爷爷,给。”除非别人特意和他要,否则就是一个一块钱,两个两块钱,如果人家装在袋子里,就一包一块钱,他算账倒是很简单。因为这点陈安修一直夸他大材小用,常在家里鼓励他去倒腾点飞机火车什么的,再次点去搞几套房子也行。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来,很知道他买完东西再留就不愿意了,也就没强留,亲自抱着将人送到门外。

    待老人回来,就相熟的朋友笑问,“这是哪家的孩子,你倒是大方地很。”

    “这孩子是不是章家的亲戚,我好像见章家那位老爷子带着出来溜达过。不过现在天冷孩子包地严实,也不敢很确认。”在这冷风冷天里,章家老爷子其实带冒冒出来的次数并不算太多。但出来也没防备特意防备过人,所以有住在附近的人看到过,也很正常。

    李德富见有人认出了也没隐瞒,“就是章老的小孙子,年后刚过来的。”同时解释道:“知道他常往这里跑,章老之前就让人送了一千块钱过来备着。”

    有些人一听这么说就明白了,但有些人让仍然不清楚,就追问,“哪个张老?”

    “立早章,越州章家,章谨之老爷子。”

    提到越州章家,基本就没人不知道了。关于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家族,传闻不少,但要说正式的打过交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多多少少有些身家的,可也够不到人家的衣角,不过八卦总是很多人所热爱的,只要不是造谣中伤,也不会有人特意跳出来禁止人八卦。

    “不是听说章家老爷子人在美国吗?”

    “年前回来祭祖了,你没看新闻啊,那场面还挺大的。”

    又有人问,“没怎么听说过这老爷子后人做什么的,他到底几个孩子?”

    “这个不清楚,可能在国外不常回来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出声反驳,“不不不,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章家老爷子根本没孩子,只有一个儿子是过继的。小时候经常来这边住,好多老街坊都见过,说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既然是过继,那血缘肯定也不会太远了。”章家老爷子出去三十多年,很多老街坊去的去,搬的搬,真正留下来的其实也没多少了。李德富是其中一个,他倒是知道些事情的,但他本身不是个多嘴的人。

    “这倒是。我见过两次有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出入那家,每次身边都跟着人,我没仔细看过长什么样子,不过一看那举止做派就不像是普通人。刚刚那孩子爸爸这边家境这么显赫,想必他妈妈那边的家世也不错。”

    “家世不知道,但人肯定不差是真的。”

    毕竟离着自己的世界太远,大家私下议论两句也算了,谁也不会真的去追根究底。

    *

    而另一边,冒冒又开始了在街上拉人逗狗的生活,天冷街面走动的小孩子不多,所以冒冒但凡看到个平头正脸的,就往人家跟前凑合,他打招呼的方式也特别,话不多说,上来先掏点心给人吃,等人家接着,就问人家,“你和我玩啊吧?”他这举止,如果是大人,就该被怀疑是人贩子了,可他摆明就是说话都不是很清楚的两三岁小宝宝,后面又跟着家长。常在这边走动的,多多少少也见过他,所以其他小孩子的家长对他也不防备,反而觉得童真可爱。

    可接了他的东西,就不是那回事了,答应一起玩,怎么都好,有那不愿意的,他一把就将送出去的点心再夺过来,也不管人家下嘴了还是没下嘴,“不和我玩,不给吃了。”就坏成这样。他这番动作,十次里总有两三次得将对方弄哭了。

    后面跟着的人只得赶紧出来给人赔礼道歉。

    不过时间长了,也真让他勾搭了几个朋友,对此最乐见其成的是章家老爷子,至少有了玩伴后,冒冒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回家了。

    冒冒在北京乐不思蜀,陈安修可不行,出来正月就是阳历的三月份了。绿岛那边虽然说没有太紧急的事情,但新年伊始,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他也不能一股脑地都丢给陈爸陈妈,而且吨吨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他要走,但章时年在这边还有不少事情无法同行,至于冒冒,老爷子亲自开口想多留两天,于情于理,陈安修都不好一口拒绝。可冒冒自小到大没怎么离开过他身边,晚上睡觉见不到人会哭闹是一定的,不过总算章时年还在这边,冒冒和大爸爸感情不错,大爸爸晚上也单独带过,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以防万一,陈安修还是在晚上九点钟将人哄睡着了才准备出发。

    章时年帮他将不多的行李拎出卧室,“真的不用我安排人去送你?”

    陈安修就笑:“一共就七八个小时,哪里那么娇气,现在走,还能赶得及回镇上吃个早饭。你晚上下班早点回来,别看冒冒好像傻大胆一样,天黑了,他也知道害怕。”

    “行,我知道。你路上小心点开。”章时年知道他很多事情还不习惯,也不愿意拘束他太过。

    这个时间点,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还在书房里没睡下,两人又去书房和他们道了个别。

    章家老爷子心底里其实是有些看不上陈安修那些所谓事业的,甚至觉得他太过安守现状,实在是缺乏足够的进取心,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也不想说太多,只例行地嘱咐路上注意安全。老太太细心些,让杨妈准备了些方便的热食给陈安修带上,路上饿了可以填填肚子,高速服务区的东西怎么也没法和家里比的。

    章时年将人送到大门口,看着陈安修的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在即将转弯的时候,尾灯故意多闪烁了两下,他笑了笑,见车已经完全看不到,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屋。他有意将安修带在身边历练历练,可安修似乎总是无法适应,甚至带着不自觉的排斥。

    说是七八个小时,到绿岛的时候,市区下大雾,等他到镇上的时候,差不多快六点了,说来也奇怪,市区那么多的雾到了山上基本就消失不见了。

    开了一夜的车,陈安修到镇子口的时候下车在路边上点了一支烟,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除了在家里,章时年出席很多场合都会特意将他带在身边,都是以助理的身份,没特意点明身份,他明白那人的用心,他也不是不想去,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闯入一群天鹅的鸭子,虽然有章时年护着不至于狼狈不堪,但总是格格不入。章时年的那些朋友所带给他的压力,这不是光凭他努力一下就能克服的,过了三十岁,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乡下人起床早,陈安修吸完一支烟,开车进镇子的时候,镇子里已经有不少人走动,早饭铺子不必说,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包子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到,油条火烧豆腐脑鸡蛋灌饼肉夹馍,或摊子或车子的陆续在街边一字摆开。很多其他的店铺门也开了,因为天色还未大亮,不少人家里还开着灯,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的主人家有的穿着棉拖鞋通开夜里封着的炉子,有的还在洗脸,不时地能看到有人出来倒煤灰和洗脸水,还有端着碗拎着小竹笸箩扛着孩子慢悠悠去买早饭的。这才是他认识的世界,平淡,热闹,带着浓重的烟火气息。

    姓杨那老太太做的汤还不错,但那包子甜了吧唧的,虽说不难吃,但陈安修还真是吃不习惯,路上勉强吃了一个,其他的再也不愿意动了。这会肚子饿地咕咕叫,他下车一口气吃了四个酱肉大包子,又喝了一碗稀饭才觉得胃里终于妥帖了。

    吃完早饭六点多点,他估摸着吨吨也该起来了,就买了十个包子,又包了三张鸡蛋灌饼,吨吨过完这个年就叫十四岁了,身体开始抽条,饭量也大地惊人,在北京的时候,那姓杨的老太太对他和冒冒虽然不是很热情,但对吨吨那可真是实心实意的,晚上吨吨看书晚点,她都要亲自下厨炖点东西送过去,就那么补,也没见多长点肉。

    不过等陈安修到家才发现真高估了那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轻声推门进去,天雨和吨吨还抱着被子睡地呼呼的,他看看时间,再睡个十来分钟也不算太晚,就先把买的东西放下,开锅子熬一点小米粥,这小米还是年前战友从山西寄过来的,要比他们这边的小米颜色黄一些,熬粥很粘稠,他刚刚在包子铺里喝的,稀汤寡水的,但也不能怪人家,一块钱一大碗,谁舍得往稠里熬?熬粥的功夫,他到厨房那边的屋里抱了一坛子腌萝卜出来,这是去年秋后收的萝卜,切成条晒干过盐又点了些鱼油封起来的,如今有小半年了,坛子盖一打开就有腌萝卜特有的微微酸味窜出来,陈安修挑了大半碗出来,用热油烹点花椒五香粉,趁热再撒一把芝麻,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锅里的小米粥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陈安修将锅盖子移开一点,免得沸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房门开了,惊喜的声音伴随着急速奔跑过来的脚步,“爸爸,你回来了,你不是说中午之前吗?”

    陈安修转身将他轻松捞起来,“路上开的快点了点,就早回来了。”

第381章

    吨吨将近一个月没见陈安修,在外面或许还能克制点,但现在家里,又没外人,难免就腻歪些,吃完早饭还不肯走,又要拆他爸爸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又要给他爸爸看他前天晚上摸黑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磕到的膝盖,偏偏陈安修还愿意纵容他,亲自帮他挽了裤腿查看,对着那勉强能看出点淤青的地方揉了又揉,同时还不忘口头指点一下这个盒子装的是什么,那个箱子封的是什么,时不时还兼职卖个关子,制造个惊喜,逗地吨吨眉开眼笑,最后直接乐地滚到他爸爸怀里去了。就算陈天雨受不了这父子的腻歪劲,也不得不承认,在逗人开心这方面,他哥哥实在算得上个中翘楚。就连吨吨,小时候活脱脱一个小大人,这两年被他爸爸带的,看着竟比同龄的孩子还稚气些。

    但是再腻歪,学还是要上的,最后陈天雨不得不提醒这对渐趋疯狂的父子俩,再不走可以准备去上第二节课了。这对父子才暂时停下来,将拆开的礼物归置在一边,拎了书包准备出门。陈安修打算陪着一起去。还没从爸爸提前归来的兴奋中清醒过来的吨吨自然是高兴的,但陈天雨还记得陈安修是开了一夜的车回来的,被后者打个眼色挡住了,也就没提这茬,只说,“你们俩锁门,我去发动车,咱们一起走。”

    总算东山这边道路不像市区那么拥挤,太阳出来后早上的雾气也散地差不多,他们这才险险在第一节课铃声响起之前将吨吨送到学校。

    目送吨吨一路小跑着进了校门,他们这才离开。既然下来了,陈安修也没打算立刻走,他打算先去天雨的公司坐坐,再去他的那个果蔬超市看看,那里店面的装修已经完毕,现在只等着货架货柜到位,再做做最后的扫尾工作,这个月底差不多就可以开业了。本来他是想下个月月初的,不过爸爸找人算了日子,说是三月里只有二十六号是适合开业的好日子,再拖的话就到四月中了,那就太晚了,及早不及晚,二十六号的话,赶一赶还是可以忙过来的。至于工作人员,他打着在北京忙碌的借口,都推给天雨找的,天雨的那些同事朋友,多是在街面上混的,想找个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其他的都好说,就是这个店长,天雨暂时看了三个,说是等他见过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没想到你这个点能赶回来,我和他们约的是明天下午见面。”

    “不差这一天。”

    天雨的快递公司离着吨吨的学校不算远,两人没说多少话就到地了,还不到八点,时间还算早,办公室里小谭也刚进门,过一会才三三两两的快递员进来。现在刚出了正月,商家也没什么大活动,快递公司的生意也很平淡。

    “这一年生意怎么样?”陈安修接过天雨倒的热水,随口问道。

    陈天雨坐下的同时,顺手开了桌上的电脑,“不好不坏吧。这两年生意都不好做,不过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陈安修也看出来了,这些年虽然快递业发展迅速,但真正能赚钱的是人家那些大的物流快递公司,像是天雨这种小门头,其实并不好做,养家糊口还凑合,可赚头也实在有限,要不然这两年天雨也不会东奔西跑地寻找其他出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今年再看看吧,我也在想其他办法了。”

    眼角瞄到天雨电脑桌面上打开的图片,陈安修好奇道,“这是什么。”

    陈天雨将屏幕转了一下朝向他,“我不是以前和你说过,温凯和人合伙办了个保鲜箱厂吗,他有个客户以前在河南那边专门做这种紫皮独头蒜的,生意一直非常好,不过去年他那个当地的合伙人犯事进去了,他一个外地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当地还有好几伙人眼熟这买卖很久了,成心整他。他生意做不下去就回来了,准备弄块地,自己种自己加工自己卖,就是开始的时候投入资金大,他找温凯想拉几个人一起做。这不发了些资料过来。”

    欺生和眼红走到哪里都有,这理由倒是很正常,“你见过那人吗?看着人怎么样?”

    “一起吃过几次饭,特别能说,十个人吃一个小时,他自己能说五十分钟,不过出手挺大方的,人也算仗义。主要是这一块,他路子已经熟了,看着应该问题不大。”

    陈安修听着天雨话里也有五六分的意思,再翻翻资料,看着前景也确实不错,主要走出口,国内的话,北方这边的销路也打开了,就是那金额也确实是不小的一笔,“你想入股的话,再和温凯他们多打听一下,最后如果决定,我这边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

    这次陈天雨没有明确的推辞,因为他真的要做的话,确实一时之间凑不出这么多钱,“我和温凯也是这么想的,过几天我们亲自到河南那边走一趟,回来再说。”

    两个人又闲聊了会,陈天雨想着大哥开了一夜的车没睡过,便赶他回家睡觉。只是一夜没睡而已,陈安修身体倒还吃得消,但这边也确实没什么事情,他没必要在这里耗着,再说回家到现在还没见过父母,他也该回家露露面,所以从陈天雨那里出来,他去果超市那边转了一圈,就打车回来了。

    出租车开到镇子口,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工地上四五辆拉沙的卡车在路口停住了,外面的车进不去,里面的车也出不来,索性离家也没多远,陈安修也不想在这里干等,干脆付了车费下车。

    路上经过魏家的小超市,其他人没看到,倒是看到刘映红站在门口那里和一群人在说话,人数还不少,足有十来个,个个神色激动,像是在商量什么大事一样,离着有点远,那些人的声音也不算高,任凭陈安修的耳力再好,也只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联合起来,律师,不能轻饶,公安局之类的。再定睛一看,真是有那么几个熟人,知道被刘雪骗后,来他们家闹过的,想让他家出头的,想让他家拿点出来的。这样看来,这群人的身份就不难猜出来了。刘映红现在长本事了,还能搞小聚会了。以前只见过她撒泼打滚窝里横。不过更令人费解的是,她怎么回来的,在逼得婆婆喝农药自杀,气地公公亲自开口赶人走之后。起码去年他走之前,这人还在娘家住着,镇上一堆人还在议论肯定得离婚,没想到过个年,那么大的事情就烟消云散了。

    陈安修这个人走在街上想淹没在人群中也不太容易,特别是在秋里镇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认识他比不认识他的人还多。所以自从他下车就有人看到并过来打招呼了。但是在小超市门口的那些人看到他大多没什么好脸色,刘映红更直接,回头看他一眼,招呼其他人进门,接着咣当一声将门从里面摔上了,摔就摔门吧,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话,如果陈安修没听错的话,说的是:老陈家没一个好东西。

    半上午正是暖和时候,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刘映红这句话声音又不小,可不只是陈安修一个人听到了,她的本意是想骂陈安修和他大伯家不错,可话说的太快,没经过大脑,起码在这秋里镇上,姓陈的可不像是魏家是单门独支的,她这一句话把陈家村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一起骂进去了。陈安修一个大小伙子不好因为一句口舌就当街揪着一个年青小媳妇扯皮拌嘴,刘映红大概也是吃准这点才这么敢说。可她说出这句话,陈安修不理会他,不代表别人同样也可以,其中一个在他家超市买烟的姓陈的老人立马就不高兴了,“小磊媳妇,你这摔摔打打的骂谁呢,姓陈的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怎么就都不是好东西了,我这还在这里买东西呢,你就在这里一口一个老陈家没好东西,你成心说给谁听呢。”老人这一出口,街上有好事的就凑过去了,去的人一多,刘映红也顾不上陈安修了,赶忙试图解释,可老人规矩大,听了这话心里不舒坦,非要让她家里长辈出来讲讲理,问问老陈家怎么对不起他们了。加上一群不怕事大看热闹的,你推我搡,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陈安修看到这里也不想进去搀和,刘雪之前将魏家坑了个底朝天,陈妈妈又几次拒绝过他家要买房子的事情,所以他对刘映红现在的态度一点都意外,钱要不回来了,房子也跟着飞了,和婆婆闹了一场,将自己原先就不算好的名声也作没了。原先所有的美梦都被一盆子凉水浇醒,原先打算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气,可是怪谁呢。他不是没同情心,但是对这种人不值得浪费半点感情。

    刘映红一句话惹怒了众人,她在众人的推推搡搡中见到陈安修要走,也没来得及多想,推开其他人就要冲过来拉人,“陈安修,你先别走,我刚才说的谁,你心里最明白,你给大家伙把这件事解释解释。”

    陈安修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他觉得恶心,就在刘映红即将抓住他衣袖的时候,脚下一转,侧身躲开,后者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手中抓空,路面上又有来往的运沙车漏下的沙子,刘映红没刹住去势,脚下打滑,一头扎进路边的沟里去了。山上路沟可不像是城市里的一样,底下遍植草皮绿树的,山上大多就是些流水冲出来的山沟,底下遍布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些浅浅的水洼,这个季节更是没几棵草木。刘映红这一头扎下去不要紧,连个阻挡也没有,骨碌碌一路滚到沟底下去了。

    出于本能,有一刹那,陈安修是想抓住她的,但看那沟也不深,掉下去也摔不死人,也就没理会她。围观的大多数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又不是陈安修推的,一个小媳妇不管不顾地往身上扑,还不能让人躲躲了,再说那沟,平时骑个自行车不稳当冲下去的也不是三个两个,谁也就没太当回事,也就刚刚和刘映红在门口商量事的那些人下去几个准备去扶人,可等把人扶起来,有人突然尖叫一声,“摔死人了。快去叫人,摔死人了。刘映红活活摔死了。”

    旁边的人听到声音呼啦围过去一群,一看被翻过来的刘映红都傻眼了,一脑门子血,毛衣上裤子上也都是,人摊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不就像是摔死了嘛,这下有人喊赶紧叫救护车兴许还能救回来,又有人跑到魏家去叫人,陈安修早在众人围过来之前就跳下去了,他是厌恶刘映红没错,但还没到因此无视一条人命的地步。

    那些人以为刘映红真的摔死了,一下子慌了手脚,谁也不想碰个死人惹麻烦,早就远远躲开,所以陈安修靠近,竟然一个出来阻止的都没有,陈安修原本就不怎么相信这么点的沟能摔死一个人,还是自己掉下去的,没有外力冲撞。大体检查了一下果然问题不是很大,人只是昏死了过去。至于那些血,看着吓人,其实大多就是脸上那处伤口,另外就是腰上因为毛衣卷起来的缘故也划破些皮,再其他地方因为冬□□服穿地厚,衣服都没破,想必擦伤程度也有限。

    按说就这么点距离不可能摔成这样,陈安修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人在沟底下倒了些碎石头砂砾,原先沟底下的石头因为水流冲刷早都变得比较圆润,磕一下疼归疼,可一般不会划伤人,可新倒下来的这些就不一样了,有棱有角的,看着倒有点像建筑垃圾。

    可没等他多想,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后面有个人对着他就冲下来了,陈安修退伍多年,身手即便有些退步,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丧命的下一个要轮到陈安修的时候,就见他右手一撑一扶,大家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怎么动的,再定睛看时,他已经起身并稳稳地立在魏晓磊三步开外的地方了。

    陈安修猜到来人会是魏晓磊,可等他躲开背后的袭击,看清楚对方手里的东西时,他的眸色今天第一次彻底暗了下来,魏晓磊手里拿着的是一根一米多长的铁钎子,实心铁,擀面杖粗细,一头尖锐异常,这东西镇上很多人家都有,以前修路盖房上山开石头用的,就是镇上有人吵架嘴上说要拼命也极少有人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因为一钎子抡到脑袋上,就绝没可能留个活口。魏晓磊刚刚就是对着他的脑袋来的,是存心要他的命,别说刘映红没死,就是死了,也不可能是他来偿命。

    魏晓磊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一击不成,二话不说抡起铁钎子对着他又冲过来,陈安修已经被刚才那一下彻底击起了心里的火气,就算魏晓磊就此罢手,陈安修都不打算放过他,更别说他还敢继续上手。

    就算手里有武器,五个魏晓磊加起来也不是陈安修的对手,惊险的对峙没持续两分钟就变成了陈安修单方面的吊打,起初大家觉得魏晓磊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人,受点教训也是活该,而且陈安修也没下重手,没看魏晓磊的头脸都好好的,身上也没见哪里出血,可渐渐地大家发现不对劲了,那魏晓磊怎么打着打着软泥一样趴在地上站不动了。就在大家疑惑魏晓磊是装的还是真那么疼的时候,就见陈安修将先前丢在地上的铁钎子捡起来朝着魏晓磊过来了。之前围观的人群也有人劝解,但见两人神色都不善,手中又有铁钎子挥着,谁也不敢不要命地往上冲,现在有人见陈安修拎着铁钎子过来,有人怕他脑袋上火不管不顾地真闹出人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就相互打眼色,准备一哄而上,抱腰的抱腰,搂脖子的搂脖子,大腿胳膊一人一根,还有一个准备瞅准位置直接跳到陈安修怀里去,反正仗着人多先把人压趴下再说。

    可还没等他们协调好呢,就有另外一个声音比他们更快地传进来,“陈安修,你要是敢动小磊一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们全家算了。我们家怎么惹着你了,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啊。”

    是林淑芳。紧随其后的还有……林梅子。

    陈安修见到林梅子,脚步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别人没发觉,但是紧盯着他的那几个人当然不会错过,一撸袖子两步就要冲上去,就见陈安修将手中的铁钎子朝魏晓磊的面前丢去,“拿好你的东西,下次要人性命还能用得着。”

    见魏晓磊趴在地上不动,加上林淑芳这一闹,还真有那么几个心软的觉得陈安修是下手有点狠了,可这话一出来,反应过来了,这铁钎子可是魏晓磊拿来的,但凡陈安修身手稍微差点,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没死是命大,像魏晓磊这样的人怎么揍一顿解气都不算过。忘了说,刚才有几个胆大的去摸了摸刘映红,明明还有气,这会可能清醒点,还能自己坐着了。再说她可是自己摔下去的,也赖不着人家陈安修。当下就对跪在魏晓磊边上又哭又嚎的林淑芳没几分同情心了,更有那心直口快的不客气地说,“你们还哭,人家陈建平家还来找你们闹呢。”“要比狠,人家可比不上你家小磊。二话不说就要人命。”

    “安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淑芳因为魏晓磊接刘映红回来过年,气地年也没在家里过,和林梅子一家在市区过的,这次回来是准备收拾点东西打算下去常住,结果没想到刚进镇子就听说了这事。

    怎么回事,如果换成别人,陈安修懒得站在这里解释,可是林梅子,即便爱恋不再,总还残留着那么一点心软。可不等他回答,林梅子的问话已经被林淑芳厉声打断了,“你还问他怎么回事,你弟弟和弟媳妇被打成这样了,你还问他怎么回事,你还当小磊是你弟弟吗?这些年谁养的你,谁供你吃穿,供你上大学,都这个时候你还问他是怎么回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

    林梅子连忙去安抚她,“姑,你别急,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也找了熟人,映红和小磊到医院就有人照看。”

    林淑芳听到这里才稍稍安心,抹抹眼泪就要去摸儿子哪里伤着了,魏晓磊虽然身体不能动,但神智一直是清醒的,此时见林淑芳光在他这里了,就着急地说,“妈,你去看看映红,他怀着孩子呢,都三个多月了。”林淑芳一听又慌忙地跑到刘映红旁边,刚问没两句,刘映红就喊肚子疼,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儿子儿媳被打成这样,孙子眼见着又要没了,林淑芳此刻的情绪已经全然崩溃,“梅子,你报警,让蒋轩找人,把他抓进去坐牢。把人打成这样,我还不信没王法治得了他。”

    “姑姑,咱先……”

    林淑芳再次打断她,“先什么先,你就说你这个电话打不打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说你这个电话打不打吧,你就给我个准话。打还是不打。”

    林梅子为难的目光投向陈安修,后者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别开了头。

    短暂的停顿过后,陈安修听到了那声肯定的回答,“我打,我这就打。”声音带着隐约的颤动,但拨打电话的动作再无迟疑。

    明明知道林淑芳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为难她,她没有其他选择的,明明知道这件事她不报警,也会有其他人,明明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程序,可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在他的回忆里急速地退去。他想章时年了,才离开了不到一天而已。

第382章

    这件事开始地突然,结束地也很快,快到陈爸爸听到消息从家里一路小跑赶过来的时候,刘映红和魏晓磊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警察也已经到了,围在那里的人群还没散去,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趋势,三月还是农闲的时候,最不缺的就是凑热闹的人。陈爸爸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去,看到陈安修完完整整地站在那里,正在和警察说话,好像也没伤到哪里,心里这时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人没事就好。

    今天陈安修要回来,陈爸陈妈事先当然是知道的,想着他过年也没在家里吃顿饺子,就准备中午包饺子吃,陈爸爸上午在建材店和小饭馆那里转了转,见没什么事,就早早回去准备了,结果刚剁出肉,韭菜还没切呢,就有人跑来说,他家安修和魏家的晓磊在镇子口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来了,说话的人也是看了个半截就着急来通知,前后的原因也没弄清楚。他这一路上着急赶路也没仔细想,只约莫地闪过几个年头,虽然因为房子和刘雪的事情,两家现在弄的关系不好,魏家的人在路上见到他家的人都装作没看到,但好歹乡里乡亲这么多年,还不到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地步,再说安修也不像是天雨一样莽撞,主动惹事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他实在想不出两人有什么理由能当街打起来,而且还是选在安修回来的第一天。

    陈爸爸在镇上人缘不错,认识他的人也不少,所以不等他开口问,就有人凑过来和他说话了,好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大多数的人还是觉得,刘映红那事也实在怪不到陈安修身上,魏晓磊上来就拿铁钎子敲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但也有那特别心软或者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帮着辩解,好歹是个孕妇呢,见到了怎么也要扶一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人摔下去呢,那可是两条人命呢,魏晓磊听差了话想找人拼命也情有可原,又说刘映红被人抬上车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一直捂着肚子喊疼,估计孩子是保不住了。又有人听不得这话,就问,谁知道刘映红怀孕啊,她又没拿着喇叭到大街上宣传,肚子里又不是陈安修的种,人家陈安修怎么知道她怀孕了,再说了今天陈安修是没事,要是被魏晓磊一铁钎子敲死了,那不是要冤枉死。就因为不知道刘映红怀孕,就因为没立刻冲过去扶住她?真当全天下都是你妈呢,道理全是你家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陈爸爸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压不住的火气一阵阵往上窜,特别是听到魏晓磊竟然拿铁钎子想敲安修,如果魏晓磊现在还在场,他想他可能会忍不住敲回去。以前不管怎么闹,他总觉得还有一份面子情,以后,不要也罢。

    有警察在场,陈爸爸试了几次过不去,陈安修看到他了,远远地扬了扬手,示意没事。事实上警察问完了笔录也确实不觉得是多大事,刘映红纯属自己的原因,魏晓磊和陈安修也就是普通的打架而已,魏晓磊是受了伤不错,但也是他不问黑白先动的手,而且刚刚大概看了一下,皮都没破一块,也就是个轻微伤,这样的情况最多协商一下出个医疗费就算了。就是那些实在闹地厉害的,也就是抓进去拘留几天而已,还能为了这么点事真让人坐牢啊。所以来办案的警察对开口闭口要抓人进去坐牢的林淑芳心里也没好气,真当派出所她家开的吗。但心里这么想嘴上不好这么说,尤其边上还围着这么多人,少不得耐心解释一番。再说都是在镇上住,他们也经常到陈安修那里吃饭,彼此都混个脸熟,也愿意这件事协商解决就算了。

    可林淑芳不依不饶,连林梅子都劝不住她,最后她竟然当面就将蒋轩和林梅子搬出来了,说她女婿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闺女是市检察院的,都是同一个系统的,私下打个招呼行个方便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威胁谁呢。那些办案警察听到这里也有点冒火,但如果情况属实,又不得不重视一下。他们问林梅子,林梅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法否认,但也说了一切按照程序和法律来。可官话谁都会说,谁知道她真实想法是什么,于是警察决定先把陈安修先带回去再说,至少这位没听说有什么太深厚的背景。是不是坐牢他们不能决定,带回去进一步问问案情还是没什么错的。

    陈安修听到这里,只是不明意味地微微勾了勾唇角,他没说反对的话,只是说要打个电话,警察同意了,他的通话时间很短,也就半分钟人就回来了。

    “你们真的想要我去坐牢?”这是陈安修在警察来之后,对她们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之前不管林淑芳怎么闹,他都当这两人不存在。

    “安修……”林梅子先开的口,可是在安修漠然的眼光下,她接下来的话竟然无法说出口,她想说当然不是,而且她知道有章时年在,安修也不可能坐牢。她想说她只是为了先安抚一下姑姑的情绪,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可安修的目光告诉她,他根本不想听这些了。

    相较于林梅子,林淑芳的态度要决绝地多,她像一只被伤了幼崽的母兽一样露出全部的爪牙,几次想冲过去挠陈安修的脸,当然都被人拉住了,所以她现在听到陈安修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这件事,心里更气,一声声地咒骂不绝于耳。

    陈安修还没怎么样,陈爸爸已经听不下去了,要不是旁边好几个人拉住,陈爸爸的巴掌早已经呼到林淑芳脸上了。镇上认识陈爸爸的十个就有九个说他脾气好,如今看他气成这样,心知两家是彻底掰了,那些和陈爸爸关系好些的更是想,以后还是魏家保持点距离,免得惹人不痛快。

    对于林淑芳的咒骂,陈安修并没有太多的的动容,这个人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他尊重过,忍让过,也试图去谅解过,可走到如今的地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走吧。”他和旁边的警察说。

    经过陈爸爸身边的时候,他停住脚步,低头的时候还略微地带出了些笑容来,“爸爸,中午吃什么?”

    陈爸爸努力地想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但眼圈仍然忍不住地泛红,“本来是想包饺子的,可是……”

    陈安修看看左手的表,都快十一点了,“饺子来不及了,中午吃面条吧,让我妈炒两个青菜,别放肉,过年吃地肚子里有点腻。”

    他平和的情绪多少安抚了陈爸爸,陈爸爸拍拍他的手说,“行,我回去和你妈说,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离得近了,又压低声音问他,“要不要我给小章打个电话?”

    “不用,爸爸,这么点事我自己能搞定,有时间我自己和他说,他在北京那边事情挺多的。还有你别和魏家生气,也别和他们动手,我有办法。”

    陈爸爸见他说地如此肯定也就不多说了。

    陈安修跟着警车走了,林淑芳还在那里拉着人哭诉陈安修将他儿子打地不能动弹,儿媳妇现在也在医院里不知道怎么样了,周遭一群人围着,陈爸爸也懒得过去再生事端,但今天的事情他记在心里了。

    陈妈妈在家里已经和好饺子面了,之前陈爸爸出门匆忙,又怕她在家里着急,就没说什么事情,只说有点事去去就回来。现在回来了,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就简单扼要地和她说了说。就这样,陈妈妈没听完就要提着擀面杖到魏家打人。陈爸爸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了,说这时候去魏家应该也没人,都去医院了,又说安修指名要吃面条。

    可陈安修不回来,陈妈妈哪里有心思做面条,又气又急自己偷偷在房间了抹了好一会的眼泪,在此期间,外出送菜回来的孙晓和小饭馆那边的人也得到消息过来问了两回。陈妈妈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招待客人。

    陈安修是十二点多点回来的,开的不知道是谁的车,陈爸爸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听到有车响,就迎出去了,见他这么快回来,脸色也没什么异样,就问了一句,“没事了?”

    “没事了,爸爸。”

    孙晓他们还没走,有外人在场,陈妈妈也没为难他,见他进门只说,“你过来和孙晓他们说说话,我去做饭去。”又说留孙晓他们在这里吃。

    刚发生这样的事情,孙晓他们还不至于这么不会看眼色,见陈安修没事,略问了两句就走了。

    之前陈妈妈没心思擀面条,陈爸爸就去做了,用的是之前和好的饺子面,但是饺子面相对软点,做面条不劲道,陈爸爸就切成小面其子,现在只等着水开下锅就行。陈爸爸又洗了些菜准备炒菜,虽然陈安修说随便炒两个青菜就行,但陈爸爸想着他今天刚回来,又遇到这事,必须要吃顿好的压压惊,就准备多做几个。

    爸妈在厨房里忙活,陈安修洗洗手脸去东屋和陈奶奶说话,她年纪大了,身体也时好时坏,家里什么事情也不敢和她说。所以今天差点为闹翻天,她还在屋里乐呵呵地听戏,陈安修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她才将人认出来,问了一句,“壮壮,你回来了?”

    中午连汤带水地喝了三碗面其子,陈安修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倒是陈妈妈没吃多少,她说陈安修当街打人莽撞,给人留下话柄,但心里更气的是魏晓磊手黑,林淑芳胡搅蛮缠,陈安修哄了好一会,她才算气顺点。

    家里还有他的一些衣服,陈妈今年又给他做了新的棉袄,所以吃过饭,他也没回去,在家里洗洗澡,就在爸妈的房间里歇下了。身体确实有点累,但怎么努力也没有睡意,陈妈过来看他几次,他只能闭上眼睛。他原以为自己最习惯的就是这样的普通生活,可忽然有点厌倦了这样没完没了的鸡毛蒜皮。

    与此同时,林淑芳和林梅子也已经赶到了医院,魏晓磊的情况轻点,虽然他说疼地厉害,但是做了全身检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有大问题。林淑芳不信,说人家技术不行,嚷嚷着要转院,林梅子被她闹地一个头两个大,还是说了刘映红在手术室里没出来才暂时安抚住她。

    刘映红的手术时间也不算长,但她比魏晓磊要严重地多,不至于危及生命,不过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毁容和危及生命也不差多少了,她的脸上从鼻梁到下颌骨那里被尖锐的石头划开了一道长约五厘米的伤口,深可见骨,即便将来做整容手术,也不可能将这道疤痕完全消去。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是不是保住了?”林淑芳见医生没主动提及这个问题,就抱着一线希望开口问道。

    医生翻了下记录,确定地说,“她没怀孕。”

    “不可能啊,明明都三个多月了。你们检查仔细了吗?”林淑芳不信。

    “不会错的,她确实没有怀孕,具体的,等她醒来,你们再问问她吧。”医生朝他们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不可能的,小磊明明说过的,梅子,咱们是不是再换个医院查查,这个医院怎么看着有点不靠谱,小磊疼成那样说没事,映红说怀了三个多月了,他们说没怀孕。”

    林淑芳不愿意不相信,不代表林梅子不懂,今年过年,本来家里没打算接刘映红回来的,刘家那边打了几次电话,他们这边都没答应,结果腊月二十八那天,小磊突然就将人接回来了,说刘映红怀孕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一个孕妇赶回娘家,姑姑只能气地自己走了。她当时就想过刘映红这孕怀地真是时候,可是这件事她也没立场管,所以也没做声,今天看来,果然也就是个借口,至于这个借口是刘映红自己还是和小磊一起编造的,这已经不重要了。

    “姑姑,这家医院没问题,你忘了,我当时生文茵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的,这里还有我一个高中同学,我都打过招呼了。再说小磊和映红现在伤成这样,也不好移动,我们再观察两天,要是还不行,我再联系其他医院看看。”

    林淑芳现在六神无主,什么都依靠林梅子,见她这么说,又看她一脸疲惫,也只能这样应下来。

    林梅子将人安置好,出去给魏晓磊和刘映红买了些洗漱用品,又给魏晓磊和林淑芳买了两碗拉面,她自己没胃口,只在外面喝了杯水,她进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一辆警车也来了,她没太在意,拎着面条去了魏晓磊的病房,魏晓磊自始至终就没昏迷,只是喊疼,说不出哪里疼,就是全身都疼。

    警察进来的时候,林淑芳正要林梅子出去喊医生进来看看,一直疼也不是办法,所以林梅子在门口和这些警察碰了个对面,病房不大,林淑芳也看到了,她疑惑地站起身。

    “魏晓磊是住在这里吗?”

    林淑芳以为还是上午的事情,就答应说,“是在这里,你们过来看看陈安修将人打成什么样了。到现在还疼地打滚呢,也不知道是打到什么要害地方了。”

    可林梅子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果然下一刻就听领头那个警察说,“魏晓磊,陈安修告你故意杀人未遂。麻烦你跟我们回去走一趟。”

第383章

        林淑芳一听警察不仅不是来帮他们,反而是要带魏晓磊走,顿时傻眼了。她做梦也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急转直下的发展,怎么陈安修将她儿子打到了医院里,他一点事也没有,还能倒过头来告他们?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可是她更明白警察是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跑来和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她的第一想法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就是这些警察收了陈家的钱办事。谁不知道陈家有钱,陈建平有钱,陈安修更有钱,能让这件事这么快的整个翻过来,除了钱还能有什么,尽管她心里这么想,但她毕竟是个普通的妇人家,本能地对警察存有几分畏惧之心,在镇上的时候仗着人多还能叫嚣两句,这会病房里压根就没几个人,她就不敢正面杠了,小心翼翼地试图辩解说,“警察同志,我们才是受害者,是陈安修打的我们。”她又伸手指指躺在病床上的魏晓磊,“这是我儿子,你们看看,他把我儿子打的,到现在还起不来床,你们应该去抓陈安修。不是抓我们小磊。陈家原先就和我们有些不对头,这次陈安修就是故意的。我儿媳妇头都破了,也在床上躺着呢……”

    这些警察显然没有原先那些有耐心,也不准备在这里听她没什么意义的东拉西扯,“事实怎么样,我们都会调查清楚的,现在陈安修告魏晓磊故意杀人未遂,魏晓磊先跟我们回刑警队配合调查。”

    作为一个熟悉法律程序的检察官,当这些人进门之后说出故意杀人未遂的时候,林梅子立刻就知道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镇上派出所的人,陈安修这一改口,原本一件普通寻常的打架斗殴事件瞬间升级了,一旦涉及到杀人,派出所肯定会上报市公安局,那来的这些人就有极可能是市刑警队的。果然就是如此。

    蒋轩本身就是刑警队的大队长,作为她的妻子,她当然认识刑警队的很多人,可很多并不是所有,何况这两年新上任的那位周局长刻意打压,这在市公安局内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加之蒋轩之前年轻不能服众,刑警队内部很有一部分人与蒋轩面和心不合,私下斗地厉害,更别说走动交往了。所以林梅子从一开始猜出这些人的身份,但并没有报出蒋轩的名字要求通融,就怕一旦将蒋轩牵扯其中,会有人借此做文章。不怕是事情小,就怕有人刻意有心操作。原先蒋轩从刘胜淮那里拿的六十万就像是一颗□□,她总担心哪一天会突然引爆。六十万,对原先的蒋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在绝对意义上,六十万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小磊和安修这事本质上与那笔钱脱不开关系,如果有人就此打开缺口,抽丝剥茧,那蒋轩的处境就危险了。虽然事情并不一定会是这样的走向,可她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魏晓磊并不知道那笔钱的存在,在被询问的时候走漏口风的可能性就小了,可也正是以为魏晓磊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才闹出今天这出事。年前姑姑喝农药自杀,被救回来以后,性子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能是死过一次,很多事情看透了。以前家里的钱都紧着小磊来,小磊开口,老两口只要手里有,就肯定往外拿。就是刘映红交给刘雪借贷那些钱大多也是老两口多年的积蓄。要不然那小两口年纪轻轻又没出去工作,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放出去给刘雪。可这次她将蒋轩要回来的六十万给姑姑的时候,姑姑就自己拿起来了,和她商量暂时不要告诉小磊两口子,让他们受点教训长长记性,又说指望儿子儿媳孝顺不如自己手里有钱。

    出于各种原因的考虑,她当时也是答应的,一来是确实不想再搀和家里的这些事情。另一个也是怕小磊和刘映红他们说漏嘴给蒋轩惹来麻烦,刘雪借贷这件事在整个镇上闹的沸沸扬扬,在这个当口,如果传出魏家的钱拿回来了,那绝对是凉水滴到油锅里,瞬间就爆开,到时候蒋轩想藏都藏不住。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小磊和刘映红口风紧,但行止之间露出异样不再那么急着要钱,也容易引人怀疑,毕竟之前刘映红实在太过高调,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反常即为妖。

    林梅子估摸着以姑姑的性子,那笔钱也不可能一直捂在手里,小磊是她的亲儿子,心里即便再气,也不可能真的看着他没法过日子,毕竟六十万中有二十多万是向亲戚朋友借来的,暂时看在亲戚面上,大家不会逼地太急,可一直要是不还了,谁也不干。所以姑姑总要将钱拿出来的,到那个时候,刘胜淮的案子判下来,集资的钱应该能返回来一部分,事情平息,魏家的钱也就不会太显眼了。

    可她算好了一切,就是没算到小磊竟然会和安修动手,更没想到性子一向宽厚豁达的安修这次竟然毫不顾忌情面,或者是章时年从中插手的?那人和他们没有丝毫的情分,真要动手也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就算有章时年,如果安修肯放小磊一马的话,那这件事还有一线转机。毕竟以前很多事情……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件事看似错综复杂,可最关键的点还是落在安修身上。林梅子已经拿出手机,可想到陈安修离开钱那漠然的眼神,手指落在陈安修的名字上却怎么也摁不下去。她比谁都明白,她这是在挥霍安修对她的情分,从年少时候累计起来的,正一点点在减少的情分。可是这次她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追究下去小磊坐牢是一定的,还有可能带出蒋轩。

    林梅子的心里很乱,各种情绪不断翻搅,可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当机立断的人,她很明白这个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根本无法顾忌那么多。电话打出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她愣了一下,再打,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她的心终于一点点地沉下去。安修知道是她的电话,还是选择挂断了,而且一点不介意让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这就是安修要表达的意思吗?这次他不会退让?林梅子终于开始慌了。

    “梅子,梅子……”林淑芳到底不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她絮絮叨叨半天,被人呵斥后,就慌神了,魏晓磊没比她好多少,也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警察一句故意杀人未遂砸下来,他疼都顾不上喊了。连说的话都和他妈差不离,无非是多了有人告诉他,他老婆和陈安修吵架,结果翻到沟里摔死了,他老婆还是个孕妇呢,他一时气急出来和陈安修打起来了,结果陈安修当过兵,身手比他好,他没打到人,反而是人家将他打成重伤入院了。

    遇到这种事情,谁都是先为自己开脱,个人感受远远大于客观描述,这些办案的警察早就习以为常了,见他们母子俩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就催着魏晓磊和他们走。什么重伤,他们进门之前有人就去和医生沟通过,根本只是些皮肉伤,医院都不必住。至于为什么非要住院,谁也不是傻子。

    林淑芳一看应付不来了,就连声喊站在门口对面走廊边的林梅子,可她也不知道这侄女怎么了,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见那些警察已经上手去拉魏晓磊了,她顿时急了,先前的那点理智和惧怕也飞了,挺身挡在魏晓磊病床前,她也分不清现在和之前那些警察有什么区别,张口就来,“陈安修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这样来污蔑我们。就算我们是平头百姓,也不能让你们这么欺负,你们真要抓我儿子,我就去告你们贪污受贿,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门口就是我闺女,她就是在检察院工作的……”

    她的声音太过高亢,就连站在门口外面的林梅子都听地一清二楚,更别说走廊上的其他人,就连临近开着房门的病房内都有人出来相互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贪污受贿,还要诬陷人,这内容太劲爆了,更有那不怕事的年轻人直接在门口举着手机准备拍视频了。这一闹那些警察脸都黑了。

    说出去的话根本收不回来,林梅子连忙补救,说家里长辈维护弟弟情急之下有些情绪失控,这些警察同志只是来调查事情的,大家一看家属都站出来说话了,看着又是个年轻有教养思维清楚的女孩子,也就暂时按下了好奇心,林梅子将门外的人打发走,进门又将房门关上,彻底阻绝了外面的好奇的视线。

    但经过这事,这些警察可不准备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知道林梅子在检察院工作,好歹也给了点面子,没让魏晓磊走地太狼狈,等他穿戴整齐才带人出去的,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林淑芳还想上去阻拦,被一个年轻暴躁的警察劈头盖脸凶神恶煞地给了一句,“你这个大姨还没完没了了怎么着,看你年纪不小了,不和你计较,你再闹下去,连你一起铐了,告你个妨碍公务。”

    他刚说完,就被那个领头的警察回转回来,招呼出门,后者临出门时,确认似地看了林梅子一眼。梅子这个名字不稀奇,在检察院工作也不稀奇,可两者同时兼具,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林淑芳是结结实实被吓住了,直到人带着魏晓磊下楼了,她才想起来去追,可等她等来电梯,又下到楼下,哪里还有影子,她一下子跌坐在停车区那里,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嘴里念叨着,“小磊被抓走了,这可怎么办,现在还有没有法律啊,说抓人就抓人。”林梅子去扶她,她朝林梅子身上重重地锤了两拳,“你怎么不拦着,你怎么就不知道拦着,那是你弟弟。你怎么不帮他说说话。”她是做惯农活的人,手劲本来就大,这两下拳又没控制力道,打地林梅趔趄了一步,差点没当场摔在那里。

    “你给蒋轩打电话,他不是官不小吗?他说的话一定有人听,叫他让那些人把小磊放了,要抓就抓陈安修。那些人肯定是收了陈安修的钱。”

    林梅子有苦说不出,因为她知道现在即便说了,姑姑也不会谅解,姑姑现在一门心思将小磊就出来,其他的根本不会管,“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正在找人打听情况,现在有人要告小磊,蒋轩那边也不能说放就放的。总得打听仔细了,才能想办法。”

    她这话一说,林淑芳想起来了,“什么叫有人,不就是陈安修,我回去找林英和陈建平算账去,他们家陈安修打了人,我还没找他要赔偿,他凭什么告小磊,不就是仗着有两个钱就欺负人吗?你给你姑父打电话,让他们叫上你叔叔他们,咱们去陈家要个说法,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们。这次他们要是不给小磊赔礼道歉,我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林梅子一听,头都炸了,以前她姑姑不管怎么闹,无非是安修不想计较,章时年也懒得理会,这才没翻出多大的水花,但这次安修明显已经恼了,她虽然对章时年算不上了解,可他知道那人很宠安修,真要惹到那人出手,他们全家绝对不会有一个好。到时候别说躲过牢狱之灾,魏晓磊能不能平安从牢里出来都是个未知数。她太清楚那人的能量,绝非他们能撼动分毫。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暂时打消了林淑芳带人去陈家闹的念头,可是林梅子也清楚,只要小磊一天不出来,她姑姑一天不会彻底打消这念头。想到这些,她脑袋木涨涨地疼起来,她下力揉了两下,决定先将姑姑送到姑父工作单位那里,告诉姑父这些事情,再让他给刘映红娘家打电话告知今天的事情,最好刘映红的妈妈能来医院照顾一下,她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给刘映红陪床。可她也知道接下来还是一场硬仗,能养出刘映红的刘家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家,如果知道刘映红现在伤成这样,还不一定怎么大闹呢。可是不通知又不行,这样的事情根本捂不住,越捂到时候炸地越响。刘家直接到安修家闹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外来户肯定吃亏,最大的可能是拉着魏家一起,现在只能给姑父提早打预防针,别被稀里糊涂带着跑了,以至于越闹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

    这边林梅子在忙着,陈家那边,陈安修却已经睡着了,他原先心里乱,闭着眼睛只是为了哄他妈安心,可是温热的环境,熟悉的气息,让他躺着躺着真就有了两分睡意。今天为了等他,家里午饭本就吃地晚,等他和家里人说说话又洗完澡**,已经是下午两点开外的事情了,现在天黑地早,五点多点就擦黑了。所以陈爸陈妈见他确实没事,三点多点就收拾东西准备包饺子了。安修喜欢吃韭菜饺子,中午还可以,但晚上吨吨要回来,他们另外又准备了一种茄子馅儿的。要用那种大圆茄子,长茄子水分多,包饺子不行。为此陈爸爸午饭后特意去超市精挑细选了两个圆茄子,又慢腾腾地拎着往回走。上午刚发生了这一出,镇上见到他,打听事的自然不少,这件事本就不是他们的错,陈爸爸也没什么可心虚避讳的,一路走一路和人交谈,所以不多时镇上人就知道了,人家陈安修虽然是跟着警车走的,但只是去说明情况,吃午饭那会就回来了,派出所都没抓人,可见人家真是没什么责任。又说陈安修在家里想想都后怕,要不是他躲地快,今晚上就得去和阎王爷吃饺子了,谁不怕?人家家里可是还有两个小的呢,这要是没了,谁给养?父母年纪也大了,特别是那小冒冒,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呢。大家越说越觉得魏晓磊不是个东西,心太毒,乡里乡亲的,真下得去手。

    陈爸爸买完东西就回家了,也没特意在镇上停留听信儿,但他在镇上住了这么多年,大家的脾性他自问还是了解几分的,包饺子的时候,他说起这事,陈妈妈也是明白的,镇上不比外面,外面发生点事情也许三五年就没人提起了,镇上的人祖祖辈辈住在一起,真要落下话柄,也许过了三十年都有人给你提提。今天这事,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林淑芳又满大街的叫嚣让安修去坐牢,自然会有不少人站出来打抱不平。可魏晓磊现在伤势未知,刘映红又说要流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偏偏安修毫发未伤,人的心就容易偏。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要让道理站在他们这边,这样安修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魏家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光会耍狠是不行的,人都要学会示弱。

    陈安修支着耳朵听了会,很快就在父母的絮叨声中真的睡着了,他的爸妈也许不像章时年的父母那样生而高贵,学识渊博。可他们真的是尽自己的力量在爱护他,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出身这样一个家庭有什么不好。尽管在北京的时候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看不上他的出身。

    “这一次真睡着了。”从小到大的孩子,真睡着假睡着,她能看不出来吗?现在天气还冷,屋里还开着暖气,陈妈妈知道他开了一夜的车,回来又遇到这糟心事,担心他干燥上火,给他拿了个加湿器进来。

    陈安修这一觉睡地很沉,要不是中午面汤喝多了,实在憋不住了,他实在还想再躺一会的,天应该全黑了,屋里拉着窗帘暗沉沉的,什么也看看不清楚,但客厅里开着灯,灯光从门缝下面漏进来一些,吨吨也放学了,他听到吨吨在客厅里说话,那现在最少也得六点多了。他刚要起床,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可能怕吵醒他,脚步放地很轻。可他依然能听出是吨吨。

    吨吨来到床边,轻声喊了两声爸爸没反应后,就凑近了脑袋想确认一下爸爸是不是还在熟睡,陈安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哈”地一声从床上掀被弹跳起来,饶是吨吨胆大,也被他爸爸这诈尸般的举动吓得蹬蹬后退两步,半晌没出来声。陈安修一听没动静,也怕真把自己儿子吓出个好歹,赶紧探手拍开灯。吨吨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了一下眼睛,反射性地抬手挡了一下。

    陈安修真以为将吨吨吓哭了,正在抹眼泪呢,赶紧搂过来拍拍亲亲,“没事,没事了,吓唬你玩呢。别真把魂吓飞了。我还没跟你奶奶学会怎么给小孩叫魂呢。”

    吨吨是被他吓了一跳是不错,但还没到魂飞魄散的程度,见他爸爸着急,他反而不想解释了,就窝在爸爸怀里没骨头似的不起来。陈安修见他真吓傻了,赶紧照额头叭叭叭又亲了好几口,“吨吨,回魂了。”

    直到觉得够本了,吨吨才从他爸爸怀里跳出来找人算账,父子两个在床上闹了会,最后以陈安修尿遁结束战斗。

    一顿饺子吃地肚圆,晚饭后陈安修也没立刻走,因着上午突然发生那件事,自打回来,他还没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陈爸陈妈最关切的当然就是冒冒,陈妈妈不用说了,就是陈爸爸嘴上说地豁达,心里也是盼着他能早点回来的。可人家北京的爷爷奶奶不舍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起冒冒,陈安修真是一肚子气,照以往的架势,他觉得冒冒肯定得舍不得他。毕竟他以前有事出门,冒冒一天见不到他,都要打两遍电话听听他的声,可今天一整天了,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早上他给章时年打平安电话的时候,冒冒已经醒了,正在喝奶,章时年本来要拿给冒冒听的,是他担心惹冒冒哭闹,就没答应,想着冒冒离不开他,今天总得闹着主动打两个的,结果真的就一个没有。他这心里也不知道是该气熊孩子没心没肺,还是该庆幸孩子长大懂事了。他不死心地拿出手机翻了翻,真的没有,确定没有……等等,他看到了林梅子的未接电话,看时间是在他睡觉期间打过来的。

    陈妈妈见他翻手机,大概也知道他看到了,“当时看你睡着了,我也没叫你。”

    “没事,我本来也不想接。大概是打电话过来求情的。”

    陈妈面露不解,陈天雨更直接,“你刚回来,谁找你求情?”他今天不在,家里人还没和提这茬。

    陈安修见吨吨在里屋关着门做作业,就压低声音和大概地讲了一下今天的事情,陈天雨比陈妈妈脾气还急,听到魏晓磊抡着铁钎子出来,就暴起了,“他妈的,魏晓磊什么东西,我拿刀剁了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还是吨吨在屋里听到声响,探头好奇地问了声,“叔叔,你要去剁谁?我跟你去。”陈安修又一把将人死死拖住,陈天雨才好不容易压住点情绪,返身回来坐下。

    陈安修打发了吨吨回屋写作业,陈天雨喘了好一会粗气,才嘶哑着声音问,“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他和魏晓磊先前关系还凑合,要不然魏晓磊结婚那会,他也不会出车出人出力帮着去接新娘。可那都是魏晓磊没和他大哥动手之前。

    “没这么算了,我打算走法律程序。”他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故意杀人未遂?陈爸陈妈不是很懂法律,就是陈天雨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能理解表面的意思,可他们本能地觉得这个可不像是罚罚款拘留几天就能过去的。

    “如果这事判下来,魏晓磊是不是得坐牢?”这话是陈爸爸问的。

    陈安修认真地点点头。

    家里人无一例外地沉默了一下,陈天雨先表的态,“他活该,我们又没冤枉他,法律该怎么判怎么判。”他到底还年轻,想地也简单。

    陈爸陈妈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一些,最后也说,“就这么办吧。”要是放在以前,无论两家怎么闹,陈爸陈妈都不会同意安修走这一步的,坐牢可不是小事,但如今……谁家的孩子不是心头肉,掌中宝。就林淑芳知道触了逆鳞,能豁出去吗?他们也能。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家里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而冒冒的电话是将近九点的时候打过来的,陈安修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那边扯着嗓子嚎要爸爸要爸爸了,待看清视频,就见冒冒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爸爸怀里哭地眼睛都看不到了。陈安修喊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嚎叫没停,但已经会转着胖乎乎的大脑袋到处看找人了。

    章时年将手机递给他,指指手机屏幕,他两只胖爪爪紧紧抓着,凑上来亲亲屏幕上的爸爸。

    陈安修逗他,“一天没见,你就想爸爸了?”

    冒冒挂着未干的泪水,抽抽搭搭地说,“我天天想爸爸。”

    陈安修自问不是多感性的人,但这话一出,他整个心都软地一塌糊涂了。这熊孩子这么小就嘴巴甜成这样,也不知道随谁。

第384章

        可能因为一天没见爸爸,真是想了,冒冒今晚**睡觉特别难打发,陈安修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将人哄睡着,其实这次真是陈安修冤枉冒冒了,今天冒冒不是没闹,是没少闹,章时年早上在的时候还好点,但等他上班后,就坏事了。冒冒这小东西发作起来跟抽风一样,一阵阵的,想起爸爸闹一回,想起来就闹一回。全家轮番上阵都哄不住,在这家里,论会折腾人,他敢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但家里老爷子愿意宠,亲近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因为谁都知道老爷子盼了这么多年,就盼来这个两个小孙子,又是章家这一支唯二的两根小苗苗,怎么珍惜都不算过分。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尚且不说他们老爷子愿不愿意听,首先是他们就没这资格对章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所以可以说,在章家老爷子的庇护下,冒冒在北京的日子过地是相当滋润,甚至可以说比在绿岛的时候更放纵,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老爷子是亲自抱着去附近有相仿年龄孩子的家里拜访,至于对方怎么既惊且喜地接待了这位只在新闻和报纸上存在的老人,这里就不仔细说了,总之效果还不错,有同伴陪着,至少今天白天算是平安过去了。

    至于晚上这出,任凭谁对上一天没见过爸爸也没听过爸爸声音的冒冒,基本都没胜算,章时年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等人睡熟了,电话得以重新回到章时年的手中,也没有固定的话题,两人拉拉杂杂地讲了很多,陈安修话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讲,章时年在听,在这寒意深重的春夜里,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热闹和现实的奇异安宁感。

    “你睡着了吗?”

    “还没。”如果是在家里,安修的手就该摸到脸上来确认了。这也是他准备结束谈话的预兆,所以章时年不等他说完,就问,“你今天没有其他的话准备和我说?”

    陈安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他当时打电话给秦宗华,秦宗华肯定传到北京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秦宗华华是阿joe的一个助理,两人年纪相仿,之前在公司里见面两次,只是没打过交道算不上熟悉。去年他们去北京前,秦宗华被调来绿岛处理一些事情。这次回绿岛之前,章时年特意提过,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交待给秦宗华。他当时心里还觉得章时年太多事,没想到回来的第一天就用上了。今天想从派出所里出来并不难,他自己手里也有些关系,但他也深知派出所那种地方,自然是出来地越快越好,耽搁时间长了,总是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秦宗华也确实能力出色,他电话打出去没一个小时,那人就开车带着律师过来了。律师专业又强硬,派出所不想招惹,也不得不当时立刻就放人。

    “我要是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

    陈安修含含糊糊地回应,“也就这两天。”

    章时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这两天是哪天?”

    “就明天。”这话算不上撒谎,他只是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以及怎么用一种尽量平和的态度将事情的经过表达清楚。但是他知道今天不行,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怕父母担心,他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但是在章时年面前,他做不到,他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委屈和沮丧。魏晓磊这件事要说他多么伤心,真不至于,感情没到那个份上。可在知道魏晓磊是成心要他命的时候,他是真的动了怒,没人会对成心要自己命的人客气吧,他当然也不会。所以他不后悔要告魏晓磊的打算,只是他也知道,经此一事,不管魏晓磊会不会坐牢,他们和魏家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这个魏家包含梅子也包含蒋轩。

    是时候也该有个结束了,其实在蒋轩爸爸垮台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鸿沟,是他心存侥幸,总奢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沟壑会慢慢的填平,那么总有一天,即便他们不再是知己和好友,也可以成为偶尔彼此问候的朋友,总不算辜负了这段年少的情谊。可也许就像是老爷子说的,总想事事周全,反而事事不周全,以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身后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他也希望最后这一步自己走出来,无关对章时年的信任,就当时是自己的坚持吧,而且他也不想再见一次刘雪妈妈那样惨烈的结局,活不得,死不了,还有什么比那更痛苦。他不提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可在这件事上,他是最没立场指责章时年的,可这并不希望类似的事情一再发生。

    “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吧。”

    章时年的目光太沉静,沉静中陈安修在其中读不出半分的情绪,就在忍不住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终于见章时年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问他,“真的没受伤?”

    陈安修知道他如果见不到总不会放心,麻利地脱掉睡衣转来转去给他做全面的展示,“就魏晓磊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能伤到我,那我在部队那些年算是白混了。”他耍宝的功夫一流,最后连章时年都被他逗地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

    相较于昨天接到秦宗华电话时的暴怒,阿joe明显能感觉出今天老板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趁着老板午休前的短暂时间,又问起了绿岛那事的处理,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件事根本不值得一提,连入老板耳朵的资格都没有,可事关那人,这件事又格外重要起来,由不得他不谨慎。

    章时年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给出了答案,“按照安修说的做。”接着言简意赅地补充一句,“查蒋轩。”魏家,魏晓磊,蒋家,蒋轩,蒋文茵。林梅子,你到底会怎么选择?

    阿joe将意思如实传达下去了。

    可秦宗华更拿不准了,能在他这样的年纪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能力自然不必说,眼色和情商也是必不可少的。按照小陈先生说的做,可问题是小陈先生只说告,可没说要什么结果。这个案件本来就属于手一松,拘留几天放了也不是大问题,手一紧,坐牢也不算冤枉的程度。让他来做选择,到底是手松点还是手紧点?听说这人和小陈先生还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至于大老板,他接触不多,偶尔见到也只有毕恭毕敬听吩咐的份,就更无从说起揣度圣意了。

    “有段时间帝俊置业的老总常过来拜访。”

    秦宗华记得这事,那人算是老板生意场上的朋友,也算是个人物,有段时间好像不知道怎么的得罪老板了,三天两头上门,每次姿态都摆地特别低。可是周特助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做什么。

    “我记得有一次他来,小陈先生当时也在,他将手里的外套递给了小陈先生。”

    秦宗华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周特助的提点。”

    “我什么都没说。”

385

    和章时年通过电话后,陈安修的心总算安定一些,也有了心思筹划下一步的打算。其实他这次之所以下定决心要告魏晓磊,倒不全是为了那一铁钎子。还有更多其他方面的考虑。

    刘雪闹这么大,这案子就是判下来,恐怕也无法拿到全额的款项,听爸爸说大伯家又准备拍拍屁股跑到省城去,他们家倒是太平了。但作为陈天齐的亲叔叔家,就怕接下来几年都不会太消停,三叔家还好,谁都知道他们家拿不出多少钱来,闹也没什么用。可他们家就不同了,手里有点钱,尤其他们还要在镇上做生意,光明正大闹的倒是不怕,就怕有人背后使坏,简直防不胜防。所以他早就打算抓两个蹦跶最高的狠狠收拾一顿,杀鸡儆猴。

    魏晓磊和刘映红两口子没亲自出面来家闹过,但是背后挑唆了不少事情,他早就是知道的,之前顾及到蒋轩和林梅子,又知道这家确实被刘雪坑地很惨,所以也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的。可这次被他们打到脸上,他再不做出点反应,原本就有些小心思的,起先有三分就能膨胀到五分,原先即使没有的保不齐也得生出点来。因为谁知道知道魏晓磊两口子为什么和他闹,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那些钱吗?这个时候退一步,那些人不会以为这是宽容大度,只会觉得是心虚和好欺负。到时候他和章时年前脚走了,望望又常年住在市区,谁知道那些人暗地里能生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步他都不能退。即便是蒋轩和梅子。

    陈安修做好了林梅子会再次打电话的心理准备,因为他太清楚梅子不是轻易妥协的人,更不会置家于不顾,是不会,更是不能。可他等了一上午,不仅没接到林梅子的电话,连魏家的人都集体失踪了一样,从昨天出事起,大门紧锁,一个人也不见踪迹。当然魏家还有些亲戚在镇上,但魏晓磊又不是人家亲儿子,谁也不会为了个外人来找陈家拼命。所以一时之间,陈家竟然是一片宁静祥和,连镇上那些笃定魏家要大闹或想纯属凑热闹或想趁机搞点事的都觉得不适应起来。

    魏晓磊的的伤是他打的,陈安修最清楚,说造成什么器官的重伤绝对不可能,也就撕心裂肺地疼上个把月。难道真是刘映红出事了吗?在这件事上他是有点懊悔的,如果当时知道刘映红怀孕了,他再厌恶这人也会顺手拉一把的,他还不至于在那个当口和一个孕妇计较,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什么用也没有了。

    上午平安无事,下午天雨将之前约好的店长面试的三个人开车带了上来,原本说好的三个,结果来了四个,其中有一个还算是熟人,就是夏菲,离开君雅四五年,他都差点忘记这人的名字了,当时两人都从君雅离开,他还好点,面上是自动离职,夏菲可是实打实的被开除的。后来两人没了联系也就断了消息往来。绿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离开君雅之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四五年的时间保养再好,也不可能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留下,不过是多少的问题。夏菲胖了,可能到了一定年纪,胖就容易显老。他记得自己入职那年,夏菲刚大学毕业,这样算的人,人应该不到三十,但眼前这人看着就有三十好几了,不过气色还是不错的,想必日子过得不算差。

    夏菲见到陈安修,着实震惊了一下,天天见面的人往往觉察不出身边人细微的变化,可对于一个四五年没见的人,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一个心思过分敏感的女人,变化就太明显了,如果说五年前她初见时的陈安修是阳光开朗的单纯大男孩,那现在这个人更多了一些……她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莫名地吸引人的目光,尽管这人的相貌从以前就属于上佳的那个级别,可不会像现在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是单纯气质的改变吗?好像又不仅仅是如此。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夏菲毕竟已经结婚多年,而且孩子都有两个了,即使对着一个男人再感慨,也不会一直盯着不放。所以在陈安修主动打招呼的时候,她也还算大方地给了回应

    当年两人根本没在一起过,所以现在再见面也没什么可尴尬的,至于陈天雨,他不知道当年的纠葛,只是他见大哥和这人认识,多问了一句,陈安修只说是以前的同事就敷衍过去了。

    三个来面试的,之前都有工作经验,能力也不错,必须承认天雨招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过他们那个店面不大,又刚起步,只需要一个,陈安修选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叫金平的大姐,另外两个,陈安修介绍山上还有工作,夏菲的堂姐那个叫夏莲决定留下来管理农家乐的住宿这一块,另外一个可能觉得山上有点偏远就没同意留下。

    至于夏菲,她不是来面试店长的,是陪着堂姐过来顺道看看有什么工作她能做,据她自己说,她离开君雅后第二年就相亲结婚了,她老公现在一家培训公司上班,家里离着果蔬店不远,她结婚后连着生了两个孩子,还都是男孩,在家待了几年闷坏了,想出来找份工作,但她一来没什么工作经验,性格内向敏感,又想找一份能有保险离家近又轻松的,着实不太容易。需要管理能力的,陈安修知道这人根本无法胜任,至于做体力活,陈安修想着她好歹是个大学生,不想太委屈她,正打算拒绝。结果天雨想起仓库还缺一个保管,她是大学生,肯定会电脑,只要做事细心点,也不需要多大能力。

    陈安修噎了一下,当年夏菲离开君雅的时候就是仓库保管,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不过这个工作倒是很适合夏菲,他也没反对,果然她犹豫了没多会就答应了。其实她很想拒绝,当年的同事现在成为自己的老板,而且是差点走到一块的同事,看看陈安修如今的事业,这才几年,两人的差别就这么大了,心里没点波澜是不可能的,但她更知道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死要面子活受罪。

    作为陈家除陈安修以外,唯一见过夏菲的人,陈妈妈来农家乐拿东西的时候,和她撞个正着,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陈妈妈对她的印象又不深,早就忘干净了,面对面也没认出来。

    出事的第二天就这么平静的滑过去了,又过了几天,魏家的其他人没见回来,倒是林淑芳回来收拾过两次东西,说是刘映红流产了,身体亏地厉害,医生说估计以后想再生也不容易了,现在只能在医院里先养着,以后看看情况再说,两口子刚结婚,年纪轻轻的,就一个小女儿,真是招谁惹谁了,他们家怎么这么倒霉呢。问到魏晓磊,在医院里疼地还起不来身呢,就被人家警察逮住去了,陈安修不依不饶非要告到坐牢。你那侄子侄女婿呢?再有路子也比不上人家塞了钱。小磊爸爸求爷爷告奶奶没用,现在已经气得躺在医院里了,这个家是彻底完了。实在过不下去,她就抱着小孙女一了百了。反正日子也没法过了。

    林淑芳这么说,魏家的亲戚也这么说,不长时间镇上就流言满天飞了,不得不说林淑芳这个方法真的不错,尽管之前有陈爸爸的铺垫,有些明事理自然站在陈家这一边,但总有那么些意志不坚定,容易被人左右的,这个说魏家惨,那个说魏家惨,于是他也觉得魏家真是太惨了。况且这其中还夹杂一些别有用心,刻意想挑事的。

    陈爸陈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安修是真毫发无伤,魏晓磊先不说,刘映红流产,又年纪轻轻就不孕了,不是陈安修推的是不错,但那也是因为和你起争执摔下去的。就连陈家自家的有些亲戚听到这些话都有人来劝陈爸爸,实在不行别告魏晓磊了,他老婆摔成那样,也算是报应到了,真要继续闹下去名声不好听。

    陈安修不松口,陈爸爸也咬紧牙关谁也没应承,就在这流言鼎沸的时候,刘映红家打上门来了,魏家人带着,刘家人跟着,前前后后来了五六辆车,下来二十几个大小伙子,可能是顾忌上次刘雪那事,来的人也没拿什么武器,到了农家乐也没进门就打人,到了吃饭的地方,大刀阔步的一坐,三五一桌,一伸手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和筷子都扫到地上去了,有正在吃饭的客人看这架势,不管吃完没吃完,纷纷准备结账走人。陈安修听到消息出来,一律免了单。

    刘映红的弟弟当场就冷笑着来了句大老板真有钱,第二句就是他姐姐伤成那样,孩子都没了,以后也没法生了,陈家要是不出点医药费,他们没完。有那闻讯过来围观的,见没打起来,也不好去搀和人家的事情,还有些的是觉得,你看你们陈家那么有钱,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给点怎么了。

    “我有钱打发要饭的,也不会给你的,你姐姐自己摔下去的,好多人都看着,这事你讹不到我身上来。”

    陈安修的态度太强硬,说的话太不客气,他话音还没落,林淑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放声大哭起来,说乡里乡亲的陈安修怎么就这么狠毒,又说自己家日子过不下去了,魏晓磊的父亲魏良才也蹲在旁边抽烟,犹豫半天掐了烟头,对着陈安修扑通一声跪下了,“安修,我这做叔叔给你跪下了,我也算从小看你长大的长辈,你给我个面子,放过小磊吧,啊?映红都这样了,叔也没来怪你一句吧?”

    这一跪,人群里彻底炸锅了,这也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了,还是长辈,不是逼到无路可走,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给一个三十出头的小年轻跪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都认识的,同情心瞬间暴涨。就是那些明事理的都忍不住动摇了,“安修算了。”“差不多就得了。”这算是好的。还有更过火的直接说,“你不是没事吗?你真要逼死人家全家,你才高兴吗?”“这心也太毒了,什么人啊?”

    其实魏良才跪下的那一瞬间,陈安修就过去扶了,要不然头都要磕下去,无论他怎么扶,魏良才就是双手抱着他的腿不放开,一叠声地求陈安修将魏晓磊放了。陈安修握了几次拳才忍住对老人动手的打算。

    可无论魏良才怎么求,陈安修都冷着脸不答应,最后林淑芳扑通一声又跪下去了,刘家和魏家的人就是这个时候动手的,小饭馆的柜台后面,就是放置烟酒糖茶的柜子,刘映红弟弟抡了把椅子上去,柜子上的酒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这次也有人劝,但更多的人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位老人,选择了沉默。

    林梅子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她挤进来冲到林淑芳边上喊姑姑,众人才发现林淑芳那个特别有本事的侄女来了。

    林淑芳看到林梅子多少有些心虚,毕竟她答应过暂时不来找陈家的麻烦,等着她和蒋轩想办法,可是好几天过去了,梅子一直也没把小磊弄出来,她坐不住了,在刘家的撺掇下,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可梅子来了,她就不能让梅子漏了口风,她双手紧紧揪着林梅子的手臂,力气大即便隔着厚外套,林梅子也能感觉到手臂一阵阵生疼,“映红流产以后也不能生孩子了,小磊又要坐牢,你快去求求安修,你们两个是老同学,从小一起长大,你们不是很要好吗?你去求安修,他一定会听你的。”她说是请求,未尝不是胁迫,她又一次逼着林梅子做出选择,而且她有把握梅子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她才是养大梅子的那个人。

    “姑姑……”林梅子低声喊了一声林淑芳,似乎想劝解什么,可后者并没有心思听,只抓着她的手臂催促,“你快求求安修,快去啊。”

    林梅子低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想过什么,只是等她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理智,“姑姑,映红根本没怀孕,哪里来的不孕,你在说什么?”她这句话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好多人都听到了,有那么几秒钟,时间就像是停滞了一样,落针可闻。

    林淑芳以为自己说地不够清楚,梅子没反应过来,借着袖子的掩盖,拿指甲掐住她的手,加重语气说,“怎么没怀孕,都三个多月了,我是怕映红伤心,嘱咐你别和她说流产和不孕的事情,你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

    林梅子忍住受上的剧痛,“姑姑,我没犯糊涂,是你这几天太累,想差了,映红根本就没怀孕,我这里还有她的病历复印件。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林淑芳听到这里,震惊地抬起眼,望进林梅子清明冷静的眸子,她立刻知道梅子是故意的,是故意这么说的,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梅子为什么要来拆她的台?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没等她明白,林梅子包中的病历已经拿出来了,包括复印件和一系列收费单子的时候,她刚要递给安修,林淑芳一跃而起,抓住那些纸张,啪的一声全部摔在了林梅子脸上,同时骂道,“狼心狗肺,我这么多年白养活你了。小磊如果坐牢,就是你害的。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大家一看,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刘映红根本就没怀孕,魏家和刘家这是借此合伙来讹人呢。他们真心实意替人家想,魏家当他们是傻子,还想拿他们当枪使,至于魏晓磊要坐牢,活该啊,这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被愚弄的羞辱彻底掩盖了之前的同情心。

    林淑芳一看情况已经无法挽回,一甩手走了,林梅子去扶魏良才,魏良才拨开她的手,说声用不起,也走了,林梅子追着他们出去的时候,在陈安修跟前特意停了一下,“对不起啊,安修。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陈安修点点头示意听到了,但并没有回应更多的话,

    魏家的人都走了,刘家的独角戏一看唱不下去了,也准备走人。

    “等等。”陈安修还有话说。

    “你还想干嘛,我和你说,我姐姐的事情还没完。”

    陈安修伸手指指他的酒柜,“你姐姐的事情有完没完,我不知道,但是今天的事情的确还没完,你把我店里砸坏的东西都赔偿了再走。

    刘映红的弟弟脖子一梗,准备耍无赖,“我就是不赔怎么着?”他们砸了这么多,少说也要几千,多的话上万都不止。今天过来这一趟,他们不仅没拿到钱,还倒赔钱,他从来不做这亏本的生意。

    “不赔我就报警,你们一个也走不了,都跟着进去。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

    刘映红弟弟还想再争辩,跟着他来的人不干了,他们是来帮忙的,他们还一肚子火气呢,说什么陈安修将刘家的姑娘打到流产不孕,弄半天就是胡说八道,让他们跟着来丢人现眼不说,还得出钱?还要跟着吃牢饭?这事换谁谁能答应?但凡能跟着来的都是亲戚朋友,刘映红弟弟也不好将人得罪太过。另外还有门外那些人早就开始叫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这群人揍一顿再说,到咱秋里镇上讹人,真当我们好欺负,特别是之前说了陈安修不是的那些,很多都直接挽了袖子,提着拳头这就准备冲过来了。

    这一个两个的逼地刘映红弟弟不得不认怂,跟着收银员清算半天,按照售价算,最后刷了四万多,刷爆了两张卡,气急败坏地走了。

    车子已经开出镇子口了,刘映红弟弟越想越气,本来今天打算好好的,就她姐姐那伤势,加上流产不孕,陈安修要是不答应给个百八十万,这件事不算完,可谁知道眼看就要成功了,被林梅子搅黄了,林梅子是谁,是魏家养大的侄女,那他就找魏家要钱。刘映红弟弟一掉车头带人又回来了,这次直扑魏家。

386

    刘家人后来到魏家闹的事情,陈安修没亲眼见,但听说动静闹地不小,刘映红弟弟本就是混不吝的,要不然也不会不顾后果,脑子一拍就编造他姐姐的病情来讹钱,结果现在钱没拿到手,自己反倒赔出去不少,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这笔钱拿出去,比拿刀子割他肉还难受,他哪里能咽地的这口气。刚开始的时候,听说有林梅子挡着,刘家顾忌她和蒋轩,也没敢来硬的,就是骂骂咧咧地在魏家耍赖不走,魏家在秋里镇上也有些亲戚,但一来这是魏家的家务事,旁人不好掺合太多,二来都知道魏家现在就是个泥水坑,谁挨近了都得溅一身泥,魏晓磊和刘映红这样,说不得魏家又要出来借钱,借出去了谁还,哪个是傻子还肯主动凑过去。所以关系远点的就装作不知道,关系近实在躲不开的就过去和稀泥,说些看似有道理细想又什么都不是的废话,两边都不得罪。

    这样的情况就这么一直僵持到半下午,中午刘家那群人本来就没吃饭,刘映红弟弟当时找他们来的时候可是承诺过拿到钱就去市区吃五星级的大酒店,大家早饭就留着肚子,折腾半天,什么也没捞着,坚持到半下午都饿得不行了,他们打电话让镇上的饭馆要外卖,没一个应的,现在镇子上谁不知道魏家的那点破事,都怕做好送过去没人付钱,结果刘映红弟弟就带人冲到魏家的小超市里连吃带拿的弄出来不少东西,还把那个小收银台给撬了,里面钱倒是不多,就二百多块零碎的,他们拿着要去买包子和烤鸡。魏良才去拦,被他们远远的推了个大跟头,半天没爬起来。

    林淑芳今天去陈家大闹了一场,回来和林梅子又吵了一架,接着又应付刘家的闹场,这会见刘家又抢东西又打人,她整个就崩溃了,嚷嚷着说不要刘映红那个儿媳妇了,要让魏晓磊和刘映红离婚,立刻就离。有林梅子在身边比着,她从一开始就瞧不大上刘映红这个儿媳妇,但是魏晓磊自己喜欢,拗不过儿子的意思,娶了就娶了。平时不咸不淡地处着。喝农药自杀之后,两人关系破裂,婆媳势同水火。这次魏晓磊出事,她怨陈安修,未尝心里不埋怨先挑事的儿媳妇,只是嘴上不好说,说了就是他们家理亏在先。可是刘家这么闹,她什么都不管了,长期累积的怒火和埋怨全部爆发出来。

    谁都以为林淑芳这一发火,刘家肯定态度要软一软,毕竟刘映红现在还在医院,还要魏家拿钱呢,真要离婚了,可就是刘家出钱给闺女治病了。可刘映红这个弟弟偏偏就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离婚是吧,好啊,那我们就把我姐姐的东西先搬回去,头一件就是车。当初魏晓磊和刘映红结婚没买房,后来买车的时候,虽然是魏家出的钱,但魏晓磊为了讨好媳妇,就挂的媳妇的名字,本以为是一家人挂谁的名字都一样,还能哄媳妇高兴。可现下就给了刘家人借口。林淑芳和魏良才当然不肯,那是用他们的钱买的,怎么能给刘家,可他们老两口哪里挡得住二十多个大小伙子,加上林梅子和魏家的两个叔叔都不行。

    最后魏家不得不妥协,去银行取了钱才打发走了刘家的人,当然具体给了多少,谁也没亲眼见,可是想到刘家既然肯走,想必是个满意的价格。这样一来,镇上机敏点的人又有想法了,魏家不是被刘雪坑进去几十万吗?这魏晓磊又要吃官司,刘映红又要住院的,他们家哪里还有钱给刘家。都在在一个镇上住着,开超市的也不是一家两家,一年能赚多少,大家不说是门清,但大概的范围还是有的。魏家现在还能拿出钱,除非,除非,除非魏家被刘雪坑去的钱拿回来了。要说到能拿回来的人,除了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个侄女婿也不作他想。那案子不就是归公安局查吗?人家蒋轩肯定有门路不能让岳家吃亏。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不要紧,有人传就有人信。

    敏感的时刻,敏感的话题,不几天流言就起来了,还有人组织起来要去公安局问问的,这些人已经被钱逼疯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陈安修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是和蒋轩生分了,以后可能更生分,可他不想见到蒋轩栽这么一个大跟头,特别是这个跟头栽下去可就爬不起来了,如果是真的,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是真的,他希望蒋轩提早做个准备,他听程林辉说过蒋轩的处境不太好,这件事别被有心人利用了。打这个电话,陈安修不是没犹豫,打了就凭现在的情况,蒋轩也不会感激他,可不打的话,他过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最后电话还是打出去了,蒋轩也接了,两人现在根本没什么话可说,陈安修直奔主题,蒋轩很客气地表达了感谢,其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提魏晓磊一句话。前后不过两分钟,陈安修先挂了电话。

    如果陈安修现在可以见到蒋轩,就可以看到蒋轩桌上放着一叠资料,里面有他爸爸当年经手的一些事情,也有他的,这肯定不是全部,资料是有人带给梅子,梅子又带给他的,他看完后只能说。章时年当年真的手下留情没下死手。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难道要心怀感恩章时年手下留情?

    这次送这些东西来的理由,很简单,二选一,要不然他去坐牢,要不然送魏晓磊去坐牢。经此一事,无论在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梅子都要一生处于愧疚中。玩弄人心到如此的地步。他们只是那人手掌下的蝼蚁,连正面交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乖乖地任人摆布,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安修还来给他报讯,是真的不知道章时年背后所做的这一切吗?

    打过电话之后,陈安修就将魏家的事情彻底丢下,专心准备果蔬店开业的事情,中间魏家有几个长辈到陈家试图调和过,陈爸陈妈都没给好脸色,从此之后也没人再上门当和事老。于陈家来说,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

    而这个时候在北京的冒冒呢,经历了最初几天分离的阵痛期,全家人又围着他一人转,他的情绪也渐渐地趋于平稳,每天的面还是见的,电话也要打,不过闹事的频率明显没刚开始那么频繁了。早上醒来见到大爸爸在,还能跟大爸爸闹一会,不像以前一样,眼睛还没睁开,就嚷嚷着要爸爸了。

    可这也打乱了章时年的作息,章时年一般没重要事情,早上都习惯六点半之后起床,以前冒冒如果早醒,陈安修就抱着出去洗漱喂奶,可现在是无论冒冒几点醒了,他都要作陪,不陪还不行,冒冒有的是方法折腾到人睡不着。前几天章时年参加一个长辈的生日酒席,送过礼物,没顾上寒暄就回来哄冒冒睡觉,之后有一个跨国的视频会议开到凌晨两三点,结果他刚上床睡下没多久,就被冒冒活活压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原本睡在身边那个四十多斤的小胖子正眼巴巴地趴在他胸口上。再不然就整个压在爸爸脑袋上,或者捏爸爸的鼻子不让喘气。

    所幸章时年单独带他睡觉很沉的时候也不多,要不然早被他折腾死了,就像今天,章时年睡意朦胧中就知道他要醒了,他每次醒来之前必定会靠人蹭蹭,然后哼哼哼,哼哼哼。果然没多大会就听他张嘴喊爸爸,见没人回应,就从被子里爬出来,凑到人跟前和人亲亲,胖乎乎地喊,“爸爸。”

    章时年装作没听到,想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没多大会就觉得鼻子一热,有个软乎乎的东西贴上来了,章时年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只胖脚丫,五个小脚趾头又肥又短。章时年作势要咬他,他乐地他哈哈地笑,又怕爸爸抓到他,手脚并用连摔带滚地爬走了。这个方法,章时年倒是不新奇,以前他在家里常常这么对付安修,安修每次都大声喊冒冒的臭脚丫子臭死了,爸爸要被你臭死了,他也跟着喊不臭,非要再往爸爸跟前凑凑,安修就真的咬他,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跑,父子俩每次都要在床上你追我赶折腾个翻天覆地。

    不过闹个归闹,章时年也不敢耽搁太久,冒冒醒来必须上厕所,真要闹个没完,搞不好就要尿在床上。

    等他们洗漱出来,早饭也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子一见冒冒就伸手接了过去,早饭有包子,昨天老家那边有人过来,特意带了两筐刚上市的春笋还有一些家乡的山野菜,杨小桃亲自调的馅儿做的春笋包子,包子刚出锅,老爷子就让人撕开两个散热气,备着给冒冒吃。

    别看陈安修在章家要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即便是桌上的饭菜不合胃口,最多少吃点,凑合填饱肚子就成了,也不会非要人家重新做一桌出来。到冒冒这里不行,见老爷子要喂他吃包子,他脑袋一扭,“不吃甜包包。”老爷子是越州人,好甜口,杨小桃是家里多年的厨娘,做菜的口味肯定是紧着老爷子来。冒冒吃过一次甜包子就不干了,他从小在绿岛,陈妈妈除了偶尔做糖包,菜包子是绝对不会做成甜口的。

    杨小桃解释说,“这一屉不是甜的,锅子里还热着的那一屉是才是甜的。”即便她心里再不待见冒冒,也不会违了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明显是想抬举这个孩子。要说孩子只有两岁多点不懂事就罢了,她不明白的是那位小陈先生是怎么理直气壮地将这个孩子留在章家的,如果是吨吨当然没问题,那是章家堂堂正正的小少爷,可这个冒冒,即便章家承认了,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陈家的孩子,不是时年的。时年工作这么多,还要天天准时赶回来哄他睡觉,老爷子最近天天陪着,也累得够呛,身体再健康,毕竟有那个年纪了。可这些话,她只能想,不能说。

    老爷子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需要知道,他现在主要的精力都在冒冒身上,好不容易哄着吃了一口,知道不是甜的,冒冒就愿意吃了,大口大口的。见他胃口好,老爷子就高兴。

    等老太太过来就可以正式开饭了,饭桌上老爷子想起一件事,“你爸妈今天上午要过来。”

    “这事我知道,他们打电话说过,说是看看能不能接冒冒过去这几天。”别看冒冒天天调皮捣蛋,按安修的话讲就是正事不做一点,可这都不妨碍一堆人要争着抢着地带他,家里四个老的不说,连陆江远也是,有时间也过来坐坐,光送的玩具就摆了半个屋间。

387

    季家二老本来说的是中午之前到,不过早饭后天气突然转阴,不长时间风也起来了,老太太看这天气,担心要降温,就想着早点将冒冒新做的几件棉衣和外套送过去,老爷子说她瞎着急,章家还能缺了冒冒衣服穿,方碧凝先不说,就章谨之那事事讲究的个性,怕是安修再给冒冒生三个弟弟,冒冒的衣服都穿不过不来。老四小时候那会,家里的情况还不算太好,那人给老四准备的衣服,不夸张地说,一天换一件,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放到现在倒不算什么,在那个年代就有点惹眼,他就没让全部给老四上身,直到君毅和君信出生,没穿过的打包送过去,君毅和君信上小学之前除了过年基本就没怎么买过新衣服,可见有多少。后来还是云之说什么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审美,即便衣服再好,也不能总捡叔叔的穿,要让他们自由喜欢的样子,这事才算打住。

    老爷子即便退下来了,也没真正闲下来过,更少去回忆往事,这下一回忆,就忍不住有些心软了。一转眼老四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他们也都老了,当年章谨之要带老四出国读书,他不舍得,还是云之劝他宽心,现在她在孩子身上的心比他还重,无非也是知道看一眼少一眼。吨吨不在眼前还好点,可冒冒就近在咫尺,这小东西调皮归调皮,但就有那个本事磨地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恨不得天天放在自己跟前看着才好。

    想到这些,老爷子心里叹一口气,认输,“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一下,再给老大打个电话,咱就出门,你让人和小曲说一声把车准备好。对了,上次冒冒不是想要骑上去就会唱歌的小鹿吗?让人找找给他放车上带过去。”

    因为出门早,所以他们到章家的时候也不晚,还不到十一点,一路过来天气还是阴,但这边的风要小不少,他们的车子一转过胡同口,司机曲靖就看到冒冒了,就和后座的两位老人说,“冒冒在前面和人说话呢。”

    老爷子闻言打开车窗看了看,还真是他,戴着一个浅灰□□猫头的绒帽子,头顶上还直愣愣地竖着两只猫耳朵,正仰着头在和去六七岁的孩子说话,老爷子定睛认认了认,应该不是章家的亲戚,他没见过,估计又是冒冒在路上搭上的,至于原因,恐怕就出在那孩子手里牵着的那两只狗身上,两只查理王,个头都不大。老爷子示意车子开慢点,离着近了,就听到冒冒在说,“我家也有,俩。”伸着两根胖胖的小指头给人比划。

    那孩子估计不太擅长和冒冒这样的小不点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找话题,只顺着冒冒磕磕绊绊地问,“你家的在哪里养着,怎么没看到?”

    “姑姑家墙上,他们,他们俩等吃饭。”

    这下别说是个外人了,就算是季家老爷子,也不知道冒冒到底在表达什么。果然那个孩子接不上话了,这时一直站孩子身边像是爸爸的人上前,看那架势是想拉冒冒的手说话,结果被跟着冒冒的人拦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季仲杰虽然以前说过冒冒只是在门口玩,找个人带着就行,非要找两三个人跟着有点大张旗鼓,但也不得不承认,只要章家孙子这一层身份在,冒冒的身边永远少不了明里暗里示好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冒冒年纪小又不懂得分辨。就拿眼前这个孩子来说,明明不会也不喜欢应对冒冒,却被家里人摁着陪冒冒说话。

    “冒冒。”季仲杰从车上下来,喊冒冒一声。

    “爷爷啊。”冒冒看到爷爷奶奶来了,也不盯着人家的狗了,对着爷爷奶奶跑过去,张开手就要抱,也就是老爷子身子骨结实,待人跑到跟前,一把就捞起来抱在怀里。那人见这两位老人气度非凡,接着盯着车牌看了看,似乎想到什么,就准备带着孩子过来打个招呼,对上那人的一脸着急,老爷子的态度是一贯的和蔼可亲,可也只是微笑点点头,没多说话抱着冒冒进去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的。

    他们刚进大门,章家的两位老人听到消息也迎到了垂花门那里,方碧凝这段时间身体时好时坏,章云之是知道的,就快走了两步过去挽着她说,“大嫂,你怎么也出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们自家人还用这么客气吗?”

    方家和章家是世交,方碧凝比章谨之小几岁,和章云之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这么多来姑嫂的感情一直很不错,“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这两天感觉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人老了,身体总是不如以前了。不是说中午到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快?”

    “家里没什么事就早过来了。”

    几个人说着话往屋里走,点心水果都是现成的,章谨之又重新泡了一壶茶,人家一家人说话,其他人也没不识趣凑过来,厨房里杨小桃带着人开始准备午饭。这个不用特意吩咐,她清楚季仲杰和章云之的口味,或者说家里来的重要客人,她都留意过。

    冒冒从刚才开始就赖在爷爷怀里没下来,爷爷刚落座,他就扭扭脚,把两只鞋都蹬下来了。章家爷爷弯腰,熟练地给他拎到一边放着,无奈笑说,“也不知道他穿着鞋是多难受,一进门就脱。”

    季仲杰捏捏他的胖脚丫,热乎乎的,火气很足,“你今天怎么没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就光在门口晃晃。

    爷爷摸他的胖脚丫,冒冒以为爷爷是在和他玩,脑袋埋在爷爷怀里拱来拱去,自己乐地哈哈笑,倒是章谨之从旁解释说,“昨天去那个叫同同的孩子家里玩,看上人家墙上挂着的一只小灯笼,要拿自己的娃娃和人换,同同没同意,他三下两下把人给打哭了。今天不准他出去找人玩了。”在他们这种家庭,要支撑这庞大的家业,性子霸道刚强些倒不算错,甚至是优点,但是霸道又不知道收敛,凡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绝对是错了。如果从小家里不给一点约束,将来出门在外,人家顾忌章家和季家的权势,有几个人敢管。如果放任下去,简直无法想象。

    季仲杰和章谨之两人在很多方面经常发生分歧,但在这方面,季仲杰是赞同他的,孩子宠归宠,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能妥协的,他伸手拍拍冒冒的屁股说,“以后可记住了,人家的东西,人家不愿意给你,你也不要抢。你总抢其他小朋友的东西,以后人家就都不愿意和你一起玩了。”又想起什么,感叹一句,“人家都说吨吨像他爸爸,其实冒冒的性子才最像老四。”谁敢说他们家冒冒不是老四亲生的。

    这点章谨之也认同,“吨吨的性子还要温和一些。”他重新洗过手,将泡好的茶每人倒了一杯,“所以我现在有个想法,我想趁着身体还可以,将冒冒带在身边带几年。”

    这件事方碧凝已经听他提过,如今听他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章云之了解他哥哥的性子,在安修离开,大哥将冒冒留下的时候,她曾经有过这样模模糊糊的念头,所以也不算太意外,那稍微有些意外的就剩下季仲杰了,他知道章谨之心里看不上安修,又看重冒冒,估计就觉得安修的档次不足以教养孩子,至少不能教养章家的继承人,虽然彼此都清楚,可章谨之不明说,他也不好点明这点,“我看吨吨的性子就很好,冒冒也活泼,我们年纪都大了,何必再为他们操这个心?”

    “冒冒和吨吨那个时候还不一样,吨吨的生活环境要单纯一些,况且那个时候我们是不知道吨吨的存在。”

    生活环境不同,冒冒的教育是要更麻烦些,“冒冒现在还小,陈家人和安修的品行是没问题的。”在他看来,小孩子这个阶段无非是一些习惯和品行的养成,其他的学识方面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他觉得冒冒现在的状态不错,性格外向开朗活泼,就是有时候霸道点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孩子,“再说还有老四,他就是再忙,家庭还是要顾及的。教育孩子可不是安修一个人的责任。”

    “陈安修要是跟着老四出去,很多东西他都要从头学起,我们都知道,这对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到时候他哪里有精力带冒冒,总不能让他将冒冒带大了再出去做事。好年纪不等人,他这个时候不立起来,以后更难。与其交给保姆,还不如我来带。”

    道理他都明白,这种安排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季仲杰心里不舒服,安修不该被这样对待,至少这件事应该和安修商量一下。

    章云之看两人的谈话即将陷入僵局,居中调和说,“大哥,这件事,你和老四提过吗?”

    章谨之回说,“暂时还没有,等冒冒适应了,我再和他谈,今天想到了,先和你们说一声。”如果时间向前推十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陈安修的,也有足够的方法让陈安修离开或者消失,可是现在老四羽翼已丰,很多事情他们只能商量不能强迫。

    “这件事我们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应该问问老四和安修的意见。”章云之看看季仲杰,要说这几个老的里面,谁对安修最满意,无疑是老季,可能也是合了眼缘了,爷俩自见面起就相处很不错,要说最不满意安修的肯定就是大哥,至于原因,他也知道。

    章谨之也知道今天这状况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而且他也没想今天谈出什么结果,于是也转开话题问,“听说君毅上周回来过,他在绿岛那边的工作怎么样?”

    “他这次是回来开会,回家一趟匆匆就走了,我也没见过他,老四在那边给他留了人,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两年是家里的关键时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老大那边,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一力掌控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护好家里的这些孩子,尤其是君毅和君信,君信在部队里还好些,干涉军队事务总有些顾忌,可君毅就不同了,简直是个活靶子,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当时之所以想办法将君毅调到绿岛,未尝没有让老四护一把的意思。

    “什么也不做可不像是君毅的性子。”季家的那几个孩子,章谨之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家里出了一个季方平,君毅的仕途肯定会受很大的影响,可君毅却不像是个安于现状,只保平安的。

    季仲杰拍拍怀里不停扭动的冒冒,声音也随之低下去,“他是有些想法,可绿岛这些年人事更换频繁,水也深得很,就怕他操之太急,没站稳脚跟,人先摔下去了。”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君毅想从哪里着手?”

    因为老四的存在,季章两家的关系非常亲近,章谨之选择这个当口高调回来祭祖,又留在北京坐镇,这份情谊季仲杰是放在心里的,很多事情上他也不准备瞒着,就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两个字。

    章谨之侧身看过去,随之眼睛一眯,那两个字赫然是:□□。“他有几分把握。”

    “现在只是有个契机。”

    章谨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还缺些火候或者说是助力。

    *

    对于季家和章家筹谋的事情,陈安修自然是不知情的,章时年也只是和他模模糊糊提过,但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打听太仔细,魏家的事情了结后,他趁着周末带着吨吨还有妈妈回了林家岛一趟,其他的都好,两位老人的身体也硬朗,就是他小表弟找对象的事情闹的全家鸡飞狗跳的。林海双自己做旅行社的,天天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的跑,自己找了个女朋友在火车站做安检的,父母也都是铁路上退下来的,姑娘还没见到,二舅妈略一听家境就嫌弃上了,说是一个开火车头的,一个售票的,家里就一套房。于是死活不肯松口见人。陈妈妈这一去,又拉着陈妈妈唠叨了半天这件事,还问陈安修知道这事不。谁都知道林海双经常和天雨经常混在一起,天雨要是知道,陈安修没道理不知道。

    陈安修何止知道,还一起吃过两次饭,可他也不敢承认说是小表弟特意带来给他们认识的,要是二舅妈知道表弟早就带人将亲戚认个遍才回家报告,更要气地爆血管。于是只说路上遇到过,说话做事很大方,个头得有一米七。

    他做事一向还算稳重,长辈们对他的话信任度还是比较高的,二舅妈听他这么说口风也就松了点。陈安修知道小表弟是很喜欢那个姑娘,准备再接再厉烧一把火,见陈妈妈朝他使眼色,他也就没继续。陈妈妈知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这个时候说多了,万一不成反而容易落埋怨。

    不过就这样林海双也挺高兴的,不知道是谁给他通的消息,他下午就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请陈安修出去吃海鲜大餐,他好不容易跟人弄了四张高档自助的入场券,让陈安修带上吨吨,他带着自己女友四个人一起去。但是陈安修下午回去还有事,实在去不了,吨吨还有不少作业没做。林海双听这样有点失望,说下次再请,晚上就去找的陈天雨,恰好温凯也在,四个人就一道去的。

    自助餐的地方在君雅酒店的玫瑰餐厅,这是君雅去年刚建竣工的项目,位于君雅酒店主体楼正前方的海平面上,四面通透环海,风景十分好,当然价格十二分好。据说这是一个什么集团在绿岛举行的一次商务会议,布展和会议的安排交给一家旅行社的会议部门,当然不是林海双的那个,他那个小旅行社也就能接接团带带团,哪有什么专门的会议部门,那都是人家大旅行社的配置。不过他在旅行业这方面混的人头熟,从人家手中弄几张内部自助券还是问题不大的,同时人家也特意叮嘱,只准吃饭,不要随意搭讪。今天是内部招待,明天的酒会才是重头戏,不过明天是无论如何混不进来的。

    温凯家境还算富裕,不过这场合还真没来过,看在场那些人各个衣冠楚楚,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心里真有点打鼓,但那些人大多在交谈,也没几个真正注意他们的,他们四个找个角落位置,拿了东西吃自己的。即便有人看到了,也以为他们是旅行社那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有人赶他们。

    就在他们埋头吃半饱的时候,餐厅的大门再次打开了,这次进来的人似乎不太一样,因为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一下,连林海双夹象牙蚌刺身的筷子都太好意思继续,他的位置最靠外,就伸着脑袋往外瞧。

    温凯那位置被花木遮挡,看不清门口那里,就小声问林海双,“进来是谁啊,这么大排场?”

    林海双闻言回头,摇摇头同样小声说,“不认识,看着像个大人物,就是腿脚好像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人家腿脚不太好?”

    “坐着轮椅呢,谁腿脚好好的坐轮椅?”

    温凯边剥蟹壳边边和林海双闲聊,“是个老人家?”

    “没,看着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多。”

    “才三十多就坐轮椅了?这大人物也够可怜的。”

    陈天雨听他们闲磕牙,偶尔也插一句,他坐的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口,但是餐厅这半边看地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当那轮椅到这边,他出于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当下就是一愣。

    “谁啊,看到熟人了?”温凯注意到他的异样,趁着喝水的功夫,端着水杯拉着椅子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一眼看过去,一口水呛在了嗓子口,咳地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伸着手指说,“向,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长眉深目,五官深刻,就算过去这么些年,他也不可能认错。

    陈天雨赶紧给他拍拍,“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指了,被人注意到怎么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人好像真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好在他们这里位置偏僻,加上来人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以还真没人注意他们,不过林海双对他们的反应很好奇,“你们认识那个大人物?”

    温凯喝口水喘口气,“我们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们。”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老大怎么可能认识他们。是他多年后见到那人太惊讶了,不是听说出国了吗?怎么这次是回来了?

388 天雨

    ““你问我, .”陈天雨看出了温凯眼中的询问, 可他并不比温凯多知道什么, 就通过那么一次电话, 别说现在两人没什么关系,就算当年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时候,人家老大也不需要向他报备你别看行程。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我怎么一句听不懂。”林海双快被他们搞糊涂了。

    当年向廷名气正盛的时候,林海双还是在学校读书的半大毛孩子,不认识甚至没听说过都太正常了。现在当然更没什么认识的必要。难道他们没事还能约着向廷一起出来插科打屁吗?

    “当年我和你凯哥刚毕业出来工作的时候,他是我们的大老板, 我们以前远远见过两次。”

    对于陈天雨的话, 林海双并不生疑, “原来这么回事,不就是以前的老板吗?我当年在外面给人打工那会,老板都不知道换过几茬了,现在迎面撞上, 估计都不认识。不是我说啊, 凯哥, 你也太激动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到旧情人了呢。”

    向廷那是一般的老板吗?当年在绿岛真算得上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年纪轻轻一手带着兄弟们打出来的地盘, 手段狠, 路子野,那会不管服不服气,谁见到不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向哥, 哪是现在的刘胜淮那帮鱼虾可以比的,也就是现在出走国外多年,听过他名字的人少了。不过温凯也是个识相的人,见天雨不想多说,他也懂得适可而止。而且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拿别人吹嘘也没什么意思。心下既定,温凯夸张地打个哆嗦,连带着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旧情人?你开什么玩笑,人家就是真好这口,也该看上你二哥这样的,你是不知道,你二哥当年身边围着的男男女女比现在夸张多了,都哭着喊着要和他交朋友。”

    “滚。”陈天雨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当年玩的比较开不假,但到温凯嘴里夸张到没边际了。

    林海双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还有男的?”

    温凯和陈天雨是多年的哥们了,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继续说,“当然有,不过你二哥对男人向来看不顺眼,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有次还特有种的将一个不断纠缠他的大老板开了瓢,好在那人公司后来出了事,人也跑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呢。”

    陈年旧事,陈天雨的记忆已经暗淡模糊了,如果不是温凯旧事重提,他都要忘记了,当时打了人不是没后怕的,怕自己遭殃也怕给家里人惹来麻烦,不过那人很快出事消失,事情随之也就过去了。见温凯还大有说书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将一整盘牡丹虾都倒进温凯的盘子里,“快闭嘴吧,吃饭。我都不记得的事情,你怎么那么清楚。”

    “也是,也是,咱们今天主要是来吃饭的,这么多好吃的,不多吃点,多浪费。”林海双也跟着打附和。

    如果是事关美女的风流韵事,林海双肯定是要追问到底的,可牵扯到男人,陈天雨又摆明没兴趣,话题就此打住最好,家里有陈安修的事情在先,不管长辈明面上多么看的开,暗地里少不了长吁短叹。他多少受到影响,也不太敢和陈天雨开这方面的玩笑,两个儿子都走上那条路,姑姑和姑父还不得哭死,光想想就替他们难受。

    林海双的女友孟园是个话不多却很体贴的女孩,之前他们三个聊地起劲,这姑娘已经起身给他们拿过好几次东西,这会见其他两人还在吃,孟园一个人端着东西在牛排那里排队,陈天雨打算过去帮帮忙。温凯是客人,海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心里忍不住想,他要是二舅妈,就绝对不会反对这两人交往,这姑娘他虽然见地不多,但女人他见多了。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品行,他还分地出来。在这段感情中,明显是女方照顾包容男方更多,海双孩子心重,吃喝玩乐在行,赚钱够自己花,论精打细算居家过日子就够呛了。这姑娘呢,绝对是个肯好好过日子的贤妻良母。他虽然对这类型不感冒,可他对贤妻良母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对这两人很乐见其成。

    基于这种想法,陈天雨对孟园的态度愈发和气,在取东西的过程中还主动和女方聊了几句林海双和二舅家的事情。孟园对陈天雨的印象也不错,她和林海双是奔着结婚的目标去的,对林海双的这些亲戚也是真心想提前打好交道的。有了这种默契,两人的交谈算得上非常愉快。

    孟园算不上多漂亮,仅仅属于端正的级别,但陈安修有一点并没有乱说,她身材高挑,将近一米七,和一米八多的陈天雨站在一起,两人俱是身高腿长,从远处看十分的般配,加上两人不时地低声交谈,笑语频频,更容易让人加深这种误会。

    “海双从小不喜欢吃蟹腿,嫌麻烦,他喜欢吃烤鸭,这些新烤的,你帮他拿一点过去。”陈天雨示意孟园将手中的盘子递过来,加了些烤鸭片在林海双那一份上。实事求是地说,两人并没有什么太过亲密的行为,说话是刻意压低了一些音量不假,但那也是因为餐厅里并不喧闹,他们又是来蹭饭的,总不能高谈阔论,喧宾夺主,太过招摇然惹人注目。但是看在别人眼中是怎么一回事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女孩子敏感些,在陈天雨往她手中盘子里夹菜的那一刻,孟园就感觉后背一凉,她本能地回头寻找,正对上一个男人冷漠的目光,那人眼中的恶意并不掩饰,甚至,甚至带了一些不过如此的嘲弄和鄙视。孟园的脸腾地就红了,她的生活环境相对单纯,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他们来蹭饭被人发现了,而且主人的态度摆明非常厌恶他们。她找块地略显慌乱地丢下盘子就想走,可乱中出错,她穿着高跟鞋转身的时候撞到了桌角,眼看着就要摔倒,陈天雨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捞了她一把,她撞到陈天雨身上,很快起身。眼圈一红,低头离开了。

    这一下来地太突然,陈天雨不明所以,跟着想过去问问,却被另一道声音喊住了,“陈天雨。”

    陈天雨闻言回头,看向声音来处,就见一人正大步地向这边走过来,这人他认识,是向廷身边的一员大将,叫杨虎,跟在向廷身边很多年了,当年向廷受伤,就是他带人找到他们的,向廷对这人很信任,出国的时候带着一起走的,说起来也是多年没见了。当年杨虎三十多岁的正当年,身姿矫健,现在年过四旬,已经养出一些中年男人的富态了。可见这些年应该过地很不错。

    “杨哥。”

    杨虎走近了,上下打量一下,拍拍他肩膀,爽朗笑道,“当年的毛头小子长大了。难为还记得你杨哥,这么多年也没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陈天雨知道他是客气话,当年因为向廷的事情,杨虎对他态度还不错,但两人的交情并没有深厚到什么程度,这么多年没见,杨虎能主动过来打个招呼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所以他笑笑跟着客套,“杨哥那么忙,没好意思打扰。”

    见他如此回答,杨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比当年稳重了。”当年跟个小豹子一样锋芒毕露,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麻烦。接着又问,“结婚了吗?”

    “还没呢。”

    话题到这里,杨虎便没有继续追问了,而是说,“今天向哥也过来了,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陈天雨远远地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向廷,他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不过杨虎将话说到这里,他好像也不好拒绝,毕竟也是相识一场,于是点点头,笑说,“我之前也这么想,就怕向哥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倒是不会。向哥这些年一直很惦记你。”

    这些话,陈天雨听听就算,也不会真的当真,

    那边孟园已经跑到林海双身边,林海双这人虽然粗心大意,但女友眼泪都出来了,他也不瞎,当然能看到,当下就火了,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孟园知道林海双是好意带她来玩,也不想说太多扫兴,而且她也怕林海双一冲动跟人动手,这里这么多人,刚才那人看着也不是善茬,“没事,不太舒服,你再吃点,咱们待会走吧。”

    “行,行,我不吃了,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林海双着急孟园,没注意到陈天雨并没有回来,但温凯注意到了,他起身四下望去,看到陈天雨远远地朝他打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杨虎,温凯也是认识的,料想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事,稍稍安心坐下来。可眼睛紧紧盯着那边没离开。

    这边杨虎已经带着陈天雨过来了,那些人并不认识陈天雨,但都认识杨虎,见杨虎带着过来的,自动就让开一条路。

    人群散开,陈天雨今天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了向廷的相貌,容貌倒是没太大变化,就是比当年瘦了些,改变最大的是气质,当年的向廷言谈举止虽然还算温和,但刻在骨子里的狠辣,眼睛里眉宇间根本藏不住,现在的向廷似乎和润了,比起一个黑道大哥,更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举止得体,风度翩然。

    陈天雨和杨虎过来的时候,向廷正和旁边的一个人说话,见他们过来也并没有停止,杨虎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向哥,向廷这才回转目光,先看了一眼杨虎,接着轻轻扫了一下杨虎身后的陈天雨。

    接触到向廷的目光,陈天雨也跟着喊了一声,“向哥。”

    向廷的目光依旧淡淡的,并不见分毫多年重聚后的喜悦之情,只说了句,“长大了。”

    *

    陈安修的蔬果超市开业在即,他现在几乎马不停蹄的在忙着这件事,好在新招的店长经验丰富,着实帮了不少忙。在忙忙碌碌中,楼南将吨吨的体检报告送过来了。尽管学校里有例行体检,陈安修还每年都带吨吨去宁世去体检一次。今年也不例外。

    楼南将体检报告送过来的时候,陈安修正在指挥工人安装货架,见楼南打手势出去说话,他让其他人盯着,边摘手套边走了出去。

    两人上了楼南的车,一路开到不远的海边停下来,楼南示意陈安修打开副驾驶的置物箱,里面放着的是吨吨的体检报告。

    在陈安修打开的同时,楼南开口说,“吨吨。”

    “恩?”

    “吨吨是个正常男孩子。”

    陈安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和我们都不一样,吨吨是个正常男孩子。”

    陈安修恍然记起,他以前问过楼南这个问题,楼南说要等青春期发育后,才能检查出来,吨吨今年十四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发现,前台吞字了,再发一遍试试。

389 因果

    消息来地突然, 但对陈安修来说, 并不难接受。对于自己的特殊体质, 在以前, 甚至是很多年里, 说没有一点怨怼是假的。但后来他遇到了章时年,有了吨吨冒冒,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看开了。如果今天吨吨的体质随他, 他坦然面对,如果不是, 他庆幸。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希望孩子在其他方面出类拔萃,可在这方面, 能多普通就多普通。

    “我以为你看到这样的结果会很高兴?”和预期中有点不一样, 楼南忍不住主动开口。

    陈安修也只是一时心里感慨, 闻言也抬头道,“高兴啊,你看到我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你比我想象中平静很多。”想了想又补充说,“多少应该比现在兴奋点。”

    心情好了,陈安修也有兴致开玩笑,“你想象中我高兴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立刻跳海里游两圈, 还是冲到大街上看到人就拉着人家的手开始傻乐呵?”

    楼南认真想了一下, 向外比个请的手势, “哪个都可以,记得离远点。”

    陈安修失笑,“没空陪你发疯。”他边说边掏手机下车。

    楼南靠在椅背上,随手摘下太阳镜,右手捏捏鼻梁向外看去,陈安修在靠近沙滩的木栈道那里打电话,看那眉飞色舞的,并不难猜到电话的另一端是谁。如果吨吨只是陈安修的孩子,他不会问刚才的话,因为他知道不管孩子的体质如何,至少他和陈安修都能接受。可吨吨的另外一个父亲是章时年,章时年后面有季家和章家,他们即便接受了吨吨冒冒,也未必然完全不介意吨吨冒冒拥有的体质。章时年想要一个健康正常的继承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看今天陈安修的反应,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压力。心大估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章时年真的将人保护地不错。要走入章家和季家这样的家庭,受些委屈或者低头弯腰根本不足道,背负太大压力,最怕的是人的脊梁在无形中被压弯了。显然安修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章时年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庇护自己的孩子和伴侣。不管怎样,都足以令人羡慕。

    有一点楼南没猜错,陈安修确实在给章时年打电话去了,除了告知吨吨体检报告的结果。他还有一点想和章时年商量,到底这件事要告诉吨吨不。不说吧,这对吨吨来说确实算是人生当中的一件大事,关乎未来,而且吨吨也是懂事的年纪了。说吧,怎么开口?总不能跑去直接告诉吨吨,儿子啊,你和你爸爸不一样,你爸爸是属于能生孩子的那种,你终于确定是不能生孩子的那种,然后再解释一下构造不同,他说不出口。想想自己的十四岁,女孩子的手还没摸过呢,哪想过生孩子这么深远的话题。他十四岁的时候,爸妈没和他谈过,如今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吨吨谈。

    章时年的意思还是应该和吨吨通通气,吨吨已然知道是爸爸生的,虽然没多问,这方面未必没自己的想法,与其让孩子私下里胡乱猜测,不如早点和孩子说清楚。陈安修同意了,很顺手地将此事推给章时年。章时年似乎早就料到他这出,并不意外,但商人的本性使然,没忘记在趁此为自己的幸福谋点福利。

    楼南见陈安修打半天电话还没挂断的意思,心想这两人够黏糊的,他准备打个招呼走人,待走近了,就见对方脸色爆红,低声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你回来后随便你,视频没门,想都别想……”

    可能看到楼南了,接下来的话,陈安修及时打住没说出口,楼南预计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话,摆摆手没下车,一踩油门自顾开车走了,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彼此也不在乎这么一个半个的小礼节。

    吨吨的事情,章时年也和北京这边的家里人提了一下,没人当面说什么,但过了几天,章家老爷子让人给吨吨带了份礼物过来,陈安修看了看,是北京几处地产的产权。他不明所以,问了章时年那边才知道,这是章元年补给老爷子的。

    年前祭祖,老爷子将偌大的祖宅交还给族里,而且这祖宅还是在经老爷子多方周旋才得以保全下来的。于公,这是对整个章家的一份恩情。谁都清楚,给吨吨冒冒上个族谱,远不至于做到如此。老爷子没提其他要求,但谁也不能真就轻飘飘的接过来,转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要是传出去,整个章家都要被人耻笑,以后出去还怎么还好意思号称百年大族,知礼守义。于私,章元年作为族长,前有老爷子,后有章时年,他也需要为族里做些事情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有了这样的前提,就不难理解章元年为什么会自己贴钱补给老爷子。之前就说过章元年早年进军内地房地产,手上高价值的地皮囤积着实不少,这次就选了其中一些上好的送到了老爷跟前,要单论市场价值,比越州的老宅高十倍不低,但祖宅就是祖宅,也不是只用金钱来衡量的。所以章元年话也说的十分漂亮,只说是送给孩子的礼物,但这么一笔巨款砸下来,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况章元年来的时候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同行你还有人证。

    他做到这种程度,老爷子也不可能不成全,略推辞一次,就代孩子们收下了,这次一并转给了吨吨。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情也不想再费心打理,交给吨吨也就等于交给章时年。

    陈安修翻翻上面的数字,说实话他也估算不出这里面具体的价值了,但他开始怀疑自己大概是家里最穷的那个吧,大概比冒冒那个两岁的小毛头都穷?瞬间压力巨大。

    *

    重压之下的陈安修紧赶慢赶,总算在开张前两天,带着人将店里收拾的一切停妥,就只等着三月二十六号开业了,可就在开业的前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人趁着夜色,在他们刚装修好的店门和玻璃上泼了红油漆,当时孙晓就在店里值夜,听到动静出来,人早就跑光了,调了监控,只看出有五个人,影影绰绰的也看的不是很清楚。陈安修接到孙晓的电话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他知道眼下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只告诉孙晓报警,然后他打电话给以前在君雅的老同事,这些年常有联系,那些做工程的,工具什么的都很齐全。工程部的夜班到了后半夜也不忙,基本都在值班室休息。老同事也很给面子,大半夜的就带了三个人过来。加上陈安修和孙晓他们,又擦又洗的,总算在天亮之前将门窗弄干净了,至于地面上那些,找个红毯一盖,也不是多大问题,以后找时间再洗。

    就一个果蔬小超市开业,想要多盛大也没必要,但之前宣传足,开业搞了很多优惠活动,又恰逢周末休息日,场面还是很热闹的。陈安修的不少朋友同学都过来捧场。特别是同学,着实来了几个,这让陈安修很意外,自从他退伍回来,同学恢复联系也有一些,但后来遇到章时年,他们不被很多人认同的关系让刚刚有点起色的同学情谊又很快冷淡下去,不说一点没联系,但肯定不紧密就是了,没想到这次来了竟然有四五个,还各个都封了红包。能来的都是当年关系还不错的,人家这么给面子,陈安修也很领情。都是年少时期的好友,除了少数还在坚持的,大多已经为人夫为人父,来之前多少是有些为了成年人的面子情,可见面了,聊起年少的青葱时光,就都有些真情实感了。都是些普通人,陈安修在这里面算混的很不错的,有人羡慕,也有人免不得心里酸那么一下。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能保证心里没点小九九,面上和和气气就足够了。也有人注意到蒋轩和林梅子就住在附近却没见人,陈安修两句话带过,也没人不识相地当面追根究底。不过今天并不是叙旧的时机,略聊了一会,陈安修提出改天请大家一起去山上喝酒,正好最近山上的杏也开始熟了,可以带着家人一起去采蘑菇摘杏吃吃野菜。大家都应下了。

    送走这些同学,陈安修忽然记起,因为性向问题,周围朋友纷纷保持距离,他很迷茫的时候,问过楼南,对方难得认真的回答过他一次,楼南说,当性向选择成为你唯一标签的时候,所有人只会关注这个,当性向选择只是你一个微不足道的标签,别人自然也会觉得不重要,所以让自己其他方面优秀一些更优秀一些。也许现在还不足以优秀到让人彻底忽略他的性向问题,但也算正在慢慢好转吧。

    开业的前几天总是忙碌而繁杂的,陈安修这方面经验不多,一直跟着,半是学习半是考察,也是累得够呛,等一切趋于稳定,慢慢走上轨道,已经是四月中的事情了,在这期间,镇上的小区交房,家里的两套房子,陈安修让孙晓他们先选,乐韵选了二楼,价格之前商量好的,比原价高一点,但相比其他转让出去的,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了。原先陈爸爸是觉得孙晓跟着安修干了这些年,平时都像小兄弟一样,家里真没必要赚这点钱。不过孙晓爸爸也是老实人,也不愿意把便宜赚狠了,坚决不同意,最后才商量出这个结果。房子有了,紧接着就是结婚,陈安修信守,果然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这两项一核算,房子倒比原价还便宜些了。

    孙晓也是领情懂事的,知道陈安修这边忙,四处需要人,结婚前前后后就在家里待了不到一周,婚后带着乐韵走走认认亲戚家门就回来上班了,乐韵则是关了服装店,专心在家养胎,有时间就去看看新房子的装修进度。装修的材料基本都是从陈爸爸店里买的,其实不光他家,因为这小区的建成,陈爸爸的店里从正月里就有人过来定材料了,这是往年都没有的。

    果蔬小超市开业前去闹事的人没多久也抓到了,说起来也不算陌生人,都是秋里镇上的,被抓也不是因为泼红漆,是因为到陈大伯家打砸抢,陈建明报警抓的。在小超市闹的那一出顺带被牵扯出来了。据交待说是在陈建明家没要到钱,路过小超市门口,气不过姓陈的日子过的红火,加上又黑了点酒,脑子一热,将剩下的红漆就用了。这样的迁怒也不是第一次了,陈安修除了暂时忍一忍静待事情平息也确实没什么更好的方法,打也打了,警告也警告了,总不能将刘雪得罪的人一股脑的全送到监狱里去,他没这么大的能量,即便有也不能这么做。总算现在态度摆出来,明着上门要钱的人是没了,暗下里也没人敢闹太大动静,就怕陈安修再来一出魏晓磊的事情,魏家和陈家就算不是亲朋好友都算是熟人了,陈安修都下得去手惩治,更别说那些非亲非故的。那些人想要钱是不错,但是更怕还没要到钱,人却进局子里吃牢饭了。

    相对来说,陈建明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刚过完年,陈天齐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去省城工作了,可是李文彩拖拖拉拉的一直还没成行,她年纪大了,本来就有些安土重迁,况且她在绿岛的生活品质非常不错,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年纪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所以即便嘴上答应了,行动上却总是不积极,又要收拾这个,又要办理那个,说到底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这件事情很快过去,他们还能和以前一样舒服自在的过日子。

    可是过年后,很多事情突然急转直下,光是秋里镇上人倒也罢了,毕竟是普通百姓,耍耍狠最多泼油漆砸门摔东西破口大骂,要说喊打喊杀闹到人命的地步,他们是不敢的。可是年后来了一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说是刘盛淮以前那个公司的,让刘雪这事一出,他们所有的钱也都冻结了,来陈家要钱的。他们和秋里镇上的人不同,人家进门也不骂也不打人,就说要钱,没钱是吧,人家就在这里吃饭睡觉,但是你们不准吃饭睡觉,报警也没用,人家就是要债的,也没闹事,最多教育一顿关几天就出来了。人家有的是人轮换着来。因为这事陈建明和李文彩苦不堪言。两个六十多的人,身体再康健也有这年纪摆在这里,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何时有过这待遇,两个人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特别是陈建明,他本来就有高血压。李文彩这个时候知道后悔,想走了,可想走也走不了了。陈建明在位时就是以谨小慎微出名,事事不敢出头,一起喝茶品画的朋友不少,肝胆相照的却是没几个,更何况现在人走茶凉多年,真在位上有本事的也没人肯给他这个面子出手相助。陈天丽倒是还在位上,可她同样也摆不平,最多只能将吓坏的睿哲接到自己家暂住。

    ※※※※※※※※※※※※※※※※※※※※

    好久没来,晋江都差点上不来了,一直要输入验证码。

    喜欢农家乐小老板请大家收藏:()农家乐小老板更新速度最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62/ 第一时间欣赏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 作者:柴米油盐所写的《农家乐小老板》为转载作品,农家乐小老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农家乐小老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农家乐小老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农家乐小老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农家乐小老板介绍:
农家乐小老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乐小老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乐小老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