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狂妄
梁秋岳将自己的手下布于四周，静静地等待着乔峥的到来。
而一旁，独孤邵将沈烨拉到近前，低声问道：“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怎么那位单门主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沈烨低声道：“没动手已经很难得了，单门主和独孤家有着深仇大恨，西直隶的独孤英毁了他们的家乡，杀了他们的亲人。”
“我们的那位小叔？”
独孤邵奇道：“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沈烨没有说唐姑娘的事，他回道：“我在幽州救过他们的人，而且他一直认为我是沈家人。”
独孤邵肺腑道：“真是讽刺，反独孤联盟的恩人居然是独孤家的继承人。”
沈烨道：“虽然他承诺过我暂时不会对你动手，但也只是暂时，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
独孤邵眯着眼睛道：“他为什么会让步？因为人情？”
沈烨犹豫了一下：“他们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在成事之前，他们不想多生事端，暴露自己。”然而沈烨不知道的是，单门主这些人在圣石之外，还想毁掉圣山这个地方。
“你果然也知道了，是谁告诉的你？我父亲？”
沈烨避开了他的锐利目光，他低头道：“靖王只是让我配合你，在你行动的时候，制造些混乱，来吸引别人的目光。”
独孤邵忧虑道：“这梁秋岳的身份我愈发看不懂了，圣堂长老、父亲的暗线、反独孤联盟的卧底，我不清楚哪个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你自己找机会试探一下梁秋岳不就清楚了？”
二人谈话的同时，梁秋岳和单门主也在窃窃私语。
“老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若家的人走到了一起，别忘了我们的事！”
单门主叹道：“有什么办法？单纯被他们认出来罢了。”
“我在山上一直呆着，不清楚外面的事，听沈公子的意思，你去了幽州？”
单门主面无表情道：“不关你的事，若家那里，我自会处理，你只要知道我们原计划不变就成。眼下暂且不提此事，先把那闯山的人做掉再说，被人认出来就已经够了，不能再出现别的意外。”
梁秋岳皱着眉头：“如果沈公子所言非虚，这人我们还真处理不了，我已经派人去了山上报信，等山上来人。”
“打败圣堂守卫很难？”
“据我所知，那鸟俗雨稍弱一些，但景源和屠门庆却是顶尖的好手，他们联手都败了，那人不可小觑。”
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乔峥从山下冲了上来。
沈烨几人虽然早有准备，但看见乔峥的到来，还是有些不忍心，屠门庆多半是遭到了毒手！
为了防止乔峥认出自己等人，四人请示了下梁秋岳后，便向着宅院的围墙后撤去。
沈烨一边注视着前方山路上的乔峥，一边向着周围张望了起来。
见三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沈烨沉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还有人在暗处。”
几人心中一动，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薛慕！”
……
“我名为薛慕。”
“薛慕吗？”
一名青衣男子身中数箭，半倚靠在了一棵树后，他瞪圆了双眼，口中喷着血沫儿，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便没了气息。
薛慕背着长弓，站在他的面前，他神色冰冷，低声道：“圣堂守卫果然有些手段，让你逃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们各为其主，你不要怪我心狠，怪就怪你碰巧遇见了我。”
薛慕有些惋惜此人一身的射术，他将眼前之人的双眼阖上，将他平放在了地上，随后看向了远方倒在石后的屠门庆，心中略有不甘：“这样都让你活了下来。”
屠门庆最后绝境中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薛慕知道屠门庆并没有死，而且他在倒下的同时，屠门庆准确地判断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倒在了自己的视野死角范围，让自己无法在远处补刀。
薛慕摇了摇头，由于心系乔峥安危，他没有在此多做停留，跟着乔峥追去。
……
乔峥看见前方的阵仗，速度不减反增，直奔最中央的梁秋岳和单门主。
“放！”
梁秋岳一声令下，左右随从抬起小型弩，射向乔峥。
乔峥双臂交叉护住头颈，弩箭纷纷射在了他衣下的铠甲上。
“军用铠？”梁秋岳失声道。
眼看乔峥不足几丈，梁秋岳一个侧身后退，身后扑出了两名壮汉。
双方撞到一起，乔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慢着！”
梁秋岳阻止了手下的下一轮攻势，他对着半跪在地上的乔峥质问道：“你不是百夷诸部的人？”
乔峥心中暗恨，若不是鸟俗雨的药粉，自己不会这么狼狈，他一边恢复着力气，一边道：“我是靖王的人。”
梁秋岳当然不会轻信乔峥的话，他接着问道：“屠门庆现在如何？”
“应该是死了。”
“应该？”
“那个人几乎没有失手过。”
梁秋岳心中一惊：“你还有帮手？”
原来乔峥在薛慕三箭连发的同时，就已经朝着远去，他不相信在薛慕的连珠箭下，还有人能活着。
乔峥环顾了下众人：“交出独孤邵，我饶你们不死。”
“好狂妄的少年，就算你暗中有人又如何？你要看清楚局势！”单门主冷哼道。
乔峥环顾左右，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废物罢了。”
“什么？！”旁边的人心头恚怒，未等梁秋岳发号施令，便挥着长刀向着乔峥砍了过去。
梁秋岳急喝道：“留活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倒下的人并不是乔峥，而是那几名扑过去的手下。
乔峥半跪拄地，舔了舔嘴唇上温热的鲜血，狰狞地笑了笑：“废物就是废物！”
梁秋岳定睛看去，除了最前方的两名下属是被乔峥打倒外，剩下的几人脖颈上都中了一支羽箭。
梁秋岳回首看着弓箭射来的方向，吃惊道：“山下的人在做什么？为何放了这么多人进来？！”
在梁秋岳的认知里，能同时射出这么多羽箭，且箭箭致命，不可能是一人所为，乔峥自然懒得解释，他嘿笑了一声，从地上的尸体手中夺了一把钢刀，站起身昂首道：“我最后说一句，交出独孤邵，饶你们不死！”
第一百零五章 大长老
眼见情况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梁秋岳大手一挥，手下立刻向天空中连续发射了五支鸣镝。
“怕了？”
乔峥面色一沉，他虽然自大，但也知道不能拖延太久。他打算最后进行一次尝试，如若不成，立刻退去。
乔峥深吸一口气，再次朝着梁秋岳冲去。
方才的那次撞击让梁秋岳面前的两名壮汉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只脱缰的野马，看到此时的乔峥再度冲来，手里还持着钢刀，威势更胜之前，二人面色凝重，双腿微曲，重心下沉，将梁秋岳护在了身后。
哪知乔峥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看到这两名身材魁梧之人摆出了防守的架势，乔峥身体虚晃，脚下一错，绕开了他们，直奔围墙而去。
“不好！”
在围墙后方偷看的几人大惊，苏冘双手火速伸向背后，拔出了阳州双刃。
乔峥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这时，乔峥只觉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找死！”
乔峥想也不想，右手钢刀顺势劈出。
然而面前之人不退反进，在钢刀未落之时，抢先冲到了乔峥的怀里。
乔峥一惊，果断收手，然后那人更快，右臂抵住乔峥挥过来的左拳的同时，左手成锥形插向了乔峥的腋下。
乔峥痛呼一声，钢刀脱力而落。
那人得手之后，更进一步，重心加快移动，快拳重腿，疯狂地攻击乔峥双眼、脖颈、腋下、腿窝等身上的脆弱的地方，逼得乔峥连连后退。
听见乔峥的呼吸节奏渐乱，那人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他利用了乔峥后退的动势，屈膝下潜，右脚落于乔峥左足之后，身体下倾，左手抓按乔峥的左膝，右臂沿其左腿内侧伸进裆内，别住乔峥右膝窝处的同时，用头顶住了他的前胸，身体猛地向上用力。
乔峥空有一身巨力，却被压制的无法施展，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自己就被对方扑倒在地。
“快闪开！”
那人正要对乔峥下狠手时，身后传来了梁秋岳的急呼，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三支羽箭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这三箭射的是分别是自己面目、脖颈和心口处，若不是梁秋岳呼喊及时，自己此时已经身陨。
“西戎搏术？！”乔峥趁此机会从地上翻起，他一脸惊怒地看着对方。
单门主挑眉心道：“这少年小小年纪，不仅武艺了得，见识还这般广博，他到底是谁？”虽被人揭穿自己的路数，单门主却没有承认，他冷冷道：“我东夷的技巧何时成了西戎的路数？”
乔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一翘：“这么说，死在幽州城祥瑞布庄的那位说书先生也是夷州人了？”
单门主倏然色变，他厉声道：“你是九曲的人？！”
乔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让我想起了当日就是被我用长枪贯穿的那个人。”
单门主脸色阴沉起来，幽州一行，自己这方最大的损失便是说书先生的遇害，看见杀害他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单门主眼中杀意凛然。
“老单！”梁秋岳低喝一声，他指着远方提醒道：“他这是要激怒你，休要中计！”
梁秋岳话音刚落，又是三支羽箭射来，围在乔峥身后的三名守卫闻声而倒。
乔峥知道情况有变，这是薛慕让自己撤退的信号，他看着单门主嗤笑道：“你不上的话，我可要走了。”
单门主握紧了双拳，死死地盯着乔峥，身旁的梁秋岳见状劝道：“你不要冲动，误了我们原本的大事。”
单门主一言不发，紧咬着嘴唇，呼吸逐渐急促。
梁秋岳见状不妙，接着说道：“你放心，他这一路杀上来，就算圣山的反应再慢，此时也定是在沿途做好了部署，等着他自投罗网，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而且，那些射箭的人躲在暗处，是个极大的隐患，必须先把他们找出来除掉。”
单门主深吸了口气，闷声道：“我要他死无全尸！”
乔峥见几人没有动作，傲然一笑，抬脚就要向山下走去。
“小友既然远道而来，我圣山当要好好招待一番，我看今天就不要走了。”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从山路上传来。
乔峥闻声看去，只见山路上出现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位蓝衣布鞋的老人，老人三绺白髯垂于胸前，手中拿着一个怪异的大烟斗，烟斗的一端吊着一个烟袋，里面发出微微的声响。
“圣堂的长老？”
“正是。”
蓝衣老者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乔峥看向老人的一旁，当时从自己手里逃走的景源就在其中，而他身边的下人抬着两个人，赫然就是屠门庆和鸟俗雨。
“呦，圣山的人怎么都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乔峥嘲讽道。
苏醒过来的屠门庆和鸟俗雨有着老人和师兄在旁，底气十足，二人纷纷破口大骂。
“卑鄙小儿，若不是叫人偷袭于我，我岂会输你？”
“小矬子！爷爷是没休息好，让你占了便宜，不然叫你尝尝爷爷飞石的历害。”
屠门庆听着有些不对味了，他扭头对着鸟俗雨喷道：“你这鸟人，你这是骂我呢？”
鸟俗雨没好气道：“你脑子呢？你承认自己是矬子了？”
屠门庆涨红了脸，怒道：“你再提矬子试试？”
景源心中苦笑，他赶紧挡在了二人中间，低斥道：“不要闹了，我们已经够丢人了，莫要继续让人看笑话。”
二人反应过来，畏惧地看了蓝衣老人一眼，悻悻然地住了嘴。
蓝衣老者打量着乔峥，有些惋惜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乔峥问道。
“师尊的意思是可惜了一位好苗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景源答道。
“哈哈哈哈。”
乔峥发声大笑：“三位所谓的圣堂守卫联手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身后的这些下人也想留下我？”
“三位徒儿学艺不精，叫客人看了笑话。”蓝衣老者语气平静。
“你是他们三个的老师？”乔峥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后面的梁秋岳走了过来，对着蓝衣老者躬身道：“恭迎大长老出关。”
第一百零六章 圣堂守卫的师尊
“圣堂的大长老？”乔峥的双眼一亮，原本后退的脚步也停滞住了，他眼珠一转，狠厉之色跃上脸庞。
大长老右手轻轻摇晃着烟斗，对着乔峥道：“小小少年，杀意怎可如此之重。”
梁秋岳解释道：“长老，此人来自九曲十三环，身上又穿着护臂软甲，应是军中之人。”
乔峥冷笑道：“西戎的人来得，我九曲的人就来不得？”
梁秋岳怒气直冲大脑，喝道：“满嘴胡言！”他最怕的就是在行动之前被人怀疑，这先有独孤邵，后有乔峥，此时自己想不被注意到都难了。
乔峥不知梁秋岳为何急怒，见到他如此反应，乔峥更进一步：“难道这所谓的圣山还怕被外人玷污不成？”
众人面色一变，圣山是他们百夷诸部的圣地，沉睡着当年各族的祖先，他们最忌讳的就是外人踏足，听到此话，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单门主。
景源比较冷静，他拉回了话题：“梁秋族在世间消失了这么久，族人流落到西戎并非没有可能，倒是你这个前朝余孽，竟然敢强闯圣山，大开杀戒，实属罪无可恕。”
乔峥讥讽道：“前朝余孽？若家人说也就罢了，你们这些人真把自己当作独孤家的狗了？”
“前朝统治者在夷州横行逆施，早已不得民心，所落得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我百夷诸部一直是和独孤家站在一起，说你们是前朝余孽没有什么问题。”大长老看似对着乔峥在说，实则目光已经飘向了围墙后方，他清楚独孤邵就在那里。
“一群没有骨气的东西。”
“没有骨气？”被一个小辈侮辱，大长老眉间隐隐有些怒气。
景源见状，抢先道：“百夷诸部偏安一隅，本就没有图谋中原的野心，是林家在一直打压我们，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
大长老神色益发慰然，景源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他赞许地拍了拍景源的肩膀，随后摇着烟斗走上前去。
乔峥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怎么？你这老头要亲自动手？”
乔峥得知大长老身份的同时，就动了生擒对方脱困的心思，大长老此举完全出乎了乔峥的意料，要知道大长老的身后可跟着不少圣山的人。
大长老看着乔峥身上的血迹，淡淡道：“我这三个徒儿学艺不精，被你打伤，我无话可说，可你万不该对我们圣山的人下杀手，作为圣堂的大长老，我当然要做出表率。”
乔峥这一路上来，为了出其不意，基本见到人就灭口，着实害了不少性命。
听见大长老的话，乔峥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旁人都说他狂妄自大，今天他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狂妄自大的人，乔峥舔了舔嘴唇，拿起了旁边的钢刀，他现在虽然身体已经开始疲惫，但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再加上藏在远处的薛慕，他不认为会出什么意外。
乔峥却没有发现，当大长老决定亲自出手时，包括梁秋岳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出言阻止，景源等三位圣堂守卫的目光更是平静如常。
再三确认身旁的人没有动手之意后，持刀的乔峥向着大长老走了过去，之所以用走，是因为乔峥压根没把这位眼前的老人放在眼里。
眼见双方距离不足五丈，乔峥率先动了手，轮足了劲儿的钢刀砍向对方。
刀光闪出，只见大长老后退一步的同时，左腕翻处，甩出三点寒星，直向乔峥双眼而去。
乔峥双眼微缩，急用钢刀抵住，他这一收力，虽然挡住了大长老的铜石，却是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力道。
大长老趁此机会，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那杆烟斗朝着乔峥便砸了下去。
乔峥下意识地用长刀格挡，熟料他刚把长刀横于头上，砸在长刀上的那杆烟斗却突然转了半圈，烟头勾直接挂在了刀被之上，大长老用力向外一钩，乔峥的钢刀脱手而出。
“这是什么鬼兵器？！”乔峥心中一惊，眼见那杆烟斗继续冲着自己面门而来，乔峥咬了咬牙，不退反进，拼着两败俱伤的念头向大长老奔来。
大长老已经知道这少年一身巨力，老人家并不想硬接，足尖点地即回，身法飘忽如风，让乔峥每次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已然泄力。
乔峥接连几次的进攻，不仅毫无成效，反而被对方的那个古怪的烟斗砸的浑身剧痛，乔峥不禁心中骇然，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遇见了狠角色，乔峥收起了轻视之心，向后退了一步。
这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
乔峥一直退到了梁秋岳手下的尸体旁，待他拿起了地上的两把钢刀后，才止住了大长老的攻势。
“你这是什么东西？”乔峥双眼瞪着大长老手中的那杆烟斗。
大长老还未说话，一旁的屠门庆插嘴道：“眼睛是瞎了吗，我师父用的是钩技钩法，这当然是钩了。”
“还有棍法。”景源看着自己腰间的竖笛，心中补充道。
乔峥盯着烟斗的头部，心中凛然，这东西也能当铁钩用吗？他蓦地想起，屠门庆不也是用钩的？原来如此！
“怪不得是这几位废物的武学师父，果然有些手段。”乔峥明白过来，他瞟向身边的三位圣堂守卫，心中恍然，在自己手中逃走的景源学的是大长老那飘忽诡异的身法，而那位鸟俗雨学的应该就是暗器了，只是不知与自己对决时他为何不用。
似乎是猜到了乔峥的想法，鸟俗雨嘟囔道：“要不是和小矬子打，把我身上的铜石耗光了，你以为我会怕你？”
屠门庆大怒道：“这回我听清楚了，你骂的就是我！”
鸟俗雨翻了个白眼：“你承认自己是矬子了？”
“我呸！”
“够了！想吵也要看看时候！”景源低声喝止了争吵的二人。
“听闻圣堂守卫一共有七人，难道他们都是师从于你？”
乔峥一边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一边在恢复着力气，等待着时机，如今的他只能把脱身的希望放在薛慕身上了。
第一百零七章 鞭、刺、枪
大长老似乎也不急，他问起了乔峥：“阁下带人闯我圣山意欲何为？”
乔峥一边在确定着薛慕的位置，一边回道：“这山下兵寨林立，我作为军队的先锋官当然要过来看一看这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屠门庆吃惊道：“军队？”
乔峥要的就是这种威慑的效果，他面无表情道：“我九曲铁骑一路披荆斩棘，打败了各路围剿的州军，正纠结着以哪里为据点，在何处扎寨，看到这个地方，当然要过来打探一番。”
“你们的军队现在驻扎在何处？”梁秋岳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要知道他在山下有诸多耳目，况且反独孤联盟的人也在山下驻扎，他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乔峥冷笑道：“告诉你们岂不是将我大军置于险地？”此时的他心中很是焦急，按理来说，大长老此时的位置应该在薛慕的长弓射程之内，为何他那里迟迟没有动静。
“大长老，不要听信这个人所言。”眼见局势稳定住了，独孤邵从围墙后方悠哉地走了出来。
乔峥目光如刀，那股杀意让独孤邵顿时感觉有些寒冷。
而此时大长老不知为何，看向独孤邵的目光也有些怪异。
独孤邵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几人，站到了屠门庆几人的身边，看着二人的惨状，独孤邵带着些许歉意问道：“你们俩的伤？”
屠门庆和鸟俗雨同时摇了摇头，独孤邵心中负罪感稍退，他对着大长老朗声道：“好叫诸位知晓，这乔峥所说全是虚假之言，九曲的骑兵进入夷州后正逢公山族发动叛乱，阴差阳错之下，公山族的士兵将九曲的骑兵当成了官军，已经将他们打散，他们的人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鸟俗雨窃喜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独孤邵自信一笑：“军情大事怎敢造假，还是在两位长老面前。”说完话，他还不忘对着梁秋岳眨了眨眼睛，弄得梁秋岳心头一阵莫名其妙。
景源听罢，对乔峥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乔峥阴寒着脸，沉默不语，双眼却是不断地瞟向远方。
大长老微笑道：“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远处的林中这般寂静，为什么我们不急？”
乔峥面色一凝，沉声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他心中兴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大长老用烟斗指着远处的树林，道：“你在等一个人，而我，也在等一个人。”
“师父？你是说他的帮手只有一个人？”屠门庆意外道。
大长老看着脸色铁青的乔峥，缓缓道：“听闻九曲有一将军，名为薛慕，射术百发百中，伤你之人便是他。”
“比彭师兄还强？”
大长老神色有些黯淡，他想起收到的消息，语气略有悲伤：“你的彭师兄怕是已经遭遇到了不测。”
“什么？！”
圣山的人大惊，景源三人看向乔峥的目光都充满了愤恨。
乔峥此时也不再遮掩，他寒声道：“薛将军武技不在我之下，你们的人都在这里，还有谁能拦住他？”
大长老淡淡道：“你难道不知圣堂守卫一共有七人？”
一旁的屠门庆想到了一个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南荣复回来了？
……
薛慕遇到了麻烦。
他出身帝都，自幼习武，十五岁时就加入了御林军，凭借着出色的射术很快便得到了赏识，后被京都守备推荐给了乔杞，薛慕便顺势拜在了乔杞门下，此后跟着乔杞戎马半生，几十年来，大小战役经历无数，可像今天这般狼狈还未曾有过。
仅仅交手几个回合，眼前的两名圣堂守卫便让他吃尽了苦头。
他熟悉中原的各种兵器，可唯独没有对战过皮鞭的经验。
而除此之外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另一人手中的那对古怪兵器，其形状是中间粗、两头细的锥形体，头端略扁，呈菱形带尖，中间一圆环。
“阁下手中是什么东西？”薛慕问道。
“北，北山刺。”答话的圣堂守卫似乎有些口吃，他将武器的圆环套在自己的中指上，用抖腕和手指拨动，熟练地使其转动。
拿着皮鞭的圣堂守卫名为北山烟，他穿着一身虎皮，脸上露出残忍的目光：“雾哥，和他废话干什么？抓住他，我要活剥他的皮，祭奠彭兄弟的在天之灵！”
“不、不要冲动，二长老要我们抓、抓活的。”北山雾责怪道。
薛慕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已经断裂的长弓扔到一边，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北山烟率先出手，手中七节软鞭抽打而来，镖头直甩薛慕双腿。
薛慕方才就吃了这招的苦头，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将刀柄插在地上，同时身体高高跃起，那皮鞭的前端直接缠绕在了刀柄之上。
趁北山烟愣神的功夫，薛慕脚下用力，猛地一踩剑柄，巨力之下，北山烟直接被带了过来。
“兄弟！快松手！”一旁的北山雾大惊。
北山烟虽然立刻松了手，可皮鞭所带来的惯性仍让他向着薛慕靠了过来，北山雾心中大急，拼了命地冲上前去。
哪知薛慕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北山烟，而是他北山雾！
眼见北山雾中计，薛慕迅速将右脚缠起了皮鞭，强行忍着皮鞭上钩刺入肉的疼痛，用力一甩，那皮鞭正好绊在了北山雾的腿上，北山雾身体失衡，向前倾倒，等待他的则是薛慕的剑锋。
此时手无寸铁的北山烟只得用身体替北山雾挡了一剑，而北山雾由于向前跌倒，手中的那对刺也划伤了自家兄弟。
薛慕趁此机会，手中长剑连刺带砍，痛得北山兄弟惨叫连连，几息之间，二人便失去了战斗力。
薛慕看在倒在血泊中的二人，冷冷道：“无论你们对自己的兵器有多精通，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北山兄弟在地上挣扎片刻，无奈薛慕的那几剑太过狠厉，伤势严重之下，二人身体已是十分沉重，北山兄弟自知凶多吉少，皆是目光怨毒地看着薛慕。
薛慕叹了一口，缓缓走向二人：“虽然我是惜才之人，但各为其主，为了我们今后的大事，你们必须得死。”
薛慕正要挥剑，突然见到地上的北山兄弟目光有些闪烁，薛慕警惕心大作，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只见一点寒芒直奔自己头颅而来。
薛慕情急之下，剑身横移，同时用左臂抵住剑身，惊险地拨开了刺过来的锋刃，随后一缕红缨映入了薛慕的眼帘。
“红缨枪？”
薛慕心头怪异，圣山还有人学了中原的兵器？
那人见一击不中，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将长枪抽了回来。
此人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身着东大营官兵服饰，正是南荣复。
第一百零八章 最强的圣堂守卫？
又来一个？
连续击败了包括屠门庆在内的四位圣堂守卫，薛慕不免也有些膨胀。他摇摇头叹道：“你们圣堂守卫今日要集体殉葬吗？”
有人死了？
南荣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转头看向北山族的两位守卫，目带询问之意。
北山烟喊道：“南荣兄，屠门、鸟俗、彭、景和我北门皆被击败，彭兄弟更是为其所杀，你要小心！”他没有解释还有乔峥的存在，这么说就是要让南荣复不要轻敌。
薛慕听到此话，不由得有些疑惑，此人莫非之前不在山里？
南荣复确实刚进山，听到了这边的厮杀声，才赶了过来。
他一改往日的平静，内心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此地是他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是他一生的寄托，他不容忍有人侵犯这里，独孤靖不行，眼前之人更不行。
“你二人还能动吗？”
北山烟看了一眼大哥北山雾，北山雾点了点头。
南荣复道：“回去告诉几位长老，提防靖王之子，千万不要让他与梁秋岳接触。”
“梁秋岳长老？”北山两位兄弟对视一眼，二人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北山烟问道：“南荣，你这里？”
南荣复平静道：“你们放心，我一会儿就将此人活捉，送到圣堂。”
“你……”北山烟担心道。
北山雾抬手打断了北山烟，他对着自家兄弟道：“我、我们走。”
北山烟也明白，自己二人此时已经没有了战斗力，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南荣复，他略微犹豫下，便扶着北山雾，二人一瘸一拐地离去。
薛慕并没有阻止二人离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南荣复：“圣堂守卫都是这般自信？”
南荣复淡淡道：“圣堂守卫各有擅长领域，只不过碍于堂规，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作战经验并不多，北山兄弟二人输给你这位九曲的前朝将军并不算丢人。”
薛慕眉毛一挑：“你识得我身份？”
南荣复此次奉命下山本来是调查夷州各处突然出没的马匪，进而查出了公山族的一些阴谋，只不过在归途时意外地得到了一些关于幽州以及九曲骑兵的情报，知道了薛慕等人的事情。
“九曲骑兵败给我百夷诸部的公山族，我想这在夷州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出去走一圈，便会知晓。”南荣复嘲讽道。
薛慕眯起了眼睛，一丝怒意涌上心头，这是他自从军指挥以来最窝囊的一场败仗，而且是输给了一群民兵，到现在为止，他都无法释怀。
薛慕冷冷道：“看来所谓的圣堂守卫今日就该除名了。”
南荣复提起从官兵那里夺来的长枪：“今日就让你来领教一下我圣堂的武技传承。”
一杆枪抖电闪，一柄剑化漩光。
双方甫一交手，枪尖和剑芒便晃得人眼花缭乱，剑光排空如海，冷电森森，枪杆扫掣横劈，回环迸发。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难解难分，二人虽未受伤，周围树木花石却划满了刻痕。
薛慕心中暗暗惊异，他见惯了用枪娴熟之人，但他觉得包括乔峥在内的诸将都不如此人的枪法精湛，百夷诸部的人居然对中原武器的造诣也这般之深？
南荣复心中也是提了几分小心，都说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对战铁剑本来就是优势，而面前的这位前朝将军以劣抗优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我承认，我看轻了你。”双方分开，薛慕沉声道。
对于这几位圣堂守卫，薛慕忌惮的是那些使用古怪的兵器的人，比如用软鞭的北山烟，比如用刺的北山雾。所以在未交手之时，看到南荣复的长枪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实际交手下来，薛慕承认，此人确实有拦住自己的能力。
南荣复没有与薛慕谈话的心思，毕竟他还有要事要对长老禀告，他抖了个枪花，直奔薛慕受伤的右腿。
薛慕气稳神凝，招沉势疾，利用剑的优势，下砸南荣复的枪杆后，凌空一跃，双脚踩在枪杆之上，随后出其不意，用力甩出了配剑，直刺南荣复面门。
南荣复见状，果断放弃了手中长枪，向后一仰，铁剑擦过南荣复的衣襟，插在了后方树干之上。
南荣复的反应这合薛慕之意，薛慕从地上捡起了南荣复的长枪，微笑道：“看来情况逆转了。”
南荣复丝毫不慌，他头也未回，其为帅气的拔出树干上的铁剑：“或许你还不知道，枪只是我会的一种兵器而已。”
二人换了兵器再度交手，几个回合下来，薛慕不禁有些愕然，南荣复并没有夸大其词，他的剑法根本不逊于枪法，甚至剑走边锋，奇招频出，自己虽一直处于攻势，却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薛慕深知不能久战，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诱导南荣复来抢攻，谁知南荣复经验十足，他似有察觉，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双方又一次分开。
“你果然很强，比其他人都要强。”薛慕神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今日想走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南荣复感受着手中铁剑的重量，缓缓道：“七位圣堂守卫各有本领，一人主毒，一人练刺，一人使鞭，一人用钩，一人善射，一人……”
想到景源之时，南荣复停顿了一下，景源素来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
“身法。”薛慕替其补充道，他对景源的印象很深，当时自己在远处本想帮助乔峥，对景源放箭，可景源那飘忽不定的身法让自己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
“身法只是其中之一，景源和我一样，我们所学的可不止一种，而且我们不会像其他几人一样自傲自大，恃技逞能。”
薛慕微讽道：“恃技逞能？不是技不如人？主毒的自己先倒，练刺的不顾下盘，使鞭的不会应变，善射的怕人近身，身法好的又只会逃窜，只有那用钩的倒是有些伎俩。”
“屠门庆会败在你的手里，我确实有些意外，在我眼里，他的实力虽在我之下，但要是挡住你还算不难，莫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南荣复观察着四周，看到了地上的那张破碎的长弓，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二长老的到来
薛慕不知道这些圣堂守卫的姓名，单听到南荣复的话后，薛慕第一时间就将屠门庆对应到了那个拿着双钩的人。
如果不是他最后处理的完美，此时恐怕已经成了薛慕的箭下亡魂。
“我承认那位守卫有些手段，不过和我们作战，他还是没有一丁点取胜的机会。”薛慕毫不客气道。
“我们？”南荣复明白了，山下的人情报有误，闯山的人不止一位。
南荣复嘴角微翘：“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与屠门庆交战的不是你。”结合地上的长弓，南荣复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当然不是，不然那位叫屠门庆的也不能会有活下去的可能。”薛慕自信一笑，他的话也从侧面说明了在薛慕眼中，自己的实力要远胜于乔峥。
“堂堂前朝的将军，居然会在他人作战时采用偷袭的手段，何等无耻，不过几位圣堂守卫中，就属屠门庆平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此事对他也是一种磨练，以免将来身死他乡。”
薛慕心中一动，试探道：“你们要离开这里？”
南荣复自知口误，淡淡道：“圣堂守卫本就有巡视百夷诸部之责，早晚都会离开，那屠门庆就是因为脑子不太灵光，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才被长老们要求一直呆在山里。”
……
“阿嚏！”
躺在木架上的屠门庆打了个大喷嚏，鸟俗雨见状，嫌弃地向旁边挪了挪位置。
屠门庆心里有些烦躁，他翻了白眼，道：“是不是你又在偷偷撒了什么药粉？”
鸟俗雨没好气道：“脑子呢？前面站的可是大长老，我把师父弄到了怎么办？那少年你来打？”
屠门庆目光转向乔峥，愤愤道：“要不是我先挨了一闷棍，又被别人偷袭，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鸟俗雨哼道：“这种话我也会说，要不是我的铜石打某人先用了，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
屠门庆一想起此事就来气，他嚷嚷道：“你还敢提这事？还不是你先对我用的药？”
“够了！你们两个安静一点。”景源出言制止了二人的争吵。
见二人不再言语，一旁的独孤邵问出了心中疑惑：“大长老在做什么？为何迟迟不动手？”
景源三人也有些不解，要说乔峥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他的同伴来救，那大长老在等什么？
同样有此疑惑的还有乔峥，他和几位圣堂守卫都交过手，除了那位使双钩的人外，其他几人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他并不相信薛慕真的会被圣堂守卫所擒。
正在场上诸人各有所思之际，山路上又迎来了一路人。
“二长老？”
“老师？”
景源放下心来，二长老也是自己的授业恩师之一，他的到来无疑是对乔峥宣判了死刑。
乔峥的心沉入了谷底，他不仅没有等到薛慕的救援，反而是对方又来了一批人，看着为首的那个老人，乔峥缓缓握紧了双拳。
“不能再等了，一位圣堂长老我就已经难于招架，现在又来了一位，越拖下去，对我越不利。”乔峥刚要暴起突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些新到来的人群时，蓦地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瞪圆了双眼，透体冰凉，乔峥正要出声，却被那人用严厉的目光制止在了原地。
乔峥神色的夸张变化被景源和独孤邵看在眼里，二人顿时向着二长老那边看去，而二长老那里的随从似乎早有准备，人影晃动之后，随从们在后方组成了一道人墙，挡住了几人的目光。
虽是如此，还是被眼尖的景源，察觉到了和以往不同的地方，他发现自己老师的随从中，明显多出了一位老者。
对于二长老的突然到来，大长老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更确切的说，他一直就在等着二长老的到来。
大长老深吸了一口气，略带疲惫地看着二长老，沉声问道：“老二？”
二长老听出了大长老语气中的责备之意，老人拄着拐杖的手有些颤抖，他沙哑地说道：“事情还有余地。”
大长老的声音有些苦涩，有些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苍龙七宿，行将就木，百夷诸部，魂归故土。”二长老的声音变得激动了起来。
大长老扬了扬眉，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抉择。
二长老见大长老还在犹豫，他整个人伏在了地面上，恳切道：“请您三思。”
若芷月有些吃惊自己熟悉的那位二长老居然像个下人一般趴在了地上，她嘟囔道：“这些老头子一天神神秘秘地，再说什么鬼话？”
苏冘听得清楚，他回忆着二长老的话，猜测道：“苍龙七宿，应该指的就是七位圣堂守卫，行将就木是说他们都要死了？也不至于吧，眼下不是圣堂的人占据优势？”
“百夷诸部，魂归故土。”沈烨默默地念着，内心同样表示不解，何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将百夷诸部全部除去？莫非是这里的百夷诸部是指圣堂，二长老知晓了单门主他们的计划？
沈烨将目光转向单门主，在途经二长老那里时，沈烨不经意地一瞄，不禁倏然色变。
因为二长老的随从都挪到了后方，导致景源察觉到的那位神秘的人一下就暴露在了沈烨的视野之中，沈烨双眼死死盯着二长老身边的那位老人，心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乔杞！”
……
与此同时，远在夷州山林的东大营兵士高呼着“活捉乔杞”的口号，冲进了山谷，攻入了一座临时搭起的兵寨，激烈厮杀过后，东大营的士兵对整个山谷进行了仔细的搜寻，然而众人并没有发现乔杞的身影，甚至连乔杞身边的薛慕和乔峥都没有发现。
“报石将军，这里的兵士招供，乔杞老贼已有多日未曾露面。”
石逸坐在营帐中央，听着属下的汇报后，他看向了一旁的车门族族长。
车门族长心里一慌，急忙站出来道：“石将军，乔杞的确曾在这里出现过，我的族人和楚丘族的族人都亲眼见过。”
石逸安抚了下车门族族长的情绪，他内心叹了一口气，目光忧虑地看着圣山的方向，喃喃道：“看来我们都中了乔杞的计了。”
第一百一十章 各怀心思
大长老思考之际，十七位圣堂长老皆闻讯带着人赶来，梁秋岳的宅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老梁，圣堂长老都在这里？”
梁秋岳摇头道：“还差一位在那边守着。”
那边指的是什么地方，单门主自然知晓，他一脸悔意：“早知今日之事，我们就该提早行动，再不济也能将这些长老都烧死。”
梁秋岳闻言吓了一跳，仔细一想又有些道理，他遗憾道：“谁能想到九曲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呢？”
单门主眯着眼睛：“不过这样也好，顺便将九曲的人一并解决，替我们在幽州死去的弟兄报仇。”
另一边，赶到的长老们了解到情况后，纷纷怒道：“大长老，还犹豫什么，此贼闯我百族圣地，搅扰祖辈清宁，应当即处死。”
东关正香仍旧蒙着面纱，她的声音清冷：“此子害我圣山仆从性命，伤我圣山弟子，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一旁的鸟俗雨心中感动，他知道这是师父再为他出气。
执法长老都这样说了，相当于给乔峥的处理定了结果，在场长老脸色都缓和了不少，等待着大长老的发话。
正在这时，北山雾和北山烟两名圣堂守卫相互搀扶着赶到现场，二人面色凄悲，对着众长老拜了下去：“弟子们无能，赶到现场时，彭师兄已经没了性命。”
此话一出，包括大长老在内的众人都是一惊，大长老看着二人身上的伤，沉声道：“现在那人何处？”
“已被南荣师兄拦住。”
“南荣复回来了？！”独孤邵身体一颤，他知道事情麻烦了！
围墙后的沈烨却是心里苦笑，靖王啊靖王，要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你还会这么早就放南荣复离开吗？
二长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悲色，他仰起头，对着大长老道：“我们需要改变！”
大长老走到二长老面前，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眼定定地看着地上的二长老，不知在想着什么。
二长老心中一喜，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对着大长老坚定地点了下头。
大长老见状不再犹豫，他转过身去，缓缓地离开了这里。
众长老正要出声，二长老指着乔峥抢先开口道：“将此人暂时看押起来，没有大长老的命令，不得伤害与他。再者传我的命令，派人去接应南荣复，放对方的人离开。”
话音未落，周围一片哗然，众长老满面怒容，纷纷对二长老诘责，而东关正香则是蹙紧了眉头，朝着大长老的背影看去，她明白这就是大长老的意思。
一向强硬的大长老为何会妥协，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她没有像其他长老一样发起抗议，而是悄悄来到独孤邵的身旁，轻声道：“若是不安全，你们就来我谷中暂住。”
独孤邵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意动，自从梁秋岳这里来了几位反独孤联盟的人后，独孤邵就对梁秋岳的宅院有些抵触，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早晚要和梁秋岳打交道，不如待自己解决心中疑惑后再离开不迟，他象征性地敷衍了几句，拒绝了东关正香的邀请。
鸟俗雨心中有些不满，他哼道：“把我师父的山谷当成什么地了，你现在不来，以后想来也不让你进了。”
独孤邵哪是肯吃亏的主，他不在乎道：“我能住的地方多得是，再不济我就回二长老那里。”
鸟俗雨还要说话，只觉肩膀上多出了一只手，鸟俗雨汗毛乍立，当即就老实了起来。
东关正香缓缓道：“我放你出来是因为有人硬闯山谷，现在事情解决了，就继续回去禁足，顺便养伤。”
“是，师父。”鸟俗雨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应了下来。
独孤邵满脸惊奇，没想到鸟俗雨竟然这么害怕自己的师父。
一边的屠门庆看着鸟俗雨吃瘪，心情顿时舒爽无比，等东关正香带着鸟俗雨离开后，他笑呵呵地对着独孤邵道：“鸟俗雨虽然擅长用毒，但和东关正长老还差得远呢。”
独孤邵一个激灵：“你是说东关正长老传授的是毒药？”
屠门庆乜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是飞石？你刚才没看到吗，那飞石可是我大师父的绝技，东关正长老会的是药理和机关术，所以别看她是位女子，在我们圣山可没人敢惹她。”
独孤邵想着自己之前言语中对她的不敬，不禁一阵后怕。
场地中央，因为大长老的默许，其余长老只得遵循二长老的命令，众位长老愤愤地看着二长老的人押着乔峥上了山。
乔峥本想抵抗，但看到乔杞对他使的眼色，便顺从地被绑了起来。
“二位长老在想什么呢？”
“这天杀的少年就该千刀万剐！”
“或许，两位长老想把这人交给靖王？”
“哼，凭什么？邀功吗？我圣山何时要向朝廷献媚？”
“我看多半是两位长老年事已高……”
“噤声！”
圣堂的长老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着，这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
“圣堂守卫一共七人，缺一不可，如今彭守卫已死，这空出来的名额？”
在场长老的心顿时活络了起来，圣堂守卫在百夷诸部中的地位崇高不说，在其年岁渐高时又会直接升为圣山的圣堂长老，如果自己的弟子能补上这个空缺，那将来自己在圣堂的话语权不就又重了一分？
现在圣山的人之所以对大长老言听计从，就是因为七位圣堂守卫中有五人都是大长老的徒弟，圣山的未来就是大长老这一脉。
圣堂守卫的每次选拔都要进行开山仪式，要各族的代表共同见证，现在正好赶上要开山祭祖，汇报公山族的事，岂不是机会就在眼下？众长老心头火热，此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规划一番。
“坏了！彭守卫死了，九长老那里怎么办？”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场上诸人愣了一下，脸色都有些难看。
九长老是彭守卫的师尊，由于某些原因，圣堂的九长老被发配到了西边的矿场中，并没有住在这边。
“我奉劝各位，这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否则大家近日都没法消停。”一个长老沉声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曲的筹码
大长老早在三年前就已不问世事，平时就呆在自己的院子中休养，只有每年的开山之时才会露面。
今日他正在院子里浇水，看见二长老风尘仆仆地赶到他这里，就知道出了事。因为他曾经吩咐过，不是圣堂生死存亡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打搅他。
只是他没想到二长老一连串的带来了三个消息。
“有人闯山，圣堂守卫中已经有人受了伤。”
“有一自称是前朝尚书的乔杞，要拜访长老。”
“已有证据表明，梁秋岳有勾连外敌之嫌。”
大长老放下了水壶，从院中的围墙处拿起了自己的烟斗，略微了解了情况后，他说道：“梁秋岳那里暂时不要动，闯山之人我去看看。”
“您不去见那位前朝尚书？”
“哼，前朝尚书？那是一个祸害，他此次来见无非是要让东大营和我圣山相互猜疑，你去和他谈，若没有什么事就把他擒住送过来。”
……
大长老今日之所以迟迟不动乔峥，就是因为他猜到了此次闯山的主使就是那位前朝尚书，只要二长老将他擒住，这些闯山的人自会束手就擒。
大长老走在最前方，默默地思考为什么二长老会将那前朝尚书留下，还违逆着自己的意思将其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乔杞跟着两位长老的身后，打量着圣山的环境，不多时，众人来到了山顶的坪台，看着眼前景象，乔杞知道这里就是百夷诸部子民口中的圣堂。
坪台之上是一个巨大的场地，场地中央立一大殿，大殿所有的梁椽窗棂全部用楠木制作，门口排列着七杆不同颜色的旗帜，殿门旁边竖一石碑，石碑上正刻着“圣堂”二字。
“这就是圣堂？果然和夷州其他建筑不同，颇有中原庙宇之意境，只是我们为何不进去？”乔杞看着停下来的两位长老问道。
二长老脸上听着乔杞的话，脸色有些难看，颇有中原庙宇的味道？这不是在讽刺他们的文化？
二长老语气不满道：“圣堂是我百夷诸部的圣地，里面安息着我百夷诸部的先贤祖先，岂可让外人踏足？”
乔杞心中有些不屑，脸上却露出了歉意之色，他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我们就在这里论事？”
大长老用烟斗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淡淡道：“这外围都是我的人，在这里谈话没有人会来打扰。”
“好，那我就直说了，请几位长老立即放了我那孩儿，还有仍在山中的薛慕将军。”
大长老不怒反笑：“上来就提要求，你能给我们什么？”
“夷州以及东直隶。”
大长老扬了扬眉，见乔杞仍在卖着关子，不由得冷笑道：“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夸大其词？！”
二长老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他轻声劝道：“大长老稍安，我们不妨仔细听听乔杞的说法。”
乔杞被大长老那一句丧家之犬弄得心中有些悲哀，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会提供圣堂和百夷诸部铁器的冶炼技术。”
“开玩笑吗？你以为我们还是原始人？金属冶炼有何难？”
“我说的是真正的技术，据我所知，独孤家并没有将技术分享给百夷诸部。”
听到这里，大长老心动了，百夷诸部虽然这个时候学会了锻造铁器，但和中原相比还是有极大的差距，而无论是前朝的林家还是现在的独孤家都对百夷诸部封锁了这项技术，导致百夷诸部的军事力量一直和中原有着巨大的差距。
大长老沉思许久，对着乔杞摇摇头道：“我们百夷没有野心，学会了铁器冶炼只会将我们推向战争，而且你的人在圣山滥杀无辜，仅凭这点就要放过你们，还不够。”
乔杞知道这前半句只是托辞，后半句才是重点，他决定抛出杀手锏：“听说诸部的人除了若家，都没有自己的骑兵？”
大长老目光一闪：“继续说”
乔杞微笑道：“我们会为你们训练出一支甚至数支能抗衡东大营的骑兵军队。”
大长老此时也不在意乔杞话语中的大逆不道了，他追问道：“你们提供战马？”
乔杞摇头道：“战马是我们的生存根本，不可能割让给贵部。”
“那马从哪来？”
“马匪。”
大长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此计不通，靖王怎么会让我们圣山的人参与剿匪。”
“不是圣山，而是山下的某个部落。”
大长老眯着眼睛吗，他听懂了乔杞话中之意，顿时来了兴趣：“就算有了马匹，草料从何处去搞？”
“还是马匪。”
大长老皱了皱眉：“既要剿马匪，又要让他们替我们做事，这不可能，莫非……莫非乔尚书的意思是让你们的人去充当马匪？”
“不错，东直隶各州边境的马匪猖獗了这么多年，实力雄厚，整合起来，这就是一股无比庞大的资源，若能把他们搞到手，何愁无马？”
大长老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突然感到了一丝违和，他冷冷道：“你若有这想法，何必要相求与我们？你们自己做不到？”
乔杞苦笑道：“大长老心思果然缜密，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人。”
“要人？”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我要借你们圣山的那些罪民。”
……
将乔杞送下去休息后，两位长老陷入了沉思。
二长老叹道：“若是以往，有人害我圣山上的性命，又斩、伤我圣堂守卫，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替这些孩子报仇，可今时不同，这将是改变我圣山以及百夷诸部未来命运的大事。”
见提到了圣堂守卫，大长老提起了另外一事：“圣堂守卫少了一个，自然要再选拔一个，祭祖时候的事又多了一些。”
二长老试探道：“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大长老瞟了他一眼，看出他眼中的那份热切，大长老淡淡道：“一切依旧依照堂规，众弟子比武选拔。”
“是。”
大长老蓦地想到了一个人，他头痛道：“老九那里怎么交代？”
二长老沉吟了一下：“让东关正香和他说，小姑娘说话总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好一些。”
大长老有些无奈：“小姑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语气中的那股冷劲儿，老九听了不生气才怪。”
二人正在犹豫，山路上跑来一个仆从。
“二位长老，南荣守卫求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圣堂的未来
二长老神情凝重了几分，他吩咐道：“让南荣复进来。”
“他来做什么？”大长老疑惑道，他最近一直在闭关，并不知道南荣复的任务。
二长老解释道：“一个半月前，我曾派他下山去调查夷州马匪出没之事，顺便核实一下公山族的动向。”
大长老奇道：“我们的人那时候就知道了公山族将叛的消息？”
二长老点头道：“夷州各处有诸多曹姓族人偷偷地来圣山告密，不过因为这种事以前常有发生，也多有造谣之人，所以我就没有将此事告诉靖王，而是派了南荣复在了解匪患的同时顺便去查探。”
正说着，二长老也有些奇怪：“按时间来讲，南荣复应该在半月前就回到了圣山，为何拖延了这么久，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南荣复忍着脚上的痛楚，身形微晃地来到二长老近前，突然他注意到许久未见的大长老，惊讶道：“您出关了？”
大长老看着南荣复点了点头，南荣复是这代圣堂守卫中最具上进心、学艺最精最广的人，也是对圣堂信仰最深的人，只是可惜，因为某些原因，自己无法做他的老师。
南荣复犹豫了一下，直视着大长老道：“那么，传令让我放走薛慕也是您的意思了？”
“不得无礼！”
二长老微怒道：“你这是在质问大长老？”
南荣复不甘示弱，朗声道：“弟子只是很是不解，那薛慕杀了彭守卫，又伤了我圣山多人，为何要放过他？”
二长老还要训斥，却被大长老拦了下来，大长老看着南荣复的目光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他缓缓道：“我们放过他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只需要知道一句话，我和二长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山，为了我百夷诸部。”
南荣复抬起头直视着大长老的目光，见其泰然自若，目光沉稳，南荣复知道其中应有隐情，他低声道：“是弟子冒失，请长老责罚。”
大长老轻笑道：“责罚什么？若我百夷诸部的人都像你一样，我们何至于此？”
南荣复心中一动，大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长老这时问道：“南荣，此次下山为何迟迟不归，若你能早上一些回来，夷州也不至于会遭此大难。”
南荣复回道：“弟子尚未归时，公山族就已经在各处起兵，弟子也没有办法，不过弟子有一些意外之获。”
看着二位长老眼中的询问之意，南荣复沉声道：“弟子在夷州见到了阳州双刃。”
二位长老听到这个名字，皆是脸色大变，大长老沉声道：“阳州兵来了夷州？”
“长老勿忧，我只是见到了一个带着阳州双刃的年轻人。”
“一个人？”
“是，属下曾与其交过手，那人虽然年轻，但他对阳州双刃的使用方法却已无比娴熟，只是因为独孤邵的突然插入，让弟子前功尽弃。”南荣复将事情略作修改之后，简短地介绍了经过。
“你以圣堂守卫的身份进了公山族的兵寨？”二长老皱了皱眉。
“特殊情况下，弟子为求自保不得不违反堂规，请长老责罚。”
“无妨，继续说。”
“谢大长老，属下之后便潜入了东大营中，在东大营里，我发现了他们的营中屯着大量的圣石。”
“圣石？！不可能！靖王哪里来的圣石？难道老九那里出了问题？”二长老陡然一惊。
“弟子确认圣石后，便偷偷进入了靖王的帅帐，听到了靖王和独孤邵的密谋，原来梁秋岳长老就是靖王安插在我圣山的卧底，只可惜弟子马上便被靖王发觉，被他们的人看押在了东大营中，属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里逃了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这里。”
“所以你才让北山兄弟告诉我们，不要让独孤邵和梁秋岳接触。”
“是的。”
二长老接连被这几个消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对着大长老急道：“我们应尽快将梁秋岳控制住！”
“先不要慌。”
大长老看着南荣复，问道：“你认为梁秋岳图的是什么？”
南荣复想了想，说道：“东山的圣石。”
大长老点头道：“不错，可东边的圣石尚在开采之中，梁秋岳就算有问题，也不会现在动，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抓住他，他不认罪，我们有何办法？又如何服众？”
“大长老的意思是？”
大长老沉吟片刻，道：“梁秋岳有问题不假，老九那里也不得不防，南荣复，你速去九长老那里，一边看着圣石，一边监视九长老。”
南荣复迟疑：“无缘无故就留在九长老身边，若他起了疑心怎么办？”
大长老摇头道：“我和二长老有一事需要派人告知九长老，正好交予你去做。”
二长老拍了下额头：“不错，九长老的弟子彭守卫被杀，此事正好你去说。”
南荣复有些退意，九长老的脾气他可是知道的。
大长老意味深长地道：“现在正是圣山危急之刻，我们不能内乱，九长老那里除了你，我想不到更适合的人选，你是几个圣堂守卫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你是我们圣堂的未来。”
南荣复听闻此话内心又惊又喜，大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按捺下心中激动，郑重道：“弟子必不辱使命！”
南荣复离开后，二长老却是有些急了，阅历如他怎会听不出大长老的言外之意。
二长老认真问道：“您真得想把圣堂交给他？”
大长老轻笑道：“怎么？南荣复能文能武，对圣堂又忠心耿耿，为什么不行？”说罢，他便向着圣堂内走去。
“那景源呢？”二长老喃喃道，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景源是大长老和二长老共同的弟子，二长老内心当然是最属意景源。
……
入夜，躺在榻上的沈烨辗转反侧，他不清楚圣堂的那两位长老到底在想着什么，只知道乔杞与圣山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若所猜不假，自己和独孤邵岂不是又陷入了险地？自己二人是不是应该立刻下山？
幽州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沈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和九曲的三人碰了面，好在此刻自己身在暗处。
沈烨满面愁容，看着夜空，不由得轻叹：“真黑啊。”
窗外，星夜沉光，夜黑如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谎言
圣堂的侧殿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味道，除了在烟水阁禁闭的鸟俗雨和赶往东山的南荣复，其余的四位圣堂守卫皆躺在了榻上，接受着二长老的治疗。
“二长老，您别露出这副表情啊，看着我心慌慌的。”屠门庆忐忑道。
二长老查看了几人的伤口，当属屠门庆伤得最重，已经伤到了筋骨。老人的眉头凝成了川字，看着屠门庆不悦道：“伤成这样，纯属是你自找的，交战之时为何不放鸣镝？”
“呃，我，我……”屠门庆支支吾吾起来。
其余守卫面色也都有些不自然。
长老们经常劝诫这些圣堂守卫，随时随地身上都要带着鸣镝，来应对突然的危机，只是这几位圣堂守卫平时自视甚高，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遇见强敌，七位圣堂守卫中，也就稍弱一些的鸟俗雨会将鸣镝放在身上，不过他那支在之前已经用过了。
几人的心思，二长老又何尝不知，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徒弟景源道：“你们所学是圣堂几十辈先贤传下来的武技，招数技法固然精湛，可你们要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久经战场的将士，南边的阳州兵，会搏术的西戎勇士，哪个都不比你们学的差。”
景源低下了头，虚心受教。
待二长老走后，屠门庆仍心有些不服道：“我知道外面有厉害的人，可若不是我被自己人先搞了一波，又被人敲了闷棍，根本不会是这个结果。”
“你还搁这吹呢？景源师兄都败了，难道你认为你比景源师兄强？”一旁的北山烟翻了个白眼。
提到此事，屠门庆立刻就疑惑了起来，他看向景源，问道：“师兄当时是怎么败的？”
景源举了举被白布缠绕的左手，叹道：“师父说的没错，是我太过大意，低估了对方的力量，以至于一上来就被其打伤。”
屠门庆深表同意：“那少年的力量快赶上两个我了，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巨力之人。”他乜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北山雾，道：“应该让你去找他，你那北山刺刚好以巧险克他。”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再者说他们可是两个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北山烟插嘴道。
“那，那人也、也很强。”北山雾开口道。
众人明白他说的是薛慕。
屠门庆不说话了，薛慕的连环三箭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的，他自认当时已经是处理得很完美了，换做他人，说不得已经身陨当场。
北山烟接着道：“那人不仅箭术了得，剑法也相当出众，彭兄弟死得不冤，若不是南荣师兄及时赶到，我们今儿个恐怕也要被他刺死。”
屠门庆听到南荣复的名字，心中有些腻歪，他嘟囔道：“他要是早些回来，我们何必如此狼狈。”
景源皱了皱眉：“师弟不要牢骚，南荣复是奉了师父的命令下山，又不是他自己要离开圣山。”
“我当然知道，可打探一个情报也用不了这么久吧？你们算算这都多长时间了。”
“诶，你们说他去查什么去了？”北山烟来了兴趣。
屠门庆哼道：“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公山族的事。”
“非也，非也，肯定是梁秋长老的事情。”北山烟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北山雾瞧了一眼弟弟，斥道：“不，不要胡说。”
屠门庆想了一下，捏着下巴道：“说不准啊，还真有可能。不然几位长老怎么如此沉稳，到现在都不对那里动手。”
“你们不要瞎猜，长老们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景源缓缓道。
北山烟眼睛一亮，对景源道：“师兄你知道对不对？快告诉师弟们，长老们到底要怎么做？”
景源犹豫了一下，想到此事早晚要和他们打招呼，现在说了也好，他走向门口，环顾了左右，确定没人偷听之后，对着几人轻声道：“梁秋岳背后是何人，长老们也不得而知，可能是靖王，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我们只是清楚梁秋岳的目的应该就是东边的那些圣石，而圣石现在还在开采之中，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动手。”
“那我们就一直等着？”
景源道：“不会太久，圣石的发现是我百夷诸部的一件大事，此次祭祖大典上，九长老会将第一批开采完毕的圣石送来，告知先祖，如果不出意外，梁秋岳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几人听闻，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苦恼之色。
屠门庆郁闷道：“真会挑时候啊，偏偏这时候我们几个受了伤。”他话语一顿，惊道：“你们说不会那几个九曲的人就是梁秋岳的幕后指使吧！”
景源摇头道：“那日你也看见了，梁秋岳根本就不像认识他们的样子，而且在我们来之前，那少年就已经和梁秋岳的人打了一会儿。或许不止我们，梁秋岳那里也在苦恼为何九曲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
“他们一定也是为了那些石头！”
梁秋岳的宅院中，单门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他恼道：“这下真的麻烦了。”
梁秋岳也是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好好隐藏了几年，眼见计划将要实行，先是一个独孤邵，后是一个乔峥，让自己直接暴露在了诸位长老的视野之中，这不，二长老为了所谓的安全，拨了好些人守在自己的府宅周围，他现在根本无法和自己安插在暗处的人联系。
“你就不应该出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梁秋岳责怪道。
单门主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都跑到夷州了，还会有人能识得我西戎的搏术。再说了，我要是不出手，在场还有谁能拦得住那少年？”
“你不拦他又能怎样？”
单门主正色道：“沈公子于我和我那兄弟有恩，又是那位重点交待过要保护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在我眼皮底下出事？”
“那位那位，你说的那位到底是谁？”
单门主当然不会说出唐姑娘的事，他为了堵住梁秋岳的嘴，只好编了一个谎话：“是副盟主。”
他却不知，后来就因为这个临时编造的谎言，救了沈烨一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动
副盟主的命令梁秋岳自然不敢违背，他在屋内踱步道：“现在的问题是，我联系不到我安插在东山的人，我们如何得知那些圣石什么时候转移。”
“那我去？”单门主问道。
梁秋岳冷笑道：“我都被看住了，你以为你走得掉？恐怕这个时候，不光是你，连我们山下的人都会遭到监视。”
单门主抓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拍着桌子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就在圣堂祭祖那天行动！”
梁秋岳唬了一跳：“在祭祖那天烧山？”
单门主乜了他一眼：“怎么？你怕了？”
梁秋岳低声道：“圣山祭祖之日，山下百夷诸部的各兵寨定是严阵以待，我们何必挑这个时候动手？”
单门主道：“九曲的人虽然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计划，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几个号称无敌的圣堂守卫如今一一重伤，这就是天赐良机，而山下的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就算是没有战斗力的乌合之众，单凭数量也足够了。”
“我们的人又不止山下那些。”
“嗯？”
单门主道：“我那兄弟和其他几位门主的人就在外面，只要圣山这边起火，他们那里定会前来接应，我只问你，山下的那些百夷的士兵是否真的不敢踏足圣山？”
梁秋岳点头道：“这是百年来定下的死规矩，没有部落敢承担得起灭族的后果。”
“这就好办，祭祖当日，所有的圣山长老和圣堂守卫都会在圣堂那边，介时我带着你的命令下山放火，让我们的人进来。大火之时，圣山上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圣堂这里，我们佯攻圣堂，实则向东山转移。”
梁秋岳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人，迟疑道：“东山那里应该还有一位九长老，若他……”
“一个长老而已，难道他还能一个人拦住我们？”
梁秋岳在圣山潜伏了多年，多少惊险的事情都经历过，临到动手之际，却依旧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道：“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单门主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可现在能怎么办？”
二人在屋中又商议了许久，最终又回到了开始那绕不开的话题。
“现在就是不清楚第一批圣石开采的进度到底如何？倘若开采的差不多，祭祖当日是会将它们屯放在东山那里还是会运往圣堂的路上。”
单门主咬牙道：“那就地毯式搜索，我们的人多，那么多圣石，总会被我们找到。”
梁秋岳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房子里的角落，喃喃道：“要是有人能替我们探查一番就好了。”
单门主微讽道：“没想到你在圣山这么久，竟然一个长老都拉拢不到，真是没用！”
梁秋岳没有反驳，他看着角落处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单门主顺着目光看过去，走到角落处的架子那里，奇道：“你怎么了？”
梁秋岳声音有些颤抖，你到我这里一看：“这个架子上的东西是不是对称的？”
单门主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搞什么名堂？”
梁秋岳突然怪叫一声，奔着内室跑去。
单门主不明所以，跟着他来到了内室，只见梁秋岳将自己的枕巾扯开，一封信件飘然滑落。
信件飘到单门主脚下，单门主将其捡起，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骤然一变：“这东西你留着做甚？为什么不烧了？！”
这信件上面写的是反独孤联盟交代给梁秋岳的任务，单门主没有想到梁秋岳竟然会把这么致命的东西一直留在身边。
梁秋岳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信被人动过。”
单门主心中惊怒，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是谁动的？”
梁秋岳脸色木然道：“虽然那人很谨慎，将东西放回了原位，但他不知我自从到了这里，做事救万分小心，为了防止人潜入搜查，我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对对称放置，所以我方才确定，有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来过这里，还动过这里的东西。”
单门主深吸一口气，回到了方才的架子旁，看着架子上灰尘上的划痕，他认同了梁秋岳的看法，架子上所有的东西在近日都遭人动过。
“是谁？”
梁秋岳苦笑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不被人察觉，就只有景源能做到。”
“那个圣堂守卫？”单门主的头有些大，他知道事情变得棘手了。
而后他低声道：“有没有可能，他没有发现这封信的存在？不然他们为何要留你到现在？”
梁秋岳愣了一下，而后也有些不确信起来：“或许，有这种可能。”
二人沉默了许久，单门主长吁一口气，他看着梁秋岳正色道：“只要他们不动我们，我们就当作没有暴露，懂不懂？！”
梁秋岳知道单门主这很可能是在自欺欺人，可他也想不出圣堂不动自己的理由，他沉声道：“你说得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他们是否知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谁在外面喊？”梁秋岳对着外面怒吼道。
下人小跑过来：“回长老，是独孤邵，他嚷嚷着要你出来。”
梁秋岳气不打一处来：“又是这个独孤邵，要是没有他，我怎么会让人怀疑，让他回去，老夫不见！”
“且慢！”
单门主拦住了仆从，吩咐道：“告诉独孤邵，让他稍等片刻。”
梁秋岳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出去见他。”
梁秋岳蹙眉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怕事情不够多？”
单门主粗犷脸上的一双眼睛，闪动着罕见的精明之色：“你不是说联系不到我们的人吗？”
梁秋岳心中一动，疑惑道：“你不会是让那独孤邵帮助我们？”
“不错。”
梁秋岳失声道：“怎么可能？先不提他真的会帮助我们，你觉得外面的人能让我和他说上话？”
单门主冷笑道：“既然圣山那些人怀疑我们，就让他们怀疑好了。”他附在梁秋岳耳边道：“你只需要这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明谋
梁秋岳惊道：“这怎么行？要是让独孤靖知道了……”
单门主打断道：“你认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东大营还会什么都不知道？”
单门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将圣石的事情说出去，只要独孤邵脑子没有问题，听到这种东西就一定会去一探究竟。
梁秋岳在地上急走了两步，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可独孤邵会上当吗？”
单门主冷笑道：“这么大的饵，我不信这邵将军没有胃口。”
……
独孤邵站在门外，看着四周那些二长老派来的人，不由得嘀咕道：“看来梁秋岳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啊。”
他今日之来，就是听了沈烨的话，来探查梁秋岳的口风，从而确认自己的判断。
至于沈烨，独孤邵摇了摇头，他不明白，那个执法女长老对他们这般冷漠，太子哥居然还要去她那里。
院门打开，梁秋岳面无表情地从门内走出，看着下方的独孤邵，梁秋岳朗声道：“邵将军，你我素不相识，你再三地找老夫到底有何事？”
这话倒不是单门主让他说的，而是困扰他心中多时的疑问。
独孤邵心中一动，他环顾了下四周，自作聪明地心道：“梁秋岳这样大声说话，撇清他和我的关系，是不是在提醒我他身边有圣山的眼线？”
见四周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向了自己，独孤邵更相信了心中的猜测。
他笑道：“来到此地后，表妹等人承蒙长老照料，加上昨日之事，多亏了长老的族人相助，方才脱险，故此前来答谢。”
梁秋岳却是不信，只是对方不肯明言，自己也没法说什么。
“我这有一个礼物要送给长老，长老可否移步？”
梁秋岳正愁如何与其接触，听见此话，正中下怀。只是他刚向前走了几步，周围的人顿时靠了过来。
梁秋岳脸色一沉，对他们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二长老派来的人丝毫不退让，为首之人沉声道：“二长老交代我们务必要保护长老安全，不得让他人接近长老。”
独孤邵听见这话，不悦道：“你们这是什么话，我是何人你们还不知晓？你们认为我会对梁秋长老不利？”
这些人当然见过独孤邵，就算没有见过的，也都在二长老那里看见了独孤邵的画像，他们被派到这里不就是防止独孤邵和梁秋岳接触？只是明面里他们不能这么说。
他们只得装作不认识道：“你是谁我们真不清楚，若你执意要靠近梁秋长老，容我们去禀告二长老一声。”
得，眼见对方不讲理，独孤邵还真没有办法。
“那好，那就请阁下替我将谢礼转交给梁秋长老如何？”独孤邵佯怒道。
“这……”独孤邵这么说了，这些下人也不敢得罪的太狠。
眼见对方犹豫，独孤邵从衣服中掏出了一支羊毫笔，直接就扔了过去。
那下人赶紧接住，身边几人围成一团，看了半天，既没找到什么机关，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几人认真检查之后，便将这支羊毫笔递给了梁秋岳。
若是平常，别人送给梁秋岳的礼物被这些下人随意触碰，梁秋岳自然无法容忍，可现在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将那支羊毫笔拿在手中，口中赞道：“好笔！这羊毫笔莫非来自北府？”
“正是。”独孤邵笑眯眯道。
他心中大定，这支笔哪里是什么北府的羊毫笔，这是若芷月来时闲得无聊，在路边随手买的便宜货，他这么说就是要看看梁秋岳什么反应，如果他直接揭穿了自己，那么证明父王告诉自己的情报有误，如果他接受了此物，那就证明梁秋岳可能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么在下告退了。”独孤邵送完东西，便告辞道。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就向来路走去。
这就是沈烨为他出的计谋，先送他一个廉价之物试探他的反应，若对方接受，那便证明此人确是东大营的内应，此时便可直接离开，以免遭到他人的怀疑。
“且慢！”梁秋岳心中一急，自己还没和独孤邵说上话呢，怎么可能让他走。
独孤邵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梁秋岳。
梁秋岳走下台阶，二长老派来的人又拥了上来，梁秋岳大声呵斥道：“滚开！”
看见梁秋岳突然如此强势，这些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趁此机会，梁秋岳瞬间走到独孤邵身边，对他道：“这个礼物老夫很是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也有一份礼物要送予邵将军。”
“来了！”独孤邵心中一突，他低声问道：“是什么？”
梁秋岳嘴上丝毫没有避讳众人的意思，只是他的手却在只有独孤邵能到的地方，指了指东方，道：“那就是我圣山的风景。邵将军想必还没有走遍我圣山的每一处角落吧。”
独孤邵脸上露出了笑容，此刻的他已经确认了梁秋岳就是自己这边的人，他对着梁秋岳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他朗声道：“长老要是不提醒，我还不知道圣山上还有美景，我会多加留意。”
这个时候，那些下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来到二人身边，面色都有些难看。
还未等他们说话，梁秋岳就松开了拉着独孤邵的手，他缓缓道：“老夫就不加相送了，我们祭祖当日再见。”
……
“祭祖当日再见。”二长老捏着眉心，缓缓道：“你下去吧，切记再有这种事发生，第一时间就派人来叫我。”
“是，小的告退。”
“你们怎么看？”二长老看向身边的四位圣堂守卫。
北山烟得意道：“这点小技俩瞒不住我，梁秋岳的意思不就是让独孤邵去东山那里瞧瞧嘛。”
景源道：“可惜看不见那支笔的模样，不然兴许还能猜到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沈烨几人，接着问道：“独孤邵去了梁秋岳那里，若家的那几人何在？”
在独孤邵登门的同时，沈烨带着若芷月来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旁的一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
烟水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九长老
“既然不想让这姑娘听到，又何必带她一起来？”东关正香看着沈烨怀中的若芷月，疑惑地问道。
沈烨将若芷月抱起，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无奈道：“小姑娘非要跟着来，我又找不到理由拒绝，总不能告诉她真相，就只好找你求助了。”
东关正香莞尔一笑，在夷州，要说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昏迷，她要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沈烨道：“我来之时，特意让独孤邵去了梁秋岳那里，应该无人会注意到我。”
“有人也不怕。”
东关正香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这里是我的地盘，里面机关重重，就算是大长老也进来不得。”
沈烨摇了摇头：“凡事都有例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圣山都说是禁地，还不是让乔峥他们杀了进来？”
东关正香被勾起了好胜心，她不服气道：“他们进得圣山是因为下面人的疏忽，可他们能进得来我这山谷？”
沈烨想起了兵书上的记载，他反问道：“山谷是险，易守难攻，这唯一出路外面人攻进来是难，可你里面的人冲出来也难，若对方守住出口，加以火攻，你该如何？”话一说完，沈烨仿佛抓到了什么线索，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东关正香越想越是心惊，自己苦心经营山谷多年，却是把火攻这茬给忘了。碍于面子，东关正香嘴硬道：“我这山谷里引有溪流。”
沈烨回过神来，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想毁掉这里，单是浓烟也足够了。”
东关正香沉默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多年的准备何其可笑，她的心中有些后怕，还好自己这些年听从了靖王的建议，没有贸然行动。
她瞟了一眼沈烨，有些郁闷道：“你来这就是特意挖苦我的？”
听着这语气有些不对味了，沈烨打了一个激灵，直奔主题，他问道：“你可知九曲的人来这是为了什么？你们圣堂的人为什么要接纳乔杞？”
“我不知道。”见谈到正事，东关正香恢复了冰冷的语气。
“你不知道？”沈烨挑眉道。
东关正香解释道：“昨日之后，两位长老便一直闭门谢客，我们其他人根本没有见到他们的机会，在上面养伤的几位圣堂守卫也没有下来过。”
“鸟俗雨也在上面？”
“没有。”
“他可信不？”
东关正香摇摇头道：“不要低估百夷诸部对圣堂的信仰，我这弟子不是我，鸟俗是不会背叛圣山的……你要提前动手？”东关正香突然明白了沈烨的来意。
沈烨点头道：“九曲所图不明，我不想再等了，而且我多留在这里一日，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东关正香皱眉道：“圣山上的长老们再如何也不会让九曲的人对靖王的子嗣动手。”
不会对靖王的子嗣动手，不代表不会对太子动手。
沈烨没有多加解释，他强硬道：“我们冒不得风险，我要你现在就把你的人告诉我。”
东关正香见沈烨态度坚决，神色也认真了起来，她劝道：“现在不能动手，最快也得等到祭祖大典开始。”
“为什么？”沈烨不解。
“东山那里现在有个人在坐阵，现在过去无疑是送死，只有等到祭祖大典开始，那人离开后，我们才有机会。”
沈烨蹙眉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东关正香深吸一口气，面纱下双眼隐隐有些畏惧。
“九长老。”
“此人这般可怕？”沈烨听出了东关正香语气中的颤抖。
“九长老是我圣山箭法最强之人，更重要的是他脾气暴躁，杀戮成性，敢惹他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我圣山的长老，不出两日也定会成为他的箭下亡魂。”
沈烨有些心惊：“这样的人圣山居然留他到现在？”
东关正香低声道：“他是上次圣山大战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前代圣堂长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威望极高，所以就连大长老也不敢对他冒犯，好在他无心处理圣山诸事，一心想折磨着那些‘罪民’，所以长老们也就任由他去了。”
沈烨想到靖王曾对他说过东关正香的身世，他问道：“既然是前代长老，那他对你应该和其他人……”
东关正香的神色有些悲哀，她低声道：“九长老一直处在自责之中，这些年来，他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若清醒时，尚能认得我，可若是疯癫起来，在他眼里，我和那些‘罪民’别无两样。所以圣堂的长老们基本不愿与他打交道，也不愿去往东山。”
沈烨有些头大，他没想到除了九曲的人外，自己还要面对这样一个人。
反独孤联盟、九曲、南荣复，现在又冒出来了个九长老，沈烨心中不免有了退缩之意。
他无奈道：“既然是一个半疯之人，你为何确定祭祖之时，他就一定会来离开东山？”
东关正香道：“你记不记得那前朝将军曾在山中杀了一位圣堂守卫？”
沈烨心中一动：“莫非……”
“死的那位正好就是九长老的亲传弟子，圣堂守卫一共七人，每逢空缺，就要在最近的一次祭祖仪式上补齐，而作为彭守卫的师尊，九长老需要向先祖的牌位面前禀明缘由，就算圣堂长老们心中再不愿意，关乎着祭祖大事，九长老也必须出现。”
东关正香看着不语的沈烨，耐心道：“祭祖之日即将到来，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沈烨苦笑道：“现在由不得我不急，我是怕其他人先等不住了。”
“梁秋岳？”
沈烨道：“你可知梁秋岳背后的势力？”于是，沈烨将反独孤联盟的事简短地说了出来。
东关正香不屑道：“区区几千人马，如何搅得起大风浪？”
沈烨反问道：“这几千人马若是上了山，你们当如何？山下的这些驻守敢追上来？”
东关正香顿时语塞。
沈烨追问道：“若这些人身上带着引火之物，放火烧山，我们这些人又当如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山莽原
“火攻嘛。”东关正香喃喃道。
沈烨没有注意，此时东关正香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有些期待之色。
沈烨道：“圣山以前可曾起过大火？”
“没有。”
“那你们可有防火的准备？”
看着东关正香不出声，沈烨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们要提前行动。”沈烨沉声道。
东关正香见沈烨又绕回到了行动的话题，不由得有些迷糊。
沈烨解释道：“山上大火，梁秋岳的那些人必然会直奔东山而来，介时我们再行动就已经来不及了。”
东关正香没有反对，她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这里，她淡淡道：“我听你的。”
“你可有办法让九长老先行一步？”
东关正香想了想：“我可以吩咐我的人以大长老的名义，将其提前唤入圣堂。”
“那之后你……”
东关正香似笑非笑道：“你不会以为此事过后，我还会留在这里吧？”
“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沈烨有些吃惊。
东关正香的目光有些冷：“怎么？他没和你说？”
沈烨知道她说的他是指靖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靖王的意思应该是让你自己选择。”
东关正香面色稍霁，她缓缓道：“我要去他那里。”
沈烨道：“那好，后日祭祖之时，我会提早在东山那里等待，只要九长老一离开，我们便行动。”
东关正香走到墙边，在一处暗格那里取出了一块金石，她将其递给沈烨：“到了那里，去找一个唤作上官卓的监工，他会安排好一切。”
沈烨接过金石，只见金石上刻着东关正三个大字，他问道：“怎么区分哪些是你的人？”
东关正香道：“行动之时，我的人都会换上一身黑衣，你跟着他们带着那几车圣石沿着山路走，待到下山的岔路时，转而下山。”
……
“我们的人都是一身黑衣？”
“不错，行动之时，一身黑衣也方便我们分清敌我。”梁秋岳道。
“是分清了，可我们也成了明显的目标。”
“那时山火四起，我们喊着救火的口号，谁还会查我们的身份？我们现在的问题还是谁能去联系那边？方才周围都是耳目，我不方便和独孤邵说得太明白，只能尽力将圣堂的注意力转到独孤邵的身上，他能做到什么地步，还不好说。”
单门主在屋内徘徊，他沉声道：“一个独孤邵可以帮我们分担压力，但是还不够，要再想办法！”
梁秋岳想了片刻，计上心头：“或许可用疑兵？”
“仔细说！”单门主眉毛一挑。
梁秋岳露出冷笑：“圣堂的人已经怀疑我却又不动我，说明了他还不知道在这圣山内外还有谁是我们的同伙，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怀疑的范围变得更大一些，后日祭祖之前，我把周围的人都散去，让他们动用武力强行离开这里，去向各个长老的住处。”
单门主眼前一亮，他拍手赞道：“好计！你的人突围离开，二长老那边必然恐慌，他定会对所有长老都严加防范。”
梁秋岳笑吟吟道：“我会让我的人以大长老的名义，将所有的长老提前唤入圣堂，包括东山的那位九长老，如此一来，东山那里我们也不必太过忧虑了。”
单门主邪邪一笑：“那时，我们在山内山外各添一把火，圣山必乱！”
……
独孤邵内心喜悦地回到住处，正见百里鹿和东陵勖醉醺醺地从屋内跑了出来。
由于之前百里鹿多次口误，得罪了若芷月，气得若芷月直接将其赶到了东陵勖那边，百里鹿闲来无聊，没事就叨扰叨扰东陵勖，多日相处之下，二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酒友。
“邵，邵将军，你，哪里去？”百里鹿大着舌头问道。
独孤邵纵是心情好，看着百里鹿的样子，也不禁来了脾气：“舅父让你保护好表妹，你现在在做什么？”
“呜呜。”
百里鹿发出了一声悲呼，壮汉的脸上留下了眼泪：“我被小姐抛弃了，我，我没用，那天没有出来保护你们。”
“真是喝多了！”独孤邵闻着百里鹿身上的酒气，没好气地唾了他一口，哼了一声，便拂袖离去。
“别，别走啊。”百里鹿晃晃悠悠地追了上去，然后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东陵勖还算稍微有些力气，他苦笑着伸出手：“来，我们回去休息。”
百里鹿一手拨开东陵勖的手，嘟囔道：“兄弟，快，替我去保护好邵将军，别让他乱跑了。”
东陵勖醉得有些迷糊了，听着百里鹿的话，他想也未想，真把自己也当成了若家人，脚步虚浮地便追了上去。
独孤邵沿着山路一路向东，约莫半个时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独孤邵唬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没看见人的影子，他惊疑不定道：“是我幻听了，还是有人从山路上掉了下去？”
“应该是幻听了，后面山路宽广，怎会有人白日里掉崖？”
独孤邵摇了摇头继续向东行进，不多时，一片莽原映入眼帘，莽原上杂草纷乱，尘土飞扬。几只秃鹰在空中盘旋，远处的枯木上还有些乌鸦在树干上停留。
独孤邵看了眼四周的荒凉之景，讶然道：“这里也是圣山的范围？”
他在原地做了个记号后，便向莽原深处走去，所望之处，尽是枯骨孤坟，残刀断箭。
独孤邵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这里与其说是坟场，不如说更像是没有打扫的战场，难道这里就是当年百夷诸部大战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生怕触碰了当年战场上遗留下的陷阱。
突然，前方传来了些许动静，独孤邵急忙躲在了一块石碑之后。
只见前方出现了两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弱的男人，两人表情麻木，丝毫看不到一丝生气，二人抬着一个麻袋，一前一后走到了独孤邵的近处，而后随意地将其一扔，便向原路回返。
待二人走远，独孤邵好奇地凑了过来，他掀开麻袋，不由得惊愕出声。
麻袋中赫然是个赤裸的尸体，他的身体上鞭痕累累，一看就知道生前遭到了极其严重的酷刑。
第一百一十八掌 罪民
独孤邵远远地缀在二人身后，不多时就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东山采石场。
采石场外围由十几个向山岗纵深凿石形成的长方形石窟组成，石壁多成直角陡立，高者达十余丈，低者也有五丈有余，石壁和石柱的下方满是积水泥泞。
采石场的内部则是几十座大大小小的洞窟洞穴，这些洞窟洞穴形态各异，有的形如巨钟，顶如覆锅，四壁如桶；有的形如古代军旅幕帐，长崖峭壁，有的形如方井，坐井观天之感。这里的洞窟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且是一个共同体，洞窟上下相连接，左右互通，洞洞相连，曲折回环，幽深莫测。
前方数以百计的劳工在各种石窟中穿梭，石窟内时不时地传来监控的鞭笞声。
独孤邵心有感触：“这就是百夷诸部的圣地吗？”
他沿着外围移动，默默地观察着采石场的地形。
“这地方如此之偏，要将这些石料运往山下，非是百人之力不可，这来得匆忙，竟忘了问梁秋岳这里面哪些是他的人，难不成我要回去再折返一趟。”独孤邵拍着额头，苦恼道。
忽然，他目光一缩，在人群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荣复怎么会在这里？”
……
采石场的东侧立一大殿，这大殿正是九长老的住宅。
大殿之中，立于下方的南荣复刚刚说完彭守卫的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南荣复抬起头，只见九长老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殿一角，偏偏那里又什么都没有，南荣复心中发毛：“九长老不会真疯了吧？”
九长老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他年纪四十有余，脸色却有种病态的苍白，似乎已有多年不见阳光，又像是得了绝症垂危的病人。他神经质地笑了笑：“死得好，死得好啊。”
南荣复不知道这对师徒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得闭嘴不言。
九长老摸着身后的长弓，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爱徒，感概道：“我对你倾囊相授，你学艺大成后却避我如蛇蝎，叫为师怎么能不恨你！不过你放心，我会亲自为你报仇。”
“大长老是怎么说的？”
南荣复低下头回复道：“大长老说，请您勿急，他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勿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外来之人？难道是因为彭伹罪民的身份？还是因为他是我的弟子？”九长老虽神色木然，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愤怒。
“您不要误会，主要还是因为那些外来人的身份有些棘手。”
“呵呵，虚伪！若死的人是景源，几个长老还会这般冷静吗？那些人是靖王的人？”
“不，是九曲的人。”
九长老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大感意外，他沉默了。
南荣复看着九长老手中的长弓，眼底升起一丝热切贪婪之色。
“九长老，弟子愿拜在您的门下，发扬您的箭术！”
九长老双眼无神地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差十余岁的圣堂守卫，嗤笑道：“你配吗？”
南荣复一向自视甚高，这三个字仿佛是一根刺，直接扎在了他的心中，南荣复脸色难看，沉声道：“弟子自认天赋不逊于彭伹！”
话音未落，九长老自座位上一个旋身，如风一般地闪至南荣复身边，双拳紧握，吐气开声。
南荣复目光一凝，双臂交叉，硬生生地接住了九长老的这一击。
谁知九长老的双拳上没有一丝力道，他只是在南荣复的手臂上轻轻点了下，便退了回去。
“你不行。”九长老抬手接着道：“我不会告诉你原因，总之，你我没有机缘。”
南荣复知道这是九长老对他的试练，难道自己的应对有问题？
他心中有些遗憾，九长老的绝技他垂涎久矣，现在看来已是机会渺茫，于是他谈起了另一件事：“请九长老留意，现在的圣山之上暗流涌动，山上山下有多股势力对这里虎视眈眈，他们恐怕是要对圣石下手。”
九长老嘴角微翘，他冷笑道：“不需你们操心，有我在，谁都不可能染指圣石。”
“那为何圣石会出现在东大营？”
九长老歪着头，目光如刀，他盯着南荣复轻声道：“你再说一遍？”
南荣复心中一凛，他硬着头皮道：“弟子并没有编造谎言，实属是亲眼所见！靖王的军营中足足有三车圣石！”
九长老那原本涣散的目光逐渐锐利，他看了南荣复片刻后，闭上了眼睛：“来人！将诸位监工叫过来。”
出于对九长老的恐惧，三十余位监工很快地就集合到了大殿之中，包括东关正香安插在这里的那位叫上官卓的心腹。
上官卓心情忐忑地站在人群中央，不由得他不担心，眼看举事在即，却突然被人叫了过去，任谁都会紧张。突然他的余光注意到了站在九长老身边的南荣复，上官卓的心沉入了谷底：“坏了，一个九长老就够了，怎么又来了一位圣堂守卫？”
“回九长老，监工们已经全部到齐。”九长老的护卫回禀道。
“好，那便都杀了吧。”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南荣复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南荣复吃惊道：“九长老，我们不审一审？”
九长老无视着南荣复的话，又对着手下重复了一遍：“都杀了。”
“长老饶命啊！”
“冤枉啊！长老！”
“南荣大人救救我们！”
监工们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全部哭喊了起来。
随着殿中护卫的手起刀落，余下的监工们放下了侥幸心理，不得已地反抗了起来，殿中一片混乱。
南荣复急声劝道：“九长老，若是将监工们全部杀了，那他的幕后主使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九长老和南荣复四目相对，他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南荣复的倔劲也上来了，他忍着气道：“这是为了圣山！”
九长老闻言暴怒，他霍地站起身来尖叫道：“南荣复，你不想跟着死就闭嘴！”
南荣复眼角抽了抽，他知道九长老的“疯癫病”发作了。
就在这时，下方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饶命啊！我有要事禀告！不要杀我！”声音的主人赫然就是东关正香的心腹上官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