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替汉TXT下载替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替汉全文阅读

作者:三合一咖啡     替汉txt下载     替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吴侯檄文动荆襄 甘兴霸自请破敌

    县署中,众人的欢呼声还在持续着,孙俨却带着庞统进入了一处僻静的房屋内。

    在刚进入房屋之内后,孙俨就立马对着庞统言道,

    “汝当今有两件要事急需办理。”

    庞统听到孙俨有所吩咐,立马躬身倾听。

    孙俨也不拖延,当即说道,

    “第一件事,便是将孤赐封幼平一事传文江东。”

    听到孙俨吩咐的第一件事是这个,庞统心下了然。

    既然要将周泰立为此次征伐江夏的一个标榜,那么赐封他的事仅仅在下稚城内流传是不够的。

    一定要广而告之,让江东上下都知道孙俨对有功之臣的大方。

    庞统立于孙俨身侧,恭敬应唯。

    而在吩咐完这件事后,孙俨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写封檄文,细数刘表之罪责,好让孤出师有名。”

    当今之世,讲究大义。

    大义体现在方方面面,在战争一事上来说,具体来讲就是进攻一方要讲究出师有名,不能无故兴兵。

    而要想出师有名,最好的办法就是写一封讨罪檄文。

    甚至强如当初袁绍,在讨伐曹操之前,也得老老实实走这个步骤,写封檄文讨伐曹操。

    先前为了拿下下稚城,行军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及出其不意,

    故而孙俨不可能那时写檄文,广而告之从而让刘表有所防备。

    但如今孙俨已经拿下下稚,进攻江夏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

    到了这一步,无论他想再怎么隐瞒,都无法做到之前的出其不意了。

    下稚城中定然会有败兵逃回沙羡向黄祖禀报。

    黄祖一旦收到消息,刘表知道孙俨大举进攻荆州的这个消息,也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既然如此,孙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为了出师有名,在当下时机,写一封讨罪刘表的檄文是十分必要的。

    这内中利害关系庞统也是清楚的很,因此他对着孙俨一拜道,

    “臣必定不负君侯所托,写出一封令刘表胆寒的檄文。”

    庞统被司马徽誉为南士冠冕,论文才他自然是一流。

    况且他又是荆襄人士,自幼在襄阳城中长大,对于刘表的黑历史,想来江东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岂不料庞统在这么说之后,孙俨有些惊讶,他脱口而问庞统道,

    “士元何意,孤从未说让卿拟写檄文呀。”

    孙俨此句一出,饶是一向聪慧的庞统也变得好奇起来。

    他转身回顾四周,发现这间房内只有他与孙俨在,复又想了想,如今在下稚城内,有文名流传的只有他,

    孙俨不是让他写还能让谁写?

    庞统心下十分不解,但在他看到孙俨脸上那跃跃欲试的神色之后,心中的好奇之意却愈发浓厚。

    难不成?

    不能吧,

    不可以吧......

    庞统虽然来江东不久,但他与周瑜交好,以前也曾听过周瑜提起过孙俨幼时趣事。

    孙俨虽自幼拜当世大儒张竑为师,但据周瑜所说,张竑这位大儒无论怎么教育,孙俨的文学水平愣是一点都没提高,

    气的好几次张竑都以戒尺教育孙俨,

    甚至到了后来,关于张竑自请去许都任职这事,孙策就曾对周瑜开玩笑言道,

    “张师那是被三郎气走的。”

    虽然这事孙策开玩笑的因素更大,但也可见,张竑的确对把孙俨培养成一个大儒不太抱希望了。

    就连亦师亦父的张竑都对孙俨的文学水平不太抱希望,饶是一向对孙俨钦佩的庞统,这时自然也不敢对孙俨的文学水平有多期待。

    这时庞统的脸色变得煞是好看起来。

    看到庞统那副想劝谏又怕伤了自己自尊心的纠结神色,孙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只凤凰,瞧不起谁了这是!

    他孙俨可是“海东明珠”张竑的关门大弟子,不就是写封檄文嘛,家学渊源的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孙俨与庞统年纪相仿,虽然平时里两人以君臣相称,但其实私下里,孙俨是把庞统当做亦臣亦友的。

    对于君臣之礼,并没有多么看重。

    而面对好友的不信任,

    孙俨反而愈发跃跃欲试起来。

    他当即来到房屋中的书案前,展开一张帛书,捉起书案上的一支毛笔,而后胸有成竹的写了起来,

    庞统因为好奇,也连忙跟着孙俨来到书案前,看着孙俨写起给刘表的檄文来。

    而在刚看到孙俨所写的第一句时,庞统眉头一挑,脸上浮现了一丝惊奇之色,

    而后庞统从怀中取出一块糕点,边吃边认真看着孙俨的奋笔疾书。

    不多时,心中早有腹稿的孙俨,就洋洋洒洒的写好了一篇讨贼檄文。

    今临荆襄刘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昔临太学求学,曾以狡诈入媚大儒,遂得俊杰之名。

    洎乎晚节,作乱楚地,擅逼名士庞德公,失天下之望。

    潜议先帝之过,阴图汉室之基。

    入门见嫉,权柄不肯让人;掩袖听谗,昏庸偏能害民。

    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擅用天子仪具,告祭天地。

    此乃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其之贤子,幽之于别院,废长立幼,违人伦之大义。

    而对贼之宗盟,则动辄委以重任,乱我汉室朝纲。

    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刘氏,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吾乃皇汉旧臣,公侯冢子。

    先父坚奉灵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讨伐四方,安定华夏,吾孙氏乃汉室纯臣尔。

    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董妖。

    今叔敬为汉室南藩,忝有江东一地,南连百越,北尽三河,卫士成群,玉轴相接。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

    鼓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一抔之土未干,天子六尺之孤何托?

    倘能弃暗投明或共同发兵荆襄,废刘表之命而与孤同指山河,方乃汉室之臣也。

    若眷恋穷城,徘徊歧路,贪图富贵,继续助纣为虐,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请诸君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请诸君观今日之四海,谁是汉家之忠臣!

    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在孙俨写好最后一句后,看完整篇檄文的庞统先是抹了抹嘴唇,而后忍不住击掌称赞道,

    “好檄,好檄呀!”

    “君侯真是好文采,无负张公高徒之名呀!”

    庞统自身文采非凡,能得到其称叹的檄文,它的质量自然不用多说。

    檄文这东西虽然大多是发起战争的一种必备流程,必备工具,但不能说明檄文的作用仅仅只有这个。

    一篇好的檄文,有时更胜数万大军。

    因为檄文可以动人心。

    当初陈琳为袁绍写了那封讨曹檄文,不仅自身因此名震天下,这封檄文更是很大程度扰乱了曹操在中原的统治。

    后来在官渡之战时期,中原时常有人叛乱,就有那封天下奇文的功劳。

    而如今孙俨所写的这封檄文从文学水平来讲,与陈琳那封檄文不知高低,

    但单单论鼓动人心这一方面,这封檄文已经不输陈琳为曹操写的那封檄文了。

    在孙俨所写的这封檄文之中,不仅细数刘表的黑历史,将他喷的体无完肤,更是将他打入了汉室逆臣的范畴之内。

    这一点已经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刘表身为汉室宗亲的天然光环了。

    毕竟,身为汉室宗亲的刘表,还不忠于汉室,更加令人所不齿。

    这让孙俨讨伐刘表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更会很大程度降低因为此事,那些汉室忠臣对其的非议。

    而在这封檄文中,孙俨鼓动荆州诸郡举义,甚至鼓动其余诸侯与其一同讨伐刘表,

    虽然这些人不会真正出兵协助孙俨,但至少在看了这封檄文后,也不会贸然出兵协助刘表,

    哪怕再强,这时候也不敢公然违背大义呀。

    庞统爱好文学,此刻看到这封文才斐然的檄文,心情激动,他急忙举起这篇墨迹尚未干的讨刘檄文,笑着对孙俨说道,

    “以吾料之,君侯这封檄文一出,荆襄之地必震动,刘表之势必分矣!”

    面对庞统的激动,孙俨此刻脸上却并没啥自得之色。

    这封檄文不是他原创,乃是他借鉴了后世骆宾王的讨武则天檄文改编而来。

    不是自己完全原创的,孙俨觉得没有啥好骄傲的。

    他没有当文抄公的爱好,此刻要不是为了讨伐刘表的需要,他也不会想去借鉴骆宾王的讨武则天檄文。

    不然的话,以他来自后世的知识储量,要抄一些符合当世的上佳文章,实在是容易的紧。

    那样的话,恐怕张竑梦中都能笑醒,但孙俨觉得那样没必要,

    乱世之君,想的是应该是如何平定天下,安定民生,当啥文抄公。

    不过孙俨看到庞统这副激动的样子,也知道他如今借鉴的这篇檄文,对当世人杀伤力有多大了,

    孙俨对着庞统言道,“立即将这封檄文誊抄,然后派信使发出,要让世人都知道,孤此番起兵荆州,不仅为的是报父仇,更为的是为汉室除去刘表这个国贼。”

    庞统连忙应唯。

    在应唯后,庞统连忙拿着这封檄文离去,去找他的属吏誊抄去了。

    庶几后,房内只剩下孙俨一人。

    这时孙俨对着空荡荡的房屋自言自语道,

    “官渡之战胜负已分,我也要加快步伐了。”

    ...

    汉建安五年,十一月,一则消息以及一篇檄文震动了整片荆北大地。

    十月,江东大将周泰在吴侯孙俨的授意下,率兵奇袭江夏重镇下稚,下稚守将陈就率兵出城迎战,不敌,为周泰枭首,是日,下稚为周泰所夺。

    十月底,吴侯孙俨亲率大军抵达下稚,荆州斥候探之,吴军旌旗招展,战船密布,观之大军足有数万。

    到了这时,吴侯孙俨征伐江夏之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而因为没有了掩藏意图的必要,孙俨也图穷匕见,他连发三道军令给吴县的张昭,令其速速筹措更多的粮草运到下稚。

    在收到孙俨的军令后,因为一年来为江东多番征战而劳心劳力后勤的张昭,他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他气的直跳脚,嘴里一直嘟囔着说着好战必危,好战必危。

    当初他支持孙俨上位,便是看重孙俨英武,但没想到孙俨继位后,比孙策更加好战,这让主管后勤的张昭可谓是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呀。

    但张昭抱怨归抱怨,大战在即,他还是尽心的为孙俨筹措粮草去了。

    只是他心中打定主意,等孙俨回吴之后,一定要劝谏他,

    江东该休养生息了!

    荆北大地及江东大地数万里的疆土,此时都因为孙俨的一个举动,而瞬间变得风起云涌起来。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沙羡城中的黄祖耳中之时,孙俨所写的那封檄文也经过快速流传,此刻正摆在他的案头之上。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黄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此刻在议事厅的正当壮年的他,却因为精神萎靡,而显得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双目通红的黄祖眼睛紧紧盯着那封展开的檄文,看着上面写着的那两句,

    “鼓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黄祖只觉得刺眼的很,并且他心中还有种深深地恐惧。

    要真让孙俨拿下了沙羡,他是一定会被孙俨扔到长江里去喂鱼的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气愤及惊惧之下的黄祖拿起那封孙俨所写就的檄文,想将其撕成两半,

    但因为连日来没有休息好,加上帛书质地颇硬,一时之间,他竟然无法撕碎那封檄文,这一点又让黄祖气的暴跳如雷,

    “孙俨!孙俨!”

    “之前不是探听孙俨在丹阳平叛吗?”

    “今日怎么又到了下稚城了。”

    “这世上到底有几个孙俨呀!”

    黄祖将手中的帛书狠狠扔在地上,而后将通红的目光看向厅中的众人,

    此刻的黄祖就像一只走入末路的饿狼,他如狼般的眼神扫视一圈过去后,厅内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但此间有一人,依然昂首而立。

    看到如此暴怒的黄祖,这人却敢在他的气头上,出身言道,

    “府君勿忧,吾有一计,可退吴军。”

    听到有人有退敌良策,黄祖瞬间将目光往那人看去,

    只见昂首而立的那人,身姿雄壮非凡,头戴锦冠,插着鸟羽,腰佩铃铛,身穿绫罗。

    在看到这人后,黄祖暂息怒气,他眼神微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壮汉,他轻声问道,

    “兴霸有何计策?”

    原来这人便是时人称为锦帆将的甘宁甘兴霸。

    甘宁在听到黄祖的询问后,他傲然抬头,口中信誓旦旦得说道,

    “要退吴军,用我即可!”

    甘宁此言一出,黄祖一愣,但很快的,整个厅内却响起了一片哄然大笑声,

    这甘宁也未免自视太高了吧。

    ------题外话------

    还在看的,可以加个群,来嘛来嘛。群号在简介那里。

第一百九十章 甘宁巧设疑兵计 庞统斩绳定君心

    甘宁字兴霸,乃是巴郡临江人士。

    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喜欢招合轻薄少年,当他们的渠帅劫掠四方。

    跟随他的游侠健儿们常常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身上负毦带铃。

    而民众一听到铃声,

    即知是甘宁来了,民众将甘宁及跟随他的一群人称为“锦帆贼”。

    甘宁的性格粗暴好杀,年少时以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於郡中。

    在他年轻时,所在城邑的地方官员或那些跟他相与交往之人,

    如果隆重地接待他,

    甘宁便倾心相交,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但如果礼节不隆,有所怠慢于他的话,那么甘宁便会放纵手下抢掠对方资财,甚至杀害官长吏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之后,甘宁不再攻掠别人。

    他开始读了一些书,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有所作为。

    他也因此进入仕途,从计掾开始慢慢干起,逐渐升迁成为蜀地的郡丞。

    甘宁性格爱好华奢之风,其每次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

    他的随从身被文绣,如光道路,他的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到离开的时候又全部割了舍弃掉,以示自己的大方与豪奢。

    这按后世的观点来看,甘宁就是十分明骚的,

    爱憎分明的地方黑势力头头,只不过后来浪子回头,开始奋发上进了而已。

    如果仅仅是如此,黄祖还不会对甘宁有所忌惮。

    浪子回头在当世乃是一件美事,是值得人赞誉的。

    至于轻侠好杀人这点,在当世也不算什么。

    但在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时,甘宁干了一件蠢事。

    那时益州牧刘焉刚刚病亡,其子刘璋掌权益州。

    在刘阖的策反下,或许甘宁是觉得刘璋不配当他的主君,他与沈弥、娄发等人起兵反叛刘璋,但被赵韪击败。

    随后甘宁便率领八百多人,来荆州依附刘表,

    甘宁因这种反叛的经历被刘表打发到江夏来。

    黄祖虽为刘表之臣,但在他数年经营江夏以来,他已然成为荆州外藩。

    他虽大多数时候忠于刘表,但其实在他心里,黄祖已然将江夏郡当成他的私产,他也将自己自视为一方诸侯。

    有着这样志向的黄祖,对于曾经反叛主上的甘宁,

    自然不会有太多信任,

    不仅如此,

    其实黄祖心里对甘宁还有着深深的忌惮。

    这种忌惮,是随着甘宁能力越强会逐渐变得越深的。

    而厅中的其他人对甘宁的了解可能没那么深,但都知道他过往为贼的经历。

    一日为贼过,凡夫俗子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甘宁。

    如今一个曾经的贼头子竟然在黄祖面前大言不惭,说只要用他就能逼退孙俨,这不是贻笑大方是什么。

    孙俨何许人也?

    单单论他的自身能力来说,他年少时就以深肖父兄而闻名江东,

    在继承江东基业之后,他数次领兵征战,亦都是展现了非凡的统兵才能,

    建安五年还未过去,李术及数万颗山越的头颅可还摆在江东境内震慑四方呢。

    就算不提孙俨自身的能力,江夏一直是荆州抵御江东的第一道防线,

    江夏诸将与江东的将率交手过数次,深知江东诸将中周瑜、韩当、吕范、程普等尽皆是知兵善战的统兵大将,

    就单单是那周瑜,在他镇守柴桑的时候,虽然只有数千兵马,但愣是让一整个荆州,不敢窥视柴桑,

    有这些良将的辅助,此次孙俨进攻江夏又岂是那么好击退的。

    更何况是让甘宁这个贼头子去,这不是天方夜谭的笑话还能是什么。

    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嘲笑,性格粗暴的甘宁脸色涨的通红,他的双拳已经气的紧紧握紧。

    但他深知此次孙俨进攻江夏,乃是他甘宁在荆州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因此他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怒气,甘宁迎着众人的嘲笑声及黄祖怀疑的目光,再次在大厅中郑重一拜,对黄祖言道,

    “万望府君信我,宁真有退敌之策。”

    对于甘宁的能力,黄祖有些了解,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甘宁不是说大话的人。

    因此虽然他内心中也不太相信,光凭甘宁一人就可以逼退孙俨的数万大军,但他还是给了一个机会,让甘宁说出他心中的计策。

    黄祖对着甘宁言道,“若吾用兴霸,兴霸意欲如何退敌?”

    在说完后,黄祖示意厅内众人噤声。

    黄祖乃是江夏黄氏出身,又执掌江夏日久,在江夏一地积威深重,因此他的示意很快就让厅中安静下来。

    听到黄祖有起用自己之意,甘宁大喜。

    他连忙说道,“吴贼这次率兵数万来势汹汹,看似势不可挡,但其实不然。”

    “今年初,吴贼出兵数万征讨庐江李术,今年中,吴贼又统江东数万精兵,讨伐境内山越,

    除此之外,在近两个月,丹阳全柔举义旗反叛吴贼,吴贼又命徐琨统兵数万征讨之。

    就在今年之中,江东调动数万大军征伐就有三次之多。

    而除此之外,江东境内小规模的平叛征讨行动更是不可计数,在如此频繁,巨大的调动兵马之下,

    江东纵使富庶,张昭纵使有萧何之能,江东此刻的粮草又能剩几何呢?”

    “按照宁推算,江东粮草供应此刻定然已经不如当初顺畅。”

    甘宁此话一出,黄祖心中瞬间一亮。

    是呀,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黄祖统兵日久,他知道自古以来两军对阵,比较的方方面面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粮草供应是否充足!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每个统兵大将都知道的道理。

    在今年,要不是江东的山越缺粮,被孙俨抓住机会,以粮草诱之,一战而击破,

    恐怕任孙俨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能够一战而定境内山越。

    黄祖示意甘宁继续说下去。

    “关于粮草供应可能会告急这点,吴贼也一定会早做打算。”

    “而此次吴贼来犯,也是趁着我江夏大军讨伐柴桑未归,料定我江夏此时兵力定然空虚。”

    “因此吴贼此方来犯我江夏,一定会想着速战速决。”

    “速攻于吴贼有利,久守于我军有利。”

    “当务之急,府君可一方面立即让人去柴桑传令公子退兵回守江夏,另一方面府君可施展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黄祖细细琢磨着这四个字。

    看到黄祖有所疑惑,甘宁脸上随即浮现自得之色,他语气激昂的继续说道,

    “自孙策去年来犯我郡以来,我郡中多处城池遭受损坏,至今还未修理。

    况如今我军精锐尽在柴桑,除沙羡一城外,其余县城守军或为老弱,或为县兵,本就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与其府君分本就不多的战兵前去守卫诸城,还不如暂时将那些本就不易守的县城让与吴贼。”

    “加上近日来,江夏境内多雨,民众房屋多有倒塌于田野者,民众也因此四散于野。”

    “吴贼心有速战之急切,但他又是知兵之人,当他从下稚发兵向沙羡进发时,

    发现我江夏之城城防破败,加上民众四散于野,丝毫不回城建立防御,他定然会起疑心。”

    “疑心一起,其必定瞻前顾后。

    加上近日来沙羡城外阴雨连绵,并不利于舟军行进,如此一来,我军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到公子回援。”

    “一旦公子大军回援,沙羡城地势险要,纵使吴贼有淮阴之能,又岂能轻易下我沙羡乎?”

    “而时间拖延之下,吴贼粮草就会告急,他也只能退去,到时我再引兵在后追杀之,莫说逼退吴贼,就是一战而擒之亦不是难事。”

    在说完后,甘宁脸上浮现了豪壮之色。

    而黄祖在听完甘宁的计策之后,当即大喜。

    他才能并不算突出,但也不是草包,不然早就被孙策擒拿拿去祭奠孙坚了。

    掌兵日久的他看出了甘宁这个疑兵之计的可行之处。

    黄祖连忙从位子上起身,来到甘宁身前赞叹道,

    “吾有兴霸,江夏无忧矣。”

    听到黄祖如此赞叹自己,甘宁只感觉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就要来了。

    甘宁立即请命道,“望府君授我兵符,我好组织兵士守卫沙羡,以备吴贼。”

    甘宁的这个请命乃是应有之义。

    虽然疑兵之计可以拖延孙俨的进军速度,但黄射想要从柴桑城抽兵回江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少则一月,多则三月都有可能。

    因此沙羡的防务还是要整顿的,再加上按他的计策,最后他是要率兵追杀孙俨的。

    那么只凭他的数百儿郎是办不到的,还得拿到沙羡城中大军的指挥权才行。

    但就是这个正常不过的请命,却让黄祖的眼中闪起了浓浓的忌惮。

    这种忌惮,黄祖却没有表现再脸上。

    他打了个哈哈对甘宁言道,“今日天色已晚,授符之日,等来日再议。”

    说完后,黄祖也不等甘宁回应,就离开了议事厅中。

    而在黄祖离开后,一些黄祖的心腹已经猜出了黄祖的意思,

    那就是用甘宁之计策,而不用甘宁之人。

    这些人看到甘宁在听完黄祖说完后脸上浮现了不解的神色后,顿时又忍不住发出阵阵嗤笑,

    一介贼寇,还妄想统率官军,简直是痴心妄想。

    很快的,他们也离开了议事厅。

    而立在原地的,本来满心希望可以建功立业的甘宁,在听到黄祖那明显的敷衍之意,及身旁人对其的嗤笑之后,他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他不傻,这时已经看出黄祖根本就没想用其抵抗孙俨。

    感到欺骗和羞辱的甘宁此刻心中已经充满了怒火。

    他以前以为黄祖不用他是看不到他的能力,但今日,明明黄祖都已经看到他的智谋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我?

    就因为我以前为寇过?

    独自伫立在原地的甘宁,此刻回想起了当初他在蜀地的日子。

    当初他也一心想为刘璋效命,但刘璋却看不起他这个贼寇出身的人。

    感觉到不被信任的甘宁这才掀起叛旗,在他来到荆州以后,以为刘表及黄祖会是个明主,却没想到,

    他们和刘璋是一样的人!

    在黄祖离开之后,整个大厅中的人也都在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下甘宁和一个武将打扮的人。

    这人便是甘宁在江夏的好友苏飞,

    苏飞看着一直伫立在原地,不发一言的甘宁,心中为其感到不值。

    他深知黄祖为人,知道黄祖是不可能真正起用他的这位好友甘宁的。

    苏飞叹了口气,来到甘宁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却是这个举动,令甘宁大受刺激起来。

    甘宁一把拍开苏飞的大手,他用一双气的通红的眼睛看向苏飞,最后他咬牙切齿的对苏飞言道,

    “苏兄试观之,吾甘宁总有一日会让我的锦帆名号响彻天下,

    也终有一日,会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后,甘宁昂首挺胸的离开了议事厅中之中,

    宽阔的议事厅内,只留下了甘宁行走之间留下的那悦耳的铃铛声。

    当年他反得,今年自然也反得!

    视我为肱骨者,我视之为主君,视我为敝履者,我视之为仇寇,

    这就是他甘宁一直坚守的人生信条!

    ...

    沙羡城中发生的一切,已经过去数日。

    而当初在下稚城中看望过周泰之后,孙俨当即任凌操统率本部兵马为新的先锋,朝着沙羡城进发。

    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紧紧跟在凌操之后。

    在孙俨亲率大军到达下稚,及他所写的那封檄文传遍江夏之后,孙俨进攻江夏就取得了新的进展。

    下稚城距离江夏郡的郡治之间尚有数县,这数县分别是,蕲春,鄂县,邾县,西陵等四县。

    这四县皆是阻隔孙俨朝着沙羡进发的要地,孙俨本来以为哪怕此刻江夏郡中兵力空虚,但至少像样的抵抗也得来几场。

    岂不料,在凌操率领本部两千兵马朝着沙羡进发后,

    他每途径一县,每一县的县长就直接亲捧印绶出城投降。

    别说像样的抵抗了,那些县长简直像是江东安插的内应一般,生怕投降晚了一步。

    若是说单单一县,还可以说是因为兵力不足及在孙俨檄文的感召之下,出现的投降个例,但如今,已经有三县是这样了。

    短短数日之间,凌操就已经突进到了西陵县,而孙俨的大军也刚刚到达了邾县之外。

    此刻在邾县外的长江水域上,孙俨正在大军团团守卫的一处高大楼船的阁楼内,望着窗外的雨水细细深思。

    而在其身后,此刻正聚集着一大批随军出征的文臣武将,而这一批文臣武将也全然都没有行军进展顺利的喜悦,此刻他们脸上大多浮现着不解及疑惑之色。

    孙俨手中正捏着一封从前线凌操处传来的战报,战报上赫然写着,

    西陵又降了!

    一战都没打。

    本来是件大喜事的战报,此刻孙俨拿在手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与其有同样的心思的,还有他身后的那些江东名臣名将们。

    在沉默良久之后,孙俨缓缓说道,

    “凌操来报,西陵又不战而降了。”

    孙俨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那些文臣武将们,瞬间面面相觑起来,最后甚至响起了窃窃的讨论之声,窗外的雨声夹杂着群臣的议论声,让孙俨有些烦躁。

    在讨论之后,有一位站在众臣之首的青衫老年文士对着孙俨的背影一拜道,

    “君侯,西陵的情况可是与其他几县相同?”

    这位发言的青衫老年文士,正是当今被孙俨尊称为东部的张竑张子纲。

    张竑本在吴县之中,但随着孙俨调发粮草的军令传到吴县,知晓了战情的吴国太即刻就让张竑也来到了孙俨身边。

    吴国太让张竑来孙俨身边,一是让张竑为参赞军机,二是让张竑来看着孙俨的。

    孙俨与孙策相似,作战喜欢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在今年中的平定山越一战中,孙俨当时就因为这受过伤,当时吴国太得知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孙策之死已经让其痛彻心扉,要是孙俨再有啥三长两短,吴国太估计也就直接跟着去了。

    为了限制孙俨那亲临战场的心思,吴国太只能让张竑来其身旁规劝其,

    张竑是孙俨之师,自幼受孙俨敬爱,在江东众臣之中,能规劝得住孙俨的,想来也就张竑了。

    而听到张竑问及西陵的详细情况是否与其他几县相同,孙俨点头表示肯定。

    在孙俨点头之后,张竑随即深吸一口气,然后言道,

    “在之前凌校尉的军报中,皆言及蕲春,鄂县,邾县,西陵这四县城栅崩坏,不予修治,且县民散在田野,不惧大军,此乃一疑也。”

    “再者,据江夏城中探子汇报,黄祖在得知君侯大军到来后,不仅敕令城中人不与其相见,又对外托病,自卧舍中不起,不见臣,不临军。”

    “黄祖久居战阵,其又深知君侯与其有血仇,断然不会如此轻慢我军,此乃二疑。”

    “依吾料之,刘表以此人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君侯至而其不动,此要么其有所图谋,要么就是依仗有外救。”

    “还望君侯莫要轻敌冒进,以给敌军可乘之机。”

    张竑话语一落,瞬间引起一众文臣武将的附和声。

    一则张竑乃是江东如今第一重臣,德高望重,二则乃是他们也都大多抱着与张竑一样的看法。

    在这些人看来,黄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没必要急切进军,只要稳扎稳打,江夏自然是囊中之物。

    不得不说,孙策给孙俨留下了非常好的遗产。

    这些贤臣良将便是。

    在如今吴军凯歌频奏的情况下,这些臣子还保持一定的清醒,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而在张竑谏言之后,看到诸多臣子都抱着与张竑一样的看法,孙俨有些迟疑起来。

    他也猜出这有可能是黄祖的疑兵之计,但他是江东的主君,他要考虑的方面很多,在他的角度来说,慎重是必要的。

    稳扎稳扎,徐徐图进,看来好像是目前最妥当的进军策略,更何况如今阴雨绵绵,也的确不太适合大军行进。

    而就在孙俨心志有所动摇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张公所言,实则不然!”

    这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一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所有的注意力。

    是谁,胆敢当众反驳张竑之言?

    不说张竑在江东的地位多么尊崇,就单单张竑所言的,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谋国之言,有啥好反驳的。

    孙俨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正是那南士冠冕庞统。

    众人将目光都聚焦在貌不惊人的庞统之上,包括孙俨。

    在被众人的目光所注目后,庞统却显得很淡然,他立即来到孙俨身侧对其言道,

    “君侯切不可中了黄祖疑兵之计。”

    “今四县城城栅不修,这乃先君策去年征讨黄祖之故也。”

    “去年一战,黄祖手下精锐尽丧,府库金银俱失,今相隔不到一年,纵使黄祖想要修整城防,他一无人力,二无财力,以何修整之?”

    “再者所谓士民流于田野,此乃近日来天降阴雨,毁坏房屋之故,定非黄祖所设伏兵。”

    “况且如今江夏精锐尽在柴桑,纵使黄祖想要守卫四县,手中并无兵力,以何守之?”

    “依臣下料之,黄祖弃四县乃无奈之举,但于沙羡一城城防,他定然不会放松。”

    “黄祖手下并无大量兵士,而我军有数万之众,就算其有所图谋,论设伏其兵力不足,而若非设伏,我军又何惧之有。”

    “再者张公所言,担忧黄祖有外援至,统以为更不可能。”

    “当今天下,近在江夏左右,有可能出兵救援黄祖,唯有刘表及曹操。”

    “曹操远在中原,我军动向近日才为天下所知,就算他有心救援,也断然不可能短期到达。”

    “刘表虽近在迟尺,但吾荆州人士,深知刘表好谋无决,

    其虽在黄祖身侧,但却犹如远在天边。

    况且黄祖近年来有渐渐不遵从刘表之态,刘表外宽内忌,不会轻易出兵救援黄祖的。”

    “当此之时,我军当广发精兵,昼夜冒雨,径袭沙羡;祖既不武,又素无兵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若我军徐徐前进,不仅会令黄祖有时间整顿城防,召回黄射大军,更会给刘表及曹操派遣援兵的机会,如此一来,江夏非君侯所有也。”

    庞统说完后,对着孙俨深深一拜。

    庞统的进言逐条反驳了方才张竑所言,这令孙俨若有所思,却引得其余尊敬张竑的臣子的怒目而视。

    正当有人要出来驳斥庞统之时,张竑却伸手止住了他们。

    张竑心胸宽大,并不会因为有人不认同自己的看法,而对其党同伐异,相反的,他还很乐意见到有不同的声音可以谏言孙俨。

    但张竑却不会轻视改变自己的看法,他继续对着孙俨言道,

    “还望君侯三思。”

    一方是自己的老师,一方是自己的心腹爱臣,这两者还都是为了自己好,孙俨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抉择。

    而看到孙俨脸上的犹疑之色,庞统心下一急。

    他立即离开楼船上的阁楼之中,下到了楼船上的甲板上,这一幕让孙俨及众臣惊异,

    外面可正是在下着雨呀。

    只见庞统来到甲板上之后,他的身躯瞬间被阴雨淋透,他的视线也被阴雨阻挡。

    但他却径直走到固定船身的,连接水底船锚的粗绳之旁,而后他抽出腰间长剑,一剑狠狠地砍在了那根巨绳之上,

    巨绳粗壮,庞统无法一剑劈断,但在经过锲而不舍的劈砍之后,那根巨绳终于应声而断。

    庞统的这番作态,惊的有些臣子对着下方的庞统大声斥道,

    “庞士元,你放肆!”

    面对这呵斥,庞统充耳不闻。

    在庞统砍断绳索之后,他来到甲板正中,将长剑掷于一旁,而后在雨中抬头对着阁楼之中俯视他的孙俨,沉声诚恳地进谏道,

    “君侯,兵贵神速!”

    “若来日曹操进讨邺城,君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否会立马出兵相阻呢?”

    “来日之曹孟德,便是今日之君侯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楼船巨大,固定船身的绳索不可能就这一条。

    况且哪怕庞统把绳索都砍断了,没有孙俨下令船上舵手行动,这艘庞然大物也无法动起来。

    因此庞统的这番作态,更多的是在表明他的坚决态度。

    而在听到庞统这一声沉重的劝谏之后,孙俨瞬间醒悟过来。

    是呀,若是被曹操得知江夏快被其拿下,曹操是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就如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他拿下邺城一般。

    醒悟过来的孙俨不再迟疑,他当即对韩当下令道,

    “传令三军,立刻起行,朝沙羡进发。”

    随后孙俨又对张竑言道,“东部,立马为孤拟写一封军令,令凌操不得在西陵逗留,令其刻日启程朝沙羡进发。”

    “不要管黄祖有没有伏兵,哪怕真有伏兵,也让他为孤给清理掉!”

    孙俨连续的两道命令,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就是采纳庞统的建议,立刻兵围沙羡。

    张竑在得到这个命令后,想要再劝谏孙俨,但看到孙俨脸上那坚定的神色,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而一旁的韩当却脸有难色,他进言孙俨道,“君侯,如今阴雨连绵,不利大军前进呀。”

    谁知孙俨听后,却斥道,

    “不利前进并非是不能前进,小小阴雨而已。”

    “你乃我江东大将,竟畏水乎?”

    孙俨的语气颇为严厉。

    虽然他往日里对韩当尊敬有加,但他毕竟是江东至尊,当他释放出那种气势时,哪怕是三朝老臣,韩当也招架不住呀。

    在被孙俨斥后,韩当连连告罪,然后急忙起身去安排大军行进事宜去了。

    而在韩当走后,孙俨环视了一周在场众将,见他们脸上还有不解之意,孙俨为了坚定军心,抽出腰间长剑,对着在场诸将言道,

    “若有人胆敢对此事再有所异议,

    士元斩绳,

    而孤斩人!”

    孙俨此言一出,在场诸将尽皆俯首应命,不敢再有所疑议。

    而一旁的张竑看着孙俨这番果决的模样,他抚须微笑,并没有半分自身谏言不被采纳的不甘。

    反而此时他充满了欣慰。

    正如当初他教孙俨的那般,君主最重要的要学会做决断,

    果决总比好谋无断好上太多。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凤雏暗思卧龙敌 锦帆率军迎凌操

    庞统冒雨斩绳谏君,终于说动了孙俨下定决心,孙俨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几乎就是当天,他就率领大军朝着黄祖所在沙羡进发。

    就算路上下着雨,对大军行进会造成一定的不利影响,但孙俨却觉得,这种不利影响与拿下江夏所得到的的巨大收益相比,丝毫不值一提。

    也幸亏孙俨此次出征乃是走水路,要是陆路,有着辎重车的束缚,孙俨就是想急速行军都没办法。

    而大军前锋凌操也在得到孙俨的军令之后,丝毫不敢迟疑,当即就从西陵率领本部兵马出发,朝着沙羡先一步进军。

    因为此刻江夏的大军都在黄祖儿子黄射手中侵略柴桑,故而西陵城中多是老弱病残的县兵,所以凌操也不担心自身的后路。

    就在数万吴军在孙俨的严令下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的时候,刚刚到达西陵的孙俨却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庞统病倒了!

    听到这消息的孙俨立即来到庞统的房中看望他。

    凌操是大军先锋,加上自身兵力只有两千,故而他没必要在西陵多作停留。

    但孙俨不同,他率领的大军足有两万之众,两万人马行进本就是一件庞大的工程。

    再加上孙俨不是流寇,他此番征伐江夏,是要将江夏纳入他的统治范围之内。

    所以他每到一县,都要在当县安抚当地士族民心,还要分出一些兵马留守当县。

    虽然不可能完全让江夏诸县归心,但也能短时间内稳定了他的后方局势。

    而就在西陵城中修整的时候,孙俨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忧心忡忡的消息。

    庞统因为前几日的淋雨,感染风寒,而卧病在床。

    在当世,风寒是有可能要了一个人命的。

    为了以示亲重,庞统的寝室就被孙俨安排在他的隔壁,他很快就来到了庞统的房屋中。

    刚进入庞统的寝室内,孙俨就感到一股强烈的暖气。

    为了给庞统祛寒,此刻他的屋内正摆放着许多火炉。

    看到这一幕的孙俨当即让人打开了一些门窗,

    来自后世的孙俨可是知道,一氧化碳对人的危害性。

    别一会庞统不因风寒而亡,却因中毒而死,那孙俨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庞统的仆人虽不太了解孙俨的用意,但孙俨的命令,他丝毫不敢迟疑。

    况且屋内火炉众多,纵使打开些许门窗,也不会对屋内的暖度造成太大影响。

    随后孙俨急忙来到庞统榻前,相比于他看望周泰时的从容,对于看望庞统,他显得更为着急。

    来到榻前的孙俨,很快就看到了躺在榻上面色消瘦的庞统,看到近几日来消瘦严重的庞统,孙俨心中顿时闪起怜惜之情。

    庞统好吃,往日里他的身材在一众江东之臣中,可是稍显“丰满”的。

    但如今庞统却宛如瘦了一圈,可见这场风寒给庞统带来的折磨有多深。

    而庞统之所以会如此,归根结底是为了孙俨。

    孙俨的品格算不上高尚,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他好的人,孙俨一向不吝啬他的柔情。

    孙俨坐在榻前,为庞统轻轻掀了掀棉被,并且止住了要起身参拜的庞统,随后他口中充满歉意地说道,

    “都怪三郎,若不是三郎不明,士元又何必受此苦难。”

    孙俨这时不称孤道寡,自称三郎,这说明他此刻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望庞统。

    而躺在榻上的庞统,看到孙俨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他的身体虽一直在打冷战,但这时心中却感觉有一股暖意流动。

    虚弱的庞统轻咳了两声,而后缓缓说道,

    “君侯莫要怪罪自己,君侯乃是江东之主,江东百万生灵,万里疆土都肩负在君侯身上,君侯慎重行事是无错的。”

    孙俨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道,

    “当初吾将士元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吾在征伐江夏之日,士元可以在吾身边建密计,设奇谋。

    但如今士元病重卧榻,待来日吾到达沙羡,又有何人可以在吾身边周密筹划呀!”

    听到孙俨这么说,庞统当即回道,

    “君侯勿忧,君侯本就是知兵之人。

    而如今张公又来到君侯身边,张公多智,有其在君侯身旁查缺补漏,此次君侯攻打沙羡,势必马到成功。”

    在这么说完之后,庞统话锋一转,当即又对孙俨言道,

    “以君侯当今之兵力,拿下沙羡只是时间问题,但沙羡乃黄祖居城,经过黄祖数年修缮,城防坚固非同一般。

    加上黄祖乃江夏黄氏出身,在沙羡中久著声威,深得民心。

    故而此次君侯进攻沙羡或许不会一战而下,此战大概率会相持日久。”

    “但君侯切记,黄祖乃将死之徒,君侯莫要因一时困顿而起退兵之心,只要君侯不退,沙羡必为君侯所有。”

    “而沙羡一下,江夏其他诸县皆将望风而降,江夏若有,荆州可得呀!”

    “荆州若得,君侯来日才能与北方一较高低。”

    庞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去年孙俨的兄长孙策,都已经把黄祖打的鬼哭狼嚎了,但孙策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没能拿下江夏,可见黄祖在当地的根基有多深厚。

    看到庞统都已经卧病在床了,还在担忧自己会退兵,放弃这次拿下江夏的大好时机,

    孙俨心中感动,他用手轻拍庞统的胸膛说道,

    “士元勿忧,我之心志已定,此番吾不破沙羡,誓不回转。”

    孙俨深知生病之人,心情不能太过担忧,因此他道,

    “我儿时曾听父亲讲过,江夏多有黄鹤出没。

    待吾此番拿下沙羡,我就在沙羡城外,大江芦苇旁建一黄鹤楼。

    到时将士元接去,与吾在黄鹤楼中,一边赏鹤之翱翔,一边饮酒论道。”

    听到孙俨如此说,庞统不禁也期待起那样的场景来,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潮红,而后开心的笑道,

    “好极好极,到了那时,我定要吟诗一首。”

    见庞统的担忧之心已没,孙俨也放下心来,他随后对庞统言道,

    “士元要善养自身,若吾攻下沙羡之日,士元还依然缠绵病榻,吾可是不会派兵士将士元抬到沙羡来呢。”

    孙俨的话又让庞统笑了起来。

    君臣两相欢愉之下,孙俨觉得是时候该让庞统好好休息了,因此他对庞统言道,

    “士元,吾走矣,

    善自养,善自养!”

    孙俨临走前,连续对庞统叮嘱了两句,随后才缓缓离去。

    而在孙俨走后,庞统望着孙俨离去的背影,他连忙唤来仆人,说要喝药了。

    仆人不解。

    这位仆人乃是庞统从襄阳带来的,自幼服侍在旁,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主人,自小就好美食,对于汤药这种苦东西,向来是厌恶的。

    但没想到在见过吴侯之后,竟会突然想起要主动喝药了。

    虽然心下奇怪,但仆人还是很快端来了一直在温着的汤药。

    在他的服侍下,庞统抿了一口煮的发黑的汤药,但很快的,庞统被苦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这是哪位黑心大夫要苦杀我也!

    但哪怕再如何无法接受,庞统还是硬着头皮,将那碗他觉得是毒药的汤药给一股脑的给喝了下去,

    在喝完后,庞统悻悻躺回榻上,脸上一副被苦的生无可恋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和君侯之约,他岂会主动让自己遭这份罪。

    躺回榻上的一脸苦哈哈的庞统,随即想起了什么,他脸上又浮现了笑容。

    荆州士人中盛传卧龙、凤雏之名,时人将这二人并列,

    如今凤雏已得心仪主公,

    卧龙又何时出山呢?

    庞统很期待来日,与那位与其齐名的卧龙交手的时刻。

    ...

    西陵距离沙羡有着不短的路程。

    但凌操所率部众皆是精锐,加上又有舟楫为驾,所以不出数日,凌操这支吴军先锋,就已经出现在了沙羡境内。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被黄祖的探子探得,报给了沙羡城中的黄祖。

    黄祖虽然为了迷惑孙俨,对外刻意表现出一副生病无法理事的样子。

    但其实私下里他放出的探子可是不少,而这些探子,也是可以直接私下向其汇报军情。

    此刻正是大清晨,黄祖本来还在沉睡,但在听到下人禀报有紧急军情禀报之后,黄祖连忙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在得到探子的情报,知道吴军的先锋大将凌操已经到达沙羡境内后,黄祖瞬间勃然大怒。

    数日前,探子才刚刚汇报凌操到达西陵,而今日,凌操就已经抵达了沙羡境内,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凌操在拿下西陵之后,连基本的修整都没怎么修整,就直接朝着沙羡杀来了。

    而之前被黄祖视为良计的,甘宁所献的疑惑孙俨之计,在如今看来,

    那就是疑了个屁。

    孙俨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故布迷阵,是不是想要诱敌深入,他现在就想直接平推了沙羡。

    黄祖数日前才因为甘宁的疑兵之计稍稍心安,如今在得知凌操竟已经率军抵达沙羡后,他心中的气愤比当初更甚几分。

    凌操已经到达沙羡,不出数日,孙俨的大军也定会来临的。

    而他派出的联络黄射的信使,现在到没到达柴桑,还不一定呢。

    黄祖气的抽出剑架上的长剑,狠狠一剑披在了榻上,这一幕吓坏了榻上的那位美妾。

    “甘贼误我!甘贼误我!”

    气愤之下,黄祖将所有过错都记在了甘宁身上,全然忘记了当日,他自己对甘宁所献的疑兵之计有多赞赏。

    但黄祖毕竟也是宿将,知道这时一味的生气是全然没有用处的。

    因此在简单的发泄后,他收起长剑,而后走到铜镜旁坐下,呼唤榻上的那位美妾为其更衣。

    事到如今,他唯有再次召开议事,商议应敌之策了。

    而坐在铜镜前的黄祖,在看到镜中的一物后,他竟然呆住了。

    他伸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脖颈,而后口中喃喃自语道,

    “大好头颅,谁可取之?”

    他的头颅,当初孙坚想取,孙策也想取。

    但最后,数年来,这些想取他头颅的被世人称为英豪的人,却反而都先他一步入土。

    如今孙坚的儿子,孙策的弟弟孙俨来了,他也想取,

    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孙三郎,既然你这么急切的想要我这颗大好头颅,

    那就来吧。

    ...

    沙羡郡守府中的议事如期召开。

    在得知吴军先锋大将凌操已经到达境内后,慌忙赶来议事的江夏诸将脸上尽皆浮现了惊惧之色。

    随后他们都将目光恶狠狠地看向了甘宁,

    不是你说的,吴军不会这么快来吗?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凌操在一众江东名将中并不出名,但能被孙俨任命为先锋大将,那么凌操想来也不是个易与之辈。

    况且,凌操到了,孙俨还远吗?

    想到如今沙羡城中如今只有可怜的数千守军,这些江夏诸将心中都不免不安起来。

    而甘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脸上也浮现了惊讶之色,

    他自认他的疑兵之计没有任何问题,也是如今最适合江夏的一种策略。

    但如今孙俨并没有中计拖延进军速度,这只能说孙俨不愧是知兵之人,技高一筹了。

    但已然对黄祖失望的甘宁,这时并没有出言再有所献策,而是一脸淡然的伫立在诸将最后。

    黄祖这时也没有对甘宁再报有什么期望,况且吴军都已经快兵临城下,这时能做的唯有迎战一途了。

    黄祖眼睛横扫在场的诸将,他语气严肃的开口言道,

    “如今敌军先锋已至境内,军情紧急,有何人愿意领兵前去退敌?”

    黄祖此言一出,厅内瞬间进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今江夏城中,可战之兵不过数千,所以黄祖可以允许领出城池作战的兵马至多不过一千。

    而据探子来报,单单吴军先锋凌操手下就有两千之众,

    两倍兵力的差距,吴军又从下稚一路攻城拔寨来到沙羡,气势如虹,兵力,士气皆出于下风,

    这仗怎么打?

    去送死吗?

    往常江夏军与江东作战,皆是仗着背后有着刘表的支持,兵力达到是江东的数倍之众,方才敢迎战。

    就这,去年还被江东军打的全军覆没,

    如今是人家众,自己寡,这去应敌,不就是等于白给凌操战功吗?

    江夏诸将都不想去送死,因此面对黄祖的询问,尽皆沉默不语。

    而黄祖在询问之后,竟发现在场诸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他心中的火感觉又在腾腾燃烧。

    他用眼睛扫视了他的心腹爱将张硕、邓龙等人,没想到这数人在看到黄祖的目光来临时,纷纷吓得垂下了头,生怕被黄祖注意,被抓去应敌。

    看到这一幕,黄祖此时不是气愤,而是心寒。

    如此军心,如此军心!

    但黄祖还得靠这些心腹爱将守城,因此他也不舍得让这些爱将去送死。

    厅中诸将明白的道理,黄祖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出于军事方面考虑,他不得不派兵前去应敌。

    如今吴军气势正盛,黄祖必须派人去挫挫凌操的锐气,从而提振己方的士气,不然的话,后面守城之战,是很难守的。

    再者,若是不派兵前去把凌操这个先锋击退,那么一旦凌操进入江夏腹地,

    他根本就不需要攻城,只需分兵驻守江夏各大港口要塞,隔绝内外,

    那么哪怕在柴桑的黄射收到消息回兵救援,失去了港口控制权,黄射的大军也根本没办法进入沙羡城。

    最重要的是,黄祖认为,有些事,不是说做了就一定有效果,但如果不做,那肯定是最糟糕的选择。

    最后,黄祖将目光汇聚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便是时任江夏督的苏飞。

    苏飞本是襄阳人士,在去年黄祖手中精锐被孙策一战覆灭之后,黄祖只得请求刘表调拨兵马资助。

    而早对黄祖听调不听宣不满的刘表,则乘机委任苏飞为江夏督,率兵协助黄祖守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表派苏飞来,一方面是协助守卫江夏,另一方面则是让苏飞监督黄祖,并且分走黄祖的一部分兵权。

    否则,太守本是兵政一体的最高长官,又何须再来个军事都督?

    对于这点,黄祖心知肚明。

    所以虽然苏飞到江夏后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对江夏军政过多置喙,甚至在黄射出征时,黄祖要其交出手中大部兵马协助,他也并没拒绝,

    但黄祖还是一直将苏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说黄祖视甘宁为隐患,那么对于苏飞,黄祖是把他当做明患看待的。

    很快的,黄祖便开口言道,

    “苏督,你既然为江夏督,身负守卫江夏之责,如今敌军来犯,那么理应由你率军前去应敌。”

    黄祖此言一出,苏飞瞬间吓得脸色发白,而黄祖的嫡系将领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苏飞不是畏敌之人,但问题是他手中的兵马已经被黄射带走大半,他手中并无多少兵力,这让他如何应敌。

    不得已,苏飞出班对黄祖言道,“府君,敌军士气正茂,我军不如暂避锋芒,专注守城。”

    听到苏飞如此说,黄祖的眼睛眯了一条缝,他用不怀好意的语气言道,

    “暂避锋芒?”

    “那不如吾等直接退守南郡,将沙羡拱手让敌可好?”

    “如今是战时,你身为江夏督,却畏敌不战,只凭这一条,我就可斩了你,事后,就算是方伯也无法说我什么不是。”

    黄祖此言一出,苏飞心如死灰。

    如今他可谓是迎战是死,不迎战也是死,

    而就在苏飞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时,他却感受到了一双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双大手充满了力量。

    苏飞抬头望去,却见甘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就像那日议事厅中,他站在甘宁身旁那般。

    甘宁在出列后,对着黄祖直接说道,

    “苏督既身负守城重任,当不可轻出。”

    “我愿代替苏督迎敌。”

    甘宁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还真的有人赶着去送死的邪。

    面对甘宁的主动请战,黄祖脸上意味不明,

    他沉默了一会后言道,

    “如今城中兵力不足,吾无法予你太多兵士。”

    甘宁淡淡回答道,

    “无妨,我只率我本部三百儿郎足够。”

    黄祖又言道,

    “迎战凌操一事事关重大,你需立下军令状,不胜则斩。”

    听到黄祖这明显是迫害的言语,甘宁却波澜不惊,

    他只言道,

    “那就立。”

    听到甘宁如此说,黄祖瞬间喜笑颜开,今日不能除了明患,除去一隐患也可以。

    而苏飞却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劝甘宁,他不是会让朋友为其赴死的人,

    但岂料甘宁却斩钉截铁,充满笃定的轻声安抚他道,

    “我不会输。”

    高兴之下的黄祖当即决定,他手指甘宁说道,

    “那就你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甘宁引弓射吴将 吴侯大怒围夏口

    江夏郡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呢,其北接豫州,东邻扬州,西依荆州,

    江夏郡可以说是荆州的东门户,但同时也是豫州的南面门户,扬州的东面门户。

    在华夏东南这片大地上,要想达到控扼三州的目的,那么就必须先控制住江夏郡。

    江夏郡无论在刘表、曹操、孙俨三方谁一方的手中,那么另外两方睡觉都不会踏实。

    作为如此一个兵家要冲之地,刘表能将其交到黄祖手中镇守,除了黄祖与江东孙氏有杀父血仇,

    是荆州群臣中最坚决抵抗孙氏的臣子的这个原因外,黄祖的自身能力因素也不如抹杀。

    江夏郡原郡治是西陵县,西陵县位处江夏郡中心处,如果是和平时期,是易于郡守居中治理全郡的。

    但黄祖在担任江夏太守之后,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便是将江夏郡的郡治由西陵迁往了沙羡。

    黄祖有这个举动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西陵城处于平原之地,易攻难守。

    而沙羡县境内水脉纵横,山区林立,有许多险要的天然隘口,这并不利于大军进攻。

    不得不说黄祖颇有先见之明,历史上黄祖能在孙权倾江东全力二次亲征下依然无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沙羡县中的地势复杂。

    历史不会优待任何一方,历史上孙权所经历的难题,如今孙俨的先锋大将凌操也正在经历着。

    沙羡县并不大,但在凌操率军进入沙羡县境的范围内,已经数日了,他还在沙羡县境的外围打转,一时之间无法突入到沙羡城下。

    造成他止步不前的,正是一道屹立在他前方的天险,那道天险名为夏口。

    沙羡县城乃为一面依山,一面依水的山水之城。

    而江东在通往这座山水之城的必经之路,是为汉水。

    在汉水江北有一座黄鹄山,此山并不高大,却颇为险峻。

    而且就在此山所屹立的地方,此处的汉水河道颇为狭窄,极为不利于大型舰队通过。

    论将此处的汉水河道视作一处山谷的话,那么黄鹄山便是这山谷的顶部,立在为拱卫其上游的形胜之地。

    加上此处水域狭窄,若是孙俨大军来临时,此处关隘还未被凌操拿下,那么孙俨的大部队根本无法进入沙羡县的核心区域。

    黄鹄山位置的紧要性,身为江夏本地人的黄祖自是清楚的很。

    在他执掌江夏之初,他在将郡治从西陵迁往沙羡后,黄祖就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这黄鹄山上建立了一个重镇要塞,称为夏口。

    在这夏口中,黄祖留下的兵马并不多,但却配备了许多投石机、弩机等大型远程杀伤力武器。

    要是孙俨大军未拿下夏口,就想强行通过黄鹄山水域的话,那么在夏口中的江夏士兵,只需在山上发动这些远程杀伤力武器,就能给孙俨大军造成极大的损伤。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远程杀伤力的武器是专门针对船只准备。

    一旦大量船只被损坏,不仅对孙俨大军的士气会造成极大影响,更会让孙俨接下来的攻城行动根本无法进行。

    夏口这道防线,可以说是沙羡县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只要这道防线未丢,哪怕孙俨大军来了多少,在沙羡城中的黄祖,依然还是高枕无忧的。

    去年孙策之所以击溃了江夏的绝大部分精锐后,还未能拿下沙羡城,就是因为当初他没拿下夏口这座重镇。

    孙俨从未来过江夏郡,但他这次出征所携带的大多将校,都参加过去年的那场沙羡之战。

    因此在战前,他们就提醒了孙俨这个严峻的问题。

    而在知道了这点之后,知道夏口重要性的孙俨,就曾严令凌操,务必要在他的大军到来之前拿下夏口。

    先锋嘛,本就是为大军遇水搭桥,遇山开路的存在。

    而凌操在率本部兵马从西陵驾舟而来,来到了沙羡县内的重镇夏口后,

    他看着那险要的黄鹄山,及那山上隐约可见的投石机,他的心中就不自觉的升起一道寒意。

    一年未来,黄贼这厮又在山上多加了好几具投石机呀。

    去年那场沙羡之战,凌操也是有幸参与的。

    犹记得那时,先君孙策已经率军击破了黄祖的主力部队,正要率军继续一鼓作气拿下沙羡城时,却被这座黄鹄山所阻。

    那时孙策麾下周瑜、程普、黄盖、徐琨、吕范等名将齐聚,而手下士卒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也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

    但就是尽管如此,在孙策亲自率军连续猛攻的情况下,这座被黄祖视为最后救命稻草的夏口重镇,还是没有被孙策拿下。

    后来坚持了半个月后,孙策看到夏口一时之间无法攻下,加上江东内部不稳,最后亦只能无奈退兵。

    而时至今日,凌操再次故地重游,看到黄鹄山上那又加强了不少的防备后,他心中对这次拿下黄鹄山并无多少把握。

    在他初来到夏口时,他就曾率军试探性的发起过一次小规模的袭击。

    但毫无意外的,凌操连敌军都还没看见,就被山下投下的众多石头,弓箭所击退,还因此死伤了数十儿郎。

    而在发起这次小规模试探性冲锋失败之后,凌操就暂时罢兵在山下安营,苦思良计。

    思索了良久,凌操还是一筹莫展。

    要想夏口这座重镇,最实在的办法便是强攻。

    但夏口镇本就险要异常,加上镇内大型防御杀伤力武器齐备,要想强攻下,那实在是难如登天的事。

    但孙俨的军令又不得违抗,

    若是在孙俨的大军到来之后,看到夏口镇还未被自己拿下,其势必大怒。

    就在凌操极为苦恼的时候,在他身侧的凌统看到他那烦闷的脸色,便问凌操道,

    “父亲可是为如何拿下夏口担忧?”

    凌操闻言看向这个令孙俨惊异的佳儿,他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笑容,点头回道,

    “嗯。”

    至于凌统此时为何会在凌操军中,而不在孙俨身边,

    乃是孙俨认为虽然他看重凌统,但他不想凌统变成一株温室里的花朵。

    要想让凌统有历史上的成就和能力,那么他就不便在一些事上太多看护照顾他,还是要让他经历历史上本该经历的事,这样他才能快速成长。

    故而在孙俨此次任命凌操为先锋出征沙羡后,他便将凌统又还给了凌操,让其带在军中好生学习军务。

    看着这个被孙俨都大为称赞的儿子,凌操老怀欣慰之时,心中也不禁感慨道,也许他吴郡凌氏就要在此子手中发扬光大了。

    凌统见他的父亲为不能拿下夏口而烦恼,他顿时出言开慰道,

    “父亲勿忧。”

    “将军虽尚未亲临夏口,但他定然也听过此地的易守难攻。

    父亲手中只有两千兵力,此次到来也未带来大型攻城器械,无法攻下夏口也是情有可原。

    将军明断,是不会怪罪父亲的。”

    凌统的宽慰之语却并未让凌操开心起来,凌操摇摇头,他开口对凌统言道,

    “哪怕将军对我是否能拿下夏口,并无甚期待乃至怪责,但为了你,为父是务必要为将军拿下这座夏口的。”

    听到凌操如此说,凌统的小脸上顿时充满了不解,

    为了我?

    面对这个早慧的儿子,凌操也不想对其隐瞒,他对凌统言道,

    “前几日,吾曾将你被君侯赏识一事写信告于虞府君。

    我本意是想询问虞府君,之后我该如何自处。

    岂不料虞府君很快便对我回了一封信,你猜虞府君在信中说了什么吗?”

    凌操口中的虞府君,乃是现任庐陵太守的虞翻虞仲翔。

    虞翻是会稽余姚人,是当今江东政治体系中有着江东本土背景的,除了朱治之外的地位权势最为高的臣子。

    虞翻乃是当代著名名士,知识渊博,而且因为自身背景的原因,对江东本土的将领颇多亲近。

    他经常在孙策及孙俨面前为他们说好话,因此虞翻在一众江东本土将领中人缘颇好。

    凌操早年受过虞翻提携之恩,对其很是信任。

    所以在那日孙俨当众表示十分看重凌统之后,他就曾立即写信询问虞翻孙俨的深意是什么,他今后又该如何做。

    凌统就算早慧,但也是不能猜出虞翻这种久经官场的人的心思,他疑惑得问道,

    “虞府君,所言为何?”

    而这时凌操在想起虞翻在信中说的话后,他的脸上闪过兴奋,他站起身来到营帐前将帐门关好,而后才来到凌统身前,激动得说道,

    “虞府君言道:君侯恐怕是要大力起用吾等江东本土臣子了。”

    凌操此言一出,凌统稚嫩的脸上瞬间浮现惊讶之色,随后浮现的是浓浓的不信之色。

    凌统有这番表现,并不怪他。

    实在是自先君孙策以来,江东本土臣子被来自淮泗的那些外来臣子,压制的太狠了。

    就说在先君薨逝,今君继位后,孙俨的母亲吴国太当时就特地就召集了,当时在吴县的众多江东本土臣子,

    她试探性的问他们,江东在孙俨的手中可以守住不。

    而同样的问题,吴国太却从未问过那些淮泗臣子。

    吴国太的意思很明显,她名为是问君侯可以保守江东不,实则是在试探当时那些江东本土臣子,看他们是否会对新君忠心!

    幸亏当时在场的董袭,说出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才勉强打消了吴国太的疑心,

    否则的话......

    除此之外,在当初二张逆案发生之时,孙俨对那些涉案的江东本土臣子,尽皆族诛,而对涉案的淮泗派臣子,则大多从轻发落。

    在数月前,丹阳全柔反叛之时,君侯起用的平叛将领,清一色全都是宗亲亦或是淮泗臣子,

    一位江东本土臣子都没用!

    从这些表现可以看出,虽说孙俨英明,但在先君的影响下,他自身对这些江东本土臣子也没抱着多大好感。

    知道这些的凌统,又岂能轻易相信虞翻所言,孙俨会突然起意重用江东本土臣子呢?

    看到凌统那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凌操解释道,

    “起初为父也难以置信,但虞府君在信中言道,今上与先君不同,今上在行兵时果决英烈,但在政务一事上,他更喜欢润物细无声。”

    “将军虽然从未在外人面前透露过,要重用吾等江东本土臣子之意,但他先前所为之事,皆是为了这一步做准备。”

    “例如将军纳恽夫人,用陆伯言守卫柴桑。”

    “虽说那时因为二张逆案,江东动荡不安。

    但那时将军已经扫平境内山越,有此巨大威望加持下,未掌兵权的那些乱臣贼子,将军又岂会真正放在心上呢?”

    “故而那时将军行此二事,对外宣言是为了大局稳定,安抚人心,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还有将军任命虞府君为庐陵太守,当时张抚军(张昭)就曾极力劝阻,

    但将军却言,虞府君大功在身不得不赏,你试想一下,若是先君尚在,有着张抚军的劝阻,虞公可为太守乎?”

    “再加上将军近几日,在一众淮泗将领面前数次对你夸赞,难不成那些淮泗将领无早慧子嗣?

    例如韩公公子韩综,就自幼与将军相交匪浅,又可见将军继位后,对其有多少亲爱之心?”

    “将军所为这一切,皆有深意呀。”

    凌操的一番言语令凌统脸上的怀疑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之色。

    虞翻在江东本土一众臣子中素有名望,对于他的判断,凌统还是颇为信服的。

    知道孙俨有这番提拔江东士民的意思后,凌统开心的跳起来,对着凌操言道,

    “既如此,吾等之族将大兴也。”

    众所周知,孙策临终留给孙俨的托孤之臣有三位,其中一位就是吴郡太守朱治。

    朱治乃丹阳人士,明明白白的江东本土人士。

    但他却能被孙策信重倚为辅政大臣,且从未对其起过疑心,不是朱治自身的能力有多高,

    是因为朱治乃是孙坚旧臣,且在孙策危难之时一直在旁辅佐,

    按古时的说法便是,朱治做了攀龙附凤之事。

    而朱治现今不仅官居吴郡太守,位高权重,其之家族亦在丹阳郡中显赫异常。

    其之子朱然现今更为孙俨信任,为太史副手一起镇守广陵郡,前途一片光明,可谓是父子俱显,

    如今这样的机会孙俨有意给其余众多江东本土臣子,有着朱治一族的榜样在前,又如何能不让凌操父子心神俱荡呢?

    但忽然,凌统反应过来,这一切又跟凌操方才所言有何关系呢?

    凌统问凌操道,“既然将军有提拔吾等之心,父亲更无需担忧将军会罪责父亲无法拿下夏口。

    而父亲所言拿下夏口一事,皆为孩儿又是为何呢?”

    而对于凌统的这个疑问,凌操却并未回答。

    他笑着抚摸着已经长到他腰间的凌统的头颅,他赞许喜爱的目光毫不顾忌的在凌统的脸上流转,

    凌操看的很仔细,他的目光中还有些许不舍,他似乎是要记住凌统最后的样子一般。

    凌操柔声对凌统言道,“你下去休息吧,为父一会还有要事要办。”

    虽然觉得凌操今天有些奇怪,但凌统并没有太多在意,他听从凌操的话,离开了主帐之中。

    而在凌统走后,凌操则传来了属下,令其传令军中,

    明日三更造饭,五更饱食,至天明时,所有士卒务必集合,再次对黄鹄山发动进攻。

    而明日的这次进攻,不再是试探性的了。

    在属下离去前去传命后,凌操一个人在主账内看着摇曳的烛光,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凌操没有告诉凌统的是,虞翻其实在信中还告知了凌操,

    虽然孙俨有意重用大批江东本土臣子,但如今淮泗派势大,孙俨是不可能为了提拔江东本土臣子,而与淮泗派众臣发生矛盾的,

    虽然发生了矛盾,以孙俨如今的权威亦是不惧。

    但淮泗众臣毕竟为孙氏基业付出良多,以孙俨重情义的性格,是不会扶一损一的。

    他要的是平衡。

    而孙俨在攻打江夏的时候,特意将其委为先锋,就是期望他在此次战争中立下无可争议的功劳,

    只有这样,孙俨才能润物细无声的,有理由的继续提拔一众江东本土臣子。

    若凌操能拿下夏口,那么毫无疑问,他的功劳丝毫不逊于前任先锋周泰。

    但若是凌操无法拿下夏口,功勋不得,唯有从劳苦之处入手了。

    而最大的劳苦,无非就是为孙俨力战而死了。

    而若有此劳苦之下,将来他的儿子,才能走的更远。

    既然淮泗众臣一直怀疑他江东本土臣子的忠心,那么明日他凌操就用生命来证明,

    孙氏忠臣,非止淮泗!

    明日不成功,便成仁。

    将军当日严令自己务必拿下夏口,抱的也是这种打算吧。

    ...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日,在天色刚刚亮起来的时候,在凌操的营帐内,他的部下两千精卒就已经整装待发。

    精神奕奕的凌操身穿精甲,腰佩环首刀,手持长枪,

    他立于军前看着这些跟随他日久的,被其一手调教出来的儿郎,他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世人皆知丹阳步卒甲天下,但吴郡步卒又岂会比他们逊色?

    这两千精卒除了孙俨后续调拨来给他的,大部分皆是其族人或乡里之人,对其忠心不二,亦都愿意为其效死。

    看到天色已经放明,凌操立于阵前,高举长枪,对着身后的两千吴郡儿郎大声喊道,

    “出征!”

    凌操在说完后,立马一马当先朝着黄鹄山冲去。

    虽然没有传令官挥舞令旗,但随着凌操的一马当先,他身后的部曲皆是知晓主将心意,亦都大喝一声,然后跟在凌操身后朝着黄鹄山杀去。

    两千人的震天喊杀声,瞬间惊起了黄鹄山中的一片飞鸟。

    而这一幕亦被山上的江夏士卒所看见。

    他们慌忙的守在各类守城器械前,准备等凌操及其部曲到了射程范围之内,再发动投石机等器械,对山下的凌操及其部曲发动攻击。

    此时在山上,正立着一位虎背熊腰的猛将,他虎视眈眈的看着山下快速冲来的吴军。

    这人便是刚刚来到夏口的甘宁。

    而在甘宁身后,正默然林立三百头插羽毛,腰佩铃铛的士卒。

    看着为首的凌操那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姿态,甘宁心有所感,轻声叹道,

    “怪不得近几年孙氏能在江东异军突起,百战百胜,有如此虎臣,江东孙氏,何愁不兴呀。”

    拿凌操的表现与之前那些在议事厅中的江夏众臣的表现一对比,甘宁就愈发鄙夷起那些胆小如鼠,只知道互相攻讦的江夏众臣来。

    同时,甘宁的心中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升起。

    江东虽有虎臣,但若是孙氏兄弟不明,想来也不会有虎臣如此为其卖命,

    江东虎臣何其幸也,

    有一个值得他为其效死的主君。

    其实当初他在投奔刘表后,就看出了刘表非明君,他那时本有意向投奔江东大放异彩的孙策。

    但在来到江夏后,却因为道路阻隔,而不得已留在了江夏,暂时屈服于黄祖之下。

    如今在看到江东之臣愿意为孙俨效死之后,他心中的这种心思就在不经意间,又悄然升起。

    但这种心思很快被理智驱散,他已经在黄祖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他此次无法击退敌将凌操,那么他的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的甘宁瞬间打起精神,他看着山下那冲的越来越近的吴军,

    转身对身后的锦帆儿郎大声言道,

    “今我在黄府君面前立下军令状,言若不击退凌操则死。

    但这是我一人之诺,且敌军势大,你们不用与我同背这种危难。

    今敌军来袭,我欲下山半道而击之,尔等之中若有想退却者,我必不会阻拦。”

    “今有畏敌思难退却者,可摘却头上锦羽,从西面下山归家。”

    岂料在甘宁说完这番话,他面前的三百锦帆儿郎却无一人有所异动,一阵微风吹过,

    三百壮士的锦羽却岿然不动,

    犹如此时三百锦帆壮士的决心一般。

    看到这一幕,甘宁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的儿郎,

    既然如此,

    二三子,拔刀吧。”

    甘宁话音一落,那三百锦帆壮士就一时间俱皆拔出了腰间长刀,

    山林作战,短兵为胜。

    而后甘宁大手一挥,他身后的三百锦帆壮士,就瞬间从山上朝着已经快走到半山腰的吴军杀去。

    而与凌操不同的是,甘宁并没有冲在最前头,他隐在三百锦帆儿郎之中,手持劲弓,目光不停地在凌操身上流转。

    三百锦帆儿郎凭高而下,很快就在半山腰处与凌操的部众相遇厮杀起来。

    瞬间,在这黄鹄山的半山腰处,两处人马皆是爆发出了巨大的喊杀声,

    喊杀声混杂着兵器入体的嗤嗤声,吓得黄鹄山中的猛兽四散而逃。

    甘宁部众虽仅有三百,但能被其看中收入麾下的,皆是雄壮且勇敢之辈。

    再加上黄鹄山险峻,纵使凌操部众是甘宁数倍,但也没办法全部加入与锦帆军的战斗之间。

    因此一时之间,在黄鹄山的半山腰处,两处人马厮杀在一起正不分胜负。

    而走在部众前头的凌操,本来心中还在暗喜今日进展迅速,岂不料却在半路突然杀来了数百敌军挡住了他的去路,这让凌操心中十分恼火。

    但因为地势原因,他没办法指挥麾下部众,将这数百敌军尽数全歼。

    况且这数百敌军也是精锐之辈,因此凌操只能挥舞长枪左右冲杀,以期为身后部众杀出一个缺口。

    凌操的勇猛虽不如周泰,但在一众江东将率中,亦是中上流之资,在他勇猛的冲杀之下,那些锦帆军竟渐渐出现了败退溃散之态。

    而一直隐在锦帆军之中的甘宁,见到这一幕,心中一点都不惊慌。

    他勇猛不下凌操,但相比于凌操,甘宁在粗狂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细腻的心。

    他深知敌众我寡,若是硬拼,虽在他的带领下,锦帆军亦有机会取胜。

    但到最后,自己的儿郎势必会死伤惨重,既然如此,他还不如以智胜之。

    而随着凌操勇猛无比的冲杀之下,他身边的锦帆军几乎为之一空,看到这一幕的甘宁立刻感觉到了机会来临。

    甘宁身姿灵活,一跃跳上了身旁的巨石之上。

    跳上了巨石的甘宁居于整片战场的高处,他也不迟疑,立即就在巨石上张弓搭箭起来,

    甘宁气力巨大,他手中的长弓相较于军中一般的强弓,更要长上一半,随着长度的增加,拉开这张巨弓的气力也要更大,

    但相对应的,由这张强弓射出的箭矢,他的威力也会更加强大。

    如今甘宁手持这张威力无比的强弓,对准了那尤不自知在为自身前途浴血拼杀的凌操。

    今年太史慈单骑降射阳的事迹已经传遍天下,世人皆谓太史慈神弓之名,但世人不知道的是,

    蜀郡甘兴霸亦善射。

    甘宁将锋利的箭头瞄准了凌操的正面脸颊,凌操全身上下皆被精甲包裹,射其他部位不会令其致死,唯有脸颊处是其最薄弱之处,

    甘宁深吸一口气,他正要射出手中长箭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将箭矢瞄准的方向从凌操的脸颊上移开,往下偏移了一些,随后甘宁再毫无迟疑的将手中利箭射出。

    说时迟,射时快,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尽管凌操的部下看到了踏石而立,引弓瞄准凌操的甘宁,但当那人想提醒凌操的时候,甘宁手中的利箭已经疾驰而出,

    倏尔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凌操的身前。

    正在冲杀的凌操只感觉到有一股冷风逼近,沙场多年浴血的直觉令其心中的警铃大作,但这时他再有所察觉已经太晚。

    甘宁的利箭瞬间来到了凌操的身前,而因为射程近,加上强弓的加持下,这支利箭瞬间没入了有着皮甲保护的凌操身体中。

    因为箭矢来势之猛,凌操在中箭之后,只觉得一股剧痛袭遍全身,而后他在几步踉跄之下,直接倒地。

    这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幕,让正在冲杀的两方俱都一停。

    凌操的部众在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吓得不知所以,而凌操的亲卫反应稍快,他们拼死围上前,将倒地的凌操给保护了起来。

    而已经在战场之中陷入下风的锦帆军,在看到这一幕后俱都欢呼起来。

    他们用崇拜的看向立于石上的甘宁,而后士气大振的朝着吴军杀将而去。

    甘宁一箭射中凌操,凌操倒地身死不知,这一幕直接让战场中的局势发生了逆转。

    主将已失的吴军军心大乱,没有了统一指挥的他们就算再勇猛,此刻心中也起了退却之心。

    而数百锦帆军则抓住时机朝着凌操冲杀而去,

    一方士气高涨,一方士气低迷,慌乱无章,吴军很快就陷入了颓败之中。

    而凌操的亲卫统领正指挥着身边的士卒守护着凌操,且战且退。

    不知所措的其余吴军见此情形,也只能加入到守卫凌操的阵型中,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锦帆军再继续冲杀下去,吴军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在锦帆军越战越勇,意欲擒下凌操的时候,甘宁却暗中下达了一个命令。

    虽然锦帆军的司马不知道,甘宁为何会下达这个令其不解的命令,但忠诚的他还是坚决执行了甘宁的命令。

    很快的,锦帆军进攻的力度比刚才小了很多。

    凌操的亲卫统领见状大喜,他连忙指挥着剩下的吴军抬起凌操朝着山下的军营快速退去。

    而锦帆军也在随意追击一番后,就鸣金收兵回了山上......

    凌操在被部下护送回营中后,听到消息的凌统立即来到凌操身旁。

    他在看到凌操全身被鲜血浸透后,他那稚嫩的脸庞上顿时充满了悲色,他不禁伏在凌操的身躯上痛哭起来。

    而在知道射伤他父亲的敌军将领是甘宁后,凌统英俊的小脸上瞬间闪过狠色,

    他咬牙切齿得恨道,

    “甘宁,我誓杀汝!”

    ...

    凌操为敌将所乘,中箭重伤垂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已经快到达夏口的孙俨耳中。

    在听到自己的先锋大将落得这个下场之后,孙俨当即勃然大怒。

    自他继承江东之主的位子以来,何曾遭受过如此失败。

    他传令蒋钦率本部兵马,先行到达夏口守住吴军大营。

    而就在蒋钦到达夏口的数日后,孙俨的大军也终于抵挡了这里。

    在大军抵达夏口之后,孙俨立即命吴军将夏口团团包围了起来。

    数万大军将一座小小的黄鹄山团团包围,并立即就地取材,开始大肆建造攻城器械。

    山下数万面吴军旗帜迎风飘扬,山下数万吴军砍树造器的声响,山下数万吴军高呼万岁的喊声,都让山上的甘宁意识到了,

    孙俨已经来了。

    而就在蒋钦先一步建好的吴军大营内,

    孙俨见到了一脸悲切,满面泪痕的凌统。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吴侯赐字为公绩 元代献计袭夏口

    心中悲伤不已的凌统在见到孙俨后,就立即扑倒在孙俨的座位前,声泪泣下的请求孙俨发兵为其父亲报仇。

    据凌统所说,凌操在被部下抬回大营时,整个人已经气若游丝,胸口处鲜血淋淋。

    幸亏甘宁射术不行,没射中凌操的面颊之处,而是射中了有着皮甲保护的胸口。

    否则的话,凌操这条命肯定早就没了。

    但就算如今凌操勉强吊着一口气,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随时都会因为伤势发作而死。

    对于将凌操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甘宁,凌统那可是恨得牙痒痒的。

    凌统跪伏在孙俨身前,他泣声道,

    “不仅父亲所创深重,危在旦夕,就是统往日所亲近者,也于数日前一战中尽皆亡故,还望君侯发兵为吾父报仇呀。”

    凌统口中所说的亲近者,大多是他的族人亲戚。

    这些人对凌操最为忠心,因此在几日前也是最英勇杀敌的一批人。

    而在凌操中箭后,也是守护凌操最坚决的一群人,这样的情况,让他们在凌操部众中的死伤比例最高。

    凌统悲不自胜,涕泗横流的模样让在场的一众江东臣子尽皆同情不已。

    在场的江东臣子,都是亲自上过战场见过刀兵的。

    本来他们都见惯了生死离合之事。

    但如今这生死离合之事,不是写成一封冷冰冰的战报来给他们观看。

    而是有死者至亲家属在众人面前哭泣,而这个家属还是一个少年,

    对于这样的情况,心中有情有义者,很难心中不引起共鸣而感到悲伤。

    就如后世的法医,无论解剖过多少具尸体,见到多么恶心的场面都有心理准备,

    但要是让他们直面死者家属,那大多法医都是避之不及的。

    看到往日里开朗的凌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孙俨心中也不好受。

    孙俨引起自己的衣袂为凌统擦拭起眼泪来,随后孙俨宽慰凌统道,

    “阿统,亡者已矣,纵使破贼伤重不治,苟使卿在,又何患大仇不得报,又何患无人可用矣。”

    孙俨在安慰完凌统后,他当即对着在场众臣下令说道,

    “破贼为国奋不顾身,如今伤重难保,如此忠心不得不赏。”

    “今孤命破贼之子凌统为别部司马,暂摄其父余兵,留于孤帐内听用。”

    “孤感破贼忠勇,特赐其子字为公绩。”

    孙俨此言一出,在场的江东众臣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

    凌统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二岁呀。

    孙俨座下的张竑见状正要起身进谏,而孙俨看到张竑欲起身的样子,他当即摆手示意张竑坐下,而后说道,

    “非如此,孤无以褒赏励忠也。”

    孙俨的态度很是坚决。

    看到这一幕,张竑又看了在场的其余诸将,看到他们脸上虽有惊讶之色,却并没有多少不满之色,

    他心中已然知晓此事已成定局,他只是轻轻叹口气,然后息了进谏之心。

    只是他在坐下后,看向孙俨,

    经历了许都残酷政治斗争的他,总觉得今日孙俨封赏凌统,有着别的深意。

    孙俨将十二岁的凌统命为别部司马,这要是在其余诸侯那里,估计会被视为荒谬的一个举措。

    但江东自有国情,江东自立基之初,因为主君孙策也是年轻人的缘故,

    所以对年纪较轻的年轻人,委以重职这一事上就一向比较开明。

    例如孙策当初便将颇有贤明的孙权委以县长,授予兵权,而当时孙权的年龄,与如今的凌统也相差无几。

    江东一向是个只看能力,不看资历的地方。

    时值今日,虽然凌统的身份比不上孙权,他的年纪也比当初的孙权更小,

    但凌统之父凌操为江东奋杀,如今都快死了,

    有个死伤国事的父亲,孙俨对凌统给予一些特殊照顾,也合情合理。

    况且,在场的江东臣子多是武将出身。

    沙场无眼,难保哪一天他们不会成为今日的凌操。

    因此他们对孙俨对凌统如今这番封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还没子嗣家眷了,他们也希望将来自己有所不测那一日,孙俨也能对他们的家眷如此照顾呀。

    至于孙俨赐未成年的凌统字,这也是孙俨表示对凌统的一种特殊喜爱。

    如果是之前,这些淮泗出身的将领定然是会随张竑一起进谏的,毕竟在这些人看来,凌统出身不纯,但如今嘛,

    大部分淮泗将领已经因为私心站在了凌统的立场上,所以孙俨越是恩赏凌统,这些淮泗将领的心中反而越是乐见其成,也会对孙俨越是忠心。

    在孙俨封赏完凌统之后,凌统依旧是那副悲切痛哭的模样,

    父亲命不久矣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思这时接受孙俨的封赏。

    对这点,孙俨也表示理解,他命左右随从将凌统搀扶出帐外,而后又命自己的贴身戴医官,前去为凌操医治。

    在凌统被搀扶出帐外之后,孙俨收起脸上的怜惜之色,他环顾一周在场的江东诸将,冷声言道,

    “孤自掌兵以来,还未遇到过如此大败,此仇孤不得不报,有哪位贤卿愿意为孤拿下夏口?”

    前几日的夏口一战,不仅吴军的先锋大将凌操受到重创,性命难保,

    就连他手下的士卒也损失近半,而这样惨烈的战果换来的,却是吴军连黄鹄山的山头都没上到,

    这不是大败还是什么。

    而在孙俨问出以上话语后,帐内的诸将瞬间群情激涌起来。

    有一位身高八尺的将领当即出班对孙俨拜道,

    “将军,卑下愿领兵为将军拿下夏口。”

    孙俨定睛朝这人望去,发现这人赫然便是江东大将董袭。

    董袭,字元代,会稽馀姚人,其身长长八尺,武力过人。

    当年孙策攻打会稽郡,董袭就主动迎于高迁亭。

    而孙策在见过董袭后就觉得他很雄伟,所以令其署门下贼曹。

    时当时会稽郡盗贼遍布,山阴有宿贼黄龙罗、周勃聚党数千人。

    孙策亲自率兵征讨,在战斗中,董袭轻身斩下了黄龙罗、周勃的首级,因这个功劳他被封为别部司马,授兵数千。

    后来孙策迁其为扬武都尉。

    董袭从策攻皖,又讨刘勋於寻阳,伐黄祖於江夏,都数有战功。

    孙策乃是一流猛将,能被其看重,且誉为雄伟的董袭,他的骁勇程度自然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当时孙策遇刺而死后,吴县动荡不安的时候,董袭是第一位向孙俨表示效忠的江东本土将领。

    面对此等猛将的请战,孙俨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温声问董袭道,“卿有何策破敌。”

    夏口居于黄鹄山之上,易守难攻,据探子来报,夏口中兵马近千,且投石机等器械充足。

    董袭手下虽有数千人,但凭其本部兵马,要想强攻拿下夏口,那也是不易的事。

    况且据孙俨所知,如今守卫夏口的将领乃是甘宁,锦帆之名,孙俨可是如雷贯耳。

    面对此等良将守城,孙俨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孙俨特地问一句董袭有何良策破敌,要是董袭说他要硬攻夏口的话,孙俨会让他早点歇息去。

    硬攻当然是由孙俨的本部大军来了,董袭的数千兵马抵什么用。

    董袭听到孙俨问话,思索一番后答道,

    “臣以前曾来过沙羡,深知黄鹄山正面崎岖不平,易守难攻,若从正面攻敌,实乃不易之事。”

    “然据臣所知,黄鹄山背面地势较为平坦,易于大军攀登。”

    “以臣之见,数日后君侯可命大军正面强攻黄鹄山,吸引山上贼子注意力。

    而吾则率麾下千余精通水性之辈,由黄鹄山下水域悄然通过。

    待到达其背面后,再突然发动攻击,如此一来,与将军前后夹击,夏口或可得之。”

    董袭此计让孙俨沉思良久,

    在沉思之后,孙俨展开笑颜答道,

    “此计可行。”

    孙俨召出执掌中军的韩当,对其言道,“孤欲定于三日后,对黄鹄山发起总攻,到时劳烦韩公率中军由正面强攻黄鹄山,为元代创造时机了。”

    韩当听完孙俨所命后,当即应唯领命。

    ...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今日便是孙俨定下的对黄鹄山发起总攻的时间。

    在军中士卒皆食过早饭之后,韩当就召集中军两万大军。

    黄鹄山地势险要,一次根本无法将这两万大军全体押上,因此韩当将两万大军分为十阵,每阵两千人,皆由一位猛将率领。

    韩当的意思很简单,当一会进攻开始后,吴军就按阵划分轮番发起进攻。

    这样不仅能最大程度发挥吴军兵力众多的优势,更能起到车轮战的作用,消耗山上敌军的士气与体力。

    并且在最大程度上吸引山上敌军的注意力,为偷袭的董袭提供良好的时机。

    韩当不愧是江东宿将,这番安排很是得体。

    孙俨身为主帅,负责留守大营,而为了今日观战,吴军大营中建起了一座高楼,以便孙俨在战时能够随时观察战场局势。

    此刻在这座高楼上,孙俨正凭高而视,观察着数万吴军已经集合完毕,随时可对黄鹄山发动进攻。

    而就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的董袭也领着千余健儿,隐于水域中,等韩当发起总攻后,他就立即通过汉水水域,绕到敌军背后。

    看着不远处,己方数万大军排列整齐,气势恢宏的状况,孙俨不禁心中响起一阵豪气。

    他对陪侍在身旁的张竑言道,“东部,去年大兄就是在此大败黄贼的吧。”

    见孙俨手指着脚下这片土地,回想起当时振奋场景的张竑笑着回答道,“然也。”

    就在去年,孙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洒了数万荆州军的热血,而这也让今年这片土地上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

    虽然孙俨没有参加去年的那场江夏之战,但他也能想象出,去年的吴军在他大兄的率领下,是多么的英勇无畏,骁勇无匹。

    心神激荡的孙俨顿时说道,“当初大兄因为内乱功亏一篑,不能生擒黄祖献于家父坟前,这件事在他回吴之后一直引为憾事。”

    “如今吾继承他的功业率军复又来临此处。

    这时山越已被吾所平,江东不服从我的士族也已经被我尽皆族灭。

    当此时,江东无有内乱之忧,这次我定要拿下江夏,生擒黄祖,献于父兄墓前,以告祭他们在天之灵。”

    孙俨手指着他准备好的两个木盒,对着张竑郑重说道。

    这两个木盒乃是日前孙俨在庐江就准备好的,而孙俨提前准备好这两个木盒,乃是为了装二人之头颅。

    一人为黄祖,一人为苏飞。

    由此事可见孙俨之决心。

    看到孙俨有此决心,张竑笑而不语,他说道,

    “若是伯符在天有灵,看到君侯如今有此番成就,也一定会开怀大笑的。”

    “伯符当初,所托正得宜。”

    在说完这番话后,张竑收敛笑容似是不经意间说道,“犹记得当初吾随侍伯符身旁,伯符曾对我言,

    江东之中,不服其者甚众,其虽略定江东,但夙夜担忧,恐基业一朝倾覆。”

    “因此故,伯符大肆重用外人,而对江东之臣子若即若离。”

    “今君侯承基,功业愈甚,还望君侯小心用人。”

    张竑能说出这番话来,孙俨一点也不觉得诧异。

    张竑可是从许都残酷的政治斗争中,镀金回来的人。

    他最近的种种用人举措,旁人可能还无法串联在一起知道他的深意,但张竑却一定可以察觉到。

    对于淮泗集团的领袖人物,张竑不可能坐视威胁到淮泗集团的,新的利益集团崛起而无动于衷。

    听到张竑的劝谏,孙俨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道,“世人皆言,纮与昭,号二张;纮柔克,昭纯刚。”

    “若是子布在此,恐怕就不会如东部这般温言相谏了吧。”

    听到孙俨这么说,张竑也不禁有些郝然。

    同样是劝谏孙俨不要太过相信江东本土臣子,张竑是点到即可的劝谏,而张昭的话,刚正的他,可是会动不动死谏的。

    孙俨知道,自己有意提拔江东本土臣子这事,不仅张竑会劝谏,换做吕范,周瑜、张昭、甚至吴国太知道了,都会劝谏的。

    这些都是真心为孙俨好的人,他们会对此事劝谏,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而是担心这些江东本土臣子不可靠。

    而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心,实在是如张竑所说那般,孙策入江东之初,被这些江东本土之士族豪强,给搞得焦头烂额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孙氏对江东本土人士的不信任与偏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自找的。

    孙氏本吴郡人士,亦是江东本土出身,当初孙策想以江东为基,也是有这层因素的考虑。

    世人皆知孙策强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初入江东之初,孙策是怀抱着很大期望来临江东的。

    在孙策入江东之初,严明军纪,军民奉命,不敢掳掠,鸡犬蔡茹,一无所犯。

    这是孙策一开始对江东本土士族及豪族释放出的善意,结果孙策的这番善意,不仅没有得到回报,反而遭到了报应。

    孙策在初统江东后,对当地名士,皆是以师视之,特地将他们请来一起谈经论道。

    结果这些名士当面羞辱孙策,引得孙策大怒,但这点,孙策最后忍了。

    江东一地山越猖獗,盗贼遍布,但那些名门望族,豪族豪强,却总能在这么猖獗的贼势中安然无恙,这要是他们之间没有互相勾结,谁信。

    去年要不是那些不服从孙氏的江东士族豪族作乱,孙策最后也不会无奈退兵。

    最过分的是,江东大部分士族豪强,为了颠覆孙策在江东的统治,竟然勾结山越,盗贼在各地作乱,

    当初孙权被孙策命为宣城长,结果到任当日就有贼寇来袭,这要没人通风报信,怎么可能。

    扰乱自身的统治,孙策已经对他们忍耐到极致,而他们最后还要对自己的家人动手,这就让孙策忍无可忍了。

    于是孙策大肆挥舞起了屠刀,杀到最后,

    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

    而那些人反对孙策的统治,不是孙策治理江东治理的不好,仅仅是因为孙策不是士族出身,他们看不上他的出身。

    今年孙俨纳恽氏,举陆逊都得到了良好的反应,一方面是因为孙俨经过种种胜利后权威卓著,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孙俨乃是当世大儒张竑之徒,在身份上,已经可以被江东的士族所接受了。

    这些往事孙俨不是不知,只是他身为一方势力的主君,他就不能太过偏用某一个利益集团,

    这样不利于他的统治,更不利于他吸收更多的人才。

    但面对张竑的劝谏,孙俨最后还是说道,“东部放心,孤用他们,却不会信他们的。”

    听到孙俨如此这么说,张竑方才安下心来。

    而在师徒两说完后,韩当已经敲响了战鼓。

    随着吴军战鼓的响起,早已集结在黄鹄山下的吴军大阵,瞬间朝着黄鹄山蜂拥而去。

    吴军十阵,第一阵将领为蒋钦。

    蒋钦字公奕,九江寿春人,其于周泰乃是同郡人士,但与周泰不同的是,在孙策还在袁术手下之时,蒋钦就已经投奔了孙策。

    所以蒋钦乃是孙氏真正的元从之臣。

    论忠心,蒋钦自然无须质疑。

    而论能力,孙策到江东后命蒋钦为别部司马,并带兵与孙策一同转战征伐,平定三郡。

    其后他又随从孙策平定豫章,被调任葛阳县县尉。

    后来蒋钦又历任三个县的县长,这三个县皆是遭贼猖獗的县,

    而在蒋钦到任后,每县的贼患不过旬月,皆被平之,因此功,他被升为西部都尉。

    去年,会稽郡冶地的贼寇吕合、秦狼等作乱,蒋钦领兵讨击,生擒吕合、秦狼,五县随之被平定。

    因此功,他又被孙策转任为讨越中郎将,为了以示信重,孙策更是将经拘、昭阳两县作为他的封地。

    所以,蒋钦是当今江东诸将中,极少的拥有封地的将领之一。

    而蒋钦在鼓声一响起之后,就立马率军朝着黄鹄山杀去。

    随着蒋钦率军进攻的行动开始,收到信号的董袭也已经磨刀霍霍,

    欲向夏口。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甘兴霸再退吴军 张子纲筹谋献计

    在蒋钦对黄鹄山发起进攻的时候,山上夏口要塞中的甘宁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是如今夏口要塞中,甘宁却已经不是主将。

    先前,甘宁以三百锦帆军击退两千吴军,并且当场射伤吴军大将凌操这事,令孙俨的大军士气受到严重影响。

    而反之的,当这个消息传到沙羡城中,黄祖知道后,他当即笑的合不拢嘴,

    沙羡城中的数千荆州军,士气也得到了一次有力的提振,不再是之前那般低迷。

    但高兴之余的黄祖也知道,前日的夏口一战,无疑是会深深刺痛孙俨的,孙俨大军围困猛攻夏口只是时间问题。

    故而黄祖一方面对甘宁有所嘉奖,另一方面则命麾下大将张硕领着千五精兵来到夏口守卫。

    但相对应的,夏口的主将也由之前的甘宁变成了,黄祖更为放心的张硕。

    在之前,夏口要塞中就有近千士兵,现在张硕又带来了千五精兵,两相合计之下,现今夏口中共有精兵近三千。

    夏口本就是江夏第一要塞,险要异常,如今有着近三千兵马镇守,黄祖只觉已经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因为甘宁已经不是夏口中主将的缘故,纵算他心中有着逼退山下吴军的计策,但指挥权不在,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军对着山上发起冲锋。

    甘宁看向身旁镇定自若的张硕,现今吴军的第一阵士兵已经快冲锋到半山腰,

    要是他的话,定然会在此时率领麾下精锐,在半山腰半道要击之。

    己方凭高而下,身后又有投石机为援,只要打退了吴军的前几次冲锋,那么纵算吴军人数再多,最后也只能无奈退去。

    但显然,张硕不这么想。

    毕竟他本是文吏转军职,缺少了甘宁的勇气与武力。

    张硕站在山顶,遥望着山下的步步逼近的吴军。

    文吏出身的他性格持重,是黄祖最为看重的一员大将,张硕自知他一无勇力,二无智谋,有的只是周全的准备。

    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吴军冲到山上投石机范围内时,他就会下令身后的士卒启动投石机,

    在张硕看来,吴军再怎么悍勇无双,毕竟也只是血肉之躯。

    自己手中有数十架投石机,且石块经过多年的准备很充足。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军本就是登山而攻体力消耗巨大,再被投石机一击,死伤必定惨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军必不能久。

    而这一点,在去年他就亲身验证过了,

    在去年,在孙策率领大军围攻夏口,而保住夏口不丢的那位江夏守将,

    便是他。

    果然,在张硕看到蒋钦率领的吴军第一阵两千士兵大多进入到投石机的射程范围后,他当即挥动令旗,令身后的士卒开始发动投石机。

    投石机相传起源于周代,而这种威力巨大的机器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渐渐普及。

    据先前史料记载,投石机“飞石十二斤,为机发,行二百步。”

    大致是今天将近三公斤的石头,抛射到将近三百米远的距离。

    而这还是先秦时期的投石机。

    前汉时,北方边郡苦于匈奴边患,故一些郡城城头上大多装备投石机用来抵御匈奴。

    而经过两汉四百年来的发展,投石机这种攻城、破体的强力远程武器,更被改良了不少。

    况且如今荆州军乃是在山上抛射石头,居高临下,这不仅让投石机发射出的石头射程更远,他的威力也被扩大了数倍。

    不一会,张硕身后就响起了种种呼啸之声。

    一颗颗巨石在士卒的装填之下,然后从投石机之中发射而出,朝着吴军倾泻而去。

    黄祖倾一郡之力,再加上刘表的倾力资助,也才堪堪在夏口要塞中,建立了三十架左右的投石机。

    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三十架投石机在发动之后,三十颗巨石呼啸着朝着半山腰的吴军砸去,

    在这三十颗巨石落入蒋钦率领的两千士卒阵势中时,瞬间引起了一阵阵惨叫声。

    被巨石砸中的吴军士卒,当即血肉横飞。

    而有幸未被砸中的吴军士卒,却被巨石落地后散开的碎石所击中,吴军士卒身上大多只是布甲,防护力并不强,在被这些碎石击中后,

    轻者伤,重则死。

    只是一轮的投石机进攻,当即倒下的吴军士卒便有百人之多,而这还是死者,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真可谓是击中则死,触之则伤。

    看到这一幕,领队的蒋钦睚眦欲裂。

    这两千士卒之中,有许多是他的部曲亲信,看到这些人惨死,令其心痛不已。

    更令其心痛的是,这上百精壮士卒,连敌人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去。

    心痛之余的蒋钦,心中更是气愤至极。

    他双目通红的看向山顶,山顶上荆州军的旗帜依稀可见。

    那依稀可见的旗帜,令其暂时压下心中悲痛愤怒之情,他招拢着剩下的士卒,继续朝着山顶进发。

    而当蒋钦及其身后士卒还没行进几步时,山上的投石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投射。

    看到头顶那疾驰而来的巨石,蒋钦心中大惊,

    怎么会这么快?

    但此刻蒋钦,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凭着矫健的身手倒地滚落一旁,堪堪躲过了向他袭来的那颗巨石,但方才站在他身侧的亲卫们却被那巨石所击中,

    瞬间倒地一片。

    巨石落地后产生的巨响,与吴军遍地哀嚎的声音顿时交杂在一起,令身处当场的人,只觉得此处犹如人间炼狱。

    蒋钦这一阵有两千精卒,两轮总计六十颗巨石并不会夺去多少吴军的性命,但巨石落地之后造成的惨景,却是对士气一种巨大的打击。

    若一支军队失去了士气,哪怕人数再多,亦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这时蒋钦心中萌生了退意。

    他不怕死,为了孙家大业,他可以舍生忘死。

    但他身为一军之主,必须为手下的那些部下着想。

    如今他身后的士卒士气已丧,若再冲锋,别说能不能顺利冲到山顶,

    就算是被他们顺利冲到山顶之上,身后这没有士气的士卒,也是去白白送死而已。

    既然如此,还不如换下其他士气高昂的吴军来代替他这一支。

    但蒋钦也不敢贸然退却,按军规,无主将之令退者,皆斩之。

    幸亏山下的韩当看到蒋钦在敌方第二轮的投石攻击后,显示出了迟疑之态,韩当稍一思量,就知道了蒋钦的想法。

    至于为何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去年之时,韩当亦是被孙策任命为攻打黄鹄山的头部先锋,

    然后,嗯......

    韩当适时挥舞令旗,并且令人前去传令蒋钦所部退下。

    而处在蒋钦之后的宋谦第二阵,也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就在蒋钦与宋谦两阵吴军上下交接的时候,意欲率兵奇袭黄鹄山背后的董袭,也来到了黄鹄山下的水域之中。

    但没有如董袭所预料的那般,

    他及他的千余部下,在刚刚进入黄鹄山下的水域之中时,就被山上的江夏军探子所探到了。

    而这个探子正是甘宁所布。

    探子连忙将此事告知给了甘宁,而甘宁也将此事告知了张硕。

    张硕在闻知此事后,便知道了董袭的意图为何。

    在知道此事后,张硕诧异的看了一眼甘宁,

    就在日前,甘宁就曾告诫过他,要提防吴军出奇兵掩后奇袭,那时他不曾在意。

    如今看来,甘宁竟有先见之明。

    张硕是黄祖的心腹爱将,知道黄祖对甘宁的矛盾态度,因为黄祖的这种态度,张硕对甘宁也缺少信任。

    只是如今夏口中能用之人只有甘宁一人,故而张硕思索一番后,便令甘宁前去击退董袭这支吴军奇兵。

    张硕如今名义上是甘宁的主将,再加上甘宁虽然日前报有留有后路之心思,故意对凌操没下死手,

    但他毕竟还没下定决心归附孙俨,所以面对张硕的这个命令,甘宁也不会抗拒。

    在领命而去后,甘宁来到黄鹄山的崖顶向下望去,只见董袭所率领的吴军奇兵已经进入了崖下的水域之中。

    如果甘宁没有提前防备的话,

    再过不久,董袭及其身后的奇兵就可以悄然度过这片水域,然后抵达黄鹄山背后,

    但如今董袭的行踪已经被甘宁所探得,那么由于黄鹄山的地理优势,董袭的这支奇兵,此时更像瓮中之鳖。

    甘宁命人驾驶两艘艨艟舰,堵住董袭的出口。

    黄鹄山下水域狭窄,其出口更是狭小,由两艘艨艟舰相拦,董袭要想顺利冲出这片水域,定然要耗费一番手脚。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甘宁命人趁此时机,移来了两架投石机。

    崖顶甘宁所布置的这一切,董袭并不知情。

    这时他离出口已经不远,看着那出口,他心中充满了急切,只感觉立功就在今朝。

    但就在董袭率军乘舟,快要驶出脚下这片水域的时候,

    他突然看到前方的出路被两艘艨艟舰所阻挡,

    他还见到那两艘艨艟舰上满布弓箭手,看到这一幕,董袭心中浮现了两个字,

    “不好!”

    还没等董袭反应过来,他身旁一艘快舟上的一名司马,就被从天而降的一支利箭直接给钉死当地。

    看到这一幕,董袭心中大惊。

    他立马将目光向崖顶看去,只见崖顶之上,隐约有一位头戴金羽,身穿华服的武将正注视着他,

    两人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汇聚。

    董袭见此人手中拿着一张巨大长弓,然后见他又快速将一支利箭搭入弓弦,随后随意一射,又有一名士兵死于箭下。

    看到这一幕,董袭心中立即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近几日在军营中流传的,凭一己之力射伤凌操,击退两千吴军的荆州大将甘宁甘兴霸。

    可不是听凌统说,此人射术不好吗?

    董袭大致估量了一下崖顶到水上的距离,这距离足有数百步之远。

    虽然甘宁居高临下,可以借助风力,但是要想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死有着甲胄保护的士卒,

    非大力士不可为之!

    亦非目力极好者不可为之!

    这样的人绝非是什么射术不好之辈,更不可能在五十步内,射不死凌操。

    但还没等董袭思量太多,甘宁的这两声箭响像是信号一般,山崖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开始朝着董袭所部倾泻而来。

    虽然这些箭矢不如甘宁方才所射的那般有杀伤力,但胜在数量巨多,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有不少吴军死伤在了这些箭矢之下。

    更令董袭手足无措的是,这些箭矢乃是火箭。

    董袭所乘快舟皆是木质,虽然是在河流之上,但这些火箭还是给董袭所乘的舟造成了不少损伤。

    更重要的是,因为火箭来袭,让董袭的阵势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而堵在前方的两艘艨艟舰的弓箭手,见到董袭军的阵型变得慌乱起来,也纷纷搭弓引箭朝他们射来。

    上方及前方皆有箭矢来袭,已经让董袭焦头烂额,损失了不少士卒。

    崖顶上的甘宁更是将刚刚移来的投石机投入战场,巨石落下之间,动辄有一艘快舟被损坏倾覆。

    到了这一步,董袭知道他这次奇袭夏口的计策,是无法成功的了。

    他恨恨的朝山上看了一眼,而后无奈之下,他只能指挥着其余船只完好的士卒,救起落水的那些同袍,然后慌不择路的朝后退去。

    董袭这一支奇兵遭遇甘宁的堵截而功败垂成,只能败退,而黄鹄山正面的战场,吴军的情势也是不容乐观。

    立于军营中高楼上的孙俨看着宋谦无奈只能率领着残兵退下,他的眉头已经皱的宛如一道山丘。

    一样的情况发生在宋谦所率领的两千士卒身上。

    一开始也是士气高昂,一开始也是急速前进,

    但一旦进入到黄鹄山上的投石机范围之内后,瞬间就被那些巨石砸的七零八落,士气大跌。

    如今第三阵傅婴也已经整装待发,正准备对黄鹄山发起新的一轮进攻。

    但经历过了连续两阵的失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第三阵继续进攻,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傅婴原本乃孙俨亲卫,汝南人士,因逃难来到了江东。

    数年前孙俨见其勇力不俗,便将其收为亲卫。

    而在孙俨承基江东后,除了一方面对江东旧臣依旧信用,但另一方面也在暗地里扶植新的完全属于他的势力。

    傅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孙俨一步步提拔为都护校尉的。

    傅婴的忠心无需质疑,但前两阵蒋钦、宋谦皆是江东宿将,他们都在黄鹄山上的投石机的攻势之下,黯然撤退,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孙俨,对傅婴也很难有信心。

    韩当是老将,经验丰富,他深知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撤兵修养,

    不过他虽为此次攻打黄鹄山的指挥官,但他背后还有个孙俨,

    他不敢贸然下命令鸣金收兵。

    在此情况之下,他只能不断的撤换下败兵,替换上新鲜血液。

    正面强攻黄鹄山的失利,令孙俨心中大为不豫。

    他见前方吴军有着明显的低落,当即想要亲临前线鼓舞士气。

    但孙俨的这个想法,却被他身旁的张竑所阻挡。

    “夫主将乃筹谋之所自出,三军之所系命也,不宜轻脱,自敌小寇。”

    “愿麾下重天授之资,副四海之望,无令国内上下危惧。”

    张竑的劝谏并没有打消孙俨亲临前线的念头,他对着张竑答道,

    “非如此,不足以励军,不足以破敌矣。”

    说完后,孙俨就要执意前往黄鹄山下,岂不料,张竑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直接拉住了孙俨的袍袖,对其再次劝谏道,

    “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豹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

    虽斩将破山,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帅所宜也。”

    “愿君侯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被张竑拉住衣袖的孙俨一时之间挣脱不开,他也怕用力甩开张竑,会伤到他,因此他眼神示意身旁的近侍帮忙拉开张竑,

    岂不料身旁的近侍正想上前,一向翩翩有君子风的张竑,却瞬间对这些近侍怒目而视大喝道,

    “今日你们若阻我,让君侯离开此台一步,事后我必杀尔等。”

    张竑的怒喝吓到了孙俨的近侍。

    也吓到了孙俨。

    孙俨从没有见过一向柔和的张竑,发过如此大的火。

    孙俨的近侍孙高将目光投向孙俨,只要孙俨执意要离去,他自会帮孙俨拉开张竑,但这时孙俨长叹了一口气道,

    “三郎止矣。”

    “老师莫要生气了。”

    叹息之下,孙俨将往日里他对张竑的称呼都喊出来了。

    见孙俨如此承诺了,张竑脸上的怒气方才消歇,他松开孙俨的袍袖,来到孙俨身前对其一拜请罪道,

    “方才臣失礼了,还望君侯治罪。”

    面对张竑的请罪,孙俨只觉有些好笑,方才你怎么不怕我治罪。

    孙俨连忙扶起张竑,他对张竑言道,

    “东部爱孤,孤岂会不知。”

    “幼时东部以经书典籍为纲教育我,现今东部以自身为纲劝谏孤,

    有东部在,孤无憾矣。”

    张竑字子纲,纲者

    《尚书》言,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

    孙俨这是将张竑比作,阻止他乱来的一条绳子。

    看到孙俨有认错的姿态,张竑心中大慰。

    当初他选择孙俨为徒而放弃孙权,便是觉得孙俨知错能改,是块璞玉。

    在孙俨认错了之后,张竑当即劝道,“夏口中投石机众多,且其应该经过改良,发射速度较以往提升不少。

    我军乃是血肉之躯,以血肉之躯硬抗敌之坚石,殊为不智。

    若一直强攻下去,我军死伤定然惨重,不如暂且罢兵,再思良机。”

    张竑的这个进言令孙俨有些迟疑。

    张竑所言他不是不知。

    但虽然正面战场不利,可董袭那里尚未可知,若是正面贸然退兵,影响了董袭的奇袭,那事后定然会悔之晚矣。

    就在孙俨想再看看的时候,有人来报,言董袭遇伏已经败退归营。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孙俨心中不再报任何希望,

    他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鸣金一起,前方两万吴军心中如蒙大赦。

    ...

    孙俨的大营外,蒋钦、董袭、宋谦、傅婴四将正跪着。

    他们在头上抹上泥巴,而后赤裸着上身,身后背着荆条,

    这种姿态表明,他们是在向孙俨请罪。

    身为孙俨大将,竟无法为孙俨拿下黄鹄山,反而损兵折将。

    蒋钦四人自觉无颜面对孙俨,因此在收兵回营后,四人就齐齐来到孙俨主帐外请罪。

    四人负荆请罪的姿态,引得军中诸人尽皆侧目,他们都很想知道,这四人会是什么下场。

    而在大营内,孙俨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搭理帐外的四人,他此时正细细回味着董袭方才所言。

    在思索之后,孙俨当即对张竑笑道,

    “东部,你觉得甘兴霸善射否?”

    孙俨没有等张竑回答,便又说道,

    “不善射者,何能射中元代之士卒,若善射,又怎可能在五十步内,射不中凌操之面颊?”

    孙俨的言外之意也令张竑笑了起来。

    善射者却不愿射,这说明了什么呢?

    张竑对着孙俨言道,“以臣料之,甘兴霸这是特意留凌校尉一命。”

    张竑一语道破关键。

    甘宁乃是黄祖手下将领,凌操是孙俨手下将领,黄祖与孙俨水火不容,按道理来说,甘宁没有放凌操一马的理由。

    但他如今确实这么做了,那就说明甘宁对黄祖已有不臣之心。

    孙俨是知道历史的,他知道甘宁其实早就不爽黄祖很久了。

    只是之前他不知道甘宁不爽黄祖到哪种程度了,所以他一直将此事压在心中。

    但从甘宁故意留凌操一命这一事可以看出,甘宁对黄祖的不爽程度,已经接近揭竿而起的程度了。

    在确定这点后,孙俨觉得自己再不去做点什么的话,那真是对不起他穿越者的身份。

    而这时张竑也对孙俨言道,

    “臣有一计,可助君侯兵不血刃,拿下夏口。”

    听到张竑这么说,孙俨笑着对张竑言道,

    “东部可是想诱降甘兴霸?”

    “然也。”

    张竑的肯定回答,让其与孙俨师徒二人相视而笑起来。

    帐外四将裸露身体,瑟瑟发抖。

    帐内师徒心思相合,其乐融融。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张竑自请入敌营 孙俨自罚收人心

    甘宁是个有才能之人,孙俨如果能将这样的人才收归麾下,那将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但这一点并不是孙俨想诱降甘宁的真正原因,相比于得到甘宁,孙俨更希望得到夏口。

    时值乱世,天下英才何其之多。

    不论其他诸侯,就说如今孙俨麾下,就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

    但天下的战略要地却不多。

    江夏于荆州,犹如汉中于蜀中,乃是荆扬两州的战略要地。

    这样的一个要地,孙俨是必须要拿下的。

    而要想拿下江夏,挡在孙俨前方的夏口就是一道严峻的考验。

    虽说如今孙俨的兵力倍于黄祖,但几倍的兵力差并不能弥补攻城方的弱势,况且如今孙俨面对的还是一个地势险要的要塞。

    蒋钦诸将并非庸碌之人,吴军士卒亦并非老弱之辈,但今日吴军攻打夏口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今日吴军的大举进攻失败就已经证明了一点,要想靠正面强攻拿下夏口,有可能,

    但估计要耗时良久,那时吴军的兵力、士气也会被消磨殆尽。

    到了那时,纵算拿下了夏口,对孙俨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黄射的援军随时可能回援,一旦黄射援军回到江夏,周瑜这次为孙俨谋划的攻取江夏的良机,就会付诸东流。

    这样的结果,令志在天下的孙俨,无法接受。

    所以如今摆在孙俨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快速拿下夏口,

    然后率领大军将沙羡城团团包围,隔绝沙羡内外,这样方能反客为主。

    但夏口要塞易守难攻,要想短时间内拿下,正面强攻不行,唯有从其内部入手了。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由内部攻破的。

    只是虽然判断出了甘宁已对黄祖有不臣之心,但要想招降甘宁这样的猛人,

    也不是师徒两在营内嘴皮上下一碰就可以的,必须有个详尽的招降方案。

    孙俨看向张竑,对其言道,“孤听闻甘兴霸乃游贼出身,原仕刘璋,但后来不知何故反叛出蜀中,为刘表所纳。”

    “似此豪壮且三心二意之辈,孤恐不好招降呀。”

    孙俨对甘宁的评价可不是抹黑,他的担忧亦不是空穴来风。

    甘宁是贼寇出身这点,已经让大多世人所不齿。

    但这毕竟还好,毕竟江东军中就有许多贼寇出身的人。

    相比于这个出身,甘宁之前反叛刘璋的行为,才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那时刘璋之父刘焉新丧,甘宁就扯起叛旗,反叛刘璋,这一点在看重忠义的当代,那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污点。

    况且现今甘宁仕于黄祖,却又对黄祖有所二心,刘璋、刘表、黄祖,这三任甘宁的主君,

    甘宁都没有给予他们忠心,这足以说明甘宁是个三心二意之辈。

    对于这样的人,孙俨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有稳妥的办法将其招降来。

    历史上甘宁最后投奔了孙权,乃是因为在其好友苏飞的建议及帮助下,可不是孙权主动去招揽的。

    而且孙俨也知道,哪怕是后来甘宁投奔孙权后,也很多次不服从孙权的命令.....

    对于孙俨所担忧的这点,张竑也早已经考虑过,他对孙俨言道,

    “君侯,臣闻欲建王霸之业者,必先用王霸之才,而王霸之才者,重才不重德。

    甘兴霸虽雄壮有大志,然其志向绝非诸侯之志。

    似此之辈,君侯若以功业招之,再辅以恩义留之,其势必对君侯俯首帖耳,君侯勿忧。”

    “至于君侯所忧虑甘兴霸不好招降,臣请命亲往夏口与甘兴霸会晤,以言语招降其。”

    张竑此言一出,孙俨大惊,

    “东部千金之躯,怎可自陷险境,不可不可。”

    孙俨当下拒绝了张竑的提议。

    孙俨虽然很想得到甘宁,进而拿下夏口,但让张竑亲自前去劝降,无疑是将张竑推入火坑中,

    这样的事孙俨不愿做。

    张竑早就预料到了孙俨会拒绝其的提议,张竑对孙俨言道,

    “君侯!”

    “当今军中唯有我颇有口舌之才,唯有吾去,方才有机会说服甘兴霸降之。”

    孙俨听后不满道,

    “我江东人才济济,善于口才之辈何其多,何至于东部亲自冒险?”

    “纵算当今军中没有,我亦可传召他人来此,东部此议勿再提。”

    孙俨的不满并没有让张竑打消了念头,他对孙俨再言道,

    “江东是有不少善口才者,但又有何人有吾之声望?”

    张竑此言一出,孙俨哑言。

    张竑乃是当世大名士,是当今汉帝都要尊敬的存在,现今江东中还真没有几个人,在天下中的名望比他高的。

    至于名望与其比肩者,如张昭,孙俨不愿意让张竑亲自冒险,

    同理,又怎么会舍得让张昭来冒险呢?

    见孙俨默然不语,张竑继续言道,“夏口守将张硕乃文吏出身,因此因我名望,其定不敢加害于我,君侯何忧?”

    “再者,此番招降甘兴霸,甘兴霸反复无常,数从他主,若非有一个名望深著之辈,又岂可令其轻易取信?”

    “当初吾受伯符所托,前往许都,许都中曹司空雄猜多疑,诸派系倾轧复杂,

    我亦能周旋其中,最后安然归来。

    今日所去者乃是仅仅一夏口,张硕庸碌,兵不足万,吾又何惧之有。”

    张竑所言句句铿锵有力。

    此时他脸色虽然淡定,不如一般武将那般辞色激奋,但从他平静的话语中,孙俨却能清晰感受到,那隐藏在话语下的张竑的无畏胆气。

    听完张竑此言后,孙俨默然叹气。

    孙俨叹气,张竑却笑道,“三郎,你太重情义了。”

    “当年吾因母丧居于江东,伯符星夜前往请我出山襄助。”

    “犹记得,那时伯符涕泗横流却颜色不变,吾观其忠壮内发才决意出山襄助。”

    陷入回忆中的张竑,想起那夜的场景,语气之中充满了感慨。

    “那时,伯符部曲不过百,将率不过吕子衡,孙伯海二人,甚至连寻常一县长也比不上,

    但尽管是这样,吾还是愿意为其效力,难道当时我所冒的风险不比现在更大吗?”

    “但尽管是这样,吾心中亦从无后悔之意。”

    “为伯符效力后,伯符信重吾,将老母弱弟尽数委于我。

    论信重程度,江东群臣无人可与我相比。

    而后来,吾去往许都。”

    “在许都,我听闻伯符身陨,心中悲痛不已。

    那时我就深恨自己不在伯符身旁,不能时刻谏阻其莫要轻身外出,才有此大患。”

    “于长辈,于臣子,对伯符,我都是有愧的。”

    “而对于你,你虽拜吾为师,但吾在江东时忙于政事,后来又去往许都,亲自教养你的时间也不过数年。”

    “对于你,为师亦是有愧的。”

    “现今沙羡在望,江夏即将垂手可得,

    当此时,吾又岂可因为顾忌自身安危,而不行良计为你拿下夏口呢?”

    “在君为君,在师为师,你莫要多虑,吾此去,定然会为你拿下夏口,解决你燃眉之急。”

    张竑说完后,对着孙俨深深一拜。

    脸上充满了恳求之色。

    看到张竑这坚决的态度,听完张竑以上所说的话,孙俨陷入了闭目沉思。

    但很快的,他的双眼就已经张开,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

    孙俨也对着张竑一拜道,“既如此,那就有劳东部了。”

    得到孙俨允诺之后,张竑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去趟虎穴。

    谁言书生无胆气。

    但在离去之前,张竑还有一件事要嘱咐孙俨,他对孙俨说道,

    “蒋公奕四将还在帐外请罪,君侯应当要及时做出个处置了。”

    听起张竑提起这事,孙俨问张竑道,“东部认为,吾当如何处置彼等。”

    蒋钦四人因为攻打夏口失败,而向孙俨请罪这事,

    按照以往孙策在位时,那势必是要对这四人做出一些处罚的。

    但张竑这时却并不建议孙俨用此惯例行事,他对孙俨说道,

    “君侯继位不久,虽军功卓著,在江东威望深著,但恩望不足。”

    “现今江东军中大多乃伯符生前提拔之人,非君侯纯臣。

    他们对君侯只有畏惧而未有感恩之心,长久以往,不利于君侯收拢人心。”

    “以臣之见,君侯不如对这四人示之以宽。

    如此君侯宽仁之名定将传遍军中,再辅以君侯先前之威望,江东诸将人心,可尽握君侯手中。”

    张竑的这番建议,与孙俨心中所想正不谋而合。

    历史上曹魏东兴之战大败于诸葛恪之手,那时司马师刚刚继承其父司马懿的权势不久,

    为了收拢安抚人心,也是采取类似的手段。

    果不其然,从此之后,曹魏人心就渐渐偏向司马氏了。

    孙俨带着张竑来到帐外,刚一出帐门,孙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正颤栗不已的四人。

    四人颤栗一半是畏惧处罚,一半则是被冷的。

    在看到孙俨出现后,同在帐外的韩当当即上前询问孙俨,要对这四人如何处罚。

    不是韩当想看到这四人被处罚,只是孙策在位时军法深严,要是他还在,这四人少不了军棍之刑。

    但孙俨面对韩当的询问,脸上却出现不忍之色,他走到蒋钦身前,从其背后取下一根荆条,随之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幕吓得在场的众人尽皆骇然。

    孙俨至尊之躯,怎可以......

    如今乃是寒冬,孙俨衣着厚实,荆条抽在他身上,并没有让其疼痛,

    但就是这象征性的一举,也令在场众人感到不可思议,

    在抽完之后,孙俨言道,

    “我不听诸将之言,要强攻夏口,致有此败,且诸将皆是听我调度行事,此我之过也,诸将何罪?”

    “今我自罚,今后定当警醒,不复当有此败耳。”

    说完后,孙俨亲自俯身一一扶起蒋钦四人。

    孙俨的这番说辞与作态令蒋钦四人喜出望外,更令在旁旁观的诸将,皆深感孙俨深明大义及宽仁爱人。

    而孙俨的自罚之举,也令已经陷入低迷的吴军士气,无形中得到了提升。

    说实话,今日的攻打夏口之举,吴军上下皆是用了命的。

    而他们的用命,被孙俨所理解尊重,这样的主人,又怎能不让他们心中又响起效力之心呢?

    今日攻打夏口不利,不仅让吴军的士气遭到打击,更令吴军上下都浮动着一种躁动的情绪,

    攻城战就这样,攻城方若失利,军心就会不稳。

    但如今吴军上下那躁动的情绪,低沉的士气,已经被孙俨渐渐的安抚提振了。

    在做完这一切后,孙俨对着诸将言道,

    “夏口易守难攻,吾决意令东部替吾持节上山劝降敌将张硕。

    今东部身边还缺一位护卫大将,有谁可愿意与东部一起走上这一遭?”

    孙俨与张竑谋划是劝降甘宁,但明面上的说法不能这么说,因为此时夏口的主将是张硕。

    而且从情理来看,吴军强攻夏口不下,故而动了招降敌军主将张硕之心,于是遣使来访,

    这一切合情合理,更不会让张硕有所防备疑心。

    孙俨此言一出,在场诸将皆奋力请命起来。

    看到这一幕,孙俨微微点头。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那只是一般情况下,谁都不知道敌方主将会不会是脑残。

    既然是去劝降,那么带的人就不可能太多,在带少数人的情况下深入敌营,这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但就是这么危险的事,诸将皆不畏,纷纷请命而去。

    说明他刚刚的那番做法是有效的,不仅大大收拢了人心,还将吴军上下已经低沉的士气军心,给重新提振了起来。

    诸将皆请命愿陪同张竑前往,但孙俨心中已有人选。

    孙俨手指傅婴,对其言道,“你随东部前去。”

    孙俨选择傅婴是有原因的。

    傅婴是他有意提拔的一位嫡系将领。

    虽然孙俨之前凭自身的权威,将其任命为督护校尉,但傅婴毕竟原先只是孙俨的护卫,身上无多少功劳在身。

    这一点对傅婴接下来的晋升是不利的,故而他特地指派傅婴陪同着张竑前去,就是有让傅婴立功的意思。

    而且傅婴本就是护卫出身,对于怎么保护张竑,应该也颇有心得。

    在被孙俨点名后,傅婴大喜过望,他本就苦于自身无多少功劳在身,如今有立功的机会自然高兴。

    傅婴当即对孙俨拜道,

    “君侯放心,吾定然护送东部安然归来。”

    傅婴的承诺令孙俨心安了一些。

    在安排好护卫人选后,孙俨转身对张竑言道,

    “夏口孤虽想得到,但东部的安危吾更为在意,若事有不谐,东部无须强求,只要安然归来就好。

    之后,孤会另想他法自取夏口。”

    说完后,孙俨眼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但张竑却不以为意,他施施然对着孙俨一拜,而后说道,

    “君侯但安坐,夏口自来。”

    说完后,张竑就取上了符节,朝着营外走去。

    孙俨看着张竑离去的坚定的背影,他初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于情理,弟子让老师涉身险地是为不孝。

    但于利益而言,身为主君的孙俨让张竑前去招降甘宁,却是很正确的一个做法。

    正如张竑所言,当了主君后的孙俨,有时候就不该讲情义了。

    君臣之间,无师徒。

    张竑自请前去夏口招降敌将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吴军大营,

    人人皆赞叹张竑胆气非凡,真不愧海内名士之称。

    而在山上的张硕听到吴军有人持节来使时,心中颇感诧异,而在听到吴军的使者是张竑后,他顿时大惊,

    “竟不意有生之日,可以得见张公矣。”

    天下自称士子之辈,有谁可以抵挡名士的诱惑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竑温酒说甘宁 夜雨难净夏口血

    张竑在世间的名气有多大呢,可以用陈琳的一句评价来形容。

    “自仆在河北,与天下隔,此间率少於文章,易为雄伯,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谭,非其实也。

    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

    这句话是后世陈琳投降曹操后,因为仰慕张竑而特地写了一封信与其交谈中的内容。

    景兴,是为王朗。

    王朗,陈琳皆是当世文才非凡的名士,但纵算是这样的名士,在将自己与江东二张相比时,

    竟把双方比作是小巫见大巫,由此可见江东二张在天下间的名望。

    这样的人,只要不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那么他几乎在当世是有免死金牌的。

    因为自光武以来,今汉就尤重名气。

    傅婴在穿上衣服甲胄后,就跟随张竑来到了黄鹄山下。

    张竑在江东一地身份贵重,俨与吴国太相当。

    傅婴只是江东一小小校尉,面对这样的江东擎天柱,他丝毫不敢托大,只能恭敬的跟随在张竑身旁,做好了随时听候吩咐的准备。

    既然是出使,那么张竑所带士卒就不能太多,免得刺激到山上的张硕的神经。

    所以此时跟随在张竑身后的吴军士卒,不过十人左右而已。

    而张竑一身青衣,高冠广袖,手持白羽节仗,正一步步的向着黄鹄山登去。

    张竑唇下三尺美髯迎风飘动,加上身居名位日久,周身自有一种雍容气度,

    其走动之间,似乎都按照特定的节奏行止,旁人见之,只觉有一种美观之感。

    黄鹄山并不高大,只是险峻,相对应的山路也颇为崎岖。

    张竑年事已高,在行进一段距离之后,他身上的喘息声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直跟在身后的傅婴察觉到了这一幕,出于尊敬,傅婴轻声询问张竑道,

    “东部,可要稍事休息一会。”

    傅婴好心的建议却被张竑所婉拒,他温和地说道,“无妨,直走就是。”

    傅婴不解,他问张竑道,“招降张硕一事不急在一时,来之前君侯曾嘱咐过我,一切要以东部安危为重,东部既已有疲态,何不停下歇息会。”

    傅婴的语气很是尊敬,加上张竑性格柔和,因此张竑在听到傅婴的疑问后,耐心解释道,

    “方才有江夏探子拦住我等,询问我等姓名来因。

    以我所料,此时那探子应该将此事汇报给了山上的张硕,也许那张硕正在山上某处观察我等。”

    “吾奉命替君侯出使,我自代表江东一国气度,岂可显露疲态与敌人面前,而落我国威风呢?”

    “吾虽累,然相比君侯之颜面,江东之颜面,吾不能停歇也。”

    张竑一番话,令傅婴肃然起敬。

    是呀,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张竑今番是代替孙俨出使,若是仅仅是爬山就走走停停,一副力所不能及的样子,

    那么被敌军所知,自然心中会对孙俨及山下的吴军起了轻视之心。

    而这,会不利于接下来的招降。

    在了解到这内因后,傅婴亦不再劝。

    这时不出张竑所料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之上,收到消息的张硕及甘宁正隐于树木之上,

    看着气度不凡的张竑,正坚定的一步步朝山上走来。

    看到这一幕,张硕不禁油然叹道,

    “张公名不虚传也。”

    张硕这一句由衷的赞叹引得甘宁也深有同感。

    甘宁虽对名士之类的没有什么仰慕之情,但盛名之下,甘宁对张竑还是颇为尊敬的。

    张硕在说完这句话后,便领着甘宁快速下山朝快到半山腰的张竑走去。

    张竑在走到半山腰时,看到了此处地上正躺着许多吴军士卒,早上吴军退军退的急,这些遗体还未来得及清理。

    在看到那些血肉横飞,面目一片惊惧之色的吴军遗体之时,张竑心中升起不忍之情,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诱降甘宁的想法。

    就在张竑因见吴军士卒尸体而稍微止步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小部队快速行进的声音。

    在听到敌军来临的声响后,傅婴立马上前将张竑护在身后,而傅婴所带的十名士卒也将张竑围在中心给保护起来。

    之前张硕为了观察吴军情况,早就命人将黄鹄山半山腰处的树木都砍伐殆尽,所以半山腰处的视野颇好。

    傅婴向前方看去,就看到一支约百余人的敌军已经到了不远处。

    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傅婴如临大敌。

    他心中细细思量着敌我双方的人数差距,虽说不知这支敌军突然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傅婴已经在想着最坏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应对了。

    很快的,百余人的江夏军就到了傅婴一行人身前。

    在到来后,为首的张硕看到一位雄将将张竑给护卫在身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到来引起对方的误会了。

    只是张竑乃是当世名士,他亲自到来,自己若不亲身相迎,待这事传出去后,他势必会遭受荆襄士子的无限非议。

    而且他心思谨慎,若是让他带些许亲卫前来相迎,他也怕被吴军使团所害。

    故而纠结之下,只能带了百余士卒前来相迎张竑,却不想引起了这等误会。

    傅婴冷冷的看着张硕一行人,他的右手已经握在身侧的刀柄上。

    看着傅婴做出迎敌的姿态,张硕担心引起误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更何况吴军来使乃是张竑,这要是因为误会而引起刀兵之争伤了张竑,那么他张硕最后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张硕连忙来到傅婴身前十步远,而后拱手对着傅婴身后的张竑郑重拜道,

    “张公当前,吾特来相迎。”

    张硕的低姿态并没有让傅婴降低戒心,只不过其身后的张竑此时却走出,亦对着张硕一拜道,

    “张校尉安好。”

    听闻张竑此言,张硕大喜,他情不自禁地说道,

    “张公竟识我也。”

    心情大好的张硕此时也看向傅婴,他见傅婴身姿挺拔,膀大腰圆,乃是虎将之相,心中起了好奇之心,他问傅婴道,

    “足下乃是吴侯麾下何将?”

    见张硕有礼有节,傅婴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心,他对着张硕也一拜道,

    “吾乃吴侯麾下督护校尉傅婴是也。”

    听到傅婴的名字后,张硕细细回忆,发现在他的印象中,出名的江东将率中并无此人,想来是孙俨新近提拔的军中新贵。

    但因为傅婴不是久负盛名的江东将率,张硕心中对傅婴也不如刚开始那般慎重戒备。

    这时张竑看向跟在张硕身后,被双方一直忽视的甘宁,他脸带和煦笑容对着甘宁一拜道,

    “足下可是甘兴霸。”

    跟见过张硕画像不同,张竑从未见过甘宁,但甘宁的那身特立独行的装扮早已经传遍吴军上下,张竑想不认识都难。

    已经受惯了忽视的甘宁,见张竑竟然会主动对他施礼问好,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进而有些手足无措。

    甘宁虽少时自学过经学典籍,但他未曾拜过名师,对礼节之数并不了解,

    他不知道在面对名望,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对自己施礼时,自己该如何还礼。

    毕竟他还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

    而不知所措的甘宁的表现被张硕看在眼里,他心中不禁对甘宁起了鄙视之情,

    真卑鄙之人也,枉费张公对他施礼。

    张硕不满的朝甘宁重重哼了一声,在这一哼后,甘宁方才恍然大悟般,连忙对着张竑还了一礼。

    但这礼在张硕与张竑眼中,俱是错漏百出。

    张硕对甘宁愈发鄙夷,而张竑却依然一副不以为意的和煦面容。

    甘宁也自知自己礼数不周,但面对自己礼数不周,张硕与张竑的不同表现,甘宁都看在了眼里。

    甘宁性格有恩必偿,有怨必报。

    人与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与交欢;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

    这样性格的甘宁心中对张硕开始忌恨起来,而对张竑,他心中的观感越来越好。

    在相互问过礼后,张竑主动对着张硕言道,

    “今校尉特来相迎,吾心中不胜感激,校尉何不前方带路,吾有要事与校尉于夏口中相商。”

    张竑口中的要事张硕“心知肚明”,但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直接点破,因此对张竑所请,他自无不可。

    在张硕的带领下,张竑一行人可径直往山上走去,不用再特意规避那些张硕布置在半山腰以上的暗哨,据点,所以速度加快了不少。

    众人心中皆有事在身,脚程极快,不过半小时,张竑一行人就被张硕带入了夏口中。

    在这一路上走来,张竑暗自心惊。

    之前吴军的进攻范围始终无法越半山腰太远,所以对着之上的敌军情况,吴军上下都不了解。

    但随着这一路走来,张竑才体会到了张硕在这夏口之上的布置有多森严。

    黄鹄山以险峻出名,特别越接近山顶,地势就越险峻。

    而在这险峻的地势之下,张硕几乎十步一哨,百步一岗,且每处门岗处皆有一投石机为守,

    待走到山顶时,就见张硕在这山上建了一处大大的山寨,寨门高大,以城门为规格所建,寨门旁更是布置了许多弩机,投石机,

    且这山寨依崖而建,除了寨门外,并无什么其他入口,

    这样的防守之下,哪怕今日吴军顺利冲到山顶,恐怕也会被这座山寨所阻,而无法拿下夏口。

    张硕在带路之时,也在悄悄观察张竑的神色,见其见到夏口这固若金汤的防守而面露难色时,他心中颇为自得。

    在一路上来之时,他故意带着张竑经过一些门岗,

    他这样做,是有选择的在对张竑暴露一些夏口的防御,这样张竑在回去后,定然会对孙俨言及夏口之难攻,

    也许就能让孙俨起了退兵之心。

    而到了夏口寨门前,张竑一行人正要进入时,他们却被寨门处的江夏士卒所阻拦。

    寨门的那位司马,要张竑这一行人交出兵器方可入内。

    面对这个要求,傅婴勃然大怒,他拒不交出兵器。

    在傅婴的强烈拒绝下,寨门口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而不远处的张硕,正眯着眼看着张竑一行人的举动。

    傅婴拒不交出自身武器是有原因的。

    他身负守护张竑的重任,岂可轻易交出手中兵器,没有了手中兵器,在这如龙潭虎穴的夏口之中,他又该怎么守护张竑。

    但令傅婴没想到的是,张竑却让傅婴服从司马所言,令其及其余十位吴军士卒交出手中兵器。

    张竑的这个决定,令傅婴大惊,他正要相劝,但张竑却执意要如此,他再次下令傅婴交出兵器,

    张竑的命令,傅婴又岂能违抗,无奈之下,他只能极不情愿的交出手中兵器。

    而看到这一幕,本来还起了些许疑心的张硕,此时已经将心完全放进了肚子里。

    张竑一行人不过十数人,现今还全部将手中兵器全部交出,想来也不会是抱着歹意来的。

    更何况,在他守备严密的夏口之中,没有兵器的十数人就算有所歹意,他又何惧呢?

    而张竑之所以让傅婴交出手中兵器,为的正是消除张硕的戒心。

    毕竟正如张硕所想,他所带的士卒不多,在这有近三千守军的夏口之中,

    纵算傅婴等人有武器在手,也是无法护他周全的。

    况且,为了心中的那个谋划,降低张硕的戒心是完全有必要的。

    张硕虽很尊敬张竑,但他毕竟是夏口守将,不会因为自身的尊敬,而对张竑一行人完全信任。

    而他在看到傅婴等人交出手中兵器后,他当即大笑着迎过来,说要带着张竑参观夏口内部。

    张竑面对此请,自无不可。

    张硕带着张竑在夏口内四处走动,除了一些机密的地方之外,对于一些守备森严的地方,张硕也不介意张竑参观。

    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是想示敌以强,让张竑及其背后的孙俨知难而退。

    因为这个想法,张硕带张竑着重参观了夏口中的武库。

    当张硕带着张竑来到武库之中,张竑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箭矢及石块后,他的脸上适时浮现了震惊之色,

    他不由得对着张硕感慨道,“有如此储备在,怪不得我军屡次强攻,皆是无功而返呀。”

    张竑的感慨令张硕脸上露出笑容,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参观完武库之后,张硕延请张竑来到他的议事厅中饮酒,而张硕还令如今在夏口中的一众闲着的司马,将佐一同前来。

    在众人来齐后,酒席就已经开始。

    在席间,张竑“图穷匕见”,数次就要对张硕提出招降之议,但数次都被张硕有意的打断。

    在之前江夏探子就已经将张竑的来意告知了张硕,对于这点,张硕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在今日强攻之后,孙俨感觉夏口不易拿下,所以动了招降之心,这点很符合常理。

    在荆州与江东对立的这数年间,双方对彼此将领的招揽就都没停过。

    虽然张硕有些自得孙俨会如此看重自己,且更意外孙俨会派出张竑这种重量级的人来招降自己,但他心中却对投降孙俨并无多大兴趣。

    当今天下诸侯混战,南北双方俱有强雄。

    今年官渡一战曹操获胜后,明眼人都知道经此一战,河北袁绍元气大伤,

    从此他与曹操之间攻守易形,北方的第一诸侯,已经是曹操了。

    而在这南方,虽然荆州与江东之间对抗,荆州败多胜少,

    但荆州国富民强,国力强盛,乃是当之无愧的南方第一强藩,张硕又岂有去强就弱之理。

    况且张硕乃是黄祖一手提拔,黄祖对其有恩,自身的家眷又都在沙羡城中,

    于公于私,张硕都没有心思去背叛黄祖。

    所以他特地将诸多夏口的将佐都叫来一起饮宴,一方面是为了活跃气氛,

    另一方面,更是在众人面前示其无私之心,以让他们安心,更让黄祖安心。

    而在张硕好几次打断张竑之后,张竑似乎也知道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因此闭口不提招降一事,反而与张硕谈论其经史典籍来。

    张硕原是黄祖家臣,黄祖出身安陆黄氏,自身也是个饱读经书之辈。

    在黄祖的言传身教下,张硕虽说不是什么大儒,但对经史典籍也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因此当张竑主动谈起这个后,张硕兴趣勃勃。

    张竑是当世大儒,他对许多经史典籍的解说可以说是权威级别的。

    在他的主动引领下,张硕听得如痴如醉,每当听到精彩处解决了他以往的不解时,他都会抚掌称叹不已。

    只不过厅中大部分人都是纯武将出身,都对经史典籍毫无兴趣,因此他们不久后就都离开了厅中。

    到了最后,厅中只剩张硕、张竑、甘宁等寥寥几人。

    甘宁虽是草莽出身,但他有上进心,少时就会主动去自学经书,如今难得遇到张竑这种大儒讲解经书,他也充满了兴趣。

    宾主尽欢的情况下,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两个时辰已经过去,这时张硕已经颇有醉意。

    在感觉到自己有些醉了之后,张硕意识到不能再喝了,他毕竟是夏口主将,是绝对不能烂醉的。

    这时他已经有了送客之意,

    恰在这时,张竑主动言道,“校尉,天色已暗,加上冬雨来袭,吾可否在寨中休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行下山。”

    听到张竑此言,张硕朝门外看去,果然天色已经显得灰暗了。

    而雨水滴答的声音也传入张硕耳中,这时若强令张竑下山,对张竑的生命安全是有威胁的。

    张硕虽然不愿接受招降,但他也不愿张竑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发生什么意外,

    再加上刚才张竑一行人已经交出兵器,因此思考之下,张硕同意了张竑所请。

    在同意张竑所请之后,张硕正要起身相送张竑,但张竑却体贴得说道,

    “吾观校尉已有醉意,恐行动不畅,不若就让甘司马相送就好。”

    张硕见自己的确已有醉意,故而便没有多大疑心的同意了张竑所请。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以上决定即将会让其后悔终身。

    毕竟任张硕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张竑自从上山那时起,要降的就不是他这条柴犬,而是甘宁这只苍鹰。

    对于相送张竑前去客房,甘宁心中也是情愿的。

    不仅是方才张竑给了他尊重,更重要的是他意犹未尽,还想听张竑继续解说经书典籍。

    张硕在安排了甘宁相送张竑后,他就起身到内室去歇息了。

    而甘宁则是带着张竑七转八转,来到了夏口中一处偏远的僻静所在。

    在送张竑到门口后,甘宁就要离去,而张竑看到甘宁脸上那不舍的眼神,适时提道,

    “若甘司马还想听一些经书之解,可入内来,吾愿为甘司马解惑。”

    张竑此请正中甘宁下怀,他脸上浮现欣喜之色,连忙应允与张竑一起进了房屋之中。

    而一直守卫在张竑身旁的傅婴及十位吴军士卒,也很自觉地站在了门外值守起来。

    在进入房屋后,张竑点燃屋内蜡烛,而后又用屋内火烛点燃了炭炉,取了一壶屋内的酒,放在炭炉上温了起来。

    张竑邀请甘宁坐下,在坐下后,甘宁一脸期待的等着张竑继续解说经书之义,但岂不料,张竑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其脸色大变,

    张竑对着甘宁一拜,口中言道,“吾替吾主拜谢甘司马对凌校尉不杀之恩。”

    张竑此话一出,感觉被窥探了心中最大秘密的甘宁心中杀意顿起。

    但想起张竑方才在半山腰对其的尊重,以及方才在厅中不厌其烦的为其解说经义的场景,

    甘宁生生压抑住了心中的杀意,

    这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严峻起来,

    他冷声道,“张公真智谋之士,既然你已经知晓此事,吾亦不推脱。”

    “张公接下来意欲何为也?”

    “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张硕?”

    说话之间,甘宁已经将手按在了他腰间的手戟之上。

    房外冬雨淅淅沥沥,房内甘宁杀心浮动,

    在这剑拔弩张,生命危在旦夕的情况下,张竑却犹如不自觉般,他缓缓说道,

    “张硕乃我主敌人,我为何要将此事告知其。”

    听到张竑如此说,甘宁心中的杀意稍微降低了一些,他问张竑道,

    “既然无意告知张硕,张公又何必在我面前特意提起此事呢?”

    甘宁之所以对张竑起了杀意,乃是觉得张竑有意以此事威胁他。

    面对甘宁的询问,张竑笑道,“因为我主因此事,而对兴霸起招揽之心也。”

    甘宁乃是豪壮之辈,张竑知道对这种人,没必要搞什么弯弯绕绕的,直抒胸臆就好。

    听到张竑如此说,甘宁心中惊疑之心顿起,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张公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招降张硕吗?”

    岂不料张竑却嗤笑道,“张硕?一沽名钓誉之辈也,何能入我主之眼。”

    在否定完张硕之后,张竑对着甘宁说道,

    “吾主言兴霸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乃这世间真豪杰也。

    吾主心多许之,方才派吾前来相邀兴霸共兴大业。”

    听到孙俨对自己的评价,甘宁只觉中肯的很,他不禁叹道,

    “竟不知,吴主如此知我也。”

    甘宁一向被人所轻视,怀疑,除了其好友苏飞之外,几乎所有人对其的评价都是负面的。

    但如今从张竑口中得知,孙俨竟然对其如此了解并且看重,他心中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

    情绪复杂的甘宁,取下还没温好的酒,为自己倒了一尊,而后就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直入肚子,但想起自身以往所受的委屈,酒水再冰凉,也不如他此时的心寒。

    看到甘宁如此作态,张竑就知道甘宁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

    正如先前他所预料那般,甘宁应该是早有不臣之心了,不然他的态度不会这么快松动。

    张竑继续对甘宁劝道,“日月逾迈。人生几何,宜自远图,庶遇知己。”

    张竑的话令甘宁深以为然。

    当年他率僮客八百人来投,可黄祖不仅不用他,还用财货计谋分化他的部下,

    导致他流失了五百儿郎,如今身边只剩三百左右健儿,这点令甘宁一直深恨在心。

    似此主君,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留在他身边。

    虽然甘宁有离开黄祖之意,但如今面对张竑的招揽,他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因为他不知道孙俨对其的态度如何。

    观甘宁犹豫的神态,张竑继续劝说道,“在吾前来夏口时,吾主曾对我言过一语。”

    吾主言:“刘景升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况黄祖乎。

    吾闻其战卒甚少,若不开山让城,金鼓一震,恐无法不得伤害山上之人,卿便在前具宣孤意。”

    “吾且问兴霸,君自料黄祖名声之在海内,孰与鄙州故王景兴,华幼鱼?”

    张竑口中所言二人乃王朗及华歆,皆是当世名士。

    听张竑如此问,甘宁当即答道,“远远不及也。”

    见甘宁如此回答,张竑复又问道,“江夏资粮多少?器仗精否?士民勇果孰与我国?”

    甘宁又答道,“不如也。”

    见甘宁双重否定之后,张竑最后言道,“平南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诛李庐江,君所亲见,南定山越,亦君所闻也。

    今欲守孤城庸主,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今大军已次夏口,仆将还去,若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吾辞矣。”

    张竑的话语令甘宁颇为意动,今日被张竑这么一说,他才真正认识到了黄祖与孙俨的势力之间是有云泥之别。

    但甘宁心中还是有着最后一丝顾虑,他对着张竑言道,

    “吴侯英明势强,我已知矣。”

    “然前有刘景升,今有黄祖,皆在我投后对我弃之不用,疑心深重,我今若投吴侯,其能保证对我重用不疑乎?”

    甘宁的话语透露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忧。

    实在是,他过往的经历,令其伤透了心。

    因此他很担心孙俨是否会因他的过往经历,也会对其不信任,如弃之敝屣一般。

    但听到甘宁是担忧这个之后,张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吴主乃我徒,我深知其,其聪明有大略,绝非刘景升之辈可比,兴霸可勿忧,早日投之方是上策。”

    但张竑的这番言语还是没有让甘宁下定决心,见此情景,张竑收拢笑容,他收拢袍袖,对着甘宁许诺道,

    “吾以自身名望为担保,吴主必不会因你过往经历对你弃而不用。”

    张竑此言一出,甘宁大受震撼。

    张竑名望之深重,不是他这种武夫可以企及的。

    如今张竑为了招揽他这个声名狼藉之辈,竟然愿意用自身名望作保令其安心,这样的举动,是甘宁以往都没有经历过得。

    甘宁大受感动当即起身,他拜道在张竑身前,充满愧疚得说道,

    “张公为我何至于此,得吴主如此看重,宁愿效死力耳。”

    张竑扶起甘宁,对其言道,“吾主得兴霸,犹如得上万精兵耳。”

    而后张竑又对甘宁言道,“今张硕妄仗天险阻主人前进之路,兴霸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有办法为主人清除此障碍乎!”

    张竑的担忧在甘宁看来却不值一提,甘宁立刻答道,“张硕耳,鼠辈也,不足为惧。”

    “吾正愁新投明主而寸功未立,今夜我当取夏口奉于吴侯面前,以证明吴侯及张公未看错我也。”

    说完后,甘宁起身,对着张竑说道,“张公且饮酒,宁去去就来。”

    ...

    张硕在饮酒后有些醉意,在寝室内安歇。

    今日他其实挺开心的。

    能够得见天下名士张竑,并且得他亲口招揽,这件事传出去了,也是件倍有面子的事。

    况且今日他还与张竑这等名士坐而论道了。

    这让张硕心中极为满足。

    只是在他半睡半醒之间,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嘈杂喧闹之声,这吓得张硕醉意全无,当即从床上起身。

    夏口本质上是一座军营,而在军营中,最怕的就是深夜营啸。

    张硕大怒,他虽执法为宽,但对于营啸此事也是管束甚严的,因为他深知此事会带来什么样的恶劣效果。

    到底是何人,敢在营中做此事。

    张硕急忙唤来亲卫了解情况,但亲卫一直宿守在他门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很快的,张硕的寝室内,便冲进了几个满脸带血的将佐,他们在见到张硕后,当即向其哭诉道,

    “校尉,甘宁反了,甘宁反了呀!”

    张硕听闻此事犹如晴天霹雳。

    虽然他因为黄祖的影响,对甘宁并无多少信任,但是甘宁突如其然的反叛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的,张硕就意识到了一件很糟糕的情况。

    为了防备吴军偷袭,他将夏口中大部兵马布置在山上。

    夏口之中只有一千余兵力,且这一千士兵还分散值守四周。

    若是在甘宁率领其所部有意的偷袭攻击之下,夏口这座营寨是守不住的。

    张硕想到这点后,当机立断就要率领残部前往寨外召集兵马,但岂不料在他还未有所举动的时候,他寝室的大门就被撞开,

    而后全身上下被鲜血覆盖的甘宁就率兵冲了进来,

    在看到张硕的那一刹那,甘宁狰狞着笑道,

    “校尉,借你头一用。”

    而后还不等张硕反应过来,甘宁就犹如一头猛虎般,朝着他杀来.....

    ...

    张竑在屋内细细品尝着温好的酒,在甘宁离去不久后,淅沥的雨声中就开始夹杂了人的尖叫声及呼喊声,

    张竑知道这是甘宁开始动手了。

    幸亏张竑所在的这间屋子比较偏僻,故而动乱一直没有波及到这边。

    但听得那耳边不断传来的惨叫惊呼声,

    张竑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今夜之雨水,能洗的净今夜的血腥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011/ 第一时间欣赏替汉最新章节! 作者:三合一咖啡所写的《替汉》为转载作品,替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替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替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替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替汉介绍:
建安五年,汉帝国东南的江东之地上正发生着一场巨变—江东小霸王孙策正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江东众臣六神无主,各怀心思。
承继江东基业的会是谁?
如果继承江东的不是那孙权,而是孙策三弟孙翊,那么历史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读者群号:1136031735有兴趣的可以加。替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替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替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