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跟踪
“你说是东关正长老指使的你？”九长老嘴角微翘。
“正是！”上官卓早已被吓得体弱筛糠，他在下方疯狂地点着头。
一旁的南荣复震惊不已，他曾想到幕后之人是条大鱼，也怀疑过某些位高权重的长老，但唯独没有将此事联系到东关正香的身上。
南荣复正待问下去，突然发觉眼角处掠过了一道寒芒。
“不要！”南荣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呃。”
上官卓双手死死抓着插在脖子上的利箭，随后无力地垂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南荣复不可思议地看着九长老，惊怒道：“九长老，你为何要杀他？！”
九长老冷冷一笑：“你信他的话？东关正长老从小就生活在圣山之中，根本就没有和外界接触过，她会是圣山的叛徒？此人明显是别有目的，想祸乱人心，引得我们相互猜疑，再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可是……”南荣复心有不甘，可细想下来，九长老说得也没什么问题，让他无法反驳。
九长老道：“这里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叛乱的罪民，别看他们表面很顺服，这些年的劳役，早已让他们对圣山的所有人都恨之入骨，他们心中最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不得好死，所以信谁都不能信他们。”
“那东大营的事怎么查？”南荣复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你不会去问靖王？”
南荣复心中无语，靖王会告诉自己这种事？明显九长老这是在不满自己对他的态度。
随着九长老的一声令下，屠杀继续进行，整个大殿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九长老坐在上方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能在我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圣石，这些监工多少都会参与，把他们除掉是最简单的方法。”
南荣复心中很不赞成九长老的做法，他转身向外面走去，推开殿门，临走之际他抛下了一句话：“这段时间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为九长老看守这里。”
看着南荣复的背影，九长老目光如剑，不知在想着什么。
走在石窟之间，南荣复呼吸着呛人污浊的空气，逐渐有些不适，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黑布遮住了口鼻，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之声。
“什么人？！”
“站住！”
“有人逃跑？！”
远处劳作的矿工们大呼小叫起来。
南荣复心中一动，莫非是上官卓的同伙？他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
不远处，独孤邵一边向着原路跑回，一边咒骂：“这混蛋，收了老子的东西还出卖我！”
原来，独孤邵因为自己的衣着和他人格格不入，便招来了一个落单的矿工，想借他件衣服混入其中。
刚开始的时候那人看见独孤邵的衣着，以为是圣山的大人物，便唯唯诺诺地答应了独孤邵，谁知他将衣服交给独孤邵后，见其居然开始更换了起来，分明就是别有居心。
那人立刻就变了脸色，他可是刚从别人那里听到，监工们就是因为勾结外人，正在九长老里受审，他不想因为多事而受到牵连，于是大声呼喊了起来。
独孤邵反应也是极快，听见喊声，他就知大事不妙，也不管那脱下了一半的衣服，撒腿就跑。
“还好这附近没有太多的守卫，监工们也都被招了回去。”独孤邵正暗自庆幸间，突然在身后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速度极快的人。
独孤邵脸上一僵，那人正是南荣复。
“不能让他追上，不，不能让他看到我！不然父王的计划就难了！”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独孤邵果断放弃了山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小树林中。
由于视野的缺失，加上防止走岔，南荣复的追击变得慢了下来，每追一会儿，他就要停下来，根据地面的痕迹，判断独孤邵选择的方向。
而独孤邵这边，由于不熟悉地形，他的步伐也不快，当他好不容易从树林中窜出，重新回到了山路上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拦在了独孤邵的面前。
“你是景源？”独孤邵不久前在梁秋岳那里见过这位圣堂守卫，当时他的一身白衣让独孤邵印象很深。
白衣男子微笑道：“邵将军好记性。”
独孤邵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景源反问道：“邵将军呢，你不在宅院歇息，怎么来到了东山？”
独孤邵回头看着身后，估摸着南荣复很快就要追上来，他心中焦急，沉声道：“我有些要事要告诉你们，你先带我离开这里。”
二人离去不久，南荣复赶到了这里，他看着远去的白衣，若有所思。
感受着脚下的速度，独孤邵十分惊异，他听说过景源擅长身法，但没想到他在带着自己的情况下速度还能这快。
二人一路狂奔，直接跑到了鸟俗雨的一间药圃处，才停了下来。
独孤邵趴在药圃旁边的围杆旁喘息，他赞道：“你这个速度，我东大营的战马可能都跑不过你。”
“邵将军言重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虽说如此，独孤邵见景源面不喘心不跳，便知对方还有余力。
景源在药圃中看了看，摘下了一颗不知名的红色果实，递给了独孤邵。
独孤邵连忙摆手，一来是他听屠门庆说过，这药圃是鸟俗雨的心头肉，屠门庆都不敢动，他可不想惹得鸟俗雨发火，二来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问题，万一景源是要对他下毒呢？
景源似乎猜到了独孤邵心中所想，他淡淡一笑，自己先吃了一颗，而后又摘下了一颗，递到了独孤邵面前。
见他如此，独孤邵倒不好拒绝了，他将果实送到了嘴中，一股酸甜的果香味溢满口腔，在一瞬间，全身疲惫之感似乎都消散殆尽。
“不愧是叫做圣山，全是些好东西，这种野果若是能引入我东大营的话。”独孤邵双眼一亮，眼珠滴溜溜地直转，心中打起了野果的主意。
“现在邵将军可否告知所谓的要事是指什么？”
独孤邵心中正犹豫着说辞，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看着景源：“你一直在跟踪我？”
第一百二十章 落崖
山风拂过，若芷月一脸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渐渐地，她的双眼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她警觉地看了下四周，只见自己身在烟水阁外的那座亭子中，而沈烨正坐在不远处看着风景。
“你醒了。”
“我这是，被那老女人迷晕了？”若芷月跳了起来，瞬间就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和太子哥哥刚进入那山谷里，结果连东关正香的面都没见到，就失去了知觉。
沈烨讶然道：“何有迷晕之说？”
若芷月磨着一对小虎牙，气鼓鼓道：“若不是被她下了药，我怎么一进那谷中就失去了意识？”
沈烨摊了摊手，也不辩解，干脆道：“可能是她不想见你。”
若芷月握紧了一对小拳头，随后又松了开来，她也想明白了，自己根本不能对东关正香怎么样，她可是鸟俗雨的老师，自己再进谷中，说不得又是晕过去的结果。
“你们都谈什么了？”
“秘密。”沈烨笑眯眯道。
若芷月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地举起小拳头，象征性地打了沈烨两下。
二人追逐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群人正在围在山路边缘向下张望。
这些着装各异的人明显都是来自百夷诸部的代表。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若芷月站在后方，对着人群问道。
少女的相貌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其中一位老人道：“听圣堂守卫说，有人刚从这里跌落了下去。”
沈烨和若芷月回头看了下这边宽敞的山路，二人同时摇了摇头，在这里跌下了山崖，这人是得多不小心。
两人正要离开，只听一个中年人忧心道：“但愿那邵将军平安。”
“什么，什么，什么？！”若芷月瞪圆了双眼，她神色惊恐道：“你们说是谁掉了下去？”
“邵将军啊。”
“哪个邵将军？”
“还能有哪个？靖王之子独孤邵啊。”
若芷月和沈烨二人当即就慌了神，二人挤开众人，来到了山崖边，对着下方声嘶力竭地大喊：“独孤邵？！”若芷月更是差点哭出了声。
见二人如此急切，其他人面面相觑，作为百夷诸部的人，他们其实对独孤邵的生死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独孤邵！”整个山都回荡着沈烨二人的声音。
中年人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神色突然有些哀伤，对这二人道：“二位，还有个更坏的消息，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其实掉下去的不止独孤邵一个人。”
“还有谁？”若芷月的双眸噙着泪水，无助地看着中年人。
少女那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中年人跟着难过了起来，他轻声道：“是东陵族的下任族长东陵勖。”
众人的目光都黯淡了下来，东陵族长的人缘在百夷诸部中一直很好，想到他老年丧子，众人无不惋惜。
若芷月和沈烨听到东陵勖这个名字都愣了一下，随后二人看着山下继续呼喊。
“独孤邵！”
众人：“……”
随着二人的离去，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两人是谁？”
“看他们对独孤邵那么在意，应该是若家人了。”
“不过说回来，那独孤邵若是死了，靖王是要发狂的。”
“他发狂能怎样？还能把圣山平了？若真是如此，大不了我们百夷诸部和他东大营拼了，以前又不是没打过。”
……
“我们先回去。”沈烨拉住了急于下山的若芷月。
若芷月红着双眼，不解地看着沈烨。
“或许独孤邵没有跌落山崖。”沈烨沉声道。
若芷月双眼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这么多人都说了，还能有假？”
“他们的消息都是来自于口中的那位圣堂守卫，如果是那位圣堂守卫故意为之呢？”
“为什么？”
沈烨此时已经冷静了过来，说实话，听到独孤邵跌落山崖之后，沈烨第一时间确实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随后想了想，他觉得有些问题。
独孤邵是在自己的建议下去了梁秋岳那里，按道理来讲，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梁秋岳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独孤邵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这边的住处，而不是出现在山路那里。至于对那圣堂守卫口中所说掉崖的说法，沈烨想到了一种可能。
圣堂守卫这么说极大可能是因为独孤邵现在被他们控制了起来，使其无法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想归想，这话是不能这么说，不然若芷月追问起来，又很麻烦。
“九曲的人出现了这里，圣堂肯定会派人保护独孤邵，怎么可能会让他落崖？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先回去，若你表哥不在，再去找那位圣堂守卫问。”
沈烨心中清楚，经过乔峥的那一闹，引得单门主出手，暴露了身份，后面再加上南荣复的归来，梁秋岳和独孤邵现在应该是被圣堂重点监视，独孤邵不可能会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出现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今日与梁秋岳会面，被圣堂抓到了把柄，从而软禁了起来。
圣堂不会对独孤邵如何，靖王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选择让独孤邵去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明处吸引圣堂方面的目光，来为暗处的自己争取时间。
若芷月见沈烨如此沉稳，她的心情稍微镇定了下来，她跟在了沈烨的身后，向着他们的住处走去。
沈烨心中暗暗钦佩，自己的这位伯父老谋深算，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独孤邵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而自己也把消息传给了东关正香，现在只要等祭祖大典开始的那天了。
沈烨虽然猜了个大概，但却没有料到实际情况是梁秋岳和单门主将计就计，也利用了一下独孤邵，从而让独孤邵做了错误的判断，独自去了一趟东山。而独孤邵在不知自己被骗的情况下，暴露的自己此行的目的，误打误撞地让跟在他身后的景源确认了他们那边的判断，从而忽视了沈烨的行踪。
二人回到住处，一身白衣的景源正立于门外，负手看着天空。
景源看见二人，有些意外道：“我以为还要多等你们一会儿。”
若芷月顾不得客套，直接急声道：“我表哥呢？他不会真的……”
景源不经意地向沈烨一瞥，微笑道：“若姑娘且宽心，邵将军现在好得很。”
景源那轻微的举动让沈烨顿时心中一凛，他明白自己方才的表现让景源起了疑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祭祖前日
“邵将军现在在哪？”沈烨的反应相当及时，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景源的白衣，脸上露出了急切地表情。
若芷月有些懵，方才沈烨还很沉稳，怎么一看到景源，突然就急躁了起来。
景源眉头一皱，推开了沈烨，淡淡道：“落崖的是东陵勖，邵将军没有危险，至于为什么要带走他，你们也知道，因为一些原因，邵将军呆在这里不是很安全，所以我把他带到了我那里。”
若芷月心中踏实了，随即生气道：“那些九曲的人是逆贼，你们为何还要收留他们？他们不在这里，表哥也不至于会有危险。”
景源道：“这点二位不必担心了，九曲的人已经被我们赶了出去。只是怕他们有人对邵将军不死心，再次潜入进来，所以邵将军还是暂住在我那里比较好。”
沈烨当然不相信景源的话，九曲的人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离开，不过既然景源这样说了，说明这两方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九曲的人暂时是不会出来了。
若芷月疑惑地问起另外之事：“那山路宽广得很，东陵勖怎么会落崖？”
景源心中有些无奈，自己本来有机会阻止独孤邵前往东山的，结果那东陵勖不知道在想什么，大醉之下还要偷偷地跟着独孤邵走，以至于从山路上失足落崖，自己作为圣堂守卫，当然不能看着有客人在自己的面前出事，更何况是东陵族的下任族长。
好在东陵勖只是挂在了山壁上的藤蔓中，没有大碍，而景源因为去营救东陵勖的缘故，让独孤邵趁机找到了东山采石场。
采石场的位置暴露，还是被动机最有嫌疑的独孤邵发现，景源只得自作主张将其“送”到了自己的住处。
景源简短地解释完，看着二人反问道：“你们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和邵将军在一起？”
从独孤邵离开时，景源就一直跟在了他的后面，以至于忽略了沈烨二人的存在。等控制住独孤邵赶回这边后，景源才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呼呼大睡的百里鹿，沈烨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让景源顿时警惕了起来。
见景源提起此事，若芷月心里生起了闷气，她出身百夷诸部的若家，从小就接触各种药草，本就是药理的高手，谁成想先遇到了个怪物鸟俗雨，后遇见了东关正香，接连两次被他们师徒弄晕，若芷月的心中产生了深深地挫败感。
若芷月的神色变化被景源看在眼里，他不禁心中称奇。
“我们去了东关正长老那里。”沈烨坦白道。
“去了烟水阁？”景源眉毛一挑，复而看向若芷月，难道这若姑娘是被东关正长老教训了？是了，若家一向自诩是百夷诸部中数一数二用药大族，这若姑娘碰到执法长老，恐怕是要较量一番的。
景源盯着沈烨的眼睛：“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沈烨面不改色道：“上次去了谷中，只是听闻东关正长老是鸟俗雨的老师，却忘了讨要一些药粉，今天闲来无事，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结果运气还不错。”说罢，他从袖中拿出来了一个捆好的纸包。
景源看到若芷月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加上沈烨丝毫不慌的反应，心里已是先信了几分。
景源看着纸包上那些常见的标识，对沈烨的警惕心也就降了几分，他对着二人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至于邵将军，二位在后日大典之时自会见到。”
景源离开后，沈烨长舒了口气，说实话，他这是在赌，用自己的坦然和镇静，来赌景源不会拆开自己手里的药包，因为这药包里根本就不是上面标识所注的东西，而是鸟俗雨最新研制出来的那个让人晕倒的药沫。
秋风突作，一团团的乌云从天边涌来，圣山的天色陡然暗了下来，沈烨打了一个激灵，拉着若芷月回到了屋内。
沈烨闻着屋子里的酒气，听着室内传来的鼾声，不禁脸色古怪了起来。
见自家的护卫这般丢人，若芷月是气不到一处来，她气哼哼地就进了内室，对着熟睡中的百里鹿就是一顿猛打。
窗外大雨滂沱而下，雨声配合着室内有节奏的击打声，让沈烨浮躁的心略微平静了少许，他看着天空，心中暗道：“若是祭祖那天下了暴雨，单门主他们应该就不会火烧圣山了吧。”
……
圣山外三十里处的平原上，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从天上砸下，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并不是来自天边的雷声，而是来自地平线上。
几千名东大营的骑兵手握马鞭，低头俯身前行，战马身上那厚重的淤泥表明了这支骑兵是奉了紧急的军令。
“城主，还有三十里就到了圣山。”
被唤作城主的正是东江城的若樊，若樊看着前方被雨水击起的迷蒙雾气，下令道：“全军暂停行进，以五人为一队，成一字散开。”
“是！”
命令刚刚下达，前方驰来一骑：“城主，我们的人打探到消息，前方五里处有大量人员出没。”
“他们可有战马？身上可有衣甲？”
“未见战马，至于衣甲，雾气太大，我们的人唯恐对方察觉并没有靠得太近，不曾看得清楚。”
若樊目光一闪，没有战马，那就排除了马匪和九曲骑兵的可能，那么那些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若樊沉声道：“将我们的探马全部撤回，不得惊扰他们。”
“遵命！”
“靖王的情报没错，他们果然也想参与进来。”若樊有些感慨，同时心中对东大营的情报网，或者说是对靖王更加敬畏。
若樊翻身下马，走在雨幕中，感受着脚下的泥泞，心情复杂地看向远方，似乎在这里就已经看到了圣山的轮廓。
“我已经几年没到这里来了？”若樊喃喃道，他的目光有些怀念，有些怨毒，有些痛苦，随后变得坚定。
“诸位，我回来了。”若樊的声音激昂了起来，只是他口中的诸位不知指的是谁。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祭祖大典
圣山，位于夷州境内，东靠大海，北连夷州密林．百夷诸族心中的圣地——圣堂，就位于圣山的山顶。
圣堂的大殿中供奉着百夷几百年来诸部先贤们的牌位，而大殿后方，则安葬着他们的尸骨。
出于对先祖们的尊重和悼念，圣堂的大门每年都要在百族代表的见证下打开，以供后代族人们祭拜，而与此同时，圣堂的长老们会将这一年百夷发生的大事在祖先的牌位前诵读。
公山族的贸然进犯，搅得整个夷州大乱，圣山的开山仪式自然从年关挪到了今天。
圣山山顶，七杆画着骷髅白骨的大旗早早地就立在了广场之上，这七杆旗帜的不同之处在于，画面中骷髅的头上系着不同颜色的系带。
大旗之下，两个年轻人正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今年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要来看着。”北山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们哥俩已经在这里忍受了半个时辰的寒风。
旁边的北山雾也不好过，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的脸色十分苍白。
“提、提起精神，不要忘、忘了师父的交代。”
北山烟靠着旗杆，摸了摸身边的软鞭，他的目光阴冷道：“若梁秋岳和其他的圣堂长老真的敢动我圣堂，我就算拼了命就要把他当场杀了。”
“他们不会在这里动手的。”景源的声音传来：“祭祖之时，周围几百人在这看着，单凭他们几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师兄。”北山兄弟行礼道。二人不禁心中苦笑，在山风下，他们竟没听到景源是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
“师兄不用看着独孤邵了？”北山烟问道。
“独孤邵的屋子已经被东关正长老设了机关，暂时不用管。”景源看着二人问道：“周围可有行动诡异之人？”
北山烟道：“我二人天未亮就赶了过来，师兄你还是第一个到的。”
景源点了点头：“你二人继续看着，若有动静，第一时间发射鸣镝。”说罢，他便要离开。
“师兄你去做什么？”
景源道：“九曲那里我有些不放心，我去看看那边。”
北山烟此时正好有了些尿意，他对着景源道：“师兄我和你去，正好小解一番。”
二人前脚刚走，二长老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张信纸，额头满是汗水，看着十分急切，二长老看到此处只有北山雾一人，他不悦道：“怎么就你一人在此，北山烟呢？”
北山雾有意为兄弟开脱：“他被景、景源师兄，唤、唤走了。”
二长老蹙眉道：“景源要做什么？罢了，那我就与你说，这是大长老的命令，如果等会儿祭祖之时出了什么变故，尔等守卫不必等我们发号施令，当自觉行事，景源立刻去东山，你和屠门庆去山下，北山烟和鸟俗雨则守在这里。”
“出、出了什、什、什……？”北山雾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越是紧张，越是口吃。
哪知二长老交代完话，根本不理会北山雾，匆匆地便离开了。
“似乎只有南荣复会写信吧，难道他那边又获得了什么消息？”北山雾心中想着，
这个时候，北山烟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北山雾有些意外，北山烟不是陪着景源师兄去了乔峥那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吃吃道：“你。”
“打住！我知道大哥你要说什么。”北山烟的心情有些不好：“景源师兄怕你这里出事，愣是把我赶了回来，”
北山雾眼珠一转，便要说起二长老吩咐的事情，哪知他刚一开口，就被北山烟粗鲁地打断。
“哥，你少说两句吧，呛风。”北山烟抠了抠耳朵，对着说话结巴的北山雾劝道。
北山雾气急，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
旭日当空，地面上的积水已见干涸。
圣堂大殿前方，来自百夷诸部的近千位代表将山顶的坪台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带着敬畏的神色看着前方七杆大旗。
七杆大旗之下，五位圣堂守卫上合苍龙七宿星位，依次排开。
景源身着白衣，负手而立，竖笛插于腰间，上合天门位，对应角宿。
鸟俗雨手握铜石，腰间系着五色锦袋，紧邻景源，是为亢宿。
鸟俗雨旁边，红色系带的骷髅旗下，空着两个位置，对应氐宿和房宿，两处位置分别对应本应赶来的南荣复和刚刚死去的彭伹。看着那黄色系带骷髅旗下的空缺，不少人的眼中闪动着贪婪之色。
黄色系带骷髅旗旁，北山雾一袭青衣，手中双刺环扣，站在心宿之位。
心宿之后则为尾宿、箕宿，分别是手持双钩的屠门庆和腰系软鞭的北山烟。
圣堂守卫前方，以二长老为首的长老们一字排开，他们手持各式各样的珍宝，穿着玄衣，上衣绘着苍龙七宿和自己所属部落的野兽图腾，下裳绣着缤纷繁乱的花纹。
长老中央，青铜鼎内燃着燔木，香烟升起，上达于天。
祭祖大典即将开始，只是场地上少了几位重要的人。
“怎么南荣复还没来？”北山烟有些不满，他们兄弟今天可是等的最久的。
屠门庆哼道：“人家自认为会得东西多，武技精湛，向来独来独往，不和我们接触，估计是心里不屑与我们这些人为伍，这种时候，当然要最后出场才能彰显自己和我们的不同。”
“屠门师弟，慎言慎语！”
景源斥道，他看着前方的长老，目光深遂：“不止南荣复一人，长老们也没有到全。”
几人眺目看去，只见圣山的十八位长老只出现了十四位，大长老、九长老、东关正香长老以及梁秋岳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景源碰了一下鸟俗雨，问道：“怎么回事，执法长老呢。”
鸟俗雨蹙眉道：“不应该呀，今天我和师父是一同出发的，按理说她应该早就到了，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北山雾这时候想起了二长老的早时的交代，他心中想着：“现在的情况到底算不算是出了变故？”
都一百二十三章 攻山
百夷诸部的来客也很快注意到了场上的情况，开始窃窃私语。
“时间差不多了吧，怎么还不开始？”
“你们数数，长老们好像没有来齐啊。”
“大长老呢？”
嗖！
议论声中，一道破空声突兀地响起，声音来处正是山下。
几名圣堂守卫精神一震，目光齐聚山下，有人放了鸣镝！
“他们动手了？”屠门庆目光锐利。
北山烟寒声道：“梁秋岳真挑这个时候动手，我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北山雾刚要说话，只听圣山东方，三道鸣镝同时响起！
鸣镝三响代表了最危急的情况，这声音来自东边，说明有人正在动圣石的主意！
景源身形一动，就要往二长老处请示，这时北山雾直接拉住了他。
“北山师弟？”
“二长、长老吩咐，让我等自、自行行事。”北山雾沉声道。
景源愣了一下，望向长老那边，只见长老们似乎意见产生了分歧，他们此时已经分成了三个阵营，正在相互提防。
景源心中一寒，这种场景他多少年没有遇见过了。
景源深吸一口气：“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鸟俗师弟，你和我去东山。屠门师弟，你去山下查明情况，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北山两兄弟留在这里，一则保护圣堂和长老的，二则准备随时支援我们。”
“等，等一下！二、二长老不、不是这么安排的。”
景源蹙眉看着结结巴巴的北山雾：“师弟，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怎么分人都不用重要。”
北山雾张了张嘴，想想也是，遂道：“一路安全！”
二长老这边，鸣镝方一响起，二长老就迅速给了几位心腹长老使了眼色，几人各自从手中的珍宝中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短刃，守在了最外围。
“二长老，山下和东山告急，你们不去探明情况，拦住我们是要做什么？难道这是你们搞的鬼？！”其余长老又惊又怒，不解地看着几人。
二长老沉声道：“梁秋岳心怀不轨，发动内乱，大长老和我早已知晓。大长老直到现在还未出现，正是前去处理了此事。”
众长老立刻明白了什么，一位长老大怒道：“你是怀疑我们与其勾结？”
二长老道：“我现在谁也不信，诸位只要安分守己，我不会做什么，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堂规明言，除了圣堂守卫之外，圣堂附近不得见兵刃，你们几个人在珍品中私藏兵刃已是触犯了堂规！”
二长老闻言道：“此时我早已和东关正长老打了招呼，事后她自会处理。”
几位长老看了看，这才发现东关正香也不在这里，难道她也和大长老一样，去了别处？
二长老此时露出了同样疑惑的神色，按照计划，东关正香应出现在这里，和自己一起掌控全场，为何迟迟不见她的踪影，莫非？
眼见长老们互相对峙，三名圣堂守卫又迅速离开，场上的百夷诸部来客都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不禁人人自危起来。
“难道圣山又要内乱了？”
“当年的事又要重演？”
“快下山，我们要把此事告诉部落！”
“等一下，你们看！山下起火了！”
……
“杀！”
圣山山下，已是乱作一团，早已准备好的“反独孤联盟”的民兵，将邻近的兵寨大营尽皆点燃，熊熊烈火将整个上山的路口直接封锁住了。
临近的几个守卫部落一边抵抗着冲击而来的民兵，一边派人打水救火。
“屠门族反了！”
“梁秋族反了！”
“谷梁族反了！”
反独孤联盟的人骑着战马围着圣山奔驰，他们一边肆意放着火，一边喊着各族反了的口号。
当年圣山大乱的场景，这些守卫部落的长老都还历历在目，再加上这些部落相互之间本就心存芥蒂，此时虽然没有轻信这些人的喊话，却也开始互相提防起来，以防重蹈当年那些被灭族部落的覆辙。
这些守卫部落的保守应对，让反独孤联盟的人顿时压力大减，他们以屠门族的防线为突破口，强行攻入了圣山。
“在路上浇上火油！阻断他们的追击！”
随着反独孤联盟一位门主的一声令下，屠门族的人被硬生生地拦在了圣山之外。
“长老，怎么办？！”
屠门族的人不敢触犯圣堂的堂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几百人的民兵杀上了山去。
“鸣镝我们已经发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山上的人处理，当务之急是赶紧救火！”屠门老人沉声道。
听着周围的厮杀声并没有停止，屠门老人有些心惊，看来攻山的部落不止这些“梁秋族”的人，还有多少部落参与了进来？
老人的眉头神蹙，屠门庆没有提前告诉自己消息，说明山里的人对此也不知情。
“报！长老，寨外十里处袭来大量骑兵、步兵！”
老人身体颤抖了起来：“靖王？！难道东大营要对我百夷诸部动手？”
圣山十里外，一路人马正在奔袭，这路人马的正中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中坐着一人，此人手拿鹅毛羽扇，身穿明黄色道袍，正是沈烨和若芷月在幽州城救过的那位单门主的兄弟。
“军师大人，周围出现了好多百夷诸部的哨探，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经过若芷月的救治加上一段时间的静养，单军师此时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摇着鹅毛羽扇冷笑道：“所有人分散开进攻，不要忘了嘴里要不停地喊着那些部落的口号。”
“是！”
单军师的目的就是让整个局势变得再混乱一些，让这些守卫部落无法得到准确的信息。
“今日，圣堂这个存在就要在夷州大地上消失！”单军师低声道。
……
反独孤联盟的人进了圣山后并没有立刻放火，而是带着火油等可燃物急速地向山上进发，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反抗。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山路。
“这里的地形如此狭窄，应该就是梁秋岳门主所说的一笔栈道，我们经过此处便无任何阻隔！”
“看，那里有个人！”
在栈道的尽头，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缓缓出现，他的手中拿着两把古怪的兵刃。
圣堂守卫，屠门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笔栈道
反独孤联盟的人来自天南海北，来自东直隶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从小就听说过圣堂守卫的名号，对其自然也有了畏惧之心。
几百人的队伍，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
屠门庆脸色阴郁地看着前方，本来他的打算是直接到山下，配合自己的部落来拦截对方，可他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突破了山下的防线，自己部落的兵寨难道已经？
屠门庆握紧了手中的双钩，深吸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自己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没有让其通过这一笔栈道。
“尔等犯我圣山，可知后果？”屠门庆冷冷道。
“就他一人而已，我们有近千人，怕什么？”反独孤联盟的一位门主喝道。
“跟我杀了他，把他解决后一举端了圣堂！”另一位来自西戎的门主赤裸着上身，身先士卒，手持着一把砍刀就冲了上去，他的手下见状，紧跟着他的步伐，一众人簇拥着杀进了栈道。
屠门庆身上的伤尚未养好，可他听闻对方的目的竟然不是圣石，而是圣堂？！不由得惊怒交加，屠门庆血气上涌，立即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巅峰。
西戎门主将将冲到屠门庆近前时，才发现有些不对，他本想仗着自己身高和力量的优势，用砍刀直接从屠门庆的头顶披落，可他的刀刚刚抬起便僵住了。
高度不够！
原来屠门庆所在的那片区域上方刚好有块巨石凸起，而西戎门主手中的砍刀又是作战用的长形背刀，长度和枪矛几乎一致，一笔栈道本就狭窄，再加上高度的限制，他根本施展不出实力。
在后面观望的另一位门主也发现了这点，急呼道：“快撤回来，用短兵器作战！”
屠门庆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见对方收手，屠门庆一个疾步冲了过来，左手鹰角钩横撕西戎门主的腹沟，右手挠钩照着西戎门主的头颅划去。
那位西戎门主根本没有见过以铁钩作为武器的人，见到屠门庆的路数，他心中惊慌不已，由于地方狭窄，后面又全是自己的人，他只得下意识的用砍刀的刀柄格挡。
屠门庆怪笑一声，挠钩触碰到在刀柄的同时，右手一转，铁钩正好将其钩住，屠门庆迅速松开右手，挠钩自然下落，柄端的正好卡在了鹰角钩中间几处豁口之间。
撕钩、分钩、挫钩、搭钩。
转瞬之间，四种钩技一气呵成，屠门庆双手合力，紧握鹰角钩，将西戎门主连人带刀都拽了过来。
“倒！”
西戎门主踉跄地向前扑去，一脚踩空，从栈道上跌落而下，他绝望地瞪圆了双眼，他不明白，为何没有感觉对方用力，自己就毫无抵抗地被拉了过去。
屠门庆的双钩合二为一，在右手悬崖边的空中潇洒地抡了一圈后，挠钩自动分开，落回了他的手中。
西戎门主身后的手下此时早已被吓破了胆，未等屠门庆出手，众人便人挤人仓惶地后退，不少人都因此掉落了悬崖。
“哈哈哈哈。”屠门庆发声大笑，他厉声道：“尔等还不逃窜，更待何时！”
栈道的另一边，仅剩的门主面色发白，他没想到西戎门主竟是一个照面就败了，看着周围人心惶惶，他沉声道：“不要怕！他只是占了短兵器的便宜，我们也用短兵器与其作战！”
见周围的手下不为所动，门主大喝道：“你们忘了你们的盟誓了吗？一个矮子就让你们退缩了，今后还怎么为你们死去的家人复仇？怎么向那个刽子手复仇！”
想到了惨死在独孤英手里的亲人，民兵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坚决之色。
屠门庆头皮有些发麻，他明显感觉对面人的气势变得不一样了，充满着杀意与死志。
屠门庆暗暗心惊，这些人难道是当年圣山之战逃亡的守卫部族？不然为何会对圣山有如此大的恨意？
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身形微沉，也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他清楚，今天可能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
屠门庆在栈道上厮杀的同时，圣山的另一边，景源正带着鸟俗雨奔跑在赶往东山的山路上。
“师兄，是梁秋岳对东山动手了？”
“恐怕是的。”
“我想不明白，那里有我们那么多人，还有九长老和南荣守卫坐阵，单凭梁秋岳他们五个人，怎么会威胁到他们，让他们放鸣镝来求救？”
景源瞳孔一缩，顿时停住了脚步。
“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鸟俗雨试探地问道。
就在这时，又一道鸣镝声从山下那边传来。
鸟俗雨吃惊道：“是屠门庆，难道他那边顶不住了？”
景源看着鸟俗雨，沉声道：“不用担心他那边，北山兄弟听到鸣镝后自会支援，说说你的想法。”
鸟俗雨咽了一下口水，迟疑道：“我也只是猜测，我在想东山的这几声鸣镝会不会，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
“你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圣堂？不可能，圣堂那边那么多长老在，他们不会得逞。”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鸟俗雨吃吃道。
景源蹙紧眉头，眯着眼睛道：“说！”
鸟俗雨缩了缩脖子，脸色难看起来：“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帮助梁秋岳？对九长老和南荣复产生了威胁。”
景源眸光一闪：“你在怀疑谁？圣堂那里除了九长老和梁秋岳，就只剩下了大长老和东关正长老，你在怀疑他们？”
鸟俗雨脸色苍白：“自然不可能是大长老。”他咬着牙，内心挣扎片刻后道：“是我师父！”
景源深深地看着他：“你在怀疑自己的老师？”
鸟俗雨眼角抽了抽：“我师父今日在谷中的行为就很古怪，她一早便交代了很多事，我本以为她是在提防有人袭谷，可我随后偷偷发现，师父她居然把谷中所有的机关和陷阱都取消了，而且今日离谷之时，她还将她曾经研制的药瓶都带在了身上，这种事在以前都未有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背叛
景源看着鸟俗雨难过的神色，劝道：“不要多想，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般糟糕，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你忘了九曲的那些人了？”
鸟俗雨奇道：“二长老不是说，他们不会再生事？”
“谁知道呢？”景源耸了耸肩，又开始了前行：“我可是不相信他们的话。”
鸟俗雨跟在他的后面：“还有，为何今天不见大长老的身影？”
“两位长老早就知道了今日之变，大长老他人不在山下的话，就在东山。”景源看着前方。
……
乔杞摸着身边的石碑，看着眼前的碑林，感慨道：“老夫未曾想过，你们百夷也有这么多的故事。”他听着外面的喧哗声，有些意外大长老的镇静：“你不出去看看？”
他的面前正是圣堂的大长老，不知为何，他没有如景源所说去了山下或者东山，而是带着乔杞来到了圣堂后的碑林中。
“只要圣堂的先贤不被打搅，其他的我不关心。”
“包括圣石？”乔杞试探地问道。
“不错，那些石头对我圣堂有害无益，只会招来你们这些贪婪的人。”
大长老用他那杆烟斗挠着后背，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很奇怪，你们是从哪里得到圣石的消息？”
乔杞似乎没有打算隐瞒，他直言道：“我在山林中收到了一个口信。”
“口信？”
“百景孝的口信。”
“百景孝？”大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沉。
乔杞一直在观察大长老的神色，看见他的神色变化，乔杞问道：“你知道这个人？”
大长老哼了一声：“我们和东大营关系亲密，百家家主之名自然也听说过。”
乔杞见大长老言不由衷，他淡淡一笑，也不追问。
正在这时，东山和山下的鸣镝声同时传了过来，然而两个老人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东山那里。
二人目光相撞，乔杞的双眼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长老不关心山下？你们圣堂的那位梁秋长老闹的动静可不小。”
大长老静静地看着他：“世间少有能看清圣堂真实实力的人，百夷诸部的孩子们高估了我们，而有些人则低估了圣堂。”
乔杞挑了挑眉，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那眼神流露出的尽是不屑之色。
“这些人不仅指的是梁秋岳，还包括你们，我是没有想明白，在我的眼底下，你们为什么还敢打圣石的主意，之前的协议……”
“之前的协议当然算数，大长老不要误会，我派薛慕过去只是为了帮助你们。”乔杞微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乔峥从碑林的一侧露出了身形。
大长老双眼微眯，外面本是他的心腹在守着，乔峥能出现在这里，代表着什么他自然懂，大长老淡淡道：“你们想留住我？”
“不，不。”乔杞边退边摆手道：“外面的情况不明，为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老夫有责任保护盟友的安全。”
“好。”让乔杞有些意外的是，大长老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盘坐在了地上。
“既如此，就有劳二位了。”
“义父，这是什么情况？”乔峥本以为二人会是一场恶战，没成想大长老直接放弃了抵抗。
看着大长老如此淡定，纵是乔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老人低声道：“我们答应过那人，大长老若不反抗，就不用伤害他，峥儿，外面的情形如何？”
“那些圣堂的长老正在对峙，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圣堂守卫留在了这里，正在疏散百夷诸部的来客。”
乔杞冷笑道：“让他们继续闹去。”
大长老看着不远处的二人窃窃私语，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被禁闭的乔峥能出现在这里就足矣说明了一切。
有人背叛了自己。
那人和乔杞他们私下达成了协议。
自己不在的情况下，谁有这个权力代表圣山？答案呼之欲出。
大长老的双眼有些疲惫，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就是不清楚那些孩子是否参与了进来。
……
在北山兄弟的疏散下，百夷诸部的来客被安置在了附近的几个庭院中，圣堂前的坪台也就空旷了起来。
“二长老？这是……”北山烟赶了回来，他正要向二长老请示去支援屠门庆，突然看到了面前长老们对峙的情景，北山烟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二长老脸色阴沉的可怕，因为他看见了跟在北山烟身后的北山雾。
而看见北山雾不止二长老一人，在二长老的对面，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看见北山雾后双眼一亮，他心中一喜，直接喊道：“雾儿，为师在这！”
北山雾闻声刚要走去，却被二长老喝止在了原地：“北山雾！我记得和你说过，让你和屠门庆一起去山下，你为何留在了这里？”
二长老的心情有些烦躁，圣堂守卫中，屠门庆、北山烟、鸟俗雨都是大长老的徒弟，景源又是师承自己和大长老，当大长老不在时，这四位圣堂守卫都会听命于自己。北山雾却是不一样，北山雾的师父是擅长用刺的南宫长老，而南宫长老正是和自己对立的一派，所以二长老当时交代的命令就是让北山雾去山下，避免卷入到这里的纷争。谁知北山雾竟然违抗了自己的命令，留在了山上。
“雾儿，不要管他，先带为师离开这里！”
二长老怒声道：“南宫！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添乱了！”
此话一出，与二长老对峙的长老们都不满起来。
“二长老，什么叫添乱，东山和山下皆已告急，我们这些长老不去支援，就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尚未伤愈的孩子去拼命？”南宫长老怒声道。
“不错，你怀疑我们和梁秋岳勾结，我们还怀疑你呢！”
“快放了我们！屠门守卫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那么多人？”
有了北山雾在这里，长老们立刻有了底气。
二长老见状，自知不能让北山雾继续留在这里，他沉声道：“北山雾听令！”
北山雾迷茫地抬起了头。
只听二长老缓缓道：“你速去山下救援屠门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变数
北山雾为难地看着二长老：“二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这里？”
“我只是在排除梁秋岳的人，你师父若是清白，自然无事，你现在要是再犹豫，屠门庆就会有生命危险！”
北山烟也劝道：“大哥，我会帮你照看南宫师叔。”
“好。”北山雾见状，也不啰嗦，向着山下飞奔而去。
南宫长老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弟子会如何抉择。
南宫长老沉声道：“二长老，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大长老的一直不露面，让包括南宫长老在内的诸人隐隐猜到了背后的真相，众人心中生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二长老面无表情，他淡淡道：“大长老只是去处理了他应该做的事，你们不要担心他了，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我问你们，当年同意梁秋岳进入圣堂的长老都有谁？”
场下五位长老面色大变，其余的人脸色也很难看。
“怎么？仅凭这个就能判断出谁是同谋？二长老，当年梁秋岳的事，你和大长老也是同意的！”南宫长老怒道。
“这么说，场上的诸位或多或少都有问题？那就请诸位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大长老回来再做决定。”二长老转头对着北山烟以及早已站到自己这方的长老吩咐道：“为了圣堂的安危，看住他们！”
二长老说完，也不顾众长老的反对，直接进入了圣堂，他径直走到了圣堂后方的碑林中。
看着乔杞和乔峥面前的大长老闭目盘膝在地，二长老不由得感慨一叹：“您放心，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我不会杀害他们。”
“什么时候的事？”
二长老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二十年前。”
大长老有些意外地睁开了眼睛，他以为二长老是因为受到了乔杞的蛊惑才决定与其联合，谁知竟得到了这样一个答复，二十年前？那时候是林氏王朝和独孤家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那时候独孤靖才刚来夷州。
“准确的来说，是靖王来了之后。”二长老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夷州兵荒马乱的时候。
大长老明白了，他闭上了双眼，开始默默地在心中推算。
二长老知道大长老的习惯，他微笑道：“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会选择冒险，屠门庆和北山雾被我派去了山下，他们只要守住栈道，梁秋岳的人根本冲不上来。而景源和鸟俗雨被我派去了东山，配合在那里的九长老和南荣复，就算梁秋岳在罪民中有暗线，也经不起什么风浪，再者薛慕将军也带着我的命令赶了过去，有这五个人在，圣石可保无恙。”
“我想你的命令，是让他们将圣石转到薛慕手中？”
“不错。”二长老道：“我知道您想到了什么，薛慕那里不止有我的命令，还有您的信物，九长老只能听从。”
大长老不知为何，嘴角微微翘起，他用烟斗敲了敲地上的青石：“老二啊，你已经输了。”
二长老神色一凝。
乔杞和乔峥对视了一眼，二人也有些不明所以。
大长老睁开双眼，微笑道：“你小心再三，还是算漏了一些东西。”
二长老心中一凛，他脑中急转，忽然想到自己确实忘记了一个人，他不可置信地脱口道：“东关正香？”
从早上到现在，二长老一直没有见到过东关正香的影子，听大长老的意思，东关正香也去了东山？
见大长老没有言语，二长老摇头失笑道：“仅凭那孩子？”
“你忘了她是谁的师父？”
二长老脸色微变，但还是有些不屑：“再加上圣堂守卫里最弱的鸟俗雨，也就两个人而已。”
看着大长老脸上笑容不减，二长老想起了被东关正香的机关术关起来的独孤邵，他沉声道：“就算再加上个邵将军那又如何？”
……
景源二人向东山的不断靠近，山路的周围开始出现了打斗的痕迹。
突然，景源停下了脚步，在鸟俗雨不解地目光中蹲在了地上。
景源看着地上车辙杂乱的痕迹，沉声道：“拉着圣石的马车曾到过这里，想必是九长老他们遇见了麻烦。”
“他们在这里动过手。”鸟俗雨在山路旁的树下发现了一块染血的碎布，而就在不远处，几具尸体倒在了那里。
二人警惕地向那边走去，鸟俗雨看着他们身上的黑衣，奇道：“东山的罪民都是这般打扮？”
景源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人恐怕是梁秋岳的人，我们走！”
随着二人继续东进，密密麻麻地穿着黑衣的罪民尸体出现在了山路之上。
鸟俗雨脸色有些苍白：“梁秋岳好恐怖的能力，这些年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拉拢了这么人，九长老那里不会有事吧？”
“不要担心。”景源安慰道。
他刚开始也被这些黑衣罪民的人数惊住了，心中猜测莫非东山的罪民全都反了？那样的话，九长老和南荣复真有可能会陷入危险。
可随后他检查了这些罪民身上的伤口，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受到了箭伤，那就证明了情况还没有紧急到九长老出手的时候。
“师兄你看，这边的黑衣罪民好像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鸟俗雨突然发现这些黑衣的尸体似乎来自两个阵营，他们中的一部分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黑衣的衣袖有些灰白。
二人不敢耽搁，加快了速度，向着东山采石场跑去，而在此过程中，二人都发现了路边的树干和尸体上出现了羽箭！
虽然羽箭的数量不多，但是却说明了情况紧急，或者说有人逼九长老动手了！
二人踏着一个个尚未干涸的血泊，进入了采石场周围的莽原，打斗的声音也随着山风传了过来。
“我们来得不晚，采石场里还在打！”鸟俗雨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景源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突然被莽原边缘的两道人影吸引住了，待看清那二人后，景源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独孤邵？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混乱
鸟俗雨顺着景源的目光看去，吃惊道：“独孤邵？他不是被师兄你关起来了？怎么会在这里？”
景源沉声道：“你师父的机关术造诣如何？”
“反正我不及也，师兄怎么问起了这个，难道？”鸟俗语明白了过来。
景源看着他：“独孤邵被关的那个房间是你师父一手布置，她对我保证过独孤邵绝对不可能从里面逃走。”
“这么说，师父真的？”鸟俗雨脸色煞白。
“我们先过去。”景源没有多说什么，领着鸟俗雨奔了过去。
二人和独孤邵打了个照面后，独孤邵不惊反喜，他眼珠一转，指着不远处高声道：“你们来得正好，梁秋岳已经力竭，快拿下他！”
景源和鸟俗雨闻声一呆，他们转头看去，只见梁秋岳正拿着长刀追了过来。
鸟俗雨鼻子都气歪了，这哪里是什么力竭，分明就是独孤邵被梁秋岳追杀得满地跑，在向他们求救。
奇怪，他们难道不是一路人？
景源二人心中有些困惑，他们自然不可能看着独孤邵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景源一个闪身挡在了独孤邵的身前。
“景源！你们打得好算盘！”梁秋岳看着突然出现的景源，停住了脚步恨声道。
景源隐约猜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冷冷道：“梁秋岳，你冒充梁秋族的遗民，骗取我圣山长老之位，今日又打圣石的主意，你必死在这里。”
“圣石？无非是些矿石罢了，我们不取，将来自有他人去取，你以为独孤邵为何出现在这里？”
景源眉头一皱，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独孤邵肯定也是奔着圣石而来，可如果和他窜通的人不是梁秋岳，那会是谁？
不用他多想，梁秋岳道出了二人心中的困惑：“你们所谓的圣堂连里面的执法长老都背叛了你们，还妄图谈什么保护圣石，可笑！”
鸟俗雨面色一紧：“你胡说什么！师父怎么可能会和靖王走在一起？！”
梁秋岳哈哈大笑道：“若不是东关正香中途插手，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局面？什么局面？”鸟俗雨诧异道。
梁秋岳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鸟俗雨转头看向独孤邵，独孤邵摊了摊手道：“情况很复杂，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弟，这里交给我，你去里面看看。”景源沉声道。
“好。”鸟俗雨心中的疙瘩解不开，十分不舒服，他现在急切地想找到自己的师父，当面去问清楚。
梁秋岳看了看跑过去的鸟俗雨，心中一叹：“可惜了，若不是忌惮此人的药粉，自己必擒住他，用他来威胁东关正香。”
他看着景源道：“原本你们两人在，我很难抽身，但现在鸟俗守卫离去，你怎能拦得住我？”
景源奇道：“看来，在你眼里，师弟的威胁比我大？”
梁秋岳摇头道：“若是以往，我对你是最重视的，因自我来了圣山之后，就没看见过你出手，可前日那乔峥大闹圣山，你居然不是他一合之敌，我便看透了你的本事。”
景源微笑道：“那你今日可看好了。”说罢，他身形一动，踏步而来。
梁秋岳只觉眼前一花，白衣一闪而过，随后手腕一痛，手中的钢刀应声而落。
梁秋岳急撤一步，二人分开，梁秋岳捂着手腕，看着景源不可置信道：“你有这么快的速度，前日与乔峥交手，怎会落败？！”
景源手中拿着竖笛，眼中流动着诡异的光芒。
……
鸟俗雨跑进采石场，里面的景象堪称地狱，数以百计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到处都是断臂残尸。
而几个大型石窟中，打斗还在继续。
鸟俗雨来到最近的一处石窟，便看见一群黑衣人在肉搏厮打。
鸟俗雨见状，双手伸进腰间五色锦袋，各掏一颗铜石，打向离自己最近的交手的二人。
两个黑衣人吃痛，惨叫着分开，看向了鸟俗雨这边。
“鸟，鸟俗守卫！”
颤抖绝望的声音让整个石窟的打斗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鸟俗雨。
鸟俗雨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刚要开口，这些黑衣人却不约而同地朝他扑杀了过来。
鸟俗雨吓了一跳，厉喝道：“谁敢动我？！”他手持铜石，对着几人前方挥舞起来，看着众人不为所动，鸟俗雨心中暗暗叫苦，他一边闪身移动，一边用铜石砸向了这些黑衣人。
鸟俗雨一路退到了大殿门口，此时那些黑衣人也冲到了鸟俗雨的面前。
嗖！嗖！嗖！
就在这时，后方殿内传来三道破空之声，鸟俗雨心中一突，向前扑倒，而后几支羽箭擦着他的头发射了出去。
鸟俗雨心中大骂：“该死的！九长老倒是提前喊一声啊！”
他趴在地上，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身上的羽箭，不由得一惊，这箭羽不是他们圣山的！
鸟俗雨蓦然回首，只见殿中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薛慕。
还未等他有所表示，又是几道破空声来袭，鸟俗雨不敢耽搁，在箭雨的掩护下，连滚带爬地进了大殿。
他从地上爬起，看着殿中的情景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整座大殿此时已经破烂不堪，所有的桌椅都被打碎在地，屋里的石柱上插满了羽箭，地上也全是残箭。
大殿中央，薛慕和九长老各握着手中长弓对立互视，他们的左边，则是浑身鲜血的单门主。
“怎么回事？长老不是说九曲的人不会添乱了吗？怎么这位薛将军跑到了这里，还和就长老打了起来？”鸟俗雨仔细看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老师，也没有看到本该在这里的南荣复。
“滚开这里。”九长老看着来人是鸟俗雨，冷冷道。
鸟俗雨急道：“九长老，可曾见到家师？”
谁知九长老一听此话，当即拉弓上箭，对着鸟俗雨的面门便是一箭。
鸟俗雨没想到九长老居然会攻击他，根本没有做出防御的准备，他正惊恐之间，另一支箭及时赶到，挡飞了九长老的致命一击。
大难不死的鸟俗雨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此刻的他更加懵了，居然是薛慕救了自己。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静
鸟俗雨质问道：“九长老为何攻击我？！”
九长老没有回答鸟俗雨的话，他的眼中紧紧盯着薛慕，冷声道：“你口中说已投靠了我圣山，这圣山叛徒的弟子，你为何还要救？”
鸟俗雨身形一晃，心中难过了起来，师父真得叛变了？
薛慕的目光不敢离开九长老，他沉声道：“听闻圣堂守卫是从对圣堂最忠心的人中选拔，这些人在成年后方能拜师，鸟俗雨的老师只是传授他武技，她的背叛并不能说明鸟俗守卫也参与了其中。”
单门主靠在石柱上喘息着，有些同情地看着鸟俗雨哀伤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自己的往事，他讥讽道：“那个女人隐藏的这么深，连我们都被她利用了一遭，这种为了夺圣石不顾一切的人，利用了所有人对她的信任，我要是她的弟子，必亲自手刃她，已证自己的清白。”
鸟俗雨身形一震，他咬着嘴唇，艰难道：“我去把我师父抓回来！”
薛慕用手指着东方：“她的人往那边走了，你现在赶过去还能追上，那个叫南荣复也在那里。”
鸟俗雨走到殿门停下了脚步，回头皱眉道：“你们？”
九长老冷冷道：“再不走，我就将你一并拿下。”
等到鸟俗语离去，殿中就只剩了三人，气氛逐渐凝重了起来。
单门主的呼吸逐渐均匀，他虽然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明白面前的这两个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应付得了的，这两人虽然没有向自己这边看，但只要自己一动，必会被双方同时攻击，他现在只能等，等一个自己能够离开的契机。
单门主可以等，在东边逃亡的沈烨却是等不了了。
很多年后，沈烨自己也在想，他的人生为什么永远离不开逃亡，在幽州的时候是，在夷州的时候也是，到了圣山仍然是。
只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一个绝世的美人儿。
时间回到今日寅时五刻，也就是北山兄弟刚来到圣山坪台的时候。
沈烨在出行之前，叫醒了正在酣睡的百里鹿。
“这个刺鼻的纸包里是解药，如果外面有变，你立刻将其给若姑娘服下，然后找机会带着她离开这里，外面应该会有东大营接应的军队。”
百里鹿原本迷茫的双眼闪过了一丝精明，他恭声道：“沈公子放心，我不会让小姐干扰公子的行动。”
沈烨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在百里鹿这里要多费些口舌。
百里鹿低声道：“靖王让我全力配合公子。”
沈烨有些心惊，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相貌粗犷的壮汉，若凌的心腹居然是靖王的人？
离开宅院，借着晨光，沈烨揣着东关正香的信物，向着东山前进，此时的他还不清楚东关正香的人已经被九长老和南荣复除掉，而且那位名为上官卓的监工已经将东关正香供了出来。
虽然九长老没有听信上官卓的话，但南荣复却是秉着谨慎的态度，在东山布置好了一切，等待着沈烨自投罗网。
啪！
“为什么现在才来通知我？！”东关正香愤怒地拍着桌子，她的声音在颤抖。
东关正香的对面，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跪在了地上：“恩人，上官卓进了大殿之后不久，整个采石场就被那南荣守卫控制了，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
“南荣复？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们的人情况如何？”东关正香感觉事态有些严重了。
“属下不知，当时属下猜到了上官卓那里出了问题，就趁着周围守卫尚未合围之际，将自己埋在了莽原边，直到后半夜周围警戒放松之时，才偷偷跑了过来。”
东关正香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色，按照她和沈烨原先的计划，此时沈烨已经出发了。
“不成！我要过去！”东关正香不能看着沈烨出事。
“恩人，去不得啊！”男子大惊，正要起身，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东关正香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两名婢女。
“把他安顿好，我们去东山。”
“长老，鸟俗守卫还在谷外等您。”
东关正香皱了皱眉，她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位婢女的身材，冷声道：“你来，换上我的衣服。”
……
东山采石场外一片寂静，沈烨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什么人？”一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沈烨面前。
沈烨不慌不忙道：“长林古道，绝迹东山。”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沈烨发现此人的身上伤痕累累，目光一凝：“你是上官卓？”
“是的。”
沈烨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惊讶道：“你怎么这个样子？”
那人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无碍，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你可有信物？”
沈烨掏出了东关正香的贴身玉石。
那人看到后，眼中闪动着莫名之色，他心中暗道：“幸亏南荣守卫留了一手，东关正香果然有问题。”他将玉石还给了沈烨，低声道：“跟我来。”
沈烨跟在他的后面，见他在领着自己去往大殿方向，不由得惊愕道：“不是说已经装好在了马车上？”
“已经装车了？车在哪里？”那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由于上官卓什么东西都未吐露，就被九长老杀掉，南荣复掌握的情报很少，虽然一晚上的审讯抓住了几个有嫌疑的人，但他们只是说了东关正香会派人来，并没有交代马车的事情。
那人回头微笑道：“放心，九长老已经离开了，殿里都是我们的人。”
沈烨听到此话，汗毛乍立。
东关正香曾对他说过，九长老这人性格怪异，他不可能会提早去圣堂，所以在运送马车的时候，千万不能弄出大的动静，引起他的警觉。
沈烨小心地打量着四周，提高了警惕。
这么观察了片刻，沈烨的额头就沁出了冷汗，他终于发现了不对。
静！
这里太静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声清啸
东山的“罪民”没有居住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只能睡在各个石窟中，但现在整个采石场都静得可怕，连打鼾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仅如此，沈烨甚至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看到。
大殿就在眼前，沈烨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领路之人似有警觉，第一时间就回头看了过来。
沈烨面色有些不自然，他的手伸进衣袖中：“我突然忘了给你看一件重要的东西。”
“什么？”领路之人好奇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
沈烨一手蒙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从衣袖中攥了一团粉末，丢向了对方。
领路人早就防了沈烨一手，沈烨刚有动作，领路人就放生大吼了起来：“快抓住他！”
此时前方殿门突然大开，殿里蹿出了几十道人影。
沈烨正欲逃跑，一只手从他的背后抓来，锁住了他的脖子，沈烨心中一凉。
“不想脖子被扭断就不要出声。”那人的声音很冷。
沈烨双手下垂，放弃了抵抗，被提着走进了大殿之中。
刚入大殿，沈烨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烛光下，一百余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地上，这些尸体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衣。
“东关正香的计划暴露了？！”沈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危矣。
沈烨被带到了大殿中央后就被放了下来，那个擒住他的人也从沈烨的身后走到了他的面前。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南齐斛。”说话之人似乎有些兴奋，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沈烨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微缩：“南齐斛，圣堂九长老。”
九长老很满意他的反应：“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告诉我，东关正香将圣石藏到了何处？！”
沈烨一愣，圣石藏到了何处？怎么回事？难道东关正香的计划没有泄露，她的人已经将圣石转移走了？可地上的这些尸体怎么解释？
沈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突然间他发现了问题，这些尸体身上的黑衣有问题！
这些所谓的罪民在圣山劳作多年，受到的都是非人的待遇，这么多年，他们穿的都是最廉价的粗布黑衣以及灰衣，加上采石场石屑灰尘的缘故，罪民身上的黑衣穿久了也会变得灰白。
为了今日的行动，东关正香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她在暗中给每一个自己的人都准备了一套灰袖黑衣，而躺在殿中的这些人却是清一色的黑衣黑袖，一尘不染。
沈烨脑中积极思索，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梁秋岳他们也是今日动手，这些人是梁秋岳的人？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沈烨决定冒险一试。
他吃吃道：“您在说什么？什么圣石？东关正香长老藏了圣石？”
九长老的目光阴沉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掐着沈烨的脖子：“我的忍耐心是有限的，不要试图耍心机。”
一旁的领路人冷笑道：“九长老，方才我已经查过了，此人身上确实带着东关正香的信物。”
沈烨急忙解释道：“我是夷州若家的人，我是受东关正香长老和大长老所托，来给您传达消息。”沈烨知道自己的回答太过勉强，但事到如今只能一赌。
九长老嘴角微翘，他放下了沈烨，邪笑道：“受大长老所托？”
“正是。”沈烨从衣袖间拿出了东关正香的贴身玉石，事到如今，他只能谎称这东西是大长老的了，他刚要出声，却发现九长老的神色突然变了，沈烨心中不可思议地狂呼：“不会吧，难道天不绝我？这真是？”
看着沈烨手里的东西，九长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一把抢过沈烨手中的玉石，端详片刻后，九长老深深地看了沈烨一眼，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可笑，你以为你能骗过我们九长老？这分明就是东关正长老的东西，你……”领路之人嗤笑道。
“下去！”
“啊？”领路之人愣住了，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九长老。
九长老的神色变得异常可怕：“下去，你们所有人都下去！”
领路之人吃吃道：“九长老，你不会真的信了这个人吧？刚才他还和我对了暗号，说什么长林古道，绝迹东山。”
“长林古道，绝迹东山。”九长老喃喃重复道，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沈烨一看情况有变，急忙反驳道：“我何时说过这话，你不要栽赃与我。”
领路之人气急：“这就是你亲口所说！这和南荣守卫亲自审出来的暗号一模一样，对了，九长老，既然人已经抓住了，不妨让还在另一边守着的南荣守卫回来。”
“南荣复？！他怎么在这里？！”沈烨心中一颤，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此时，寂静的殿外传来了一声清啸，随即便是械斗的声音。
“报！九长老，守卫大人那里遭遇了强敌！”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沈烨抓住机会，急声为自己辩解：“九长老，你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们才是你们要抓的人！”
九长老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玉石，沉声道：“你有没有问题，等会再说，来人，速去支援南荣守卫，合力去将那些人带到这里！”
“是！”
……
梁秋岳和单门主遇到了麻烦，他们带着自己的心腹刚赶到这里，却并没有看到本应在这里接头的人。
二人正觉奇怪之间，南荣复从一处石壁后走了出来。
梁秋岳认得南荣复，看见他出现在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自己的计划败露，对方早有准备，梁秋岳二话不说，果断下令道：“快撤！”
南荣复怎能让其离开，他发出了一声清啸，早已埋伏好的圣山众人从侧面杀出，将梁秋岳等人团团围住。
南荣复冷冷道：“除了梁秋岳，其他人尽皆杀死！”
一声清啸传遍整个东山，同时也唤起了朝阳。
日出的光芒照耀在了正在山路急赶的东关正香身上，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沈烨，你不要出事！”
第一百三十章 群仙戏（一）
东关正香抄着近路来到东山一侧，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山洞中有些动静，东关正香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这条路是她安排好的运送圣石的下山之路，而按照计划，装载圣石的马车会停留在这里待命，可按照自己人所言，九长老和南荣复已经将东山控制住了，为何这里还会有人？
东关正香悄悄地出现在洞口，向里面看去。
“谁？！”
在里面焦急等待的“罪民”神经都绷得很紧，见洞中的光线被遮，众人纷纷向洞口看去。
“恩人！”
看见是东关正香亲自到此，众人心中大定，纷纷下跪激动道：“恩人，我们什么时候走？”
东关正香满脸讶然，她环视了四周，镇定道：“怎么就这么点人？其他人呢？”
“恩人不知，上官卓贪生怕死，将我等的事供了出来，本来小的们以为是必死之局，谁知在南荣守卫审查时，有另外一批人突然跳了出来，和南荣复的人大了起来，我们中有人没有按耐住，借势跟着反了。”
“所以。”东关正香声音微寒。
“所以，他们都被那南荣复解决了，南荣守卫似乎没有料到我们，只警告了我们晨时不要弄出动静，便对我们放松了警惕，于是趁着夜色，小的们就各凭本事逃了出来。”
“圣石在哪？”东关正香想到了关键问题。
洞中众人面露难色，答话之人吃吃道：“恩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们原本准备的那些用来搬运的车辆根本派不上用场，我们只能尽可能地用包裹携带出来。”
在东关正香的目光下，众人将自己放在一旁的包裹打开。
“恩人，有些轻巧不易发出声的圣石我们就多带了一些，那些沉重的我们只能用衣服把他们隔开，所以能带这些出来已经是极限了，算上我们这些年偷偷屯在这里的圣石，估摸着只能凑出三车。”
东关正香眉头微皱，三车，她的计划可是运送十车圣石出山，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三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们即刻出发，从隐路下山，我的人会在山外等着你们。”
“恩人，你不随我们一起离开？”洞中众人吃惊道。
东关正香目光看向了另一边：“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们留下一批人，在山外等着我，其余人一旦出山立刻带着圣石朝东大营进发。”
……
东山大殿，九长老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异常安静的沈烨，心中更加疑惑，莫非自己错怪了此人，可那句长林古道，绝迹东山该怎么解释？
长林古道指得就是圣山脚下的山路，而当年正是东关正族驻守在了那里，这句话分明指向的就是东关正香，再加上上官卓交代的东西，九长老确信东关正香已经反了，可，可为什么这个若家的人会有大长老的东西？
九长老有时候是疯癫，是冲动，可他不傻，反而还很聪慧。他清楚，他现在只需要在这里等，等到某些人的到来，很多谜团自然就会迎刃而解。可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先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独孤邵？”
“是的，殿外那人自称是东大营靖王之子。”
一旁的沈烨也有些意外，独孤邵不是被景源抓了起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让他进来。”
“是。”
独孤邵跨着大步走到了殿中，此时的他神色异常紧张，眼中却带着决然之色。
“疯了！我简直是疯了！”独孤邵的嗓子干干的，内心不断地强调自己疯了。
被景源抓住后，独孤邵急得火急火燎，他一夜冥思苦想，寻思着脱身之计，可那门锁设计的实在巧妙，他无法在不惊动门外守卫的情况下偷偷出来，无奈之下，他蓦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一件他一直忽略掉的事情。
圣石出自圣山之东的采石场，而这里一直是归着那位九长老管制，自己在东大营看到的那些圣石是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九长老的眼皮底下运送出来？除非？除非……
独孤邵想到了一种可能，九长老才是父亲安插在圣山的人！
随后，独孤邵又是一阵摇头，这太荒唐了，父亲就算再有能耐，怎么可能会把手插得这么深？这可是圣堂排行第九的长老啊！
可这个念头一旦起来，就一直在独孤邵的脑海中消散不去，困扰了独孤邵整整一夜。
正当他打算入睡之时，门外的轻响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这是开锁的声音？有人来救自己了？是谁？沈烨？还是妹妹？
独孤邵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轻轻一推，果不其然，那困扰自己多时的门锁已经不见了踪影，不仅如此，门外的守卫不知何时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独孤邵心中大喜，他虽然不知到底是谁在帮助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逃走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不可能放过。
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独孤邵决定再次赶往东山，原因有二，一则今日正是圣堂祭祖之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圣堂那里，他不相信梁秋岳会放过这个机会，二则他想验证一下心中所想，九长老到底是不是父亲的人。
……
独孤邵心中忐忑不已，走进殿中之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此举的后果，倘若九长老不是父亲的人，自己这个时候来到东山采石场，岂不是自投罗网，引人怀疑？
“我真是疯了！”独孤邵心中暗暗叫苦，他抬首看向了殿前，忽然他看见了坐在九长老身边的沈烨，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接到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后，独孤邵的心思便全放在了这个上面，以至于后来看到沈烨和若芷月后，他根本没有多想，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把这种危险的任务交给太子来做，直到现在，看着沈烨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了这个地点后，独孤邵全都明白了。
“原来你也是为了圣石而来。”独孤邵心中低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群仙戏（二）
独孤邵心中急转，联想到沈烨之前为自己“出谋划策”，他心中断定沈烨的圣山之行也是出自靖王的手笔。
沈烨脸色有些阴郁，独孤邵的到来并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好，反而只会让局势更加麻烦。
他走到独孤邵身边，正要与其低声说着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随即殿门被推开，前朝大将薛慕阔步走了进来。
薛慕看见沈烨之后，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看着独孤邵和沈烨难看的表情，薛慕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笑意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最后变成了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
薛慕整个人都处在了亢奋之中，他何曾想到太子殿下没有回到帝都，而是选择留在了夷州，并且登上了圣山，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有了太子在手，他们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沈公子，别来无恙啊。”薛慕保存了一丝理智，他没有当众点破沈烨的身份，因为他不想圣山这里迫于沈烨身份的压力而放弃与他们联手，毕竟圣山现在还没有与整个中原王朝撕破脸的胆量，不过嘛，若是现在瞒着他们拿下太子，待之后时机成熟，再将这些消息放出去，介时圣山就算不想反也由不得他了，那时候圣山以及百夷诸部将会被强行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成为自己手中最大的助力。
沈烨不知道薛慕心中所想，但见薛慕没有揭穿自己的身份，他也自然不会主动提出来。
“薛慕，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到这里？”
薛慕微笑道：“好叫沈公子得知，圣山已经接纳了我们，而且我来到这里也是奉了你们圣山的长老之命。”他对着坐在中央的九长老问道：“阁下可是南齐斛长老？”
见九长老不回应，薛慕也不以为意，他已经从二长老那里得知了九长老的古怪脾气，他对着九长老道：“在下受二长老所托，前来支援九长老。”
“为何是二长老的命令？”独孤邵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
薛慕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圣堂的一个长老似乎有些问题，大长老的精力全放在了山下，如今正和几位圣堂守卫忙于山下的部署。”
台上的九长老仍然没有动静，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薛慕微微皱眉，见对方不理睬自己，自己也没必要太卑微，他径直地走向了沈烨。
独孤邵见状挺身而出，拦在了沈烨的面前：“薛慕，我还在这里，你不要太狂妄了。”
薛慕微笑道：“邵将军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现在怎么处理你，我们还尚未决定，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乖乖地站到一边，而且邵将军认为你会是我的对手？”
独孤邵看了一眼薛慕的背后，心中稍安，他朗声：“你的射术固然出色，可现在你的弓不在身边，我会怕你？”
“射术？薛慕？九曲？”
听见独孤邵的话，一直在上方沉思的九长老陡然惊醒，他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杀意骤现。
薛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回头忌惮地瞟了一眼九长老，而后对着独孤邵摊手道：“我又何时仅会射术了？”
嗡！
话音未落，弓弦的颤声响彻整个大殿。
殿下三人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方，只见九长老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把劲弓。
薛慕尚未多想，他挡在了二人身前，沉声道：“九长老不要心急，这位沈公子现在还不能伤害他。”说罢，他的手便抓向了沈烨。
嗖！
感受背后劲风袭来，又见独孤邵和沈烨在向右躲闪，薛慕想也未想，紧跟着他们朝着那边闪去。
锃！
一支铁箭擦过薛慕的身体钉在了地面上，激起了碎石灰屑。
薛慕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时明白了过来，九长老的目标并不是沈烨，而是他，薛慕转头惊怒地喝问道：“你在做什么？！”
九长老手中之弓尚未放下，他缓缓拿出第二根羽箭，冷声道：“我问你，你可曾遇见一个叫彭伹的人？”
“彭伹？”薛慕骤紧眉头，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名字。
一旁的沈烨却是反应了过来，他双眼一亮，高声道：“九长老，就是这个人！在山林中杀害了彭守卫，不仅如此，屠门守卫和鸟俗守卫也差点死在了此人的手里。”
薛慕被沈烨一语点醒，他急忙道：“当日情形实属非我所愿，而且圣堂的两位长老已经答应了我们，此间恩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九长老嘴角微翘：“屠门和鸟俗我不会管，但彭伹是我的弟子，其他人凭什么替我做主？”
薛慕脸色十分难看，九长老是彭伹师父这件事二长老提到过，可二长老也说过这对师徒的感情一直不怎么好，彭伹已经近十年没有和他师父见过面，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九长老会为此出头。
见九长老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薛慕警告道：“南齐长老，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坏了两位长老与我们的约定，这件事以后我定当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九长老呵呵笑着，眼中寒意更胜：“我不管你们什么约定，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要杀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薛慕此时也不忍耐了，他冷冷道：“既然九长老这么说，那我就要看看阁下有何本事来为弟子出头。”
九长老没有废话，搭弓射箭，两支羽箭急射而来。
薛慕作为一名神箭手，自然了解这个距离弓箭的轨迹和威力，他甚至没有去盯着羽箭的轨迹，仅凭着丰富的经验便判断了羽箭的落点，提前做好了躲闪动作。
见九长老两箭落空，薛慕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百夷的箭法不过尔尔。”
九长老摇头道：“前面两箭不过是试探，我这箭壶里可还有二十余支箭，后面的箭你躲得过去？”
独孤邵在一旁趁势嘲讽道：“薛将军，你没有弓箭休说和九长老较量了，我看你前进一步都费劲！”
薛慕看着脚下，这才发现，自己为了躲避九长老的箭，已经不知不觉地远离了九长老几丈，而这个距离恰好弓箭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九长老傲然一笑，他抬起了手中的弓：“我知道中原的将军大都上过战场，也知道你们近身搏杀很是了得，这七步之内，我尚惧你几分，可七步之外……”
九长老拉起劲弓，看向薛慕的眼神像看着死人一样，一字一顿道：“你毫无胜算。”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群仙戏（三）
殿中状况突变，独孤邵却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
沈烨心中也很是奇怪，相对于圣石的下落，这位九长老似乎对私人的恩怨更加看重。
沈烨没有说话，悄悄地抓紧独孤邵的衣袖向外轻轻扯了扯，独孤邵会意，二人偷偷地朝着殿外移动。
二人离薛慕很近，这一动，立刻让薛慕发觉。
薛慕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静静地看着九长老，等待着他的举动。
然而几息之后，薛慕站不住了，圣堂的九长老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身上。
薛慕不清楚九长老的用意，反正他是不可能让沈烨再次从自己手下溜走。
只是薛慕身形刚动，九长老手中的弓就随之移动，弦上之箭大有瞬发之势。
薛慕身形一顿，眼睁睁地看着沈烨二人从眼皮底下走了出去，他回首沉声道：“你就让他们走了？”
“外面都是我的人，他们哪也去不了。”九长老的回答很是干脆。
薛慕寒声道：“他可是靖王之子。”
“靖王之子又如何？这里的罪民可不认识谁是靖王。”九长老误会了薛慕的意思。
“我不是在说他的身份，你莫要小看了独孤邵，他自幼在军中习武，岂是你山中这些下人能拦住的？”
九长老嘴角一咧，森然道：“这些罪民可不是一般的下人，他们心里会清楚放走独孤邵的后果是什么。”
……
“你怎么会在这里？父王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这个九长老是不是我们的人？梁秋岳在哪？”二人一出大殿，独孤邵的嘴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沈烨心中正惊异于九长老居然真的放任自己离去，听到独孤邵的话，他一阵头大，不耐烦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
这时，殿外窜出来近百道人影，将二人团团围住，说话之人正是当时和沈烨对暗号的接头人。
“长林古道，绝迹东山。勾连外族，图谋圣石，蓄意叛逃圣山，你们谁都走不了！快说，东关正长老和圣石在哪？！”接头人冷喝道。
“什么什么？东关正长老？”独孤邵吃了一惊，那个女长老要叛逃圣山？
一瞬之间，独孤邵回想起之前东关正香和沈烨单独接触的事，很多东西一下就理清了，太子哥哥联系的是那个执法长老？那我和梁秋岳又是怎么回事？
“你带了兵器没？”沈烨的声音将独孤邵拉回到现实。
独孤邵缓过神来，看着四周拿着铁器的“罪民”，无奈道：“我来面见九长老，拿兵器做什么？”
沈烨道：“那我们回去。”
“啊？”
未待独孤邵反应过来，沈烨一把拉着独孤邵转而退回到了殿中。
接头人没有想到沈烨会做出如此举动，他抬手阻止了身边的人追击，冷冷道：“九长老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殿，你们给我死死守住这里！”
看着二人去而复返，九长老嘴角微翘：“怎么样，我说过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那我呢？”薛慕盯着他手中的劲弓：“你是要先动他们，还是我？”
“告诉我你们的目的。”九长老缓缓道。
薛慕皱了皱眉，他们和二长老的协议内容事关重大，不要说是九长老这种中立的人，就算是二长老的那些亲信此时都蒙在鼓里，此时说出去恐怕会引起圣山内乱，一个不完整的圣山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很简单，我们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九长老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信。
沈烨虽然不清楚九长老脑子在想着什么，但让九长老和薛慕先打起来他可是乐意见到的，沈烨朗声道：“不是为了圣石，你们会到这里来？”
“单凭我们三人能做什么呢？”薛慕微笑道：“圣堂人才济济，该不会会怕我和一个老人加上一个孩子吧？”
“你说的老人可是朝廷抓了二十年没有抓到的前朝尚书，那个所谓的孩子可是连挑四位圣堂守卫的狠人。”独孤邵扬声道。
沈烨接着道：“你们身边可是还带着几千骑兵，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些人现在已经埋伏在了山下。”
薛慕的目光有些阴冷，沈烨二人虽然是妄猜，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此刻的他也不想辩解，薛慕迎着九长老的目光，正色道：“圣山的两位长老都接纳了我们，九长老当真要为了自己的弟子，违逆两位长老的意思？”
嗖！
一声轻响从天际传来，声音不大却让九长老眉头一挑，他识得这是山下传来的鸣镝，而且是圣堂守卫的鸣镝。
有人在攻山！
九长老眼中杀意四射，手中铁箭急射而出。
“慢着！我有话说！”薛慕向右一跃而起，避开铁箭，他抢声道：“不是我们的人！九长老可忘了梁秋岳？”
九长老还未说话，三道极其响亮的鸣镝声在附近响起。
鸣镝三响！
九长老目光一厉，南荣复那里遇到了麻烦！他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了，九长老从箭壶中连拿三箭，他要动用绝技迅速解决掉薛慕。
薛慕看见九长老的举动，双眼瞳孔微缩，作为同样会此绝技的神箭手，他当然知道这个行为是代表了什么，他大喝一声：“长老且慢，莫要忘了梁秋岳也曾是圣堂的人！”
九长老动作一滞，他听懂了薛慕的意思。
鸣镝三响也许不是南荣复的意思，而是梁秋岳故意为之！
薛慕所猜不差，这三道鸣镝并不是南荣复所发。
东山大殿南侧，南荣复神色难看地看着梁秋岳手中的鸣镝，深吸了一口气：“将圣堂守卫都吸引到这里，介时你们怎么逃？”
梁秋岳唾了一口血沫道：“我们的人已经进了山，按照攻势，恐怕那几位圣堂守卫还未赶到东山之时，就要急急回去保护你们的圣堂。”
“果然打得好算盘。”南荣复握紧了手中长枪，目光阴鸷。
“现在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单门主扭断了面前之人的脖子。
此刻，单门主和梁秋岳的周围，除了南荣复之外，再无活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群仙戏（四）
身负家仇之恨，经历过多年的磨难，跟随单门主上山的三位下属各个身手不凡，他们很轻松地便解决掉了南荣复的手下。
不过，在面对武技更加超绝的南荣复时，他们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倒在了南荣复的红缨长枪之下，此时，单门主三人周围再无活口。
“自我在山上的这些年，人们都说景源是圣堂最神秘、最强大的圣堂守卫，但在我看来，你才是七位圣堂守卫中最可怕的存在。”梁秋岳沉声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南荣复面无表情，淡淡回道。
“很自负，不过你确实有自负的本钱。”单门主舔了一下溅在嘴角的鲜血。
圣堂那里时刻处在危险之中，南荣复并不想在这拖延时间，他身体绷紧，一个箭步，直奔距离最近的梁秋岳，在方才的厮杀中，南荣复见识到了单门主的历害，所以他一上来就瞄准了年纪较大的梁秋岳，自己只要先斩掉此人，便可全力面对那位所谓的“单门主”。
看着转瞬而来的枪尖，梁秋岳神色凝重，他重心前移，上身前探，左臂悬臂前伸，撞在了枪杆处，格挡开了枪头，随之以肘为轴，猛然甩腕翻拳，用拳背重重地击打在了枪杆之上。
“臂上有护甲？”感受着枪杆上传来的触感和力道，南荣复只觉手中长枪不受控制地向侧边刺去，他身体微微下沉，双手向回一抽，便想要拉回长枪。
梁秋岳怎会错失良机，他一眼就看穿了南荣复的意图，梁秋岳双脚各前踏一步，双手紧紧地握在了枪杆上，双方开始争夺起了长枪。
“这是什么拳法？”南荣复沉声问道，他虽然这一辈子大半时间都住在山里，但也曾在外历练过几年，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这样的拳术。
“搏术。”
“西戎搏术？你不是东大营的人？怎么也来自西戎？”南荣复讶然道。
“会西戎搏术又不见得必须来自西戎，而且我们何时承认过我们是那靖王的人？”梁秋岳反问道。
南荣复蹙了蹙眉，自己当时在东大营帅帐里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难道靖王所说还会有假？
“那独孤邵为何与你如此亲密？”
梁秋岳想到此处就觉晦气，他恨声道：“不提他还好，老子解决了你们后，就去亲自手刃那靖王之子。”说罢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单门主：“你也不许阻止我。”
单门主想了想，点头道：“随你，但不要影响我们的大事。”
南荣复有些看不懂了，若梁秋岳不是靖王的人，自己在东大营偷听时，靖王为何会对独孤邵有那样的吩咐？而且若他二人不熟识，从未上过圣山的靖王为何又会清楚地说出梁秋岳的名字？
手中长枪的拉扯容不得南荣复继续思考，他加大了手中力道，想要尽快夺回长枪的控制权，要知道身边可还有着一个货真价实的西戎人。
“你的年龄也是伪装的？”
南荣复看到梁秋岳握在枪杆上的那双毫无皱纹的手，不由得眉毛一挑，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中年人该有的皮肤！也不是梁秋岳以前的样子！
梁秋岳哼道：“既然决定今日行动，我当然没必要用草药继续涂抹伪装。”
南荣复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梁秋岳的脸上的皮肤也很不自然，似是带上了一张假皮，南荣复沉声喝道：“你的声音为何如此苍老？”
“自然也是用药草处理过了。”梁秋岳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起来。
南荣复微微一愣，手中力道稍褪，梁秋岳趁此机会一把夺过红缨枪，随即一个横扫千军的招式，向着南荣复的下盘荡去。
南荣复从地上跃起，跳到了旁边的巨石之上。
“老单！”
单门主在侧面正欲出手，忽而看见梁秋岳将手中那杆红缨枪扔了过来。
梁秋岳从地上拿起一把钢刀：“这里交给你如何？”
单门主诧异道：“你要去哪？”
梁秋岳的目光越过南荣复，看着另一边山路上的人影道：“我要过去解决一个人。”
“谁？”
梁秋岳邪邪一笑：“独孤邵！”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南荣复，一边向着东山大殿跑去。
而南荣复似乎没有拦住他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看着梁秋岳离去。
看着南荣复无动于衷，单门主奇道：“你好像不在乎独孤邵的死活？”
南荣复想着大殿中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反问道：“自始至终你们也没有问过那些黑衣人为何不曾出现，你们好像也不在乎圣石的下落？”
单门主耸了耸肩：“圣石只是我们的额外目标，能不能到手都无所有，反倒是你们，你就不怕独孤邵死在这里，你们圣山遭到靖王的报复？”
南荣复眼中带着一丝寒意道：“靖王？一只贪得无厌的狐狸！”
……
“阿欠！”
东大营帅帐中，独孤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双眼难掩疲惫之色。
“靖王您？”正下方的信使一脸担心道。
独孤靖放下了手中的信件，摇头道：“风寒罢了，你回去告诉石逸将军，乔杞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至于圣山那里本帅早有准备，无需他管，让他专心向东进发，务必要尽快找到公山族的残部。”
“是！”
放下军中急涵，独孤靖从旁边拿起了另一封信，这是自己在潞州的亲信八百里加急，从驿站传过来的消息。
独孤靖一边看着上面的字出神，一边走到火炉旁，喃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他叹了一口气，将信纸扔进了火炉中。
火炉中的几团火焰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猛兽一般，迅速地吞噬了信纸，火焰之中，隐隐能看到纸上的四个大字。
“杨家出事。”
“杨家是个香饽饽，杨家主一死，群龙无首，任谁都不可能会放弃这口肥肉。”
独孤靖揉着眉心，回到座位上心中自语：“夷州可以乱，圣山也可以乱，但惟独杨家不能乱，至少现在不能，杨家主啊，你这一死，可给老夫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