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帮助理解剧情的简单介绍（如果是玩家请直接略过）更新至207章。
注：部分内容会随着剧情推进发生变化。
【奈恩星】：上古卷轴系列故事发生的星球，由神源之一的阿努，将其死去的十二个孩子，也就是十二个世界碎片拼接而成。
【泰姆瑞尔大陆】：奈恩星上的主要大陆，也是上古卷轴系列作品的主舞台。
【帝国】：在这里特指从第四纪元开始建国的迈德王朝，领土达到整个泰姆瑞尔大陆的国家。但现在它的几个省份正陆续脱离统治。第四纪元201年，皇帝迈德二世遇刺身亡。
【帝都】：帝国的首都。
【赛洛迪尔】：也叫西罗帝尔，位于泰姆瑞尔大陆中央位置，可以理解为帝都所在的省份。主要居民是帝国人，也被叫做赛洛迪尔人。
【天际省】：位于赛洛迪尔北面的省份，北部靠海，天气寒冷。主要居民是诺德人，过去被叫做阿特莫拉人。
【高岩省】：也叫做高岩，位于天际省西面，主要居民是布莱顿人。
【落锤省】：位于赛洛迪尔西面，高岩省南面，主要居民是红卫人。
【晨风省】：位于赛洛迪尔东面，主要居民是暗精灵，在红山爆发前，是变精灵。
【裂谷城】：位于天际省东南角的城市，是天际省的南门户。从赛洛迪尔进入天际省，首先就会进入裂谷城的境内。
【海尔根镇】：也叫做圣地镇，位于溪木镇和佛克瑞斯市之间的山上，佛克瑞斯领内重要城镇。被奥杜因摧毁后，现在成为了风暴斗篷的据点。
【霍加尔山】：也叫高吼峰。据说掌管吼声之道的修道士“灰胡子”居住在山上。
【伊瓦斯泰德】：也叫紫杉镇，位于霍加尔山脚下的城镇，属裂谷城管辖。因战争等原因，人口流失较大。
【溪木镇】：也叫河木镇，位于霍加尔山西面，属雪漫城管辖。地处山谷内，有小溪流过的和平小镇。
【雪漫城】：也叫白漫城，位于霍加尔山以北的平原，一座原地拔起的山城。地处天际省中心，交通便利，战略意义极大。
【风盔城】：也叫风舵城，位于天际省东北，被视为诺德人的精神象征，也是风暴斗篷叛军的大本营。
【原灵】：由最初诞生的两大神源，阿努和帕多梅互相作用，并形成的诸多无形的概念。在阿努进入梦境，创造了梦境宇宙奥比斯后，这些概念开始成型，变成有形的原灵。是圣灵和魔神的统称。最先成型的原灵是阿卡，之后是洛克汗，然后是其他原灵。
【八圣灵】：又名艾德拉。参加了奈恩星的创造，并化作万物而沉睡的八个原灵。此说法仅在赛洛迪尔神系内生效。
【十六魔神】：又名迪德拉。没有参加奈恩星创造的原灵，统治着湮灭领域。所谓十六魔神，是指他们与凡人的关系相对密切。实际上湮灭领域不止十六位魔神，也并非所有魔神都诞生自湮灭领域。
【松加德】：圣灵舒尔（又名洛克汗）的领域。诺德人死后都会前往松加德，但只有通过守门人苏恩的考验，才能在英灵殿里享受无尽的欢愉。松加德属于诺德神系，与赛洛迪尔的八圣灵不是一个系统。
【成神】：凡人在满足一定条件后，可飞升成为神。已知成神有六条渠道，根据渠道和方法的不同，最后的结果有根本性不同。
【披甲】：“如彼所行直至彼行似汝，以致他人无从分别汝及彼”。通常指后发生的事情，与之前发生的某件事情高度相似，那么将得到同样的结果，或者对事件中的人产生同样的影响。也指后来的人，与之前的某个人高度相似，从而在概念上“成为”那个人。
【创世圣灵的披甲】：圣灵创世后，留在奈恩星的圣灵化作方方面面，然后沉睡。凡人作为圣灵的碎片，会根据自身对圣灵的认知，创造出该圣灵的形象。被创造出来的，凡人的信仰集合体，就代表了对应的圣灵，行使权能，与凡人沟通。这是“披甲”的最初含义。被创造的信仰集合体，需要有凡人的信仰才能维持，才可以被称为是圣灵。一旦信仰崩塌，对应的集合体圣灵就会消失。
【西帝斯】：虚无大君，象征着虚无，即奈恩星以外的虚空宇宙。实际是宇宙两大神源之一的帕多梅的尸骸。
【四座原石塔】：指创世之后，与奈恩星一同出现的建筑和山峰。分别是：精金塔，代表时间。红塔，也就是红山，代表空间。雪塔，也就是霍加尔山，代表生命。绿塔，名为移动树城，代表回归(即死亡)。每座塔都有一个作为塔的力量之源的存在，称为原石，例如红山的洛克汗之心。只要原石还在，即使塔崩坏了问题也不大。但如果原石失活，塔的力量会马上消失，彻底崩坏。四座塔只要有一座崩坏，整个奈恩星就会毁灭。
【魔神器与圣灵器】：魔神与圣灵的代表性物品，例如大衮的剃刀，美瑞蒂亚的破晓，奥瑞埃尔之弓等。分为两类，一种是由凡人信徒锻造，魔神和圣灵施加祝福或诅咒的物品。另一种是相当于魔神和圣灵身体的一部分，由他们亲自制成的物品。使用魔神器和圣灵器，必须是对应魔神或圣灵的信徒，或者得到魔神和圣灵的认可，或者是魔从者和圣从者（但无法完全发挥原本效果）。此外魔神和圣灵之间，有一部分物品是可以互相交换使用的，与该魔神圣灵和物品对应魔神圣灵的相性有关。
【夜母的身份】：实际是梅法拉分出部分灵魂进行支撑的，借助梅法拉的力量让聆听者和举行仪式的人沟通。二者基本可以算作同一个存在。
【阿努的梦境】：上古卷轴故事发生的宇宙，其实是名为阿努的神源之梦，也叫神头梦。原灵们创世的一大原因，就是为了将梦境中的宇宙，奥比斯，从阿努的梦境中分离出来，形成独立的宇宙。否则一旦阿努醒来，一切就将消失。
【不凋花】：六条成神途径之一。具有一切可能性，能包容一切的存在。达成后，不凋花将独自创造新的时空法则，把宇宙从阿努的梦境中剥离，形成独立的宇宙。迄今为止的创世和灭世都是为了达成不凋花的实验。目前看，只有凡人具备这种可能性。
【零和】：凡人如果深刻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是阿努的梦境，就会立刻消失，其概念被抹除，从其他人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镜像】：阿努在梦境中时，掏碎了帕多梅的心脏，然后被象征阿努妻子的“尼尔”留下的十二个世界碎片见证。由此形成了奥比斯世界的创世规则，即“王掏碎叛军的心脏，由观测者观测，再加上催化剂促成”。之后阿卡掏碎洛克汗的心脏，也是为了重现这一规则，从而稳定奈恩星的时空。
第1章 漂泊的帝国人
裂谷城外，白雪皑皑。
时下正是晨星月（相当于1月）末，大雪早就牢牢占领了天际省的土地。在野外，它们能掩盖其他颜色，唯独城门前不行。卫兵会把进城的路扫出来。
晌午时分，有马车带着吱呀吱呀的声响，沿着昨天扫好的路，慢悠悠地靠近城门。它没有进城，而是在城门不远处停下了。
车棚里下来三个人，伸着懒腰。
城门前的两个卫兵朝他们转了转头，但很快就转回去了。他们都戴着把整个脑袋套进去的头盔，所以旁人看不到他们鄙视的眼神。
因为马车里下来的是虎人。
这些长着类似剑齿虎的脸，拖着尾巴，一看就很奸诈的家伙，在天际人的心目里，基本只有两个身份：毒贩和奸商。
经常能看到一些虎人结成小商队，出现在天际省的各个地方。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只会在城门外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支起帐篷，静静等待可能出现的客人。
“呼。”
那些虎人下车后，车棚里又下来一个小伙子。快到肩膀的乱发，裹着破旧的厚衣，穿着基本是乱扎出来的草靴。
看到他的脸，卫兵们再次转过头来。这回，就算隔着头盔，旁人也会隐约感觉到他们的不快。毕竟能跟奸商打成一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谢了，【瑞萨德】。”
小伙子对其中一个虎人男子说。瑞萨德微微一笑，胡须跟着抖了两抖，又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都是在外讨生活，不容易。你也要小心啊，【杰瑞】。”
“嗯，再见。”
杰瑞满怀感激地说。他能活着到达天际省，多亏路上碰巧遇到了这支商队。
他裹紧衣服，朝城门走去，又搓了搓手。虽说现在没有风，外面也比车棚里冷多了。
“站住。”
尽管杰瑞低着头，试图混进并不密集的人群跟着进城，他还是被卫兵叫住了。
一把剑横在他面前，让他立刻止步。后面的人看了他一眼，就绕过去。
“你是帝国人吧？来裂谷城干什么？”卫兵沉着声音问道。
嘁，还是被拦住了。早听说天际省不欢迎帝国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让自己碰上。
杰瑞心里骂着卫兵，身子却是不敢动，只能低声下气地回答。
“找，找活干。”
“找活？”
说话的卫兵歪着头，手中的剑在杰瑞脸上拍了两下，冰凉得像荒地里的雪。杰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哼，像你这样的，除了偷也干不了什么。该不会是打算加入盗贼公会吧？”
杰瑞的眼睛睁大了些。好在他低着头，卫兵没看到他惊愕的样子，只推了他一把。
“要进去也行，你得交笔钱。嗯，20个塞普汀。”
卫兵冲杰瑞伸出手，又晃了晃。
这什么钱？杰瑞没敢问。反正人家会随便编个理由，编什么他都得信。不信？那就在城外站到信为止。
他忍住打人的冲动，手在厚厚的衣服里摸出一把硬币。又鼓起勇气看了卫兵一眼，想着起码要回敬个不满的眼神。
对方却不理会，直接抓住他的手把钱夺走，数了起来。
“……18，19，20。行了，进去吧。”
杰瑞赶紧跑走，生怕卫兵再拦住自己，巧立名目。
还好，直到穿过城门，站在城里，也没有人再来刁难。
*****
那卫兵猜得不错。杰瑞来裂谷城的目的只有一个：加入盗贼公会。他是帝都出身，但即便是帝都，穷人也不少。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母亲在他小时候生了场病，因为没钱医治而撒手人寰。父亲是帝国军人，但不知从何时起，杰瑞再没听到过父亲的消息。
所以他决定自己闯个名堂出来。可他游手好闲惯了，虽然找过几份零工，上手也很快，但最后都懒得再干。
思前想后，果然还是盗窃适合老子。
他加入了一个很小的盗窃组织，这是去年的事。即使在这种不起眼的组织里，他也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当他不小心偷到一个帝国士兵身上时，组织立刻抛弃了他。
偷盗士兵是重罪。别说帝都，杰瑞连赛洛迪尔都呆不下去，只能逃走。幸好，他遇到了瑞萨德的商队。这些初次见面的虎人商贩，比那个组织的人对他还要友好，答应杰瑞送他到天际省的裂谷城。
说到裂谷城的盗贼公会，那可不只是天际省，连赛洛迪尔都能听到谈论他们的声音。要是能加入这样的组织，岂不是一辈子吃穿不愁？
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杰瑞仿佛看到一个个行走的钱袋，里面的金币正不断飘进自己的手中。
“阿嚏！”
寒冷让他回到了现实。他收紧衣服，继续赶路了。
*****
裂谷城依湖而建，还有河流从城中穿过，有大约一半位于水边。与其说是城市，其实更像港口。
整座城市分上下两层，到处可见桥梁。站在桥上向下望，能看到那条河，以及河两边成排的小房子。
比起沐浴在阳光下，光鲜亮丽的上层区，靠近河水，阴暗潮湿的下层区，已经把贫困两字写在了镶进墙里的破旧房门上。
杰瑞在桥上站了会儿，按紧干瘪的钱袋，加快脚步。
被那该死的卫兵敲诈后，他只剩十个金币了。这么下去，怕是在找到公会前就得饿死街头。得先弄点钱。
他低调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找棵小树，靠着坐下。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脏兮兮的乞丐，这样正好。
他的眼睛瞄来瞄去，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观察他们的动作，服饰，手的位置。
这样坐了不知多久，杰瑞沮丧地发现，并没有合适的目标。
不管什么人，警戒心都高得不行。走路的时候手揣着兜，或者捂住身上某个位置，有的干脆把钱袋攥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嗯？”
正要放弃的杰瑞，忽然看到了一个女人。很年轻，穿着看似朴素，但做工精细的棉衣，想必家境不错。
她半低着头，目光下移，也不知道是在看路，还是在想事情。但有一点杰瑞可以确定，那女人绝对没在考虑自己的钱袋。
“得，就你了。”
杰瑞不声不响地跟在女人后面，走了一段路。他发现这人和自己判断的一样，毫无警惕心，两手就那么放在外面。简直是狼群里的羊羔啊，太走运了。
看准女子的衣兜，杰瑞赶上两步，果断伸手。
啪——
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杰瑞大吃一惊。
“别胡来，小子。”
接着就是这句低声却充满威胁的话，从身后传进杰瑞的耳朵。杰瑞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眼看那女人走远，他才敢回头。
“你，干什么？”
阻止杰瑞的是个中年男人，看穿着没什么特别，留着诺德人常见的中长发，腮边布满胡茬。
“我在帮你。”
他松开抓着杰瑞的手，脸上挂着很和善的笑。看样子不是卫兵，大概是个好管闲事的大叔吧。
杰瑞的胆子壮起了些，拿出恶狠的语气。
“什么帮不帮的？少在这儿见义勇为。”
中年人扬起眉梢，摇着头。这次他换了个同情的表情，又指着已经走远的女人。
“外地来的吧？不认识那个人？”
“那谁啊？”杰瑞也望了一眼，女人刚转过街角，不见了。
“她叫【因甘·黑荆棘】。黑荆棘家族，听过吗？”
杰瑞直摇头。中年人则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记住了小子，想在这里混，就别去惹黑荆棘家的人。他们是盗贼公会的金主，跟黑暗兄弟会也有联系。敢跟他们作对，你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去，原来是这样。
杰瑞也懂得这种事。那些活跃的犯罪组织，背后都有可靠的大金主提供资金和庇护。而金主们则在组织的帮助下为所欲为。
但是。
“你怎么知道？”杰瑞斜着眼睛问道。
“哈，这在裂谷城可是常识。”中年人笑道，又指着自己，“何况，我就是公会的人。”
“你？”
杰瑞皱着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如此面善和蔼，会是公会的人？
“开玩笑吧？”
“是吗？”
中年人咧嘴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拿出一枚塞普汀，端详起来。
杰瑞忽然发现，那钱袋子十分眼熟。他赶忙伸手到衣服里。
空了！
“我的钱袋！还给我！”
他窜上去抢。中年人转个身就躲过去，继续盯着那枚塞普汀，仿佛要看出什么。
“别急嘛。”他换了几枚，又捏了捏，“嗯，这袋子里就没有一个子是你自己的东西，对吧？”
杰瑞抢钱袋的手缩回去了。不错，钱袋是他偷的，是他离开赛洛迪尔前干的最后一票。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这个咯。”
中年人的手指敲着脑袋，还给了杰瑞一个有些俏皮的笑。
“这世间的所有财富都跟我们有关。人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把他们兜里的金币写在脸上了。”
服了，杰瑞彻底服了。
这个中年人有的，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本领，而是需要时间和经验才能积累出来的，近乎于本能的“嗅觉”。
毫无疑问，他真是公会的人。
扑通一声，杰瑞突然跪下。
“大哥！请带我入会吧！”
他这一跪引得路人纷纷看来。中年人也没想到杰瑞会行此大礼，赶紧把他扶起来，领进前面的小巷。
“这是干什么？”
“我千辛万苦，从帝都跑来这里，就是奔着公会来的！万望大哥做个引荐，带我入会！”
中年人连连点头。
“好说好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现在也确实需要新鲜血液。不过，我们不是什么人都收，明白吧？”
杰瑞当然明白，就连他之前呆过的那个小组织，还考验了他三天呢，何况是这活跃于天际省的大公会。
他看着中年人，眼神笃定。
“只求大哥给我一个机会！”
“真诚恳啊，那好。你叫什么名字？”
“杰瑞！”
“杰瑞，很好，很有精神。”
中年人把钱袋扔给杰瑞，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丢给他。杰瑞手忙脚乱地接住。
“这是？”
他疑惑地看着中年人。中年人只是神秘地笑着。
“这就是你的机会，杰瑞。在这裂谷城的鼠道里，有个叫大漏壶的地下酒馆。如果你能找到那儿，我就考虑推荐你入伙。”
中年人说完便走，走不上几步又回过头。
“哦对了，你一定要仔细，冷静，好好观察。不然，你恐怕没法活着走出鼠道。”
杰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瞟了眼手中的匕首。
这什么意思？难道路上会有危险吗？还有鼠道又是什么？雪鼠跑的道吗？仔细，冷静，好好观察？意思是里面会有机关陷阱吗？
肯定会有，但那又怎么样呢？自己来裂谷城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于是杰瑞鼓起勇气，把脑中的不安全都扫光。
“谢谢大哥！对了，还没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中年人留给杰瑞一个背影，挥着手走远。
“【布林乔夫】。我看好你哦，小子。”
第2章 偶然的安排
鼠道，就是裂谷城用于控制水位的地下区域。与地上面积相当，但相当复杂，可说是地下迷宫。
而且这里还住着一群在地上无法正常生活的人。
在旅店填饱肚子，杰瑞信心满满地出发。他特意花光了所有钱，破釜沉舟。
出门边走边打听，他很快弄清了鼠道入口的位置。就在下层东面某个地方。
裂谷城的下层，是那条贯穿城市的运河，以及河两岸用木板搭成的平台。这里其实算半个贫民窟，偶尔能看见几个小店，或者是装满鱼和酒，在水面上悠然漂过的小船。
至于行人，杰瑞直到站在鼠道入口外，也没见一个。
入口是铁栅栏门，锈得没了金属的颜色，还在滴水，拱形的门洞更是像下小雨一样滴个不停。连墙壁都渗出水来，趴在灰黑色的砖头上。
这哪里是入口，分明是一张垂涎的巨口。
“唔……”
杰瑞咽了咽口水，想着不进去不行，却迟迟迈不出第一步。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地窖，他就没进过这么黑咕隆咚的地方。
越是不动，心中越是犹豫。走出旅店时的决心，轻易变成了后悔的念头。
对啊，我不应该目送布林乔夫离开。他既然让自己去大漏壶，肯定是先一步在那里等了。跟上去的话，说不定能找到隐藏通道之类的。
怎么这么大意！
懊恼了一阵，杰瑞望着黑漆漆的，只透出隐约火光，却能喷出臭气的“口”。
还是先回去吧，他想。
“你是谁？”
身后突然有人大声说话，杰瑞吓得缩了脖。匆忙回头，发现后面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
前面那个个矮，腰间挎一把短剑。后面那个比他高出一头，满脸的络腮胡子，黝黑的皮肤，背着大斧，彪悍得很。
见杰瑞光发呆不说话，矮个子提醒着他。
“说你呢。”
“啊，我……”
杰瑞支支吾吾。看这两人凶神恶煞的，还有那剑，那斧子，肯定不是善茬。
而他们穿的却是结实的毛皮护甲，比自己身上只能用来挡风的破衣服好多了。
这样的人，会是鼠道里的居民吗？绝不可能。而要说他们是公会的人，也未免太过张扬。
此处还是走为上计。
“我是路过。”
杰瑞小声说着，配合低头的动作，若无其事地走人。
“别急着走嘛，小兄弟。”
矮个子的胳膊拦住杰瑞，一下就把他推回原位，又发出诡异的哼笑。
“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他抱着胳膊，斜眼瞧着杰瑞，要听听这小鬼能说出什么名堂。
虽说穿得破，但杰瑞并没有鼠道居民特有的，那股这辈子可能都洗不掉的臭味。而正常人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会到这里盯着那个入口看。
何况，这小子刚才还有迈步的意思。
矮个子盯着杰瑞，目光越发犀利。后面的高个子更是把手伸向背后，握住了斧柄。
杰瑞心里连连叫苦，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我听说这里有公会的人，所以，想找他们入伙……”
听了这话，矮个子扬扬头，手指在两撇胡子上轻捏，好像思考着什么。
高个子也是放下手，向矮个子投去期待的眼神。
“原来如此。”
矮个子咧嘴一笑，脸色忽然缓和许多，还拍了拍杰瑞的肩膀。
“那，咱们就是一路人啦。”
“一路人？”
“对啊，其实我们也是打算加入公会的。”矮个子笑着说，“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同行如何？”
同行？杰瑞愣了一下，马上点头。
“好啊好啊，一起去。”
他不确信矮个子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个伴总是好的。
*****
杰瑞担心得对。
那个矮个子【德拉夫】，还有他带来的高个子【海农·黑恶鼠】，受雇于某个人，去“光顾”大漏壶酒馆。名为喝酒实为捣乱，可能的话，就带个人头回去交差。
德拉夫没告诉杰瑞这些，连自己和海农的名字也没说。他把杰瑞拉进来，只有一个目的。
“走啊老弟，快。”
鼠道里面比外面更潮湿。如果说入口是嘴，那这里面就是食道，又潮又臭。
杰瑞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德拉夫跟在后面，不时催着杰瑞快走。最后是海农，负责保护德拉夫的背后。
可恶，果然是这样。
杰瑞知道自己会变成工具人，毕竟人家有武器嘛。他也有自信能应付一些陷阱和锁头，在帝都的时候学过，而且学得很快。
啪嗒，啪嗒——
三人踩着地上的水，在鼠道里摸索。初进时有些窄，走了不知多久，他们来到一个比较宽敞的空间。
乍一看，左边是黑乎乎的墙，右边岔路不少，而且都露出了火光。杰瑞回头看着德拉夫，德拉夫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
“那边。”
他指了最近的那个洞口，三人便走进去。
大概五六十米后，前面有一扇门，被墙上挂着的火把照亮。
“老弟，看你的啦。”德拉夫冲杰瑞说。
“嗯。”
杰瑞答应着，暗骂了德拉夫几句。说这门没有机关，鬼都不信。
他走到门前，将火把伸过去，用握柄捅了几下。
咔——
随着突如其来的响声，靠近锁眼的位置，从墙里弹出三根尖刺，盖住锁眼。若是有人正在开锁，那就可以把手留下了。
杰瑞定了定神，再捅几下，那门不见动静。
“应该没事了吧，老弟？赶紧开门。”
后面的德拉夫又催起来。杰瑞本想再观察观察，但想到身后两人的剑和斧子，只好壮着胆子上前开门。
还行，这门没有其他机关，锁也不难开。杰瑞先把门推开一道小缝，见没有危险，就一脚踹开。
呜——
有声音。在门打开的同时，混杂在迎面吹来的空气中，低沉得仿佛是喉咙里翻滚而出的声音。
简直像野兽。
杰瑞立刻收回迈出的腿，连连退后。
呜——
声音又来了，更加清晰。德拉夫不再说催促的话，他也听到了。海农干脆拽下斧头握住，紧盯着门口黑漆漆的空间，只等里面窜出什么东西，便直接砍下。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与那呜呜声一起快速逼近。德拉夫也抽出剑来，又觉得不稳，连忙往海农身后靠去。
杰瑞则是退到最后面，摸了摸衣服里的匕首。
或许没啥用，但聊胜于无吧。
“啊——！！”
门后，有人一跃而出！
砰——
杰瑞只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几乎是熊站起来的高度，怒吼着扑向海农，挥出泥沼蟹钳一般的拳头，砸在海农脸上。
那个大个子直挺挺地倒下，没有任何反应。
“哇，哇啊！”
德拉夫尖叫着，不停挥舞手里的剑。但是巨汉的吼声更加震耳欲聋，很快就淹没了德拉夫的声音。
巨汉一把抓住乱挥的剑，空出的拳头紧跟着抡向德拉夫。
砰——砰砰——
几拳下去，德拉夫就没声了，脚下的水已经变成了血水。
然后他就倒在血水里。
“你这混蛋！”
直到这时，海农才爬起来。刚才那拳砸得他眼冒金星，虽是站了起来，眼睛也没完全对焦。
他冲巨汉吼着，举起斧头。
“砍死你！”
“啊啊！！”
可巨汉已经回过头来，也不躲闪，迎着落下的斧头，重拳升起。
这时候杰瑞才看清楚，原来巨汉的两手套着东西，有金属的光泽，好像是手甲，包住了大半只手。
金属配合巨汉的怪力，轻易挡开了斧头。使出全身力气的海农斧头一歪，身子也跟着歪了。
巨汉马上上前，两只拳头对准海农两边的太阳穴，猝然一击！
扑——
一股血喷在巨汉脸上。杰瑞不知道它是从海农的嘴，还是鼻子，抑或是眼睛里喷出来的。但他知道海农也挂了。
而巨汉的下一个目标，是自己！
“啊，啊……”
他想跑，腿却软到不行，连爬都成问题。
他想把火把扔过去，做点起码的反抗。但手也软了，火把掉在一边。
巨汉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扬起拳头，咆哮着，扑了上来！
“啊！”
当巨大的身影遮住杰瑞所有视线的那一刻，生存的念头离他而去。脑中除了空白，已经什么都不剩。
原来这就是人临死前的想法吗？
*****
经过这场小小的战斗，鼠道恢复了平静。滴水的声音再次有节奏地响起。
墙上的火把还在旺盛地燃烧。地上的三根火把被水浸湿，已经熄灭了两根。剩下的一根也是摇摆不定，让它在杰瑞脸上照下的光影也跟着摇摆，好像是一只手在抚摸着脸一样。
“唔。”
不知是不是被这“手”摸醒的，杰瑞终于动了动，睁开眼睛。
他飞散的意识逐渐复原，他想起来了，自己正躺在鼠道里。
这么说，我没死？
而且，为何身上这么重？
“哇！哇！”
他惊叫着，一个劲往出钻，从那个压住他的人身下往出钻。一口气爬到墙角，定睛瞧去。
这体型，还有手上的金属，错不了，是那个巨汉。
他身下，血池正在蔓延。杰瑞斗胆靠近些，捡起火把照了照。
血的来源是脖子的伤口。而那上面插着的……
“布林乔夫大哥的……匕首？”
杰瑞再仔细看，的确是那把匕首。他又摸摸衣服里，匕首没了，衣服上全是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自己杀了巨汉？但自己哪来的力气，能杀死这样的巨汉呢？
他想不通。越是想，身上越是泛起一股恶寒。他裹紧衣服，无助地蹲下去。
这可是杀人啊。第一次，第一次杀人啊。要说小偷小摸，杰瑞有一百个胆子。但是杀人，这……
要知道，很多躲藏在阴影里的犯罪组织，最忌讳的就是乱杀人。那纯粹是在吸引视线，自找麻烦。
难道自己没等享受公会的快乐生活，就要先到牢里过苦日子了吗？
等等，不至于。
杰瑞四下张望，他想到了。
这地方根本没几个人经过。就算有人看见，跑去叫卫兵再赶回来，也得一阵子。
何况这里光线不好，只要我死不认账，卫兵也没辙。等加入了公会，躲一阵子，这事就过去了。不过是鼠道里的流浪汉，死了也无所谓的。
对，就这么办，先把匕首处理好。不还给布林乔夫，自己一定会被怀疑。
他走到巨汉身边，抓住匕首，费了老大劲才拔出来。
这真是我捅进去的？
顾不得多想，杰瑞把衣服上沾血的部分切掉，扔进火把照不到的角落。然后用德拉夫的衣服，把匕首来回擦了十几遍。
直到看不出一丝血迹，这才继续赶路。
现在，他是真的没了退路。要么加入公会，要么加入监狱。
至于如何杀死巨汉的，就当是一个偶然吧。
第3章 血痕
站在一扇小门前，杰瑞大喘着气，拄着膝盖，望着门上的牌匾。
大漏壶。终于到了。
这鼠道果然是个迷宫。一路走下来，从最初那道门开始，杰瑞一共拆了四个机关。如果算上被雪鼠尸体绊倒那就是五个。
万幸，没有再出现巨汉那样的大家伙。虽然中途遇到几个人，不过都只是望了他一眼，就躲进暗处。
那么可怕的经历，属实不想再来一遍了。
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杰瑞推开小门。
*****
门后的空间相当宽敞明亮，比鼠道亮多了，不像是地下空间。杰瑞的眼睛甚至有些不适应。
这个占地面积和高度，装两家旅店都富余。正对门处，是一大圈水池。几块木板搭在边上，跟运河那边的结构很像。半球形的屋顶有个圆形口，漏下些许光亮，铺在水面上。
水池后面是个酒馆，几个酒客正在喝酒吹牛。其中果然有布林乔夫，他在跟一个女人和大个子说话。
杰瑞走过去。
“嗯？哦，你来啦。”
布林乔夫看到了杰瑞，招着手。身边两人见了，也朝杰瑞的方向看去。
差点把杰瑞的心脏看出来。
大个子在瞪他，完全是警戒入侵者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动手。而且这个体型，即使坐着杰瑞也看得出，跟那个巨汉不相上下。
旁边的女人同样没好到哪儿去。银白头发下那张冰冷的脸，足以让周围的灯火黯然失色。如果说大个子只是在恐吓自己，那女人绝对是想杀了自己。
杰瑞不敢继续靠近，仿佛小麋鹿看到了大灰狼。
不过他倒觉得这才合理，是一个干黑事的组织里应该出现的表情和反应。都怪布林乔夫太面善了，竟然让自己有了“公会的人都不错”的错觉。
“哈哈哈，别害怕，来。”
那面善的人笑着说，又到吧台跟老板讲了两句。老板是个有些瘦的中年男人，不像大个子和女人一样凶神恶煞，但也说不上友好。
听了布林乔夫的话，他转身走进柜台后面，不知忙什么去了。
布林乔夫打量着杰瑞。
“真不错，小子。说实话，我以为你会被吓跑呢。”
所以人家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敢来是吗？杰瑞叹着气。
“还，还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递上匕首。眼睛想盯着布林乔夫，却又怕人家看出端倪。
也不知道血擦干净没。这地方这么亮，万一被发现了什么……
“嗯，不错。”
好在布林乔夫接过匕首看也没看，就朝桌上一扔。
“这一路没少折腾吧？”他看着杰瑞那件已经破到几乎不能穿的衣服说，“来，我请你一杯。”
杰瑞早就恨不得灌一大口蜂蜜酒了，或者麦芽酒也行。但现在不是喝的时候。
他搓着手，又瞟了那些酒客一眼，压低声音。
“不用了，大哥。你看，我既然来了，那这入伙的事……”
话一出口，银发女人和大个子一齐看向布林乔夫，一副马上要听下文的样子。
杰瑞惊得说不下去。
这，不会吧？不会布林乔夫真的以为自己来不了，就随便承诺两句，而根本没和公会打招呼吧？
那我这劲岂不是白费了？
“放心啦，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布林乔夫笑呵呵的，从柜台老板那里接过一杯蜂蜜酒，递给杰瑞。
“我确实没想到你能来，但也绝不会食言。你只要再办妥一件事就可以了。”
吨吨吨。
杰瑞仰着脖把蜂蜜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清甜的气息。这酒太爽了，仿佛能直接滋润大脑。和它比起来，自己在赛洛迪尔喝的劣质酒就是泔水。
至于布林乔夫的话，杰瑞不在意。人家一开始说的就是“考虑考虑”，有其他要求也正常。
“可能的话，我不想再走迷宫。”他抹抹嘴说。
“那都是小儿科啦，这次我想看看你的其他本事。【薇克思】，来一下。”
布林乔夫朝那银发女人一招手。银发女人很不情愿，嘴里嘀咕着，慢慢走过来。
她看着布林乔夫。至于杰瑞，连她的余光都没进去。
但就是这样不正眼瞧人的家伙，也要听布林乔夫的话。杰瑞现在确信，这个友善的大叔在公会里绝对是个管事的。
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通过这次测试。
“杰瑞，这是薇克思，”等薇克思走到跟前，布林乔夫说，“让她跟你一起去。”
杰瑞偷偷多看了薇克思一会儿，果然是冷若冰霜。他马上打消了握手的念头。
“那，大哥，是什么考验？开锁？还是盗窃？”
布林乔夫笑了笑，手指来回晃动着。
“这种小伎俩，是个蟊贼都会。咱们来点有意思的。”
他又看向薇克思。
“带这位新朋友去【波西·甜手】的杂货店，让他把波西欠的钱要回来。”
原来是催账啊，应该是保护费之类吧。只是杰瑞想不出，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公会的保护费都敢欠。
莫非是个相当有手段的难缠的主？要是那样，自己行不行啊？
他刚要皱眉，又马上舒展开，给了布林乔夫一个“没问题”的表情。
对，不要多想。自己不是已经从鼠道里活着过来了吗？没有什么行不行，只有做不做一说。
他挺了挺胸膛，尽可能用老练的口气说着。
“交给我吧。”
*****
等杰瑞和薇克思出了大漏壶，布林乔夫又叫那个大个子，或者说是公会的打手【达志】，去鼠道里检查一下。
其实，鼠道里的机关没有一个是公会装的，全是住在那里的人干的好事。杰瑞这一路肯定碰到了不少机关，或者彪悍奇葩的流浪汉。
布林乔夫看人很准，毕竟在公会里负责招新。对于杰瑞，他的判断是手法凑合，胆子不行。
因为那小子连看门卫兵的敲诈都没怼回去，虽说是自己的安排。
所以他很想知道，杰瑞是怎么过来的。
顺便一提，公会成员有更隐秘的出入口。他们偶尔也会走鼠道，当然不是走那个迷宫，而是另有秘密，一个公会成员和大漏壶常客才知道的秘密。
杰瑞跟着薇克思，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出大漏壶的门，薇克思没有走杰瑞来时的路，而是右转弯，下了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尽头，右侧墙壁里有一道铁栅栏门。
穿过这扇门，杰瑞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房间，竟然就是他刚进鼠道时遇到的第一个岔道。
他再回头看那铁栅栏门，才明白其中的玄机。这门旁边没有火把照明，墙又特别厚，门的位置紧靠里面。外人眼里，这就是一面墙。
再加上其他岔路都有火把照明，不熟悉的人会自然而然跟着有光的地方走。完全想不到，最短的捷径就藏在墙壁的黑暗中。
怪不得，布林乔夫会告诉自己仔细观察。
看着杰瑞立在门口发呆，薇克思轻轻冷笑，自顾自地走着。
“真不知道布林乔夫为什么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就你这种货色，领进来能干啥？”
刺耳的话，让杰瑞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答应过我的。”他嘀咕着。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他。换成别人，管你怎么来的，早打出去了。”
这下杰瑞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跟在后面。
自己能不能入伙，全看这女人的意思。虽然很不爽她那张脸，但现在，要忍耐。
*****
大漏壶酒馆是公会的产业，也接待公会以外的人。但能到这个地方喝酒的，要么是鼠道里的居民，要么是些猎奇者，总之都是脾气不小的家伙。
快到中午，有几个穿着随便，提着手斧的人来喝酒。喝着喝着，便出现些骂声，越来越响，这可以说是大漏壶的日常。
布林乔夫坐在吧台，喝着老板【威尔克】倒给他的蜂蜜酒，侧着身，看着那些满嘴脏话的家伙。
越看越是唏嘘。
“又在想以前的事了？”
威尔克帮布林乔夫满上杯子，继续擦着柜台。
“我也上岁数啦。不过没事，咱们会回到过去那样的。”
布林乔夫有些惆怅，但很快就乐呵地抓起杯子。
“别再做梦了，布林，”威尔克摇头说，“二十多年了，公会这下坡路走了二十多年。什么振兴公会，根本就不可能。”
“会好起来的。”
布林乔夫微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一半。威尔克不再说话，他知道布林乔夫是个很乐观的人，快五十岁了，还干劲十足。
但很多事，不是光有干劲就行的。
达志回来了。
斗嘴的酒客们看到他，就把声音渐渐压下去。倒是布林乔夫很大声地叫达志过来喝一杯。
达志站到布林乔夫跟前，把威尔克递过来的酒杯放在桌上。
“有点不对劲，布林。”他说。
“怎么，谁死了？”
“三个。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是【吉安】。”
布林乔夫的酒醒了些。
“那个铁拳吉安？”
“就是他。另外两人，一个鼻子断了，一个七窍流血，应该是吉安干的。估计是他俩不小心惹了吉安，然后被打死了吧。”
说了一大堆，达志才揽过酒杯喝上一口。
“呵，他俩可够倒霉的。毕竟那吉安发起飙来，连你都不一定能拿住他。”
布林乔夫还是笑着说。这些话在大漏壶只能算个小小的谈资。
“问题是吉安。”
放下杯子的达志，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只有一处伤，在脖子，一击致命。伤口很小，而现场只有长剑和斧子，不像是这两样。那更像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匕首上。
这下布林乔夫没心思喝酒了。
他拾起匕首，靠近吧台的油灯，几乎要把眼睛贴在匕首上。
这样他才看出，那上面有极难察觉的竖条血痕，应该是被反复擦过。再凑上去闻，金属的味道中混着一丝血腥。
这匕首是他在街上捡到的，非常干净，他不会记错。后来遇到杰瑞，就随手送了出去。
握着匕首，布林乔夫的眼睛有些放光。死个流浪汉问题不大，对公会毫无影响。
比起这些，自己说不定捡到宝了。
第4章 照顾生意
典当小虾，这个名字有点古怪的店铺，是裂谷城最大的杂货店，位于城中心的市场。从早饭开门到晚饭前关门，进出的客人几乎络绎不绝。
立在店外的杰瑞，看着那些空手进去，满载而归的客人，根本不相信老板会没钱。
他不仅有钱，还会有很多不给钱的理由。
“拿着这个。”
就在杰瑞想着如何交涉时，薇克思掏出一枚铁硬币，扔进杰瑞张开的手里。
杰瑞把硬币翻个面，发现两面都刻着像是乌鸦的图案。
“这是什么？”
“给波西看，他就知道你是公会的人，剩下的就是自选动作。赶紧去。”
说完，薇克思转身要走。杰瑞连忙拦住她。
“那个，请等一下，有没有什么提示？比如可以拿住的弱点之类……”
薇克思瞪起眼睛，冰冷的脸一点点靠近杰瑞，几乎是一字一顿。
“都等现成的，要你何用？”
甩出这话，她绕过杰瑞，扬长而去。
*****
在门外纠结了一阵，杰瑞还是跟着别的顾客进了店。
想来想去，他决定先温和点，以理服人。这关系到自己能否加入公会，甚至是能否活下去，最好别刺激人家。
特别是看到波西以后，杰瑞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那是个把精明强干写在脸上的男人，还有地中海毛寸的发型，一看就了不得。
好多客人围在柜台前，波西记下他们要的东西，然后准确地从货架上拿下来。还有妻子【崔西】和两个店员帮忙，配合十分默契。
话说这店里的货架，不仅是柜台后面有。只要是能靠墙的地方，都摆着各式各样的货架，放着让人眼睛窜花的东西。而这还没算上看不到的仓库存货。
如此店面，即使在帝都，也是能排上号的。
“欢迎光临，需要什么？”
崔西看到杰瑞进来，马上打了招呼。杰瑞说随便看看，站到一边。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向柜台。
波西笑脸相迎。
“您好，需要什么？”
杰瑞咳了一下，亮出硬币。
“公会的。”他低声说。
屋里还有两个客人。他们有崔西招待，正在货架上挑东西。波西的笑脸迅速消失，望了眼客人，又瞥着那枚硬币。
“是你们啊。”他热情的语调变成了失望的叹息，“没见过你，新来的？”
“呃，是。然后，我希望你能把……”
“知道知道，不就是1000金币嘛。怎么？布林乔夫已经不亲自出面了，是吗？”
1000，杰瑞咽了咽口水，果然是家大店。
“大哥有别的事。”
“呵，别的事。”
波西冷笑着，抓过抹布，在柜台上擦起来。那边两个客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店里一时没了客人。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别跟他们混。”波西语重心长地说，“看你年纪轻轻，去哪儿当个学徒，干点正经事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杰瑞最不想听的话。
啥叫正经事？能活下去，才叫正经事。对自己来说，要到钱，现在就是正经事。
杰瑞的胳膊搭在柜台上，拦住波西擦柜台的手。
“大叔有工夫操心这个，还是赶紧给钱吧。”
“给钱？”
波西抹布一摔，眼睛一瞪。
“我凭什么给钱？让你们保护我？回去问问你家大哥，他们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给钱有个屁用！”
杰瑞没想到波西会突然发作，下意识地朝墙角退了两步。真就欠钱的是大爷呗？
“这，哪的话？我们才不是……”
“得了吧！如今这裂谷城地界上，多少蟊贼打家劫舍，你们能斗得过谁？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就剩下一张嘴！”
不会吧？杰瑞真是不懂了。堂堂盗贼公会，连自己地面上几个蟊贼都搞不定？
不可能，这一定是胡说。
“别扯那个，钱……”
“滚！再敢提钱，我叫卫兵了！”
波西抄起扫帚，隔着柜台，一个劲朝杰瑞脸上招呼。
杰瑞被打得直退，脚步踉踉跄跄，又撞上墙角的柜子。
“喂！”
忽然波西喊了一声，杰瑞发现他愤怒的表情变成了惊讶，还匆匆绕出柜台。连一旁的崔西也是。两人的眼睛，似乎看向自己身边。
杰瑞扭头一瞧，原来这柜子上放着个镀金瓮。金灿灿的，有着漂亮的花纹。
啊，明白了。这想必是你心爱的东西吧？
要知道，杰瑞的火气可不比波西小。他把钱花光了，只为进公会谋个生路。怎么能让这么个地中海店主断了自己的生路？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既然你不想给钱，那我就“帮”你给！
抓起镀金瓮，杰瑞吼道。
“我让你欠钱不还！”
咣——
“不——！”
波西几乎做出了鱼跃的动作，跪倒在地上，但依然没能阻止心爱的镀金瓮被摔成碎块的命运。
这可是他高价收购的，据说是用矮人工艺制造的宝贝，用来装饰店铺。放在墙角，就是怕谁碰到。
他哆嗦着拾起几个碎块，心疼地看着，又慢慢放下。
“混蛋！”
窜起来，揪住杰瑞的衣领，把他往外拖。
“你不许走！卫兵！卫兵！！”
*****
一群路人站住了脚，几个正要进店买东西的顾客也退到一边。大家看着怒气冲冲的波西揪着个小伙子，身后走出崔西，手里拿着两块碎片，不住地叹气。
情况不妙。
杰瑞刚才那股狠劲已经去了大半，因为他看见正好有两个卫兵朝他们快步走来，但是薇克思仍然不见踪影。
该死的女人，不会要见死不救吧？这不正是展现公会影响力的时候吗？
他正胡思乱想，卫兵已经来到跟前，听波西和崔西说事。
“你承认吗？”听完夫妻俩的话，卫兵厉声问着杰瑞。
怎么办？抵赖吗？就说是吵架导致动手，然后不小心碰倒了瓮？
说不通啊。掉下来和摔下来，碎的程度不一样。而且还得编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吵架理由。
且不说短时间内编不出来，就是编出来也肯定漏洞百出。
没辙了。
“我，我承认。”杰瑞小声说着，忽然他想到了那枚乌鸦硬币，“但请听我说，我是……”
“你爱谁谁，”卫兵打断他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等一下，我……”
“闭嘴！”
那卫兵声音提高八度，又叫他的同事到店里评估损失，自己抽出一捆麻绳。
杰瑞的手被捆了个结实。卫兵拽着他，走出人群。
“该死的薇克思……”
暗骂薇克思的薄情，杰瑞垂头丧气地跟在卫兵后面。
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不，布林乔夫要派她来。说不定，人家也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丢出去。
罢了，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那群家伙。这次认栽吧，等出狱了，再做打算。
杰瑞都开始思考狱中生活了。没想到，当他们走进一条暗巷时，他居然看到了那个被他骂了无数遍的女人。
“下次还是小点动静吧。”
卫兵说着，给糊里糊涂的杰瑞解开绳子，推了他一把。
他跟头绊脚地朝薇克思扑过去，又被薇克思随手扒拉开。
这女人还挺有劲。
“有劳了，哥们。”
薇克思说，丢给卫兵一个哗啦啦响的钱袋。卫兵也不多言语，接过钱袋直接走人。显然这种交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
揉着手腕，杰瑞抱歉地说。薇克思不屑地笑了笑。
“你又没什么油水可榨，我们折腾你干啥？不过我得说，你表现得还行，挺强硬的。”
杰瑞也是苦笑。这女人肯定在看戏，见波西拽自己出来，就让卫兵过去帮忙。
“谢谢。但是，钱没要回来。”
“钱是次要的。”
薇克思伸出手晃了晃，杰瑞识趣地把乌鸦硬币递上去。
“重要的是，让他们对我们心生畏惧，搞清楚这裂谷城的地界上，能保他们的不是卫兵，而是我们。今天这么一闹，以后再去要钱，那波西还敢不给吗？”
确实是这个理。杰瑞不由得点头。
“可我听波西说，公会对裂谷城的控制没有以前强。”
薇克思的眉头有些紧，但还是用冷淡的语气说话。
“是有些不顺。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运气差点而已。而且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吗？”
杰瑞恍然大悟，小心地看向薇克思，心里想的事都写在了脸上。
薇克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用多想啦，你合格了。”
*****
杰瑞几乎是跳着回到大漏壶的，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薇克思那关爱智障的眼神，他也当看不见。
就这么趾高气扬地站在布林乔夫面前。
“大哥，我搞定了！”
薇克思冲布林乔夫点点头，布林乔夫便给了杰瑞一个祝贺的笑容。
“干得好，小子。”
“那我是不是……”
“当然，我说话算话。跟我来。”
旁边的达志抱着胳膊，面色凝重。他想跟布林乔夫再说两句，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于是布林乔夫领着杰瑞，去了酒馆后面的仓库。最里面，一个贴着墙，关着的柜子，没有沾到多少火光，让它在这堆货物中间显得格外不起眼。
布林乔夫停在这柜子前。
“杰瑞，我想问个事。”
“大哥你问。”杰瑞立正站好，等着有问必答。
“你是怎么杀死吉安的？就是那个人高马大，手上戴着铁拳套打人的疯子。”
立正的站姿一下子变成松垮姿势，杰瑞本能地说着蒙混的话。
“我不，不知……”
“小子。”
布林乔夫忽然转过身，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之前心地善良的大叔。
而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听过无数谎言的老练盗贼。
“在这个地方，可不要觉得能随便撒谎。”
只一句话，便让杰瑞彻底放弃抵抗。嘴里的实话秃噜秃噜全出来了。
“回过神来就捅进去了啊。”布林乔夫挠着胡子总结说。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没特别练过，应该就是……巧合。”
杰瑞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结论，等着布林乔夫的反应。他可不想在这最后关头因为一句错话被赶出公会。
好在布林乔夫笑了笑，恢复了和善。
“嗯，就当是这么回事吧。这说明你运气很好，而运气对咱们这行很重要。好了，这事到此为止。”
他打开柜子，在里面鼓捣几下。柜子里的挡板打开，呈现出门的形状，后面是一条羊肠小道。
两人顺着小道走下去，尽头是一扇铁门。与鼠道里破破烂烂的门不同，这扇门严丝合缝，还有些厚重。
而门后的景致，再次震惊了杰瑞。
他本以为像鼠道这种常年臭烘烘湿漉漉的地方，能弄出个酒馆已经很厉害了。但和眼前这个地方比，完全不够看。
这里和酒馆的构造相似，同样是中间一个蓄水池，上面是圆形平台，向外围伸出四座小桥。但比酒馆还要大，而且更加整洁干净，顶上同样漏下了光。
数不清的壁灯，把这里照得亮堂堂的，简直是别墅。可以看到几个拱形的洞口，想必还有其他房间。
这个地方，大漏壶蓄水池，就是盗贼公会的根据地。
所见之处，五六个人。有的正对着训练假人挥舞刀刃，有的正在闲聊。当布林乔夫和杰瑞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来。
杰瑞哆嗦了一下。一半是因为这里比酒馆要暖和不少，另一半则是因为眼前这帮人。
他们分明是在观察猎物。
人群中，走出一个光头，年纪挺大，笑着看向杰瑞。与布林乔夫的和善不同，他的笑容里更多的是戏谑和嘲弄。
“布林，这是从哪儿拐来的小鬼？”
“大街上捡的，”布林乔夫随口回答，“算是咱们的新鲜血液。”
他带着杰瑞径直走向最里面。那边摆着一张大桌，放满了纸，图和书。有个男人站在旁边，低头研究着。
其他人都围过来。那人也是抬起头。
“有事吗，布林？”
布林乔夫拍了拍杰瑞的肩膀，向那人推了推。
“这位是咱的新人，已经通过了两层考验，我觉得可以。你要不要看看，【墨瑟】？”
“就这？”
墨瑟看似随意地打量着杰瑞，又和杰瑞对上了眼神。
他面无表情。无论是正常睁开的眼睛，还是没有抽动的脸部肌肉，都说明他的心情很平和。
但杰瑞绝不相信他是个好说话的主。
这个人的眼睛里居然有杀气。没错，是杀气。不是布林乔夫的友善，达志的凶狠，薇克思的冷漠，光头的戏谑，而是彻彻底底的杀人欲望。
杰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感觉到这些，是第六感吗？是经历了与吉安的战斗后，自己也能感觉到别人的杀意了吗？
可这杀意到底从何而来呢？我只是个萌新啊。
“说点什么吧，小子。”
看来布林乔夫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笑着碰了碰杰瑞。
杰瑞慢慢张嘴，他有点忘了怎么发音。
“大，大，大哥好。”
挤出一句问候。墨瑟点点头，也不知是对杰瑞的答复满意，还是看出了什么。
“名字。”
“杰瑞。”
“很好，杰瑞。既然布林乔夫说你行，那你就算入伙了。记住，这个地方是我墨瑟·弗雷说了算，你要做的就是听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争，也不要辩解。听懂了吗？”
“懂！”
终于，终于从公会老大嘴里听到认可的话了。
整整一个上午，从被卫兵敲诈的外地人，到公会的一份子，杰瑞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使劲拍着脸，想确定是不是做梦，顺便把那快失控的表情拍回去。
好日子，就要开始啦。
第5章 战争前夕
转眼间，一周过去。
最近这阵子出入裂谷城的人特别多。不光是城中百姓，过路商人，还有些一看穿着就知道身份不低的家伙。
今天这群人更了不得。
蓝灰相间的皮甲军装，厚重的毛皮靴手套，全都背着大斧。斧刃前端略微勾起，深灰与银白配色，典型的诺德样式。
他们大约有两百人，浩浩荡荡来到城外。路过的百姓向他们振臂高呼，卫兵也将城门大开，欢迎这些外来的军人。
领头的是个老诺德人。套着熊皮制成的衣甲，戴着熊头帽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你们几个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
他发出沙哑而粗犷的声音，点了五个士兵，跟他进城，然后向城东前进。
裂谷城东面是贵族们的别墅区。其中矗立着一座塔，能俯视全城。这就是“雾隐高塔”，裂谷城领主【莱拉·布法者】居住和理事的地方。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不怎么好。冬天的早晨，她会晚些起床。但今天得破个例。
莱拉早早端坐于高塔的迎宾大厅，轻轻搓手。她的总管，棕色皮肤的木精灵女子【安努瑞尔】，为她递上一杯热水。她把杯子捧在手里。
莱拉身后，立着雾隐高塔的护卫队长【安米德·雪蹄】，红头发的诺德男人。脸上的红色战纹代替了眉毛，让这张脸变得更加凶狠。他望着高塔大门，目不斜视。
莱拉身边，坐着长子【哈慈尔德】。他更多地是去看母亲那不时颤抖的手，担心老人的衣服是不是该加厚些，偶尔才会去看那紧闭的门。
门开了。
戴着熊头帽子的老诺德人和士兵们大踏步进来，立在领主面前。他摘下帽子，露出满头凌乱灰白的头发。士兵们也摘下头盔，向领主鞠躬。
“好久不见，莱拉领主。”老人说。
莱拉咳了两声。
“欢迎来到裂谷城，【加尔玛·石拳】。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听我一句答复是吧？”
加尔玛上前一步。
“是肯定的答复。”
哈慈尔德眨眨眼，很有信心地看向母亲。莱拉则是把杯子握紧了些。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高王倒下的那一刻，我的选择就已经决定。你可以告诉【乌弗瑞克】，裂谷城将与他一起对抗帝国军，为诺德人民伸张正义。”
这是加尔玛想听到的回答。但他不喜欢莱拉说话的声音，底气太弱了。而这绝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
好在他知道对方担心什么。
“听起来，领主还有所顾忌，我懂。裂谷城是天际的南门户，等战争打响，这里必将面对蜂拥而来的帝国军。所以我今天带了两百精兵，帮忙守城。请放心，我们还会陆续增援，在重要隘口修筑工事堡垒，绝不会让裂谷城失守。”
莱拉的表情明显有所缓和，加尔玛这番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虽然只说中了一半。
“我感谢乌弗瑞克的帮助。但我不得不说，维持这支部队的开销可不是容易事。我只能尽力而为。”
这话也没有出乎加尔玛的意料，他马上作答。
“没有关系，军费问题可以随时协商。风盔城是不会让盟友为难的。”
莱拉身后的安米德频频点头。他的父亲【乌尔武夫·雪蹄】也是个老诺德，对帝国和先祖神州恨之入骨。雪蹄家族更是裂谷城的上税大户，将不遗余力支持战争。稍后他还要奉父亲之命，请加尔玛到家里做客呢。
但是黑荆棘家族的【玛雯·黑荆棘】可就难说了。那女人眼里只有钱，永远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而那不一定是乌弗瑞克。
偏偏领主对此一无所知，被那女人表面的好意和善良蒙骗。领主更愿意相信玛雯是忠于裂谷城的贵族，而不是像市井百姓说的那样，与盗贼公会来往密切。
莱拉站了起来。
“感谢你，加尔玛。其他的事，让我们在餐桌上继续谈吧。”
*****
公会的日子是好日子，但也没有杰瑞想得那么好。
按规矩，每人每月可以领一些金币，这跟你达成的委托数量和难度直接挂钩。委托人的报酬要全部上交给公会，这些人会事先告知公会要付多少钱，别想着在里面抽成。
当然你能额外要出钱来，是你的本事。
要是没有委托，就得自己想办法挣外快了。随便去偷，去抢，或者怎么样。但是不能杀人，否则公会马上跟你撇清关系。
这些规矩几乎能要了杰瑞的命。
他不觉得自己能很快接到委托。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个零基础的萌新。墨瑟命令布林乔夫，薇克思，还有几个人，轮番训练他，要求在半个月内有点样子。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公会提供的东西和服务，像药水，卷轴，锻造修复武器护甲等等，都是收费的。
没错，对自己人收费。
当杰瑞去问公会的后勤负责人，红卫女人【托尼利亚】时，人家一边记录新到的赃物，一边说得很清楚。
“那，有没有免费的东西？”杰瑞小心地问着。
托尼利亚挑了挑眉毛，戏谑一笑。
“有啊。我让达志揍你一顿，扔到水池里去，免费，想来几次都行。”
“不用了，谢谢。”杰瑞垂头丧气。
“呵，听好了小子，在这个地方，你想来硬的，玩脏的，耍诈的，怎么都行。”
托尼利亚把羽毛笔喂饱墨，继续奋笔。
“但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只关心你能给公会带来多少金币。”
真是赤裸裸又冷冰冰的生存法则啊。杰瑞叹了口气。
以后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自己。
*****
“再往里，插进去，对，顶到头。”
午饭刚过，大漏壶某个房间里，一直传出薇克思这样的声音。
“顶住别动。来，另一只手，插进去，对，就是这样。”
咔——
“哦，挺快的嘛。”
坐在椅子上，喝着蜂蜜酒，薇克思翘着二郎腿，评价着杰瑞。
杰瑞则是有所心得地点点头，看着被自己撬开的箱子。
这一周每天中午，他都要在这里苦练。屋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和锁具，任何在帝国里能找到的样式，这里都有。
甚至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奇怪锁具。
他也练过开锁。不过跟着薇克思练了一周，他觉得自己过去练的应该叫杂耍，根本上不了台面。该说不愧是盗贼公会吧，熟练度就是不一样。
而且，这个女人好强啊。
开锁一流自不必说，昨天晚饭过后，几个人趁着酒劲说要比划比划。杰瑞亲眼看着薇克思独自打倒了【“快腿”维皮尔】，【符文】还有【希利克·恩戴尔】三个人。而且是连着打的，没有休息。
有这种战斗力的女人，即使在民风彪悍的诺德人中间，怕是也找不出几个。
何况薇克思还是个帝国人。
想到这儿，杰瑞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薇克思，早上老大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头顶就被薇克思的酒杯敲出了响。
“叫我大姐。”
“抱，抱歉，大姐。”
杰瑞揉揉头，心想女人不都是喜欢把自己说年轻么？怎么还有让别人叫自己大姐的？而且薇克思看上去好像跟自己差不多。
算了，年龄不要问，问了就不是酒杯敲头那么简单。
“大姐，早上老大和大哥好像说什么开战，然后出去了？”
薇克思灌下最后一口酒，站起来使劲伸着懒腰，柔韧的身体几乎弯成了括号。
“他们被玛雯叫去开会了。老大，布林乔夫，还有色老头。”
“呃，色老头是……”
“除了那个光头还能是谁？”
这说的是【戴尔文·马洛斯】吧？杰瑞印象可深了，就是刚到公会那天从人群中走出的光头。
嗯，确实挺色的。他没事就去薇克思那里撩骚，嬉皮笑脸地说些让人耳红的话，一看就是个老不正经。
杰瑞不知道戴尔文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但他知道薇克思想砍死戴尔文的心思假不了。
“能去参加玛雯的会议，色……戴尔文大叔一定也了不得吧？”
“哼，不过是年岁大些罢了。”
薇克思耸耸肩，不以为然地摊着手，又用力指着自己。
“给我记住，我才是这里最棒的。”
“是是是，大姐最棒，强无敌。”
“知道就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继续。”
薇克思又坐下来。杰瑞也是赶紧捏起工具，一把别锁的剃刀，一根细长的铁条。他还要用这俩玩意再开三十个锁头。
“话说回来大姐，把老大他们都叫去，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呢？”薇克思打个哈欠，“昨天的事，至高王死了。”
啪，杰瑞的开锁工具掉在地上，他刚才手哆嗦得拿不住任何东西。
“至，至高王，死了？”
*****
至高王，也就是天际省的高官，每一任都是从天际省九大领主中选出。死去的至高王【托伊格】是独孤城领主。
而杀死他的，则是另一位领主，风盔城的乌弗瑞克·风暴斗篷。
“可至高王怎么会轻易就……”杰瑞想不通。
“听说是和乌弗瑞克决斗被杀的。”薇克思把杯子倒满酒。
“决斗？至高王和领主决斗？因为什么啊？”
杰瑞知道诺德人有决斗的习惯，但似乎只限于民间。要是什么事都靠打一架来解决，那国家早就完蛋了。
“谁知道呢。”薇克思喝着酒，事不关己地说着，“大概是有事没谈妥，然后动手了吧？毕竟乌弗瑞克拿《白金协定》说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然是因为那个啊。三十年前的171年，帝国与先祖神州爆发的“浩大战争”。
先祖神州是个以高精灵的政权机构“梭莫”为核心的多种族联盟。发起战争的目的，是要在这泰姆瑞尔大陆复兴精灵王权。这场战争打到175年，帝国惨败，连帝都也一度被占领。
后来虽然夺回了帝都，帝国也无力再战。于是签下《白金协定》，割让落锤省南部，又赔了款。
这些事诺德人不在意。但协议里有一条，他们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那就是禁止信仰【塔洛斯】。
杰瑞不太懂圣灵、魔神之类的，只记得小时候，父母还有身边的人，时常冒出“八圣灵”这个词。他也查过八圣灵的名字，那里面绝对没有“塔洛斯”。
据说塔洛斯是由凡人飞升成了圣灵，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传下来的故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何飞升，众说纷纭。
但诺德人尤其崇拜塔洛斯。他们坚信，塔洛斯飞升前的身份，就是诺德人【泰伯·塞普汀】，那位统一泰姆瑞尔大陆，建立塞普汀帝国的伟大王者。
顺便一提，现在的帝国叫迈德王朝。泰伯·塞普汀的塞普汀王朝已经在第三纪元末期，也就是两百多年前的湮灭危机中毁灭了。
当然，这是诺德人眼中的泰伯·塞普汀。如果让梭莫的人来说，泰伯·塞普汀就是个诺德与布莱顿混血的杂种。还是个背刺兄弟，坐收渔利的无耻小人。
然后现在，一位天际省的领主，因为这个事，杀害了至高王。
“这，这，这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杰瑞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薇克思的第二杯酒也喝完了，呼出一口酒气，面颊泛红，说话声也大了些。
“不然呢？帝都会放着乌弗瑞克不管？等着吧，这个月帝国军就来了。”
“那，领主是什么态度？支持叛军还是帝国军？”
“早上乌弗瑞克的大将军加尔玛和领主共进早餐了，你觉得呢？”
完蛋，杰瑞呆坐在地上。
“这就是说，裂谷城要变成战场……”
梆——
又是酒杯敲头，比刚才还疼。杰瑞缩了脖，惧怕地看着薇克思。大姐看他的眼神就和看垃圾一样。
“那是你该操心的事吗，啊？你要做的就是听话，剩下的不需要你管！继续练，还差四十个！”
“疼疼疼，”杰瑞揉着头顶，“不是说三十……”
“五十！”
“是，大姐！”
*****
裂谷城的别墅区，有一间靠近玛拉神庙的别墅，与其他房子比略显冷清。人们很少看到那间别墅有人进出，都以为是待售的房子。
其实这是墨瑟的家，只是他不常来而已。
中午时分，别墅的后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墨瑟。他开完和玛雯的会议后，就回家取了样东西。
关上门，墨瑟站了一会儿，思考着。
乌弗瑞克，参加过浩大战争，对高精灵无比痛恨，奉行诺德至上的种族主义者。杀死至高王的他，必定是想成为新的至高王，让天际省独立。
战争即将打响。
与其说战争对公会有影响，不如说对玛雯有影响。那女人是个精明的演员，在领主面前扮作忠诚的贵族，裂谷城的好市民。背地里，则有着延伸到帝都的广阔人脉。
她准备了很久，一个长期的计划。缓慢地，温和地夺取领主之位。这个计划公会也参与了不少，但现在必须叫停。
估计三天之内，城里城外会涌来大批风暴斗篷士兵，防务和治安会被接管。到时候玛雯必须专心经营她的好人身份，而公会也将忙碌起来。
出了院子，走在小巷里的墨瑟神情黯然，严肃，有些可怕。
他摸出一把很大的钥匙，接近匕首大小，柄部是有着绿色花纹的圆球形。
望着钥匙，他自言自语。
“是时候了。”
第6章 微弱的唤醒
又是三个月过去，时间进去雨手月（相当于4月），战争也持续了三个月。
不出所料，帝国军率先杀向裂谷城。
风暴斗篷在南面山谷布置的防线，仅仅坚持一天就被攻破。两千帝国军一口气杀到城下，猛烈攻城。
最初那十多天，人们连屋都不敢出，城外的百姓也躲进城里。杰瑞天天都能听到喊杀声，还有投石车投出的巨石砸中城墙的响声，跟打雷差不多。
十多天后，渐渐静下来了。帝国军的攻势趋于停止，双方陷入对峙。
因为进攻裂谷城的帝国军只是少部分。他们的主力已经从西边的高岩省分批乘船，进入独孤城。此外，帝国军还在天际最西部的城市马卡斯附近找到了一条山道。
内战就此全面开火。
除了裂谷城，东北部的冬堡，北部的晨星城也都支持乌弗瑞克。风暴斗篷占领了天际东部，帝国则控制了西部。马卡斯，莫萨尔和佛克瑞斯三地，宣布支持独孤城。
而地处天际正中心，把持多条交通要道的重要城市雪漫城，却保持了中立。在这种时刻还能不站队，杰瑞有点佩服那个雪漫城的领主。
当然啦，战争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知道，除了城里冒出大量的风暴斗篷士兵，裂谷城和过去没有不同。
这三个月，杰瑞学习了开锁、潜伏、徒手格斗，还有各类武器。两个月前他开始接活，都是些要账，讹诈，诬陷，小偷小摸之类的琐事。
但他干得很开心，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被需要的感觉。虽然公会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唯一让杰瑞心存芥蒂的，就是那个问题。
杀死吉安，只是巧合吗？
杰瑞不会记错，当吉安扑上来的时候，他手软到碰一下就会松开，还在挨揍之前就晕过去了。
那自己怎么会把匕首捅得那么深？总不能像有些人吹的那样，什么遇到剑齿虎，一个滑铲，用剑开膛破肚吧？
那种话只有傻子才信。
每次挥舞手中的武器，杰瑞都格外认真。这或许能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练，他越觉得身体有一种……不适感，他描述不好。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身子对自己的动作非常不满，肌肉在渴望更激烈的碰撞。
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直到现在，杰瑞也没回忆起来。
今天的公会还是有些冷清。战争爆发后，公会就忙了起来，各类委托络绎不绝。
城市之间划分了势力，物资的流通，信息的传递就会变得困难。对公会而言，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派出去，内容不乏各种大事。比如帮马卡斯的银匠抢回模具，到独孤城用斯库玛（一种毒品）陷害别人，又或是去风盔城附近，除掉敌对公会之类。
这会儿，大漏壶里除了达志，托尼利亚这些负责内事的人，就只剩下杰瑞，布林乔夫，薇克思。
三人被墨瑟叫到跟前。墨瑟翘着腿，手指在桌子上略快地敲打。
“玛雯发话了，今天就要搞清【阿林格斯】打算干什么。”
薇克思露出冷笑，说着“早该这么做了”。布林乔夫的鼻息变重，像是叹气。只有杰瑞一头雾水。
“阿林格斯？谁啊？”
*****
黑荆棘家族虽然做蜂蜜酒生意，但并不养蜂，所需蜂蜜都来自金色光辉庄园，位于裂谷城西面，裂谷湖的湖心岛上。那里有别墅，养蜂场，以及停放船只的小港口。
庄园主就是阿林格斯，一个上了岁数，彬彬有礼的木精灵。他从玛雯的父辈开始就与黑荆棘家族合作了。
而玛雯显然比她父亲蛮横得多。
随着酒坊生意越做越大，玛雯不断要求阿林格斯提高蜂蜜产量，这对阿林格斯来说原本也是好事。但玛雯几次以进货量增加等理由压低蜂蜜价格，弄得阿林格斯非常不悦。
这个月初，两人彻底谈崩。玛雯威胁阿林格斯，要求他只能将蜂蜜卖给自己，否则就给蜂场“换个听话的老板”，还派人监视庄园动静。
不要以为她只有盗贼公会能使唤。酒坊里的工人也不是只会酿酒而已。
两边的合作将就着维持下去。但这几天情况有变。
两个监视阿林格斯的人发现，时常有工人模样的家伙到庄园去，好像是招来的新人。昨天晚上还有马车离开庄园，苫布盖着一大堆东西，行进方向并不是裂谷城。
他们觉得蹊跷。庄园给酒坊送货都是用船。需要马车运送的，也不过是些养蜂场的工具之类，没多少大件。这次却装得特别多。
于是俩人换上从战场捡回来的风暴斗篷军装。今天早上，第二辆马车出来以后，他们半路拦住，要求检查。
结果发现车上全是些家具、装饰、雕像之类，像在搬家。他们把这事报告给玛雯，玛雯则找来墨瑟。
她只有一个命令，冲进庄园，把阿林格斯揪出来，问清楚他要干什么。
在她看来，阿林格斯不可能增添人手，那些新来的人估计是佣兵。现在又搞搬家这出，恐怕那该死的木精灵已经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了。
而阿林格斯也不是傻瓜。就算风暴斗篷会检查进出裂谷城地界的车辆，但那两个假士兵他绝对能认出来。
“所以你们现在就去。”墨瑟说。
“就是把阿林格斯抓来，挺简单。”布林乔夫总结道。
薇克思歪了歪头：“如果他死不配合呢？”
墨瑟的眼神闪过一丝冷酷。
“留一命才好问话。剩下的随意处理。”
薇克思现出满足的笑，她很久没认真了。墨瑟的目光从欣喜的薇克思身上挪开，望着布林乔夫和杰瑞。
“都听明白了吧？”
“那，那个，老大……”
杰瑞不知道该不该举这个手，但有些话不问不行。光听墨瑟介绍阿林格斯就知道，这活跟马卡斯的银匠，独孤城的投毒，风盔城的歼灭战一样重要。
“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去真的可以吗？”
墨瑟依然是没有表情地望着杰瑞。
“你想问的就是这句废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杰瑞连连点头，“那，我怎么做？”
“你去酒坊找【摩尔】，跟他说是我派你去划船，然后从湖心岛北边上去。”
墨瑟顿了一下。
“布林乔夫和薇克思会从南边正面硬闯。如果没抓到阿林格斯，而且他碰巧出现在北边想坐船逃跑，你就截住他。”
这也太难了吧？杰瑞真想狠狠吐个槽。自己差不多是公会战力垫底，万一对方来好几个人，怎么拦得住？
他正想再问，墨瑟的眼神忽然犀利了些，把他的问话堵住。
“不用怕，阿林格斯不可能带着临时找来的佣兵逃命。即使真从北边逃跑，也是他自己。”
“那，一对一的话……”
布林乔夫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杰瑞的后背，拍得他想咳嗽。
“放心吧小子。我们和阿林格斯打过很久交道了，那就是个商人。他这辈子切过的东西估计只有面包和肉排。”
大哥都这么说，杰瑞彻底放心。也是，自己好歹练过，一个商人没什么可怕。
“交给我吧，老大！”
*****
金色光辉庄园南门有座桥，与岛外相连。庄园里的别墅有两扇门，一扇对着南门，另一扇对着湖心岛的港口。这些是佣兵们重点看守的位置。
他们伪装成雇农和工人。遇到外人，能打发走就打发走。
但今天来的这一男一女，显然不是几句话能劝退的。布林乔夫和薇克思直接抽出武器，砍翻了大门外放哨的佣兵。
木桩搭起的围墙形同虚设，两人轻易翻过，大开杀戒。
“快来人！这边！”
原本守在各自岗位的佣兵，全都跑去南边应付入侵者。如此，北边就空了出来。
“好像可以了。”
在船上待命的杰瑞，望见佣兵们慌张的样子，便把船划到湖心岛北边的坡下。他挎着一把钢剑，顺着九十度的坡爬上去。
有点费劲，还是爬上来了。他不知是喘是叹地出了口气，就这二层楼的高度，公会的人连两秒都用不上。
“接下来。”
杰瑞拔出钢剑，快速贴在别墅墙根下。这里没有门，但有窗户，得小心别被屋里的人先看到。
至于不远处那个下水井……应该不会吧？
剩下的就是等了。杰瑞左顾右盼，不停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他的感知能力还不够。何况庄园里，别墅里，喊杀声打斗声不绝于耳，一个不留神就会分心，分心可能意味着死。
死？
说起来吉安那个时候，自己离死就差一步了。然后莫名其妙活下来，杀死了吉安。
杰瑞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可能。
公会里大家对练不会下死手，除了薇克思和戴尔文。这三个月自己的任务也很平常，没有生命危险。
难道说，之所以无法找到当时的感觉，是因为没被逼到死路上吗？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以至于当他发现那个下水井的木盖动了的时候，木盖已经被推开。有人把住井沿，敏捷地跳出来。
“哇！”
回过神的杰瑞叫出了声，那人也是匆忙扭过头。
“嘁，这里也有。”他低声说着。
杰瑞赶紧上前，拦住对方去路。
因为这是个木精灵，而且穿得挺高档。
“阿林格斯，是吗？”
阿林格斯更不作答，直接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又从腰间拔出匕首。
他侧身弓步，左手五指半张，掌心对着杰瑞。握着匕首的右手放低藏到身后，避开杰瑞的视线。
杰瑞顿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木精灵，明明须发已如枯枝败絮般昏黄，但这一看就非常专业的架势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毫不慌乱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就叫只会切面包的商人，那自己就是小面包。
“你，你是阿林格斯吧？一个做买卖的……”
阿林格斯碾着步子，谨慎地靠近杰瑞。
“那是现在。我的本钱可是以前当佣兵的时候挣来的。”
淦！
杰瑞心里骂出去十几句脏话。这特么不是撞大BOSS上了吗？
咋整？对手是前佣兵，自己实在没有把握。但命令不能违背。杰瑞只能握紧钢剑，硬起头皮。
对，这是个老人，不一定很厉害。
“嘿呀！”
他冲上去，眼睛和阿林格斯对上，手中的剑悄悄砍向阿林格斯的左腿。
这是布林乔夫教他的，用眼神去迷惑对手，声东击西。
可惜在前佣兵眼里，他这动作太假了。阿林格斯左腿后撤，躲过杰瑞的剑。右手向前一挥，匕首迎着刹不住车杰瑞凶狠刺出。
这一击直奔脖子。杰瑞的剑来不及格挡，连忙仰脖躲闪。幅度有点大，身体平衡崩了。
阿林格斯即刻转守为攻，匕首和拳头不停地招呼过来。
只招架了五六回合，杰瑞就方寸大乱。持剑的手稍有松懈，阿林格斯便抓住机会飞起一脚，踢中手腕。钢剑应声脱手。
“糟！”
不等杰瑞去捡，阿林格斯再来一脚，把剑踢进湖里。
“受死！”
连惊讶的工夫也没有，杰瑞眼前的阿林格斯已经迎面而来，挺起匕首。如同是凶猛的剑齿虎，亮出獠牙。
完蛋了，躲不开了。
这个高度，是要刺喉咙，还是刺胸口呢？杰瑞的思考变得怪异，不去想死活，因为答案已定。
他的视野急速变白，取代周围的一切，连时间也放慢了，和吉安那时一样。
不过，我好像没有失去意识？
当杰瑞这么想的时候，面前出现一个黑色人影，正不停地做着几个动作。反复地，来回地做。
看着看着，杰瑞跟着做了起来。为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照做。
“什么？”
阿林格斯简直不敢相信。匕首是冲杰瑞喉咙去的，但杰瑞来了个恰到好处的侧身，躲过这一击。
紧跟着上前一步，左手捉住阿林格斯的右臂，右手抓起阿林格斯的腰带，同时发力，竟将阿林格斯摔了出去。
“这小子！”
阿林格斯快速起身，正欲再次进攻，杰瑞主动靠了上来。
等阿林格斯的匕首挥出，他抬起右脚，一记侧踢命中阿林格斯右手，把匕首踢得在半空打转。
而杰瑞右脚还未落地，又原路踢回。这下阿林格斯的匕首也落水了。
局势突变，阿林格斯的脸现出惊讶之色。
刚开打的时候，自己十分确定，这小子是没练多久的新手。为何突然变得像另一个人似的？
其实，杰瑞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当白色和黑影一同褪去后，他看到的是完好无损的自己，以及一脸懵逼的阿林格斯。哦不，现在是二脸懵逼。
但杰瑞很快明白，这绝对和吉安那时候一样。因为处于性命攸关时刻，所以发生了……某些足以扭转局势的事情。
莫非，自己有什么隐藏的潜在能力？
“可恶，没工夫管你！”
趁杰瑞陷入思考，阿林格斯拔腿就跑，想着赶紧去港口上船。
但晚了一步。
唰——
屋顶的薇克思从天而降，正落在阿林格斯身边。着地的同时，利剑就切开了阿林格斯的腿。
“呃啊！”
阿林格斯滚出去十几米，撞在石头上，站不起来了。
“你干什么呢？”
一句冰冷的问话，总算把杰瑞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那个，对不起，大姐，我走神了。”
“一个阿林格斯都这么费劲，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薇克思收起长剑，毫不掩饰嘲讽之意。其实她很纳闷自己怎么没抓到阿林格斯。
“可，他，他真的很难对付。”
杰瑞不想找借口。但这回的事，怎么想都是自己被……坑了，抱怨几句也是可以的吧。
虽说薇克思完全不打算听。
“少啰嗦！把人绑上，开溜！”
第7章 危机四伏
玛雯家里有一个房间，只迎接盗贼公会的人，或者说只迎接墨瑟、布林乔夫和戴尔文。现在其中两个人和她坐在桌边，桌上还放着一张字据。
听了布林乔夫的报告，看着那张字据，玛雯的眉毛几乎拧成了麻绳。
这上面的每个词她都认识，但拼在一起就让人看不懂。她万没想到那个木精灵的胆子远比自己想的要肥得多。
“他怎么，把庄园给卖了？”
没错，卖了。字据是买卖双方的合同，还有阿林格斯的签字。而且阿林格斯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这就有点触及玛雯的常识盲区了。
任何一个在天际做生意的人，都知道金色光辉庄园是黑荆棘家的专用合作伙伴，碰不得。即使不知道，阿林格斯也会回绝那些上门的客人。
换言之，这个买家是明知太岁，还来动土。
“好大的胆子啊。”
玛雯再次拿起字据，平静地说着，却死盯着买家的名字。
“加茹尔·雷，亚龙人吗？什么来头？”
布林乔夫耸耸肩，看向身边的墨瑟。
“加茹尔·雷是个假名，”墨瑟说，“真名叫【古鲁姆·埃】，是我们在独孤城的眼线。他用过很多假名，但他似乎不知道，绝大多数假名我都清楚。”
“古鲁姆·埃，就是那个在东帝国公司当仓库管理员的杂碎？”
玛雯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已露出即将压抑不住的火气。
“就是他。”
砰——
字据被玛雯拍在桌上，房间里随即沉寂下去。然后是这个中年妇女因愤怒而颤抖的呼吸声。
古鲁姆·埃，公会在独孤城发展的外联人员。玛雯所知道的，是他时常利用职务之便抽出些好东西来，分给公会。说白了，就是个为了蝇头小利，用尽小心思的小人物。
这种货色，哪来的胆量和财力，敢买下庄园？怎么想都不可能。必定是背后有人指使，给他开出了足以背叛公会的条件。
至于这人是谁，玛雯的目光落在字据右下角，那个匕首模样的印章上。
“给我拷问那条蜥蜴，问清楚背后的人是谁，明天就去。”
墨瑟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古鲁姆是个老油条，我建议等戴尔文回来以后让他去，他应付得来。”
玛雯一直压着的眉头逐渐挑起，连带着眼睛睁大了一圈，不满的怒火都喷射出来。
“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墨瑟。这么点事都没法马上搞定？”
“我只是想稳妥地一次性解决。”迎着玛雯的怒火，墨瑟不动声色地回答。
“哦是的，我想你们是该稳妥一些，好不再出什么差错。毕竟你们的水准比过去可差远了！”
玛雯越说越大声，墨瑟陷入了沉默，布林乔夫也没法开口。客户发脾气的时候，他们的任务就是全盘接受。
好在玛雯不是常生气的人，小情绪马上就放下。两手扣在一起，左手轻轻按着右手的戒指。
“算了，戴尔文还有多久回来？”
“一周之内。”墨瑟说。
“那正好，你派人去趟雪漫城，搞定两件事。”
玛雯摸出两个信封，没有放在桌上，而是用它们指着墨瑟。
“明天就去。”
*****
雪漫城也有一个做蜂蜜酒的酒坊，起了个很直白的名字“蜂之蜜”。老板【撒布乔恩】，在天际省不算有名，玛雯甚至没把他当成竞争对手。因为蜂之蜜的经营范围只在雪漫城境内，而且受限于资金，规模不大，便由他去了。
不过好歹是“同行”，玛雯还是和对待其他同行一样，每个月派人到雪漫城，打听酒厂发展得怎么样，规模如何。这从雪漫城各个旅店、酒馆、饭店的进货量便可见一斑。
大概半个月前，她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战争开始前还名不见经传的撒布乔恩，这才三个月的工夫，不仅供货能力差不多翻了一番，还在定期举办品酒会。
请来的也不是什么农夫地痞乞丐之流，而是雪漫城卫队指挥官，战友团，还有雪漫城两大家族战狂和灰鬃，甚至领主的总管也去过。
玛雯喝过蜂之蜜的酒，配方的确与黑荆棘家有所不同，但也只能说各有特色，算不上优势。可看撒布乔恩这样子，完全是把他的酒送进了上流社会。
一个卖酒的能做到这一步，大量的金钱必不可少，比如自己。
他撒布乔恩哪来的这么多钱？这是个问题。
至于好消息，玛雯也没觉得多好。有个名叫【莫鲁斯·马修斯】的，撒布乔恩雇来的工人，半个月前来到裂谷城，到处打听公会。
玛雯最初不知道这事，还是她的部下摩尔探过口风以后告诉她的。那个莫鲁斯说有办法搞垮撒布乔恩，条件是成功之后，他要当黑荆棘酒坊在雪漫城分店的负责人，希望玛雯考虑考虑。
本来玛雯不屑理会这种人，他们所谓的好办法基本都是些欠考虑的馊主意。而像撒布乔恩那种暴发户，她只需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慢慢挤掉。
但今天，得知阿林格斯卖掉庄园后，玛雯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因为这两个人都莫名得到了一大笔钱，而且这钱能让自己陷入不利。
莫非他们背后的主使是同一个人？目的，是削弱黑荆棘的势力？又或是间接削弱公会？
哪个玛雯都不喜欢。虽然她对公会说不上信任，但假如公会真的不行了，那她也很难找到第二个能效力的专业团队。
所以她决定配合莫鲁斯的计划。万一成功，分店负责人让他当就是。
而给墨瑟的另一份委托，恰好来自雪漫城的战狂家族，就一起办了。
战狂家族和黑荆棘家族一样，是帝国的拥护者。还参加过浩大战争，功勋卓越，在帝都也有相当的影响力。他们的委托怠慢不得。
“想好派谁去了吗？”
从玛雯家的后院出来，墨瑟和布林乔夫并排走着。布林乔夫伸着懒腰，活动着快要僵硬的脖子，问墨瑟道。
见墨瑟不语，他提了几个名字。
“明天中午希利克应该能回来，再不济傍晚也差不多，到时候符文也能回来。”
“我可受不了玛雯发飙，明早让杰瑞和薇克思去。”墨瑟说。
“你还真是不心疼小薇克思啊。”布林乔夫苦笑着说，“话说她一个就够了，何必叫杰瑞去？”
“一人一个，快。战狂家的事是大事，交给薇克思。至于那个酒坊，也不危险，交给杰瑞，总不能弄得跟阿林格斯一样吧？”
布林乔夫哼了一声。的确，杰瑞的战斗力还不算强，即使自己训练了他三个月。
但今天这事不能全怪他。
“墨瑟，我必须说一句。”
“怎么了？”
“别墅的北边那个下水道，其实能容一个人通过。还有阿林格斯过去是佣兵，打过浩大战争。他切过的人可能比面包和肉排还多。”
墨瑟忽然站住，向布林乔夫转过头。
“你想说什么，布林乔夫？”
布林乔夫也站住了，直视墨瑟的眼睛。
“我在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咱们是怎么漏掉的呢？房屋结构姑且不说，阿林格斯跟玛雯合作多少年了，咱们竟然连他的底都没摸清。”
墨瑟眨了下眼睛，布林乔夫的话没有在他脸上掀起一丝波澜。
“情报收集不足，有时在所难免。”
“但这二十多年下来，咱们总在犯类似的错误。该不会真像戴尔文说的那样，是什么诅咒吧？”
布林乔夫拿出了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这其中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墨瑟还听得出来。
“我们都会犯错。过去会犯，今后也会犯。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是吗？”
布林乔夫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和声音一起低下去。
“我只希望，当年我和戴尔文的选择没错，墨瑟。”
“当然，你们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这句话，二十多年前，布林乔夫听过一次。二十多年间，也听过许多次。
但这次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布林乔夫却听不出来。
*****
当新一天的阳光重新照亮裂谷城时，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大漏壶里，薇克思和杰瑞正打好包裹，准备上路。
杰瑞一晚上没睡好，这个心情大概跟第二天要登台表演唱诗的孩子差不多。也难怪，阿林格斯事件的余震还没过去，自己居然又接个大活。
搞垮玛雯的竞争对手，而且是单独行动，老大这么放心真的好吗？
“紧张什么呢？放松点吧。”
薇克思背起一个灰色背包背包，穿了身淡蓝色粗布衣服，形同路人。
见杰瑞发呆，她冷笑道。
“反正没人指望你能搞定。你就随便应付一下，等我完事了去处理。”
刻薄的话把杰瑞拉回现实。是是是，跟昨天一样，自己名为保险，实为充数。
他有些沮丧。再怎么说他也是阻止了阿林格斯逃跑，但是墨瑟连句表扬的话都没有。
布林乔夫可是不吝赞美，还拉着杰瑞去酒馆好吃好喝了一通，鼓励他继续努力。
那么这次任务就是个机会。对，一定要向大家证明，我杰瑞一个人也是能成事的。
“大，大姐才是小心，别阴沟里翻船。”
他壮着胆子顶撞一句。薇克思只是笑。
“有装逼的工夫，还是把自己管明白吧。”
她扔给杰瑞一卷纸。杰瑞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好几行字，还隐约发着微光。
“卷轴？”
“没错，会用吗？”
杰瑞摇头。他连见都是第一次见，只听说这是能引导魔力的东西，让没学过魔法的人也能施法。
“打开卷轴，照着上面念，然后强烈想象卷轴的效果就行了。”薇克思说。
“那这张卷轴的效果是？”
“混乱，让你面前的人陷入敌我不分的混乱。他们会不受控制地胡乱攻击，但维持不了多久。”
“原来如此，”杰瑞点着头，把卷轴塞进自己的背包，“在被包围的时候用。”
“就是这样。”
薇克思最后正了正衣服，检查一下衣服里面的匕首。
“记住，卷轴一旦用过，就会变成废纸。所以想清楚再拿出来，别浪费。”
杰瑞知道搞到一张卷轴有多难。他背起背包，眼神笃定。
“交给我吧！”
*****
薇克思和杰瑞是分别出城的。杰瑞乘坐驿站的马车前往雪漫城，薇克思则是骑马前去。两人要分别进城，即使偶然碰到，也要装作不认识。
每座城市都有驿站，马车每天定时来往于其他城市。不过只有地处天际中心的雪漫城，其驿站能通往任意城市。剩下的，例如裂谷城，只通往雪漫城，风盔城和佛克瑞斯三地。要去其他地方就得倒车。
从裂谷城去雪漫城要小半天。杰瑞带了些面包和烤土豆，在马车上吃了早饭。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裂谷城地界，到别的城市去呢。
裂谷城外的风景很美，天际省唯一的桦树林就在这里。它们并不粗壮，但白色的树干，高大挺拔，那是让杰瑞这种蟊贼也会驻足的美景。
裂谷城一带的山地较多。地形高低有致，马车在山路间穿行。正值春季，万物盛开。除去银装素裹的天际，开始露出它原本的五颜六色。
望着美景，杰瑞不觉有些出神。
“伊瓦斯泰德到啦！伊瓦斯泰德到啦！”
车夫的喊声提醒了杰瑞，他看到身边的乘客们一个接一个兴奋地下了车。马车经过小镇时都会停留一会儿，杰瑞也打算下去活动活动。
“快看，霍加斯山！”
“哇，好高啊！”
“听说那山顶住着人，是真的吗？”
大家都仰着头。快仰成直角了，还是仰望着，谈论着眼前这座……
……山？
任凭杰瑞如何仰头，也看不到顶。哪怕他能看到天上的云朵，但还是看不到山顶。
他望见远处有座桥，似乎连接着通向山里的路。那条路很快被山吞没，剩下的只有突起的乱石，看不到任何能够行走的地方。
这简直是一座通天的塔。
“这是什么山？”杰瑞向给马喂水的车夫请教。
“啊，这是霍加斯山，”车夫自豪地笑着说，“是帝国的最高峰。山顶还有个修道院呢。”
“修道院？”杰瑞惊呼道，“会有人住在山顶？”
“哈哈，我也是听说，没见过。而且就算想爬上山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杰瑞点头同意着车夫的话，又重新仰视，不，是瞻仰这座高山。
据说有的人站在高处向下看时，会涌起跳下去的冲动。而反过来好像也是对的。
顺着山体望向高空，杰瑞忽然有了爬山的想法。这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兴致勃勃。
而是因为他隐约感觉，那看不见的山顶有什么东西。
在呼唤他。
第8章 沮丧的灵魂
马车离开伊瓦斯泰德，下一站就是雪漫城。
作为天际省的中心，雪漫城境内基本都是平原。但它本身却建在一座小山上，巧妙地把山体和城市结合。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巨人披坚执锐，立于大地。
城外是农场良田，那个蜂之蜜酒坊也在其中，马车从它门前驶过时杰瑞看到了。一边感叹它不输给黑荆棘酒坊的占地面积，一边记下位置。
“雪漫城到啦！雪漫城到啦！”
乘客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个个下了车。年轻的小伙子扛着大包裹健步如飞，妇女领着小孩子边走边看。还有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从驿站到城门的路也是爬山，他们走得有些吃力。
这和平的景象，在其他城市可不多见。虽然现在战争陷入了僵持，没有大的冲突，但零星的战斗仍然不时发生。雪漫城大概是天际最安全的地方了。
杰瑞走在队伍最后，他更多时间用来东张西望，观察城门城墙。虽然不太可能，也要考虑发生意外后强行逃出城的情况。
“名字，来意。”
边想边走，杰瑞已经立在城门前。一个卫兵叫住他。
“杰瑞，来见朋友。”
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顺嘴把真名说出去了？这简直是低级错误啊。
另一个卫兵已经把他说的内容写在本子上，问话的卫兵打量着杰瑞，又问道。
“那朋友叫什么？”
“莫鲁斯·马修斯。”
这个没问题，杰瑞请教过布林乔夫。现在他的身份就是莫鲁斯的朋友。
卫兵把这些也记好，最后检查一下杰瑞的包裹，便放他进去。杰瑞生怕卫兵再问什么，加快脚步，穿过城门。
虽然武器可以带进城，但卷轴非常容易引起注意。幸好他在伊瓦斯泰德上车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把卷轴贴身藏起来，没被卫兵发现。
“哇。”
这声感叹，杰瑞发自肺腑。他听人说过雪漫城的美，但亲眼看到它，才知道那些人的辞藻多么匮乏。
精心修筑的石头路，通往高低错落的房子背后。它们只露出一部分，看不到全貌。这反而萌生了一种神秘感，叫人想走进去一探究竟。
石头路两边是盛开的花草，以及一道蜿蜒的水渠。杰瑞顺着水渠想找到源头，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它和石头路一起藏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欣赏着路边的景致，杰瑞朝城市中心走去。这里的阳光也比裂谷城要温和，暖洋洋的。越是靠近市中心，吆喝声越响亮。不时有孩童从他身边跑过，他有些夸张地给他们让路。
远离战争的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感叹了几句，杰瑞止住想找个地方喝两杯的心情。抓紧时间，前往雪漫城最大的旅店，母马横幅。
正是午饭的时候，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几个围着围裙，端着盘子碗的服务员在客人中间穿梭。
“欢迎光临，请找地方随便坐。”
一个深色皮肤，脸上有着红晕的短发女子对刚进来的杰瑞说。是红卫人，杰瑞心想，这在天际省还挺少见的。
红卫人的家乡落锤省，曾是帝国领土的一部分。后来因为不满帝国在《白金协定》中割地赔款，便宣布脱离帝国而独立。经过艰苦奋战，他们把先祖神州赶出落锤，现在与帝国保持着互助关系。
所以红卫人出现在天际省，可以说是出国了。也因此，他们在帝国并不怎么受待见。
“哦。”
随口答应着，杰瑞在这些客人中寻找符合墨瑟描述的脸。很快就找到了。
角落里，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男人，斜靠着椅子，露出显而易见的颓废。他的桌上只有一杯酒。
杰瑞坐在他对面。
“莫鲁斯·马修斯？”
男人无神的眼睛有了一丝起色。他坐正身子，杰瑞也拿出了乌鸦硬币。
“我是公会的。”
这话就像是甘露一般，顺着莫鲁斯的耳朵灌进他已经干涸的脸，让他整个人都活跃了，胸口兴奋地起伏着。
“终于，终于来了！这么说玛雯同意我的条件了？”
“同意了，我就是她派来帮你完成计划的。事成之后，雪漫分店归你，到时候她会再派别人来跟你对接。”
“好！”莫鲁斯一拍桌子，又高声道，“【萨蒂娅】，来两杯麦酒！还有下酒菜！”
“知道啦！”
答应他的是那个红卫女人，刚把手里的盘子放下，马上又去倒酒。
莫鲁斯搓着手，两眼放光。杰瑞连忙叫他冷静冷静。
“先说正事吧。”
“啊对对对，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莫鲁斯把酒一口喝光，麦酒顺着嘴角淌下来。他爽快地一抹嘴巴，压低声音。
“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搞砸撒布乔恩的品酒会。正好明晚就有一场，来的还是城防部队的人。要是能坑了他们，撒布乔恩就算不死，也得蹲大牢。”
杰瑞配合着莫鲁斯的话，不时点头。
“具体来说呢？”
“下毒。”
“用什么毒药？”
“嘿嘿，这就是计划的关键所在。”
莫鲁斯得意地笑着。正好萨蒂娅端着酒和一盘烤肉排走过来。他把两杯酒接到手里，推给杰瑞一杯。
“我们要让撒布乔恩自己把毒药交出来。”
*****
蜂之蜜正被雪鼠困扰。
这种体型比狗小一些的大老鼠，是生活在天际黑暗角落里的凶恶生物。它们比一般老鼠更具攻击性，也更擅长挖洞。在天际，如果你的房子不够结实，那雪鼠说不定会突然出现在地下室，给你个惊喜。
现在这个麻烦来到了撒布乔恩的酒坊，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酒坊的三个区域，酿酒的作坊，卖酒的店铺，以及存酒的仓库里，店铺和仓库都被雪鼠光顾过。仓库开了个洞，时不时有雪鼠钻出来，到处乱啃。
店铺就不用说了，进去一只雪鼠都能让顾客恶心一天。撒布乔恩因此损失了不少酒和顾客，来光顾品酒会的人也少了。
恼火的撒布乔恩决定给这群雪鼠一个彻底的打击。他觉得光在仓库里下药，安陷阱已经没啥用了，修补缺口也还是会被雪鼠捅开。所以他直接派工人进洞，在洞里投毒，或者直接杀死那帮畜生。
工人们当然不愿意进洞，但又怕撒布乔恩扣工钱，只能照办。努力了十几天，雪鼠明显减少，酒坊逐渐恢复正常。
松了口气的撒布乔恩决定每隔几天就派人去洞里投毒，省着那些雪鼠卷土重来。而这个工作基本都落在了莫鲁斯的身上。
也就是说，莫鲁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到毒鼠药。
显然，这也可以成为“毒人药”。
“嗯，妙招。”
杰瑞肯定地说，这确实是个好计划。毒鼠药来自酒坊，即使出了事，被卫兵追查，也只能查到酒坊头上。撒布乔恩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而且中招的只有参加品酒会的人，但其他来买酒的顾客不会。这样可以避免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不过有一点。
“万一卫兵连工人也抓去查怎么办？你也很危险吧？”
莫鲁斯满不在乎地喝着酒，嘴里叼着肉排。
“放心吧。品酒会的酒不是从仓库里拿的，而是撒布乔恩亲自到作坊现取出来的。作坊的钥匙只有撒布乔恩才有，所以倒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杰瑞皱了皱眉头。
“只有撒布乔恩有钥匙？那要怎么进去投毒？”
莫鲁斯哈哈大笑。
“这我早就想好啦。那个洞其实连着作坊和仓库。只不过作坊那边的墙比较坚固，雪鼠咬不穿。”
他又做了个挖的动作。
“但我从鼠洞里把墙挖松了，只要使劲推就能推开。等办完事，再把墙复原。当然啦，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缝隙，不过撒布乔恩只在乎他的酒，不会观察那么细。等他被抓走，我就去把墙修好。”
莫鲁斯边说边喝，这杯酒快见底了。他冲杰瑞扬着眉毛。
“怎么样，可行吧？”
杰瑞也喝下一口，心说这还有什么行不行的。他来就是为了协助莫鲁斯，只要知道自己负责哪一部分就好。
“我需要怎么做？”
“你去下毒。”
估计也是这样，杰瑞捏起肉排。
“那我得先进到仓库里。”
“这容易。撒布乔恩一直缺人手，而且雪鼠这摊子事大家都不愿意干。我说你是我的朋友，来酒坊免费帮忙投毒，他肯定信。”
莫鲁斯把“免费”这个词说得很重，脸上还挂着一丝不屑，然后继续说道。
“对了，品酒会的酒都是从那个最高，而且颜色最深的酒罐里出的，千万别搞错。等你进洞，我会缠住其他人，让他们不到作坊里去。但我没法拖太久，所以你要抓紧时间。”
的确，这活不能磨蹭。但再怎么说，洞里也就是雪鼠而已。杰瑞觉得自己打人不一定打得过，打耗子还是没问题的吧？
“我知道。”他会意地点头，“不过居然能把墙挖开，恐怕不是一趟能搞定的。你也真行啊。”
接着他就看到莫鲁斯方才的兴奋一扫而光，变回了最初颓废的模样，甚至显得愤怒。
“谁他妈愿意整天跟雪鼠打交道？我为了这一天，不知钻了多少回鼠洞。但只要能收拾掉撒布乔恩，我忍了！”
他第二次喝光麦酒，杯子被狠狠敲在桌上。声音有点大，邻桌的客人看了一眼。莫鲁斯毫不在意。
他也曾是个有工作的普通人。只因为那个晚上在赌场没管住手，就欠了一屁股债。而这笔钱远不是他的薪水能解决的。
这时，撒布乔恩慷慨解囊，说愿意帮助他。莫鲁斯感恩戴德，朝撒布乔恩借钱还债，又辞去工作到酒坊干活。
他很快发现，自己是离了狼窝，入了虎穴。
撒布乔恩几乎把人工成本压缩到了极限。酒坊工人没几个，工作强度超大，薪水却少得可怜。
更可恶的是，他擅自加高利息。从去年借钱到现在，莫鲁斯发现自己过得反不如从前。
有借款这跟绳索在，他想逃也逃不掉。解放的唯一办法，就是干掉撒布乔恩。
“我把我攒下的钱全投进这个计划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
莫鲁斯望着自己粗糙，又带着些许伤痕的手，把它攥紧，看向杰瑞。
“所以，助我一臂之力吧。哥们你叫……”
“叫我杰瑞就好。”
“杰瑞，明天吃过早饭，就来酒坊找我吧。”
莫鲁斯把一摞金币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杰瑞把金币扒拉到手里，吃饱喝足后，叫服务员结了酒钱。
投毒啊，真是个恶毒的计划，那人也是被逼到忍无可忍了吧。可又能怪谁呢？还不是自己非要去赌钱。
杰瑞摇了摇头。
不要乱想，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事可以讲理。不狠下心来，就只有被利用，被吃掉的份。
在公会这三个月，杰瑞已经深刻理解了这个道理。不好好完成任务，自己也会落得跟莫鲁斯一样的下场。
只是，明天才开始工作。今天，稍微逛一逛也没关系吧？
抓起背包，杰瑞放松心情，走出旅店。他打算多走走，顺便买些用得上的东西。
*****
第二天。
从旅店的床上爬起来，杰瑞随便吃点东西就出发。推开门的那一刻，清晨的微风吹得他哆嗦了一下。
他昨天差不多把雪漫城转了个遍，越转越发现这里有意思。
雪漫城大概分三部分，最下面有市场，有平民区，面积也最大，整天都热热闹闹的。老百姓也不似裂谷城的人们那么警惕，城里氛围轻松得很。
这才是杰瑞理想中的城市模样，要是能在这定居就好了。
中间山腰的部分，有贵族们住的别墅，也有些比较富有的农民和商户。还有圣灵【吉娜瑞斯】的神庙，塔洛斯的祭坛，以及月瓦斯卡。
听当地人说，那个圆拱形的巨大建筑，月瓦斯卡，是“战友团”的总部。杰瑞没听说过战友团，不过看当地人提起战友团时那充满尊敬的眼神，想必是群在战斗中寻求荣耀的家伙。
诺德人崇尚的就是这个嘛。
至于山顶的最高层，杰瑞只看看，没想上去。那里矗立着一座宫殿，龙霄殿，领主居住和理事的地方。
把宫殿建在山顶，俯视领地，想想还有点浪漫。等事办完了，有机会再来好好参观吧。
“来得真早啊。”
背着包裹，杰瑞在酒坊外站了一阵子，莫鲁斯就出现了。他的眼睛半睁着，像是没睡好。
“兴奋得睡不着了？”杰瑞问道。
“是啊，”莫鲁斯睁了睁眼睛，又拍着脸，“毕竟我可是把一切都赌上了。”
“放心吧，我能搞定。”
其实杰瑞还有那么一丢丢心虚。假如洞里只有雪鼠，那他完全能对付。但他总觉得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这没有根据，完全是阿林格斯事件留下的后遗症。可要是说出来，会影响委托人的心情，那太不专业。
莫鲁斯显然被他那股硬撑出来的自信传染了，挺起胸膛。
“走吧！”
第9章 晴天霹雳
“这么说，你是来帮我投毒的？”
店铺里，撒布乔恩听了莫鲁斯的话，便用审视的眼光把杰瑞从头到脚看个遍。
这人眯着眼睛，挑着眉毛，嘴巴弯成弧形，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轻蔑的气息，一看就是精打细算的吝啬商人。
吝啬到连头发都舍不得长出来。
“是的。昨天我来找莫鲁斯，就听说这儿有麻烦。我对灭鼠很有经验，所以来帮忙。”
杰瑞自信地说着胡话。撒布乔恩的手指搭在下颚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并不方便接受你的……好心。”
他话说完，有意无意看向莫鲁斯。莫鲁斯别过头去。杰瑞也是一听就懂，连忙表态。
“帮朋友忙而已，要钱就见外了。我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跟老板交个朋友，现在蜂之蜜的名头早都走出雪漫城了呢。”
撒布乔恩微微后仰，满意地笑了。当然不是因为杰瑞那几句吹捧。
“那好那好，既然你如此热心，我怎么能拒绝呢？就麻烦你啦。”
“好咧，老板放心吧。”
帮忙的事敲定了。撒布乔恩给了杰瑞一瓶鼠药，又叫莫鲁斯和另外一名工人一起跟杰瑞去了仓库。
仓库里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复杂。酒的醇香，掺杂了些许雪鼠的臭气，又带着一丝粪便的恶心。而这些都被香料强行压住。
“就是这样。洞里虽然比较通风，也别待久了，快去快回。”
当着那个工人的面，莫鲁斯把鼠洞里的情况跟杰瑞说了一遍。杰瑞举着火把，握着钢剑，钻进了墙壁上那一人高的洞口。
工人迟疑片刻，想和杰瑞一起进去，因为今天本该轮到他去投毒。当然被莫鲁斯阻止了。
“呃，真难闻。”
刚进去没一会儿，杰瑞就犯恶心。这个需要稍微低头才能通行的通道，走一段就会踩到雪鼠的尸体，弥漫着他熟悉的气味。
鼠道，对，就是这个味。杰瑞有三个月没闻过了。
自从加入公会，他就没再去过鼠道那边的迷宫，一直走连接裂谷城墓地的秘密通道。
他尽量把步子迈大，同时警惕着前面的动静。
“应该是这里。”
前方出现岔路，不过也宽敞不少，杰瑞可以把头抬起来正常站立了。
他踢到了一堆被翻得到处都是的杂草，这就是每次工人投毒的地方。
真快啊，这次可算是走了运。
他赶紧把大半瓶毒药倒进草堆，这是必须的。就算莫鲁斯接管了酒坊，也得请雪鼠滚得越远越好。
剩下的药，足够让品酒会的所有人在床上躺一星期。
沿着左边的路，杰瑞继续前进，脚步轻快了许多。
按莫鲁斯说的，走到这里路程已经过半，接下来的岔路全走左边，很快就到作坊。
要是还没碰见雪鼠，或许后面就不会遇到。
顺，太顺了，杰瑞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薇克思面前炫耀的样子，拉开步子只管走。
然后，渐渐放慢速度。
周围的景象和刚进洞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阴暗恶臭，只不过越来越高，越来越宽敞。火把的光芒已经不足以照亮四周。
这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雪鼠不可能把地下挖得这么宽敞，它们只要能钻过去就可以。而即使是莫鲁斯，为了打通前往作坊的通道，也没必要弄得这么宽吧？都能并排走两个人了。
一个不太可能，但很可怕的念头，开始在杰瑞脑海中浮现。
难道说，这洞里还有其他人？
没多久，他来到最后的洞穴。这个洞连接着好几个岔道，穿过此处，前面就是作坊。
这里差不多有大漏壶一半那么大，石壁上有好几个地方被挖出空洞，插着火把，把四周照得挺亮堂。不时有风从洞里穿过，带着呜呜的声响。
错不了，真的有人住在这儿。八成是跟铁拳吉安一样怪人。
那次濒死的体验杰瑞还没忘记。他壮着胆子，看准要走的方向，打算一口气冲过去。
还是晚了。
“啊————！！！！”
*****
突然响起的发狂怒吼，在洞穴里形成刺耳的回音，叫杰瑞听不出声音从何而来。
但可以肯定，这是人发出来的。杰瑞马上背靠石壁，把剑横在眼前。
“你！凶手！滚开！！”
声音更近，来了！
从一个岔路口里窜出三只雪鼠，直奔杰瑞。它们后面果然有人。
那是个干瘦的男人，披头散发，只穿了条破布裤子，光着脚，以夸张的幅度摆臂，跑了出来。这模样简直是人形雪鼠。
奇怪，为什么雪鼠不攻击他？
杰瑞来不及细想，因为一只雪鼠已经扑上来了。
他冷静地用钢剑一迎，剑刃切进了雪鼠的嘴巴。再顺势发力，便砍进头里。
第二只紧随其后。杰瑞挥了下火把。雪鼠毕竟是动物，看到火，还是犹豫着原地转了个圈。
杰瑞趁机踩掉剑上的尸体，突然踏步上前。雪鼠竟然迎着钢剑扑上来，当然被刺穿了。
第三只完全不在乎同伴怎么死的，反而趁着机会靠近，咬住杰瑞的腿。
可惜，杰瑞昨天逛街的时候，顺路买了身铁甲，就是他包里装的东西。进洞前穿上，随便雪鼠怎么咬。只要没被咬到关节，根本不用担心。
那雪鼠还在抱着杰瑞套着铁甲的腿使劲啃。杰瑞猛地踢腿，让雪鼠飞向半空。接着是一记利落的横斩，那雪鼠甩出一道黑血，飞远了。
滚到光膀子男人的脚边。
“你，竟敢，杀害我的孩子！”
他发出怒吼，仿佛真是死了孩子一样的悲伤，举起双手。
不会又是个拳师吧？杰瑞眯着眼睛想，这次可不会让你得手了。
但是男人的手突然冒出电光。
啪——
一只手向杰瑞一甩，电光破空而出，不带任何飞行轨迹。
居然是个法师？
“我靠！”
幸好杰瑞盯着他的手，提前移动，不然根本无法躲开。
淦啊，今天又是倒霉的日子？
杰瑞没跟法师交过手，甚至没见过几个法师。对于魔法，他怕得不行。
废话，一般人看到那些玩弄闪电，冰霜，火焰，乃至更离谱力量的人，能不怕吗？
这怎么打？
没思路，完全没思路，杰瑞只能不停地跑。可这铁甲不轻，他没法像平时跑得那么容易。
男人可是毫不手软，两手交替发力。道道电光，接连不断。杰瑞根本无暇反击。
“啊！”
他终于还是中招了，一道电光击中他，身体立刻有一半失去控制，被剧痛占据。
杰瑞奋力挪动已经失灵的身体，只是出于本能，继续逃跑。
“呃啊！”
当然不会奏效，第二道电光轻易命中。这回杰瑞全身失控，一头栽倒。
金属护甲让闪电魔法的效果更强。他连剑也握不住，浑身抽搐。
男人没有放过杰瑞的想法，两手掌心相对。比之前更强大、耀眼的魔法正在蓄力。
“死吧！！！”
*****
眼前逐渐模糊的杰瑞，只有那电光还看得清楚。那即将夺走自己生命的电光。
啊，又要死了。不知道奇迹会不会第三次出现呢？
应该会吧。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因为这个距离就算自己能爬起来，不等迈出步子，就会被闪电击中，彻底完蛋。
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近乎停滞。只有脑子还转个不停。
要是能有远距离的攻击方法就好了。不说干掉对手，起码也能限制动作。
可上哪去找远距离的武器呢？把剑扔过去好像也不顶用啊。
这么想着，杰瑞眼前更加模糊，电光更加明亮，明亮到几乎一片白。
对，就是这个，上次反击阿林格斯的时候就是如此。
今天，也一样！
没有远程武器，就用敌人的武器！
杰瑞眼前的白色褪去，变回了电光。但不光是那男人的。
他一只手硬撑着身子坐起来，另一只手竟然放出电，和男人一样的闪耀电光。
“哈啊啊啊！”
轰——
单手施法的杰瑞更快一筹，他的魔法抢先击中了男人。对方立刻哆嗦个不停，手中的电光也消散了。
就是现在！
杰瑞抓起钢剑，咬着牙站起来，趁男人还没回过神，他踉踉跄跄跑过去。
挺剑刺出。
扑哧——
钢剑刺中男人毫无防备的肚子。他痛苦地跪下。
“啊啊啊！”
逃离死亡杰瑞，带着摆脱恐惧的喊叫，不停地砍，刺。
直到男人浑身是血地倒下，一动不动。
他这才停手，喘着粗气，无力地坐下。望着一人三鼠四具尸体。
他看着手，回想刚才的感觉，再试一次。果然，电光又在掌中跃动，躁响。
自己居然，还会魔法？
简直离谱。如果说体术突然增强尚有道理可讲，魔法他根本没学过，连跟魔法沾边的书都没看过。
但现在杰瑞很确定，他能使用闪电魔法了，而且是无师自通。一些从未有过的概念和方法，此刻烙在了脑海里。
就像它们原本存在，只不过重见天日一样。
他想抹头上的汗，但脱力的手举不起来。他没有了之前的兴奋，有的只是不安。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
解决了最后的麻烦，再没有什么能拦住杰瑞。作坊里没人，让他顺利地投了毒。
唉，这种任务也出幺蛾子。
投完毒原路返回的杰瑞，习惯性地在打斗的洞里搜刮一番。然而一个子都没找着。
倒是发现了很多药剂，箱子，以及日记。封面上写着【哈姆林】的字样。
估计就是地上那具尸体吧。
看内容，这人十年前好像是冬堡魔法学院的学生。那是天际唯一正式学习魔法的地方，水平很高，和赛洛迪尔的学院不遑多让。
哈姆林在学院待了两年，特别钟爱召唤系魔法。因为胡乱实验，惹出人命，被学院开除，又进了监狱。
不甘心等死的他，复活了几只雪鼠的尸体，帮他啃掉牢门的锁头。他逃走了，从此喜欢上了雪鼠，潜心研究控制和繁殖雪鼠的方法。
他把雪鼠称为“孩子”，发誓要组成一支军队，然后复仇。日记的字里行间，满是仇恨，怨念，以及毫无根据的雄心壮志。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但鼠灾的罪魁祸首看来就是他。
那么问题来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有那么个玩意！？”
回到仓库的杰瑞跟撒布乔恩报告一声，马上到后院水井那打水。当莫鲁斯笑嘻嘻地出现时，他扔下水桶，一把揪住这个委托人。
莫鲁斯满不在乎地笑着，安慰般地按着杰瑞的手。
“这不是怕你分心嘛。我之前也见过那家伙两回，他好像是偶尔才来，我都是等他走了才通过的。你居然还跟他打起来了。”
他用用力，把杰瑞的手按下去。又托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放到那只手上。
“不过你干掉他，也是为酒坊除了后患。这个不是报酬，是我个人的答谢。”
杰瑞的气头马上消了大半。当他打开袋子粗略数了数之后，便如失忆一般消气了。
“这还差不多。”他收起钱袋，“还有个事，玛雯想搞清撒布乔恩这几个月的资金来源，你去找找有没有线索。”
“我知道，玛雯跟我提过。等撒布乔恩被抓走，我就能随意进出他的办公室，明早一定给你送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喝庆功酒！”
听了莫鲁斯的话，杰瑞已是笑得跟他一样灿烂。
能不灿烂么？不仅第一次单独完成了任务，还赚了笔外快。
喜滋滋的杰瑞在井边洗好铁甲和钢剑，回雪漫城去了。
他先把这身铁甲卖掉，重甲对攻不符合他的风格。剩下的就是到母马横幅旅店等薇克思啦。
杰瑞巴不得薇克思赶紧回来。他决定不动这个袋子的金币，要让它们晃瞎薇克思的眼睛。
午饭的时候，他多点了些肉和酒，大口吃大口喝。酒足饭饱，不停打嗝。
但薇克思还没回来。
按说薇克思骑马来的，应该会先到雪漫城，也应该先完事才对。看来那个战狂家族的委托不简单啊，没关系，继续等就是。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上，杰瑞还是没见到薇克思。
“这，不对吧？”
他有些不安，连早餐也只是用面包牛奶对付一下。他有不好的预感，而且很强烈。
得去打听一下。
“嘿，哥们，早啊！”
熟悉的招呼止住杰瑞走出旅店的脚步，是莫鲁斯。他现在的精神头好多了，还换了身整洁的衣服，越发像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莫鲁斯？你那边怎么样了？”
“哈哈，好着呢。”
*****
莫鲁斯的计划很顺利。昨天晚上，参加品酒会的人全都被掺了毒药的蜂蜜酒撂倒，其中还有雪漫城的城防指挥官【凯尤斯】。那么撒布乔恩的结局也不难猜测了。
作坊的钥匙只有撒布乔恩才有，卫兵们不由分说把他抓走，又封了酒坊。今天早上莫鲁斯到龙霄殿附近打听，得知撒布乔恩已被关进大牢。
“终于呀，解脱了！对了，还麻烦哥们跟玛雯说一声，我得花些日子说服工人们跟着我，把酒坊完全夺过来。放心，只是时间问题啦。”
莫鲁斯哈哈笑着，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有其他人听见，又从兜里捏出一张纸。
“给，这就是玛雯想要的东西吧？我在办公室里找到的，他接受某个人资金援助的合同。事都办妥了吧？今天必须喝个一醉方休！”
杰瑞抓过那张纸，草草看了一遍，的确是他要找的东西。
可他实在没有喝庆功酒的心思。
“我得赶紧出去一趟。”
“怎么了哥们，这么着急。”
“我们是两个人来的，另一个还没回来碰头，我有点担心。”
听杰瑞这么一说，莫鲁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是女人吗？”
杰瑞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到龙霄殿外打听撒布乔恩的时候，还听说昨天晚上龙霄殿里抓了个女贼，也给关进大牢了。”
一番话定住了杰瑞的表情。就跟昨天被电击一样定住了。
女贼，龙霄殿。
“难道是大姐？”
第10章 无谋
雪漫城的监狱和龙霄殿一样设在山顶，既增加了犯人逃跑的难度，也便于领主审讯犯人。九大城市里，雪漫城的治安算是不错的，起码不像裂谷城那么乱套。有的时候，监狱甚至空无一人。
昨天晚上，监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守卫们接到命令，要对二人严加看管。
外面天亮了，阴暗的地下牢房里依然照不进一丝阳光，只有昏黄摇摆的火把。
“唔。”
睡醒的薇克思爬起来，撩了撩头发。身下是一席快要磨透的铺盖卷，周围是光照不到的墙壁，这和鼠道还挺像的。
所以薇克思这觉睡得很习惯，但不算踏实。
因为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失手了呢？
战狂家族的委托不复杂，就是去龙霄殿里偷一份文件，只为救某个和战狂曾是战友的酒鬼。到雪漫城的当天晚上，薇克思在龙霄殿外侦察清楚了卫兵的人数，又大致记录下他们的行动轨迹。
昨天白天，杰瑞在鼠洞里忙活的时候，薇克思已经开始尝试潜入龙霄殿了。
龙霄殿大门朝南，外面有一个大院。那里卫兵很多，正面靠近比较困难。
而北边靠着峭壁，显然比南边好多了。
薇克思的想法就是，先翻出城墙到城外，再顺着城墙横向移动到峭壁，爬进龙霄殿。
峭壁那里有一座大露台，可能是观景用的吧，设计得非常开阔。而且卫兵不多，正适合入侵。
她在大院的某个角落潜伏，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天黑，开始行动。
潜入和预想的一样简单。露台那里只有两个卫兵，大概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这里爬上来。
薇克思摸进龙霄殿，先是去地下佣人的住处，偷了一身女佣的衣服换上。然后才是偷取文件，这些都很顺利。
毛病出在回去的时候。
有这身佣人衣服，她很自然地从龙霄殿西门走出去，进入院子，走不远就是她白天潜伏的地方，很安全。
但现在，那里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三个卫兵。而且是前后同时出现。
她轻易被卫兵看到。虽然她穿着女佣的衣服，卫兵们还是例行搜身。
接下来，就是现在这样了。整个晚上，薇克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诚然，出门的时候她有些大意。但她选择的那个潜伏地点附近是一条小路，通往垃圾场。根据她的侦察，只有负责打扫的女佣会经过那里，卫兵极少过去。
因为那条过道没有任何方法进入龙霄殿，除了攀岩。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卫兵？还是三个？
而且他们的动作非常快。一个人拦住薇克思，一个人用剑顶住她的后背，还有一个人的剑按住了她想要拔剑的手。
太专业了，专业得很不自然。他们预测了自己的动作，仿佛知道自己要来似的。
“见鬼。”
薇克思支着铺盖卷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她低着头，静静思考。
那天墨瑟和布林乔夫在玛雯家开完会回来，说有人试图通过削弱玛雯的势力，来离间黑荆棘家族与公会的关系。薇克思那时还有些不信。
如今身陷囹圄，不说百分之百，她也相信的确有人在针对公会。
那三个卫兵绝对有问题，说不定是假扮的。毕竟天际许多地方的卫兵都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盔，光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她不相信战狂家族有这个胆子。那是个黑白两道都有名的大家族，和公会、黑荆棘家族撕破脸，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恶，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有脚步声靠近了，伴随着明亮的火光，薇克思抬起头。两个监狱守卫来到牢门前。
“出来吧女人，接受领主的审判！”
*****
雪漫城因为是座山，初生的太阳总是不吝惜它的光芒，刚一露头，就将暖意铺满整座城市。这个时候，有人喜欢到吉娜瑞斯神庙前的广场去散步。或是坐在长椅上，听着溪水潺潺，欣赏绿木成荫。
今天早上，广场也聚集了成群的市民。他们不是来散步的，而是来看停在广场中央的囚车。
囚笼里站着一个银发的女人。四肢被枷锁锁住，头被囚笼顶部卡住，让她低不下头，好方便人们看清她的丑陋嘴脸。
一队卫兵列在囚车两旁。人们仰着头，对那女人议论纷纷。这时，从卫兵后面走出一个灰皮肤的暗精灵女人。
她身披褐色皮革甲，乌黑的眼眶里射出严肃而愤怒的光芒。
看到她，议论声立刻停止。雪漫城没有人不认识，不尊敬这个人。【伊瑞莱斯】，领主的侍卫队队长。尽管她是个暗精灵，但绝不会有人叫她“灰皮”（诺德人对暗精灵的蔑称）。
她对领主无比忠诚。既然她出现，人们大概猜到那女囚犯了什么事。
伊瑞莱斯指向囚笼里的薇克思，高声说着。
“这个女人，昨晚假扮成女佣，潜入龙霄殿，偷走了一份重要文件！鉴于她不肯交代主使，我们将在下午实施处决！我也要在此提醒大家，龙霄殿是自由议事的地方。我们欢迎每一位从大门昂首走进来的人，也绝不会放过每一个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的家伙！”
群众们沸腾了，纷纷对着薇克思唾骂，扔东西，不久又响起了“杀死她”的喊声。
薇克思只是闭上眼睛，默默忍受。
没想到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命运。公会对她倒不至于见死不救，但现在怕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真，真的是大姐。”
人群最外面，站着傻了眼的杰瑞和看热闹的莫鲁斯。当看到薇克思的时候，杰瑞心里最后的侥幸破灭了。
“这，怎么办……”
他蹲下去，喃喃自语，六神无主。莫鲁斯也是遗憾地叹气，只能安慰杰瑞几句。
“别难过了，哥们，你这位朋友运气差了点。幸好她一个人把事扛了，趁着还没出乱子，你赶紧走吧。”
“可我怎么能丢下大姐不管？”
“要不能怎样？下午就行刑，你回去找人也来不及啊。”
对，就算骑最快的马通知公会，一个来回天都黑了，人都凉了。
杰瑞抱着头站起来，一个劲揪头发，急得原地转圈。
既然来不及叫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停下来。
“我去救！”
莫鲁斯赶紧把他拽到一边，生怕杰瑞这声喊被人听见。好在周围的人都忙着喷薇克思，没注意到这俩人。
他推了杰瑞胸口一下：“你不要命了？”
“没别的办法啊！”
“你去救？怎么救？监狱的牢房在地下，连窗户都没有！就一条道，只有守卫和探监的人能进去！你要是真去了，不就等于承认和那女的认识，自投罗网吗？”
杰瑞愣住了，愁容挤得眼睛几乎要掉出眼泪。他只能慢慢捂住脸。
是啊，自投罗网。就算自己以朋友的名义进去，也会被怀疑，被控制，根本是泥菩萨过江。
太难了，这个情况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难。
广场上，囚车离开了，人群也逐渐散去，还有几个人正跟着囚车痛快地骂。而薇克思依然不发一语。
等看不到囚车了，莫鲁斯又继续宽杰瑞的心。
“打起精神来，哥们，你们这行不就是这样吗？那女人肯定也做好觉悟了，一旦被抓，连公会都要抛清关系。你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
“也许吧。”
杰瑞望着龙霄殿的方向。莫鲁斯看到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你还在做梦？”
“不，我有计划，而且可行。”
杰瑞很认真地说，又看着莫鲁斯，按着他的肩膀。
“但这个计划需要你帮忙。”
“啥？我？”
莫鲁斯吓得要推开杰瑞的手，却推不开，又走不了，只能晃着身子表示不满。
“你可别乱来！你想干什么你自己去弄，怎么还把我扯进来？”
“但这事只有你能行！”
“我不行！听好了，酒坊的事办完，咱们就撇清关系了！各走各的路，别拉我下水！”
“休想！”
杰瑞忽然瞪起眼睛，揪着莫鲁斯。
“莫鲁斯，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去向领主举报，说撒布乔恩是被你陷害的！就算你把作坊的墙修好，但认真查，还是能发现痕迹！何况撒布乔恩的事一定还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只要我当污点证人，解释明白，整件事马上会水落石出！到时候进牢房的就是你！”
莫鲁斯目瞪口呆，慌忙用力推着杰瑞，把他推进小胡同里。
这小子是认真的，他是真想把自己捅出去。
“你疯了！”莫鲁斯大声说着，“你这么做，自己也要进监狱的！”
“哼，我只是拿钱办事，再加上自首和揭发，在监狱也蹲不了多久！你可是主谋，说不定明天就能在广场看到你被装进囚车了呢！”
“你，你，你，把事情搞砸，就算出狱了，玛雯也绝对饶不了你！”
杰瑞却是狡黠一笑：“玛雯的真正目的，是要找出撒布乔恩的合伙人。你以为她真的心甘情愿，让你当什么分店的负责人？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要是我挖出合伙人的同时把你也送进牢房，这事就会彻底跟黑荆棘撇清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很开心呢！”
这回，轮到莫鲁斯傻眼了。
他根本不用纠结杰瑞说得对错，因为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用脚想都能明白，黑荆棘不会对一个趁火打劫，背叛老板的人有多少容忍度。
这脆弱的合作关系，天知道能维持多久。
但如果救出一个公会的人，和公会拉近关系，玛雯应该就不会怀疑自己合作的诚意。
这事还真得琢磨琢磨。
莫鲁斯重复着刚才杰瑞的动作，背着手转圈。他最后还是拿了主意，不情愿地看着杰瑞。
“先说好，太危险的活我可来不了。”
“放心吧，简单得很。”
杰瑞笑了笑，说出了他的计划。
第11章 越狱
监狱的地上部分，是守卫们休息的班房。地下是两层牢房，大小拢共100间，每层有五六个守卫巡逻看守。
午饭前，地下一层的守卫剩下四个，是一天中人数最少的时候，都坐在门口，等着吃过饭的人来替班。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探监了。一个守卫领着他来到地下，指着一个牢房。
“赶紧去。”
“没问题，您忙。”
莫鲁斯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守卫不屑地瞟了一眼。他知道莫鲁斯，把身家都赌没了，不得不给撒布乔恩打工，整天遭罪。这回趁着撒布乔恩倒霉，跑来嘲讽。
小人得志。
“你们盯着点。”
那守卫和四个同事说了句，便出去了。
莫鲁斯走到撒布乔恩的牢房前。四个守卫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盯着。
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种人错过休息的时间。
“莫鲁斯？你来干什么？”
已经垂头丧气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撒布乔恩，眼睛忽然变得炯炯有神。扑上来握住牢门冰冷的栏杆，恨不得把头伸过去，咬住面前这个混蛋的脖子。
莫鲁斯嘿嘿一笑。
“当然是来探望你啦，老板。哦不，前老板。你不在，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呢。”
“呸！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撒布乔恩怒吼着，握着栏杆的手不停晃动，“把我陷害入狱，你很得意啊！？”
“哟，话可不能乱说，人家都听着呢。作坊钥匙归你管，没有你谁能进去？”
莫鲁斯扭头看着门口的守卫，讨好地挑着眉毛，希望人家附和两句。有一个守卫觉得恶心，干脆不去看他。
撒布乔恩发出充满恨意的声音，却反驳不了一个字。他敢说莫鲁斯一定搞了什么名堂，而且和那个“朋友”有关，和鼠洞有关。
但上午卫兵再去作坊检查的时候，除了门，没找到任何能进去的地方。钥匙也没有第二把，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撒布乔恩沉默了，转身回去靠着墙，不再看莫鲁斯。
莫鲁斯则是四处张望了下，又“开导”起撒布乔恩。
“好啦好啦，先不提这些。你这回闹出事，酒坊肯定是要被封了。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接手，帮你继续干下去。你把产权书放哪了？交出来吧，反正早晚也得交。”
“自己找去。”
撒布乔恩坐下来，闭上眼，扔给莫鲁斯一句话。
“这是为你好，撒布乔恩。”莫鲁斯继续耐心劝说，“你别以为还能回酒坊当你的老板。趁早交出来，我们好重新开张，减少损失。说不定你出来了，还能去酒坊干点活。”
“我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回我的酒坊，再把你送到这儿来！你等着瞧好了！”
这是撒布乔恩和莫鲁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就成了莫鲁斯的个人演讲，地下充满了他不厌其烦的声音，软磨硬泡，叨叨叨叨说个不停。
守卫们都听得耳根子发痒，甚至有人想把莫鲁斯也扔进牢房去，然后审一审他是不是真的陷害了撒布乔恩。
当然想归想，不会有人这么做的。他们只是干等着，望向楼梯，等待有人吃完饭赶紧过来换班。
“哼，随你便！”
费尽口舌，莫鲁斯终于失去耐心。
当守卫们再次把目光投向他时，他正气呼呼地快步走着，已经要到门口了。
“不好意思啊，给各位添了麻烦。”
瞬间，莫鲁斯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守卫不耐烦地摆着手，让他滚蛋。监狱恢复了寂静，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除了薇克思。
当莫鲁斯从她的牢房前走过时，有什么东西顺着栏杆的缝隙扔了进来。刚落在地上，薇克思立刻抓过来藏在铺盖下面。
等莫鲁斯出去，守卫也没有巡逻的意思，她才拿出那样东西。
是卷轴，给杰瑞的那张，里面附赠了小巧的开锁工具。
薇克思起初还有些拿不准。但想到杰瑞的任务，还有那个莫鲁斯和撒布乔恩的对话，便明白了。
她苦笑了一声。这么危险而且不确定的计划，真亏那小子想得出来。
也罢，这些工具看起来还能用。
那就抓紧时间吧。
*****
嘎啦啦。
守卫们忽然听到了些许异响，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地下通常都很安静，正常说话的声音也能传遍每间牢房。
两个守卫朝那声音走去，按着腰间的长剑。这声音让他们不安，因为很像鼓捣锁的动静。
他们挨个牢房检查，囚犯们都老老实实地待着。有的抬起头张望，似乎想知道是谁搞出来的声音。
直到守卫出现在薇克思的牢房前。
咣——
牢门突然打开！
“啊！”
靠近牢门的守卫吃了一惊。不等有所反应，冲出来的薇克思飞起一脚，命中面门，把他踢倒。
那守卫还没躺平，身上的剑就被薇克思顺势拔出。
另一个守卫亮出剑来，趁薇克思还没站稳抢上去砍。
但薇克思要对付守卫，姿势稳不稳根本无所谓。她的剑轻松弹开守卫的剑，紧接着笔直刺出，捅了他的腰子。
“住手！”
最后两个守卫也过来了，然而他们依然不是薇克思的对手，连一回合都不到就倒在地上。一个捂着胳膊，一个抱着大腿，哼哼哈哈。
机会来了。
薇克思一手提剑，一手展开卷轴，冲出大门，来到地上的班房。
迎接她的自然是一大帮守卫。他们听到了地下的动静，正要下去看个究竟。见到薇克思，众人一齐拔剑。
“别让她跑了！”
这对薇克思而言再好不过，她在上楼的时候就开始念卷轴的文字。等守卫们涌上来，她刚好念完，立刻对准前面。
卷轴的文字迸发出浓重的红色魔力波动，如同涨潮的海水，吞没了守卫们。
“呃！是，是魔法！”
“我，控制不住……”
“啊啊啊！！”
效果立竿见影，守卫们拔出的剑指向了自己的同事。他们的意识被破坏的冲动彻底取代，班房变成了乱斗场。
他们也会攻击薇克思，但那是在身边没有攻击目标的时候。现在满屋子都是可以砍的家伙，就没人顾及薇克思了。
避开守卫的视线，薇克思又顺了一张弓，背上一袋箭。
冲出了监狱！
“这里！”
就在薇克思琢磨之后怎么办时，一匹马伴着一声喊，飞也似的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叫“停下”的卫兵。
薇克思抄起剑扔向那卫兵，把他砸倒。骑马的杰瑞伸出手，薇克思毫不犹豫地抓住，一跃上马。
“坐稳了！”
杰瑞事先看好了地形，选了条人不多的路。他不停地甩响缰绳，逼着莫鲁斯送他的这匹马拿出极限速度。
铛——铛——铛——
洪亮的钟声从山顶发出，传遍整座城市。这代表城市有危险，需要关上大门。
再快点！
“驾！”
路上的行人惊呼着避让，听到钟声的卫兵们意识到那匹狂奔的马有问题，纷纷行动。有的疏散市民，有的拿下弓来，开始瞄准。
“坐住别动！”
薇克思忽然说道。没等杰瑞明白什么意思，薇克思双腿盘他的腰，往后一仰，拈弓搭箭。
纵使这匹马快得飞起，再加上动作系数，对薇克思来说也就是命中率从100%变成80%而已。几箭射出去，不少卫兵哑了火。
只不过这个姿势看人是倒着的，多少影响了箭矢命中的部位。
她感觉有几个卫兵是膝盖中箭了。
“再快点！驾！”
胯下的马被杰瑞抽得鼻息越发沉重和急促。城门就在眼前，即使守门的卫兵听到钟声想要关门，也得有段时间。
而那就是杰瑞最后的机会。
“来了！”
几个卫兵已经驱散城门附近的人群，城楼上的弓箭手更是抓起长弓，要逼停那匹马。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这样下去来不及！
“一直跑！别停！”
薇克思给杰瑞下了命令，自己则搭上最后一支箭，瞄向城楼上那个正在摇动大门开关的卫兵。
嗖——
箭矢飞上城楼，正中那卫兵的肩膀。他疼得松了手，大门就这样停下。
“冲过去！”
或许是听到了杰瑞几乎咆哮的命令，那马居然又加快了速度，冒着城楼上射下的箭矢，从快要容不下人通过的城门缝隙一穿而过。
卫兵们也想追，但只能一个一个出去。等他们来到城外再想放箭时，那匹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
逃出雪漫城的马，不等杰瑞的命令就减慢了速度。它从没被人这么粗暴对待过，甩了甩鬃毛，像是有些不满。
“没事吧，大姐？”
见没人追来，杰瑞绷紧的胸口总算能正常呼吸了，连忙关心地问着薇克思。
“这就是你的主意？”
身后是薇克思冰冷的声音，和平时无二。弄得杰瑞后背也跟着发凉。
“呃，是啊。”
“亏你想得出来。要是我的牢房离撒布乔恩太远怎么办？要是中了幻术的守卫追着我砍怎么办？要是你的马半路撞人停下了怎么办？要是被弓箭手射中了怎么办？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都能成功，我也只能说你命好了。”
一连串质疑说得杰瑞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想太多，因为时间不允许。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可不赌不行啊。
大姐说的是，自己的确只是命好。但凡有一个步骤出毛病，这会儿自己已经是大姐的狱友了。
“嗯，是。”
“不过……”
薇克思的声音忽然变了，杰瑞第一次听到。
冰冷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些不同的温度。
“……还是，得谢谢你。”
很轻，很细，不是薇克思一贯充满自信和讽刺的语气。
杰瑞不由得想回头看看薇克思的表情，但他还得看路呢。
这好像是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被人很真诚地说了谢谢。
糟糕，脸有点热，是因为中午的太阳吗？
“不客气，大姐。”
杰瑞酝酿了一阵，把这句话流畅地说出来。
他感到薇克思的头靠在自己的后背上，胳膊也搭住了腰。
“大，大姐？”
“我累了，让我靠会儿。”
“哦。”
对，大姐只是累了。而且两人骑马的时候，后面的人搂住前面的人是合理动作，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杰瑞这样提醒自己。
他让马再放慢些速度，这也没什么。因为马不能一直没命地跑，而且只要出了雪漫城的地界，就彻底安全了。九大城市都是各自通缉各自的犯人，跨地办案很麻烦，何况还是战争时期。
是的，这都是合理动作。
绝不是在故意延长回裂谷城的时间。
第12章 顽固的杂种
在公会，如果有谁暴露了，被抓了，那公会马上就翻脸，概不承认与此人的关系，任其自生自灭。有的时候，公会还会主动将不守规矩的家伙送进监狱。
现在裂谷城监狱里就关着这么一位，叫什么【莫格罗姆·双死】。
不过实际上，这个规矩基本只会针对那些作大死的，或者抛弃了也无所谓的人。就公会缺人手的现状看，符合条件的只有杰瑞。
而就是这个可以当弃子用的杰瑞，居然从监狱里救出了万万少不得的薇克思。
当两人披着月光回到大漏壶时，大家半信半疑地听杰瑞说了雪漫城的经历，然后看到薇克思默认的表情。
整个大漏壶震惊了。
第二天杰瑞刚睡醒，布林乔夫，符文和维皮尔，硬是拉着他去喝了顿早酒，醉醺醺地侃大山。同样是昨天回来的戴尔文也掺了一脚。
不过只喝了两杯，讲了个荤段子，他就笑呵呵地退出了。
跟杰瑞不一样，薇克思昨天可是累得不行。虽然她已经醒了，还是打算睡个回笼觉。
但她突然睁开眼睛，因为有一个熟悉的，作呕的气息靠近。
“你来干什么？”
薇克思怒视着笑嘻嘻走过来的戴尔文。这色老头的表情和平时调戏薇克思的时候一样，外人眼中就是个喝醉的大叔，跑到女人睡觉的地方找乐子，被打死都不过分。
“瞧你说的，当然是来看看我家小薇克思吓着没有啦。”
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薇克思干脆别过头去。
“还有比睡醒了看着你更吓人的吗？”
“啊哈哈，别这么说嘛。起码我比尸鬼耐看多了。”
“看了恶心这一点倒是一样。”
“不至于吧？明明有很多东西更恶心呀。”
戴尔文不在乎薇克思的反应，继续说着。
“比如，躲在墙后的耗子，趁着天黑，挖开墙角，咬你的腿。”
说这句话时，戴尔文的语气认真了些。薇克思没有转过头，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你觉得耗子会咬得那么准吗，色老头？”
“我觉得？”
戴尔文向后仰去，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把椅子晃得直响。
“我觉得，墨瑟说得对，耗子是碰巧咬到的。毕竟你只踩了一天点，可能不够充分吧。”
薇克思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
戴尔文站起来伸着脖子望去，看到了薇克思的一只眼睛。
果然有无法释然的意思呢。
“好啦，我也不多打扰，”戴尔文耸耸肩说，转身要走，“不然等你休息好，我就该躺着起不来了。”
“等着吧，你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身后是薇克思的声音。
“哈哈，我还有点期待了呢。”
戴尔文还是笑着说，不过他这话有几分真心。要是被薇克思揍一顿能歇几天，也是求之不得。
他最近带着几个人，摧毁了一个名为“夏暮暗影”的敌对公会。这次任务让他在风盔城待了一周，所说的摧毁，也不是像玛雯对付撒布乔恩那样搞阴谋诡计，而是很单纯的字面意思。
杀光对方。
戴尔文已经是50多岁的人了，公会里年纪最大。打打杀杀什么的，越来越让他吃不消。他擅长潜伏、跟踪、话术，也能打，但不如布林乔夫，更比不上薇克思。
要不是因为这俩人被墨瑟留下防着阿林格斯，他绝对要推掉这种歼灭任务。
好不容易搞定了，没想到又接了个更棘手的事。
“看你的了戴尔文。那条蜥蜴是咱们唯一的线索，务必从他嘴里问出东西。”
回到公会的第三天上午，戴尔文整理着装束，墨瑟这样叮嘱他。
“放心。收拾他，我手拿把掐。”
戴尔文打着包票就出发了，他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快腿”维皮尔，你可以把他当成是公会里跑得最快的，但最好别问他这个绰号的来历。
另一个是杰瑞。
*****
“为什么带上我，叔？”
三匹马从裂谷城慢步而出，接着就提起速度，在桦树林下驰骋。然后杰瑞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他没被墨瑟叫去布置任务，所以上午还去城里想挣点小钱，结果硬是被戴尔文给抓出来。
“当然是因为你最近表现抢眼啦。”
戴尔文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杰瑞一眼。
他嘴角有笑意，眼里却似乎含着点杀气，叫杰瑞搞不清这话是赞美还是什么。
姑且当好话听吧。
“这，谢谢叔。”
“我是认真的，小子。你救了薇克思，这可是我朝思暮想的事啊。唉，那丫头自从来大漏壶，就没让人拿住过。你这次一下撞进她心里去了，羡慕死个人啊。”
戴尔文不住地摇头叹气，感觉要不是骑着马，他都能捶胸顿足了。
一旁的维皮尔在捡笑，只有杰瑞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戴尔文转过头，压低一边的眉头，对杰瑞说。
“你说，你抢了我的好处，是不是该补偿一下？”
“哎？啊，那，自然是……”
杰瑞一时没明白，含糊地答了句。
戴尔文立刻眉开眼笑。
“所以说，你得跟我走这一趟。到地方以后，就先派你去跟古鲁姆谈。”
“我？”
昨天早上喝酒的时候，杰瑞从布林乔夫嘴里听说了古鲁姆·埃这个名字，以及“顽固的杂种”，“连乞丐的钱也敢骗精光的混蛋”之类的评价。
此人在独孤城的东帝国贸易公司当仓库管理员，作为一个亚龙人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位置了。
他不是公会的人，算是外联人员。这样的外联公会发展了很多，比如在天际四处行走的虎人商队，一些有着正当职业的销赃人，和公会互助互利。
一有机会，古鲁姆就会从仓库里顺出些好东西，其中一部分交给公会。相对的，公会保护他的安全，让他在事情败露时能完好无损地走出监狱。
至于顺的方法，无非是做假账，以次充好，或者推给海盗。天际北面和东北的海域常年活跃着一群海盗，即使战争打响了，他们依然肆无忌惮。
反倒是古鲁姆，像是被战争影响了什么似的，给公会上交的东西越来越少，拿出的理由却是越来越多。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认准了公会不会杀他。东帝国公司是泰姆瑞尔大陆上最大的贸易集团，在这里安插人手很难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公会的容忍度没有上限。所以墨瑟派戴尔文来，既是要问出主使，也是提醒古鲁姆注意自己的立场。
从裂谷城去独孤城要用上一天。三人在途中找了家“夜门客栈”歇脚，第二天天亮出发。在日头升高的时候来到独孤城外。
独孤城不愧是曾经至高王所在的城市。它建在靠海的高崖上，雄伟壮丽，有一条能并排走四辆马车的大道通向城里。城下是遍布山脚的农场，人来人往的驿站，以及喧嚣热闹的港口。
这里的港口不同于裂谷城，它面向大海，停泊着用于远航的大船。水手们忙着清洗甲板，有的则忙里偷闲，握着酒瓶子。
杰瑞望向港口。大海，人群，这丝毫不逊于帝都的繁荣。有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故乡，不觉望得出神。
戴尔文和维皮尔把马留在驿站。维皮尔去给马准备草料，戴尔文敲了敲杰瑞的脑袋。
“好了杰瑞，古鲁姆的特征已经告诉你了，反正这城里的亚龙人也没几个，很好找。事情办完就回这里，这是咱们的会合地点。去吧。”
杰瑞面露难色。
“叔，我真觉得我说不动他。那是连大哥和老大都觉得棘手的家伙，我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凡事都要尝试嘛，就当是练练嘴皮子了。”
戴尔文满不在乎地说。见杰瑞还是不动，干脆把他的身子掉个个，朝那通往城门的大路推过去。
“一路顺风，加油哦。”
*****
独孤城的里面和外面一样，完全按照帝都的标准设计。到处可见二层三层的精致砖石房，连不少路面也用砖石铺成。置身其中，便有了大城市的味道。
相比之下，天际一些城市还有不少木制建筑，又是平房，总给人一种穷乡僻壤的感觉。
整座城为狭长形，一条比外面的大路还要宽敞许多的大道贯穿东西，把大门和领主居住的“蓝宫”连在一起。每个人一进城，就能远远望见那天际省最华丽的宫殿。
杰瑞也是边走边看，然后来到一家旅店，挂在门外的牌子上刻着“眨眼雪鼠”的字样。
真是个别致的名字。
按戴尔文所说，东帝国公司的船通常不会上午入港，所以仓库管理员们上午基本是休息。古鲁姆休息的时候八成会去喝酒，这些亚龙人的酒瘾比最能喝的诺德人还大，而且很喜欢烈酒。
至于去哪家喝，那就不一定了，得挨个店找。
不过得说，杰瑞倒了几天的霉，今天终于时来运转。
柜台旁边，一张离其他人有些距离的，孤零零的椅子上，坐着个亚龙人，像是在听其他顾客谈天。他一身墨绿的鳞片，穿着红布衣。
这搭配可真是。
杰瑞朝那亚龙人走去。没走几步，对方就转向他。如此警觉，看来不会错了。
“古鲁姆·埃，是吧？”
杰瑞也不遮掩，迎着对方的目光，站到跟前，开门见山。
亚龙人放下了端到嘴边的杯子，眨眨眼。杰瑞看不出亚龙人的表情，它们的脑袋跟蜥蜴一样，你整不明白是笑还是哭。
“这位小兄弟，有事吗？”
古鲁姆客套地说，又指着旁边的空椅子。杰瑞坐上去，掏出乌鸦硬币。古鲁姆睁了睁他绿豆一样的眼睛，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公会的朋友。”
“看清了吗？”
杰瑞把硬币一攥，晃了晃这只拳头。
“看清了，就请你说说金色光辉庄园的事吧。”
第13章 无赖的玩笑
“你说，金色光辉，庄园吗？”
古鲁姆的眼神从杰瑞身上移开，略微抬起，望着天花板，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模样看不出是在认真思考，还是根本没听。
总之，他晃来晃去的眼睛，最后还是看向杰瑞。
“嗯，我听说过，朋友，是个养鸡场？还是养牛场来着？可我既不买地，也不炒房，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事到如今居然还装蒜，杰瑞心头被火气撞了一下。他长吸一口气，压下情绪。
“那或许我该叫你‘加茹尔·雷’，这会不会让你的记忆恢复一些？”
古鲁姆的脸像是怔了一下，小眼睛快速转了两圈。
“啊，我想起来了，是给玛雯提供蜂蜜的那个吧？对对对，就是那个。”
他像是个沉浸在自己演技里的专业演员。杰瑞的火气又添了几分，动了动身子。
“少扯皮，古鲁姆。老大知道你一没金币二没胆子。说吧，买下庄园是谁的主意？”
应该是察觉到了杰瑞的怒意，古鲁姆连忙赔笑。
“冷静，小兄弟，有话好说嘛。要不，你先来杯热火葡萄酒？这可是独孤城特产，很好喝的。”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杰瑞，当然不是提醒他喝酒。
没错，冷静，自己没必要被这条蜥蜴带节奏。只需放平心情，看他演就是了。
反正他最后还是要说出来。
杰瑞板起脸，一言不发。看到他这冷淡的态度，古鲁姆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好吧，看你也赶时间，咱们就直说了吧。”
这可出乎杰瑞意料，他还以为古鲁姆会继续胡搅蛮缠一会儿呢。
呵，看来再顽固的杂种，在公会的威压面前，也不过如此。
“我在听。”
“那你听好了。”
古鲁姆沉默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店里嘈杂的人声涌过来，杰瑞把椅子搬近些，生怕漏掉一个字。
“是一个叫【奥妮安】的女人，她叫我代替她跟阿林格斯做这笔买卖。”
杰瑞抻着脖子等下文，古鲁姆却不说了。
“就这？”
“就这。”
“身份呢？目的呢？她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古鲁姆摆起细长的手，摇着头。
“小兄弟，你看来业务不熟啊。干咱们这行的，金币是第一位。难道你会揪着委托人问这问那吗？而且我跟她就见过两回面，看她总是很愤怒的样子，肯定是个跟公会有仇的人。能干出这事，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杰瑞一琢磨，好像，有点道理。
“那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激怒玛雯。”
“唉，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古鲁姆拍着腿，显出很懊悔的样子，“她威胁我这么干。而且你知道，我不算公会的人。玛雯那边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钱袋，晃得哗啦啦响，递给杰瑞。
杰瑞急忙按住他的手。
“这什么意思？”
“别多想嘛。”古鲁姆笑嘻嘻地说，“我这算是一次延长性命的投资，还烦劳小兄弟替我在墨瑟面前美言几句。这次的确是我有些见钱眼开了。”
他把钱袋往杰瑞手里塞，塞了几次。杰瑞一想，收钱也不妨碍自己报告实情，便收下了。
“好吧，但记住你欠我一次。”
“当然当然。慢走啊，小兄弟。”
这回杰瑞看清古鲁姆是在笑了，长嘴小幅度地一张一合，舌头也隐约可见。结合他说的话，这大概就是在笑。
有够恶心的。直到走出旅店，杰瑞还是忘不了那张脸，真想胖揍那条蜥蜴。好在任务完成了。
“奥妮安……”
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杰瑞在路上走着，走得心不在焉。路人都纷纷避开他。
然后他突然站住。这个急刹车，让一个抱着衣服的高精灵女人撞上了他，衣服也差点脱手。
“小心点！”
她呵斥着，杰瑞无动于衷，她只好嘀咕几句走开了。
“不对啊……”
杰瑞也嘀咕着，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古鲁姆的话有问题。
的确，公会与人结仇是常事，有人寻仇也合理。但这个人能准确地找到古鲁姆，通过他来针对公会，就不太正常。
那蜥蜴只和公会有货物往来，除非他是个管不住嘴的家伙，到处吹嘘自己有公会撑腰。否则，外人怎么会知道他和公会的关系，还能利用这层关系呢？
这种事要是谁都能知道，东帝国公司不早把他送上断头台？
答案恐怕是，那个叫奥妮安的女人还有特殊身份，估计连名字都是瞎编的。
“妈的！”
杰瑞懊恼地一拍脑门，转身跑回旅店。
*****
等杰瑞回到眨眼雪鼠时，古鲁姆已经快要出城了。他还看到杰瑞和“锦衣”服装店的【塔瑞】撞在一起，在那儿傻乎乎地琢磨事情。
看来，和那女人说的一样。公会的确每况愈下，居然派这么个傻子来对付自己。
他确实向杰瑞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没办法。这事让墨瑟知道，自己八成就死了。
他也后悔接了这笔生意，但木已成舟。所以他只能彻底藏住那女人的身份，然后期待她能顺利达到目的。
至于现在，还是先躲起来。那小子早晚会回过味，而且冲他那傻样，公会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来。
等避过这个风头，或许该考虑换个工作了。
古鲁姆穿过城门，混进来往的人群，加快脚步。他要回仓库去，那里禁止外人进入，又有保安把守，很安全。
只是他没想到，就如他看到杰瑞一样，也有人看到了他。
“终于出来了。”
立在马厩不起眼的角落里，戴尔文一眼就捕捉到了古鲁姆。
独孤城的亚龙人不止古鲁姆一个，他们这个种族的相貌让外人很头疼，大多数人只能靠犄角、鳞片颜色等明显特征来大致分辨。
而戴尔文能准确分辨亚龙人的相貌，这也是墨瑟坚持要派他来的原因之一。
马厩是从城里前往港口的必经之处。戴尔文当然不指望杰瑞套出古鲁姆的话，只要能来个打草惊蛇，让古鲁姆出城就行。
接下来，他打算采取点暴力手段。
“好了维皮尔，我去一趟。等那小子回来，你们就顺着路找我。”
“小心点。”维皮尔说。
戴尔文戴上一顶帽子，走出马厩的棚子，融入人群，跟在古鲁姆后面。
他与对方保持了大约十米的距离，目光穿过人群的空隙，像钩子一样钩住古鲁姆。
当古鲁姆东张西望的时候，他便巧妙地把脸或者半个身子藏在人后。
保持这个节奏，就不会被古鲁姆发现。
但是。
“唔？”
戴尔文忽然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他不止是盯着古鲁姆，也会用余光环顾四周。那些路人如果和他对视，眼睛会自然地看向别处。但如果是些心怀不轨的人，他们的眼睛会转得比较生硬。
现在，至少有三个符合这一条的人，包围了戴尔文。
这是古鲁姆的人吗？可能性不大。如果他如此戒备，那干脆继续躲在城里好了，没必要露头。
瞬间，戴尔文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和薇克思一样，被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
再这样下去，弄出动静，被古鲁姆察觉，逃走，那恐怕很难再找到他。
既然这样，只能强追了。
戴尔文刚加速，其中一个人马上靠过来，连着挤开几个人，手摸向衣服里。
他显眼的动作引起戴尔文的注意，戴尔文赶紧侧过身面对他。
然而这时，另一个人从背后靠上来。衣袖里掉出小匕首，接在手里，捅向戴尔文。
戴尔文的位置不好，只能绷紧胳膊，硬接了这一下。
“呃！”
他叫出声，一甩胳膊砸在那人脸上，也让匕首暴露在路人眼中。
“杀人啦！”
有人大叫起来。这一喊，大道上的行人都散开了。古鲁姆也听到了声音，直接跑起来。
只有那三个杀手还围着戴尔文。
“我说，你们多少照顾一下我这老头子啊。”
戴尔文苦笑着拔出匕首。眼前这三位一看就是专业的，毫无退意。即使有人去喊了卫兵，动起手来也毫不含糊。
三人的匕首组成密不透风的攻势。胳膊有伤的戴尔文很快就没了招架之力。
“叔！”
眼看戴尔文要挂，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杰瑞和维皮尔各骑一匹马，及时赶到。
他们看到人群有骚动，猜测是戴尔文遇到了状况，便来帮忙。
“小子，帮我收拾这些家伙！快腿去追那蜥蜴！”
维皮尔骑着马直接冲了过去。杰瑞则一边勒住缰绳，一边纵身跃下。来了个华丽的飞踢，把其中一个杀手当场踢翻。
“哎呀！”
可惜这一脚把自己的平衡也踢没了，躺倒在地。
又一个杀手冲过来。但他们的武器只有匕首，对付站着的人可以，对付躺着的人就有点不够长。
那杀手想踩住杰瑞再弄死他。杰瑞来不及起身，只能在地上不停地骨碌躲闪。
被踢倒的杀手也站起来了，跟同伴一起要抓住杰瑞。
“妈呀！”
杰瑞像个皮球一样连滚带爬，两人无从下手。场面一时变得奇怪起来。
“啊！”
身后的尖叫提醒了两个杀手。他们这才发现剩下的同伴已经和杰瑞一样躺在地上，但不会再动了。
戴尔文甩了甩匕首的血，扭扭脖子，用慵懒的声音说道。
“好了，小混混们，该教教你们如何尊敬老人了。”
*****
当卫兵们赶到场时，杰瑞和戴尔文刚刚干掉杀手，上马逃走。
他们很快看到了维皮尔，以及被捆成一条，搭在马上的古鲁姆。三人一口气逃出去很远，确定卫兵不会追上，才慢慢停下。
戴尔文跳下马，狠狠地拽下古鲁姆，摔在地上，一脚踩住。
“行啊，古鲁姆，公会不跟你计较，你倒是长了能耐，敢下死手了？”
古鲁姆拼命摇头。
“冷静，戴尔文，我不知道是谁袭击你！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跟公会结怨？那不是找死吗？”
“你以为这次你捅的篓子还小吗？说，谁给你钱去买金色光辉的！？”
“我，真不能……”
咔——
戴尔文那还沾着血的匕首被他插到地上，擦着古鲁姆的脸。再歪一分，就要有鳞片被剁下来了。
这绝对是古鲁姆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张开的长嘴只顾喘气，绿豆眼睛也瞪得和人眼差不多了。
“戴尔文，你不会，要杀我吧？你可是知道的……”
“别人也许没那个胆子，但我不一样。”戴尔文更用力踩下去，“要是一把剑坏得不能用了，比起花大价钱去修，我宁可把它熔了做新的！”
他拔起匕首，让它悬在古鲁姆眼前。
“你应该知道，公会里只要不涉及组织的问题，我和布林乔夫都可以先斩后奏。所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杰瑞在一旁看着，看得那叫一个解气，又有些意外。他还没见戴尔文如此愤怒过。
在这愤怒面前，古鲁姆终于屈服了。
“我，我知道了，是，是……”
他深呼吸，说出那个憋在心里的名字。
“……是【卡莉亚】。”
戴尔文愣住了，愣得一动不动。连维皮尔也是一脸惊讶，仿佛听到了不可能的事。
只有杰瑞啥也不知道地问着古鲁姆。
“那你说的奥妮安，是她的假名？”
“不，那是另一个人，跟这事无关。”古鲁姆说，又很诧异地反问杰瑞，“话说墨瑟没跟你提过卡莉亚？”
“没有，她是谁？”
“她曾是公会的人……”
回答杰瑞的是戴尔文。杰瑞看到那个一向从容的叔，竟然露出了堪比墨瑟的严肃神情，说出令自己这个新人也无比震惊的话。
“……25年前，杀害前任公会大师【加卢斯】的凶手。”
第14章 纠结
25年前，公会发生过一场大乱。戴尔文，布林乔夫和墨瑟都经历过。顺便一提，古鲁姆那时候已经跟公会合作了，所以认得卡莉亚。
他声称自己最初并不知道是卡莉亚找他，直到对方约他见面才发现。他大概能猜到卡莉亚的目的，也知道如果答应下来，墨瑟会杀了自己。
但如果不答应，眼前这个暗精灵女人恐怕马上就会送他回黑沼泽的老家。
卡莉亚是何等样人？25年前，她跟前任公会大师——也就是老大——加卢斯，以及墨瑟，被认为是公会里的“铁三角”，合作无间的同伴、战友。
他们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称号：夜莺。据说只有那些技巧触及到“神之领域”的盗贼，才会被这样称呼。
而加卢斯还是另外两人的师傅。他聪明伶俐，博学多才，言谈举止简直不像个盗贼。更有着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技术，以及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有加卢斯的带领，墨瑟和卡莉亚的辅佐，整个帝国都知道了裂谷城盗贼公会的名头。加上浩大战争刚结束没多久，国内局势不稳，正是盗贼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公会蒸蒸日上，财源滚滚，三教九流纷纷投奔。那时候，不管哪座城市，公会的人都敢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而不用担心卫兵说“我认得你”。
直到那一天。
不，应该说在那天之前，公会就开始出现异样。失手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常常是无法理解的低级失误。运气越来越差，有几个人只因为碰巧而被卫兵抓个正着，不得不等着公会去捞他们。
都是意外，是的，都是偶然发生。却多到让人总觉得像是某种必然，在暗中联系着它们。
再后来，加卢斯，卡莉亚和墨瑟也突然消失了两天，毫无征兆。最后回到公会的，只有墨瑟。
满身是伤。
“卡莉亚，她杀了加卢斯……背叛了公会！”
墨瑟说出让所有人震惊的话，有几个人跟着他去了现场，这其中便有年轻的戴尔文和布林乔夫。
他们去了一座诺德地下古墓，在那里找到了加卢斯的尸体。
几个人轮番检查，得出统一结论：这是卡莉亚的杰作。喉咙的致命箭伤，形状与卡莉亚用的箭矢几乎一致。铁三角的武器都是特制的，独一无二。
卡莉亚背叛了公会，杀害了加卢斯，又打算杀害墨瑟，幸好没有得逞。
但公会也就此分崩离析。
由于加卢斯死得突然，又没有指定接班人，一些早就按捺不住的野心家全都跳了出来，要求接管公会。
昔日繁荣的大漏壶，变成了多派混战的战场。鼠道里血流成河，血腥味把臭气都盖住了。这场混乱持续了几个月，那段时间，裂谷城总能看到新鲜的尸体。
为了保身，布林乔夫和戴尔文一商量，果断站队墨瑟。他也是夜莺，接过加卢斯的位置比较名正言顺。如果加卢斯还活着，一定也会这么做。
结果证明，他们的选择没错。反对墨瑟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赶跑，墨瑟重新组织起公会，并宣布成为新的公会大师。
可这时的公会已经元气大伤。成员仅剩五分之一，外联也散了不少，支持公会的金主更是只剩下了黑荆棘家族。
“相信我，我会让公会重新振作起来。”
成为公会大师那天，墨瑟这样说。当晚与布林乔夫和戴尔文喝酒时，他又对两人说了一遍。
他们决心组成新的铁三角，复兴公会。
如今，虽然还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总的来说，公会还是在逐渐恢复。
偏偏这个时候，卡莉亚回来了。
加卢斯死后，墨瑟四处追查卡莉亚的下落。等他当了公会大师，又加大了追查力度，甚至追到了其他省。
而卡莉亚就跟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
墨瑟不甘心，在天际遍插眼线。只要卡莉亚敢踏回这片土地，就会很快被发现。不过内战多少打乱了墨瑟的部署，大概卡莉亚是趁着这个空子回来的吧。
当戴尔文一行回到公会，向墨瑟报告之后，他当晚就失眠了。
得做出对策。
*****
“太慢了！再来！”
第二天白天，练习室里，杰瑞正跟薇克思用木剑对练。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进攻。这是从雪漫城回来以后，薇克思向布林乔夫要求的，把今后杰瑞的武器训练也交给自己。
杰瑞不断加快挥剑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自己都觉得跟不上。但还是被薇克思训斥。
练了一上午，他连摸都没摸到薇克思一下。
“可恶！”
杰瑞喊了一声，用力横扫。还没砍到薇克思，就被对方抢先一剑砸中手腕，让他疼得缩回了手。
得，今天也是被戏耍的一天。
把剑一扔，杰瑞坐在地上喘气，满脸的失落。薇克思流了些汗，光看这些杰瑞已经进步了，最初薇克思对付他甚至只需要一只手。
“怎么，这就不行了？”
薇克思用木剑轻轻敲杰瑞的脑袋。杰瑞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薇克思，每天他都想着能打中一剑，然后每天都被反杀。
老这么下去，信心都要磨平了。
也许，用自己那个“神秘力量”，能赢一次吧？肯定能，毕竟自己被这力量救了三次呢。
杰瑞还把它叫做“濒死唤醒”，因为只有被逼到死路的时候才会发动。要是没有这个限制就好了。
不过说真的，那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杀死吉安时的动作，还有踢飞阿林格斯武器的动作，在那之后，杰瑞不需要进入濒死唤醒，也能正常做出来。
就连在鼠洞里学会的闪电魔法也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可以随时使用。
与其说那力量让自己渡过难关，不如说它“教会”自己能渡过难关的本事。
如此说来，今后大可再浪一些。反正自有天人相助。
“傻笑什么呢？”薇克思斜眼看着杰瑞。
“我笑了吗？”
“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杰瑞赶紧抹嘴。可不是，都湿了。
“咱家老大都快愁死了，你还笑得出来啊。”薇克思捡起杰瑞的木剑，和自己的一起放回武器架上。
“抱歉大姐，”杰瑞站起来，“我有点走神。”
薇克思又看了杰瑞一眼，朝练习室的门走去，站在门前。
“还是叫薇克思吧。”
“啊？什么？”
杰瑞没听清。薇克思的声音有点小，小到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她提高了音量。
“这，为什么？”
“我想了想，叫大姐听着显老，还是算了。”
这女人真善变，杰瑞想。不过突然这么叫，显得自己没大没小，人家怎么说也是前辈。
“那就，叫薇克思前辈怎么样？”
薇克思没转过来，还是背对着杰瑞。
“随你便吧。”
一瞬间，杰瑞竟觉得薇克思这个背影，有些……嗯，可爱？该不会真像戴尔文说的那样了吧？
还是不要乱想。
“聊得挺开心啊。”
沉重的声音闯进练习室，和它的主人墨瑟一起。薇克思马上抬起头，杰瑞也慌忙站直。
墨瑟的心情非常不好。自从听了戴尔文的报告以后就是这样，沉着脸，虽然他平时那脸就够阴沉的。
“是要行动了吗？”薇克思先说道。
“是，但你留下看家。”
公会大师的目光转向杰瑞。
“你跟我来。”
*****
先下手为强，这就是墨瑟的计划。
古鲁姆跟卡莉亚见面的时候留了个心眼，随口问卡莉亚在哪里安身。卡莉亚只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既是开始，又是终结的地方。
墨瑟能想到的，就是加卢斯葬身的古墓。
以卡莉亚的聪明劲，古鲁姆的败露肯定在计算之内，不然她也不会说那句话。这分明就是让古鲁姆把信息传给墨瑟，是个挑战书。
那么墨瑟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卡莉亚的手段，你们很多人虽然没感受过，但应该也都听过。我单独对付她很难，所以咱们搞个大手笔。到地方以后听我指挥，我们要让她去给加卢斯陪葬！”
大漏壶里，墨瑟对眼前一众人说了他的安排。这里站着公会的大部分人，除了薇克思、戴尔文和布林乔夫，剩下能打的全都参加。
包括杰瑞。他兴奋，非常兴奋。
加入公会才几个月，居然能有幸跟着有“夜莺”称号的公会大师一起出动，而且还是一场为前任公会大师报仇的战斗。
老大终于开始信赖自己了，可不能辜负这份信赖。
听完墨瑟的布置，众人各自准备武器行装，然后陆陆续续出去了。杰瑞准备得很快，他是跟在墨瑟后面走的。
完全没注意到留下来的三人的眼神。
布林乔夫一直盯着墨瑟。直到大队人马都离开大漏壶，他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
“你怎么看，布林？”
旁边的戴尔文胳膊上缠着绷带，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布林乔夫沉默不语。
他已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如果说薇克思的意外，尚能用“意外”形容。那戴尔文的遭遇就是彻底的预谋。而且古鲁姆应该没说谎，那些杀手并不是他安排的。
可要说是卡莉亚安排的，又有些欠妥。
战狂家族那档子事，根本与卡莉亚的目标无关。布林乔夫可是知道卡莉亚的作风，那女人绝不会干任何多余的事。
如此，答案就很恐怖了。公会里有人在跟卡莉亚里应外合，不停地针对公会成员下手。
这已经不是分裂那么简单，明摆着是要摧毁公会。
墨瑟之所以叫上这么多人，大概是因为他确信那个内鬼就在这些人当中。薇克思和戴尔文是受害者，差点搭上性命。布林乔夫从公会大乱的时候就跟着墨瑟，没理由怀疑。
至于经常在大漏壶酒馆那里活动的保安达志，老板威尔克，还有后勤托尼西亚等人，他们从不参与公会的对外任务，嫌疑也就小了许多。
所以这趟不仅要干掉卡莉亚，还要除掉内鬼。
“我想不出会有谁跟那女人勾结。公会现在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没有理由叛变。”
靠墙的薇克思低头思考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随行的人当中，并没有谁表现出对公会的不满，而且他们颇有来头。像是和布林乔夫、戴尔文同时代的【尼鲁因】，也经历过当年的事，只不过他是在墨瑟成为公会大师后归顺的。
还有曾是“莫拉格帮”成员的暗精灵【拉维恩·伊岩】。那是个帝国皇室认可的暗精灵刺客组织，因为晨风省红山喷发，他逃难到天际，后来加入公会。是个很有忠诚心的人。
其他诸如符文，维皮尔，希利克，【希尔英】等等，都是见多识广的老练盗贼。他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策反的。
哦对了，杰瑞例外，但那小子根本没这个胆。
“人心隔肚皮呀，小薇克思。”
戴尔文感叹着，晃了两下椅子站起身。薇克思厌恶地看着他，这老头每次装模作样的时候她都想吐。
“那你说谁有可能？”
戴尔文收起他懒散的表情。
“我投杰瑞一票。”
薇克思顿时瞪起眼睛，后背离开墙，挺起的身子朝戴尔文迈出两步。
“我是不是该把你的嘴缝上？”
“这些事都是在杰瑞来了以后发生的，会怀疑他也理所当然。”
说这话的不是戴尔文，而是抱着胳膊，眼神发直的布林乔夫。莫说薇克思，连戴尔文也觉得意外。
“我说布林，人可是你领来的，这么说好么？”
“只是怀疑而已，又没有坐实，这些让墨瑟处理就好。倒是另一件事让我在意。”
“什么事？”薇克思看着布林乔夫的侧脸说。
布林乔夫眉头紧锁。
“你们说，卡莉亚为什么回来？”
“当然是为了除掉老大，夺取公会。”薇克思马上答道。
戴尔文却摇着头。布林乔夫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年她就是这么做的。杀死加卢斯，试图夺取公会，然后失败。事到如今，我不觉得同样的方法能行得通。特别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以后，还采用过去的手段，岂不是重蹈覆辙？”
“而且即使成功，她也无法接管一个完整的公会。”戴尔文接着布林乔夫的话说，“当年的事再来一遍，公会不死也残。墨瑟这么多年的影响力她取代不了。一切从头开始，那她图什么？”
“也许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金主，新的部下呢？”
薇克思又提出一个可能，但马上被戴尔文笑着否定。
“要真有好的资源，她为何不自立山头，非要跟咱们过不去？”
这下，薇克思也沉默了。
偌大的大漏壶里，一时只剩下流水的碎碎声。
不管怎么想，这些事都无法咬合在一起。布林乔夫放弃了思考，还是等墨瑟回来再说吧。
他不好的预感正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