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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群侠传全文阅读

作者:高铁侠客     高铁群侠传txt下载     高铁群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高铁群侠传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高铁群侠传》要上架啦!责编大大让写几句,答应得挺痛快,可一写起来,真不像写小说那样容易,挺较劲的呢。

    跟当初得知签约时的心情比起来,上架似乎坦然了许多,心里多少有点“该来的早晚会来”的赶脚。

    要知道,签约之时,简直有种身在梦中之感,不停地扪心自问:我何德何能,写了何等狗屁,竟得如此厚爱?!

    回想自己,身处高铁行业,奔走江湖多年,经历无数坎坷,见证神奇发展,一切的一切都在心里,早想起笔,但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千山万水、千沟万壑……一时却不知从何写起。

    而一旦撒开笔,头脑中活跃多时的诸多人物、各种故事纷至沓来,在脑洞中翻滚。初觉三两个主角即够,写着写着却成了N个主角,且每位主角的戏份都挺重。本想写两三条故事线索穿插,最终却变为跨年代跨国度跨时空的极其复杂的网格式情节……

    这本书开始读起来可能有些虐,压抑,紧张,恐惧……随着情节的展开,渐渐被舒缓、轻松、欢快所取代,最后一定会爽到歪歪!而描写高铁的发展,则遵从这样一个顺序,描述并跑的今天,回眸跟跑的昨天,脑补领跑的未来。跟跑阶段,充满了苦涩、辛酸和无奈。并跑时期,有合作和友谊,当然也难免明争与暗斗。领跑年代,则脑洞大开,激情四射,让您充分领略未来轨道交通运输梦幻般的神奇……

    签约时,哈鹿老师曾问我打算写多少字,我战战兢兢地回答:40万吧。哈老师斩钉截铁地批评我:至少要60万!现在我已经可以自信地说,完成任务已指日可待!也借这个机会,也祝愿给予我支持和鼓励的深红老师小恙速愈,尽早康复。

    还要衷心感谢责编伯汗老师的悉心帮助和指点,让我在迷津中重新找到组织,找到方向,找到自信。缘分哪,谢谢啊!

    当然,也必须诚挚感谢一直以来给予我大力支持和鼓励的各位读者,你们打赏,你们评论,你们点赞,你们传播……你们是我不辞辛苦、不断更文的巨大动力,我会用加倍的努力来回报各位的厚爱。

    笔耕三月,更文百章,自诩“像高铁一样准时”,每晚20:00与您不见不散。

    今天晚上20:00将会自动更新头一个VIP章节。假如没有准点,可能是因为系统稍许的延误,不会晚的太久,有想抢头一名的大大切莫要迟到哦。

    最后,还得走个俗套:

    向各位读者大大求订阅!求自动订阅!!求月票!!!求刀片!!!!求打赏!!!!!求一切支持!!!!!!

    高铁侠客这厢有礼啦(行叩拜大礼)。

封推感言

    今天是我第一部网络小说《高铁群侠传》首次获得封推的日子,周五收到站短通知,一刹那间,惊喜、荣幸、惶恐……真的是百感交集,千言难表。

    现实题材费力不讨好,是公认的。要真实,不能胡编乱造,又要合理,不能漫无边际,得生活,不能虚无缥缈,还得生动,不能记流水帐……此外,还得把握原则,掌握分寸,遵守规矩,敬畏法律……哪一个环节考虑不周,就难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小说没人读事小,招来官司可就得“吃兜”了。对于现实题材来说,这绝不是耸人听闻。

    正因为踏入了现实频道的门坎,才尤觉现实版块众位编辑大大之不易,而在茫茫众书中能予拙作《高铁群侠传》鼎力提携,更是让本人感动不止,受宠若惊。伯汗编辑大大热情而耐心的指导,深红编辑大大抱病予以的悉心关照,哈鹿编辑大大不辞辛苦的支持和鼓励,让初入门中茫然无助的我凭增无穷的力量、勇气和信心。

    高铁行业是众多国人投入无数关心关注和关爱的领域,也应当是出好故事的一方天地。身处行业其中,目睹火热生活,心里油然而生以现实小说形式记载这一辉煌而艰辛历程的想法,并于今年年初着手创作,4月5日初登起创平台,7月6日上架,至今已完成近50万字,140余章。

    回首前文,不由为自己的毅力、坚韧和耐劳所感动,而我更深知,正是由于有起点创世如此优异的平台,自己才有可能将自身的潜力压榨到极致,把内在的惰性挤逼到遁形。写小说的时间,本可悠然地看电视,聊微信,喝小酒,逛大街……但因为有了向平台的承诺,对责编的感恩和尽全力满足读者阅读需求的强烈愿望,让自己苦影孤灯,长夜无眠,而无怨无悔,独乐其中。

    在对待最可尊敬的读者方面,编辑和作者的目标、方向和动力都是完全一致的。作者无不希望自己能够写出让读者爱不释手的好作品,编辑则无不期盼能够发掘、打造出更多的优秀作品,提供给广大读者。但读者是挑剔的,市场是铁面的,能不能吸引到读者眼球,能不能挑动读者神经,能不能触及读者心灵……只能是读者说了算,而作者则必须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去讨读者的欢心,写读者大大所喜,奉读者大大所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路径可走。

    《高铁群侠传》的创作过程相当艰苦,主要是由于小说人物设定众多,时空跨度巨大,故事情节曲折,事件关联复杂,从结构上说可以算是网格式推进的方式。头一次写长篇就尝试此种模式,不可谓不是一个难度很大的挑战,但为了讨读者喜欢,还是决定拼一把,力求用自己的烧尽脑汁,来换取读者的喜笑颜开。

    当然,是不是能够做到,亲爱的读者大大您是最终的评判官。我愿躬身俯首倾听您的意见,并力求在您的指点帮助下,让小说越写越好看,不辜负编辑大大的信任,更不辜负各位读者大大的厚爱!

    再次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第一章 莫名落空

    唐志伟万万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带队的中国高铁集团代表团,到欧洲名城费拉顿市(PhylaTown)出席国际高铁论坛,下了飞机,竟然无人接机。

    中国高铁集团,大家想必都不陌生,就是大名鼎鼎的中高集团,在中国广袤大地上奔驰的高铁列车,都是它的杰作。不光是高铁,各种机车、客车、货车、地铁、轻轨等,也是中高集团的拳头产品。

    这次出席论坛,代表团的目的就是介绍集团的铁路车辆产品和各种先进技术,并进行一系列重要商务谈判。如何让中国高铁“走出去”,让世界更多的国家都能用上中国制造的高铁,是他们此行重中之重的任务。

    艰巨的任务,让头一次担任领队的唐志伟备感压力,而临出发前,妻子告诉他的那两件事,又让他愁上加烦。

    七八个小时的航程,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一刻也没消停。

    ^_^

    他从集团下属的东北公司上调到BJ总部已有好几年了,一直没把妻子李霜玉和儿子唐唐弄到BJ来。

    李霜玉是东北公司有名的女强人,是负责人事和教育的副总经理。唐志伟调到总部,按照规定,夫妻二人不能同在总部。而她要是调到系统之外,就得撇下手头的事业。李霜玉,唐志伟平时管她叫“霜霜”,当然不甘心。

    要是唐唐来BJ,也不行,成天国内国外出差的唐志伟根本没办法照料他。所以,一家三口只好暂且这么天各一方,分居BJ和东北两头。霜霜和唐唐在东北老家留守,唐志伟在BJ找了个简易公寓凑合。

    好在有高铁了,赶上周末没事,唐志伟就能回趟家。不过平时顾家里太少,就难免会出些麻烦。

    ^_^

    唐志伟本来还想着,深夜抵达费拉顿市后,能快些到酒店,争取早点上床睡觉,好有精神出席明天的开幕式,特别是,还要对付后面的一串艰苦的谈判呢。

    这下可好,接机的居然不见踪影。等到了酒店,那得多晚了?

    唐志伟当场撂了脸。

    在边上的郑重不停地拨打手机,看来一直没有接通。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

    尹靓也在打电话,显然也没联系上。

    她凑近郑重说了句什么,郑重没抬头,也不吭声,依然执拗地拨电话。

    尹靓转向唐志伟:“也真怪了,郑宗不接,秦钰姐也不接,手机、微信都不回。”

    团队另外几个人看着这边,守着行李,站那儿等。

    “算了,别打了,你们赶快在机场打个车吧。”唐志伟压着火,没好气地说。

    见郑重还在拨电话,唐志伟不耐烦了,一声低吼:“行了,你!”

    尽管声音不高,还是有几个路过的老外听到了,直往他们这边张望。

    ^_^

    郑重这回算是丢了大脸。

    此次,他在团队中担任商务代表,他的孪生哥哥,郑宗是集团驻欧洲公司总经理。

    哥儿俩能相逢在遥远的欧洲,本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了。

    来前,唐志伟特意安排郑重当联络员,就是想用他这个便利条件。

    他知道郑重本是个很细致的人,故意问他:“你跟你哥哥谁更细?”

    郑重很自信:“我的细要能打100分,那我哥的细,绝对要打120分。”

    大家笑他自吹自擂,唐志伟替他解释:“这还真不是吹,人家郑宗不但接待过咱们董事长、总经理,还接待过国家领导人呢。”

    ^_^

    尽管没国内的滴滴快车那么利索,不过在机场现叫的中巴车,来得还真不算慢。

    整个团队登车启程,没比原计划晚太多。

    一上车,尹靓本想靠着郑重坐,但他那副直眉瞪眼的样子,让她犹豫了。

    唐志伟示意她坐自己边上,她乖乖坐过去。

    郑重一落座,马上又开始拨他的电话。

    其余的人则陆续睡过去。

    唐志伟想跟边上的尹靓说什么,但几次欲言又止。

    他把头扭向一边,望着窗外凝思。

    尹靓看着手机微信,悄悄嘟囔:“老爸,就你没给我的朋友圈点赞哦。”

    她发了个朋友圈:“亲们,原定6:00发布的‘美女与double(双份)帅哥’照片,因故推迟一小时,敬请期待。”(费拉顿市时间23:00,BJ时间6:00)

    然后,贴上去一张在车里的黑乎乎的自拍照。

    很快,她的手机就响起了持续来微信的声音。

    唐志伟转过脸说了句:“把声关了,没看人家都在睡。”

    尹靓伸下舌头——估计这会儿脸也红了,只是车里看不出来——忙把声音关了。

    隐约听到好像有警车的声音。

    很快,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车里已经熟睡的人纷纷惊醒。

    有人探头看看窗外,有人动动身子继续睡。

    这一拨声音远去了,尹靓无聊地歪坐着,开始打盹。

    唐志伟掏出手机,打算问问那两件让他一直牵挂的事。

    飞机刚着陆时,他给霜霜发了一条微信:“到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2:45)

    接着就一直忙乎,折腾到这会儿,没顾上再说别的。

    怎么问呢?想了一下,他发出去一条微信:“霜霜,还好吗?你在哪?唐唐在哪?老邪咋样?”(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3:38)

    没等到微信回复,却等来了又一轮警笛声。

    这回比上一轮动静更大,车上睡着的所有人都醒了。

    郑重不为外面的嘈杂所动,依然执着地拨手机。

    唐志伟向窗外看去,鸣笛的除了宽大的警车外,还有全副武装的警用摩托,一水儿闪着红蓝色的警灯,呼啸而过。

    “唐总,您的面子好大呀,一路上警车护送,多牛啊!”

    行政秘书常鸣想逗唐志伟轻松一下。

    在首都机场登机那会儿,唐总神色异常,举止失态,大家都看在眼里。

    常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与己无关,因而也就有胆跟他稍稍放肆一下。

    唐志伟没恼,当然也没接这个茬,只是埋头看手机。

    可巧,有个微信这时到了。正是霜霜的。

    “不好,在医院呢。唐唐不好,老邪更不好。”(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3:59)

    唐志伟读过,心倏地抽紧。

    “不好”指什么?怎么叫“更不好”?如果她这一宿都在医院,那唐唐在哪儿?

    这一连串问题,在他脑袋里来回转圈。他烦躁地晃晃头。

    尹靓转头看他,他连忙把手机按黑了。

    团队新闻发言人徐刃锋搭腔道:“常鸣别逗,咱唐老总混到警车开道这待遇,还得有几年呢。我在想,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随团法务官殷持衷说声:“我问下司机。”

    便探身向前,问开车的司机:“先生,你们这条路,经常这样过警车吗?”

    “没有,从来没有。”胖胖的司机憨憨地应道。“我在这条线路跑过不下十年了,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没准有事。到酒店再看吧,反正快到了。”唐志伟道。

    抽个空,他回复一条微信:“究竟怎么回事?”(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0:07)

    此时,外面路上鸣笛的,已经不止是警车了,还有呼啸疾驰的救护车。

    吴富春幽幽来了句:“真要有事,咱这会,还开得成吗?”

    车到了酒店,郑宗他们的毛也没见着一根。

    郑重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假使哥哥他们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没能去了机场,底线也应当是候在酒店门口,迎接唐总和团队的到来。

    犯了“未及时接驾”之罪,顶多说几句道歉的话,把理由讲讲,那么这事,毕竟还能收个场。

    可是,酒店门口依然没有人。这就太蹊跷了。

    郑重一路打电话时,心里也在懊悔,为什么临行前非得跟哥哥提及,要给爸妈买那个什么劳什子心脏保健药呢。

    其实,唐志伟和尹靓他们都已约好,回国返程那天一起去买这种叫“康乃心”的药。

    老唐平时压力大,自己要吃点,保健一下他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尹靓是给她爸买。

    这类药,老外其实并不大认,而且管事不管事也另说。但中国人就是喜欢炒这些东西,一弄就“全民尽讨之”。

    杜尔瓦(Dulva)大道在费拉顿市——也就是他们刚刚抵达的这座城市——的中心。

    郑重当时介绍给哥哥的,就是这条大道上的一家药店。

    从那条大道到这座酒店,距离也不算很远,至少比机场过来近得多。

    现在团队从机场都回来了,郑宗即使是因为买药耽搁了去机场,这会儿也应当早就到酒店了。

    郑重再次拨打哥哥手机,依然没人接。

    司机把众人的行李一件一件从车上卸下来。

    常鸣和殷持衷要帮他,他执拗地谢绝。

    搬完,司机圆领衫的背后全湿透了。

    唐志伟铁青着脸,推着旅行箱率先进了电梯,众人鱼贯而入。

    郑重想跟唐志伟说点什么,见他那副神色,没敢张口。

    进房间前,还是吴富春打破沉默:“好像会议手册上说,明天早上,咱们是七点半在大堂集合吧?一起坐会议安排的大巴去论坛。”

    大家随声附和。

    没想,老爷子又加了一句:“如果没啥事的话。”

    谁也不知该怎么应他最后这句话,几个人各自闷头进了房间。

    快到酒店的时候,霜霜给唐志伟回微信了,是几段语音。(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0:35)

    他在车上不方便,没顾上听。

    进了客房,他本想听下微信,但几乎鬼使神差地,先抓起了电视遥控器,按开电视。

    屏幕点亮的那一瞬间,杂乱的画面还没容看清,两个醒目的英文单词已跳入他眼帘——BreakingNews(突发新闻)。

第二章 凶多吉少

    这次高铁论坛,是唐志伟任海外业务总监以来,头回作为领队率团参加的如此高规格的活动。

    对了,还忘了说,这个论坛的全称是,第九届全球高速铁路技术论坛暨技术贸易洽谈会。

    拗口,但听上去确实高大上。

    当下,中国无论是高铁里程还是高铁运量,早已雄居全球榜首。谁叫咱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呢。

    在这样的论坛上,代表中国出席的中高集团,分量自不待言。

    但越是分量重,你压力越大,麻烦越多。

    咱中国不是有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没办法的事。

    行前,集团交给代表团的任务有三件:

    一是巩固传统市场。

    啥意思?就是过去的那些老客户,七大姑八大姨的,不,七大洲四大洋的,买机车的,买货车的,买客车的……统统要抓住,别让客户跑了,能多买尽量让人家多买,多多益善,咱有的是。

    二是进一步深化拓展合作。

    给咱帮忙的那些伙伴们,要继续扩大合作,你给我方便,我给你机会,咱们互利互赢。

    三是力争早日实现高铁走出去。

    是啊,别只让咱中国人民自己享受这么好的东西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哦,是“独快快,不如众快快”。大家快,才是真快嘛。

    当然,说起来容易,这几件任务,件件是硬骨头,哪个也不好啃。

    跟BDB公司的谈判,很可能就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

    大家都知道,大名鼎鼎的BDB公司,芯片领域的全球老大,行业霸主地位无人能及。

    芯片是干啥用的?简单点说,就是设备的大脑。你能想到的带电的设备,基站、服务器、电脑、电视、手机、医疗器械,汽车、高铁、机器人、无人机、电梯,还有共享单车的GPS电子锁……等等,等等,里面全有芯片。

    看到了吧,高铁里也有。多年以来,BDB公司给各家高铁制造企业供应芯片,它的质量过硬,性能稳定,交货及时,因而广受欢迎。

    只是,BDB公司这个高铁芯片的价格始终高启,从不松动。

    这回唐志伟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希望通过谈判,把BDB的高铁芯片价格,能够至少压下去10个百分点。

    那你得有能够摆上桌面让对方接受的条件吧?

    有哇,那就是中高集团未来前景看好的国际高铁市场啊!

    中高集团在国际高铁市场上咄咄逼人、舍我其谁的态势,哪个供应商敢忽视?就是傲慢的BDB也不敢忽视。

    这么看,论坛期间的所有商洽活动,没有一个不重要。

    能拿一个单,在谈判当中的权重就增加一个砝码。

    这回,来自南美、东南亚、东欧甚至北美的客户,都会就高铁合作项目跟中高进行接触,哪个谈好了,都是有破局意义的,会牵一发动全身,带动中高整个产业链的良性发展。

    当然,传统市场,也就是普通中低速列车,也来不得半点含糊。尽管是轻车熟路,如果万一有点闪失,损失的可远不止是眼下的一点利益了。

    人家会说,你连中低速列车都搞不好,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造的高铁呢。

    至于领域内的那些竞争对手,也难免不会利用这次论坛的机会,在这个大舞台上,弄出一些让中高难看的故事来。“难看的故事”就是“事故”了,不是吗?

    此番任务之艰、之险、之难、之重,可想而知。诸多项目环环相扣,彼此关联,互为因果。一着不慎,可能会弄得满盘皆输。

    就在启程之际,已背负千钧重担的唐志伟,又突然多了两个沉甸甸的压力。

    当然,新来的这两个压力是独属于他的,团友们并不知道。

    ^_^

    那会儿,在首都机场,大家都还开心得很呢。

    出发时,头回正式担任跟团翻译的尹靓格外活跃。

    得知郑重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的双胞胎哥哥,她打算一抵达费拉顿机场,就第一时间跟小哥俩合个影,然后在朋友圈搞个有奖竞猜:猜一猜跟她合影的两位帅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她在朋友圈发了个“公告”,然后缠着唐志伟给她点赞。

    唐志伟点完赞,霜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BJ时间22:56)

    她一开口,唐志伟从语气上听出有些不对头,心里不由格登一下。

    霜霜说,儿子唐唐被确诊患上网瘾,症状挺严重的,网瘾已经让孩子的情绪受到影响。

    为控制病情,医生建议服用抗抑郁药治疗。她正打算执行医嘱,跟唐志伟打个招呼。

    没等听完,唐志伟就急了,粗着嗓门急赤白脸地嚷道:“不吃不吃,坚决不能吃!吃了那药,咱孩子就毁了!”

    看那阵势,就像要马上飞回东北,冲到家里,拦下霜霜要给儿子喂的药。

    他激动地说着,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

    大家以前谁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一时都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吴富春老到些,赶忙起身引他去机场的书店那边。

    书店门口的音箱里正播放励志讲座,主讲人充满忽悠情调的演讲,盖住了唐志伟的高声大气。

    说了半天,霜霜总算被说服,同意先暂缓给孩子吃抗抑郁药,试着用别的方式治疗。

    这才是头一波压力。接下来,霜霜又说了件更麻烦的事……

    ^_^

    尹靓的父亲尹誓国,也在中高集团东北公司工作,跟霜霜一个单位。

    霜霜是公司负责人力资源和教育培训的副总经理,尹誓国负责高铁检修,号称“高铁神医”,是全国劳模。

    当年引进高铁技术时,尹誓国为了从外国专家那儿“偷”诀窍,把招都想绝了,用了不少“邪”招。

    结果,得到两个收获:一个是精湛的检修技术,一个是外号“老邪”。当然,损失也不小。最大的损失,就是他爱人,也就是尹靓的母亲,病重离世前,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她。

    近日,集团要举办技术大比武,霜霜,哦不,李霜玉副总邀请老邪给参赛职工做强化培训。

    之前已经有些日子了,老邪一直感觉身体不大舒服,也总抽不出时间去瞧一下。

    培训开始后,一贯极端认真的他,又跟上紧了发条一般。

    谁知忙乎了几天,身体有点吃不消了。他咬牙撑着。

    今天下午,突然感觉身体极不舒服,实在捱不过了,就告假提前回家歇一下。

    霜霜今天回家也晚了,到家后匆匆做了点吃的,招呼唐唐吃。

    唐唐非要边吃饭边打手游,霜霜不答应,两人又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唐唐一气之下,情绪失控,当场把自己的手机和妈妈的手机都摔了个粉碎,然后冲进自己的屋,狠狠地撞上门。

    霜霜气得浑身发抖。

    “无论如何,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明天一定要让他开始吃药了。”

    霜霜从药箱里取出大夫昨天给唐唐开的千结解(虚构的抗抑郁药物),重重地放在桌上,恨恨地瞪着唐唐紧闭的房门。

    唐唐晚饭没吃,摔了手机后,关着门在自己的屋里呆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一些,霜霜觉得,吃药这件事不算小事,还是应当告诉唐志伟一声。

    算了一下时间,他还没登机,于是她决定给丈夫打个电话。

    她知道丈夫压力大,本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自己一直默默忍着。

    但现在,她实在是担不起这个重负,精神快要崩溃了。

    直到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刚才已经粉身碎骨了。

    看着垃圾桶里摔碎的两部手机,她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轻松感,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

    至少,这一会儿,唐唐能够离开手游一会儿了。

    当然,她也知道,要不了多久,唐唐依然还会有新的手机。

    在这一点上,她已经向孩子屈服过无数回了。

    她翻腾抽屉,找出了自己的一部旧手机。

    开机后,发现电话表里没存多少号码。

    其中有“尹誓国”。看到这个名字,突然她心里一沉。

    尹老邪下午因病提前回家她是知道的,回家一忙乱,就忘个干净。

    “坏了,居然一晚上都没顾上问一下老邪的病情。”

    霜霜很是自责。

    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再拨,依然没人接。

    霜霜有些心里不踏实,正想着是不是要去看一下。这时,电话被接起。

    一个微弱的声音:“李总,你快来,我要不行了……”

    声音正是尹誓国的。

    霜霜哪敢怠慢,下楼开车就往尹家赶,路上才想起,还得找人叫救护车。

    送到医院急诊,初步判断是坏死性胰腺炎,随时有生命危险。

    已独身多年的老邪,唯一的女儿尹靓,这会儿正跟着唐志伟的团队,准备登上前往欧洲的航班。

    作为尹靓的头一次机会,她期待,激动,兴奋。

    霜霜跟苏醒过来的老邪商量,是不是通知女儿不要出国了,赶紧回来照顾他。

    不想被他抢白:“滚犊子!谁敢告诉我女儿,我跟他急!”

    深夜,老邪仍在重症监护室。而这会儿,唐唐也不知在家干什么呢。

    霜霜孤零零地站在医院走廊,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流下来。

    看一眼时间,唐志伟应当还没上飞机,于是她挂通了他的电话。这就是那个让唐志伟情绪激动,不得不跑到机场的书店旁边去打的电话。(BJ时间22:56)

    ^_^

    再回到费拉顿市。中高代表团一行进了酒店,跟唐志伟一样,一进客房,几乎每个人都立即打开了电视机。

    各台都在播突发新闻!

    出事地点就在费拉顿市的杜尔瓦大道。

    郑重听到从电视播音员口中说出“杜尔瓦大道”这个词时,遥控器脱手摔在地上。

    唐志伟通知全团人员立即集中到他房间开会。

    大家边开会边看电视报道。事态已相当明朗。

    电视报道说,至少有一名歹徒,在当天夜里,开着重型冷藏车,在杜尔瓦步行大道,突然疯狂向正在步行大道上消夏散步的密集人群碾轧,一路狂驰了近两公里,造成惨重伤亡。

    最后,还是一辆警用摩托开到了冷藏车的后轮前面,生生把它别停了,才制止了进一步的伤害。

    凶手下车后,身上还捆绑着自制的爆炸物。他还想再冲进人群时,被包围过来的警察开枪击毙。

    他是不是唯一的凶手,目前尚不知悉。警察正在调查和搜索当中。

    惨不忍睹的现场画画在电视上不断重复播出。

    正在平静步行的人流,突然被惊扰,人们四散而逃,一辆白色冷藏车呼啸而至,有的人被撞飞,有的人被碾在车底……

    一辆警车横在路中央,警察在车里向由远而近驶来的冷藏车连续开枪,冷藏车丝毫没有减速,冲着警车直冲过去,巨大的冲击力把警车瞬间撞翻,冷藏车只是稍稍摇晃几下,又继续向前冲去……

    冷藏车左拐右拐,专门驶向大道上还没来得及逃离的人群。一棵小树边有个快餐车,后面躲着几个人,冷藏车毫不留情地冲过去,连快餐车带树一起撞碎并碾过……

    远远的一辆黄色两厢车开过来,刚刚靠近冷藏车,冷藏车突然加速,黄色车想逃开,但被飞速驶来的冷藏车兜头撞得打了几个滚,撞到路边一个变电箱上,瞬间起火燃烧……

    冷藏车一侧紧紧跟着一辆警用摩托,驾驶摩托的警察在向司机室连开几枪无果后,警察毅然驾着摩托,猛地提速,然后连人带车斜着塞进了后轮车底下面。冷藏车后轮溅起长长的火花,车剧烈地划了一串龙,摇摆着减速,最后歪在路中央,停住了……

    一个满脸留着胡须的人,身着圆领衫和牛仔裤,上身缠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和几个长方形包,手执一把尺来长的刀,从停下的车里跳下来,口中一边呼喊着,一边四下张望,在寻找附近是否还有人。几个方向包抄过来的警察几乎同时开枪,把他当街打倒……

    看着电视,郑重表情僵硬,尹靓嘴唇一直在抖。

    “鉴于费拉顿市发生了严重的暴力恐怖事件,我们团队从现在起进入最高级别安全响应。按说这种情况下,整个团队应当呆在酒店不要外出,但由于集团驻欧洲公司并负责接应咱们的人员,也就是郑重的哥哥郑宗,还有秦钰,至今一直失联,我决定带两个人去现场附近查看情况,查清情况后好向集团总部报告。”

    大家凝神屏息,听唐志伟安排。

    “郑重,常鸣,你们俩跟我走,其余的人,都呆在自己的房间待命。酒店这边,由徐刃锋负责。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尹靓举手示意要说话。唐志伟一努下巴,让她说。

    “我申请去,我是翻译,万一遇到跟医疗抢救什么有关的事——我呸呸呸,别生气啊,郑重——我最方便。不是贬低你们,你们只是铁路专业的词汇拿手,这一点比不了我。”

    尹靓的声带着颤音,但神色很坚决。

    唐志伟略一沉吟,点头答应了。“那常鸣留下吧。”

    “凭什么呀!”常鸣还不乐意。

    “少废话,留下。我们走。”唐志伟拍了常鸣肩膀一下。

    “刚才新闻说,是不是只有一名歹徒,还不一定呢。你们一定注意安全。”吴富春提醒道。

    唐志伟应了声“好”,转身出了门。

    走在路上,他把手机耳机塞上,才听没一会儿,突然轻叫一声:“糟了!”

    郑重和尹靓不由一怔。

第三章 惊心动魄

    霜霜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煎熬的一宿。

    这一宿,所有的压力都在她肩上。

    这一宿,她在监护室外守候着尹老邪,却使不上一丁点力,来挽住他那垂危的生命……

    这一宿,她拧不过尹老邪的倔强,与唐志伟“合谋”瞒着尹老邪唯一的亲人——他的宝贝女儿,让她在父亲最需要她陪伴的时候,浑然不觉远离病危的父亲,甚至可能是跟父亲的永诀……

    这一宿,她把没有吃晚饭还患着“怪病”的儿子一个人扔在家中,不知他这一夜是怎么过的……

    站在走廊,她觉得自己要发狂,要发疯,要爆炸……

    可理智告诉她,要坚持住。

    黎明,外面不断地响起炸雷,可就是没有一滴雨。

    她抹干了脸上最后一滴泪。

    噼啪噼啪的雷声中,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监护室。

    医生带出来的消息,有喜有忧。喜的是,病情暂时稳定了,忧的是,必须马上转院,要转到BJ。

    “如果不转院呢?”霜霜问。

    “我只能保证病人撑到今天下午。所以,必须今天中午前送到BJ的医院。”医生的话没有一点余地。

    霜霜,堂堂的李霜玉副总经理,这个时候,突然,完全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掏出她的手机,啪地摔在水磨石地上。

    仅仅几秒钟,在对方还没醒过神来的时候,霜霜已经几步上前,从地上拾起手机。还好,没坏。

    “那转到BJ呢?”霜霜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问。

    “那……还有至少30%的可能性活下去吧。”医生如是说。

    这时,没摔坏的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到了。”(BJ时间05:45)

    霜霜心里一松,知道唐志伟到那边了。接着心里又一紧,尹靓应当也到了。一时半会儿,她是回不来了。

    她用温和的口气,对一脸倦容的医生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我失态了。请原谅。来,咱们继续探讨该怎么办。”

    讨论的结果是,马上转院BJ。

    BJ那边已联系好,所有环节全都没问题,只等这边把病人送到。

    可问题是,走得了么?

    自黎明就开始响起的这满天的炸雷,让早上所有的航班进不去、出不来,全耽那儿了。

    唐志伟又发来微信:“霜霜,还好吗?你在哪?唐唐在哪?老邪咋样?”(BJ时间06:38)

    看到唐志伟的微信,霜霜突然又特别想哭,想放声痛哭,无所顾忌地放声痛哭。

    可是,她不能。

    她还想回复几句狠话,几句骂人的话,甚至几句脏话。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回了句:“不好,在医院呢。唐唐不好,老邪更不好。”(BJ时间06:59)

    她可不是不好吗?好,能把患病的孩子一个人扔家里吗?好,能不告诉人家的孩子她父亲病危的消息吗?

    她可不是在医院吗?她这一宿都在医院。医院,病人躺着,大夫护士坐着,可她,足足站了一宿。

    唐唐好吗?早上该去上学了,可妈妈这会儿竟然不知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老邪好吗?当然更不好,人都要死了,唯一的女儿却在万里之遥,还被蒙在鼓里……

    而当她看到唐志伟微信问她“究竟怎么回事”时(BJ时间07:07),她又为自己刚才的任性感到后悔。

    以她对唐志伟的了解,自己的前一条微信一定是强烈刺激到他了,让他不安,他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于是,她用微信语音告诉唐志伟,尹老邪的病需要紧急转院BJ,却因雷暴天气而无法乘机,目前危在旦夕……(BJ时间07:35)

    ^_^

    这边当唐志伟带着郑重和尹靓出了酒店,他用耳机听到这几段微信语音的时候,已经距霜霜发出微信,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唐志伟暗怪自己没有早听。他焦急地看了一下时间,直接拨了霜霜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传来霜霜疲惫嘶哑的声音:“航班飞不了,中午之前……赶不到了。我……我没办法了。”(BJ时间08:03)

    唐志伟迅速算了一下时间,这里是深夜一点多,七个小时时差,那么国内时间是早上八点多。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快!你跟医生说,现在就带着病人离开医院,用救护车!”

    已经熬了一宿的霜霜头脑很迟钝,拼命想理解唐志伟究竟要干什么,但她脑子里已木成一团,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旁边有明白人不?找个大夫,快,让他听我电话。”唐志伟命令道。

    一位医生接了电话,唐志伟指示他:“你听好,病人现在就可以转BJ,你们赶紧安排他上救护车。接下来的安排我待会儿告诉你们。要快,马上!”

    郑重和尹靓不约而同地问:“这谁呀?”“怎么了这是?”

    唐志伟边拨手机,边随口答:“家里亲戚。”

    电话通了。唐志伟:“老兄,还好吧?我在国外呢,费拉顿,开会。哦?你们也知道啦?国内都报了?我们没事我们没事,都好都好。放心吧。不说闲话了,我有个急事求老兄,马上要办的。我家亲戚,要去BJ转院,情况危急,中午务必要赶到BJ。你帮我安排9:10那趟高铁,让他们上去。万一没赶上,就9:30那趟。再往后,上午就没有了,也不能再晚了。大恩不言谢,一会儿我让家人和你对接。”

    郑重听出来,唐志伟是在给哪家铁路公司的人打的电话。

    唐志伟又打给霜霜:“上救护车了吗?好好,出来了吗?对,让司机往东站开,直接开上站台。把车号给我,我直接报车号,没人拦你们。路上拉开鸣笛,开最大声!”

    再把电话打给铁路公司的“老兄”:“他们已经往过走了,你一会儿去迎一下,一定别给耽误了。其实不是我亲戚,人家是劳模,咱们的国宝。现在命悬一线,就看你的了。”

    尹靓听了,在一旁嘀咕:“我爸也是劳模呢。”

    唐志伟一路打着电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恐怖袭击事件的事发现场——杜尔瓦大道。

    前面布上了警戒线,过不去了。

    尽管已是深夜,仍有许多人围在这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哀伤和痛苦。

    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低语交流,相互拥抱抚慰。

    打眼望过去,警戒线里面一片狼藉。

    地上的血迹都被覆盖了白灰,所有的遗体和伤者也都被移走,只有一些用白线画着的人体轮廓,显示那里曾经躺过受难者。

    衣服,鞋,包,雨伞,书……散落满地,其中有不少沾着斑斑血迹。

    郑重觉得有些不舒服,尹靓要扶他坐下,他摆手拒绝。

    唐志伟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眼神不再凌厉,而是流露着关切和怜爱,还有些许……愧疚。

    见附近有位警官,唐志伟上前询问:“先生,我想找一位跟这位先生,”他指着站在身后的郑重,“长得一模一样的亚洲人,我怎么才能找到呢?”

    警官显然没有弄懂唐志伟的意思,摇了摇头。

    唐志伟心里起急,有点不耐烦地比划着:“有一位先生,亚洲人,长得跟这位先生一样,现在失联了。我到哪里去找他呢?”

    警官稍稍有些不客气了:“在我眼里,亚洲人长得都很像。你们两人长得也很像。”他指着唐志伟和郑重。

    尹靓见状,赶忙上前对警官说:“我们这位先生的孪生兄弟,出事的时候在现场附近,现在没有音讯了。我们今天刚到这里,来自中国,是来开高铁大会的。”

    “哦,高铁大会,我知道,明天开。中国的高铁很厉害,中国人现在也很厉害。”警官见来了一位女士,举止稍有收敛,还手碰帽沿给尹靓行了个礼。

    尹靓道声谢,接着问他:“我们现在都非常着急,想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尊敬的女士,你们可以关注一下医院发布的关于伤者的通告,警方也会公布他们统计到的死伤者的情况。请耐心一点,先生,现在这里大家都在忙。”警官最后还不忘小小地调侃唐志伟两句。

    尹靓又问:“先生,您可否给我们提供那些接收伤员医院的联系方式,以及警方公布消息的网址?”

    警官点头应道:“这个我可以提供给您。”

    这边话音刚落,唐志伟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霜霜的哭腔:“差一步……就差一步,我们没赶上高铁,路上有点堵,救护车刚进站台,高铁就开走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唐志伟心里有数,忙安慰她:“二十分钟后还有一趟去BJ的高铁,这趟你们绝对赶得上,不用急不用急。你现在马上去找那个谁……”

    打完这个电话,他轻轻舒了口气。二十分钟后,如果不出意外,尹老邪将乘9:30那趟高铁,直奔BJ,到达BJ西站的时间也不过12:10。

    一直电话来往,忙着联系乘车的事,没顾上问唐唐在哪,也没顾上问霜霜是不是要跟到BJ去。等想起来了,电话已经挂掉了。

    突然,有手机响了。

    三人都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是谁找我?”尹靓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是当地的。

    “快接。”唐志伟急切催促。这时,有一条霜霜发来的微信刚刚到达,他顾不上打开看。(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2:34)

    郑重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第四章 阴阳两隔

    霜霜随医生把尹老邪送上了9:30那趟高铁的商务舱。

    高铁开动了。她瘫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深吁一口气,那种极度疲惫的虚脱感,充遍全身每一个毛孔。

    突然,她想起了她的唐唐。这个时候,他应当坐在教室里听课呢。可现在,他在学校吗?昨天晚上,他自己独自在家,害怕不害怕?早上按时起来了吗?

    她想打电话,可唐唐手头没有电话。而自己的这部旧手机,也几乎没存什么有用的号码。没有老师的,没有同事的,也没有邻居的……

    无意间,手机推送的新闻在她眼前闪了一下。

    原本她并没心思看,可“费拉顿市”、“暴恐袭击”、“伤亡惨重”几个字眼,一下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

    她赶紧定睛细读这条新闻,读罢,周身立刻变得冰凉。

    费拉顿市,不就是唐志伟刚刚抵达的城市吗?那里刚刚遭受暴恐袭击,并造成惨重伤亡!

    她本能地想立即给唐志伟打个电话过去,看看他有事没事。

    但已经异常迟钝的头脑,还保留了一丝清醒,提示她,其实,在暴恐事件爆发以后,丈夫还一直在跟自己频频联系呢。

    这说明,至少丈夫没有在事件中受到伤害,他目前是安全的。

    既然这样,那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再去骚扰他呢?况且,他那边已是凌晨了。

    想到这儿,她设法抚平自己那颗一度慌乱不止的心,给唐志伟发去一条微信:“我们已顺利坐上9:30的这趟高铁,请放心。另,听说你在的那个城市出事了,千万注意安全,轻易不要外出。”(BJ时间09:34)

    ^_^

    这个微信,唐志伟没有顾上打开,因为恰好尹靓的手机来了电话。

    给尹靓的这个电话是秦钰打来的,她正在医院。在刚才发生的暴恐袭击中,她受了伤,当场昏迷,手机和包不知去向。被送到医院,紧急处置完伤口后,她借用别人的手机,凭着回忆号码给尹靓打的。

    接完电话,唐志伟等三人火速赶到医院。在病房,他们见到了秦钰,她躺在病床上,一只脚缠着绷带,另一只脚还穿着破了洞的丝袜。手上、脸上都带着擦伤,神情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没料到,这里出了一个乌龙。

    三人一进门,秦钰满脸惊喜,冲着郑重道:“你没事啊?可吓死我了!”

    说着,一把攥住郑重的手,握得很紧。

    郑重挣了一下,没有挣脱,索性让自己的手留在秦钰的手里。

    这把唐志伟和尹靓吓一了跳。

    郑重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凑近秦钰,轻轻说:“是我,我是郑重。秦钰,你先冷静冷静。”

    秦钰愣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了,刚刚现出的一丝笑靥,即刻为浓重的失望所覆盖。

    趁她愣神的工夫,郑重顺势轻轻把手抽回来。

    秦钰这才完全回过神来,脸上略显羞涩,马上又转为悲戚。

    “是一辆汽车……他们说是一辆汽车……冲到人群中……我,我和郑宗……在杜尔瓦大道上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还有汽车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醒来以后……就在医院了……问他们看到郑宗没有……这么乱……谁也不知道……”

    秦钰断断续续说完,用裹着纱布的手,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郑重没等听完,早已泪如雨下。

    尹靓也泣不成声。

    唐志伟预感到情况不好。

    他让郑重和尹靓先陪一下秦钰,自己走出病房。

    他找个僻静地方,先看了霜霜给他发来的微信,匆匆回道:“好的,知道了。你也多保重。”

    接着,他拨通了徐刃锋的电话,向他口述:“请马上向集团总部报告情况,内容如下:据悉,在费拉顿市当地时间8月29日发生的暴恐袭击事件中,已确认有一名集团常驻当地员工(系女性)在现场受伤,目前正在救治当中,没有生命危险。另有一名员工在现场附近失踪,各方正在积极寻找线索。此外,出席在费拉顿市举行的第九届全球高速铁路技术论坛暨技术贸易洽谈会的我集团总部七名员工,均如期抵达会议地点,目前安然无恙。”

    徐刃锋问:“郑宗还没有找到?”

    唐志伟答:“从秦钰描述的现场情况看,郑宗很可能凶多吉少。当然,不到最后时刻,我们不放弃任何希望和努力。”

    等他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尹靓已经帮秦钰收拾了一下仪容,还把自己包里的备用丝袜给她换上了。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进来,对秦钰说:“本院收治的死伤人员统计,已经公布了,就在大厅。你的同事要不要去找一找。”

    没容唐志伟反应,郑重已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唐志伟赶紧跟着往外走,还没走近布告栏,就听到前面郑重的号啕哭声……

    天微明,唐志伟和尹靓回到酒店。

    留守在酒店的人,几乎谁也没有合眼。好几个人眼睛哭得通红,是为郑宗——尽管他们都没有见过跟郑重长得一模一样的郑宗。

    唐志伟把众人召集起来,沟通了一下情况。

    徐刃锋给唐志伟转述了论坛主办方刚刚向全体与会人员及社会发布的宣言:“……坚决谴责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决不屈服于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行为。本次论坛,除大幅提升安保级别外,所有既定日程将不做一丝一毫的改动,一切照常举行……”

    “这就意味着,天亮以后,咱们就要进入为期一周的超高强度的论坛节奏了。”唐志伟面色黯淡,说话的声音嘶哑,但还有底气。“大家要把所有的情绪、顾虑和杂念统统抛到一边,全力以赴投入到工作中!”

    郑重要处理哥哥的善后,唐志伟安排殷持衷抽出一部分精力协助他,两头跑。

    原来郑重和殷持衷负责的分工,由其他人顶上去。

    为保证能有一点体力,唐志伟要求大家回房间再休息一会儿,最关键的,待会儿出席开幕式时,务必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

    一进房间,唐志伟一头扎到床上,三秒钟之内就睡着了。

    还不到五分钟,电话响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响。(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5:43)

    沉睡中,唐志伟知道有事,他拼命挣扎想醒过来,可怎么也醒不了。

    电话执拗地响着。终于,他睁开了眼,爬了起来。

    是霜霜的电话。

    她告诉唐志伟,载着老邪的高铁,准时到了BJ。她已经护送老邪上了BJ这边医院的救护车,正赶往医院。(BJ时间12:43)

    唐志伟好觉被惊扰的恼火,瞬间被这个好消息驱得烟消云散。

    兴奋之余,他想到了儿子唐唐:“儿子在家有人看吧?”

    霜霜毫不犹豫地说:“有人看他,没问题。”

    而实际上,她刚刚才与唐唐的老师通过微信联系上,得知了一个让她揪心的消息:唐唐上午并没有出现在学校。

    她不能再给唐志伟增加压力了,她要替他扛,分担一点是一点。

    她也考虑好了,一旦安顿完老邪这边,自己第一时间赶回东北,把唐唐的事处理好。

    唐志伟一兴奋,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去冲澡。

    7:30,大家在大堂集合的时候,团队所有的人都显得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不过,唐志伟在自己的眼睛下面,抹了些尹靓的什么霜,来遮盖黑眼圈。

    代表团走进会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令人讶异的场景:会场有几把椅子跟其它的不一样,有着很奇特的样子——上面放了一束洁白的鲜花,带着照片的参会证挂在椅背上。

    唐志伟他们走到自己的座位这边,看到这里也有一张那样的椅子,椅背上的那个带着血迹的出席证上,有一张跟郑重一模一样的朴实而俊朗的面孔。

    尹靓当即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吴富春的眼里也挂满泪花。

    徐刃锋、常鸣、殷持衷全都红了眼圈。

    唐志伟面色冷峻,内心里强抑着剧烈翻滚的巨大苦痛。

    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突然,郑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张望着,一路寻过来。

    看到哥哥的座位,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轻轻向那把椅子颔首致意,然后平静地坐在一边。

    论坛的日程真的没变。说没变,其实还是有变,至少有两个地方,一是增加了向遇难者默哀的环节,二是论坛主席在致辞时,加了这样几句话:

    “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向人类社会提供更方便、更快捷的交通工具,然而,令人遗憾和愤怒的是,昨晚在这个美丽城市发生了可耻的罪恶行径,本该为人们造福的交通工具,却被用来剥夺无辜者的生命,用来残害他们的肢体,用来恐吓他们心灵。

    “我们聚集在这里,无论多么卑鄙的暴力活动和恐怖行为,都无法阻止我们对人类文明准则的遵从,都无法阻止我们对高尚而美好生活的向往,都无法阻止我们人类之间的相互联通,恰恰相反,它只会让我们更加理性,更加团结,更加勇敢,更加坚强。

    “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要运用我们的智慧和勇气,通过各方的通力合作,通过付出不懈努力,让高铁成为把人类越来越紧密连接起来的重要纽带。”

    尹靓与两个帅哥拍合影的愿望最终还是实现了——照片上,眼睛红肿的她坐在中间,一侧坐着神情肃穆的郑重,一侧是放着郑宗会议出席证和一束洁白鲜花的椅子——照片里的三张面孔,只有郑宗在灿烂地笑……

    尹靓发朋友圈时这样写道:“这是我答应发给大家的跟两个帅哥的合影,但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张照片竟然会是这样的。大家也不用竞猜了,我来揭开答案:再也没有机会坐上这把椅子的帅哥,是哥哥郑宗。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也是弟弟郑重永远敬重的小哥。从此以后,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奔忙,看着我们欢笑,看着我们送出一列列高铁,看着无数幸福的人坐着我们的高铁走遍世界……”

    一直到晚宴结束,头一天的日程才算告一段落。

    唐志伟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多了,是国内的凌晨四点多,霜霜肯定早就睡了,唐唐应当也睡了。

    他翻看了一下微信,有霜霜发的两条。

    第一条是她的下午三点多发的,那会儿论坛开幕式才开始:“已经在BJ的医院住下。老邪的情况不是很好,但至少没有耽误。放心吧。”(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8:36)

    第二条是她的晚上七点多发的,那会儿他正在开工作午餐会:“已经说好,明天一早我就回家。老邪情绪不稳定,有心事。他提出要华东公司的一个中干‘老程’来BJ,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他。他俩是技校同学。你自己在那边多保重吧。”(费拉顿市当地时间12:12)

    看过微信,唐志伟心里稍稍宽慰。要说有遗憾,就是这两条微信,一个字也没说到唐唐,让他感觉不爽。

    把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家,说是安顿好了,也不知牢靠不牢靠。

    更何况,孩子还病着,是那么奇怪的病。

    ^_^

    其实,这个时候,霜霜正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并没有睡。

    尽管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她依然没有一点困意。

    忙完公事,孩子的事就不可遏制地填满了她的整个头脑。

    她利用下午的一点空当,想通过微信,寻摸合适的人帮她找一下唐唐。

    可思前想后,并没有找到太合适的——她不想让唐唐这病,弄得满城风雨的,对孩子本人不好,对她和老唐也不好。

    最终,她还是选择联系了唐唐的班主任老师,想试探着请她帮下忙。唐唐没有去学校的消息,就是她告诉霜霜的。

    凭着对人心的敏感,在俩人的交流当中,她能够隐约感到,老师对唐唐的未来完全不抱希望,也无意帮她做什么。

    好几次,她真想跟老师说:“能不能麻烦您现在去我家里看看,唐唐在不在?在干什么?”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在微信中礼貌地跟老师道过别,她扔下手机,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绝望当中……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

    来微信了。(BJ时间04:58)

第五章 初试锋芒

    论坛头一天的活动结束了。

    21:00整,团队按照约定的安排,到唐志伟房间会合。

    总结当天的得失,安排第二天的事项。

    当天的“得”,自不待言,收获多多,成果斐然。首先,团队的精神状态极佳。与会者都知道,中高团队在费市发生的灾难中遭受重大损失,团队成员之一就是遇难者,但团队的一系列亮相,无丝毫颓态。

    还有,头一天中高在论坛上的展示、演讲和发布等活动,均人头攒动,门庭若市,明显高过其它参加的企业。

    再者,中高在此论坛与几乎所有合作伙伴,包括竞争对手都安排了会晤、联合发布或签约活动等,有些之前未安排的,在头一天也接上了头,作了安排,相当于业务领域全覆盖,这在各参会企业中也是极罕见的。

    说到“失”,也有不少,比如,唐志伟在会谈时的表情过于严肃,显得亲和力不够;徐刃锋在下午的发布会上,有一个专用术语没有解释到位;尹靓在翻译当中语速过快,神态不够自然;常鸣有一场会务的安排有疏漏,双边会谈马上要开始了,会议室里还有几个陌生人在讨论问题;吴富春参加技术谈判时,一身西装没啥问题,皮鞋里却穿了双白色运动袜……

    至于说,殷持衷在下午签约仪式上提供法务支持时,形象有点“不洁”,大家都说能够原谅,毕竟他要两边赶场,太奔波。

    唐志伟当场特批,殷持衷可以在酒店享受洗衬衣服务。

    常鸣因为白天捅了点娄子,这会儿没什么底气说话,便悄悄推徐刃锋,示意他代表大伙请求一下“雨露均沾”。

    徐刃锋何等精明人,马上说:“唐总,常鸣跟我说了几回,说他油性大,衬衣容易脏,想让你把他也算进去。”

    这下可把常鸣弄了个大红脸,他嘴里嘟囔着:“谁说的呀?我身上油性大不假,又没说单给我弄。大家那么辛苦,都方便呗。”手里又狠狠捅了徐刃锋好几下。

    唐志伟板着脸看着他:“你以为公司这钱那么好花呢。这么点事,年纪轻轻的,自己不会用手洗呀。”

    “不是洗不过来嘛。再说,晾一宿,也干不了哇。”说实话,常鸣内心里并不真怕唐志伟。

    见他犯轴,唐志伟倒乐了:“还是派你出差派得少啊。我来教你一招,洗完衬衣,挂起来,拿电吹风沿领口、袖口吹,要不了五分钟,就见干见湿了,再这么一挂,明早准干。这比用熨斗还方便呢。”

    尹靓点头赞道:“还是唐总这个招好。过去我一直用熨斗来烫洗过的丝袜,挺不方便的,弄不好还容易烫坏了。学了唐总这招,以后内衣、衬衣、裙子都可以这么干了。”

    吴富春也跟着打趣:“还是我们老同志好,身体干,不出油,不出汗,衬衣一个礼拜不洗,领子也不黑。你们要是不拦我穿白棉袜,这次出国来回这一趟,我连袜子都不用洗。”

    听了这番话,压抑许久的众人,小小地爆发出一阵笑。

    闲话说完,唐志伟拉回正题:代表团此行的一场重头戏——跟BDB公司的谈判,就在明天。

    此次谈判,能否成功压下芯-片价格的10%,事关明年国内高铁订单的成本控制,也对国外高铁签约有着重要影响,可谓“牵一发动全身”。

    对此次谈判,高层给的要求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唐志伟明白这道命令的分量,他要求整个团队务必做足功课,确保万无一失。

    ^_^

    吴富春做功课,除了团队给的规定动作外,他还有自己的自选动作。

    开完会,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视频,一呼叫,没两声,那边就开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1:53)

    “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没睡。”

    屏幕上,圆头圆脑的吴坚露出脸来。(BJ时间04:53)

    从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来看,他又是照着一宿熬的。

    在高考复习的时候,包括考上清华大学以后,吴富春一直坚决不让儿子熬夜。作为学霸的吴坚,基本没怎么熬夜,就顺利考上了清华大学自动控制专业,大学四年毕业后,又轻松考取国外大学的硕士,并一路读到博士。毕业时,吴富春为了让他回国,险些跑到学校去找他。后来总算说服了儿子,答应回国效力。

    他的专业在中高正好对口,但吴富春担心别人说他搞裙带,吴坚回国之初,坚决不让他进中高,而是去了一家研究所。几年下来,在业内出了一大堆成果,以至于总经理到处打听这个人,想要收到麾下。一问才知,竟然是吴富春的公子。

    这可把老总弄得哭笑不得,连说吴富春书生气太浓,并“指点”他,“举贤不避亲”,好说歹说,才把吴坚给“挖”了过来。

    熬夜的习惯,是吴坚在国外养成的。吴富春鞭长莫及,只好由着他。

    “爸,你那边几点了?还没睡啊?”吴坚两手抱在脑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快十点了。你是不是又一宿没睡啊?有进展没?”

    “爸,你轰着赶着让我尽快拿出攻关成果来,我哪里敢睡啊。”

    “我要的不是苦劳,而是功劳。我才不管你是怎么干的,我要的是结果。明天跟BDB公司谈芯-片降价,难度不小,我看老唐对明天的谈判也很发怵。儿子,你就不能搞的利索一点,给你爸爸脸上添点光彩,让咱中国人在这上面也扬眉吐气一回?”

    知道进展不大,吴富春很是失望,说得激动,吐沫星子都溅在了电脑屏幕上了。

    “也不能说没进展,老爸。跟前一阶段的试验数据比起来,我们的CIC芯-片,现在输出功率已经相当稳定了,只是在完全替代上还差那么一点点……”

    “还差一点点?差一点就是还不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天一宿的压抑,这会儿终于让吴富春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屏幕上,吴坚试图陪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他嘴里还要辩解,但越辩解,效果越糟。

    “少废话!谁听你解释!你拿着高薪,拿着集团给你的研发经费,搞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你还给我差着功率等级!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你滚!滚!滚!中国不要你这号白吃饭的!滚!”

    吴富春越说声音越大,内心积攒的那股火,象喷薄而出的岩浆,无遮无挡地冲了出来。

    瞬时,吴坚收起了笑,脸上异常严肃起来,说话的语气也硬了:“爸,哦,吴工,你说话也负点责任好不好,别什么话解气说什么。我滚回哪儿去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再者说,中国是我的祖国,为它做事是我的义务。做得不好是我无能,可谁也没权利不让我做,包括你。”

    一席话,说得吴富春愣住了。

    半晌,吴富春忽然痛哭失声:“坚啊,你爸爸心里难受啊。你知道,怕你和妈妈担心,我没敢多说,告诉你,费拉顿的恐怖袭击,死的人里面就有咱们集团的人啊。跟你一样的岁数,说没就没了,本来要去机场接我们,结果……”

    他心痛得说不下去。

    吴坚才绷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惊异:“爸,是谁啊?”

    “就是团队里小郑的哥哥,双胞胎兄弟,常驻这边的,接我们之前,他正好在现场。”

    “爸爸,对不起,我刚才冒犯你了。实在对不起。”

    “坚啊,爸爸知道。你也要理解爸爸,理解爸爸心里的憋屈。行了,还是抓紧说咱们的技术吧。”

    “对了,尽管我们在功率等级上还有比较大的差距,但我们在联接方式上进行了重大调整,他们是单头联出,我们多头联出。这样一来,我们的这个芯片,未来的拓展空间会更大。”

    吴富春大为惊喜:“你咋不早说这一点?多头联出在技术上实现了吗?”

    “不但实现了,而且状态持续稳定!”吴坚肯定地说。

    “这个太重要了,意义非凡。”非凡在哪?技术层面的事,说多了不容易懂,还枯燥,不妨打个比方吧。他那个BIC芯片,相当于一个顶级配置的平板电脑,功能很强,但联通性不强,而吴坚的这个CIC呢,相当于一个配置不大高但有众多插口的笔记本电脑,可以借助诸多外挂,来提升功能。这么说就明白点了吧?

    吴坚还想再给爸爸讲,被吴富春拦住了:“不用再讲了,我都明白了。还有点时间,你赶紧眯一会儿吧,早上还得上班呢。”

    看着当年熬夜泡网吧的淘气儿子,如今成为熬夜攻关的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百感交集。

    关掉视频,他捂着脸哭了。

    ^_^

    上一章的结尾说,凌晨突然来的微信,让霜霜很诧异。

    才四点多,谁这么早?(BJ时间04:58)

    万万没想到,来的微信竟然是唐唐的语音:“妈妈,这几天你在哪儿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要不你怎么连家都不回了呢?”

    霜霜大喜过望,赶紧坐起身来,给唐唐发语音:“宝贝,你在哪儿呢?还好吧?妈妈想死你了。妈妈在BJ呢,单位有个大伯得了重病,妈妈送他来BJ看病。手机不也坏了吗?旧手机里啥号也没有,找谁也找不着。”

    唐唐很快发回了语音:“我在网吧呢。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太害怕了,吓得我一宿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睡到下午才醒。我翻到你藏在衣柜里的钱,就拿着出去买了点吃的。晚上我实在不敢再回家,就去网吧里了。”

    霜霜大大松了一口气,兴奋得一连说了几声“好宝贝”。要是以往,只要听到儿子在网吧,她就头皮发麻,浑身发紧,可今天,“儿子凌晨四点在网吧”这件事,成了最让她开心的消息。

    霜霜一点困意也没了,她也不管唐唐是不是困,跟他用微信聊到天亮。令她十分吃惊的是,前一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好的唐唐,这会儿显得非常平静。

    看来,经过这一次事,孩子真的是变得更懂事了。

    霜霜开心得想给唐志伟发个微信报告,但一来怕影响他休息,二来怕他刨根问底,发现问题会生自己的气。

    她不想再躺了,便起身洗漱。算着这会儿,那位华东公司的“老程”,也该启程了。

    ^_^

    晚上回到房间,徐刃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因为郑宗不幸遇难,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在发布会上出了个小纰漏。

    说起来,出这个纰漏跟自己的情绪有关,但大家都同样面对郑宗的不幸,别人怎么能够稳住神,自己为什么就慌乱呢?

    他觉得难以原谅自己,闷着头独自坐了许久。

    想再熟悉熟悉明天发布会上要用的资料,却像个厌学的中学生,一看到字脑袋就大,根本看不进去。

    他索性上了床,一动不动地躺着。

    正胡思乱想呢,有微信来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3:46)

    没想到,是久违的老叔。(BJ时间06:46)

    “小锋,老叔马上坐高铁去BJ,可能要呆些日子。你哪天回来?如果赶得上,你回来了,陪我在BJ玩几天。”

    徐刃锋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忙的老叔,居然还会有机会去BJ。他官不大,没到高层,出差机会不多。事又不少,天天在一线忙叨,好像哪儿也离不了他,自己想请个假出去玩,也净没工夫。

    这回这是怎么了?

    “哦,我有个多年的好朋友,你‘老谢’叔叔,说是得了重病,非让我去BJ看看他。人家是劳模,对我来说,这可是政治任务,单位还能不准假?说不好要呆几天呢。”

    老叔在动车车间当了多年主任,前年突然把他调到了普通客车车间后,心里想不开,闹了一阵小别扭,后来才好的。

    老叔到底还是有能耐,去了没多久,就把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车间,带出了动车车间的威风。

    ^_^

    一睁眼,天已亮,唐志伟伸手拿过手机。(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6:40)

    一来看下时间,二是看看有什么信息。

    他头晚把手机闹铃设在早上七点,怕睡过头。

    实际没到七点,他就醒了。

    之前的一天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总算是硬撑下来了。

    昨晚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只是梦多,几乎近期所有的烦事,都变成了梦中的故事,象一部没剪辑好的惊悚片,乱乱地在脑海里播放。

    不管怎么说,这一宿算是睡了好几个小时,面对今天的硬仗,体力上是有把握了。

    他最关注的,还是霜霜的微信。来了两条。

    一条是清晨五点多到的,说,本来想一早就动身,但想想还是跟华东公司的老程见个面,交接一下,就推迟了车次。(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5:39,BJ时间12:39)

    另一条是几分钟之前到的,说,已经登上高铁了,很快就能见到唐唐了,请他放心。另外还说,之前说的“老程”不姓程,人家姓徐,叫“徐信诚”。(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6:36,BJ时间13:36)

    一看时间还合适,唐志伟给霜霜拨了个电话。

    ^_^

    吃早餐时,徐刃锋见唐志伟和尹靓在一起吃,便端着盘过去坐。

    他想向唐志伟请假,提前打个招呼:“我叔要到BJ来,说是去照看一个姓谢的劳模。咱们这次回国后,要是安排得开,我想请两天假陪他转转。”

    “嗯,我也想回趟东北,看看我爸。”尹靓插话道。

    徐刃锋无意中突然觉得,唐志伟的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丝窘态。

    他不明白,尹靓提出请假,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

    尹靓继续侃侃而谈:“我爸顶不关心我了,跑这远的路,他连个问候也没有;费拉顿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说关心我一下;对了,以前对我发的朋友圈,他必定点赞。这回我出来,他也不点了,这不分明是跟我离心离德嘛!”

    唐志伟不吭声,使劲往嘴里塞吃的。

    徐刃锋接茬道:“你爸他肯定是忙,你看,我跟我爸平时也从不联系,还不如跟我老叔联系多呢。这就是代沟。两代人嘛,没的可说。”

    “我知道我知道。也就是发发牢骚呗,我还不知道他忙?全国闻名的高铁医生,不忙他忙谁啊。”尹靓像是在抱怨,语气里却是各种得意。

    唐志伟却愈发尴尬,匆匆吃完,起身离去。

第六章 无致跌宕

    徐信诚,也就是老诚——开始霜霜听成“老程”了——跟尹老邪是技校的同学和最好的朋友。

    来到BJ,见到老邪,他一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二没想到他托自己办的,竟是这么古怪的一件事。

    同在中高集团旗下,两位老友这些年来偶尔还是能够一聚的。

    特别是高铁技术消化吸收那个阶段,集团内各种会议、研讨、交流、攻关活动很多,不定啥时俩人就凑到一块堆儿了。

    只是近两年老诚离开了动车车间,两人的交集才减少了。这一晃,差不多有一年多没见了。

    由于老邪情况危重,讲话困难,见面时没有过多寒暄,他直切主题——请老诚帮他给素素回个信。

    令老诚大吃一惊的是,素素,也就是赵素欣,他俩当年的同学,技校校花,居然跟老邪有个儿子,而且,这些年来,素素一家一直生活在国外。

    就是最狗血的小说,也不敢这么编吧?

    看上去很有些土头土脑的高铁神医、劳动模范,居然有这样一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惊天秘密!

    老邪没讲几句,就因为身体不支说不下去了。

    老诚受托打开老邪的邮箱,看了邮件,也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邮件是素素两天前发来的。

    邮件不长,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素素讲她怎么找到老邪的。很简单,老邪是高铁名人,不时会接受采访,出席访谈。有一个视频素素碰巧看到了,而那个视频里,老邪碰巧应邀跟观众说了他的电子邮箱地址。

    第二部分,素素讲她目前的生活。她现在生活在南美的吉尔伯托,一个不大但很美丽的国家。

    第三部分,她和老邪有个儿子,已经26岁了,正在北美留学。

    最后,她希望能够收到老邪的回信,至少让她了解一下他现在的生活。

    老诚知道,当年老邪跟素素好过,但后来素素突然离开,再也没有音讯。

    老诚也曾问过老邪,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老邪不愿意多说。

    再往后,两人各自娶妻生子,为事业拼搏。

    原以为青春时代的风华故事,就此翻篇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故事又被重新打开,而且,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

    ^_^

    跟BDB公司的谈判开始之前,常鸣不敢再疏忽了。

    他早早就到,一直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面转悠,反复核对各种要件,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唐志伟进来的时候,常鸣还特意把桌牌再扶扶,以示自己在忙。

    谈判对手是朱利安,职级跟唐志伟对等。两人曾经见过面,但没有直接交过手。

    谈判前,唐志伟还专门上网查过谈判对手的经历——在行内算个人物。

    他估计对方也一定查过自己的资料,在这方面,自己有充分的自信——所受的专业训练都是顶级水平的,供职的企业也是业界翘楚。

    两人的背景,势均力敌。

    就要看今天面对面的撞击,鹿死谁手。

    谈判一开始,朱利安对郑宗的去世表示哀悼,并谈到早上的新闻里,媒体盛赞郑宗的英雄行径。

    听到这儿,唐志伟稍有些慌乱,因为早上跟霜霜通电话,打得稍长,没顾上看电视,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掩饰自己对此的不知情,转念一想,这里都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耍小聪明的,一定会死得很惨。

    于是,他实话实说:“感谢您对我的同事郑宗先生不幸遇难表达的哀悼,我们也非常惋惜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同事。不过,您刚才说的‘英雄行径’,恕我消息不够灵通,还不知它指的是什么。”

    朱利安笑笑:“我十分理解。你刚刚到,调整时差,安排事务,需要做的很多,没有精力看新闻。”

    他显然是带着善意说的,但唐志伟听来,还是稍稍觉得有些不快。毕竟,这说明自己的功课还没做到位。

    事情是这样的,暴恐袭击发生后,有媒体在海量的监控视频中,发现了一个不为人注意的细节:一名行走在杜尔瓦大道上的亚裔男子,在听到身后有异常后,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把原本在自己身体右侧的女伴,在瞬间猛地扯至左侧并迅速推开,他自己则被冷藏车从背面撞上并碾过。

    媒体迅速搜寻这名亚裔男子的身份。

    今天早上各新闻媒体和自媒体,都被这名亚裔男子的英雄行径所刷屏。

    这名亚裔男子,就是郑宗。

    得知这一消息,唐志伟的第一感觉,是内疚,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情。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乱,以至于正式会谈内容开始时,他的头几句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

    他很快平复了情绪,让自己迅速进入状态。

    按照东方人的风格和习惯,他在主阐述时绕了些小弯子,没有把话说得很透,但意图还是说清了:请将BIC芯片降价10%。

    轮到朱利安发言了,几句典型的西式客套话之后,他直奔主题:“我们今天不谈BIC1.0,我想跟你们谈BIC2.0。”

    这一刻,唐志伟死的心都有了。

    你干嘛叫朱利安?你咋不叫诸葛亮呢?

    诸葛亮,不,朱利安以西方人特有的直率,毫不含蓄地讲明了他的意图:“BIC2.0是升级版,我要涨价30%。”

    唐志伟事前为跟BDB公司谈判准备的所有东西,在当下几乎完全没用了。

    就好比,你要去一个据说寒冷无比的地方,你为此准备了厚实而漂亮的裘皮大衣,然而到了之后,人家结结实实给你来了场仲夏夜的瓢泼大雨。

    面对朱利安,唐志伟就像一个没有复习就上考场的学生,答卷上有空就填,而自己也不知填的是啥。

    谈判场面上的均势明显被打破。对方成员当中,已经有人显出大局已定的不屑神情。

    而朱利安仍然保持着绅士风度,在不紧不慢而又自信满满地继续阐述。

    徐刃锋轻扯一下唐志伟,跟他咬耳朵:“我刚搜了一下,另外几家芯片公司都在这次论坛期间推出了升级版芯片,并宣布即将停止传统版的生产。新芯片价格上涨幅度均在25—35%之间。”

    这样说来,几家芯片公司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问题在于,几家供应商联手做这样的局,作为整车制造商,居然在事前一无所知,这不明显是失察、失误和失职吗?

    如此重大的漏洞,如此低级的错误,竟然出在自己手上!

    唐志伟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到了重大麻烦,至少,在中高集团,不,在整个高铁系统,都将灰溜溜的。作为谈判的牵头人,自己没能及时了解谈判对手的动态,让人家在如此重要的谈判中,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集团还对此次的价格商谈寄予厚望,明年的排产也与之密切相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如此稀里哗啦。

    朱利安在说着,唐志伟心不在焉地听,心里在做着盘算:回国之后,要向集团申请什么样的处分,如果真的没有余地,自己甚至可能要提出辞呈。

    当然,假如真的要辞职……

    朱利安冗长的陈述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唐志伟想把这次谈判收个尾,这时,吴富春举手要求发言。唐志伟示意他说。

    吴富春先问了朱利安一个问题:“请问一下,您听说过CIC芯片吗?”

    朱利安摇头。他团队的其他成员也都摇头。

    “这是我们自己正在研制的芯片。我给你们展示一下它的实验数据。”

    屏幕上显出密密麻麻的数据。

    朱利安和同事都睁大眼睛仔细看。

    看了一会儿,多数人现出不过尔尔的神情。

    朱利安直言:“数据不错,但比我们的BIC1.0,还有一定的差距。你们还有很大的升级空间。”

    唐志伟尽管并不十分精通技术,但关键指标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显然,CIC的数据无论跟BIC1.0还是2.0相比,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他纳闷,这个时候吴富春拿出这些东西来,究竟想说明什么。

    吴富春又发问:“刚才我看到,贵方的BIC2.0采用的依然是单头联出方式,没错吧?”

    朱利安点头称是。

    吴富春接着道:“而我的CIC,可以采取多头联出的方式,联出后,不但能够达到上面的指标,并且性能稳定。”他没有掩饰内心的自豪。

    这回,轮到朱利安团队骚动了。

    几个人交头结耳地讨论,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查。

    朱利安盯着吴富春的脸:“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目前的进展情况吗?”

    吴富春诡异地一笑:“我可以失礼地回答吗?这是商业秘密,无可奉告。”

    唐志伟如入云里雾里,听着双方几个回合的对阵,原先完全失衡的局势,似乎一下子扳回来了,至少,刚才那种一边倒的窘境已不复存在。

    再看对方的神情,之前的那种目空一切已经一扫而光。

    吴富春转向唐志伟:“唐总,我建议,咱们今天的谈判先到这里。我觉得BDB作为咱们多年的老朋友,长期的合作伙伴,现在有点缺乏合作的诚意。中国人讲究做生意,交朋友,越交越亲。可今天在这张谈判桌前,我怎么也找不到朋友的感觉。我们有诚意与你们合作,才会来这里。如果我们看不到诚意,那我们宁可另起炉灶,从头再来。反正,中国人的效率和速度,你们不陌生。当然,中国人的聪明,你们可能更没少领教。”

    谈判结束,在没人的地方,唐志伟把吴富春的手握了又握。

    把吴富春弄得都有点不耐烦了:“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咱们目前还是离不了他BDB的芯片。今天,我不过是演场戏,没让咱们中高在这个场合丢脸。跟他们的交道,以后还长着呢。对了,你记住,这次应对BIC2.0,咱们事先准备了CIC。”

    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今天的场面算是应付下来了,BDB明确答应,回去请示研究后,还会就2.0版芯片价格问题继续保持接触。

    这就预示着,对方还是留了可能降价的伏笔。

    出现升级版是新问题,咱们也有准备和应对。这样说,唐志伟当然就不能算没完成任务。

    距离下一场活动还有十分钟,唐志伟想抓紧时间给霜霜打个电话。(费拉顿市当地时间9:50)

    挂通电话,传来霜霜兴奋的声音:“亲爱的,太巧了,我马上进家门。稍等,我拿一下钥匙,马上就能见到唐唐了……”(BJ时间16:50)

    真难得夫妻两人都有这片刻的开心时间,唐志伟倚着墙,等霜霜进家门,他争取跟好久没见的唐唐也说几句话。

    听得电话里门响,还有霜霜呼唤唐唐的声音,唐志伟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加快了。

    霜霜应当是进门了,她轻轻叫了声:“唐唐,宝贝……”

    话没说完,一个粗鲁而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李霜玉!你TM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这分明是唐唐。

    霜霜的电话,啪的一声断了。

第七章 心急如焚

    现在的老邪,年过半百,已是老态初现,风光不再。

    要知道当年,人家也是小鲜肉一枚呢。

    在技校的时候,尹誓国——那会儿都叫他国子——就是个很不一般的男孩子。

    不高,不壮,俊秀而聪慧,有股子鬼灵精的劲儿。

    那会儿,徐信诚——当年叫小诚——就知道国子喜欢学校最漂亮的那位姑娘,赵素欣。

    赵素欣的眼光当然高了去了,校内、校外,献殷勤的不计其数,可国子还真就有办法吸引素素姑娘的注意。

    不过,毕竟那时年纪都小,不定性,况且离成家立业也还远,两人一直若即若离。

    毕业时,国子和素素两人都分到了东北公司。

    散伙酒上,小诚劝国子,得抓紧,别错过机会,回头把她放跑了。

    国子故作潇洒地说:“不是你的,拦也拦不住,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之后好多年,国子和素素也没个说法。小诚偶尔去东北看国子,有时素素陪着,有时就不见踪影。

    终于有一天,国子告诉小诚,他要和素素结婚,要请小诚当伴郎。

    小诚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当伴郎的通知。

    早都忘了这事了,收到国子寄来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他和媳妇抱着一个胖乎乎的漂亮小姑娘。

    媳妇不是素素。

    至于素素怎么“跑”了,当时的小诚,现在的老诚,一无所知。

    国子,也就是老邪,基本没顾上跟老诚讲,跟素素说些什么,只是让他赶快替自己回个信。

    老诚想了又想,打算说这么几层意思。

    一是非常高兴收到素素的来信,也感谢她的问候。

    二是自己现在很好,借着中国高铁,也成了知名人士,工作和身体都不错。

    三是妻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了,现在就自己跟女儿两人生活。

    老诚对老邪女儿的情况了解有限,没法发挥什么,只好点到为止。

    大致写了这些内容,他发出去了。

    他写了张字条,上书:“我已给素素回邮件了,你放心吧。”交给护士,说等老邪清醒的时候,给他看一眼,好让他踏实。

    老诚目前的任务,就是等。等老邪康复,等素素回信。

    好在他把车间的管理都捋顺了,所谓“动车标准造普(通)客(车)”的模式,让车间的管理和制造水平有了奇迹般的提升。

    他可以放心出来一段时间,啥也不用过问,一切都会按部就班进行。

    这也算是给忙碌多年的自己一个额外的休假吧。

    看着老邪的状态,他感觉情况并不乐观。当然,抢救是医生的事,旁人插不上手。

    自己关注的,主要是两件事。一是素素回信后,自己再怎么跟她交流,二是等见到小侄刃锋时,怎么跟他讲这档子事。

    ^_^

    徐刃锋成了今天发布会的明星。

    自打跟BDB谈判中,吴富春抛出了“CIC的多头联出”概念后,原想在本届论坛大出风头的BIC2.0,反倒沦为配角。

    那几家想跟风涨价的芯片供应商,跟BDB一样,都变得有点灰溜溜的了。

    无论是高铁制造商,还是打算引进高铁的客户,把连珠炮般的问题抛向发言人徐刃锋。

    关于这方面,徐刃锋是真没准备啊。

    好在他经验老到,今天状态也爆棚,加上现场听吴富春讲时,自己拼命脑补,总算搭起个现炒现卖的架子。

    他借口涉及商业秘密,避实就虚,用“讲故事”、“打比方”、“布疑阵”诸招,来化解汹涌而来的一波又一波问题。

    而唐志伟的状态,就远没他那么好了。

    接下来会见的两个传统客户,都出现了纰漏。尤其是见非洲国家科利亚的铁路部长哈桑(Hassan)时,把人家的名字错叫成了“侯塞因(Hussein)”。

    肤色黑黑的哈桑部长人很厚道,听到唐志伟说错了自己的名字,很温和地打断他,予以纠正。

    常鸣侧过脸偷看唐志伟,不明白在这种场合,他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跟科利亚的大单还是签下来了。这是双方在普通列车方面,连续签署的第四单。

    这意味着,又有50列中高制造的客运列车,明年将投入科利亚的铁道线。

    这样,在科利亚全境运用的中高的客运列车,整体上将超过200列。

    ^_^

    晚上21:00的团队例会上,唐志伟向大家做了检讨。

    吴富春直言不讳:“唐总,检讨不是目的,咱们要解决问题。我看得出,你心里有事,没有跟我们讲。有什么压力说出来嘛,大家一起想办法。别自己闷着,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唐志伟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只能我自己承受,我自己扛。感谢大家的付出,也感谢大家的担待。我尽力调整自己,不要给团队拖后腿,不要造成不良影响。要是告诉大家了就能解决,我早就告诉你们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任务。”

    霜霜给他留的微信,让他胸口一阵发紧。

    “你晚上忙完,无论多晚,都务必给我打个电话。我等你的电话。”留言的时间,是她的晚上十点多点。(费拉顿市当地时间15:21)

    霜霜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色彩,但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有事。

    联想到霜霜到家后,唐唐那歇斯底里的一声嘶吼,唐志伟一时竟没了勇气把电话打过去。

    看了下时间,这会儿这边是21:30,国内那边是凌晨4:30。

    这么说,霜霜是整夜在等着自己的电话呢。

    赶紧打吧。

    唐志伟硬着头皮拨霜霜的电话。

    谁知,电话响了许久,却始终没人接。

    再发微信,也没回。

    过一会儿再打,依然如此。

    唐志伟无奈,只好留言道:“霜,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不知又有什么事。我先眯会儿,你方便时随时把电话打给我,别管我这边的时间。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记挂。还有老尹那边,我也想知道消息。现在我一怕跟你联系,二怕看尹靓的眼睛。压力太大了,我……”

    ^_^

    吴富春其实是今天最耀眼的明星。

    一个概念,在业界引起轩然大波。

    他兴奋,得意,但更多的,还是巨大的压力。

    知道儿子肯定没睡,回到房间,他又呼叫儿子的视频。(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1:30)

    果然,很快,吴坚的圆脸就出现在屏幕上。(BJ时间04:30)

    “今天有什么进展吗?”他劈头就问。

    “爸,你也太急了吧,才一天,昨天到今天,能有什么进展?”

    “今天爸爸算给你开了个技术发布会,在论坛上引起轰动了。明天,你关注一下咱们业界的各媒体,肯定会有介绍的。”

    “我的天!你这是要逼死我呀,我的老爸。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狗屁!人无压力轻飘飘,井无压力不出油。不给你小子加大压力,你总不出活。告诉你,现在你没退路。”

    “得得得,我拼,行吧?”

    “今晚我不想睡了,跟你讨论一下技术问题。”吴富春来了兴致,摆出一副“论持久战”的架式。

    吴坚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我年轻,熬熬没事,你那么大岁数了,还在国外开会,别累出个好歹来。你去睡吧,我再处理个数据,马上也闭会儿眼。”

    “你小子又想偷懒了吧?我们引进高铁技术那会儿……”

    忽然,他发现屏幕里的吴坚有些不对劲,眼神发呆,头歪向一边,慢慢向桌上滑去。

    他吓坏了,疾呼:“坚儿,坚儿……”

    他急得正想出去喊人,只见吴坚的头噌地抬起来,脸上带着调皮的笑。

    “吓坏了吧?对不起,爸爸,别怕。跟你开个玩笑。咱们无论谁,累坏了就得这样。既然不想这样,咱们都赶紧去睡觉。来日方长。”

    刚才吴坚演的那么逼真,真的把吴富春吓得不轻。

    他也不再坚持跟吴坚“讨论一下技术”了,跟吴坚道个别,乖乖地关掉电脑,上了床。

    究竟是累了一天了,上床没一会儿,老爷子就扯起了鼾。

    吴富春这边睡得香呢,那边却有睡不着的。

    ^_^

    唐志伟在白天的商务活动中各种走背字,已经让他心里很堵了,刚才霜霜的留言又让他六神无主,而给霜霜打电话她却又一直不接,则更让人心急如焚。

    他想不明白,唐唐两天没见到妈妈,为什么一见面,竟会对妈妈破口大骂。

    他想不明白,霜霜回家之后,和唐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他想不明白,明明霜霜着急跟自己交流,甚至不惜晚上不睡觉等自己,可电话打过去了,她却又不接。

    既然睡不着,他也就这样等着。

    霜霜的电话一直没打过来,而他每隔一会儿,给霜霜打个电话,始终没人接。

    ^_^

    话说霜霜这边,又在医院呢。这回住院的是唐唐。

    那天进家门,她是带着满满的喜悦和充分的信心的。

    孩子在网吧跟她微信语音时,语调平静,条理清晰,这让她相信,她这次仓促出行,护送老邪去BJ,对唐唐是一次不大不小的锻炼和考验,而这个锻炼和考验,让孩子成熟了也长大了。

    她也暗自下定决心,未来一定要多关心唐唐,挤时间多陪唐唐,做一个合格的妈妈,并说服老唐也当个合格的爸爸……

    好好的想法,被进家门之后所看见的一幕,瞬间击得粉碎。

    头发蓬乱,眼露凶光的唐唐,让霜霜简直不敢相认。

    尤其是当他从嘴里说出“李霜玉!你TM给我滚!给我滚出去”时,更让霜霜感到,眼前的唐唐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霜霜不知唐唐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样,一时吓坏了,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由着他连喊带叫地胡乱折腾。

    足足折腾了一晚上,唐唐终于累了,回自己屋躺下睡了。

    霜霜算了下时间,知道唐志伟这会儿肯定正在忙,便给他微信留了言。她想,无论多晚,她都要把情况跟他说一下。(BJ时间22:21)

    因为唐唐的状态,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够理解和承受的限度。

    本以为这晚上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深夜11:00多,唐唐又从他房间出来了。

    见他妈妈在看手机,唐唐顺手抢过,给摔到沙发底下了,然后用胳膊用力砸茶几,没几下就把茶几的玻璃敲碎了,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血哗哗地流出来。

    霜霜赶紧给他裹上纱布,拉着他去了医院。

    也许是折腾大劲了,唐唐这会儿倒乖了,没费什么劲就上了妈妈的车。

    霜霜走得急,手机还扔在沙发底下呢。

    包扎好伤口,孩子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医院当时就让他住院了。

    霜霜不解,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第八章 谁知我心

    白天,护士把老诚写的纸条拿给清醒过来的老邪,老邪看后,眼中渗出泪来。泪流了很久很久,护士见了,一遍一遍帮擦去。擦去了,又流下来。后来,他又渐渐陷入昏睡。

    之后,一直到夜里,他都在沉沉的昏睡当中。

    表面,他在病床上静静地沉睡,而沉睡中的他,脑海中如浮云般飘过的,是还年轻时那些年的经历……

    在技校期间,他跟素素的关系,扯不断,理还乱,一直缠绕到毕业。外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可他和素素,都觉得把握不住对方。

    从技校毕业后,两人都进了东北公司当工人,只是不在同一个车间。

    老邪,也就是当年的国子,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能够担起给心爱的女人幸福的责任了,于是决定认认真真地和素素谈场恋爱,然后把她娶回家,像身边那些师傅们一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然而,现实告诉他,他在学校能够吸引素素的那些东西——还算好看的外表,能把女孩子侃晕的口才,闪着灵光的小聪明,东拼西凑出来的所谓情诗……在现实的社会和真实的生活面前,几乎一钱不值。

    素素作为漂亮女孩子所面对的诱惑,远比在学校时多得多,其力道也大得多。

    在学校时,为制止校外小流氓对素素的骚扰,国子从实习的车间里偷出汽油,装在瓶子里,夜里在路上堵住那个一直对素素图谋不轨的地头蛇,当着他十几个兄弟的面,一手揪着他的脖领子,一手拿着打火机,要点挂在自己胸前的汽油瓶。

    地头蛇吓得当场尿了裤子,那一伙人从此在校区这一带销声匿迹。

    国子也因此在同学当中声名雀起,同学们都知道他是个狠角色,这个名声一直维持到他毕业。据说还有几个想打素素主意的,有校内的,也有校外的,都被镇住了。

    没成想,当了工人的国子,那个在技校鬼灵精、有狠劲的小子,突然一下子变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在这个万人大厂里,他无论怎样做,都显不出自己的存在感来。

    而素素,当年的校花,如今的厂花,却神奇般地有数不清的机会扑面而来,仿佛人生开挂。

    她在车间没当多久工人,就被调离生产一线了。先是在车间担任出纳,没多久又成了团委干事,后来又调到厂办担任机要员……

    每天下班前,国子拼命想洗净手指缝里的油泥,洗净头发里沾的铁刨花,以便让自己跟素素在一起的时候,不至于让她不爽——其实更多的,还是尽量别让自己不爽。

    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情敌。

    那些白净清秀的大学毕业生,那些工厂干部的子弟,那些家境好、工种好的工友,那些更帅、更高、更潇洒的同事……他们所有的人,都有能力从他手里把素素抢走。

    他固执地认为,素素,只是暂时在他身边。

    素素当然能够感受到他的不快,他的隐痛,他的自卑。素素当然也想给他帮助。

    她能够想到又可能办到的就是:找厂办王主任帮帮忙,在厂里给国子换个好工作。

    王主任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好像就打那会儿起,素素晚上参加厂里的各种接待活动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时不时地,还会喝不少酒回来。

    国子希望能够换一个工作,能够不用再象目前这样,每天下班拼命地洗头、洗手、洗指甲了,能够下了班就干干净净地去接素素。

    但他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为了他能够得到的,他很有可能会失去的更多。

    他想劝素素,不要再为自己做什么努力,但又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做才能让现实改变。

    后来,素素有时晚上就不回家了。她家姐妹多,住的地方小,晚上加班不回家,家人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只有国子,在自己家吃完饭,到她家讪讪地坐着看电视等她,看天晚了,便没趣地回自己家了。

    素素告诉他,有时喝多了酒,回家不方便,就在厂办的休息室睡了。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可能不担心。

    后来,他晚上干脆不去素素家等她了,而是到厂招待所附近转悠。

    反正也没事,一直转悠到酒席结束。

    看到客人摇摇晃晃上车离开了。

    看到自家领导打着响亮的嗝上车离开了。

    最后,是那个粗眉毛、秃脑袋顶的王主任,有时他叫车过来,有时他自己开车——那个时候,对酒驾管得还没那么严,再说从厂区到生活区,也没多远,拉着几个陪酒的秘书干事——里面也有素素,一起离开。

    出事那次,前面的情况跟往常差不多。主人、客人先后离去,秘书和干事们也或稳当或打着晃,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唯独没见王主任和素素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国子实在忍不住,从暗处闪出,直奔餐厅。

    里面几个服务员打着哈欠收拾残盏,都被吓了一跳。有人认得国子,便一指走廊,说:“素素今天喝多了,去办公室那边休息了。”

    国子这才知道,这里的走廊还能通向厂办。

    他顺着指的方向往过走,好象隐约听得身后有服务员的悄笑声。他不知她们为什么笑,他也许知道她们为什么笑。

    走廊尽头是一个门,拉开门,又是一个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走到尽头有楼梯,顺着楼梯往上走,上面就是厂办那层了。

    这里就是素素平时工作的地方,他从来没来过。

    他蹑手蹑脚地迈步前行,不知前面会遇到什么。

    这里,多数房间上有牌子,秘书室,机要室,打字室,副主任室……都锁着门。

    开着门的,是主任室,外面挂着牌子,里面亮着台灯。

    国子探头看了一眼,屋里没人。

    继续往前走,是一间没挂牌的房间,黑着灯。

    国子在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又想了会儿,然后轻轻推门,门没锁。

    推开门,里面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还夹杂着那股国子平时熟悉的素素身上特有的味道——当然,这一混合,跟他喜欢的那种清香,完全是两种感觉了。

    里面有张小行军床,床上睡着的人,正是素素。

    她穿着还是白天上班去的那条连衣裙,只把凉鞋脱了。身上搭了条毛巾被。

    一时间,他愣在那里,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厕所冲水的哗哗声,接着就是踢里沓拉的脚步声。

    国子一阵紧张,喉咙发干,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他倒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走到小屋门口,外面的人一拧把手,推开了门……

    ^_^

    医生连夜把老诚叫到病房,要跟他交代病人的病情。

    病人不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还出现了惊厥。

    医生想知道,病人的直系亲属能不能马上赶到。

    老诚傍晚才收到素素发来的邮件,里面有她和儿子的照片。

    因为是电子版的,老诚找了好久才找到洗印社,刚刚冲印出来。这样方便老邪看。

    刚拿到照片,就接到了医生叫他过来的电话。

    照目前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法看照片了。

    照片上,素素的气质已经与当年在学校里完全不同了,只有眉眼轮廓,还能依稀找到少女时的模样。她的衣着打扮显出生活的安适。

    身边搂着的大男孩,身着南美典型的花衬衫,一头卷发,大眼睛,浓眉毛,肤色稍深,不算十分英俊,却透着十足的男子汉气息。

    医生问,病人的直系亲属什么时候能到,老诚当然不知道,没办法,只好给霜霜打电话询问究竟。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人接。

    ^_^

    霜霜在医院,向医生一五一十讲述唐唐的发病症状,而此时的唐唐,就像只乖乖的小猫,静静地在听。

    由于手部受伤严重,流了不少血,霜霜先挂的急诊,给他把外伤处理了。医生认为伤口较深,还给开了破伤风针。

    开始时,唐唐还有些激动,后来慢慢平静下来。

    等到了心理门诊这边,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霜霜最初讲的时候,表达得很清晰流畅,但讲着讲着,突然觉得脑筋有点跟不上趟了,说得词不达意,颠三倒四。

    医生给她倒了杯水,让她缓一缓再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稍好些。

    她想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说到哪儿了。医生提醒她,她才回忆起来。

    待她说完,医生对她说:“我觉得,看您目前的状态,也需要作些心理方面的医疗干预了。”

    她摇摇头:“我哪里顾得上啊。单位一大堆事,孩子又这样。他爸爸在国外没回来,就是回来也指不上,他常年在BJ。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先顾我孩子了,我的情况等些日子再弄吧。”

    医生也摇头:“目前家里就您跟孩子两人,如果您的状态不好,营造的家庭氛围一定是有问题的,这对孩子的恢复又是极为不利的,甚至有可能出现恶性互动、恶性循环。我这里有无数的案例,我可真不是吓唬你的。”

    “好的,我看看吧。只能说争取。”霜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九章 往事如烟

    直到中午,霜霜才回到家,从沙发底下掏出手机。

    刚拿起来,手机就响了。

    是老诚打过来的。得知老邪病情持续恶化,医生希望直系亲属马上能到的消息,霜霜内心骤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焦虑。

    唐唐的医生刚刚带给她的心理上的舒解,被这个电话破坏殆尽,她才放松些的心,马上又紧紧地绷上了劲。

    她边打电话,边做深呼吸。

    老诚反复问了好几遍,老邪的女儿现在在哪,为什么不能马上回来看父亲。

    霜霜没法说,他女儿尹靓正在国外跟唐志伟团队紧张工作呢,只能说,女儿这会儿有点特殊情况,因为路途遥远不方便回来,而她爸爸醒着的时候知道,非坚持不让告诉她,因而成了目前的这样一种局面。

    老诚听了,有点不依不饶了,电话里说得挺不客气的:“我看这丫头片子就是没良心,说路途远能有多远?能比我侄儿刃锋远不?他在国外,我要说我现在腿伤了,需要他回来看我,他绝对把天大的事都放下,肯定回来。我敢打保票。丫头这么做,实在太不通人情,就不怕留下终身遗憾吗她?”

    他数落着老邪的女儿,霜霜这头听着,脸一阵一阵地发热,心一阵一阵地发虚。

    最后,等老诚说得差不多,她表态说,等明天她把手头的事捋一捋,中午或下午就到BJ。

    唐唐听到了,一声大喊:“怎么?你又要去BJ?”

    费了好大的劲,才安抚唐唐去午休了。

    再看手机,有唐志伟打来的无数电话,还有一个又一个微信:“怎么了?”“回个话呀?”“你们究竟去哪儿了?”

    一个小时前,他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4:37,BJ时间11:37)

    这会儿,他那边是5:30了。折腾了将近一夜没睡,现在可能终于睡着了。

    霜霜感到一阵心酸。

    她本想把电话打过去,又怕吵了好不容易才睡会儿的他。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发了一个微信语音。

    “志伟,真是对不起啊。昨天唐唐不小心把手弄破了,带他去医院,手机落在家里了。大夫说不要紧,给包扎好了,但要观察一下。晚上就在医院陪他了,因为算不清时差,也就没有联系你,肯定让你着急和担心了。都是我没有做好,你想骂就骂我吧。知道在外面你压力大,我在家还没有看好唐唐,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以后我一定好好的,把家照顾好,把唐唐照顾好,不让你分心……”

    说到最后,霜霜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于是没等说完,她就把语音发出去了。

    她是尽量轻描又淡写,关键的地方全让她给省略了。她不知该如何跟唐志伟说,也不知将来如何向他交代。

    当时,在机场让唐志伟打电话捶胸顿足的事,就是他不想让唐唐吃千结解,他了解那类药巨大的负作用。

    费尽了口舌,唐志伟总算说服霜霜答应不给唐唐吃了。

    然而,当霜霜去BJ送老邪,把唐唐自己一个人留在家的时候,唐唐因为恐惧和无聊,打开药瓶吃了一粒。

    吃过药以后,唐唐前些天一直不大稳定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而且有一种异常平静和欣快的感觉。

    当时正值下午,他从家里翻出一些钱,就出去买了晚饭吃,然后又去了网吧。

    凌晨四点,他想妈妈了,于是用电脑上的微信功能,给妈妈发了个语音留言,那个让妈妈喜出望外的留言。

    白天,他离开网吧,在外面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回家了。

    在家等妈妈的时候,他又开始觉得心里难受,而且这种感觉,比以前的难受好象还要厉害。

    他有些害怕,想起昨天吃完那片药以后特别舒服的感觉,于是又打开药瓶,倒出一粒来吃。

    吃过以后没有感觉,又吃了一粒。然后躺在床上睡下了。

    妈妈回家前,他醒过来了,就觉胸口憋着一团烈烈的火,要往外烧,怒气抑制不住地直冲头顶。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无比熟悉的妈妈的照片,还有既熟悉又陌生的爸爸的照片,觉得他们的眉眼,他们的神情,甚至他们的笑,都那样诡异,那样阴森,那样虚假……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开锁进屋了,他所有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

    听了医生的讲解,霜霜明白了为什么唐唐出现如此怪异的症状——全是“千结解”搞的鬼!

    这种特效药,对一系列心理疾病有非常好的疗效,同时又有极强的副作用,在服用方面有非常复杂的要求。

    每片药中间,有个十字,把药分成四等分,就是增减药量是以四分之一片作为单位的。

    孩子服用,从四分之一片起,根据疗效情况缓慢增加药量,直到达到合适的剂量。

    达到合适剂量后,又有一连串复杂的服用方法。

    这么说吧,药量从四分之一片增加到一片,一般需要半年的时间,而孩子的最大剂量,不能超过一片半。

    治疗见效后,减药过程也十分漫长,从正常剂量到最后完全停药,一般要两年时间!

    唐唐头一次就服了一片,第二天又服了两片。

    按照大夫的说法,现在对唐唐来说,光是调药量,可能至少就要半年的时间。

    霜霜听了,欲哭无泪。

    唐志伟在国外,现在肯定不能告诉他这个消息,等他回来了,自己再向他负荆请罪吧。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自己到底去不去BJ?什么时候去?这个决定,她没人可商量,只能自己定。

    ^_^

    唐志伟一宿没关手机声,迷迷糊糊睡着了,耳朵一直还支楞着。

    霜霜的微信一到,他立刻拿起手机。

    听罢,他兴奋不已——总算知道他们娘儿俩的去向了,这一宿可真把他急坏了。

    由于兴奋,他没有听出霜霜声音的异样。

    扔下手机,他轻轻欢呼一声,脱去睡衣,赤条条冲进浴室。

    ^_^

    究竟怎么去BJ?这个困扰霜霜的难题,最终还是被唐唐的医生解决了。

    答案就是,带着唐唐一起走。

    这位齐大夫,她恰好有同学在老邪所住那所医院的精神科。

    齐大夫建议,霜霜带着唐唐去找她的同学吕大夫,由吕大夫接手对唐唐进行治疗和调整,霜霜则可以两头兼顾。

    看来,再没有比齐大夫这个主意更好的办法了。

    霜霜立即下了决心,带着唐唐,向BJ进发。

    她告诉唐志伟的理由是,老邪那边需要补办些手续,借这个机会,带唐唐去更好的医院巩固一下疗效。

    ^_^

    唐志伟上午参加谈判的时候,简直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状态奇佳。

    TON公司,多年的合作伙伴,最新推出了一种采用新材质的恒速箱,减重15%,并愿意维持原价。

    唐志伟事先对此有所准备,以新材质来源更广为由,提出降价15%的要求。

    双方经过几个回合的拉锯,最终把降幅确定在12%。

    这让唐志伟欣喜若狂。

    恒速箱尽管没有芯片那么“值钱”,但它在动车上的用量大,所以对于成本的权重,与芯片相当。

    如果恒速箱这边压下来12%,那么未来芯片的价格谈判,压力就会减小许多,比如,只要BIC2.0芯片那边再降个3-5%,动车总的成本就可能达到预期目标。

    这样,无论吴坚他们的CIC芯片进展如何,都不会影响明年国内的动车组订单了。

    一切谈妥,跟TON当场签了约。

    新材质的恒速箱试验件一个月后装车试运行。

    唐志伟暗忖,跟了自己这些天的“背字”,可能终于被甩掉了。

    他这边正在等下一场谈判,霜霜发过来微信,她带着唐唐到了BJ。

    ^_^

    吕大夫早有准备,一系列手续办得利利索索。

    唐唐没想到,BJ的医院里,病号服居然都是酷酷的。

    他高高兴兴地换上,跟妈妈道个别,跟着吕大夫进了自己的病房。

    ^_^

    匆忙赶到老邪那边,霜霜首先看到的就是老诚那张痛苦而无奈的脸。

    “情况急剧恶化,如果不采取进一步措施,可能拖不过明天。”老诚转述医生的话。

    “那就采取吧,费用没有问题。”霜霜毫不迟疑。

    “进一步的抢救,会极大地增加他的痛苦,很大程度上,只是延长几天生命,治疗的价值并不大。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他那个姑娘还不快点回来,这最愁人的。你跟她联系,她咋说的?”

    霜霜一时语塞。

    “……唔,要不这样吧,我一边先联系着他女儿,让她尽量快点回来,另一边,还是请医院继续抢救吧,至少能够维持到他姑娘回来。”

    “唉,那国子就遭罪了。有啥办法,只好这样了。那……李总,你代家属去签下字吧。”老诚抹了一下眼睛。

    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老邪的气管……

    ^_^

    ……头一拳是厂办主任打过来的,正好打中了国子的喉头。

    他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

    那天夜里,国子进了休息室,站在沉醉不醒的素素边上,看着门把手被轻轻拧开。

    开门的正是秃头的王主任——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长裤,脚上穿着拖鞋。

    因为完全出乎意料,王主任在看屋里突然站着一个人的时候,本能的反应就是一声惊呼,接着就一拳打向国子。

    本来国子并没想好,他跟进来的人面对面时,自己该做什么。

    平白无故先挨了一拳,他知道该做什么了。

    待眼前的金星散去,脚步一站稳,国子迅疾向王主任的脸上狠狠地回击了一拳。

    拳头触到脸上的瞬间,感到热了一下。

    黑暗中,他看到王主任的鼻子里喷出了东西。

    他没有住手,看着面前的头部轮廓,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直到王主任倒在地上。

    国子觉得自己的气还没有出,又附下身子,照着躺着的那张面孔,用力又抽了十几个耳光,直到觉得胳膊都有些发软了,才住手。

    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想推醒素素,但素素没有醒。

    他给素素穿上凉鞋,帮她整整衣裙,然后背着她出了休息室。

    地上,王主任捂着头,还在轻轻口申口今。

    他背着素素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跟奶奶住平房,没跟爸爸妈妈住一起。

    奶奶住里间,他住外间。

    半夜,素素醒了,她见自己在这儿,很吃惊。

    没顾上多问,她先出去吐了。然后,国子跟她讲了夜里发生的事。

    素素听了,只是捂着脸哭,什么也不说。

    两人就这样抱着,谁也不说话。

    天将亮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也不知谁先的,两人突然开始狂吻,紧拥,缠绕,倒在床上……

    两人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国子说:“反正也捅娄子了,我就不去上班了。要杀要剐,在家等着他们。”

    素素说:“我也不去了,我也不想再上班了。自己在外面找个活。要是你有什么事,我等你。”

    两人又是狂吻,紧拥。

    国子还想再来一次,素素说下面出血厉害,不行了。

    两人等到中午,也没什么人来找他们。

    却传来一个消息,早上公安局来人,在厂办把王主任给抓走了。被抓的时候,王主任鼻青脸肿。

第十章 无人点赞

    论坛期间,费拉顿市市长授予郑宗“荣誉市民”称号。

    殷持衷陪同郑重出席仪式。秦钰本来说好也要参加的,但脚伤还没好利索,不太方便。

    仪式现场布置得庄严肃穆。

    殷持衷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通过脸书发布出去,并@(关注)了苏星儿。

    这回真出乎意料,她居然很快点赞了,还留言道:“呆会儿市长授钥匙的时候,一定拍一张发我哦。”

    殷持衷当然乐得,答应不叠。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苏星儿跟他的交流变得非常稀少。不光经常电话不接,有时连微信都不回,或者过了很久很久,才或漫不经心或莫名其妙地回个表情。

    这次出国后,殷持衷特意“审查”了一下苏星儿的脸书。这一查,还真发现了问题。

    好几回,他跟她联系她没有回应,但同一时间,她在脸书上晒她玩得正嗨。

    搞法律出身,殷持衷最不缺乏的,就是细心和严密。

    再仔细看她在脸书上发的那些照片,殷持衷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有个华人模样的男孩子,多次出现在她的活动中——当然,都是集体活动——但不同集体的活动,他是唯一每个活动都在的人。

    本来,这次来费拉顿,他应当是最快乐的人。按常鸣的话来说,“殷大律这回是工作、蜜月两不误啊”。

    北美的大学暑假极长,差不多三个月左右。这个暑假,苏星儿留在当地实习,以期对明年考研有所帮助。

    正值夏末,她的实习也快告一段落了。殷持衷恰好有机会去欧洲,两人的距离近了一半都不止。

    他于是请苏星儿在这个时间口,来费拉顿玩一趟,两人可以在一块呆上几天。

    开始他跟唐志伟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有点扭扭捏捏。

    唐志伟听了,满口答应,只是嘱咐他,只要谈判时,该冲的时候冲得上去,别把关键条款给看错、看漏、看岔了就成。

    万事俱备,只差苏星儿。但事到临头,她说有事,来不了。

    这可把殷持衷给气坏喽。

    精心准备的各种用品(你懂的),全都没用了。他一气之下,全给扔到机场的垃圾箱里了。

    仪式快要开始了,他发现郑重的状态有些不大好,也不知是心情原因,还是太阳晒的,他好几次身体打晃。

    殷持衷暗想,亏得秦钰没来,否则同时照顾两个伤病员,自己可应付不来。

    正想着呢,有电话来了。

    唐志伟问他几点可以回到论坛这边来。他说估摸着至少得四十分钟以后。

    唐志伟让他半小时之内赶回,因为马上要与南美国家吉尔伯托的交通部长举行会谈,会谈准备期间,对方法律顾问提到一个敏感问题,希望我方能够在会谈中当面解释清楚。

    殷持衷一看时间,他只能再呆十分钟就得往回赶。这让他觉得很遗憾。

    苏星儿还等着看他发的照片呢。再说,郑重的状态也不成啊。

    没办法。军令如山倒。

    他凑近正在与市里政要攀谈的郑重,悄悄告诉了他。

    郑重听罢,对围着他的那几位要员说声“抱歉”,转身对殷持衷说:“真不希望你走。我今天难受极了,都怕撑不下来这个场子。你争取晚点走,多陪我会儿。”

    殷持衷点下头,嘴里说:“我算着时间,这边我尽量多呆会儿,那边也不能耽误。”他握了握郑重的手。

    正午的天,艳阳高照,郑重的手却是冰凉。

    仪式冗长,程序繁琐。

    算着时间实在不能再晚了,殷持衷在市长把钥匙交给郑重那一瞬间,按下手机快门,然后快步离开会场。

    没走几步,他听到会场响起一阵惊呼。

    回头看去,手执钥匙的郑重,倒在了台上。

    殷持衷一时没了主意,是回身去照看郑重,还是赶回去参加会谈?

    他在原地来回拧了几下,最后决定,赶回去。

    出租车上,他请司机开得再快些。

    司机说:“再快我就超速了,要受罚。”

    殷持衷想也没想地说:“没事,你只要快开,我把你挨罚的钱一块给你。”

    司机像打量怪物似地扭头看着殷持衷:“先生,你以为这是在哪儿呢?这是费拉顿。我告诉你,在这里,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

    这一下,倒把殷持衷说了个大红脸。

    刚才,他还在包里摸索,看里面的钱够不够他说的“挨罚的”。

    被司机几句话怼回来了,他从中抽出一张票子,递给司机。

    下了车,眼看时间快到了,面前一个行人的红灯,他没停,疾步往前走。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小车轮胎冒着烟歪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他吓得一身冷汗。

    小车司机勃然大怒,摇下窗子用脏话骂他。

    不远处的一位穿绿荧光服的警察,也大步跑过来。

    殷持衷紧跑几步,上了马路牙子。

    后面的小车载着骂声飞驰而去。

    警察走到殷持衷跟前,严厉训斥他。

    这里开车不像国内,只要有交通灯的路口,见绿灯所有的车都是全速通过。没人像在国内开车那样,还带着刹车。

    交通灯前大家有个默契,谁绿灯谁走,谁红灯谁停。没有例外。

    刚才,殷持衷成了例外,也因此差点成了轮下鬼。

    殷持衷冲进会议室时,离会谈开始的时间仅剩一分钟。

    然而,令他惊奇的是,会议室里只有唐志伟等自家人,对面的那排椅子上,空空如也。

    殷持衷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下郑重现在的情况。他也拿不准,自己究竟是不是应当把刚才郑重在仪式上晕倒的事告诉唐志伟。

    告诉吧,自己刚才居然都没有回身去看看,就赶了过来。不告诉吧,心里又实在难安。

    只想了几秒钟,他做出决断——必须说。

    他气没喘匀,呼哧呼哧地跟唐志伟把情况大致说了。

    唐志伟并没有责怪他,只说了句:“吉尔伯托人不按点来,也真白瞎了咱这一番苦心了。”

    说着,他拨打郑重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郑重本人,听上去情况正常。

    他说,自己当时就是晕了一下,倒了。马上叫来了急救车,在车上一测体征,基本没事。给喝了杯葡萄糖盐水,就让起来了。医生告诉他,近一两天别喝白水和其它饮料,只买些运动饮料喝。

    “吓了我们一大跳。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回去集团还要给你哥搞活动呢。”唐志伟舒了一口气。他才得到的消息,集团已经为郑宗申报了烈士。

    真正松了心的,其实是殷持衷。如果当时郑重真有个好歹,他作为同事,为了所谓的“工作”,连人家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说出去确实有点太那个了。

    过点这半天了,吉国人还是一个人没来。

    殷持衷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踏踏实实给苏星儿发照片了。

    ^_^

    一整天了,躺在病床上的老邪似乎非常难受,一直躁动不止。

    霜霜的心悬在那儿,没着没落。

    傍晚时分,老邪平静下来。不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老诚得知老邪醒来了,十分高兴。霜霜也松了口气。

    老诚征得医生的同意,把素素发来的照片拿给他看。

    老邪看到照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仔细地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然后闭上了眼睛,没有做任何表示。

    不管怎么说,总算了了一桩心事。老诚这两天的等待有了结果。

    不过,老邪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下一步老诚该怎么跟素素那边说,他也没数。

    好在病情有了好转,等他好了,自己就可以跟素素联系了。

    怕就怕啥也没看到,人就走了,这才是终身遗憾呢。

    霜霜也把老邪醒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唐志伟。

    唐志伟看到霜霜这条微信的时候,还在会议室里等待吉尔伯托代表团的到来。

    这个时候,已经比预计的会见时间晚了整整半个小时。

    殷持衷刚才跑得一身的汗,这一呆,在空调屋里荫出了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

    他从包中摸出小瓶香水,打算去卫生间喷上一点,好压压味。

    刚出门,就见几个人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一头灰白头发,身材魁梧,留着漂亮的南美小胡子。

    殷持衷认出,这位就是费尔南多部长大人。他在网站上看过他的照片。

    只是本人比照片看上去,更加气宇轩昂。

    殷持衷就势把香水塞进裤兜,迎了上去。

    “您就是尊敬的部长先生吧?我是中国中高代表团的法务官,我叫殷。欢迎您。我们刚才还在说呢,是不是我们代表团把会见时间看错了,过早来到了会议室。”

    费部长边走边跟他握了手。

    部长身边的人,不知是因为闻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总之,在部长和殷持衷握手的时候,轻皱了一下眉头。

    殷持衷的余光瞥到了那一瞬间的微颦,本想伸手过去的他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再跟其他人握手,而是顺势转身,与费部长并排走进会议室。

    唐志伟笑容可掬,趋身握住部长的手,热忱地向他问候,然后逐一与代表团成员握手,问候。

    由于时间太紧,后面还有其它会见,跟费部长一行的会谈,实际没多长时间。

    除了寒暄之外,花时间最多的,还是殷持衷与对方法律顾问的沟通。

    在殷持衷看来,法律顾问所提出的问题,其实反映出对方对我方的缺乏了解,甚至可以说,对方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按他过去的性格,不当面刻薄两句,就不是他殷持衷了。

    这方面,唐老大以前没少敲打他。至少,当着唐志伟的面,他还知道克制一下自己。

    耐着性子把事情讲清了以后,时间基本上差不多了。大家也就算是见了个面,远谈不上达成了什么重要共识,更没有获得什么成果。

    匆匆二十几分钟的会见,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本来定好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唐志伟心里有多恼火,多失望,殷持衷一清二楚。

    不过他还是很佩服唐志伟,在跟费部长一行道别的时候,依然能够笑得那么真诚。

    尽管会谈没有取得预期的进展,但至少双方彼此算是认识了,以后再见面,会方便许多。

    尤其是,费部长还谈到,他对中国人有特殊的好感,有不一般的关系。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这种场合,又不便多问。

    让唐志伟宽心的是,出发前就困扰他的那两件事,目前都有了不错的结果:唐唐病情有好转,老邪也清醒过来了。

    不过,他已经觉察到尹靓偶尔显现出的小情绪,还有,就是出了一些不该犯的低级错误。

    出国好几天了,一点爸爸的消息也没有,她当然会记挂。

    就算平时爷儿俩联系不多,但至少还有个朋友圈点赞之类的形式呢。

    老爸突然连赞都不点了,那得忙到什么程度啊?这也不能怪女儿心里嘀咕吧。

    他和霜霜商量,能不能想想办法,用老邪的手机替他联系一下尹靓,哪怕用微信给女儿的朋友圈点个赞呢。

第十一章 无可奈何

    论坛继续举行。

    跟东南亚国家达尔尼西亚的会谈,殷持衷可以不参加了,他要继续去郑重那边,帮着张罗一些事。

    他给身上喷了点香水,出门打车去了。

    常鸣去电梯口迎接达尔尼西亚铁道部的曼部长。

    身材挺拔的曼部长显得很喜欢常鸣,一路跟他开着玩笑进了会议室。

    唐志伟依然笑得灿烂,握手握得有力。他感觉,曼部长尽管比他年长将近十岁,手上还是很有劲道。

    曼说,他从军多年,从一个普通士兵,一直做到将军,之后才开始从政的。

    由于时间比较充裕,也没有什么具体要纠缠的细节,双方谈得比较开。

    曼直言不讳地说,PAR公司和他们的政府能够提供一揽子更优惠的政策,来保证未来高铁合作项目的实施。希望唐志伟也向政府部门多多建议,能够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条件。

    唐志伟诚恳地表示,作为装备供应商,自己能够保证提供性价比最高的高铁产品,至于其它方面的条件,相信从政府层面也一定会积极考虑对方诉求,通过各方共同努力,寻求合作的最佳途径,实现互赢和多赢。

    尽管没有取得预期的进展,但会见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尤其是常鸣,问的几个“傻”问题,让曼部长开怀大笑,增添了不少活跃气氛。

    比如,他问曼,指挥军队跟指挥铁路感觉是不是一样?还问,以后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军队当他的将军?

    对于第二个问题,曼说,他不大可能再回到军队,但是很有可能去负责外交、民航甚至警务呢。

    当听到曼说他也有微信的时候,常鸣主动提出,想加部长先生的微信。

    曼没有拒绝,很熟练地打开微信,扫了常鸣的二维码,并说:“我不发朋友圈,但我会看我的朋友发的各种朋友圈。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够遍天下。你瞧,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朋友。”

    ^_^

    霜霜从唐志伟那里领到了任务——想法用老邪的手机给尹靓的朋友圈点个赞,便跟老诚商量怎么办。

    老诚提议,先去老邪家找到他的手机。

    进了屋,房间里还是上次霜霜带老邪走的时候那个样子,只是桌子上落了点灰。

    这回霜霜倒是有点心思看一下房间里的陈设了。

    尽管已是大名鼎鼎的高铁医生、劳动模范,老邪的家跟厂里多数职工的家没什么两样。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那面墙和那个柜子了。

    客厅的一面墙上,贴了不少的奖状。还有一个玻璃柜门里,放了一些奖杯、奖章和荣誉证书。

    另外几面墙上,零星挂着几张照片,都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显然,那就是他心爱的女儿。

    客厅不大,稍有些乱。跟居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茶几和饭桌上,摆了一些本应当出现在车间厂房里的家伙事儿。

    这说明,主人除了在工作时摆弄那些玩艺儿外,平时在家,也没停了把玩。

    手机是在卧室里找到了。当时走得急,霜霜也没收拾一下床铺。

    走前,她顺手把床上的毛巾被给叠了起来,把床单抹平整。

    老邪的手机设了开机密码。

    按照常规,霜霜先试了下“12345678”,又试了下“87654321”。都不对。

    她想了下老邪的生日。帮他办入院手续时,她填过这个。

    把他的生日输入手机,依然不对。

    霜霜又把任务交给唐志伟。他至少得提供两个人的生日,一个是尹靓的,这个应当不难,再一个,就是尹靓过世母亲的。这个怎么要到,可能会有些难度了。

    老诚这边也在琢磨,是不是需要把素素的生日要过来呢?

    ^_^

    老邪醒过来那会儿,老诚给他看过的照片上那两张面孔,此时,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浮现。

    那就是素素,跟年轻时候挺不像的了,但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那个男孩,是我的儿子,居然这二十多年都不知道,自己还跟素素有个儿子。

    当时发生了什么?

    自己明明捅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娄子——重重地打伤了厂办王主任,为什么竟然会不了了之了呢?后来呢?

    老邪在记忆深处艰难地搜索着,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

    ^_^

    国子,也就是现在的老邪,以为自己会被抓走的那个清早,被抓走的却是满脸是伤、惨不忍睹的王主任。

    究竟是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单位的素素给国子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之前,当地公安接到举报,说王主任私看黄色录像,还利用职务之便乱搞破鞋。

    经过前期调查,警方决定抓人,而抓人的日子,恰好就定在他挨国子揍的次日早上。

    带人的时候,几名干警看到王主任的头一眼,全都傻了——这位王主任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那会儿抓人时,还不兴用头套把嫌疑人的脸遮住呢,于是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戴着手铐的王主任那张五颜六色的肿胀大脸。

    之后,由于闲话传得实在对警方不利,警方不得不专门辟谣:王某被捕时面部的伤,非警务人员所致,而是由受害者家属出于义愤而为。

    国子对自己闯祸的担心解除了,但素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随着调查的深入,原先由王主任利用职务便利调动的人员,包括素素,都被调整回之前的单位和岗位。

    这么做,也许有无数理由,但客观上,等于坐实了所谓的“受害者”。

    加上前一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受害者家属”出于义愤打了王某的“故事”,更让大家把注意力都落在了素素身上。

    她没法继续呆下去了。于是,向单位提出辞职。

    之前,国子曾多次跟她提出过结婚的请求,她一直没有答应。

    辞职在家,她含蓄地向国子暗示,两人是不是先把结婚证领了。

    这会儿,轮到国子含糊了。他没有应这个茬。

    他,也顶着巨大的压力。

    这些日子,每天上班时,他都异常紧张。

    只要他一进休息室,准能听见工友们在议论“那些事”,而一见到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噤口,并相互间神秘地使眼色。

    尽管他消息相对闭塞,还是有人向他透一些“花絮”。

    比如,被审了几天,王主任突然对审问者宣称,自己在那方面没有能力,这等于把之前的指控都给翻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从“里面”传出来了。

    再往后,又有消息传出来,王某是用某些“变态方式”做的一些“坏事”。

    众人听了,又都兴奋地涨红了脸,继续讨论,于是聊天中又增添了更加“有趣”的谈资。

    开始,国子还像以前那样,晚上在家吃完饭后,去素素家附近等她出来。

    当然,两人在一起时,他绝口不提在单位听到的那些话。但渐渐地,其它要说的话,似乎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他傍晚没有去找她。

    又过了一天,他依然没有去。

    再往后,有一段时间了,他听人说,素素离开这个地方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

    老邪头脑中的记忆,慢慢变成了碎片,在脑海中飘浮,怎么使劲,也无法把它们聚拢。

    他轻叹口气,干脆任由它们四散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有两张面孔,异常清晰。

    一张是素素的,另一张是那个陌生的男孩。

    老邪问那个男孩:“你是谁?”

    那张陌生的面孔没有回答他,也向远处飘去。

    最后,只剩下素素那张表情淡然的脸,默默地对着他……

    ^_^

    老诚以老邪的名义问素素的生日,并不是件难事。

    一封邮件发过去,很快就回复了。只是,素素在邮件中又提出,想看下老邪和女儿的照片。

    这让老诚有些为难。

    最终,他还是想出个办法来。请厂里的人找来了劳模工作照。

    至于说女儿的照片,只好跟素素说抱歉了。理由随便找了一个——女儿不大乐意把照片给别人看。

    唐志伟也问出了尹靓母亲的生日。

    方法很简单,闲聊的时候,假装无意地先问她母亲的属相,再问星座,最后确定出生日。

    尹靓在毫无察觉当中就全招了。

    三个生日都交给了霜霜:尹靓的,尹靓母亲的,素素的。

    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尹靓的生日。结果,不是。

    尹靓母亲的,依然不是。

    素素的,还不是。

    密码如果不是亲人的生日,那就完全没有线索了。或者说,作为普通人探究密码的智力和能力极限,也就到此为止了。

    霜霜不甘心。没有完成唐志伟交给她的任务,不能为他多分一点忧,她觉得过意不去。

    昨天老邪突然醒来,让霜霜很是开心了一阵。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不容乐观。老邪再次昏迷过去后,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差。

    霜霜不断恳请医护人员,无论用什么抢救手段,一定要治好病人,至少,要让他活下去。

    “他唯一的女儿在国外,暂时没办法回来。一定要让他坚持到他女儿回来。”

    小护士轻轻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她是干什么的呀,忙成这样。”

    这句话,勾起了霜霜的伤心事,眼泪不觉得涌了上来。

    她转过身去,把脸对着墙,以免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_^

    唐志伟一直盼着,霜霜那边尽早打开老邪的手机,好歹平复一下尹靓日显焦躁的情绪。

    可惜没有进展,他着急,却又无奈。

    今天晚上总算没有商务宴会了。这些天来,大家每顿饭差不多都是工作宴会或冷餐会,吃西餐都吃得直想吐,这会儿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

    常鸣要唐志伟请大家吃顿中餐,唐志伟答应了。

    在海外吃中餐,最正宗的就是那老几样,什么宫保鸡丁,麻婆豆腐,西红柿炒鸡蛋,鱼香肉丝,等等。

    喝着啤酒,吃着还算地道的中餐,聊着轻松的事,几天的疲劳顿时消解了不少。

    徐刃锋几杯啤酒下肚,突然鬼使神差般地对唐志传说:“唐总你知道吗?我叔去BJ照看的病人,是咱们东北公司的劳模,姓尹。我一直以为叫谢什么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旁边的尹靓登时愣在那里。

第十二章 孤魂还乡

    唐志伟急向徐刃锋使眼色,想阻止他。可惜晚了。

    既已如此,再也瞒不住尹靓,唐志伟只得把老邪患重病及转院BJ的情况,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这回轮到徐刃锋吃惊了。

    尹靓听罢,哭得痛不欲生,还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太迟钝,太不关心爸爸了,不配做一个好女儿。

    哭完,她又闹着要连夜买机票赶回去。

    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劝得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后,她说,她要跟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

    见尹靓这个状态,唐志伟知道,明天跟AUU公司的谈判,很可能指不上她了。

    这是比较麻烦的一件事。

    AUU们那口浓重南亚口音的英语,对团队多数人来说,听起来无异于另一门外语,费老劲了。

    听不懂还不是最麻烦的,更要命的是,容易听岔。

    事关敏感的竞争和合作,一旦在交流中产生歧义,肯定会造成误解和误判,对双方都不利。

    商量了一下,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臭皮匠”方案,由唐志伟、徐刃锋、常鸣三个人顶上去,互为补充,再一个就是“雌雄剑”方案,尹靓和郑重各自克服困难,两人打一下配合。

    头一个方案凑起来没有难度,但效果不好保证,“三个臭皮匠”未必能抵得上诸葛亮。第二个方案效果有保证,但“雌雄剑”能不能耍起来,还属未知。

    一要看明天尹靓的状态,还要看郑重能不能赶过来。

    当地媒体安排了一个对郑重的采访,主要是针对他哥哥在暴恐袭击现场的英雄壮举。

    他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媒体有兴趣打造的一个看点。

    徐刃锋跟他叔老诚对上了牙——自己身边的小翻译尹靓,竟是老诚的同学尹誓国的独生女儿!

    霜霜于是也知道了,再打开老邪的手机已没有用,他女儿已经知情,爸爸得了重病。

    唐志伟这边的任务,就是尽量稳住尹靓的情绪,努力让她保持镇定。

    霜霜那边的任务,则是跟医护人员沟通,竭力抢救老邪,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

    老诚利用便利,向徐刃锋讨到了尹靓的照片,那是在机场时拍的,尹靓笑得灿烂,明眸皓齿,美丽动人。

    老邪委托自己跟素素联系,自己现在就是他的授命全权代理。满足素素的合理要求,不算自作主张。他把尹靓的照片也发给了素素。

    他尤其希望,老邪能够快点康复,而自己这段时间冒充老邪给两人关系奠定的基础,在未来会起到某些作用——尽管目前看起来,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白天,大半天过去了,老邪依然在死亡线边缘苦苦挣扎。霜霜、老诚焦躁而无助地继续等待。

    ^_^

    遥远的欧洲,天刚刚亮,唐志伟们陆续起身。

    洗漱完毕。尹靓跟团队一起登上前往谈判地点的大巴车。

    尽管化了淡妆,还是能够看出她的眼睛是肿的,神情也明显低落。

    夜里,她几乎没怎么睡。

    有几次,似乎是在哭泣中睡着了,但很快就有噩梦闯入,狠狠地把她拽醒。

    醒来后,她又忍不住继续哭泣。

    临出发前,唐志伟用微信问她,能不能参加谈判,千万别勉强。

    她只回了两个字:“我去。”

    殷持衷陪着郑重在城市的另一边参加采访活动。

    他跟郑重说了尹靓的情况,并提到,唐志伟还是希望,如果有可能,郑重能够压缩这边的时间,赶过去给尹靓做个支撑。

    郑重点头:“我其实也不想参加这个活动。到时见机行事吧。”

    殷持衷悄悄告诉了唐志伟。

    团队一行进入会议室时,唐志伟心里有了点底。

    果然不出所料。

    南亚口音的英语就像另一种外语,听得人如入云里雾里。

    按照事先的约定,“三个臭皮匠”各自做个评估,并相互通报:唐志伟伸了四根手指,徐刃锋伸了五根,常鸣只伸出三根。

    这伸出的手指,分别代表每个人各自听懂了几成。

    语言都不能完全听懂,怎么交流?又怎么谈条件?

    而且,对方的条件也相当苛刻:原来完全为AUU所掌控的他们国内的市场,可以分一部分给中高集团与AUU的合资企业,而合资公司的资本构成,中高集团要投入真金白银,AUU则要把它的几家不三不四、佯死不活的子企业,作为它对合资企业的控股投资。

    尹靓不愧是专职翻译,尽管对方口音浓重,所用的相关术语复杂而繁琐,她还是从容不迫地应对,前期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

    有尹靓的精准翻译作保证,唐志伟等几个也神勇发挥,据理力争,一时场面出现了胶着状态。

    这时,对方开始打法律牌。这一块,确实是尹靓的弱项。

    见尹靓明显吃力了,唐志伟不易觉察地作了一个手势,徐刃锋和常鸣心领神会——“臭皮匠”方案启动。

    三台平板电脑同时进入共享模式,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共享在三个人的界面上,哪个人负责跟对方交流,另有一人就赶紧填写未完全听懂的词,就像上中学的时候做完形填空练习。还有一个则负责用网络词典查词义,尤其是那些古怪难懂的法律词汇。

    ^_^

    再说郑重这边。本应庄重严肃的采访活动,被几个主持人和嘉宾过度包装成了一场不伦不类的脱口秀表演。

    也许是东西文化的差异,活动中,郑重没有感到对方对自己哥哥作为英雄的崇尚和赞美,更多的,是那种自我卖弄和插科打诨。

    他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于是向殷持衷使眼色,意思是让他给自己出个主意。

    殷持衷眼珠转了两下,趁一个机会,轻声用中文跟他说:“故伎重演。”

    郑重顿时明白。

    一位主持人这时恰好要请他站出来,作一个深度阐述。

    他起身的时候,有意轻轻晃了两下身子。

    往过走的时候步伐也有些不稳。

    马上就要到主持人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身体前倾,扑倒在地,手里的麦克风扔出去好远。

    在场的人——除了殷持衷外——都吓呆了。

    殷持衷大喊一声:“糟糕!他又发病啦!快叫救护车!”

    接下来的事情,同上次一样,如出一辙。

    上了救护车,在往医院赶的路上,急救医生测量了郑重的所有生命体征,全部正常。

    与上次唯一不同的是,救护车应郑重和殷持衷的要求,一路打着闪灯,跨越大半个城区,风驰电掣地驶到了唐志伟他们与AUU谈判的会场楼下。

    他俩到的正是时候。

    谈判进入艰难的僵持阶段,对方用难懂的口音和艰涩的法律条文作为武器,拼命发动攻击。

    尹靓已心力交瘁,翻译起来词不达意。

    三个“臭皮匠”的合作速度也远远赶不上对方的进攻节奏。

    尽管在僵持,但唐志伟团队这时已明显处于下风。

    郑重此次随队出发前,刚刚从南亚回来。为期半个月的南亚之行,让他又掌握了一门外语——“南亚英语”。

    刚去的开头几天,他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整个不知所云。

    硬挺了几天,慢慢上道了。毕竟人家说的那也是英语,规律其实是一样的,只要你能抓住关键的点。

    殷持衷的长项是擅用“法律武器”,再复杂的条文,也唬不住他。

    这回,成了唐志伟、殷持衷和郑重的“三剑客”组合了。唐志伟晓以利害,殷持衷祭出法律法宝,郑重负责精准翻译。

    这一来,士气为之一震,颓势为之一扫,被动局面迅速扭转。

    只说谈判结果吧:对方拟硬塞进合资企业的N家“佯死不活”企业中,只允许最好的那家入股,差额部分由AUU用真金白银补齐;合资企业由中高方面控股;市场大门向双方的合资企业打开。

    ^_^

    代表团终于圆满完成了使命,就要启程回国了。

    本来,唐志伟想给郑宗搞个追思会。但又怕刺激到尹靓。于是决定还是不搞了。

    他跟郑重商量,郑重也同意不再弄了。这些日子,东道主过于热情的张罗,已经让他不厌其烦。

    来时兴高采烈的代表团,回去的时候,尽管满载收获,但谁都无法高兴起来。

    伤未痊愈的秦钰也随团回国。郑宗的骨灰由郑重携带护送。

    机舱里,尹靓、郑重、秦钰坐在一排。

    尹靓神情焦虑,郑重面色凝重,秦钰淡淡忧伤。

    唐志伟转头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从BJ出发前,尹靓发的那个朋友圈:即将发布“一位美女与双份帅哥”的照片。

    那张照片,激起了多少朋友的兴趣。

    尹靓给大家展示过,居然有好几百个朋友给她点赞,期待看到那张照片。

    没想到,后来发布的照片,跟所有的人脑补的画面完全两样,估计没有任何人曾经预料,“一位美女与双份帅哥”的照片,最后竟会以那种形式公之于众。

    当下,谁也没心思拍照,拍“一位帅哥与两位美女”。

    大家都笼在悲哀之中。

    一下飞机,郑重惊呆了。

    集团最高层悉数到场,各层级同事密密麻麻地夹道分列。每个人的胸前,都戴着白花。

    在国外举行的那几次活动,郑重几乎都没有流泪。当然原因有多样,最重要的,还是没有那种氛围和感觉。

    而当看到面前的场景,郑重一下子难以抑制,他把脸贴在哥哥的骨灰盒上,失声痛哭:“哥,咱们到家了。”

第十三章 冷血女人

    尹靓坐着董事长的专车,从机场直奔医院。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是爸爸生龙活虎的样子,她想像不出,爸爸病倒了是什么样子。

    当她看到浑身插管的爸爸时,扑过去跪在地上,纵声大哭。她没有想到,现代医学的抢救术,竟是如此“残忍”!切口,插管,纱布……爸爸的生命,几乎一切都不能自主了,几乎一切都需要机器来带动。为了让自己看一眼还在喘气的“活人”,爸爸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尹靓想着,禁不住浑身发抖。

    霜霜看着心痛,流着泪,想要上前安慰她。

    尹靓止住哭,突然瞪起眼问霜霜:“是谁,让医生这样抢救我爸的?”

    霜霜愣了,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半晌才说:“都是这样抢救的啊。是我签的字。”

    尹靓一声尖叫,猛地把霜霜推了个踉跄。

    “谁让你们这样折磨我爸的!”尹靓的声音,像狂怒雌狮的咆哮。

    按说也见识过不少大小场面了,但霜霜从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

    她没有心理准备,尤其是当众被尹靓训斥并险些被推倒,让她觉得十分难堪。

    尹靓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再呆下去也无趣,霜霜默默转身离开。

    尹靓俯到爸爸身上,轻抚他的脸,流着泪跟他喃喃低语。

    一滴泪从老邪眼中滑出,滚落到脸颊。

    女儿为他把这滴泪轻轻抹去。

    见到负责的医生,尹靓直截了当地问,她爸爸还没有治疗的价值。

    医生踌躇了一下,回答说,没有什么价值了,延长病人生命主要就是为了等待家属见最后一面。

    尹靓面色异常平静地对医生说,那就停止抢救,停止抢救之前,让自己再给爸爸输一次血。

    “不用查了,他是A型,我也是。后面的血浆都不用了,最后一次输血用我的,也算是我给我爸最后一次尽孝。”

    当尹靓的血顺着管子流进老邪体内时,她抱着爸爸的脸,长时间地吻着,吻着。

    老邪的两只眼中都流出了泪。

    老诚看着,实在受不了,转身出了病房。

    医生按照尹靓的要求,把抢救的管子一一拔去。

    她悲伤然而镇定地守在一旁,注视着生命渐渐从爸爸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消失。

    老邪,尹誓国,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尹靓一声悲鸣,晕倒在地。

    ^_^

    老诚的历史使命就此完成了。

    原来他曾想,素素在国外,想必生活得不大可心,想找到老邪再续前缘。他一直在朝这个方向推动。

    在与素素的交流中,他最终知道,素素目前是一位高官太太,生活安定而富足。

    只是因为偶然的机会,在媒体上看到了老邪——当年的国子,才想跟他联系一下,并告诉他,自己曾经跟他有过一个儿子。

    老邪过世后,老诚把受老邪委托,跟素素交流的过程,详细告诉了尹靓,并给她看了照片。

    尹靓对于自己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大为吃惊。

    鉴于素素一直以为自己在跟国子交流,并不知老邪已经病逝。老诚跟尹靓商量,要不要把老邪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素素。尹靓脑子正乱,也拿不准。

    对老邪来说,尽管没有缘分再见到素素,至少,他在临终前,还是看到了素素的照片,也见到了自己儿子的照片。

    这也不枉老诚赶到BJ忙乎这些日子。

    ^_^

    集团召开表彰先进大会,尹誓国和郑宗被追授集团“英模奖章”。

    尹靓、郑重上台代自己的亲人领奖。

    距离爸爸去世已经过去些时日了,尹靓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也好久没见郑重了,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尹靓心里没由来地感觉有些异样。

    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受奖时,尹靓有意无意地挤了旁边的郑重几下,郑重也不知感觉到没有,没有躲,也没有其它表示。

    散会了,尹靓提议一起去吃个晚饭,郑重答应了。

    时间是抚平伤痛最好的良药。

    跟回国之初比起来,现在两个人的情绪都好得多了。

    乘机回来的路上,无论是尹靓和郑重,还是坐在那边的秦钰和郑重,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当时,巨大的悲痛像个暖瓶塞,把所有的话都堵在肚子里了。

    回国后,郑重出席完集团安排的一系列悼念活动,带着哥哥的骨灰,返回老家。

    尹靓听说,作为郑宗的女友,或者说,未婚妻,秦钰也跟着回去了,以一种特殊的身份,对差点成为自己公公婆婆的郑宗父母,作一探望并表示慰问。

    “秦姐前一段也去你们家了哦?是去看一看你爸妈?”尹靓似乎不经意地问。

    “嗯。她跟我哥谈的时间不短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长期在外面,也一直没顾上安排看望双方父母。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看的。”郑重说着,眼圈又红了。

    “唉,都怪我。说好不说这些事的,又说了。说说你自己吧,下一步有什么考虑?”

    “原来自我感觉还挺好呢。这次一出去,才发觉差距大得不得了。我不能总在机关,得多些经历,包括驻外,包括下基层。”郑重说。

    “秦姐现在投资部负责海外并购吧?她有什么想法呢?”尹靓问。

    “她主要是想多熟悉一下国内的情况,特别是总部的运作方式。在外面时间长了,家里面的情况反倒了解得少了,她现在还挺不适应的呢。”

    “好在有你这个小叔子当参谋,应当不是问题呀。”尹靓话里有话。

    郑重憨厚地笑笑,没有回应。他现在要忙动车组试运行的事。

    ^_^

    为保证明年新动车组订单的落实进度,一些新的部件马上就要进行装车试验,包括BIC2.0芯片,包括恒速箱。吴坚手里的CIC芯片,也想进行试验,但还有几个问题点没有解决。

    BDB依然坚持BIC2.0原来的价位,但并没有把谈判的大门关死。它按照进度安排,发来了试验用的部件。意思是,咱们先试着,同时还可以再接着谈。

    合作其实就是这样,谁都想按自己的条件坚持到最后,但谁在过程当中也不会轻易把事情做绝。

    吴坚的CIC遇到了坎——无论怎么强化,功率上就是提不起来。

    吴富春赶来帮助他,一见面,就骂他又胖了:“你小子越来越像猪了,无所用心,食言而肥。”

    吴坚当然不干:“我这是累胖的好不好?成天昼伏颠倒,内分泌紊乱,生活不规律,运动少,才会长肉的。没找你算工伤是好的。”

    听他讲遇到的技术难题,没等讲完,吴富春就把头摇得跟拨郎鼓一般:“糊涂,糊涂。你真不如BDB公司的人聪明。咱们的芯片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在原地踏步,真让我失望。”

    见吴坚还是没明白,吴富春一拍他的圆脑袋:“老外的思维,就是把局部做到极致,比如,他们的BIC2.0芯片。咱们中国人,擅长的是系统思维啊。你的CIC,单件的功能比不了BIC2.0,但它有那么多的联接方式呢,你不会考虑从系统上提升它的整体功能呀!”

    吴坚有些开窍了。

    “这就好比太极拳对拳击,我中国人没你老外拳头硬,没你力气大,但我用整个身体这个系统跟你对抗,让你触不到我的重心,打不到我的皮肉,我瞅个机会,脚下发力,腰部带动,手上招呼,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可以把大块头放倒……”吴富春干脆不说技术,而是举了个武术的例子。

    吴坚当下大彻大悟。

    试验开始的头一天,吴富春、吴坚跟车。

    知道他们的旅伴是谁吗?

    一批精壮的农民工,把一袋袋大米背上崭新的动车,这些大米,就是吴氏父子的旅伴。就好比一个个体重50公斤的人坐上了动车。

    开始试验的时候,CIC芯片的数据不大理想。

    边试边调,边调边试,数据越来越好。老吴小吴都很开心。

    BDB公司也非常关心这边的试验情况,时不时过来看他们芯片的工作情况,并试图打探CIC的进展。

    吴富春定下规矩,关于CIC的数据,对任何人都绝对保密。

    ^_^

    唐唐在BJ的医院治的很好。

    妈妈跟他商量,做完这个疗程再回东北。妈妈的任务完成了,自己先回东北。

    照顾唐唐的任务,就落在爸爸身上了。这对唐志伟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好在唐唐的病房是全封闭管理,吕医生也特别负责,跟唐唐处得也不错。

    唐志伟只要偶尔能去看看唐唐,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他特别做什么。

    霜霜回去没几天,正赶上东北公司的外籍员工要到总部集中培训,她作为领队,带着外籍员工又到了BJ。

    这让唐唐喜出望外。唐志伟也很高兴,不但一家三口再次团聚,而且,有霜霜在,他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忙他的事了。

    ^_^

    来自各国的外籍员工到总部培训,每年都会出不少故事。

    有感人的事,也有好玩的事,甚至是糗事。

    说个感人的事吧。那是去年了,有位有午跑习惯的员工,培训期间,有天中午刚刚跑出总部大门,就见一位快递小哥被一辆轿车撞倒,连人带车翻在路边,肇事的车还想逃逸,这位飞毛腿员工猛赶上去,冒着危险扒住车门,硬是逼着司机停了车。

    集团表扬了这名员工,但还是提醒他和大家,类似的好事,以后别这么做了。

    糗事当然也有。有个中文不大灵光的女员工,一本正经地问门口值勤的保安:“我想看‘胸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看。”

    年轻小保安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老外,竟然缠着自己要看“胸毛”,着实有点不知所措。

    都说老外开放。可这哪里是开放的事,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弄得没辙了,他只好跑去找队长,问队长该怎么办。

    最后,才弄明白,人家想去看“熊猫”。

    这一次,霜霜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故事的主角。而另一位主角,是尹靓。

    那是在培训前的欢迎宴会上,集团领导介绍各单位人员,尹靓担任翻译。

    当介绍到李霜玉副总经理时,尹靓除了把该翻译的翻译了,自己又加了一段话:“这是位冷血的女人,为了做她认为对的事,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顾及别人的痛苦。因为她对我爸爸做过的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一席话毕,满座皆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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