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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嫣亦然     山河不落txt下载     山河不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刘淑敏怀疑是谁在搞恶作剧。刘大水和周凤莲九点半一到准时睡觉,唯一可疑的是邱喆。邱喆要么回来得晚,要么夜不归宿,整天吊儿郎当,跟刘大方混在一起,他的嫌疑最大。

    “邱喆,你昨晚上干什么了?”刘淑敏逮住正在刷牙的邱喆问。邱喆满嘴白色泡沫,疑惑地看向刘淑敏,含糊地说:“我干什么了,我在大方家玩呀!”

    “你有没有进我的屋子?”刘淑敏一动不动盯着邱喆,细心察看他表情的变化。邱喆像个无辜的孩子,睁着大眼,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没那个闲功夫,你房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刘淑敏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是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有什么动机呢?刘淑敏思来想去,觉着这也不太可能。邱喆虽然不靠谱,但是在刘淑敏面前,借他十个胆,估计也不敢惹刘淑敏。

    新的一周开始,二队队长黄志刚偷偷给刘淑敏传达一个好消息,石头厂被勒令停止施工,他还说上头马上会下达文件,要求村委必须严格执行国家政策,因地制宜,进行可持续发展。

    黄志刚坐在刘淑敏办公桌对面,瞧了一眼外头,又悄悄地说:“你没看到,回来时书记的脸都绿了,你可千万不要惹她。咱们这里,就你敢跟书记叫板,你可悠着点啊!”

    黄志刚表面上看上去像个大老粗,但是他正义感强,办事能下手。刘淑敏眼睛一亮,立马兴奋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要上面允许,她的手脚就不会被束缚着,可以大干一场了。

    刘淑敏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志刚哥,你看江西那边有一个村,人家那边在荒山上种植山油茶树,几年时间种植2000余亩,我瞧着那里的土地条件跟马鸣山差不多,土层较薄,肥力较差,他们可以,我们也可以!”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黄志刚向刘淑敏竖起了大拇指,别看眼前的这位姑娘瘦弱,但满脑子的智慧和干事的魄力是他们这些大老粗怎么也比不上的,到底是读了书的人!

    黄亮端着一杯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不以为然地说:“别做春秋大梦了,就那破石头山,能弄出个什么名堂?要我看,开个石头厂挺好的,现在正缺建材。”

    “你懂什么?喝你的茶去,也不怕塞着牙缝!”黄志刚看都没看一眼,挥着手示意他走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黄亮吹着口哨,悻悻地离开了一队的办公室。

    刘淑敏继续憧憬:“志刚哥,我还有更宏伟的想法,我想将我们泽宇村这一带建成集田园、娱乐、种植为一体的产业园,在此基础上将我们泽宇村推向全省,乃至全国。”

    这个夏天,刘淑敏早已有了大致的框架,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支书一声令下,她便捋起袖子,带着大伙加油干。她不能小打小闹,得干一件震动性,有利千秋后代的事情。

    果然,刘振华夹着一份文件,走到一队的办公室。他让刘淑敏到村支书办公室一趟。刘淑敏跟随其后,步态轻盈,仿佛等待着接受即将到来的恩赐。

    刘振华表情严肃,将文件递给淑敏:“这里有一份下发的文件,你看看,村里决定由你全权负责马鸣山的项目,你可不要辜负领导们对你的期望。”刘振华背着一双手,站在窗户边,看向窗外,神情失落。

    “叔,你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绝不让你失望。”刘淑敏向村支书表态。她的心里喜滋滋的,认真地看文件上的每一个字。她的梦想终于要远帆起航了!

    刘振华转过头继续说:“村里没有足够的钱给你做启动资金,你必须自己想办法!不过,你如果需要人手帮助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给你提供。”刘淑敏信心满满地说:“我早想好了!我自己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从支书办公室出来,刘淑敏感觉自己像开启了一扇门,这扇门里是一个奇异的未知世界。她的担子沉重,必须带领着乡亲们,开辟出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挡在面前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资金,刘淑敏盘算了会儿,开垦种植油茶林1500亩,经测算,包括租赁土地费,土地开垦平整费,配套灌溉设施及苗种购量等,共计需投入资金200万元

    这么一大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毕业几年加上上学时打工攒了十万元,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刘淑敏坐在铁路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辆拖矿的火车从西向东而来,火车头喷出来的煤炭渣落了她一身,然后况且况且地扬长而去。

    刘淑敏向火车行进的方向扔了一小块石头,连你也在笑我自不量力吗?夕阳照耀着她脸上的细绒毛,发出光亮。她踏着肩膀,两只脚掉在月台的座椅上,眯着眼睛,逆光看向远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过来。起初,她以为是杨明起,等那人走进了才发现是黄利民。

    冤家路窄!刘淑敏将头扭向一边,假装没看到他。黄利民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两手抱在胸口说:“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刘淑敏不喜欢跟这种人交往,冷冷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黄利民哈哈大笑,他凑近刘淑敏:“读书人就是幽默,石头厂做不成了,总得找点事做吧!”

    黄利民顿了顿继续说:“听说让你负责优质高效油茶林种植,你现在肯定最缺这个。”黄林民将拇指和食指叠在一块儿做出钞票的暗示:“我可以赞助你们。”

    谁不知道黄利民心中的那一点小心思,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会往自己身上揽?谁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那一脸的麻子着实让刘淑敏觉得厌烦。

    “我不能答应你!”刘淑敏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着急!等你想好了再回复我!”黄利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拍拍刘淑敏的肩膀,自顾自往月台后面的楼梯走去。

    刘淑敏的心就像被一颗石子击中,荡起涟漪。她陷入了一种矛盾之中,她现在迫切需要资金,而她手上只有十万,远远不够。向亲戚朋友借,这么一大笔谁会借给你呢?她愁容满面,无助地看向铁轨延伸的方向.......

第十七章 几个女人一台戏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刮起了一阵凉风!刘淑敏想起已经到了立秋,时间过得真快,她现在一事无成。焦虑瞬间蔓延全身,她把能想到的亲戚朋友想了个遍,朴素老实的乡亲一辈子跟泥土打交道,哪有那么多钱呢!

    她决定先向父亲刘大水开口,明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抱着0.01%的希望。虽说父亲一直对自己返乡工作耿耿于怀,一直不理自己,但刘大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能向他求助。

    周凤莲系着围裙,在灶台上忙着生火做饭,屋里弥漫着一股炒辣椒的油烟味。这种味道呛人,刘淑敏进门后打了四五个喷嚏,她顾不上掩鼻,四处观望,父亲到矿上还没回来。

    她站在走廊上翘首向院子外面看,只看到隔壁家门口溢出来的昏黄的灯光。屋外的那条路上空无一人,按理说父亲今天上白班,六点已经下班。这会儿七点了,会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

    周凤莲将菜端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与刘淑敏一同站在院子口。她担心地问:“你爸怎么还没回来呀?往常这个点早就回了!”周凤莲眉头紧蹙,嘴里嘟囔着:“干什么去了?”

    刘大水和邱喆俩人一前一后进屋,刘大水放下手中的铁锹,在水龙头下洗了个手。周凤莲盛上饭以后,喊所有人开饭:“快点吃饭啦,磨磨蹭蹭的,吃个饭要人三催四请!”

    周凤莲自顾自夹菜,碗里堆成小山以后,端着碗走出了家门,径直往刘军家的小卖部方向去。小卖部建在村中央的小山头,小卖部一百米以内的家庭都习惯在这里聚集,尤其在饭点。

    他们端着一碗饭,或蹲或站,嘴里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听人讲八卦,遇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发表个评论和想法,吃瓜的姿态可见一般。周凤莲是那里的核心人物,凭着她的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秀英奶奶常常开玩笑说:“凤莲的那张嘴,能将死人说活,能将稻草说成金子,既能将人说哭,也能逗人说笑。”周凤莲唯一不敢怼的就是秀英奶奶,人家辈分摆在那里,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说自己不尊重老人。

    “吃什么呢?这么香!”李大芝凑到她的碗前,用手指迅速夹了一个虎皮青椒塞到了嘴里。李大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不停点头,含糊地说:“味道不错呢!”

    张慧琴已经吃完了,拿着空碗和筷子也凑了过去,闻了闻,撇着嘴说:“好辣呀!我家里种的辣椒都没有这么辣!你家辣椒怎么这么辣?”

    周凤莲尖着嘴不屑地说:“这还叫辣?那是因为你们家人不吃辣椒吧。这是我们自家种的青椒,现在都快到尾季了,今年肯结,园里结了好多,我全部做成了腌辣椒。”

    大伙儿一下就着辣椒这个话题,聊到今年的收成,进而侃到男人和孩子。男人和孩子是女人们永久的话题,估计说一辈子都说不完。有的对自家男人和孩子沾沾自喜,有的恨铁不成钢,有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说都比春生强吧?春生造孽,三十多的人居然跟个孩子似的,没有老婆没有孩子。”秀英奶奶的一句话让本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变得忧伤起来。

    几位年轻嫂子面面相觑,周凤莲顺着秀英奶奶的话说:“是呀,这么多年亏了秀英奶,一个人拉扯着他,多不容易啊!春生弟弟秋生也不管管他?”

    “说点别的吧,秋生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了,指望他管他哥,做梦!”秀英奶奶耸耸鼻子,大概周凤莲的话勾起了她伤心的过往,眼里泛着泪花。

    “我下午看到秋生骑着摩托带着他媳妇孩子往城里方向去了!我喊了他们一声,大概没听见没有回应我!”张慧琴叹了一口气说,“各人有各人的家庭,弟弟怎么管得了哥哥?”

    “我不怕别的,就怕我有朝一日不在了,春生怎么办?”秀英奶奶用瘦骨嶙峋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秀英奶奶七十了,头发花白,按她的话活一天算一天,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傻子春生。

    刘军家的媳妇兰花趴在柜台上,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的女人,她换了一个话题:“凤莲,你们家淑敏准备搞大事了,没看出来她还挺有能耐的呢!”

    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周凤莲,等待着看她的反应。周凤莲愣了一下,假笑着问:“什么大事啊?女孩子家家的能干什么大事?”

    “哟,你装傻呢,我们家军子说了她准备在马鸣山那块儿种植山油茶,没跟你们说吗?”兰花像个大喇叭一样,向女人们宣布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

    周凤莲沉默了十秒钟,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她的嘴角上扬,露出复杂的神情说:“她有能耐是她的,可是能走多远呢?”

    李大芝接着说:“你别说,比我们家金波强啊,起码她有心窍,不像我们家娃,简直一个木疙瘩,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知道随谁。”

    张慧琴怼李大芝说:“你别不知足了,我们家的大方那才叫一个气死人,天天呆在网吧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他多少遍,人家就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六个女人一块儿简直能闹翻天。她们七嘴八舌,引来了好奇的男将。男人们抽着烟,蹲在一旁,时不时地插句嘴,反驳一下,以证实他们的存在。

    黄建强吐了一口眼圈,笑嘻嘻地说:“凤莲,要不要去搓几盘麻将,现在还早,上我们家打几盘?”周凤莲敲打着空碗边沿,拒绝了他:“我碗都没有送回家,算了,我还怕李大芝打我!”周凤莲望向一旁的李大芝。

    李大芝瞪了黄建强一眼,反驳道:“我不管他,你们要打你们去打。”李大芝转身回了家,黄建强吐吐舌头,不声不响地跟随在她的身后。自从李大芝喝农药威胁以后,黄建强可再也不敢惹李大芝生气了。

    剩下的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渐感无趣,纷纷作鸟兽散。周凤莲一摇一摆地沿着坡下来,回到自己的家中。

第十八章 老来得子

    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周凤莲将自己的碗送到厨房,想起今儿刘大水发工资。她赶紧冲进房间,看见刘大水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新闻联播。

    周凤莲挨着刘大水坐下,头靠着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大腿根,轻声说:“大水,今儿十五号哟!”刘大水看新闻看得起劲,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应付地“嗯嗯”了两声。

    周凤莲头抬起来,不满地重重掐了下他的大腿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你说什么?”刘大水皱着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周凤莲。

    “我说今天十五号了!”

    刘大水的目光始终落在电视上,附和着说:“是呀,今天十五号啊!”

    周凤莲起身“啪”地一下将电视按钮关掉了,她冷着脸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刘大水眨巴了几下眼睛,愣了一会儿,接着拉过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你急什么呀?发了自然会给你的。”

    周凤莲发现刘大水的眼睛在闪躲,以女人的第六感,刘大水在撒谎,以前到了十五号大水下班会主动上交工资,今天不仅没有上交,还说没发工资。按理说矿上不会拖欠工资,她狐疑地瞧着刘大水:“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两年矿上效益不是越来越差吗?拖欠以后会成为家常便饭。”刘大水继续说。周凤莲半信半疑,肩膀松懈了下来。刘大水见周凤莲慢慢放下疑心,松了一口气。

    等周凤莲走出房间,刘大水拍拍胸口,吓了一身冷汗。饭桌上,刘淑敏提出借钱的事,他答应了刘淑敏去矿上提前预支两年的工资给她,这个月的三千块钱一并也给了她。

    刘大水感觉自己亏欠刘淑敏,这些年来没有给她买过一件新衣服或鞋。女儿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处处维护他,作为父亲,血浓于水,他理应在她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

    平日,刘大水的钱如数上交给周凤莲,手头几乎没有余钱。他左思右想才想出去矿上提前预支这招,他想着闲暇时间,再去找一份临时工,挣的钱再交给周凤莲。

    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两天,周凤莲便知晓了刘大水提前预支的消息。她去水库洗衣服返回来时,碰上矿上的王出纳,王出纳告诉她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给了每个人,而且刘大水预提了两年的薪水。

    周凤莲感到天塌下来一样,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她扔下扁担,抓着出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要给他预支?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们怎么能将钱给她,你让我们家人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王出纳将她的手甩开,莫名其妙地说:“他借钱是他的事,矿上的领导同意了,我只是一个小出纳,没权利管这么多!你跟我抖什么狠?”

    周凤莲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捶胸顿足,重复地揪着那句话不放:“你们为什么要给他预支?为什么?我告诉你,我们没钱还给你们!”

    “每月按时扣,这是规定!你要找就去找矿长吧!”小王发了火,“好心告诉你当成驴肝肺。我还有事要办,没工夫跟你闲扯。”王出纳哼地一声,抬起腿准备要走。

    周凤莲抱住王出纳的腿不让他走开:“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让你走!”王出纳用手去抠她的手,哪知她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紧紧环住他的小腿。王出纳愤怒了:“你有完没完?回家找你们家大水撒泼去!拉着我算什么?”

    王出纳的话点醒了周凤莲,她松开手,王出纳撒腿就跑。周凤莲拾起地上的扁担,挑起两个水桶,急急忙忙跑回家。周凤莲太着急,放下扁担时,一只桶向一旁倾斜,重重地摔在地上,桶里的衣服像倾巢出动的螃蟹,滚落在桶的周围。

    刘大水在床上呼呼大睡,压根没料到接下来的血雨腥风。周凤莲捏紧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刘大水的身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你给我说清楚!”

    刘大水一骨碌滚下床,脑袋里一阵蒙,他揉着被捶的侧腰:“你疯了?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呀?”

    “发神经?你才发神经!我问你,你是不是提前预支了两年的工资?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不跟我商量?”

    刘大水哑口无言,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承认自己的错误:“我错了还不行吗?淑敏有急用,我怕跟你商量,你肯定不得同意,我这不擅作主张了吗?”

    “老子辛辛苦苦帮你打理这个家,你就这么对我?你让我跟肚里的孩子怎么活呀?”出完气以后,周凤莲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她抚摸着肚子,泪如雨下。

    什么?刘大水吃了一惊,该不会是耳朵听错了吧?肚子里的孩子?刘大水盯着她的肚子,突然喜出望外:“你是说你怀了我俩的孩子?”

    周凤莲无声地点头,哽咽着说:“快两个月了!我的那个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周凤莲继续抽泣,刘大水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怎么不早说呢?”刘大水责备道。他的手抚摸在她的肚子上,嘴在她的脸上亲了好几口。老来得子,让他怎么能不高兴,更何况这是他俩唯一的爱情结晶。

    “凤莲,你放心,我绝对会更加卖力干活,不会让你们吃苦!等孩子生下来后,我要让你们住上跟村支书家一样的小洋楼,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刘大水枕在周凤莲的腿上,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说。

    周凤莲渐渐平静了下来,刘大水的一番话让她吃了定心丸,周凤莲摸着他的头发,嘴角闪过一丝笑容。刘大水环抱着她的腰,一只手像蛇一样由下而上。

    周凤莲咯咯直笑,她娇羞地假装嗔怒:“天都亮了呢!”刘大水坐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关上房门,猴急地把周凤莲抱到床上,周凤莲呢喃着说:“你小心点儿,别弄疼了孩子!”

第十九章 好友一生一起走

    周凤莲怀孕的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邱喆。别看他平时挺怕周凤莲的,关键时候他倒人模人样。邱喆跟周凤莲说:“妈,你怎么老糊涂了呢?你多大年龄了呀?你有我跟我姐还不够,还来一个?让人笑话!”

    周凤莲正在扫地,听邱喆这么一说,抡起扫帚柄往他背上就是一棒子:“你说什么混帐话呢?我生不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白眼狼,老了我能指望你么?我是指望不上你们姐弟俩,你们趁早不要管我的事!”

    邱喆嗤笑了一声:“你不靠我靠谁?你没算算,那你跟大水叔要是百年了,你肚里的孩子才十几二十岁,他拿什么养活他自己,他还是个孩子呢?我可不养他啊!”

    “别说这些P话,你多大了,你都十八了,还不是老娘养着你,你到头来说些风凉话。”周凤莲扫完地,把扫帚往走廊角落里一扔,白了他一眼,扶着腰进了堂屋。

    邱喆无可奈何,气呼呼地跑出家门,去找大方了。

    周凤莲四十来岁,算是高龄孕妇,刘大水把她当成了个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他一再嘱咐周凤莲静卧在床,别到处走动,家务活留着孩子们或者自己干完活回来做。

    刘大水知道女儿和凤莲的关系不融洽,每次干活回来都会私下嘱咐刘淑敏不要惹周凤莲生气:“淑敏,阿姨现在有孕在身,你们俩好好的相处,知道吗?”

    与邱喆的反应不一样,刘淑敏在得知周凤莲怀孕时并没感到意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周凤莲比刘大水年轻十岁,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只是一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甚觉不公,眼泪就不自觉地在眼眶打转。

    刘淑敏为筹钱的事弄得焦头烂额,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在周凤莲怀孕这件事情上。她东奔西跑,两天时间将认识的三大姑八大姨借遍了,没有人家愿意伸出援手。

    有的亲戚摇摇头说:“不是我不借给你,实在是手头不充裕呀!”有的说:“现在大家都需要钱,做房子将口袋搞空了。”有的说:“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们家这穷样,我们真没有!”

    刘淑敏走投无路,精疲力竭,两天走了四五十里路,从泽宇村走到大山村,大山村又走到李庄,凉鞋带子走掉了一根,脚上打起了水泡,然而毫无收获。她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走在铁路上,两手空空,生活真的很残酷......

    刘明星入伍的头一天晚上,他是和杨明起一起度过的。杨明起早早提前回了家,打开空调,炒了两个菜,两个人在空调房里有说有笑闲聊,共喝一瓶啤酒。

    “明星,咱们喝一杯,你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杨明起似乎有点儿伤感。

    “放心,放假了我就回!”刘明星呵呵笑着说。

    “军营可不比地方,得吃苦,你小子是吃苦的人么?”

    刘明星拍拍胸脯,昂首挺胸:“别小看人,我虽然个子没你高,力气不比你小,不信你试试?”

    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论力量杨明起确实比不过刘明星,但论脑袋瓜子,杨明起可比刘明星转得快得多。他们俩可不管这么多,从小到大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他们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在闲谈中,刘明星无意中讲起了那天发生在刘淑敏身上的事:“那天晚上太惊险了,如果不是我撞见,不知道那些畜生会对淑敏做出什么事?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不饶他。”

    杨明起听完脸色铁青,他手攥成拳头,猛地在桌上一击:“畜生!欺负淑敏,不想活了?”他转向刘明星问:“怎么没听淑敏跟我说?你刚才说俩人是王家村的?”

    “我也不确定,但听口音像,高的眼角有个疤,矮的有狐臭。”刘明星说,“但他们背后应该另有其人。我当时听到其中一个不让另一个欺负淑敏,说是上面嘱咐的。”

    杨明起抿着嘴,额头的青筋亘出,眼神里冒着火光:“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杨明起的反应超出了刘明星的预期:“你没事吧?早告诉你有什么用?”

    杨明起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头,缓缓坐下来:“我见不得别人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那群人本来就是地痞流氓,跟好汉挨不上边。”刘明星帮杨明起倒了一杯啤酒,“来,消消气,我们干一个!”在透明的杯中,澄亮的液体争相向上冒着气泡。杨明起昂起脑袋,一干而净。清冷的液体沿着食道流淌到胃里,搅着他心烦意乱。

    那晚,刘明星死乞白赖要在杨明起家过夜,俩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聊着陈年往事。明星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着过去,杨明起一直沉浸在刘淑敏的事件中,“嗯嗯啊啊”地应付他的提问。

    一个钟头过去,俩人都没了精神,双双梦周公去了。半夜的时候,刘明星的脚翘在杨明起的身上,杨明起朦朦胧胧中将他的脚扳下去,转了一个身,背朝着他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里杨明起梦见了一位女孩,那位女孩身影酷似刘淑敏。他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瞧见她的嘴角上扬,一直在笑,一直在喊“明起哥”。杨明起追着她,追过一座小桥,追过一片丛林,他梦见自己搂住了女孩的腰,那么柔软,那么纤细,他闻到女孩的发香,清香怡人。

    杨明起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酸软,就像走过荒芜的沙漠。他轻轻睁开眼睛,发现刘明星正朝他瞪着眼,嘴角一丝窃笑。杨明起感觉到异样,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心中顿觉受了侮辱一般,将床单揉成一团,向刘明星扔了过去:“你小子搞的鬼对不对?”刘明星笑岔了气,杨明起龇牙咧嘴,捡起床单恨不得塞进明星的嘴里去。

    刘明星被打得嗷嗷直叫:“明起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跟你开一个玩笑,我马上要走了,说不定两三年看不到我了呢!”

    杨明起想起他还有正事,停住了手,他叉着腰,手指向刘明星,心有不甘地说:“你小子......”

第二十章 小卖部的偶遇

    送走刘明星以后,杨明起打道回府,准备回修理店。因为他心灵手巧,凡是经过他手的破败电器,就像变戏法一样,焕然一新。他的生意越来越好,所以杨明起打算在关西镇街的另一头,开启一家分店,经营各种电器。

    然而,杨明起听说刘淑敏到处借钱,而且到处吃闭门羹。他将一张银行卡包在一张废旧报纸里,骑着一辆自行车,在村口拦住刘淑敏。他毫不犹豫地将筹备分店的钱塞给了她:“淑敏,这张卡里有三十万,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说,我帮你想办法!”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用你开分店的钱?”刘淑敏死活不肯收,俩人像拉锯一样扯来扯去。路过的老农以为他俩在吵架,停下来劝说:“年轻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杨明起挠挠脑袋,尴尬地解释:“叔,我们没吵!”他给刘淑敏使眼色,让他赶紧把叠着的报纸收起来。刘淑敏无奈地将报纸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明起哥,那说好了,算你利息!”

    “要什么利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跟我谈利息!”杨明起扶着自行车,踢开后面的衬子,拍了拍后排座椅,“上来,我载你去上班!”

    “不用了!一会儿就走到了,被人瞧见得闲言碎语了!”刘淑敏执意不肯,非要自己走。杨明起拗不过她,只能推着车缓慢前进。清晨的阳光从身后照过来,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一高一矮的走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

    刘淑敏盘算了下,现在手头总共有六十万元,离两百万还差一大截。好事多磨,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杨明起说:“政府应该有资助呀!新闻上说政府重点发展三农产业,对这些农林项目有政策上的补贴,你打听下!如果能够贷款,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杨明起的话让刘淑敏醍醐灌顶,刘淑敏想起以前的男朋友蓝凯,他在农业局上班,对这些政策应该很了解。如果找他帮忙,说不定能够帮得上忙。

    刘淑敏告辞杨明起以后,转身在村委大楼对面找了一个副食批发店,按照记忆中的电话号码打给蓝凯家。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年女性明朗的声音,应该是蓝凯的妈妈。蓝凯妈得知是刘淑敏,立马变了一种尖厉的声调:“他不在......”

    刘淑敏从电话中明明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问:“是谁呀?”蓝凯妈捂住了电话,小声说:“一个打错电话的人!”

    挂断电话以后,刘淑敏很沮丧。蓝凯妈过去反对他们在一起,现在依然反对,只因为她是农村的孩子。刘淑敏哧笑了一声,随口骂了一句:“势利眼!”城里人又怎么样?浅薄的人只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就要证明给你看,农村的孩子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批发店的老奶奶笑着问她:“你在说谁呢?”老奶奶看上去有七十岁,脸上松弛,额头上长满了皱纹。刘淑敏怕老奶奶会错意,忙解释说:“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说我自己!对...对...就是我自己!”

    “小姑娘,你是村委新来的吧?我在这里开副食店了十几年了,以前没见过你!”老人瞧了一眼马路对面的村委会,“真厉害,年纪轻轻就当干部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干劲,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呢!”

    老人家慈爱的目光落在刘淑敏的脸上,让刘淑敏瞬间觉得温暖。祖孙俩拉起了家常,通过老人的讲述,刘淑敏知道老人姓张,有一儿一女,一个在银行部门上班,一个在国外工作。

    “张奶奶,您怎么不跟儿女们去响清福呀?操劳了一辈子,是时候享福了!”刘淑敏好奇地问。刘淑敏只见老人将东西搬进搬出,累得满头大汗,自己也去帮着搭把手。

    张奶奶将一箱子啤酒搬到门口三轮车上,微笑着说:“一辈子做惯了,哪闲得下来?儿女们是让我跟着他们住,井里青蛙井里好,我舍不得这块土地。”

    刘淑敏环顾副食店,两边墙边各靠一张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烟酒零食。虽然品种繁多,但整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丝毫不显凌乱。顾客们想要的东西,只要报上名称,瞬间就可以给你拿来。

    刘淑敏从包里掏出五毛钱,递给张奶奶。奶奶坚持不要:“姑娘,不用了,三毛钱而已!村委会的人总是照顾我的生意,零头毛脚的就算了啊!”

    刘淑敏执意要将五毛放在柜台上,郑重其事地说:“奶奶,您拿着,不用找了!”刘淑敏刚要转身的时候,发现张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只见她捂着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张奶奶,你怎么了?”刘淑敏吓得赶紧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张奶奶微闭着眼摇头,额头上直冒冷汗,看上去很虚弱。她指着柜子里旮旯的药瓶。刘淑敏赶紧拿出来,递给她。张奶奶哆哆嗦嗦地倒了两粒,仰头吞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奶奶一小声地说:“不碍事,老毛病犯了!”

    刘淑敏不放心老人,坚持要打电话给她的儿子。张奶的儿子宋家国闻讯飞速赶过来,进门就责怪母亲:“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开店了,你偏不听!你再这样下去,有个三长两短人家岂不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你说什么混帐话呢?我不要你管,你给我走!”老人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痛苦,她的手推搡着蹲在一旁的儿子。儿子心疼地望着母亲,猛然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刘淑敏,冲她尴尬地一笑,想说什么,话到嘴里又咽了回去。

    宋家国是镇上信用社的职员,领着一份国家发的工资,算是一个体面的人物。他穿着笔挺干练的白衬衣,衬衣扎在深蓝的西裤中,虽然长相一般,整体上看着利索。宋家国的孝心看上去不像是在演着,他执意要关一天门,带着母亲上医院检查,上自己家去住两天。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我妈就是这样,有事总是自己扛着,怕给我们添负担。”宋家国向刘淑敏表示谢意。

    刘淑敏没想到这一次的偶遇,在后来的某一天帮上了自己的大忙......

第二十一章 你若助人,必有人助

    刘淑敏早上去村委开了一趟例会以后,准备直奔信用社。二队队长黄志刚很有诚意地跟她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他一定义不容辞。在村委会里,谁都看得出来黄志刚对她最友好,凡事站在她那一边,替她说话。

    刘淑敏很感动,她抿着嘴笑成了一朵花。在望不到头的世界中,处处存在着险恶,然而依然有人雪中送炭,让她心存美好。她想即使生在山谷中,也要开出最美丽的花;潜在海底也要看到月亮。她不能辜负自己,辜负别人对自己的期望。

    “谢谢!”刘淑敏对黄志刚说。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她早已经想好了上午计划去信用社咨询贷款,明天亲自跑一趟省城去找蓝凯。争取在下个月初开始动工。

    信用社大厅站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的女性,淡淡的妆容精致高贵,脚下的那双金色高跟鞋尤其显眼。刘淑敏瞧瞧自己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心中不免闪过一丝不自信。

    她慢慢靠近“高跟鞋”,然而“高跟鞋”压根没有拿正眼瞧她,“高跟鞋”似乎没有把她当成了透明人。刘淑敏问:“你好,请问办贷款......?”

    “高跟鞋”的眼神从远方拉回到了眼前,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刘淑敏那瘦弱的肩膀上,不屑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想咨询下怎么办贷款?”刘淑敏以一种温和的口吻问,“需要什么材料或者哪些程序?”

    “高跟鞋”高傲地说:“办什么贷款?现在国家管控得严,不是谁想办就能办的!你有什么资质吗?”

    刘淑敏将提前准备的材料递到她的面前说:“我想搞一个项目,需要贷款!”

    “我是问你用什么抵押?”“高跟鞋”咂巴着嘴,不耐烦地说。

    “我...需要什么抵押呢?”

    “高跟鞋”白了刘淑敏一眼,愈加不耐烦,走到门另一侧的柜台,拿出两张表格,让她填表后回家等通知。

    刘淑敏忐忑地填完表,“高跟鞋”看都不看她一眼,把表格放在一旁,又像一座雕塑似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刘淑敏还想问一些问题,发现问也是白问,“高跟鞋”似乎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更年期提前到了吧!她心有不满地想。

    她转过身讪讪地离开大厅,在大门口,一个匆匆而来的男士走得太急,差点将她撞倒,她“啊”了一声,手上的文件随之全部散落到了地上,一张张白纸像雪花片一样七零八落。

    呀!这可是刘淑敏的宝贝,她脑袋里嗡地一下,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快速拾捡,生怕别人踩着了或是弄不见了。

    “对不起!”男士也加入了她的队伍,他将文件纸递给刘淑敏的时候,愣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淑敏定睛一看,这不是早上在小卖部碰到的张奶的儿子吗?刘淑敏将地上剩余的捡起来以后,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开口说话时,不远处的“高跟鞋”咚咚咚地走了过来。

    “宋总,你没事吧?”“高跟鞋”极尽谄媚地关心宋家国,她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没发现有任何异样,那股紧张的劲儿才完全消失。

    “高跟鞋”的态度让刘淑敏感到倒胃口,恨不得找个地洞将她塞进去。刘淑敏捂着被撞痛的肩膀,跟宋家国说了一句:“没事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呢?”宋家国问。

    “我来咨询贷款。”

    “你直接问我就行了呀!”宋家国说。

    原来宋家国是审批贷款的直接负责人,刘淑敏感到喜从天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们原来认识呀?”“高跟鞋”对刘淑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忽闪着大眼睛问。

    宋家国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朋友!”宋家国将刘淑敏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了解情况。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宋家国拍板说:“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刘淑敏抑制不住地激动万分,她紧紧握住宋家国的手说:“太好了,有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是为人民谋福利的好事呀!国家肯定支持,你放心吧,只要材料齐全,八十万的贷款,一个月之内,我帮你办下来。”宋家国说。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赤手空拳拿下这么大的项目,而且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筹到了巨额资金。村委会的干部对她刮目相看,纷纷摘下有色眼镜,对她大加赞赏,村支书刘振华却是一个例外。

    刘振华感到一种威胁在慢慢逼近,他的权威似乎在某刻轰然崩塌,这让他觉着极度的不舒服。一位黄毛丫头,居然跟他叫板,凭什么?他心有不甘,想要抢在她前头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树立自己在老百姓心目的地位。

    他猛烈地抽着烟,烟雾在办公室上方缭绕,他思忖着该做点什么呢?在泽宇村这片小天地里,除了与土地打交道,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业绩呢?

    刘振华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现在提倡增强村民素质,丰富村民的文化活动,而泽宇村的村民们业余时间多数在打麻将或者闲逛,如果多增加一些文化活动,岂不是更好?比如像城里那样建文化活动室或者篮球场。

    对于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任期内如果能为人们办一件大实事,也不枉呕心沥血了这么多年。刘振华想,对啊,革命意志不能丢呀!这可是人民生活大计呀!

    正在刘振华踌躇满志、雄心勃勃考虑自己如何施展抱负的时候,刘军进来了。刘军大着嗓门喊:“叔,咋抽起了烟?你看你这办公室!”刘军皱着眉头,将所有的窗户推开,好让空气流通。

    刘军是刘振华同一房下的人,说白了,俩人在祖上有过交集。所以,在政策的执行上,刘军一贯听振华叔的。刘振华觉得军子是自己唯一值得信赖的人,他甚至想培养军子作为下一任呢!

第二十二章 万事开头难

    刘军对刘振华的主意拍手称赞,泽宇村的人民生活富裕了,丰富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极其必要。“篮球、足球、腰鼓队、广场舞甚至舞龙舞狮队都可以。只要有一个场地,什么活动都能办起来。”刘军兴奋地说,“叔,交给我去办吧!”

    刘振华想了想,将这件事情交给刘军去办理也可以,毕竟是自己的宗亲,于是给他下了一个命令:“这件事情没办好的话,唯你是问。”刘军向刘振华行了一个军礼,那双鱼眼闪着狡黠的光。

    那天,刘振华开了一个全体会议,会上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泽宇村将建一个篮球场,地点就在村中央的道场。二组的黄志刚有些不乐意了,同样是队长,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篮球场靠近一队,他们二队什么都没有,好处都让一队捞了!最让黄志刚郁闷的是,二队的家家户户正对着马鸣山的马尾,算命瞎子说就是这阻挡了二队的运程。

    刘振华看出了黄志刚的心思,为了平衡两个队的力量,刘振华说:“志刚,你协助刘军一起搞基建,咱们齐心协力将泽宇村办好,让泽宇村走得更远!有没有信心?”刘振华的声音到了末尾又提高了一个声调。

    既然村支书都发话了,黄志刚只能这样了,他觉着他这个二队的队长做得窝囊。他看了一眼刘军,正扯高气扬地也向他投来一瞥。黄志刚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快,信心,他有的是?就是差大施拳脚的机会!

    刘淑敏支持刘振华的想法,投了同意的一票。在会上,她将自己的项目进展也向各位展示了一番。所有的人大跌一眼,没想到她在短短时间内凑齐了这么一大笔金额。刘淑敏说这笔钱到时候会由会计黄亮保管,一切公开透明。

    “我们接下来会召集村民们平整园地、划线定行,等到开春采购茶树苗、种植、养护,当然前期的工作会非常辛苦,但是我有信心,一定能干出一番事情。我需要大家伙的支持!”刘淑敏诚恳地说。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掷地有声的话语更是得到大伙的一致好评。黄志刚和黄亮对这位上头派下来的大学生刮目相看,他们俩欣然同意去帮助她开垦原地,做一些前期工作。

    两队的队长又帮着找了一批帮工,一起十几个劳力,包括黄建强、刘福贵等人。他们披星戴月地开垦、翻土、平整,将土地按要求画成一行一行的。有些人甚至边挖边唱,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累。

    刘淑敏的干劲丝毫不输那些劳力,她手握锄头,抡到空中,用劲朝土里一挖,将土和杂草顺势带起来;又将锄头抡到空中,如此这般!她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脸上晒得通红,可是心里甜蜜,心中充满了希望再累也不觉得苦。

    “可以呀!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大家伙坐下来休息时,黄志刚喝了一口水,笑脸盈盈地瞧着刘淑敏。乡亲们同样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女孩子,完全不输于那些男孩子!”

    刘淑敏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那可不?我小时候经常帮家里干活,我妈的活都是我干的呢!”小时候,刘淑敏的妈妈因病不能干活,所以每次都由自己代替她去地里种田种庄稼。拿锹抡锄头,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由于卖力干活,刘淑敏的手在短短一周时间内磨起了黄色的硬茧,轻轻摸上去有些隐隐的疼。可是,她依然忍着疼痛,继续带头整地。要将半座山全部平整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月以后,她那长满茧的双手,有的地方磨破了皮,有的露出了血迹。

    当她看着脚下的荒地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点点地开垦出来,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清风拂过她的脸,荒地再次有了生气。这才是土地该有的样子呀!刘淑敏直起腰,望着山脚下的村庄和不远处的水库,她的眼神里满是热爱。这里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绝对不应该辜负了大自然的馈赠啊!

    寒露以后,天气渐渐转冷,干活起来显得笨重,有些劳力因事退出。整体的劳作效率降低,刘淑敏明显开始吃不消。由于长期的面朝土地面朝天,她的脖颈开始疼痛。

    杨明起自告奋勇,约上自己的朋友加入刘淑敏的行列。在杨明起家的院子里,他将锄头、铁锨等工具分发给他的朋友们,然后扛上铁锹:“伙计们,后面的工作靠你们了!”

    那些朋友都是杨明起在电器行业的哥们,平时杨明起没少照顾他们的生意。当杨明起提起倡议时,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有的说:“明起哥,你说干咱们就干!”有的说:“明起哥,啥都别说,以前你那么照顾我,哥们都义不容辞。”

    “咱们不白干,我给你们发钱!一天一百!”杨明起扯着嗓子喊,那烟灰嗓沉重而有力量,不断地在院子上空荡漾,惊起树上的麻雀振翅高飞。杨明起带头走在前面,队伍浩浩荡荡涌向马鸣山。

    刘淑敏老远看到一群人朝他们走来,心里咯噔了一下,等走进了一看,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黑娃哥,你咋来了?”淑敏的眼神里满是惊讶和感激。

    杨明起挠着脑袋,嘿嘿地傻笑:“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你来支配他们。告诉他们怎么做就行了!”刘淑敏朝那群人扫视了一圈,一个个生龙活虎,跃跃欲试,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好咧!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淑敏将杨明起的那些朋友们分成了五组,两两一组,分布在马鸣山的上上下下,然后告诉他们怎么划分成一畦一畦的地。

    杨明起等刘淑敏吩咐完了,将她拉到一边的树荫下,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就站在这指挥就行了,不许再下地了!”杨明起紧盯着刘淑敏,嘴里不停嘟囔着:“瘦了,黑了!”

    刘淑敏这一个月,整天在山里呆着,哪有时间往脸上抹雪花膏。那些痘痘像雨后春笋一样从她白皙的脸蛋上冒了出来。胳膊、脖颈黑了一圈,变成了棕色。只有那两个酒窝,依然如故。

    杨明起开玩笑似的说:“你瞧你回来不到半年的时间成了皮包骨,脸黑得跟我有一拼了!听话啊,就站在树荫下,动嘴吩咐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刘淑敏哪是闲得住的人?等杨明起走了以后,她环顾四周,脑袋却在飞速运转,照这个进度下去,明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植油茶苗。她仿佛看到满山的油茶树,开满了洁白的茶花,结满了果子。那是她做梦都期盼的呀!

    想到这些,刘淑敏的嘴角向上扬,一股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吃点苦头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抚摸着手上的发黄的老茧,硬硬的,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要是母亲在的话,肯定会端着她的手不断地吹:“敏敏不疼了啊!”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母亲的坟墓,那座小山丘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坟头干净整洁,她每隔两三天就会去那里把新长出来的草拔掉。在这片土地上干活,让她觉得母亲仿佛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十来分钟后,刘淑敏瞧见傻子春生扛着铁锹过来了。他戴着一顶草帽,帽檐遮住了半边脸,只能看见他那稍向前突出的下巴和不断嚅动的嘴唇。蓝色的工装敞开着,露出里面灰色的汗衫。

    他边走边晃,时不时昂起头来瞧瞧。刘淑敏向他走过去,惊愕地问:“春生叔,你怎么来了?”傻子春生不停嘿嘿笑着,露出烟熏黄的牙齿,放下铁锹,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你在开荒,我来帮你!”

    刘淑敏扭过头看了一眼四周:“太谢谢你了!不用了,我们人已经够了!你去那边玩一会儿吧!”刘淑敏指着树下那一抹绿荫。

    傻子一听刘淑敏的话,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只想帮你干活,你嫌弃我!他们都嫌弃我!”傻子的眼泪说出来就出来,像个孩子似的,奋力地将帽子扔到一边。帽子随风滚动了两三下,在一处沟边停了下来。

    傻子的举动让刘淑敏既好笑又好气:“我是怕累着你了!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真的。你能来帮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刘淑敏走过去捡回草帽,帮他戴好。

    “怎么回事?”杨明起走了过来,看看傻子,又看看刘淑敏问,“你怎么让他来了?他来能干什么?”

    “他说来帮我干活!”刘淑敏回答,“他自己来的。你带着他,看能干点什么?”

    杨明起哭笑不得,摊开双手,小声地说:“别成了帮倒忙!”杨明起的眼珠咕噜噜转,想着让他去一旁玩,随手抓了一只蝴蝶装进矿泉水瓶里,冲傻子狡黠地笑:“你去看好这只蝴蝶就行了!”

    没想到傻子将瓶子打翻,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飞上了天空,无论如何再也抓不到了。刘淑敏向杨明起说:“明起哥,你别费那么大劲了!你就教教他怎么整地!”

    “明起,放心吧,我一学就会!我就想帮淑敏干活!”傻子似乎不傻,说的话头头是道,“等茶树苗种好长大了,那些鸟儿们又能飞回来了!”

    杨明起叉着腰,“嘿”地一声:“我说你春生能不能不要添乱呢?”他那无可奈何的滑稽样子惹得刘淑敏笑弯了腰。刘淑敏说:“快去吧,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杨明起手一招,大喊了一声:“大猫,你过来一下!”大猫是杨明起得力的助手,身高一米七五,脸大,又姓毛,杨明起为他取了个绰号“大猫”。别看大猫身材魁梧,但是羞涩起来像个女孩。

    “怎么了?”大猫气喘吁吁地走近问。他的脸上布满了灰尘,汗水掺杂在一块,这会儿倒真成了猫了!刘淑敏抿着嘴笑,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让你当师傅呢!”杨明起对大猫说,又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去吧,跟着大猫就行了!”大猫向后退了一步,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瞧着春生:“他?”

    杨明起冲大猫眨了眨眼,指指脑袋:“是的,你只需要告诉他怎么做就行了!”

    大猫不乐意,撅着嘴翻白眼。杨明起扬起手假装揍人:“师傅的话你都不听了?快去,别磨磨叽叽的,跟个娘们似的。”大猫畏惧杨明起的威严,不得不同意了。

    别看春生傻里傻气,做起事来倒真的像模像样,比起村里的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强多了!他按照大猫的指示,使劲地抡锄头,一排一排地挖。半天下来,居然也整了大块地。

    让刘淑敏没想到的是,这次让春生干活惹下了大祸。傍晚,刘淑敏前脚刚进屋,后脚秀英奶奶怒气冲冲地领着春生进了家门。春生想挣脱母亲的手,却被秀英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半拉半就地跟着母亲。

    秀英奶奶大声质问:“淑敏,你干嘛呢?为什么要让春生干活?你看他是傻子好欺负对不对?”秀英奶奶将春生推到淑敏面前,掰开他的手掌,“你看看他的手心,已经磨出血了!”

    傻子将手缩回,扭头想要回去,嘴里嘟囔着说:“是我自己要做的,不管淑敏的事儿!”秀英奶奶更生气了,拎起傻子的耳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傻,你是真傻!”

    秀英奶奶的大嗓门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乡亲们有的站在屋檐下,向屋内翘首以望;有的扒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动静;还有几个好事的孩子一脸茫然地站在大人跟前。

    大家伙确实看到傻子衣服上到处是湿嗒嗒的泥巴,头发被汗水湿成一缕缕。泥水混合着汗水沿着脸颊留下,形成一条条灰色的沟壑。手掌渗出一丝丝血,被他谨慎地捏成了拳头。

    刘淑敏被突如其来的阵势愣住了,她皱着眉,着急地让春生给她看手掌。春生摇着头不同意,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是我自己弄的,跟你无关!我要回去了!”

    秀英奶奶抢过他的手,声音又提高了几十分贝:“你看,你看,你说说怎么回事?当他是傻子,好糊弄是不是?”看热闹的邻居们又伸长了脖子,可不?春生那本来干燥的手裂了一个大口子,就像东非大裂谷!

    “秀英奶奶,不是这样的,下午我在马鸣山,春生叔自己过来的,我不让他干,他非要干!否则就在那里哭,我也没办法呀!”刘淑敏为自己辩解着。

    “算了,多大的事,不就是裂个口子,包扎一下就行了!”人群里有个声音劝道。其它大人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远亲不如近邻!”小孩子们则掩口而笑,幸灾乐祸地钻出了人群。

第二十四章 要么我走,要么她走

    “秀英奶奶,我向你和春生叔道歉,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他干那些粗活!不会再有下次了!”刘淑敏小心翼翼地向秀英奶奶保证。

    秀英奶奶依然不依不饶,按她的话说刘淑敏触犯了他们家的门楣,让他们家出现了血光之灾:“不是我不讲理,春生虽然傻,我从来没舍得让他干过重活。你们看他的手......”秀英奶奶哽咽着说不出话。

    正在房间里休息的周凤莲听到外头动静,迷迷糊糊中听到好像是刘淑敏和秀英奶奶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确确实实是她俩的声音!周凤莲本来不想管这档子事,继续在床上躺尸。她怀有身孕,行动不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

    不知道是被人干扰了清梦还是孕妇本来心情就不好,反正那天周凤莲破口大骂:“你们干什么呢?要闹别在我家闹,给脸不要脸!你们俩都给我滚!”

    秀英奶奶和刘淑敏听到房间里传来的骂声,怔了一下。秀英奶奶气得血直往上涌,气得站在房间门口跳起来骂:“周凤莲,你说谁呢?谁给脸不要脸,我看你才是不要脸!没人要的鸡!”

    周凤莲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位孕妇。她指着秀英奶的鼻子骂:“我是鸡?我跟大水是正大光明的上床!我们俩敢在大街上搞!你才是没人要的鸡呢,而且是没人要的大母鸡!”

    秀英奶奶哪受过这种侮辱,冲上去跟周凤莲扭打成一团。俩人你拧我的胳膊,我扯你的头发,打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任刘淑敏怎么劝架,也无法将她俩拉开,急得她不迭地大声喊:“来人啦!来人啦!”

    看热闹的妇女和孩子们不敢上前,怕惹祸上身!刚刚回到家的刘大水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刘大水用力地将她们掰扯开。只见两人依旧剑拔弩张,狰狞地看着对方,每人手上握着一缕对方的头发。

    “血,血,血......”刘淑敏看到周凤莲的脚下有一摊血迹,吓得魂飞魄散。她看见血从周凤莲的裤管持续往下流,那一滩血迹越来越大,像缓慢绽开的月季,而周凤莲捂着肚子,弯着腰,看上去很难受,她的脸吓得苍白:“大水,快救我!”

    刘大水着急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刘淑敏赶紧说:“快,快送医院!”在刘淑敏的帮助下,刘大水背着周凤莲飞速地向医院跑去。秀英奶奶也吓得六神无主,拉着春生,像逃难一样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这场意外让周凤莲失去了肚子里的骨肉,她迁怒于刘淑敏和秀英奶奶,对她俩恨之入骨。在家里做小月子时,她指使刘淑敏干各种家务活,而且横挑鼻子竖挑眼。刘淑敏出于良心,对她一再忍让。没想到周凤莲得寸进尺,非要刘淑敏搬出去住,不然她就离开这个家。

    刘大水两边为难,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烟,神情凝重。是呀,一边是女儿,一边是老婆,都是他最爱的人,都是他的至亲,站在谁那一边都不好。周凤莲躺在床上一边哽咽一边骂:“刘大水,我瞎了眼,嫁给你!你就是让我来受气的吧?”

    刘大水听到“咚”地一声,回头一看,一只棉鞋被扔上了房间的门框,掉落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只。周凤莲在房间里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刘大水,今儿你跟我把话说清楚了,要么我走,要么她走?”

    周凤莲颤颤惊惊地打包好衣物,想要回娘家,被刘大水拉住:“你们都不用走,我走!”刘大水着急地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他能去哪呢?暮色降临,温度直线下降,刘大水打了个寒颤。

    这些天,他寝食难安,失去自己的骨肉难道自己不伤心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夹在中间受气?刘大水的步履沉重,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看上去老了十来岁。

    在半路上,刘大水碰到了从万嘴街回来的福贵。福贵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宽松的灰色工服,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苗条。他的手上拎着一斤肉,哼着小曲笑脸盈盈地迎面走来。

    “大水,上哪去呢?”福贵问。

    刘大水低着头,恍恍惚惚地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应福贵。等到福贵走到跟前,吓了他一跳。他的瞳孔放大,惊愕的样子让福贵咧着嘴笑得更厉害。

    “怎么像个娘们似的没有精神?”福贵勾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都有血丝了!不是吧,出什么事了?”

    刘大水平常跟福贵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打闹,玩恶作剧。福贵老实本分,跟刘大水投缘。两人各自有了家庭,才疏远了一些,但是碰到一起,依旧像多年的好朋友一样畅所欲言。

    福贵勾搭着刘大水的肩膀,用力一拽,笑嘻嘻地说:“走,正好我割了一斤肉!上我们家喝口酒去,正好天冷,暖和暖和。”刘大水就像一个人偶似的,任由福贵拉着,去了他家。

    那晚,福贵的妻子张惠琴做了一道卤肉菜和其它几道下酒菜,福贵给她打下手。张慧琴在厨房里偷偷告诉福贵周凤莲流产以及两人今天吵架的事儿,福贵恍然大悟。福贵瞟了一眼沙发上的刘大水,他抿了抿嘴唇,恍然大悟。

    卤肉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刘大水闻到这股肉味,浑身一阵,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荡然无存。他渐渐放松下来,眼睛瞟向厨房里张慧琴的身影,却仿佛看到了前妻一样。

    刘大水挺怀念年轻时刚结婚的那会儿,那时前妻还是个正常人,精神一切正常。那时候的她,温柔贤淑,会变着戏法给他做各式各样的肉菜。即使她后来生了病,偶尔还会做他最喜欢吃的卤肉。刘大水眼圈红了,年龄越大,倒越喜欢怀旧了。

    这些年,刘大水觉得自己越活越窝囊,不仅看女人的脸色,还得处处对周凤莲言听计从,像一个傀儡,完全没有了自己。他拼命挣钱,想博取美人一笑,发现周凤莲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二十五章 负气离家出走

    那天晚上,刘大水在福贵家里喝高了,瘦削的脸通红,额头看上去更加饱满发亮。他朝福贵家墙上的全家福瞟了一眼,一字一顿含糊地说:“福贵,还是你幸福!儿女双全,来,干一个!”

    大水颤抖地将杯子高举在空中,与福贵的杯子碰撞出清亮的响声,接着一饮而尽。他咂吧着嘴,夹了块卤肉到面前,一不小心掉在了桌上,大水干脆用另一只手捡到了嘴里去。

    “哪幸福不幸福的哟,一把年纪了!都不是平常老百姓?过普通的日子!”福贵抿了一小口,眼皮耷拉着,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儿女是来讨债的!”

    一旁打毛衣的张慧琴听到福贵的这句话抬起头,不满地说了一句:“什么讨债的?你知足了吧?!”儿子大方虽然不成器,好歹是他家的独苗,那可是传宗接代的人;女儿锦虹出来上班挣钱,自己能养活自己。

    虽说他家的房子新盖起来的,还有一股水泥腻子的味道,那也没落后于群众百姓呀!有些家现在还是土坯房子呢!想到这里,张慧琴又说了一句:“住着新房,有肉吃有酒喝,还想上天呢?”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福贵拿着筷子指指点点,不屑地说:“妇道人家懂个啥?”张慧琴白了他一眼,收起针线,去屋外等孩子们回来。

    “慧琴没说错,什么都有了,叹什么气!”大水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粗放浑厚,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不说了,来,咱们继续喝,咋哥俩喝好!”

    俩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小时候,福贵笑着说:“想当初,你可是咱班的班长呢!优秀着呢!”福贵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那时候,你可是真风光啊,大家都以为你会考上大学呢!”

    大水摆摆手,一副羞涩的样子:“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命呀!”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爷爷的成份不好,或许他现在真的是城里的高才生呢!那会儿为此,不让参加高考,刘大水为此还哭过鼻子呢!

    “我爸跟我说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张皮。这些年,我也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了自己的天下。”刘大水回忆过往唏嘘不已,“你咋也没上呢?你成绩也不错啊!”

    “家里穷呗,能上个高中就不错了!我是家里的老大,再不出来工作,弟弟妹妹就没法生活了!”福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活在那个年代,我命由天不由我呀!”

    兄弟俩说到动情处,又干了一口。福贵继续说:“刘振华那小子捡到了大便宜,当兵复原回来赶上了好时候,给了个官当。还记得以前他总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哭鼻子呢,如今我们几个,他混得最好!”

    “那可不?论能力,我哪一点不比他强?!”刘大水红着眼,无奈地摆头。刘大水算是人中杰,只可惜投错了胎,家庭成分不好,耽误终身。

    “你俩别扯犊子了!大水,你知足吧,你们家淑敏多有能耐,年纪轻轻就是一个官呢!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张慧琴对他俩的话嗤之以鼻,自顾自地用抹布将桌子上的花生壳、鱼骨头等食物残渣抹到纸篓里。

    夜已经很深了,寂静的屋子就听到两个大男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偶尔产生诡异的回声。墙上的时钟在一分一秒地走动,张慧琴熬不住,先去睡了。刘大水和福贵聊着聊着,也有了倦意,不停地打着哈欠。

    大水直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福贵家的门。福贵说:“行不行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大水冲着他嘿嘿笑了一声:“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我没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外面黑黢黢的,月光下树影在晃动。风一吹,“哗哗”地响。草丛里蛐蛐在不停地叫。走了一百米后,刘大水尿急,小腹撑得难受。他扶着路边上的墙,看来不服老不行了!他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快速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一泻千里。

    “瞄——”一个黑影从他身边跃过,吓了他一跳,他快速拉上裤子拉链,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回到家以后,刘大水发现床铺上空荡荡的,周凤莲不在,柜门敞开,她平日里穿的衣服也不见了!

    刘大水又去邱喆房间,发现邱喆在床上呼呼大睡,毯子被他压在身下,一角已经掉在了地上。刘大水把毯子放回床上,帮他掖好,又退出了房间。此时,他的酒醒了一半,深更半夜,她能上哪去呢?他打着手电筒到村子附近转了一圈,依然没发现踪影。

    那天晚上,刘大水一夜没睡好,她担心周凤莲的安危。第二天,邱喆起来后,刘大水拦住邱喆:“知道你妈昨天去哪了吗?”邱喆一脸茫然:“我昨天回来就没看到她。我妈能上哪去?”

    刘淑敏正好从棚屋里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声:“我昨天十点睡觉时,看到她在房间里走动呢!”其实,刘淑敏已经听村里人说起父亲和阿姨吵架的事儿,但是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但隐隐地觉得和自己有关。

    “邱喆十一点回来的,我一点回的,也就是说你妈就是在这两个小时之内离家出走的?”刘大水盘算着。深更半夜的,会去哪里呢?真是不让人省心,刘大水有苦难言。他今天上白班,看了一眼外面,不能再耽搁,不然就迟到了!

    其实,周凤莲夜里负气出走,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娘家吧,娘家在很远的大山里,深更半夜没有车。她只能拖着一个行李箱,去了跟她要好的朋友吴少梅家。正好吴少梅男人去了国外钢厂打工,不在家,周凤莲觉得去她家最合适。

    吴少梅家离泽宇村大概五里路,走过去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到达她家门口时,吴少梅已经熄灯睡觉,听到有人敲门,隔着门询问知道是她时,大吃一惊。

第二十六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吴少梅听了周凤莲的哭诉后,安慰了她几句,让她跟自己一起上床睡觉。她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说:“天凉了,你看你穿得这么单薄,赶紧睡觉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半路夫妻总会有磕磕绊绊的!孩子没了,总归是于你无缘,别再想了啊!”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刘淑敏惹的事儿怎么到最后成了我来兜底?我那还未见面的孩子!”周凤莲愤恨了一声,眼圈又红了,泪水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吴少梅无意识地瞧了一眼隔壁房间,好似怕女儿倩倩被吵醒,影响她的休息。她将凤莲拉进自己的房间,小心地关上门,俩人一起窝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少梅熬不住,没过一会儿眼皮上下打架,凤莲依旧小声地在控诉刘家。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房间的一角,映衬在凤莲的脸上。眼角的泪水已经干透,只有一悉鼻子堵塞的声音。渐渐地,她也疲倦了,句子说到一半没有了下文。难得的宁静。

    接下来的几天,凤莲都是和吴少梅一起过的,她还没有卸下心中的那口气。那口气堵在她的胸口,就像一块大石头,她甚至一度想离开那个家。她不想回去,不想见到刘淑敏。

    周凤莲在吴少梅的带动下,经常去街上的麻将馆打牌。麻将馆里的人都是周边村上的人,男女老少,四个一围,随来随玩。她俩成了那里的常客,加上上山村的老张和下山村的岔巴子,正好凑成了一桌。

    周凤莲牌技一般,可是在麻将馆却像着了迷一样。她在烟雾缭绕中,在男人们的荤腥笑话中,一打就是一整天,丝毫不觉得腰酸背痛。她有时候看着那些方正的麻将,感知着摸在手上的那种质感,有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老张五十来岁,瘦得像一只猴子,喜欢穿西服和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破旧的安踏运动鞋。头顶上的头发所剩无几,只有长长的一缕经过额头上方,绕到右边耳根处。他经常故意放炮,让周凤莲胡牌。

    周凤莲开心得媚眼横飞,手舞足蹈。这种成就感彻底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以致于每次到麻将馆,就会四处张望,期待再次碰到老牌友。如果没看到人影,她就会一阵失落。

    老张有时候会给周凤莲买饮料喝,买零食吃。一来二去,那种青春的羞涩又带着淡淡的欣喜重新回到周凤莲的心中,让她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光。从那以后,她的脸上挂满了花朵般的笑容,开始学吴少梅浓妆艳抹,描眉画唇,衣着光鲜。

    周凤莲会趁刘大水不在时,以老表的名义将老张和岔巴子带回家,给他们烧菜下酒。岔巴子有时候突然有事,会先行离去,留下周凤莲和老张。这天,岔巴子又中途散场,给了老张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张四下张望,没人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手帕。他一层一层地打开,递到周凤莲的面前。周凤莲瞧见那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翡翠镯子,光滑细腻,散发着一种带着质感的光。这可是凤莲梦寐以求的呢!她见过好多城里妇女手上戴着这些玩意儿,那叫一个有气质呀!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镯子,脸颊发红,小声地说:“这是给我的?”老张点点头,狡黠的眼珠子向她送去秋波。他拉着她的手,想给她戴上。周凤莲却将手缩回:“不行,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老张硬塞到了她的手上,并在她的肩上捏了一下,冠冕堂皇地说:“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你要不收就是见外。”周凤莲欣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枚玉镯一看就是上等货,不收才是傻瓜呢!

    正午的时光最容易让人犯困,老张打着哈欠,坐在沙发上抽烟。周凤莲让她到邱喆的房间休息,老张倒不客气,一头栽在床上。他微眯着双眼,注视着在边上帮她拿被子的周凤莲。

    “帮我按摩一下呗!”老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老张坐起身,将她拉到床边挨着自己,并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部那里。老张抚摸着她的头发、背部一直到屁股根,而周凤莲却坐立不安。

    刘淑敏那天来例假,肚子疼,中午从马鸣山上提前回来了,回到屋里,她听到邱喆房间的动静。满腹狐疑的她推开邱喆的房间,正巧看见老张压在周凤莲的身上。周凤莲的上衣扣已经解开了两三颗,露出白白的胸脯。

    刘淑敏的血直往上涌,她攥紧拳头,朝着老张的背部打了一拳,接着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肩膀和脑袋上。刘淑敏上大学时可进过武术社团,别看她柔弱,一拳头打下去将老张打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

    周凤莲赶紧从老张的身下翻了出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紧张地说:“是他强迫我的!是他强迫我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周凤莲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拉着淑敏的胳膊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要相信我。”

    老张捂着淤青的脸,“哼”地一声,从桌上拿起那枚玉镯,灰溜溜地逃走了。刘淑敏冷笑了一声,心中一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陷入一种痛苦之中,这种苦闷像只恶兽一样咬噬着她的心。她觉得周凤莲配不上她爸,她爸被绿了还蒙在鼓里。

    刘淑敏真想将面前这位假惺惺的女人千刀万剐,她瞪着周凤莲,咬牙切齿。周凤莲像一只慌了神的小兔子只顾着道歉:“求你不要告诉你爸!我求你了!”周凤莲咧着嘴哭泣,眼泪将胭脂水粉冲刷成了一条条沟壑,活脱脱像一个小丑。

    刘淑敏思量再三,她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刘大水,没想到刘大水面无表情,瘦削的脸上川字纹更加突出。他吧嗒抽着烟,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后来见刘淑敏一直盯着自己,冷冷地说:“凤莲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了,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我自有分寸。”

    刘淑敏想不通父亲怎能如此淡定,要是换了她,早就将那个女人踢出了刘家的大门。父亲的耐性好,她可不是好惹的,不能让刘家的人平白无故受到欺负。

第二十七章 乱成一锅粥

    刘大水的自有分寸也就是去找了一回老张。老张原名叫张德生,家住上山村,以前是皮鞋厂的职工,后来皮鞋厂倒闭,又遇上下岗潮,一直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老张闲来无事就到处晃,村里没什么晃的了,就坐上一辆两元钱票价的小巴士,到万嘴街上晃。

    老张有一个结发妻子,妻子长得不错,当年老张娶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羡慕多少旁人!可是日子久了,老张发现妻子的眼神经常飘忽不定,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发愣。他再仔细询问老丈人,老丈人才吞吞吐吐地说素英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那之后落下了病根。

    生米已经煮成米饭,老张想退货已经不可能。老张觉着自己亏大了,不仅丢了两万块钱的彩礼钱,而且还被人暗地里耻笑。所以,老张一直对素英不冷不淡。大水去找老张时,素英坐在家门口傻笑着,仿佛在看一场戏。

    起初老张像个龟孙子一样不肯露面,他将家里的门闩紧闭,拖了一口大缸顶住两扇门。然后又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漆黑一片。老张忐忑不安,头顶上那缕最长的头发掉在了一旁,完全没心思去整理。

    “孙子,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滚出来,敢做不敢当!你给我出来。”刘大水大声喊着,门被他擂得震天响,吓得素英躲到了旮旯里,捂住了耳朵。

    刘大水见屋里没动静,又去拍窗户。窗户用报纸糊过,窗角有一处巴掌大的破洞。刘大水用力将它戳破,窗帘拨向一边,屋里光线暗淡,什么都看不清。“王八蛋,你有种给我出来呀!”刘大水摇着窗棱叫嚷着,窗棱像要散架一般左右摇晃,上面的灰尘扑簌簌直往下掉。

    折腾够了,刘大水躲在门边歇息,他不信老张能永远不出来。刘大水瞧见素英蹲在角落里,傻愣着瞧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说:“你找我们家老张什么事吗?”她蜷缩成一团,两手紧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觉着熟悉。

    大水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女人跟前妻一样,眼神飘忽不定,应该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一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的心软了,下意识望了望紧闭着的大门,长叹了一声:“唉!”他靠在墙根,摸出一根烟,无奈地抽起来。

    老张透过门缝,没有看见刘大水的身影,还以为他走了,遂将门打开了。等老张踏出门槛,朝右一看,吓破了胆,想往回撤,被刘大水一个健步挡在了门口。刘大水反扭住老张的手,疼得老张“哇哇”直叫。

    “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张竭尽全力回头想要转过身,哪知被刘大水制得服服贴贴,动弹不得。

    “谁是君子?在你面前用得着当君子吗?”刘大水气呼呼地说,他使劲把老张的手按压在脊背上,老张那瘦削的脸疼得都变了形。老张说:“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不信你去问凤莲。”

    不提则已,一提刘大水的火气噌噌噌又像火苗一样燃烧了起来。他脸上青筋横亘,用胳膊肘猛击老张的背部,嘴里骂骂咧咧:“贱人,贱人!”

    素英冲上来,咬了刘大水一口,左胳膊上立马起了一个深红的牙齿印。老张趁机逃脱,奋力奔向门外。刘大水扬起右手,准备打她一巴掌,看见她眼神里的无辜,浑身颤颤惊惊,嘴里嗫嚅着:“不要打他,不要打他”。刘大水柔软的内心似乎被触动,手缓慢放了下来。

    刘大水走之前,捡起地上的一块鹅卵石,朝老张家的窗户砸了过去。“啪”地一声,玻璃碎裂成渣。多年以后,刘大水还记得这种声音,他就像一条毒蛇,咬噬着他,影响着他的生活。

    从那以后,刘大水就像换了一个人,说话声变得异常响亮,像高音大喇叭,而且脾气特别暴躁,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和周凤莲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俩人却像陌生人一般。周凤莲也没敢再提让刘淑敏搬出去的话。

    对于父亲的变化,刘淑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多么想去抱抱父亲,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女儿会一直陪着他。可是,父女俩很多年的隔阂,让刘淑敏羞于启齿。每次话到嘴里又被吞了回去。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邱喆好似屏蔽了一切障碍一样,他该吃吃,该睡睡。家对于他而言,依旧像个旅馆。他不关心母亲和继父的这档子事,大人的事交给他自己处理吧,他每天忙着呢!哪有空管他们这档子破事?!

    邱喆所谓的“忙”,无非就是和哥们刘大方一块打游戏、玩扑克,或者去城里四处瞎逛。邱喆眉眼俊朗,嘴唇血红,像涂了一层口红。刘大方虽然长相一般,但是骨子里有一股狠劲,没有谁敢惹他。俩人在一块,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邱喆爱去大方家,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多偷瞄下锦虹。锦虹跟村里其它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打扮得跟女明星一样,樱桃小嘴大眼睛,走起路来花枝乱颤。他待锦虹极尽谄媚,经常会往她家买些水果、零食或者一些小玩意儿,可是锦虹却压根不当回事儿,不拿正眼瞧他。

    十八九的男孩荷尔蒙激素分泌,实属正常。大方曾警告他说:“不许动我妹妹啊!”邱喆明里答应,暗里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有时候声东击西从大方嘴里打探锦虹的消息。

    那天,邱喆、大方和一队副队长刘进在小卖部玩炸金花,外面冷气冻人,里头热火朝天。大方的妹妹锦虹哼着歌,拎着一个塑料袋,看样子刚从城里回来。她神清气爽,凑近桌子,瞧了一眼各家手上的牌,又拨了一个桔子,给大方嘴里塞了一爿,又往刘进手上塞了一个。

    “见人有份啊!”小卖部的店主兰花嬉笑着从锦虹的塑料袋里抢了一个桔子。所有的人都津津有味吃水果,唯独邱喆没有。邱喆面向锦虹,学着大方张着嘴巴,企图让锦虹喂一个。

    锦虹白了一眼,捂紧手提袋,没好气地说:“没有你的!剩下的留给我爸妈。”邱喆撅着嘴说:“锦虹妹妹,好妹妹,给我一个嘛!下次我给你买一箩筐。”

    “说话算话!”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兰花向锦虹眨了眨眼,示意她赶紧给邱喆一爿。锦虹瞪着大眼,不情愿地给了他一瓣:“说好的啊,一箩筐,不给是猪!”

第二十八章 只想让你高兴

    在锦虹面前,邱喆极其讲信用。周末时,他屁颠屁颠地跑到离泽宇村有五六里路的桔园里,摘了一箩筐金黄的桔子。这些桔子就像一个个小太阳,温暖着邱喆的心。他相信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瞬间刮起了狂风,树叶、灰尘、尼龙袋刮得天上到处飘。邱喆费力地踩着借来的三轮车,破旧的三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的头发完全凌乱,眼睛微眯着,防止灰尘进入到眼睛。

    这是什么鬼天气?!邱喆在心里咒骂着,刚才还看见蓝天白云,不到两分钟乌云密布,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邱喆喘着气,两条腿已经酸胀得不像自己的,但一想到锦虹看见满箩筐桔子的笑脸,他就充满了力量。

    邱喆回头看了那一箩筐新鲜的桔子,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使劲全身力量,身体微向前倾,将注意力放在脚上,与狂风对抗。他的嘴里唱着:“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样也飞不高......”

    三轮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如离弦的箭向前奔去,差点撞到刚从化妆品店里出来的杨明起。杨明起皱着眉,望着远去的邱喆,这小子拉着一筐子桔子干什么?整天不务正业,吃喝玩乐倒是有一套。

    还没等邱喆到达大方家,豆大的雨滴已经降落了下来,将他全身淋成了落汤鸡。锦虹没想到,邱喆真的去弄了一筐桔子,她哭笑不得,一句玩笑话却当真了!

    锦虹在堂屋里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仔细地看着自己涂满指甲油的手指。那手指上的甲油,就像十朵小红花,开在指尖。锦虹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就是不搭理邱喆。张慧琴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洗脸毛巾,笑脸盈盈地说:“邱喆,这么多桔子,给我们家的呀?”

    邱喆一边擦着淋湿的头发,一边傻笑着点头:“婶,我看锦虹喜欢吃桔子,我去果园里摘了一些。新鲜着呢!”邱喆当场给张慧琴拨了一个,递到她的手中。

    “弄这么多当饭吃呀,你真是猪脑呀,让你去你真去呀!那让你吃屎你也去吃!”锦虹头也不抬地回应,言语里全是鄙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张慧琴轻轻打了锦虹一巴掌,“人家一片好心,别瞎说啊!”末了,张慧琴又对邱喆说:“谢谢你,小喆,我们也吃不完,你拿一些回去吧!”

    “我们家有!这是给你们的!”邱喆撒了个谎,眼神斜睨着锦虹,观察她的反应。锦虹的冷淡让邱喆信心大减,他感觉到无辜,费尽心机弄来的桔子,她看都懒得看,还被骂了一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接连几天,邱喆都没有往锦虹家里跑了,直到大方来找他。大方拿着一叠纸,神秘地说:“进哥给咱俩派了一个活,可以挣到钱呢!你小子不是早就想找个活吗?机会来了!”

    原来,篮球场的项目早就紧锣密鼓地进行,现在还需要大量的水泥和沙。水泥沙这些建材,被当地的恶霸霸着,刘进让大方带着兄弟们去万嘴街谈判。刘进说只要谈得好,少不了俩人的油水。

    邱喆虽然游手好闲,但是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他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刘大水锤了一把他的胸脯:“老兄,不是吧?又不是要吃了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比那站场子可强多了!”

    邱喆依然不愿意去,为难地说:“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我们还是少跟那些地痞打交道,你永远干不过他们的。”邱喆早就听过万嘴街上青龙会的那些人,他们到处拉帮结派,无恶不作,附近的村民们闻风丧胆。

    刘大方没办法,只好使出撒手锏,在邱喆的耳朵里小声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锦虹,我帮你约她。怎么样?”见邱喆不作声了,刘大方打了个响子,拍着胸脯保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信不过我?”

    邱喆动摇了,他狐疑地看着刘大方说:“你说的是真的?”刘大方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让他大方家不得好死。邱喆听完后,这才爽快答应了。

    谁都没有想到,万嘴街上青龙会的老大正是黄利民,俗称“黄麻子”,黄麻子仗着舅舅是副镇长,不仅到处勾结,而且把控着整个关西镇的水泥和黄沙命脉。他在关西镇各个要塞都布置有站点,谁家要做房子,少不了找他。

    黄利民上次石头厂没开成,心里一直记恨着呢!刘大方和邱喆来找他时,他故意抬高价格,比市场价平均高了20%。黄利民假惺惺地说:“这是最低价,我看大家都是熟人,不会骗你们的!”

    刘大方在心里打着算盘,佯装说:“我来之前调查过了,你的报价比人家贵了!”大方向邱喆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也说说自己的意见。邱喆无动于衷,他对这些漠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锦虹。

    刘大方和黄利民经过几番商讨,最终决定每人各让一步,以高出市场价10%成交。不过,刘大方一再叮嘱,发票上多开10%的价格。刘大方觉得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刚才只顾着谈判,忘了自己在青龙会。

    青龙会在万嘴街的一个三室两厅的出租屋里,进门摆放着一个关公相和一个香炉。灯光暗淡,发出微弱的橘黄色灯光。墙上贴着各色古惑仔海报。等他想仔细再研究下青龙会,俩人已经被三位彪形大汉带出了黄利民的办公室。

    刘大方萌生出了加入青龙会的想法,他觉得闻上刺青,戴着墨镜,穿上皮夹克,简直酷呆了。他在电视上看过郑伊健演的《古惑仔》,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故事的情节,刘大方都能倒背如流。

    刘大方又向邱喆发起了倡议,可是邱喆不为所动,他害怕那种打打杀杀,宁愿过那种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的日子。在加入青龙会这件事情上,刘大方和邱喆分道扬镳。

第二十九章 我爱的人不爱我

    转眼就到了冬至,气温骤然下降,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很有可能会下雪。街上很多村民裹上了棉袄,戴上了棉帽,双手交叉笼在袖子里。这个季节是庄稼人的淡季,除了干些临时工,基本上无事可做,白天到街上来晃悠的比以往多了起来。

    大清早,万嘴街上烟火气十足。卖早点的摊位前热气腾腾,蒸气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像一层轻纱笼罩着摊主。小笼包、油条、欢喜坨、热干面、粉条,应有尽有。顾客们或在摊位之间穿插、或驻足观看,就像一个猎人在寻觅猎物,等待合适的时机下手。

    除了过早的摊位,还有一些老头、老太太挑着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当季蔬菜,坐在路边叫卖。他们的青菜通常是天还未亮时去园子里摘的,新鲜着呢!一棵棵菜叶嫩绿嫩绿,带着清晨的露水。

    这种热闹的场面是万嘴街上的特色,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周边的村民已经习惯了清晨上街,三个一群,四个一伙。大家早上见面打招呼的方式,通常是:“走,上街去!”或是见到哪家拎着一篮子菜回来:“哟,这早街上去回了呀!”

    邱喆也在这群人之中,那是破天荒的事情。要说他能早起,太阳打西边升起。今儿太阳真打西边升起了。邱喆记得刘大方昨晚偷偷告诉他,约了他妹去街上黄记炸酱面过早,实际上代他约的。刘大方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邱喆一晚上没睡着觉,他迷迷糊糊中老是梦到锦虹朝自己走来,可是他看不清她的脸。关键是每次看到她走近时,总会晕倒在一阵血泊之中。邱喆被自己的梦吓醒,三点不到他就坐在床上发愣,一直看着窗户外的白月光。

    公鸡一打鸣,他着急得穿戴一新,奔向万嘴街。那会儿街上的人稀稀拉拉,只看得到摊位前的摊主在进进出出摆摊,做好接待消费者的准备。黄记炸酱面店主在给炉子生活,时不时冲上来的火苗照亮了他那睡眼惺忪的黑脸。

    邱喆找了一个临近街边的位子坐下,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跟店主聊天。挨了大概两个小时,万嘴街热闹起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邱喆四处张望,寻找锦虹的背影。可是,锦虹没来,倒是把杨明起盼来了。

    杨明起端了一碗炸酱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差点将碗打翻。幸好手快,接住了碗,只是衣服遭殃了,甜面酱混着酱油粘上去一大块。杨明起火大,但一看边上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没好意思发火。

    他一抬头,看见了邱喆,脸上堆起了尴尬的笑容:“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有买早点?”杨明起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那碗放在了他的桌上,自己又去排长队,弄来了一碗,并且给邱喆买了一杯豆浆。

    杨明起一边哧溜哧溜地吃面,一边夸赞着黄记炸酱面名不虚传,味道确实正宗,不怪这么多摊位属他们家生意最好,长年累月门庭若市。不一会儿功夫,杨明起的那碗已经吃完了,邱喆的还一口未动。

    邱喆时不时向两边路口的方向望去,失望爬上了他的心尖。会不会是刘大方骗他的,故意捉弄他?一股无名怒火牵引着他,下次碰到刘大方决不轻饶他。

    “小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舒服吗?”杨明起的五个手指头在邱喆面前晃动,“别发愣了,赶紧吃,男子汉别跟个娘们似的,快吃!待会儿没事上我那去转转。我在店里!”

    杨明起准备起身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姐跟我说,你现在无所事事,让你跟我学修电器。你要是有意愿,随时可以过来。”邱喆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没有出太阳,街上的热闹散去后,留下一地的狼藉和垃圾。街上人烟稀少,看上去一片萧条。摊主们忙着清理桌椅板凳和地面,邱喆环顾周围,只有他还坐在桌前。

    那一顿,他吞下了两个肉包子、一碗小笼包和一碗炸酱面、一杯豆浆,连着给锦虹买的全都吃下去了,撑得他直翻白眼。

    锦虹后来实际上去了万嘴街,只不过她起晚了,与邱喆失之交臂。在这件事上,锦虹是无辜的。锦虹买了一提小笼包就直接去了啤酒厂,今天她上中班,一直要干到晚上十点。锦虹特别愿意上这个时间段的班,因为可以见到年轻技工郭海。

    锦虹试着约了几次郭海,都被他拒绝了,但是锦虹不死心,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她每次出门前必定要打扮一番,觉着满意了才出门。在厂里,只要郭海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她的身影,有时候是无意的,有时候是刻意的。

    巧的是那天锦虹在啤酒厂门口,遇见郭海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手牵手,极大了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她一整天都萎靡不振,工作时屡次犯下错误,被组长批评了两三回。

    组长拿着她的样品:“你看看标签贴歪了呀,这样都会被打回来重做的。你今天是咋回事?”锦虹苦笑,等组长走后,扔掉酒瓶郁郁寡欢。她真想痛哭一场!早知道,我还不如去念书呢!

    锦虹在心里咒骂那个负心汉,更痛恨那位被他牵手的姑娘。下晚班后,在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两瓶啤酒,坐在万嘴街边的台阶上喝了起来。她一边咕噜咕噜地喝,一边斥责郭海:“老娘有哪里不好,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王八蛋,去死吧!”

    锦虹趴在膝盖上“呜呜呜”地抱头大哭,她想死的心都有!一种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她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坐了大概两个小时,脸上冻得通红。情绪稍稍稳定以后,她开始往回走!

    寒冬的夜冷冷清清,街上的小店铺早已经打烊,稀稀落落的路灯亮着,拉长了她的身影。走过村委会、铁路,再走上五百米的小巷就可以到达村口。然而,这五百米却成了她今生再也无法完成的路途......

第三十章 香消玉损

    巷子两边都是民房,一般是外地来矿上的打工人在此租住。他们说着夹杂方言的普通话,从不惹是生非,更不会惹上地头蛇。天黑关门睡觉,天亮起床干活,兢兢业业。

    这条巷子的宽度刚够容两台车子错车,路面被压得坑坑洼洼,全是小石子。锦虹刚进巷子口,就依稀听到几个年轻人的说话声音,等走进了发现有三个小伙子坐在黑暗的墙头抽烟。烟火明明灭灭,像鬼火。可是,锦虹不怕,她连坟地都敢走,更别说走了无数遍的巷子。

    锦虹听到其中一个个子矮的说:“兄弟们,来了个妞,你们怎么看?”他扔下烟头,舔着嘴唇,走进锦虹,拦住她的去路。锦虹被他惹恼了,大声说:“给我走开,干嘛呢?”

    矮个子回过头对兄弟们嬉笑着说:“她问我们干嘛呢?”其他两个依旧在抽烟,不动声色。“我们想跟你玩玩!”矮个子划动了打火机,照亮了锦虹的脸,“呀,还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呢!我喜欢!”

    锦虹啐了一口唾沫到矮个子的脸上:“恶心!给我让开,好狗不挡道!”锦虹的性子烈,用力拨开矮个子的身体。墙头另外两个人哈哈大笑。矮个子感觉到了奇耻大辱,打了锦虹一个耳光。

    锦虹捡起脚下的一个小砖块,使劲向矮个子砸去。矮个子的头被砸破了,鲜血直流,这下彻底惹怒了三人。矮个子后来在警局里回忆说,如果不是她拼命挣扎,捡起地上的小砖块砸他的头,他们也不会下如此毒手。

    三个人企图猥亵,没想到锦虹拼命反抗,甚至咬了高个子的胳膊。矮个子用那砖块还击过去,下手太重。他们如果及时把锦虹送到医院,或许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然而他们没有。他们对她失去了兴趣,全都溜之大吉。

    这位花季般的姑娘因为失血过多这样消香玉损了。锦虹是在第二天被发现躺在路边上的,她身上的衣服除了沾有血迹,依旧完好无损。她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贞洁!之后,人们提起她无不对她竖起大拇指。

    据周围的居民说半夜听到有人吵架,还以为是情侣之间的正常吵架,没有太过关注。如果起床看看或许可以拯救一个人,但是立马引起旁人的反驳,深更半夜,谁敢惹那些地头蛇?谁都想多活两年呢!

    锦虹的死给邱喆带来很大的打击,邱喆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锦虹。如果自己那天晚上,知道锦虹上晚班,如果他多点勇气去守护她,起码锦虹不会死,依然能活蹦乱跳。邱喆甚至觉着锦虹的那些羞辱他的话都是香的了。

    锦虹的尸体在第三天就被送去火化了,刘大方披麻戴孝,拖着妹妹的遗像,无声地抽泣。张慧琴在葬礼上哭得死去火来,甚至一度昏厥。邱喆没敢去参加锦虹的葬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邱喆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闷头大睡。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迷糊中老是梦到锦虹从远处向自己走来,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发出铜铃般的笑声,邱喆想要去抓她,却怎么也够不着!

    周凤莲知道儿子的心思,在门外一再劝他,该放下就放下,不是我们的不要强求。无论周凤莲和刘大水怎么软磨硬泡,邱喆始终不开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周凤莲担心他会有什么想不开,自言自语地哽咽着:“小喆,你还年轻,过去的就放下吧!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那些天,家里气氛异常诡异。刘淑敏一回到家,就能感受到那种压抑。刘大水只顾抽着烟,眉头紧皱,全然没有了那个年龄该有的沉着和稳重。周凤莲在一旁抹眼泪,神情憔悴,嘴里嗫嚅着,自说自话。他们像个孩子似的,没有了主见。

    刘淑敏站在邱喆房间的门口,用力拍门,大声喊着:“邱喆,你给我滚出来!孬种!要死给我死外面,别在家里,晦气!”她继续扭着门把手,门把手被震得直晃。

    刘淑敏虽然不待见周凤莲,但是对邱喆,她保持着同情心。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有时候倒觉得他本质不坏,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邱喆最大的好处就是没心没肺,不管跟他开什么玩笑,他都笑眯眯的,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邱喆,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踹了啊!”刘淑敏开始用力踢门,她听到屋里有动静,踢得更加卖力了,“邱喆,开门!快开门!”

    门终于被打开了!邱喆一个转身又倒在了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刘淑敏把他拉起来,抓住他的衣服,给了他胸口重重一拳头:“你就这点本事吗?什么叫化悲愤为力量?你赶紧给我振作起来。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爸,不想让他为你担心!”

    刘淑敏近乎于嘶吼,周凤莲和刘大水吓傻了眼,他们都没见过淑敏发这么大脾气,就像是引爆了炸药桶。俩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刘大水拉着周凤莲去了屋外:“让淑敏跟他谈谈吧!”

    屋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刘淑敏将窗帘拉开,窗户打开,让月光照射进来。邱喆歪靠着桌子,无精打采。这是刘淑敏第一次见他这么不开心,心里不免难过起来。她想抚摸下他的头,手扬在半空中,终究还是放了下去。

    刘淑敏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男孩和女孩在一次登山节中相遇,他们情投意合,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毕业了以后,男孩的母亲找到女孩,给她一叠钞票,让她离开男孩。女孩选择了回家乡成就事业,男孩选择了成全。

    虽然俩人有万般不舍,生活总归还要继续。谁都不知道前方的路该如何走?但是女孩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活给予你的磨难实际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痛过方知珍惜!

    邱喆抬起头,难过地说:“为什么他们不选择在一块儿?”

    “对呀,这就是生活呀!有情人不见得能终成眷属,更何况你这种单相思呢?”刘淑敏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塞到邱喆的嘴里,“尝到了吧,这就是甜的滋味!”

    邱喆的嘴角里终于向上扬了,仿佛受到了神明的启示:“姐,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一声“姐”,划去了俩人之间的隔阂,让他们的距离更加贴近了!从那以后,邱喆像换了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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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4770/ 第一时间欣赏山河不落最新章节! 作者:嫣亦然所写的《山河不落》为转载作品,山河不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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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落介绍:
这是一部小人物的奋斗史,讲述了一对在乡镇城市化进程中摸爬滚打的青年男女刘淑敏和杨明起,在风景如画的泽宇村,经过生活的重重洗礼,克服各种困难,终于站上了事业成功的巅峰,带领村民们走上致富的道路......山河不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不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不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