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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章:不联姻,无和议

    既然已经坐到了谈判桌上,昔日那些高贵的,典雅的,胸有珠玑的大人物们与市场上卖菜的大婶大妈们也就没了什么两样,只不过那些人讨价还价的是一文钱两文钱的小菜,而这些人却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以及这块土地上人们的走向,大小不同,本质却是一样。勃然大怒之有之,反辱相讥者有之,踏脚拍桌子,挽袖子瞪眼睛那也是少不了。虽然不至于真的动手,但场成却也是火爆异常。

    蒙元代表还有着相当的强硬立场是因为他们知道,云昭当真是耗不起。现在他们打是打不过征北军了,但征北军当真横下一条心要剿灭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会让云昭心痛不已,甚至会影响到他争霸中原的大战略。

    霍城距离燕京并不远,快马奔驰,一天一个来回绰绰有余,于是这条道路之上,一天便有无数个信使往返在这条道路上,将最新的谈判结果或者争议上呈到燕京,由雅尔丹作出最后的决断。

    虽然艰难,但和约仍然在一项项达成。虽有分歧,但当双方都不想真正打下去的时候,总能找到弥补差异的方法。

    蒙元想要燕京以及关外的土地,被征北军断然拒绝,蒙元是猛虎,那就必须将猛虎关在笼子里。蒙元最终同意不要关外土地,但却多要一州土地作为蒙人的栖息点,他们要求加入延州。征北军同意给蒙元多一个州的地方,但在地方上却是给了他们燕京,交州和翼州,这是三块不相连的土地,也就是说,蒙人虽然成功拿到三块土地,却互不相连。

    时间一天天流逝,往返于燕京霍城两地的信使数量也越来越少,这代表着双方的分歧越来越少,达成的合约亦越来越多,随着谈判双方面前厚厚的卷宗越不越薄,谈判双方的脸上终于少了一些愤怒,多了一些笑容,言语之间也和气了许多,一旦合约最后签署,那双方就要变成同僚了。

    双方在尽可能地弥补互相之间的差异,在这些蒙人栖息地的官员配备上,启用了对等机制,也就是一个职位之上,如果正职是征北军的人,那么副职便必然是蒙人,换过来亦是如此,最重要的便是军队,达成了异地驻扎的协议,也就是说,蒙人军队不得驻扎在这三州栖息地上,这三州的镇军将由征北军派出,而蒙人军队将另行选择驻扎地点,将蒙人普通百姓与军队分离开来,这也是征北军的策略之一。等到将来大功靠成的时候,再来慢慢地消化蒙人强大的骑兵,那个时候,有的是办法让这些蒙人自愿脱下战袍,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在云昭限定时间的第九天之上,双方终于全面达成协议,只差在合约上最后由双方的最高长官签字画押了。

    这一天,云昭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韩仲的面前。

    拟定好的合约摊开放在云昭的面前,上好的狼毫沾上了墨好的浓浓的墨汁,内容云昭勿需看,每天,他都能得到最详细的谈判经过,提起笔来,只消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大印,持续八年的抗蒙之战便将画上句号。云昭含笑提起笔来。

    “都督且慢!”韩仲站了起来,走到云昭面前。

    马一功,郭长兴等不由脸色一变,韩仲又想出什么幺鹅子?这些天来,他们可是领教了此人的精明和老辣。

    “韩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我以为你已经与我们达成了共识?”云昭搁下笔,看着韩仲,微笑道。

    “的确达成了共识。”韩仲面色不变,“我只是想问都督一句,怎么样才能保证这份和约得到完整的实施而不打任何的折扣?”

    云昭诧异地道:“我签下名字,盖上印章,便代表着征北军都督府的承诺,大太夫一诺千金,这份和约便是约束。”

    韩仲摇头道:“史上从来没有真正难够保证条约完全得到实现的承诺,都督也应当明白,蒙族与大越之间,在历史之上不知签署了多少次和约,但每一次最后的结果我想都督也知道,不是蒙人撕毁和约,就是大越人撕毁和约,真正的和平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都督不想这些事情再次重演,我想,我们有必要再签定他之前,找到一个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云昭脸色微变,“我想,这些事情在这些天的谈判中,你们已经找到了方法。”

    “有些事情必须等到都督出现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当然,我们已经达成的和约是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上,我们需要得到一个保证。”韩仲道。

    “你想要什么保证?”云昭脸色微恙,节外生枝,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都督想必也明白,这份和约,我们蒙元其实是吃亏的,军队被整编到征北军中,而得到的三块土地互不相连,实则上,我们已经被分割到了三个相距甚远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越人会愈来愈强,而蒙人将越来越弱,当这种强弱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这纸和约便会成为一张废纸。不会再有约束力,所以,我们需要另外的一种保证方法。”韩仲毫不畏惧地迎着云昭的目光。

    “我不是已经邀请诸如韩先生你入都督府任职了么?两家联合之后,会有更多的蒙族官员进入征北都督府,征北军之中任职,难道这还不足以保持对和约的约束么?”云昭问道。

    “不够!”韩仲坦然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些官职,随着时间的推移,征北军愈强而蒙人影响力愈弱,将会予取予夺,毫无保障,在那个时候,蒙人根本没有申诉的余地,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将双方利益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方法,有一根纽带将征北军,与蒙人之间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密不可破!”

    “你所说的纽带是什么?”云昭上身前倾,俯视着韩仲。

    “联姻!”韩仲毫不犹豫地道:“请都督迎娶雅尔丹公主,便使雅尔丹公主成为都督的正妻,如此,蒙族可放心矣!”

    一语惊动四座,马里汉毫不知情,惊恐地看着韩仲,而在场的征北军诸人,除了坐在一边的蒋丰神色不动,巍然如山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骚动起来。

    征北军都督迎娶雅尔丹,而且还是正妻,这绝不是一件小事,却不说政治之上的影响,便是云昭自己,在自己的婚事之上也还是一屁股的麻烦。红娘子现在还在鹰嘴岩生气呢,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直接提着刀从鹰嘴岩杀回业?众人将目光齐唰唰地转向云昭。

    韩仲似乎无觉,环顾四周,“其实不用讳言,云都督与雅尔丹公主之间,本就有情有意,这不是什么秘密,以前双方也曾多次秘会,这一次双方的联姻,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沉默的大厅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云昭的身上,韩仲的话让他一时狼狈不已,半晌,才站了起来,“此事再议,再议。”

    “都督,只有此事达成,我们才会在条约之上最终签字。”韩仲看着云昭匆匆离去的背影,高声道。

    小厅之内,高一功看着云昭,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都督,当真是一箭双雕,如果能迎娶雅尔丹,的确能令蒙族从此死心塌地为都督效力,而且雅尔丹是蒙族出了名的美女,对都督亦是一往情深,此等美事,何乐而不为?”

    蒋丰笑眯眯地道:“正是此意,要想蒙人从此再无异心,这是一个妥贴的方法。”

    “我看有所不妥!”郭长兴连连摇头,“对方要求的可是正妻之位,都督,请恕我直言,都督是要夺天下的人,将来得了天下,坐上金銮宝殿,但皇后却是一个异族女子,只怕会惹来物议。如果是妾,当可考虑!”

    “胡说八道!”高一功笑骂道:“老郭,你是胡涂了吧,雅尔丹何许人也,先不说她是蒙元皇帝,便是以前她的身份,堂堂的蒙族公主,怎么可能作妾,如果我们提出这个意见,保管蒙族立马翻脸,战场之上烽烟再起,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高大人说得对!作妾的提议万万不可提起,不然双方前面所做的努力会前功尽弃,除了一战之外,再无其它选择了,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怎么办?”郭长兴双手一摊,“这可是个死结,要大越百姓接受一个蒙族女子成为将来的皇后,只怕会有难度。”

    “有难度,不代表不可以!”蒋丰淡淡地道:“纵观大越历史长河,娶了异族女子为皇后的天子也不是没有!要谈到所谓脸面问题,即便是我大越最为兴盛的时候,不也是曾将豆蔻年华的公主嫁给蒙族老态龙钟的王爷为妻以换取边境和平么,那时怎么没有人说要脸面?”

    云昭敲敲桌子,“你们所说的这些我不在乎,我想的是,如果当真联姻,妙妙那里怎么交待?”***

第六百九十一章:签约

    妙妙怎么办?

    屋内几个人都沉默下来,燕妙妙与云昭之间复杂的关系让每一个人都很为难,而鹰嘴岩一系在征北军中的实力其实并不低,他们对于这一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尚不得而知,燕小乙虽然在改编白莲军一事之上与云昭完全站在了一边,但涉及到燕妙妙本人,他还会作出与先前一样的选择吗?

    马一功与郭长兴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将目光同时转向一边的蒋丰.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两人自觉有资格说话的也只有蒋丰了

    蒋丰沉默片刻,”都督,虽然这看起来是都督的家事,私事,但都督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与征北军数十万将士息息相关,这也就是平素所说的帝王无家事罢了,如果都督不想更进一步,只是安心做一个北地王,那么,集我征北军之力,亦可覆灭蒙族,击败程群,但相应而言,我征北军的实力也将在这两场大战之中损耗极为严重,未来……”蒋丰沉吟了一下,”必然不会是中原对手.”

    云昭霍地转过身来,瞪视着蒋丰

    “都督,李逍与你相比,有着先天的优势,这是无可更改的.想要击败李逍,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联结蒙族,迅速击败程群,然后趁着中原未稳杀进去,一旦一个统一的中原,一个意志高度集中的中原,不是我们能对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云昭颓然坐下

    “或许,平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郭长兴犹豫半晌,道:”都督,平妻,既可以达成蒙军的条件,又可以安抚鹰嘴岩一系,于燕将军而言,亦没有什么不公平之处,双方都可接受.”

    马一功连连摇头:”不大可能.先不说雅尔丹身份极为高贵,便说此女,其实是外柔内刚,极有原则之人,而燕将军,则是外刚内也刚,却不说两人是否会答应,便是答应了,日后都督只怕也不得安宁,这两人都各有一套人马,以及忠心的部属,将来闹将起来,谁也受不了,恐怕还会酿成更大的祸患,这是饮鸠止渴,看似解决了现在的难题,却为将来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云昭心烦意乱,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好好考虑一下,再作决定吧!”

    “也行,都督,我等先告辞了!”蒋丰点点头.马一功与郭长兴站了起来,率先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的两名亲卫走进来,抬起蒋丰所坐的太师椅,亦紧跟着向外走去,蒋丰回头看了一眼紧皱眉头的云昭,微微笑了一下,”走吧!”他挥了挥手

    走到门外,马一功与郭长兴两人还站在门外,自然是在等着他

    “蒋公,怎么办?”马一功问道

    “去把姚谦先生与万元公请到我那里去,你们二位也来吧.”蒋丰淡淡地道

    “我不同意!”姚谦一拍桌子,道:我绝不同意.万公,你哑巴了么?”万元坐在蒋丰身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万元抬起头,”如果都督不愿,我们都是白说,如果都督心中已有成见,我们说了也是白说.如今这势,只怕都督对妙妙感情再深,也不得不弃妙妙而娶雅尔丹.”

    “我还是建议平妻!”郭长兴依然坚持他的想法

    “不大可能!”万元摇头,”妙妙那个脾气,唉?都是我们从小惯坏了她!”

    姚谦也不同意,”我在燕京呆过很长时间,与雅尔丹有过不少的接触,此女心计城府与美貌并存,性格坚韧,认准一个目标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是我贬低妙妙,两人当真同为平妻,以后妙妙必然被此女吃得死死的,毫无翻身的机会.当年兀达为了联合乌力其抗衡巴鲁图,意图将雅尔丹嫁给乌力其,雅尔丹是如何做的?她情愿将所有的一切推倒重来,也不愿受人摆布,布局周密,一击得手,此女本领,妙妙那里是对手?”

    众人面面相觑

    蒋丰抬起头来,”姚先生,当年我们两人在安庆城,一副药汤送岳铭归西的时候,难道所思所想,就是让都督到此为止,划地为王,最终还是饮恨收场么?”

    马一功,郭长兴初闻此等隐秘,两人顿时脸上变色.”这,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胡泽华苏定方知道了,必然要出大乱子!”马一功手都抖了起来

    蒋丰哼了一声,”能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嘴上没有把门的,说了又怎样?”

    姚谦怒道:”难道没有蒙族就不行么?当年我们从大漠逃出来的时候,才几个人,被赶得跟狗似的,还不是一样走到了现在,现在我们拥兵数十万,反而没有当初的胆气了么?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我们还吃带毛猪!”

    “现在没了雅尔丹,我们还真得要吃带毛猪!”蒋丰毫不客气,”此一时也,彼一时,当初我们算什么,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我们只是小鱼小虾,不值一提,谁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这才给了我们夹缝之中生存发展壮大的机会,但现在还可能么?无论那股势力,都将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还这样将自己当作亡命徒,迟早都会输得连内裤都没得穿.不与蒙元联姻,和议就不能成功,我们就不得不与蒙元血拼一场,然后再与程群大斗一场,就算我们获得这两次战斗的胜利,我们还有机会,还有能力渡江作战么?这两场战争要打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更多?李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么?姚公,都督现在一身所系的可是数十万征北将士的身家性命,你不怕输得精光再去当马匪,但其它人呢?征北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这么我文武官员也会这么想么?”

    姚谦喘着粗气,却是没有说话了

    “我将你和万公请来,便是想请你们二位以燕将军长辈的身份,再赴鹰嘴岩,劝说燕将军接受这个事实,最好便是燕将军愿意与雅尔丹一齐成为平妻,这样,也算是都督对燕将军的一个交待,至于一功所担心的问题,先留待以后再说吧!”

    “妙妙不会同意的!”万元幽幽地道

    “不做怎么知道?”蒋丰冷冷地道:”什么事情,尝试了之后才知道结果,如果燕将军不愿意,那也只有委屈她了!”

    “凭什么要委屈妙妙?”姚谦怒道

    “炎了都督的千秋大业!”蒋丰直视着两人

    万元站了起来,”我们去,尽力而为吧!”

    姚谦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哗拉一声,门被推开,耿冲出现在了门口,”各位大人都在这里,太好了!”

    蒋丰眉头皱起,”出了什么事了?”

    “我们在江南的谍探发回了情报.郭将军不在这里,我也不敢擅自作主,便只能来找各位大人了.”耿冲道.职方司几位大佬诸如郭锋,洪安帮,张丽华都去了江南,留在大本营坐镇的便只有耿冲了

    “职方司的事情一向由都督亲自负责,有什么事情你自去找都督,找我们做什么?”马一功喝问道

    “可是,这事儿,我不敢去跟都督说啊!”耿冲一脸为难的样子

    “什么事情?”马一功看着对方,一脸的不耐

    “江南,秦柔娘产下了一子.”耿冲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

    屋内霎时之间死一般的沉寂,秦柔娘为李逍生了一个儿子,这将是对云昭的又一次打击

    “去,告诉都督!”蒋丰忽然道

    “蒋公!”耿冲为难地道

    “让你去你就去!”蒋丰喝道,”这事儿瞒得过今天,还瞒得过明天么?”

    “是!”耿冲点点头,大步流星的离去

    蒋丰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万元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姚谦,我们两人去鹰嘴岩!”

    姚谦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一脸的不甘心,随着万元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云昭掀了面前的桌子,回头看见耿冲仍然呆在屋里,厉声喝道:”滚出去!”

    耿冲吓了一跳,一个转身,便窜出房去,险些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耿冲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传来易水寒破风的声音以及无数家俱被斩碎的声音,心里紧张得咚咚乱跳.心中直是埋怨蒋丰出了一个锼主意

    “怎么啦?”身后传来蒋丰苍老的声音,耿冲回头,看见两名士兵抬着蒋丰直走了过来

    “蒋公,你来得正好,都督雷霆大怒,您得去劝劝才好!”耿冲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声道

    蒋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倾听着里面的声音,微笑着对耿冲道:”没关系,便让都督发泄一番吧.”

    耿冲意外地看着扬长而去的蒋丰

    房间整整关闭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房门霍然被打开,在外面担惊受怕了一夜的耿冲赶紧迎了上去,眼前的云昭服饰整齐,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意外,只有屋子里满地的凌乱见证了昨晚云昭的暴怒

    “通知韩仲,今天我们正式签定和约!”云昭看着耿冲,淡淡地道

    “是,都督!”耿冲躬身应道

    云昭一振袍服,大步离开了自己的小院,走向议事大厅.***

第六百九十二章:江南

    鄂州,临江园.这里是李逍来江南以后的行宫,也是后来李逍举旗之后的权力中心,李逍冒险潜入北地密会程群之后,这个园子里便只住着柔娘一人,柔娘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罗网的总部便也迁入临江园,以方便柔娘发号施令

    江南比起北地,气候要温暖的多,虽然已是隆冬,但到现在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下过一场雪,前两日下了一些雪籽,这才有了一些寒冬腊月的意思

    临江园一向比较肃静,后来罗网搬来,人虽然多了,但其实戒备更加森严了一些,但现在,却是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距离秦柔娘产下孩子已经十数天了,李庆在返回临江园坐镇,以确保秦柔娘顺利产子之后,已经返回了前线,在那里,他指挥的鄂,彬,湖三州军队正与叶开的威卫与王相的部众对抗,这一次百忙之中抽身而出,为的就是利用他超人的医术来确保万无一失

    李庆虽然走了,但临江园并没有安静下来,鄂,彬,湖三州的高官显贵,豪绅门阀们一一登门贺喜,眼下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李鉴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李逍马上就要进入上京,登上皇位,而临江园的这位,其地位已经很明了了

    李逍的正妃心湄现在生死不知,而秦柔娘又诞下了李逍的长子,母凭子贵,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跑不了的,更何况,临江园现在的这位本身在这个势力集团中就拥有自己的力量,可谓是位高权重,如果现在还不抓紧时间巴结的话,那以后想要巴结可就难了,毕竟皇宫不是谁人想进就能进的

    临江园大部分地方热闹非常,但有一个小院落却是安静异常,任何人想要靠近这里都会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正是秦柔娘在临江园的居所

    屋子里温暖如春,精制的木炭烧得极旺,发出绿莹莹的火光,却不带一丝烟火味,香炉里袅袅清香扶摇直上,秦柔娘依偎在厚厚的锦被之中,怀里抱着刚刚生下十余天的儿子,满眼皆是慈爱之色

    紫烟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桌上,桌上摆着一摞摞的礼单,紫燕一经张捡视着,大多数都被她随意搁在一边,只有极少数人的礼单她才会打开看上一眼,然后简略地向靠在床上正逗弄着儿子的柔娘说几句

    “娘娘,这是连仲文从京城捎回来的一套全银百家锁.”紫燕笑道

    “哦,连仲文在京城,怎么知道我已经生产了,还特意送了礼物回来?”柔娘笑道

    “娘娘,连仲文走时,娘娘的预产期基本上就已经知晓了,他人虽然去了京城,但这日子岂能忘了,这百家锁是他请京城最好的银楼特意制作的.连仲文在信中说,无论是设计,还是制,用料,都是这家银楼的大老板亲自经手的,保证只此一份.”

    “连仲文有心了,回头你将这百家锁拿来,给宝宝戴上.”柔娘笑道

    “是,连仲文回来看到小皇子身上戴着他送的百家锁,还不高兴疯么?”紫燕娇笑道

    “连仲文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忠心耿耿,这点面子岂有不给他的道理!”柔娘抬眼看了一眼紫燕

    “娘娘说得是!”紫燕连连点头.”娘娘,鄂州知州何怀金,彬州万长风,彬州万长贵送得礼物好重.”

    “哦?”柔娘抬起头

    “这,这要是换成银两的话,岂不得数万两之多?”拿着手里的礼单,越往下看,紫燕越是惊讶,”这些东西都好难弄到的,难得他们居然搜罗了这么多?他们从那里来得这么多钱?”

    秦柔娘冷哼了一声,”他们三人在江南三州当了这么多年知州,江南三州又一向是财富集中之地,焉有不肥之理?”

    “那娘娘,要不要让罗网去查一查他们?”紫燕试探性地问道

    “算了!”秦柔娘摇摇头,”四爷现在离不得他们,他们亦是忠心耿耿,只要他们还忠于政事,实心实意地替四爷办事,贪就贪点吧,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四爷一直跟我说这个道理,虽然听着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事实.”

    “是!”

    “明天你替我置办一桌酒席,宴请这三位知州大人和你认为该请的人,我不方便出席,你便代我去吧!”

    “是,娘娘.”将这几份礼单放到一边,紫燕又随手拿起一份,看了一眼,却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啦?”

    “娘娘,这是雄阔海送的礼.”

    “哦,他也送了礼,是什么?这家伙一点军晌都和麾下大吃大喝了,又不懂得怎么捞钱,居然还有钱给我置办礼物,快说说,他给我送了什么?”柔娘大感兴趣,当年在潞州城中,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卖大力丸的雄阔海如今已是李庆麾下大将,统领着上万人,作战极其勇猛,又因为愿意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丝毫没有将领的架子,在军中极受欢迎,所率之部受他影响,作战勇敢,凶狠,是李庆麾下第一敢战之兵

    “这个家伙,那里有钱?”紫燕掩嘴娇笑道:”他说他找到了一棵已经长了百年的花椒树,一刀便斩了,取了这树的树芯,亲自一刀一刀给小皇子削了一截磨牙木,以备将来小皇子长牙时用来磨牙!”

    柔娘放声大笑起来,”亏他想得出来,可惜那株百年老树,不过这玩意儿好,我们小时候都是用这花椒树削成小棍戴在手上用来磨牙的,紫燕,将雄阔海费了偌大劲削的磨牙木找出来,叫下头配上饰件,等将来能用时便给小家伙戴上.”

    紫燕看着欢喜无限的柔娘,笑道:”娘娘,何怀金他们送那么重的礼,娘娘都不太高兴,连仲文和雄阔海送的可不顶什么钱,但我看娘娘反而是极喜欢的.”

    “当然是极喜欢的,因为他们用心,是真正地想送给小宝贝一件礼物,至于其它的,送的不是小家伙,而是四爷.”柔娘摇摇头.”紫燕,你和雄阔海到底怎么样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这次雄阔海回来,我便作主,你便嫁了吧?”

    紫燕顿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雄阔海对男女之事,迟钝得很,在你面前虽然说不出什么,但在我面前可是多次表达了对你的好感,”

    “全凭娘娘作主就好.”紫燕低声道

    “好,好!”柔娘高兴地点点头

    “哦,对了,娘娘,小皇子的奶妈已经找好了,一共两个,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子,刚刚产子不久,奶水充足.”紫燕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柔娘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婴儿,”可怜的小宝贝,娘没有奶,倒是要苦了你了.对了,那两个女子的背景怎么样?”

    “娘娘放心,这两个女子都是江南官宦之家的小姐,平时生活优越,奶水质量一定会很好的.”

    “官家小姐?她们愿意来当奶妈?”柔娘奇怪地问道

    “娘娘,瞧您说的,能给我们小皇子当奶妈,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美差,他们的家人都欢喜得紧呢!这是李庆王爷临走时亲自选定的,确认了这两个女子没有任何的疾病,确定这两人后,李庆王爷当场就升了他们家人的官儿.”

    柔娘摇摇头,这才省起怀里婴儿的身份,这奶妈当真是一份难得的美差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紫燕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拉开了一条小缝

    “紫燕姑娘,刚刚送来的情报.”门外,一名罗网的官员轻声道

    “是什么紧急情报,非得送到这里来?”一边接过官员手里的卷宗,一边低声埋怨道,”娘娘现在身子虚弱,有什么事情你们不能自己处置了么?还是劳烦娘娘.”

    “是有关于心湄王妃的.还有连仲文从京城发回来的急报.”官员低声道

    “心湄王妃!”紫燕身子一震,”我知道了,你去吧!”

    拿着卷宗,走回房里,”娘娘,北方送来了有关于心湄王妃的情报.”

    “心湄姐姐?她脱险了?”柔娘坐直了身子,看着紫燕

    紫燕打开卷宗,拿出里面的密报,匆匆浏览了一遍,脸色却有些奇怪:”娘娘,四爷已经成功救出了心湄娘娘,不过过程有些惊险,心湄娘娘带着两位小公主在一个雪洞之中藏了两天,两个小公主没事,心湄娘娘却严重冻伤了,情报中说,心湄娘娘的两条腿可能有点问题,以后只怕是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了?”柔娘惊呼道:”那,岂不是残废了!”

    “是!”紫燕点点头,”既然发回来的情报这么说了,只怕这事已经无可挽回了.”

    沉默片刻,柔娘道:”紫燕,你替我写封信,一是恭喜四爷救回了心湄姐姐,二来,替我安慰一下心湄姐姐吧!”

    “是.”

    “还有连仲文发回来的急报,说上京的行动出了岔子,暗房苟平失踪了,最重要的是,苟平极有可能带走了传国玉玺!”紫燕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暗房,苟平?曹仪这事是怎么办的?”柔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连仲文现在正在上京城满世界搜索苟平和暗房的踪迹,只是到发出情报为止,还没有一点头绪.”

    “暗房在外地的网络被我们几乎全拔了,但上京还是他们的天下.想找到他们,当然很难.”柔娘向后靠在锦被之上,闭上了眼睛,”让我想想,紫燕,叫丫头们把小家伙抱下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一家豆花店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当紫燕以为靠在床上的柔娘已经睡着,站起来准备退出房间的时候,柔娘忽地睁开了眼睛

    “紫燕!”

    “娘娘!”紫燕转过身来,赶紧走到了跟前,”我以为您睡着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柔娘摇摇头.”暗房当年曾经为追杀我和四爷出过死力,现在四爷即将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们担心四爷和我秋后算帐,想要跑路是说得通得,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将传国玉玺也偷走?”

    “为了要胁?”紫燕试探地问道

    柔娘摇头,”也许是为了要胁,但无论是苟敬,还是苟平,都不是傻瓜,知道这种有胁最终是没有结果的,即便当时妥协了,最终仍是免不了要彻底清算的,因为我们都是做这一行的.对吗?”

    “是,娘娘!”

    “所以,暗房偷走传国玉玺,不是为了要胁,而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

    “现在他还能卖给谁?传国玉玺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敢买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有的,肯定会有的.”柔娘喃喃地道:”紫燕,传信给连仲文,在上京要加紧搜捕暗房的人,另外,分出一部分人手,盯着职方司的人,我想,苟平会去找他们的,守株待兔虽然蠢,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收获.”

    紫燕有些震惊地看着柔娘,”娘娘,您是说,敢买传国玉玺的买家是征北都督府.”

    柔娘怔怔地出了沉默半晌,才接着道:”紫燕,彬州那边的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娘娘,李庆王爷那边正在调动兵力,叶开不是笨蛋,形迹太过明显的话,容易引起他的猜忌,所以一切都很小心.”

    “通知王叔,加快步调,务必在征北军的前锋抵达贵州之前完成对叶开的致命一击.只要将叶开彻底击溃,将贵州收入囊中,李鉴就再无可去之地,征北军也只能在陕州望洋兴叹了.”柔娘道

    “我明白了,娘娘!我马上去布置.”紫燕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柔娘一个人,柔娘眼中的神情慢慢地变得迷惘起来,目光盯着幽幽的灯火,不断窜起的火苗幻化变形,在她的眼中,慢慢地凝聚成一张人脸,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阳光,

    “柔娘,我回来了!”耳边响起呼喊声

    “云大哥!”柔娘喃喃地叫了一声

    那张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失,渐渐变得阴沉,变得愤怒,眼中闪着熊熊的火光,死死地盯着柔娘

    柔娘身子一震,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

    “对不起,云大哥,我不想这仗再打下去,我也不愿意你们两人非得分一个你死我活出来,你们两人,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没有好下场.我知道,你想抓着李大,然后马踏中原,与四爷来争抢大越江山,那么,结束这场战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李鉴死了,你在北地镇守,做你的北地王,云大哥,这于你于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我有儿子了,我必须要为我的儿子考虑,我不敢想像,如果四爷失败了,我的儿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不能将我儿子的未来寄托在你的怜悯之上.”柔娘的眼睛慢慢地明亮起来

    儿子,是的,我有儿子了!我的儿子将来会是大越的主人

    距离临江园不远的大街之上,有一家开张了一年有余的豆花店,老板身怀绝技,所做的豆花也好,还是豆干也好,都堪称一绝,开张一年有余,生意极其兴隆,这家店的老板据说来自北地,因为北地战乱来断,所以他一路北逃,一直逃到了较为平静的南方鄂州,虽然南方也在打仗,但鄂州却从未受过战火波及

    他们的豆制品及豆花极具北方特色,在南方,很难有人能制作出这种风味的豆花,这家店工业不久,便成为了临江园的专门供货商,因为临江园的女主人极其喜欢这种北地风味的豆花

    为了保证安全,罗网对这家店进行了全方味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是老板的话是真实可信的,从北地逃来,每一地都能找到这家人的佐证,而且这一家拖家带口,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尚未成年的儿女,一应俱全,老板是一个稍显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老实人

    这家店也因为成为临江园的供货商而声名远扬,而更让鄂州人追捧他的原因是临江园的女主人念云王妃亲自为这家店起了店名

    “恋乡!”

    恋乡店一向开得极早,三更时分,店里便已经开始准备,到了四更,第一桶新鲜豆花便已经做好,这是要送进临江园内的.这以后做成的才是公开对外出售的,一般五更过后,便会有顾客上门,因为这里的豆花实在太有名,来得太晚,根本便不可能买到了

    卸下门板,灯光从店内洒进街道之上,恰在这时,街道的尽头响起脚步声,一名身穿校尉军装的人大踏步走了过来

    “尹老板,都准备好了么?”大步走进店内,大马金刀地坐下,一支脚翘起,踩在另外一条板凳上,,这名军官吆喝道,显然,他与这里的老板是极为熟悉的

    “葛校尉,今天来得比往日早些啊?”恋乡豆花的老板尹源满脸陪笑地走了过来.”还是老规矩?”

    “不,今天我想换个口味,不吃甜得了,你给我浇上辣酱,洒几粒葱花,”姓葛的校尉笑道

    “啊?”尹源一怔

    “还不快去,吃完我还得赶紧给临江园将豆花送过去,要是晚了,我可得丢了这个美差!”葛校尉大声道

    “好好,我马上给校尉弄好!”尹源连连点头,转向向店后走去,这个葛校尉看起来只是一个给临江园里送豆花的不起眼的小校,但扎扎实实的却是罗网的人.看着尹源离去的背影,葛校尉脸上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伸手从桌上筷筒里抓起一把筷子,饶有兴趣地在桌上摆起各种图案来

    尹源亲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雪白的豆花,鲜红的辣酱,翠绿的葱花,不用尝,光是看这搭配的颜色,诱人的香味,已是让人食指大动起来.走到葛校尉的桌前,葛校尉似乎没有听到尹源的脚步声,仍在专心致志的用筷子摆着图案,不时移动一根筷子,便使图案大为变化

    尹源端着豆花,正弯腰将碗放到桌上,一瞟眼间却看到了葛校尉那不断变化着的五花八门的图案,身子不由一震,轻轻地将碗放在桌上,腰却没有直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桌面上仍在不断变化的图案

    “尹老板,小玩意儿,平常没事儿就好摆弄,你也知道,我平素没啥事,整天在厨房里打转嘛!”葛校尉笑着抬起头来

    “这根似乎摆错了!”尹源看了半晌,突地伸出手去,将一根筷子挪了一个位置

    “不对吧,我看是这样!”葛校尉又挪动了一根

    两人你一根,我一根,片刻之间,桌上的筷子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副崭新的图案.歪着头看了半晌,葛校尉嘿嘿一笑,伸手拂乱了桌上的筷子,尹源也微笑着将筷子收拢起来,拿起来放到筷笼里

    “罗网启动了针对叶开的计划.李庆正在调动部队,王相已经投靠李逍,他们将内外勾结,准备一举击败叶开,占据贵州城,将征北军隔绝在陕州.”葛校尉拖过桌上的豆花碗,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地喝着豆花

    “时间呢?”

    “最迟不超过二十天,行动便将开始,这将取决于李庆调动部队的速度.这个消息,必须马上送到陕州去.”

    “我明白.”

    “还有,罗网准备在上京对付职方司了.肯定会有大规模的清剿,要小心!”葛校尉双手捧起碗,伸出长长的舌头,将碗里舔得干干净净,将碗放在桌上,”爽,这几天净吃甜不啦叽的,可是腻歪死我了.”

    “再熬几年吧!”尹源笑道

    “走了!”葛校尉站起身来,将尹源准备好的豆花桶一把提了,扛在肩上,大步走出店去

    站在门口,看着葛校尉渐渐消失的背影,尹源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一转身,走向了店后的作坊

    陕州,铜锣县,看着已经补给完毕的骑兵,郝仁翻身上马,”我们走!”一夹马腹,率先奔出了这个补给点,郝仁的这三千骑兵是征北军最前方的一支部队,在接到命令之后,郝仁便快马加鞭,一路奔向贵州,好在万元这两年在陕州还是打造了一支比较稳定的地方政府,对于他所需要的补给物资,还是能凑齐,但这样长途涉跋的行军,却仍是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减员,从相州兴义一路行进到陕州铜锣,郝仁已经损失了三百余骑兵,大多是因为生病或者战马出了问题而掉了队,但郝仁没有时间去等他们,他必须尽可能早地赶到贵州去

    此时,他的后援白莲营落后他已经差不多十天的路程了

    近三千骑兵在郝仁的带领下,一路奔下陕州与贵州的边境地区.***

第六百九十四章:夕照原上的殂击

    夕照原,一万羽林军与五千陌刀队列阵而立,立于大旗之下的薛临风,脸色严骏。李德惨败,李政被困,李逍麾下骁将苏灿率虎卫绕道追来,虽然耽搁了一些时日,但让羽林军忘尘莫及的是,这支虎卫在北地征战多年,对于冰天雪地之中的行军极其熟练,虽然落后多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离李鉴越来越近。无可奈何之下,李鉴再次分兵,命令薛临风率一半部属在夕照原阻截苏灿,自己则继续向着贵州逃窜。

    薛临风现在很后悔,看着麾下五千失去了重甲折陌刀手,早知有今天,当初就不该重掉重甲,至少保留一部分也好,失去了重甲的陌刀手,也只不过是比寻常部队强上一些的军队罢了。

    距离夕照原数里,虎卫近两万士卒已经进入攻击位置,站在苏灿的位置之上,对面薛临风的布置一目了然。一万羽林军,苏灿并没有看在眼里,与在战场之上久经考验的虎卫相比,羽林军还是一群没有断奶的娃娃,没有经过血与火考验的军队,断然算不上一支真正的精锐,这些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苏灿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初初上战场,看着对面破破烂烂的蒙军,苏灿对其不悄于顾,但是双方一交手,却给了苏灿一个深刻得永远难以忘记的教训,那就是军队的强大与外表无关。穿着破烂,连甲胄都凑不齐的蒙军将他的虎卫打得溃不成军,要不是冯从义经验丰富,那一仗,苏灿便险些要留芳千古了。

    羽林军的确是从全国精选出来的,但在京城里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们的血性被磨得差不多了,这从前面与李德的交锋之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让他有些头痛的是对方的五千陌刀队,对方的五千陌刀手虽然失去了重甲,但即便如此,五千把陌刀挥舞起来,也足以撕碎面前所有的一切。

    “先从左右两翼展开攻击,避开陌刀队的正面。”苏灿沉吟半晌,“将战场拉得越开越好,尽量地扯开,陌刀队的强大在于他们集结的力量,倘若能将他们的队形扯散开来,将大大有利于我们。”

    “遵命!”虎卫将领铁凝,郭正两人抱拳领命。

    “薛临风不是无能之辈,他最大的可能是不管两翼,而是直接指挥陌刀队扑向我们的中军。集结所有的床弩,弓箭手到中军的正面,如果如我所料,那就给他们予迎头痛击,没有了重甲的掩护,我倒想看看,名满天下的陌刀手的血肉之躯能不能挡住弓箭。”苏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中军之中,战鼓陡地响起,虎卫左右两翼爆出了一声震天的呐喊,铁凝与郭正两人长枪前指,各率五千人扑向对面的侧翼。而中军本阵,士兵们正忙碌地将所有的床弩集中到了正面,强弩士兵们席地而坐,上好的强弩放在脚边,在他们的身前,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排的强弩弩箭。

    不出苏灿所料,深深知道己方弱点的薛临风打得就是中路突破,直击对方本阵的意思,他能倚仗的就是手下的这五千陌刀队。随着虎卫两翼攻击的开始,伴随着隆隆的鼓点声,薛临风亲自指挥着五千陌刀手,向着远处的苏灿本军挺进。

    双方左右两翼的骑兵率先接触,喊杀声旋即响起,紧跟着左右两翼的步卒对撞在一起,立即剿杀成一团。薛临风目不斜视,他给左右两翼将领导下达的命令就是可以败,但不可以退,尽他们最大的可能纠缠住对手的左右两翼,等待着他的中军与对手作决定胜负的一战,中军胜,则全军胜,中军败,则全军灭。两翼拖的时间越长,自己获胜的希望就越大。

    “前进!”薛临风挥刀大呼。

    对于叛军,对于李逍,对于苏灿从良,薛临风是痛恨到了骨头里,大哥的死让他永远也无法原谅对方。将军难免阵前亡,但大哥不是死于两军对垒,而是死于阴谋诡计。

    陌刀队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山一般地向前压进。

    空中响起床弩撕破空气的尖啸声。一声呐喊,数千把陌刀同时举了起来,不停地摇动着,在床弩之后,遮天蔽日的强弩正如蝗虫一般地扑来。

    薛临风脸色微变。对方对自己的计划早有准备。

    叮叮当当的响起如同雨打芭蕉,无数的强弩弩箭被晃动着的陌刀斩断,击落,但仍有不少的漏网之鱼钻进了队列,如果是正常的陌刀队,这些羽箭是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重甲足以抵抗这种程度的攻击,但是现在,他们没有重甲护身,而对于一支专注于进攻部队而言,盾牌是从来不需要的。

    密集的队列之中不时有人受伤,如果还能坚持,他们仍然努力地随着队列前进,一旦倒下,他们便会被身后无穷无尽的同伴活生生地踩死。

    陌刀能够抵挡近乎九成的弩箭,但床弩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每每有床弩飞来,所有的陌刀手们便会吐气开声,在床弩飞行的路线之上,一整队陌刀手会同时挥刀疾劈,有时能将床弩一斩为二,但有时却会被床弩造成极大的伤害,被串肉串子一般,连接射杀十数人。

    “前进!”薛临风嘶声吼道。

    陌刀队开始加速,没有了重甲,损失了防护程度,但相应的却也是提高了速度。刀光如平地卷雪,又像海潮狂涌,向着苏灿的中军大旗方向狂奔而来。

    苏灿脸色微变,高高举起了他的长枪,怒吼道:“虎卫!迎敌!”

    一排排的长枪手疾步上前,奔到床弩手,强弩手,弓箭手的身前,长约三米的刺枪架起,尾部触地,前端高高架起,一排排闪着寒光的柔头构成了一面枪墙,从这面枪墙的背后,强弩,床弩,弓箭仍在不停地向胶抛射。

    虎卫将对面袭来的陌刀手当成了当年狂涌而来的蒙军骑兵,第一道枪墙之后,迅速又能组织成了第二面,第三面枪墙,每面枪墙之后,都相应地由置着各种远程打击兵种。

    列阵而战,陌刀手冲锋进击,这本是大越军队对付蒙人骑兵的不二法宝,但今天,这本来应当配合作战的两支部队,却自相残杀起来。

    陌刀手不是蒙人骑兵,闪着寒光的陌刀挥起,重重劈下,枪墙顿时崩塌,长约三米的长枪枪头被齐齐斩断,第二排陌刀劈下的同时,第一排的枪墙面上顿时血浪滚滚,锋利巨大的陌刀刀锋劈下,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刀两断。但几乎在陌刀刚刚再一起举起的同时,一排排的短刀手从长枪手的身后扑了出来,一头撞入陌刀手的怀中,手里的佩刀深深地刺入陌刀手的胸膛,如要他们有重甲,这些刀锋会伤害他们,但却无法致命,因为专门为陌刀手打造的盔甲足以替他们卸下大部分的力道。但现在,他们没有,所以,第一道枪墙被劈碎的同时,第一排陌刀手几乎也全部倒了下去。

    完成了这一击,第一道防线之上的残余的虎卫士兵立即转身便跑,从两翼向前第二道枪墙的背后绕过去,这些人都是老手,身手矫健之极。

    苏灿的脸色变了,他没有想到第一道防线连一击都没有挡住。

    薛临风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有想到击碎对手的第一道防线,自己就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上百名陌刀手几乎同时倒下,看着后面一道又一道,似乎无穷无尽的刺枪组成的枪墙,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手中大刀前指。

    陌刀手们咆哮着,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着第二道防线冲击而去。

    他们是大越军队的军魂,是大越最为强大的军队。

    铁凝和郭正两人也看到了中军的第一道防线在陌刀手的一击之下,便土崩瓦解,陌刀手之威让二人亦是动容,如果不能迅速地解决左右两翼的羽林军,那么,中军必然要面临更大的损失。

    “杀!”两人纵马舞刀,亲自加入到了攻击的行列,投入了自己手中最后的预备队。

    寒风呼啸,滴水成冰,但夕照原上,却是热自澎湃,两支大越最为精锐的军队,在这里展开了舍生忘死的厮杀。

    陌刀手们仍在突击,一道一道的枪墙在他们的攻击之下土崩瓦解,但如同被剥洋葱一般,陌刀手的军阵亦被削薄了一层又一层。

    苏灿的中军大旗已经不远了,薛临风几乎能看见苏灿的面容。

    苏灿也在看着薛临风,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因为铁凝,郭正已经击溃了左右两翼的羽林军,正从侧后方席卷而回,他们将包围陌刀队。

    身后的呐喊声让薛临风痛恨不已,一万羽林军,终究是没有为他挣取到更多的时间。如果还有一个时辰,他必然可以攻破对手中军,不敢说消灭对手,但迫退苏灿却是不成问题,而现在,他必须要作出选择了。

    “变阵!”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嘶声吼道。***

第六百九十五章:我回来了

    方方正正的陌刀队在凄厉的号角声中开始变阵,由方转圆,开始反方向旋转,每转一圈,都会向后退出上百步的距离,巨大的圆阵不停地旋转,在虎卫的包围圈之中制造出一个不断吞噬着人命的刀锋水漩涡,但凡被卷进去,必然身首异处。

    苏灿中军,金锣响起,正从侧后两方试图攻击陌刀阵的铁凝,郭正两人引兵侧避,任由薛临风率领着他的陌刀队从他们之间的夹缝旋转而去。无数溃散的羽林军被包裹进了这个大圆,滚滚向远处退去..”“。

    薛临风败退,他只挡住了对方大半天的shijiān。付出的代价是一万羽林军的建制被打散,李鉴的核心战力,五千陌刀队在这一战之中死掉了一千余人。

    “苏将军,其实我们可以试一试。陌刀队虽然厉害,但没了重甲的他们,战斗力起码低了一半!”铁凝看着逐渐远去的对手,跃跃欲试。

    “不必了!”苏灿摇摇头,看着战场之上,遍地的死尸与鲜血,摇头道:“陌刀队虽然失去了他们的重甲,但仍然不愧是我们大越排名第一的部队,我们虎卫虽然历经血战,但与他们比起来,bijing是先天不足,与之正对对敌,我们损失太大,划不来。”

    “但我们要抓住李鉴,始终要与陌刀队正面干上的。”铁凝道。

    “那我们需要更多的兵力!”苏灿道:“五千陌刀队面对两万虎卫,仍有一斗的勇气,但ruguo他们面对的是十万大军呢?先从气势之上打倒他们。再击败他们就事半功倍。更何况。从卫州一路逃到这里,他们的粮草也所剩无几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三天不吃,纵是铁汉也变软蛋,跟上他们。缠住他们。等到从良将军与权昌斌将军击败了李政之后。大队人马赶过来,就是我们决战的shihou。”

    “要是让他们跑到贵州与叶开汇合了怎么办?”郭正不无担心地道:“四爷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拦住他们呢!”

    “他们永远也到不了贵州!”苏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下邳县,李鉴看到大败而回的薛临风,shime苛责对方的力气了,这个shihou,还能忠心耿耿地守在他的身边,并不顾生死地为他断后,yijing是难能可贵了。让李鉴最为恼火的,他曾经以为的必将战无不胜的羽林军,在与对手的较量之中。竟然不堪一击,屡战屡败。居然成为了他的拖累。

    “薛卿,辛苦了,下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李鉴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

    “陛下,臣无能,苏灿距离下邳只有数十里路程,随时都有kěnéng攻来,请陛下赶紧离开,臣守不邳,为陛下再争取jiān。”薛临风叩头道。

    李鉴耸然而惊。

    “陛下,羽林军不堪战,现在能依赖的只有陌刀队了,请陛下早下决断!”郭锋在一边道:“我们的粮食yijing不多了,而这里距距贵州还有五百余里路,可以想象,这最后的五百里路也将是我们最难走的一段路。”

    “你说得决断是shime?”李鉴看着郭锋,问道。

    “羽林军yijing是拖累,他们现在不但战斗不力,每日消耗的粮食倒不少,抛下他们,陛下只带陌刀队走。”郭锋道。“这样,我们又可以多支持几天。”

    “不行!”李鉴与薛临风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地道,虽然随着他们撤离的羽林军在夕照原又损失了几千人,但仍有一万五千余人,这些人战斗不力,但看在眼里,终还是yidiǎn安慰,有总比méiyou强吧。

    郭锋皱起眉头,“ruguo要带他们一起走,那粮食从何而来?”

    李鉴眼珠转了几下,手指向下点了点,“如今也méiyou别的法子好想,只通知在下邳想想办法了。”

    郭锋一惊,“陛下,您要大索下邳?”

    李鉴狞笑道:“朕乃大越之主,下邳子民为他们的皇上作战贡献也是应该的,薛临风,你去办吧,便是一粒粮食,也不得留在下邳,统统带走。”

    薛临风呆了呆,想想现在已是无路可走,便也顾不得许多了,“是,陛下。”

    “我带着陌刀队连夜先走,你在下邳收集粮草,然后来追赶我们。”李鉴狠狠地道:“不要与敌人纠缠,我们要尽快赶到贵州去。”

    “属下mingbái!”

    郭锋看着离去的薛临风,眼中露出不忍之色,下邳百姓要遭殃了,可怜先前他们在李鉴到来之际,还奉上了他们最为热切的拥护。羽林军一败再败,士气yijing严重受创,军纪yijing开始败坏,这一下放开,只怕mǎshàng兵便要变匪了,而一群匪兵的存在,最苦的便只能是百姓了。

    但是,他无法改变shime。

    “郭将军!”李鉴turán问道。

    “臣在!”

    “你们征北军到底有多少人过了江?”

    “陛下,我赶到陛下营中之时,过江的yijing有二万余人,再加上我们收编的白莲营,在江南yijing有四万余人,这支部队正加速兼程赶往贵州与叶开将军汇合,而后续部队,距我所知,一共有三个战斗营,由朴德猛将军统一指挥,其中还抱括了我们征北军唯一的一个骑兵营。等他们抵达贵州之后,我们征北军便有近十万人将前来护驾!”

    “十万人?”李鉴惊叹道:“云昭派了十万人过来,nàme江北怎么办?他岂还是蒙人对手?”

    “陛下放心,蒙人yijing被我们打得丢盔卸甲了,我们不去打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陛下,蒙人便让他们再苟颜残喘几天吧!”

    李鉴连连点头,“云昭这件事做得好,等稳定了局势。我便封云昭为异姓王。大越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李鉴声音高昂。“征北军能将蒙人打得丢盔卸甲,其战力必然不是李逍那个叛贼的军队所能抵挡的,有了云昭这样的国之股肱,总有一天,我会重回上京的。”

    “陛下必然会重振雄风,再返上京,将那些叛贼杀得干干净净的。”郭锋随声附和道。

    “我们走!”李鉴牵起儿子李勉的手。

    在八千余名陌刀队的保护之下,李鉴离开下邳。向着贵州前行,而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下邳城内便冒起出熊熊火光,羽林军对下邳城以及zhouéi的村庄的掠夺开始了。

    正如郭锋所预料的那样,当军纪不再是一种约束,他们的身份更是确保他们的掠夺是合法的之后,连接打了败仗,军心yijing涣散的羽林军变成了一支土匪,薛临风给他们的命令是只准抢夺粮食,但到了真正执行的shihou。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杀伤抢掠,奸淫掳掠。下邳城顷刻之间,便坠入到了地狱。

    当天色大明,苏灿的虎卫抵达下邳的shihou,下邳yijing变成了一片废墟。

    “李鉴要完了!”看着触目惊心的惨景,苏灿哈哈大笑,“他的军队yijing失去约束了,铁凝,加速前进,先将李鉴的羽林军给我彻底击溃。”

    九锡县。在遭到从良与权昌斌攻击后的第三天,李政在九锡县城外的防守被全线击破,部队被迫缩回九锡县城固守,méiyou粮食,méiyou外援,当曹仪在羽林军中埋下的钉子打开九锡县南门,迎接从良所部进入九锡县城之后,战斗其实yijing结束,龟缩在九锡县内最后的三万羽林军纷纷檄械投降,几乎没费shime力气,从良与权昌斌二人便占领了九锡。

    兵败如山倒,九锡县衙内,李政面色惨白,伸手拔出腰刀,反转刀锋,便向ziji的脖子砍去,一边的李德一个虎跃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李政。

    “李统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李德大叫道。

    “那里还有青山!”腰刀被李德抢过去扔在地上,刚刚鼓起血勇顷刻间消退干净,李政面色惨白地瘫倒在地上。

    “李统领,何必轻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皇族,是李氏血脉,李逍总不至于要砍了我们的脑袋吧!”李德道。“了不起就是我们向他投降,以后为他效力好了。”

    李德的话提醒了李政,他一跃而起,“你说得对,我们是皇族,身上流着李氏的血脉,我们向李逍投降。”

    话音未落,县衙的大门在轰然巨响声中被推倒,大群的骁卫士兵涌了进来,一名游击将军提着带血的长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院子里的羽林军丢掉了兵器,纷纷跪倒在地。

    李政鼓声勇气,挺起胸膛,大步向外走去,“我是李政,我要见四爷!”他大声呼道。话音未落,那名游击将军已是抢上前来,带血的长刀从李政的胸口直刺过去,直至没柄。

    李政双手紧紧地抓着滴血的刀锋,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狞笑的这名将领,他当真是死也méiyou想到,李逍根本就méiyou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他身后的李德,看见李政被刺倒,大叫一声转身便逃,数名士兵追了上去,长枪乱捅,霎那之间便将其刺成了筛子。

    片刻之后,从良出现在县衙之内,看着倒毙在地的李政,李德,叹口气道:“尔等这些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四爷不好背上杀你们的名声,我就不在乎了。”转过身去,看着院子里的骁卫,“去禀告四爷,李政李德两位将领死于乱军之中。”

    次日,权昌斌率领他麾下镇军加入到了对李鉴的追杀行列,而李逍,却在从良的护卫之下,向着上京大步挺进。

    在李鉴刚刚逃离下邳的那一天,李逍的大军出现在上京城外,曹仪率领上京文武百官郊迎十里。

    我回来了!看着远处上京巍峨的城墙,李逍心清澎湃,振臂高呼!

第六百九十六章:我不进宫

    “儿臣叩见母后!”坤懿宫内,李逍身着皇子服饰,规规矩矩地跪在太后的面前,叩了三个响头,”儿臣不孝,八年不曾给母后请安,还请母后原肴!”

    太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自从曹仪发动政变,控制上京之后,她就没有安稳地睡上一个好觉,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都会被恶梦惊醒,梦里,她时常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李鉴浑身是血,正无助地伸出双手,向她呼救

    太后明显地憔悴了许多,她得不到宫外的消息,现在的皇宫已经完全被与外面隔绝开来,她就像聋子,瞎子,每日只能在宫中看着那一面四四方方的天空

    她恨那个女人,因此,她也不喜欢李逍,哪怕李逍从襁褓之中便被抱来,由她一手带大

    似乎是宿命之中注定一般,长大后的李逍成了她的亲生儿子李鉴最大的竞争对手,当她最终得知病重不起,即将离去的皇帝决定将皇位传给李逍的时候,她的怒意终于不可遏止,一直犹豫不绝的她最终决定参与李鉴所发动的那一场政变,并成为那场政变之中最不可或缺的因素,她的凤辇停在了金吾卫程群的大营门口,将意图出营平叛的程群直接堵在了营内.这让李鉴毫无阻碍地获得了京城的控制权

    太后知道李逍是恨她的.她眯起眼睛,看着跪在面前,显得极为恭顺的李逍

    他们彼此深恨着对方,但却仍不得不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似乎李逍已经忘记了当年如果不是上面这个女人的出手,李鉴也不见得会成功,而太后也好像不知道李逍是大兵压境,打回上京,而是出京多年的游子如今载誉归来一般

    一番温言抚慰,赐座上茶,寒暄,当所有的功课都做完之后,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盯着李逍,问道:”你大哥如今在那里?”

    李逍闻言微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袍服,”母后,大哥现如今应当在在贵州左近吧!我已经派了苏灿与权昌斌两人前往迎接,应当在不久之后,便能带着大哥回京了,母后尽管放心.”

    太后的眼角不受遏制地狂跳起来,脸色亦变得苍白起来,李逍亦然如先前那般一样,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容,恭敬地看着上面的太后,只是眼中那一抹深藏的讥诮,终是被太后那双历经沧桑的双眼所捕捉到了

    坤懿殿内,气氛寒冷如冰

    李逍可以沉默,但太后却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要尽自己所能,为李鉴求得一线生机,她知道,李逍是那种心性极狠的人

    “鉴儿登极八年,国内民不聊生,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他的确是不合适再呆在这个位子上了,以后这大越就要交给你了.”太后开口了

    “多谢母后!”李逍不愠不火,微微弯腰,”逍儿定然不负母后所望,重振我大越雄风,外平边患,内修民生,还我大越一个盛世天下.”

    看着李逍,太后脸上的皱纹愈发地明显起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逍居然还是不接那个茬口,这是要逼着自己说啊,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打自己的脸啊!太后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你登极之后,你大哥你准备怎么办?”终于,太后的声音颤抖地问道,因为感到羞辱,她的脸庞由苍白变得涨红

    李逍在心里冷笑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李鉴终究是你的亲儿子,当年我被逼外逃,九死一生,可也不见得能得你一声安慰,一点挂心

    “只要大哥愿意回来,上京的大皇子府,还是属于大哥的.”李逍笑道:”李氏列祖列宗的传统,李逍虽然不孝,却也不敢违备的.”

    太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感到羞辱,但必竟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李氏的传统,当争夺皇位水落石出的时候,胜利的一方只可幽禁失败一方,而不得任意杀戮

    “这就好,这就好!”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李逍站了起来,”母后,儿臣刚返上京,千头万绪,不能在这里侍候母后了,还请母后恕罪!”

    “你去忙吧!”太后挥挥手,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她亦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李逍了

    李逍深深弯腰,倒退几步,一个转身,昂首阔步走出了坤懿宫.听到宫门在身后吱吱呀呀的关上的声音,李逍回过头来,看着坤懿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讥诮的笑容浮上了脸庞:”母后,我答应了你,只要大哥回到上京,我便饶他一命,让他从此做一个闲散王爷,但问题是,大哥他还能回到上京么?哈哈哈!”长笑声中,李逍昂首而去

    “传我的命令,从今日始,坤懿宫封宫,没有我的命令,外面的人不许进,内里的人不许出.”李逍冷冷的声音在坤懿宫前的石板路上回荡

    清冷荒废了八年的四爷府再一次焕发了生机,府第之前的整个街道被重新换上了簇新的青石板,整齐平滑,街道两边的大树修剪得整整齐齐,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李逍回上京之后,终于在今天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这一片府第,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跨进大门,李逍一眼便看到了院子的照壁前,心湄身裹狐裘,坐在一张椅子上,腿上蒙着一条毯子,正微笑着看着他,朵儿馨儿两人一左一右抓着椅子的扶手,正怯生生地看着他.虽然在卫州之时,父女三个已经见了面,但事务繁忙的李逍并没有很多时间来与她们两个更多的沟通,此时看着李逍的眼神,怕生的神情亦然显露无遗

    “四爷,欢迎您回家!”心湄微笑着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在她的身后,已是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的人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天气这么冷!”李逍急步上前,走到心湄的面前,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身子本就弱,要是再冻病了怎么办?”

    当着满院子的下人,被李逍紧紧地握着手,心湄的脸羞得通红,稍稍挣扎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双手,”四爷,八年了,您终于回家了,心湄怎么得也必须亲自来迎接啊.朵儿,馨儿,还不快给父王行礼?”

    一双小儿女怯生生地走上前来,跪倒在地上,”见过父王!”

    李逍哈哈大笑着,一手一个,将两人牵了起来,”好好,快进屋去,别冻坏了!”

    心湄身后的老管家爬起来,赶紧指挥着下人抬起心湄,走向大厅,李逍一手牵着一个女儿,紧紧地跟在心湄之后,走进了温暖如春的大厅

    “回家真好啊!”李逍坐在心湄身边,凝视着这位为了自己受尽磨难的妻子,动情地道:”心湄,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心湄微微摇头,”心湄不苦,四爷是真苦.心湄虽然日子过得苦一些,却没有性命之忧,那能比得四爷日日行走在生死边缘?”

    拍拍心湄的手,李逍笑道:”你还是如往日一般,什么事都为我想着,只可惜你的母族,受了我的牵累,心湄,他们还有什么人剩下吗?”

    心湄低下头,眼中蓄满了眼泪,”曹仪告诉我,仅仅剩了一个远房侄子.”

    “好,还有一个就好,将他过继到你母家,继承你家的香火.我会好好地补偿你娘家的.”李逍站了起来,”心湄,现在曹仪正在筹备我登基的大典,到了那一天,我将向天下宣布,你,心湄,将是我李逍的皇后,你将母仪天下.”

    心湄抬头看着李逍,眼中却没有什么欢喜之色

    “四爷!”她轻声叫道

    “怎么啦,高兴傻了!”李逍笑问道,”这是你应得的,你的付出,你的所作所为,都配得上这们称号.”

    “我不行的!”心湄摇着头.”我不行的.”

    “你说什么?”李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爷,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母仪天下吗,能够在大典的那一天,陪伴四爷您出现在无数文武百官面前,接受他们的朝贺么,能够在后宫之中接见那如云的贵妇诰命吗?不行的.”

    “我说行就行!”李逍剑眉倒竖

    “四爷,您马上就是皇上了,可不能治气的,我知道四爷想要补偿我,但是不一定非要得到这个皇后的位子才行啊!别说大越,纵观历史长河,什么时候出现过一个瘫了的皇后娘娘!”

    盯着心湄看了半晌,李逍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心湄,你的心里真是这么想得么?或是另有玄机,你是我李逍的正妃,我登上皇位,你自然便是皇后,任天下人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李逍的污点,而是我的荣光,我李逍有你这么一位贤德集于一身的皇后,那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

    心湄微笑着低下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泪光.她仰起头,看着屋顶,”四爷,我住惯了四爷府,不想进宫去.”

    李逍惊愕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突然看到一边的老管家

    “管家!”他声音低沉地喊道,”我没有回来的这几天里,出了什么事了?”

    老管家抬起了头,”四爷,这几天之中,只有曹仪曹大人来过府里,与王妃娘娘谈过一阵子.”

    李逍霍地回过头来,”心湄,这个老甲鱼跟你说了什么?”***

第六百九十七章:夫妻

    听到李逍毫不客气地称呼曹仪为老甲鱼,心湄忍不住破涕为笑,眼里尚泛着泪光,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四爷,你都要要当皇上的人了,说话可不能这么尖酸刻薄,说起来,曹仪也是为您着想呢!”

    “他为我着想?”李逍冷笑,“只怕是为他自己着想吧!心湄,不要以为此人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我,帮助我重回上京,又为我登基扫清了障碍,我就会对他感激涕零,我只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如果李鉴尚有可为,或者我没有消灭薛承义部,他岂会如此,告诉我,他对你说了什么?”

    “曹仪告诉我,南方这些年为了四爷,可谓是破家投靠,担了极大的风险,而现在胜利了,自然也就到了要回报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可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你呢!”心湄缓缓地道:“而且现在您虽然登上了皇位,但仍然只是走完了第一步,想要重振大越,路还远着呢,在这个过程之中,您离不开世家大族的支持,更离不开南方那些豪门的鼎力相助。”

    “知道不能打动我,所以来一个釜底抽薪,直接找到你是吗?他想把那一家的女子塞给我啊?”李逍哼了一声。

    “是江南闵家的大小姐闵怜儿,江南闵家,世家为官,其祖上更是曾作过大越的首辅,现在江南仍是首富,对我们江南的军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心湄道。

    “我好像记得闵家跟曹家是亲戚吧?”李逍脑子里浮现出闵家当代家主闵持那胖胖的,永远带着微笑的一张脸庞。

    “四爷当真是好记性,是的,他们是亲戚,不过已经出了五服,也算不得多亲了。”

    “好算盘!”李逍坐了下来,“心湄,关起门来,我也不怕对你说实话,我也不怕对你说实话,所有人都认为我在平定李鉴之后,最大的外患来自于北地云昭对中原的虎视眈眈,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不这样认为。”

    心湄掩嘴轻呼道:“四爷,我听曹仪说,云昭拥兵数十万,而且极其精锐,连蒙人都被他打得狼狈不堪,现在他十多万大军已经过江,四爷可千万不能轻敌。”

    李逍摇摇头,“云昭看似强大,但北地经济孱弱,实际上是打不起消耗战的,这些年来,北地战乱不断,云昭的底子很薄,说白了,他经不起任何一场大的失败,一次失败就足以让他失去所有,现在程群近二十万大军已经过江,与蒙人,云昭形成三足鼎立,只要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云昭最终将被不断地削弱,直到他无力对抗中央的时候,我再来慢慢地对付他,至于他派到江南来的十多万大军,我相信只要北地吃紧,他一定会缩回去,我已经要程群暂时放弃攻击蒙人转而攻击云昭,迫使云昭作出选择。”

    心湄点点头,“军事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想必四爷是对的。”

    “相比起云昭,我更担心的是曹仪。此人潜藏在水下的力量太大了。”李逍摇摇头:“心湄,你想想,当年李鉴政变,他支持,结果我险些便命丧九泉,如今我即将获胜,他反戈一击,李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文官武将,地方中央,似乎到处都是曹仪的人,但我偏生却又抓不住他的把柄,明明知道是这样,但看不见摸不着,这其中的难受,你不可能明白?”

    “我明白的,四爷!”心湄摇头。

    “李氏天皇贵胄,金枝玉叶,身家性命却操于此人之手,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我不能不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我遭遇了困境,那么曹仪会不会像对待大哥那样对待我呢?”

    心湄震惊不已地看着李逍,她没有想到,刚刚进京的李逍,对于最大的功臣曹仪竟然猜忌到了这种程度。

    “而让我最棘手的就浊曹仪不仅仅代表着曹氏,他代表的是一个阶层,他们都希望我们能按着他们的步调走,无论是大哥,还是我,都陷在这张罗网之中。”

    “四爷,顺势而为不行吗?”

    “不行!”李逍断然道:“顺势而为,当年父皇不就是顺势而为吗?结果怎么样?国内的矛盾已经积聚到了临界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方面是大量的穷人连饭都吃不饱,濒临破产边缘,一方面是豪富世家们积聚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不是集中在朝廷手中,而是被那些豪门世家拿走了。如果不是这样,当年一个区区的王相,破落秀才而已,无功无德,无才无能,竟然就能在帝国中部,西部连接煽动起两场大的暴动,波及数州,震动天下!”

    “这些人已经控制着地方,中枢之内,只怕也有大量他们的人隐藏着,现在,他们居然想将势力延伸进我的内宫,他们想干什么?居然将你的伤残也拿出来说事,真是岂有此理?”李逍勃然怒道。

    “四爷,是我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那里想得到这么多,我以为他是为四爷好,都答应他了!”心湄惶然道。

    李逍叹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别人才会利用你。你这个时候应当想透他们想做什么了吧?”

    心湄点点头,“我明白了。他们是想让那个闵怜儿进宫,我又让出后位,这样一来,如果闵怜儿将来生下子息,自然就是帝国继承人了。”

    “他们谋划的够深远!”李逍冷笑道:“连我的身后事都帮我计算到了。你说,我能让这个闵怜儿进宫么?能让他取你而代之么?”

    心湄颓然道:“可是我身有残疾,就算身子好,也不可能再为四爷增添子息了。四爷身为皇上,曹仪他们会抓住这点,不断地要求四爷多纳宫妃,而且打着皇室后继有人的大旗,四爷,这也是无法拒绝的。”

    “我已经给江南的念云传了话去,让她满月之后,立即进京。”李逍淡淡地道。

    心湄先是一怔,接着喜道:“对啊,念云已经为四爷添了一个儿子了,我怎么没有想到?”

    “等念云带着这个孩子进京之后,就将这个孩子交给你来抚养。是为你的儿子!”李逍接着道。

    心湄身子一震,“四爷,念云会答应吗?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能交给我抚养?”

    “念云是我的侧妃,自然得为大局着想。更何况,将她的儿子交给你来抚养,也不是委屈了她,这几乎就已经注定这个孩子将是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她有什么不满意的。更何况,她执掌着罗网,事务繁忙,怎么可能有足够的精力来照料孩子,还是交给你我更放心一些。”李逍不以为意地道。

    “四爷,念云的性子看似柔弱,其实外柔内刚,是个极有注意的人。”

    “这个我知道,她执掌罗网这么多年,无论心计手段都是上上之选,罗网能够在这些年中完败暗房,又将新近崛起的云昭的职方司压制得死死的,没有手腕焉能做到?我召她进京,亦有另外一层意思。”

    “四爷是说?”

    “曹仪等人定然会为我纳妃之事喋喋不休,不是闵怜儿,还会有李怜儿,王怜儿,但有一点我敢肯定,他们送进宫来的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你的心性脾气,怎么压制得住她们,被这些人暗中算计了倒有可能,让念云进来,以她的手腕,这些人便翻不起浪花来。敢有什么异动,必然死得很难看。”

    “可是四爷,您登位之后,念云必然会被晋封,一个皇贵妃是跑不了她的,让一个后宫妃子执掌罗网,这,合适么,以往可以说事急从权,但现在四爷您已经定鼎了,再这样的话,只怕就不好了。”

    “我知道,这事却是只能慢慢来,念云执掌罗网差不多七年功夫,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撒手,进京之后,我便准备让连仲文逐渐接管,让念云慢慢地脱开身来。”

    “这样才好,念云手中权力太大,力量太大,对于她也不是什么好事!”心湄道。“而且她的身世太过复杂,与北地云昭之间有扯不清的关系,四爷,说起来我现在当真有些后悔,要是知道当年那个区区的猎户能做出这样一番大事业,以至于现在竟然成为四爷的心腹之患,当年我真不该劝她嫁给四爷,这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后悔都来不及。”

    “这我倒不担心!”李逍嘿嘿一笑,“她的儿子不是在你这里么?”

    “四爷,念云与云昭当年的事情,可是一个绝大隐秘,这件事情万万不能张扬出去的,否则,必然出会大乱子的。”心湄皱眉道。

    “这个你放心吧,念云当年的事情,本就极隐秘,当年为了从父皇手中救她一条命,可是编织了一整套她的身世,都是有据可查的。真正知道她身世的人,已经是极少数了,而这些人要么是我们心腹,要么就是敌人,心腹之人不会泄露,而敌人,嘿,说了便有人信么?这件事,真要说起来,比起街头说书的说得传奇更要传奇吧!”李逍笑道。“这不是你当年一念心软么,我可是费了大功夫的。”

    心湄微笑道:“可是得到的巨大的回报却是四爷您啊!美人,人才得而兼之。”

    李逍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茶馆.古怪的卖唱人

    上京城中,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毕竟是天下子脚下的百姓,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朝代的更迭,皇位的易人,这样的戏码每隔几十年总有上演那么一次,这还是太平年前,而在天下混乱的时候,几年就换个皇帝也不是没有的事情,现在的年代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太平,八天时间,他们送走了两位皇帝,又迎来了一个即将登基的新帝,但好歹都是李家的人,虽然倾轧激烈,但毕竟没有在京城内引起太大的动荡

    在这一方面看来,曹仪的确有着非凡的功力,平静的上京离不开他的运帱帷幄

    京城里的人爱侃大山,爱议论时政,这是一种与其它地方比起来,一种先天俱来的优势,不管是小道的,还是官家发布的,他们总是要比外地的人早上许多知道,而遍布上京城内的茶馆酒楼更是这些闲客的集散地,一杯清茶,一碟花生或者其它什么小吃,便可以在茶馆里坐上整整半天,闲侃大山,摆龙门阵,不亦乐乎.而另外一些别有目的人也会充分利用这一点,将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在这里散发出来

    所以一向,这些地方都是消息的集散地.但你所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那可就得靠你自己的本领来甄别了

    洪安邦迈着四方步稳稳地走进了位于上京西城最大的茶馆,跟在他身后的董大胜低眉顺眼,半躬着腰,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厮模样,但只怕知道了他了他真实身份的人,都会吓一大跳,董大胜是征北军职方司中实实在在的一位游击将军

    “老爷来了,请进,请进!”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楼上有雅座,爷楼上请!”看看洪安邦的穿着,怎么也不像一个坐在楼下与一群有闲无钱的人混在一起的人物

    “就坐楼下!”洪安帮微笑道:”我喜欢热闹,人越多,我越喜欢!”

    说话间,董大胜已经疾步上前,走到一张桌子前,抓起袖子,使劲地将凳子擦了擦,”老爷请坐!”

    “嗯!”洪安邦点点头,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看着有些失望的小二,笑道:”最好的茶,还有你们这里拿手的点心.”

    小二立即喜笑颜开,大厅里坐的大多都是那各五文钱一壶的大路货,这是没有多大利润的,只是赚个吆喝罢了,真正赢利的却是楼上那一间间的雅座.本来看到洪安邦穿着打扮不俗,以为定然嫌弃楼下的吵闹,引到楼上雅座,自己也可以得一笔小小的提成,但洪安邦却偏生喜欢下边,心中正自失望不已,但洪安邦一开口,却又让他喜不自禁,不占雅座,还要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那自己这提成一点也不会少

    “好嘞,爷您稍等.马上就得!”手里的毛巾一甩,干净利落地搭在肩上,小二一溜烟地已是去了

    “坐,你也坐!”洪安邦指指对面的板凳,对董大胜道

    “是,老爷!”董大胜欠着身子坐到了对面

    既然是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当然便上得快,转眼之间,小二便托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盘子里盛着考究的瓷器,两个雪白的茶杯,四个小碟,里面整齐地堆砌着茶楼里拿得出手的点心

    “爷,您请!”将茶壶茶杯小碟放在桌上,小二谄笑着道

    “嗯,好!”洪安邦点点头,董大胜立即从袖子中摸出一点碎银子,随手扔给了小二.小二当即便笑开了花,在大厅之中当差,基本上是没有赏钱的,即便有,那也是几文钱的小意思,这位客人果然豪气,攥在手里的这枚碎银子怕不有五钱,顶上自己小半月的工钱了

    “爷您慢慢喝,有什么事尽管招呼!”小二点头哈腰

    董大胜一耐地挥挥手,小二立即便退开了

    “老爷喝茶!”提起茶壶,将碧绿的茶汤倒进雪白的茶杯之中,一股清香立时漫延开来

    “茶不错!”洪安邦品了一口,微笑道

    董大胜却没有那等雅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牛饮啊!真正煞风景,大胜啊,你还是适合喝大碗茶!”洪安邦连连摇头

    “大碗茶更解渴!”董大胜笑嘻嘻地道:”这玩意儿!”小小的茶杯捏在手中,转了几个圈子,”只能润润喉,麻烦!”

    洪安邦不禁失笑.”尝尝点心,这家茶楼的点心不错,这几样据说是从皇宫之内传出来的做法.”拈起一块糕,细嚼慢咽起来

    啪的一声脆响,将董大胜吓了一跳,手悄悄地按上了腰间,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却是大厅的高处,此时坐上了一个瞎眼的老头和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姑娘

    “各位大爷,今天我祖孙两继续给大家唱那云大都督北地抗蒙的英雄事迹!”老头子放下手中的惊堂木,嘶声道

    “好!”大厅里传来大声的叫好声

    “老头,快唱,昨天唱到要紧处,却卖了关子,赏钱倒是讨了不少,今天要是不将云都督怎么一箭退敌的壮举唱出来,老子就掀了你的桌子!”有人在大声地喝骂,不过听起来倒似乎是在赞这祖孙两唱得好一般

    “各位爷,听好了!”老头微微一笑,歪着头,摸索着将面前的鼓槌拿了起来,轻轻一击,坐在他旁边的姑娘已是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洪安邦和董大胜两人大是意外,没有想到,在上京之中,竟然有唱书的公开给云大都督唱赞歌的.”要是唱得好,待会多给赏钱!”洪安邦微笑道

    “能唱出什么样子来,这里与北地远隔千里,终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董大胜低声道

    “来来,品茶,听曲,不亦乐乎!”洪安邦轻笑道

    台上唱得却是当初云昭自益州出兵,孤身冲锋,一箭射毙司马家族的骑兵将领,吓退蒙人的事迹,那女子声音轻脆,宛转悠扬,的确非同一般.大厅内豪客不时爆发出阵阵的叫好声

    “看来都督在上京亦是声名远播啊!”董大胜亦是听得血脉贲张,当初那一战,他可是亲自参于了的,当时还是安庆边军的他们实力并不强,那一战却是以少胜多,正是靠了云昭身先士卒,奋勇冲锋,才一战而胜,迫使蒙人最后不得不退走

    洪安邦微微点头

    唱完这一段,鼓声戛然而止,那女子站了起来,托着一个托盘,低着头走到大厅里,每走到一张桌子边,都会停下来举起托盘,却不说话.盘子内叮叮当当一阵阵的乱响,显然收获还不错,走到了洪安邦的面前,洪安邦微笑着摸出一块一两重的银子,轻轻地放在托盘里

    那女子愕然抬头,看着洪安邦,”唱得不错!”洪安邦微微点头

    女子脸一红,低着头走开,在厅内一圈转完,回到台上,俯在那老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头脸上露出笑容,鼓声一敲,朗声道:”今儿老汉与孙女再为大家献上一段.以谢各位爷的打赏!”

    “还是唱云大都督破蒙的事吧!”有人鼓掌叫好

    “今儿唱的还是云大都督,不过不是破蒙,而是云大都督年轻时候的事情!”老汉笑道

    “也好也好,云大都督是我们大越最为年轻的统兵大将,他的事迹那可是传奇,百听不厌的!”有茶客道

    鼓声再起,女子犹如黄茑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只听了不到一半,洪安邦就已脸色大变,眉头深深皱起,董大胜亦是愕然地看着台上的瞎眼老汉与年轻女子.这一段唱得正是云昭还没有从军之前的经历,前面的倒也罢了,但后头的蒙人屠村,云昭母亡妻失踪,被人掳来南方,下落不明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了

    “有古怪!”董大胜垂下头,低低地对洪安邦道

    洪安邦的脸色已是很难看了,因为这个时候老头所唱的已经涉及到云昭的隐私了,唱词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明确指出云昭的妻子被人掳来南方,被一个大有势力和大有背景的人强霸为妻,与云昭两地分隔,不得相见

    此时,大厅内也是叫骂声一片

    “死老头,瞎编什么?云都督何等英雄,那个敢强抢他的老婆?”

    “混帐东西,老头,这个人是谁,不要遮遮掩掩,说出来,老子啐他一脸唾沫,云都督在前线奋战,居然有人夺他妻子,这不是缺德,这是缺了他妈十八代祖宗的德了,我操他奶奶的.”

    大厅里气氛火爆,老头却在一声重击之后,站了起来,旁边的女子赶紧伸手扶住他

    “各位爷,老汉是唱书为生,一辈子虽然瞎编了不少的故事,但云大都督是我大越英雄,我却是不敢瞎编乱造的,今日就到这里吧!”老汉颤巍巍地在女子的扶持之下,挟着手鼓,向茶馆外走去

    洪安邦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跟上他们!”与董大生两人尾随着卖唱的老汉与女子向外走去

    这些事情绝不是上京一个卖唱的人所能知道的.这里面必然暗藏玄机,洪安邦看着前面缓缓走着的祖孙两,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第六百九十九章:老鼠洞里的人

    “大胜,这两个人如何?”洪安邦侧头问道,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董大胜却是武道大家。

    “老头是真瞎,而且两人脚步虚浮,肌肉松驰,也绝不是练家子!”董大胜肯定地道。

    “他们还是有古怪!”洪安邦道。

    “的确有古怪,有些事情他们不应当知道。”董大胜摇头道。

    “你猜他们会是那一方的人?”

    “猜不出!”董大胜笑道:“猜是您的事,我的事情就显得简单多了。”

    “现在上京还真是鱼龙混杂啊,暗房销声匿迹,看来是与李四反目了,有趣。罗网与我们都是初入上京,不免都有些水土不服,看来这上京的地下还要乱上一阵子。”

    “我们不如罗网!”董大胜翘起嘴角。

    “当然,罗网他妈的有朝廷支持,以前他们在上京也还有一些钉子,比起我们两眼一抹黑,当然要显得容易得多,但是你等着看吧,老董,总有一天,我洪安邦让罗网的那帮龟孙子哭都没地儿哭去。”洪安邦冷笑。

    “我相信!”董大胜笑道:“征北军向来战无不胜!”

    “我猜他们是暗房的人!”洪安邦眯起了眼睛,“他们在钓鱼,正好,我也要找他们,暗房现在是落水狗,肯定要急于找到新主人,我们是不错的选择,是吗?”

    董大胜哈哈大笑,“这可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他的笑声如此肆无忌惮,以至于前面的那个瞎老头和年青女子都回过了头,女子脸上更是一脸的惊讶。

    老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年轻女子唔了一声,低下头,扶着老头继续向前走,对于这两个跟了他们已经很久的汉子,居然没有生出什么害怕之情,这倒是让洪安邦心中更加笃定。

    “这个比喻不恰当,应当说现在暗房是想弃暗投明,而我们则是倒屐相迎!”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瞎老头与女子从大街上转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洪安邦与董大胜两人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与对方相同的距离。

    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窄。

    “要是这里伏一队好手,今天我们两个可就要翘辫子了!”董大胜的手缩在棉袍之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什么好担心的,罗网那帮龟儿子要找到我没那么容易,我是一个隐身的人。”洪安邦微笑道:“不像郭锋,耿冲,张丽华他们那么有名!”

    董大胜恍然大悟,“难怪你把张丽华摁在家中不许她出来。”

    两人停在了两扇破了几个洞的大门口,略站了片刻,董大胜走上前去,轻轻地叩响了大门:“有人吗?来客人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个瞎眼老头似乎一直就呆在门后,门刚一敲响,他就拉开了房门。

    “请问您要找那位?”瞎眼老头的头上仰,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瞪着前方,其实,董大胜站在大门的一侧。

    “我们想找一位姓苟的,请问在这里吗?”洪安邦微笑道。

    瞎眼老头恍然大悟,喃喃地道:“还真有人找啊!客人请进!”

    洪安邦与董大胜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董大胜率先跨进了大门。

    “客人要找的姓苟的人就在那侧屋之中!”老头显然对院子里的阵设极熟,走得虽然慢,但那里要转弯,那里摆放着东西,却是一清二楚。

    侧屋的门被拉开,一个脸色青白的人站在那里,盯着洪安邦与董大胜。

    “阁下姓苟?”洪安邦走上前去,抱拳一揖。

    “姓苟!”说话的人声音虽然憋着喉咙在说话,但仍然可以听出异常,典型的太监味道。

    “苟平?”

    “苟总管不在这里!你们是职方司的谁?”太监显得胸有成竹,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职方司而不是罗网的人?”洪安邦问道。

    “你们当然不是,在你们进入这个小巷子之后,至少有十几拨人观察过你们了,如果你们有异常,现在已经是死尸了,而且是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死尸。”太监冷笑。

    洪安邦看了一眼董大胜,董大胜脸色尴尬,他还真没有发现有人在窥视他们。

    “看看就知道?如果你们这么厉害,就不会输得这么惨?”洪安邦冷笑,他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对方的嚣张气焰,都落水狗了还这般自负!

    “有什么好奇怪的!”太监微微一笑,“里面坐吧,上京的茶馆里我们一共安排了不少这样的唱曲的,说书的,都在说着大同小异的故事,知道这些内幕的除了职方司就只有罗网了!你我们不认得,也猜不出,但你身边这位明显来自北地,而罗网的人几乎都是南方人,一搭眼就知道了。”

    洪安邦顿时汗流浃背,“你怎么能看出他是北地人?”

    “北地人与南方人不论皮肤外形,还是举止,都有着很大差异的,我们暗房之中,原本就有专司这个行当的,当然能辩认得出。你这位同伴上京话说得不错啊,一点口音也没有。”太监一边走向屋内,一边道。

    “暗房里还有专门辩认这个的?”洪安邦讶然道。

    “当然,暗房多年基业,内部其实分门别类,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职,要不是......唉,不说了,都是昨日黄花了,现在暗房已经败落了,剩下的人也都成了老鼠洞里的老鼠。”

    暗房百年基业,果然厉害!洪安邦暗暗点头,无论是职方司还是罗网,显然无法在底蕴之上与他们相比,虽然败落到如此地步,但仍是不可小视。

    “我要见苟总管!”既然已经揭穿了身份,洪安邦便不再装模作样。

    “对不起,苟总管只见你们在上京的负责人,其它人不见,要知道,苟总管现在一人系着上京所有残存暗房人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从事。”

    “我就是职方司在上京的负责人!”洪安邦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道。

    “职方司郭锋,耿冲,张丽华,我们都知道,你是谁?”太监看着洪安邦,摇头问道。

    “如果职方司的事情你们全都知道,那我们还不如找根绳子上吊好了!”洪安邦冷笑,“你所说的张丽华张将军,是我的部属。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叫董大胜,在征北军职方司中官居游击将军!”

    太监身子微微一震,显然有些惊讶,半晌,才喃喃地道:“说得不错,如果你们这么简单,那就根本不必与罗网较量了。”

    三人进了房间,一股酸腐臭味迎面扑来,两人顿时皱起眉头。

    “两位不要嫌弃,逃命之人,能苟活就不错了,没那么讲究了,想当初,咱家在皇宫之中时,过得日子可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太监自嘲地道。

    “没什么可嫌弃的,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洪安邦淡淡地道。“外面那对祖孙是你们的人?”

    “算不上!”太监道:“但是可信,暗房于他们有活命之恩!这些小民比起那些高官显贵们可信多了,你只要帮过他们,他们敢豁出命来帮你。”

    “暗房还做这等好事?”董大胜笑道。

    太监看着董大胜,“为什么不做?这样的布局一直都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人就是我们最好的防护。”

    “这是苟敬的手笔吧!”洪安邦问道。

    “是,老总管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也有四五年了吧,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太监显得很伤感。

    “了不起!”洪安邦衷心地竖起了大拇指,抛开立场不谈,对于苟敬这位谍探行当里的老前辈,他现在是佩服之极。

    “直说吧!”洪安邦开门见山,“暗房现在败落了,罗网在找你们,而你们出应当明白,李逍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只有我们这一条路可以让你们走,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没有价值,那你就比一条野狗还不如,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们?”

    “说得好,你这样说,我们反而放心许多!”太监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没有价值的人当然不值得拉拢。”

    “你们有什么价值?”

    “第一,我们在上京还有庞大的网络,我想你也应当看到了,我们能将你们引来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洪安邦点头,但不言语。

    “第二,我们暗房最为精锐的行动队全须全尾地拉出来了,我想这个你们用得着吧,这里面都是这个行当的老手。拥有了他们,在上京,你们就不须惧怕罗网。”

    “不够,我们本来就不怕他们,杀人的人我们多的是!”

    “我们手里掌握着几乎所有文武百官的秘密档案,有了这些,相信将会有很多人会与你们合作。甚至变成你们的人!”太监道。

    “有点意思了,但仅有这些吗?”

    “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因为我们都督一向信奉铁与血,他更相信马刀与羽箭!”

    “大越的传国玉玺不见了!”太监死死地盯着对手,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传国玉玺?”洪安邦一下子跳了起来。***

第七百章:春风楼

    征北军职方司绝大部分高层都出自军中,像洪安邦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极是少见,也正因为洪安邦读书多,所以他明白传国玉玺对于朝代传承的重要性。

    “我要见苟平!”洪安邦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苟总管说了,他只见你们的头头郭锋将军!”太监摇头道:“除非郭锋将军亲来,否则他是不会现身的。”

    洪安邦盯着对方,“我叫洪安邦,职方司副司长,受云大都督亲命,统领中原事宜,只要是中原的事情,我都能作主,而且,郭锋将军现在正在执行另一项重要任务,绝不可能分身前来,你告诉苟平,他只能见我。”

    看着洪安邦斩钉截铁的神色,太监怔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我会替你传话,你们住在哪里?”

    “城西的喜来客栈。”

    “你们住客栈?”太监惊讶地问道。

    洪安邦瞪起眼睛看着他,太监猛地反应过来,双方现在根本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对方怎么可能跟自己透露他们的大本营,职方司进了京,要说在京中没有一个隐秘的老窝那才是怪了。

    “好吧,我会尽快通知你们的。”太监道。

    洪安邦点点头,“告诉你的人,那些所谓的唱曲,鼓书,都不要再说了,罗网不是傻瓜,你们折腾了很多天了吧,万一他们醒过神来,可就追上门了。”

    太监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找到了正主,自然就会停下来了,其实如果你们是罗网的人,那么今天在这儿你们就只会见到瞎老头祖孙两人,是万万见不到我的,所以什么追根溯源那是白忙活。”

    洪安邦袍袖一拂,转身便走,便走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暗房要不是小瞧了罗网与我们职方司,何至于数年时候,便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把别人想成白痴的人,自己往往更白痴一些。”

    太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怪叫了一声。

    喜来客栈是征北军职方司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在这里,有职方司的人长期包着一个住房,住到这里的洪安邦整整一天都是坐卧不安,显得心神不宁,这让董大胜极其诧异,自从奉命跟随洪安邦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洪安邦如此失态。

    “那个传国玉玺就有这么重要?”董大胜漫不经心地道,“一方玉印而已。”

    “你知道个屁!”洪安邦有些烦燥,话一出口,这才省起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份了一些,歉意地看了一眼董大胜,“不好意思,心里烦了些。”

    董大胜摊摊手,努努嘴。

    “传国玉玺代表着皇权的正统性,这方玉印并不是大越李氏王朝的,而是这片大陆之上当年建立起第一个国家的人君王所打制的,从那以后,这方玉印代表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身的价值,换句话说,李逍拿不到之方玉印,便显得明不正,言不顺。嘿嘿,君权神授,传承数千年的历史,岂是可随意的?”

    “这么重要?苟平那小子厉害啊,这东西他都能弄到手!”

    “暗房本身就控制着内廷,他能弄到这玩意不出奇,厉害的是他们居然能在曹仪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哈,我想曹仪一定气炸了肺,被苟平给玩了,曹仪焉不老羞成怒?”

    “苟平想拿这个玩意来跟我们作交易?”

    “当然,苟平他们暗房想要在以后的征北军中有一席之地,那么没有一件足够份量的投名状自然是不行的,如果他们真能将传国玉玺交给都督,那这的确是一件滔天之功,只怕连都督和都督府的大佬们都不会想到幸福会从天而降吧!”洪安邦笑道。

    直到上灯时分,洪安邦终于收到了一张一指宽的小条子,扫了一眼上面简单的一行字,洪安邦笑着在灯上将纸条点燃,看着纸条化为灰烬,这才笑眯眯地转身,慢条斯理地换上了一件华丽丽的袍子,对董大胜道:“走,老董,我带你去逛楼子!”

    所谓楼子,自然就是**了,董大胜瞠目结舌地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苟平在那个地方?”

    惮惮袍子,洪安邦笑道:“不错,那地方合适他,走,会会这位把曹仪都玩了一个倒栽的人物去。”

    春梦楼,一听这楼的名子,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这家**在上京并不是最好的,但也是有些格调的,在上京小有名字,这里的姑娘大都装扮成小家碧玉模样,极具特色的一家**。

    洪安邦站在春梦楼的面前,看着春梦楼大门的对联,不由失声而笑。

    上联:才子佳人鞭马相聚百花店;下联:红娘粉女雨羊徘徊紫**;横批是:食色性也!

    “居然将圣人的话堂而皇之地写在妓院的大门上,也不怕有卫道士来砸了他的场子!”洪安邦拈须微笑。

    “切!”董大胜不屑地道:“你看这进进出出的人,穿得那叫一个斯文,大冬天居然还有人拿着扇子摇啊摇,老爷,我看啊,就是你们读书人才最爱这个调调吧!”

    洪安邦微微一窘,“走,进去!”

    刚刚进门,一个龟公已是迎了上来,声音尖利,“姑娘们,接客啦!”

    随着这一声喊,二楼的栏杆之上,顷刻之间便多了一群穿得整整齐齐的女子,倚着栏杆,有掩嘴而笑的,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有樱唇轻启,柔柔弱弱轻呼哥哥的,董大胜瞬间便感到背心里多了一层汗。这种感觉,倒不像是自己来逛楼子,而是自己站在楼子里,被一群女人审视一般。

    “就这些?”洪安邦微微摇头,看着龟公,“未免让人失望。”

    龟公的下巴上长着一顶硕大的黑痣,上面长长的三根黑毛极为显眼,听了洪安邦的话,笑道:“爷,好的是有,不过贵了些,爷也知道,那些红姑娘可是抢手货,现在嘛,却是恰好没空,要么爷先找一个垫垫,等等。”

    “爷不差钱!”洪安邦冷笑,“爷出双倍的价,将你们最红的姑娘给我找来。老董!”

    董大胜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锭金灿灿,亮闪闪的黄金,甩手扔给龟公,“前头带路!”

    龟公接过黄金,塞进怀里,笑眯眯地道:“爷,请!”

    穿直楼下大厅边的角门,龟公带着洪安邦两人进到了春梦楼的后院,与外面三层高的楼子相比,内里却是小桥流水人家,一间间的小平房分散座落在松柏竹之间,倒是别有一翻雅致,刚刚走进小院,但可以清晰地听到丝竹清吟之声。

    “爷,请,碎玉轩刚好还空着!”龟公弯着腰,在前面带路。

    踏进碎玉轩的大门,龟公掩好了房门,回头看着洪安邦与董大胜,佝偻着的腰慢慢地站直了,脸上谄媚的笑容渐渐消失,“洪大人来得早!”声音仍然如先前一般尖利,但其中却多了一丝威严。

    洪安邦盯着对方,半晌才道:“苟平?”

    “正是!”龟公吐出两个字,伸手一摆,“请,请坐!”

    “堂堂的暗房首领,居然乔装打扮了来作迎客的龟公?”董大胜讶然道。

    “还有什么工作能更好地遮掩我的身份吗?身残之人,便想要躲起来,也是很难的!”苟平摇头叹道。

    “难怪罗网找不着你,任谁也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的苟平苟总管居然在做这个营生。”洪安邦叹息道。

    “什么高高在上,我苟平从头到尾不过是别人眼中的奴才罢了,这迎来送往嘛,倒也正好发挥我的特长!”苟平苦笑。

    “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这个样子,要是还有人认出来,那就真是见鬼了。我昔日一直在宫中,见过我真面目的人并不多,而那些见过我的人又怎么会来逛妓院呢,他们要什么要的女人没有!”苟平笑道。

    洪安邦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道:“东西呢?”

    “自然在我手中!”苟平淡淡地道,“但这东西我不能给你!”

    “你什么意思?”

    “等到云昭都督进了上京,我自然会交给他!或者你让我见到都督,我亲手交给他!”苟平道。

    “怕我得了东西不认帐!”

    “干我们这行的,自然得防一手,洪大人应当知道,我苟平可不是一个人,在我身后,还有数百个暗房的老人,我得为他们着想。”

    “你目标太大,将你弄出去不容易。”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在,玉玺在,我没了,玉玺自然也没了。”

    “将你弄出去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困难,但我想我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做一些另外的事情,来增进彼此的互信如何?”洪安邦笑道:“我们职方司需要你们暗房的人手,以及你们尚拥有的没有暴露的秘密据点。”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为了取信于你,我会交出一部分的暗房人手以及我们手中所掌控的文武百官的秘密档案,有了这些,你在上京铺网便会容易许多。”

    “不错,能从他们堡垒内部打开缝隙,将是最佳选择!”洪安邦笑道。***

第七百零一章:幸会幸会

    文兴村,位于霍城与燕京之间,约有五百户人家,是一个颇大的村子,大战起时,村子里的人为了躲避战火,四散逃亡而去,后来征北军逐渐控制了燕京以外的所有区域,流散各地的村民们又逐渐回到了村子里,但逃走之时的五百户人家,只有二三百户重新回到了家乡,剩下的人却是不知去向,也不知是死是活,是另寻到了安乐之乡呢还是已经死在了战乱之中。

    战争似乎要结束了,强大的征北军已经将蒙军逼进了城里,这让文兴村的人渐渐地有了安全感。

    总算是过了一个安稳的新年,这些年,蒙军与征北军打来打去,没有一个年是安安生生的在家过的,门上的春联还显得很新,村民的脸上还有着笑容,村子虽然显得还很荒芜,但村头也时不时能聚积起一些人来,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日子会好起来的!”文兴村的老里正江仲山看着面前或蹲或坐的一群人,肯定地道。新年刚过,他就把村子里各姓的头面人物喊到了一起,文兴村是一个大村,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形成了七八个以姓氏为中心的宗族,往年里,为了争田地,争水源,没少干架,眼看着日子又安定了下来,江仲山觉得需要未雨绸缪,有很多事情要先协调好,不然各姓之间又得干起来。人不多了啊!

    “大家也都看到了,村子里有两个宗祠已经绝户了,他们遗留下来的房子,土地都得有个好的分配法子,我也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将这些房子,地都占了,我得先说个话,这是不行的,怎么分,得大家商量着办,还得考虑万一这两个宗祠还有人活着,回来了到时候怎么办?”

    “江老哥,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就好了,你为人公允,大家是相信的。”一个老汉站了起来,道。“咱村原来几千口子的人,这两年下来,只剩下了不到千人,咱们能活着,那就是托了老天爷的福气了,活着,比什么都强,那些身外之物,现在想想,争来有什么用,大家和和气气,以后互相帮衬着才好!”

    “老高头说得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江仲山高兴地道:“那些绝了户的宗祠,土地每姓均分,但得留下三分之一作为村子里的公田,每年村子里组织大家种植,收成就是村子里的公费,拿了这些钱,我们用来修水渠,修路,修堰,这样,也省得每年为了这些大家发生矛盾,而且也是以防万一这两个姓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如果他们活着回来了,这三分之一就交还给他们,至于房子,暂时不动他,等过两年再说,这两年间,房子的维修费也从分费之中出,大家看如何?”

    “行。”

    “没问题!”

    一众人七嘴八舌地道。

    “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了,接着我们议下一条。那就是春耕。”江仲山高兴地道。

    一年之季在于春,这马上就在春耕了,庄户人家,自然最在意这个,但春耕的种子,耕牛什么的,却还没有着落。

    “江爷爷,江爷爷!”外面响起了惊慌的声音,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一头撞进了屋里。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江仲山不满地道。

    “兵,好多兵!”年青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屋里的人腾地一声都站了起来,这些年,他们看见大兵便心里发慌。

    “那里的兵,多少人,往那里去的?”江仲山一连声地问道。

    “是征北军,我看清了他们的旗帜,好多人,数也数不清,好像是冲着我们村子来的!”年青人脸上的惊慌之色仍未褪去。

    “是征北军啊!”江仲山放下了心,征北军军纪森严,并不会骚扰地方的。

    “肯定是去燕京打蒙人的,大概是从我们这里过吧。你们马上回家,养了猪啊羊啊什么的,都赶到村头去,以作劳军。”江仲山道。

    看到大家都露出肉疼的神色,江仲山顿足道:“这可省不得的。快让人去办这事,你们来几个,跟我去村头迎接!”

    江仲山赶到村头的时候,大队的人马已经到了他的眼前,清一色的骑兵,看着对方鲜亮的盔甲,招展的旗帜,江仲山顿时被晃花了眼。

    这是云昭的亲卫营,带队将官是吴凡。看到一群老头从村子里涌出来,恭敬地站在路边,吴凡轻拍战马,缓缓走了过去。

    “谁是这里的里正?”他问道。

    江仲山赶紧迎了上去:“官爷,是小老儿。”

    吴凡翻身下马,“嗯,贵姓?”

    “不敢,免贵姓江!”

    “好,江里正,我们是征北军都督府都督的直属卫队,你们村子将被征用一段时间。”吴凡拍着马鞭,看着对方。

    “征……征用?”江仲山眨巴着眼睛,一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哦,是这样的,你们这个村子位置很好,征北军决定在这里办一件大事,所以要征用一段时间,好了,你不用慌,村民们不需要离开,只是在征北军办事期间,大家不要离开自己的家就好了,好好地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即可!”吴凡看着对方有些惶恐的神色,补充道:“当然,征北军会给你们补偿的。”

    “不敢,不敢,能为大都督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不敢要补偿。”

    吴凡笑道:“补偿自然是要给我。江里正,这村子里除了你们本村的人外,还有陌生人吗?”

    “没有,没有,这村子里每家每户小老儿都认得,绝无一个生人。”

    “那就好!”吴凡点点头,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几名军官道:“进村,布置警戒。每家每户门口都放上两名士兵,严禁他们出入。”

    “遵命!”军官们哄然应喏,一声招呼,已是驱马直入村子。

    “江里正,村子里有空余的房子么?”吴凡又问道。

    “有,有的,有很多!”

    “好,你带我去看看!”吴凡道。

    在江仲山的陪同之下,吴凡将整个村子转了一个遍,终于选定了一家颇大的四合院,这是一家已经绝了户的人家,正好处在村子的中心,房子很大,在屋子里转了一遍,吴凡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他了,来人,打扫,重新布置!”

    走出这家院子,看着征北军士兵们顷刻之间就将这家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更有大群的士兵扛着桌椅板凳毡毯甚至锅碗瓢盆走了进去,江仲山大惑不解,正想问个究竟,一匹战马快速地冲了过来,在吴凡面前一个漂亮的回旋停了下来,却是将江仲山唬了一大跳。

    “卖弄什么?”吴凡没好气地斥道。

    “吴将军,蒙军来了,已到了村外!”骑兵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朗声回答道。

    “蒙军,蒙军?”江仲山顿时双腿打起了摆子。

    江仲山笑着回头,“江里正,有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

    江仲山终于回过气儿,是啊,有征北军在这里,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又要打仗了吗,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村子又要毁于战火了吗?这一次,大家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啊!心虽然安了一些,但一张脸却仍是苦得如同吃了黄莲一般。

    “走,去迎迎他们!”吴凡大步向外走去。

    村子外头,上千名征北军士兵骑在战马之上,严阵以待地看着对面,村子里,更多的征北军骑兵也在向村头汇集,而在他们对面,烟尘大作之间,一支骑兵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原来是韩江,老熟人了嘛!”吴凡大笑。

    韩江带领着三千雅尔丹的皇宫侍卫出现在文兴村,这里,是双方选定的签约地点,云昭和雅尔丹将在文兴村签下和平条约。

    韩江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吴凡。

    “又见面了,韩将军!”吴凡抱拳笑道:“别来无恙?”

    “幸会!”韩江脸上却是殊无笑容,上一次他被俘押往兴灵,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个吴凡了。

    “村子里我们都已检查过了,没有丝毫问题,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警戒!”吴凡笑道。

    “我们要重新检查一遍,所有警戒都必须双方同时派人!”韩江冷冷地道。

    “可以啊!”吴凡笑道:“只是有一点你可得注意哦,每个点上大家都派人,混在一起,要是起了冲突可就麻烦了,毕竟大家前几天还在拼命嘛!”

    “管好你的人即可,我的人向来是管教很严的,说不准打就不准打!”韩江道。

    吴凡哈的一声笑,“要说起军纪森严,你们比得了我们征北军。大家下马,和你们对面的人去握握手,亲热亲热。”

    村子头上,上千征北军同时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对面的蒙军。

    韩江皱起了眉头,半晌,才挥了挥手,“亲热亲热!”

    一排排的蒙军亦翻身下马,迎向对面走来的征北军,这些前些日子还在拼命的人这时候脸上都带着奇怪的表情,伸出了双手,握住对面的敌人的手,“幸会幸会!”握手之间,自然是免不了要使使劲的。

    于是乎就有了一副更奇怪的场面,不少人身体痛得有些发抖,脸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不停地用力抖动着对方的手臂,“幸会幸会!”一片吵嚷声中,文兴村的里正文仲山却是目瞪口呆,哈拉子沿着嘴角流淌下来尚不自知。***

第七百零二章:想见一面不容易

    蒙军与征北军以及征北军的前身安庆边军持续打了七八年,中间从未间断过,开始是蒙元压着安庆边军打了四五年,但安庆边军愈打愈强,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征北军,反转过来,又压着蒙元打,反正江仲山这七八年来,就没有看见双方消停过,两边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现在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做梦,抑或是眼花了?悄悄地伸手揪了大腿一把,生疼,揉揉眼睛,仍是如此。

    活了大几十年的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蒙军与征北军竟然在文兴村一齐布置警戒,凡是有蒙军的地方,便一定会有征北军,双方寸步不离,既是共同警戒,亦含着互相监视的意思。

    文兴村所有的村民都被限止了行动的自由,只能呆在自家院中,不得离开,这让村民们很有些惶恐不安,江仲山作为文兴村的里正,得到了一些特权,征北军允许他带着几个本村的小伙子,每天挨家挨户地去送征北军发放给每户居民的补贴,一户人家一口人每天发一斤粮,让江仲山稀奇的是,每天,还给村民每家发一块拳头大小约摸斤把的肉食。这肉食可就是稀罕物了,现在这年景,要不是逢年过节,很难沾个荤腥的。

    第三天头上,江仲山的预感得到了证实,那匹伟说中的大黑马出现在他的面前,征北军的大都督云昭竟然亲自出现在了文兴村,江仲山紧张得浑身发抖,跪伏在地上,脑袋紧紧地贴着地面,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江里正是吧?”头上传来温和的问话声,“起来吧,这么大把年纪了,地上寒湿,跪得久了得个风寒什么的,岂不是我的罪过!”

    “小老儿不敢。”江仲山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觉得掖下一紧,两只手力的用伸了进来,只是轻轻一抬,便将自己拉了起来,回头一看,两名卫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刚刚缩回他们的手。

    “都督让你起来,你就得起来!”吴凡在一边笑道:“那来这么多罗嗦!”

    江仲山这才明白过来,都督既然说了话,你就得老老实实地照办,绝不允许有半点拖延。

    “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云昭冲吴凡摆摆手,乡下老儿,没什么见识,可别吓着了他。

    “原本有五百余户,这些年年打仗,死得死,逃得逃,如今还有二百余户,千多口子人!”江仲山垂着头,小声地道。

    “十停里去了五停,这仗打得!”云昭摇头叹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吴凡在旁道:“都督,主要是因为这文兴村夹在两方之间,但凡打起来,他们总是首当其冲,损失自然便大了一些,其它地方倒没有这么惨,您看我们益州,这些年不是越发兴旺起来了么?”

    云昭点点头,益州说起来,从头到尾基本上就没有受过多大的战火波及,最大的一场应当算是王好古与简述的冲突的了,但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分出了胜负,后来益州一直在征北军的庇护之下,仗打了七八年,外来人口来断涌入,本地人丁也有增加,的确不是外面能比的。

    “我们征北军在这里有重要公务,恐怕要骚扰到你们村子里的人,些许委屈,还请见谅,事过之后,征北军自会有补偿的。”看着江仲山,云昭安慰道,“你也勿需惧怕,征北军从不扰民的。”

    “是,是,征北军是王师,小老儿自然是放心的。”江仲山连连点头。

    冲江仲山点点头,云昭转头看向村子外头,明显,是在等什么人了,江仲山知趣地一直退到了远离云昭的地方,自己身份卑微,那有资格一直站在都督的旁边?

    外面马蹄阵阵,战马,马车接锺而至,征北府的一众高官如高一功,郭长兴等人都一一赶了过来,见过了云昭,都立在村口,小声地说着些什么,但眼光都不时的看向远处。

    “来了!”吴凡突然道。

    视野的尽头,一面蒙元旗帜陡地出现,紧接着,无数的战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其中特别显现的,便是战马群中一辆由四匹神骏之极的纯白毛色的战马拉着的马车。

    雅尔丹来了。

    先前一直站在另一边,冷眼看着云昭一群人的韩江快步迎了上去。

    马车停在了村口,马车两边伴行的骑士纷纷跃下马来,韩仲,札木合,阿齐思,熟人还真不少,蒙元高官也几乎齐至了。

    马车门打开,一身蒙元皇帝装束的雅尔丹出现在云昭的视野之中。

    远处的江仲山险些昏了过去,他虽然不认识雅尔丹,但这身装束已经说明了对方的身份,而且蒙元的皇帝是位女的,他也知道的,两相对照,这个女子的身份便呼这欲出了。

    “又见面了!”雅尔丹缓步走到云昭面前,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想见一面真不容易。”

    相比于雅尔丹肆无忌惮地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云昭多少显得有些狼狈,对于雅尔丹,他始终有些迷茫。自己显然是应该恨她的,但这些年下来,云昭却发现,自己的这种恨在渐渐的淡去。

    合约一旦签定,自己就将迎娶雅尔丹,这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面对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云昭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爱?似乎谈不上,但说对眼前这个女人一点感觉也没有,似乎也不对,或许内心之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豪,要论起来,对方可当真是身份高贵,拿七八年前的自己,只怕仰视都没有资格吧。恨?盯着眼前这个含笑望着自己的女人,云昭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心中不禁痛骂了自己一声,当真是没出息。

    “是不容易!”他点点头,“村子里头都布置好了,走吧!”

    那间院子很大,经过吴凡与韩江两人一通收拾,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被打扫的极其干净,已经破烂的门窗被都换掉,窗户上贴上了新的窗纸,内里的一切都被换得彻底之极。

    两边的厢房泾渭分明,一边站着云昭的亲卫营,一边却站着雅尔丹的皇宫侍卫,而在正中的堂屋,门口一左一右,却又分别是蒙元与征北军的士兵,各自占据一方,那里,将是双方签约的地方。而两边的厢房,却是给双方的来人休息的地方。

    走进了院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向自己该去的方向。

    合约大的方向上已经达成一致,但还有一些小的细节需要仔细敲定,双方拟定的合约厚有半尺,几乎细化到了极致,这让云昭不禁有些头疼,甩用扔给了马一功和郭长兴,毕竟这抠字眼的功夫,两人是长项,而且这些细节虽然小,但却是万万不能忽视的,一点不注意,就有可能为将来的争执埋下伏笔,甚至是隐患。

    双方各自吃过午饭,谈判便正式开始,所谓谈判,其实也就是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互想争执,比方说称谓问题,比方说整编后蒙军如何称呼,蒙军官员如何称呼,蒙军的待遇问题,蒙族百姓的享受的权利等等。

    坐在大堂内听着双方吵个不停的云昭,终于有些不耐了,站了起来,道:“一功,郭大人,你们慢慢谈,我有些头疼,出去走走!”

    另一侧的雅尔丹微笑着也站了起来,“这屋子里烟太大,我也正受不了了,韩大人,阿齐思,你们谈吧,我陪云都督去院子里走走!”

    一屋子的吵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双方人员瞪视着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脸上都是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但转过头来,看向对方的瞬间,又变得一脸亢奋起来,吵架的声音再一起响起。

    “进村来没有看到百姓,他们那里去了?”院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也就是数十步的距离,沉默着走了一个来回,雅尔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都在家中。”

    “这一家的人呢?”

    “这一家人没了!”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八年战争,这个有五百户人家,数千人口的大村子,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的人了。”

    雅尔丹停下了脚步,“云昭,八年战争,我们蒙人的丁口减了一半,而这一半之中,大半都是年轻人!”

    “你们不来,那多好?”云昭叹息道。

    雅尔丹脸上的笑容消失,“凭什么我们蒙人就该在大漠之中受穷捱苦,你们越人就该享福呢,老天爷既然在这片土地之上分下了不同的种族,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

    云昭举手来,“算了,这个问题我们已前就理论过,这是无法说清楚的。现在不是正在谈嘛,你们不是也得到了你们想要的土地了么?”

    雅尔丹沉默片刻,“云昭,其实你们的用心我很清楚。”

    “我有什么用心?”云昭反问道。

    “我从小就受教于越人师傅,对于你们的历史,文化,只怕比你还要清楚很多!”雅尔丹道:“你们制定的这些方略,从长远上来看,都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消融蒙族文化,让我们蒙人慢慢地被你们同化,我可以想象得到,短则数十年,长则上百年,蒙族恐怕只剩下这个民族的称呼,再也不可能余下别的什么东西了。”

    云昭震惊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知道你们包藏祸心,为什么我还要答应签下这份和约么?”雅尔丹看着云昭,问道。***

第七百零三章:我会让你喜欢我

    雅尔丹不是一个可以蒙骗的人,从她的眼神之中,云昭确认,马一功,郭长兴他们在家中绞尽脑汁制定的一系列同化蒙族的长期计划,虽然在和约之中只是稍露端倪,已是被她看了个底儿掉

    没有什么可以抵赖的,云昭也不想空口白牙地胡乱说话蒙混过去,看着雅尔丹,”既然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签?”

    雅尔丹焉然一笑,”当真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云昭点点头道:”既然知道是吃亏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明知道这样,仍然闭着眼睛就准备签了,为的就是能与你在一起,你信么?”雅尔丹一双丹凤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看着云昭,缓缓地道

    “不相信!”云昭毫不犹豫地道

    “为什么?云昭,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么?”雅尔丹嘴角微微下拉,做出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云昭不由一窘,雅尔丹喜欢他,不仅他知道,双方许多高层人物亦都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过了半晌,云昭终于开口,没有道理自己比一个女子还要娘们儿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你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云昭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关于你的事情,职方司收集的情报摞起来只怕比你还高,我相信,你再喜欢我,也不会拿你们蒙族的事情来换取,如果有击败我的可能的话,你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的.”

    “你倒真是了解我!”雅尔丹幽幽地道.”其实云昭,这一次决定签约,当中真的也有这一点因素在里头.”

    云昭额头上顿时渗出汗来.看着雅尔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重要的是,打不动了!”雅尔丹看向远方,”先前你说过,这村子只剩下一半的丁口了,我们蒙族更惨,八年下来,我们只剩下了一半族人了,而死去的人有大半都是我们的青壮,精锐.打不动了!”雅尔丹长叹,”再打下去,蒙族不仅是亡国,而是要亡族了.”

    手轻轻地抚着胸口,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云昭,”很早以前,我就与你说过,自从我们蒙族兵败苍江之后,就已经绝了再马踏中原的念想,所思所想,便是如何能生存下去,不再被赶回大漠,那样的日子,我们过了数百年,再也不想过了.”

    “可是形式仍在一天比一天恶化,你步步紧逼,我们节节败退,韩仲南下延州,击败姚长坤,亦只不过是为我们争到了一个等待转折的节点,天可怜见,我们终于等到了.”雅尔丹终于微笑起来,”薛承义的败亡,程群的南下,李逍眼看着就要一统中原,而你,是断然不愿看到这一点的,我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李逍不可能与我们谈判,因为他是李氏大越的皇帝,那怕他迫于形式而暂时与我们和约,但亡我之心绝不会死,只要他缓过气来,必然会再次对我们动手,程群不会与我们谈判,因为他不管怎么选择,最终仍会脱不开内心的最后一道枷锁,他最终也就是李氏的一条看门狗而已.能与我们谈判的也就是你了,因为你有争霸天下的野心.而以你现在的力量,显然,联合我们是最佳的选择,不是吗?”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这是一个双赢的结局,我们蒙族赢得生存的机会,那怕为此我们会丢掉一些东西,但终究是活下来了不是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数百年的大漠苦捱的日子,没有人比我们蒙人更珍视活着的机会.而你,则赢得了争霸天下的时机,去开创属于你的时代.”雅尔丹道

    “至于我喜欢你,更因此这件事情而得偿心愿,能够嫁于你,成为你的妻子,只是这件政治交易的附属品,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有机会击败你,我的确会毫不犹豫地击败你而为我的族人赢得更好的更有尊严的生存.”

    “政治交易的附属品!”云昭苦笑道:”雅尔丹,我觉得很别扭.”

    “我是真的喜欢你!”雅尔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云昭,当年我还曾想过等到击败你之后,便将你捉了去,然后强迫你嫁给我,可是后来我又想清楚了,你不是我们蒙人,你是越人,你为越人有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你高傲的性子,如果当真有那一天,只怕你情愿死,也不会娶我的,那时的我还曾黯然神伤,心想我有一天会最终失去你.”

    “蒙人也有不少英雄好汉!”云昭道

    雅尔丹摇头,”蒙人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如果丈夫亡故,妻子是必须要再嫁的,因为我们需要更多的丁口,但我不一样,没有人能逼我,云昭,这世上,能入我眼的男子已经很少了,能入我心的男子却只有你一个,要么便是成为你的妻子,要么我便注定孤独一生.这便是我当初的选择.”

    云昭苦笑,”我真是想不出我有那一点那么吸引你.”

    雅尔丹抬起了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是呀,你是那一点吸引了我呢?真是还有些说不清到不明呢?我们第一次接触,你还是一个小小的朝不保夕的马匪呢!单身入我营,竟然能将我生擒,算是有勇有谋,对兄弟有情有义吧!千里同行,我虽然是你的俘虏,但你去没有怎么为难我,那时候我还真怕你对我无礼呢,马匪,在我的脑子里,一向是无恶不作的,这能看成你有你的作人原则吧,也算是有一颗仁心吧,一心想要找到柔娘,应当是执着吧,那枚同心结,我还一直保存着呢!”雅尔丹笑着从怀里摸出当年的那枚同心结,提在手里,迎风飘荡着

    “我雅尔丹认准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出拉不回来的.”雅尔丹道:”云昭,所以说,这一次签约,我喜欢你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呢!你,喜欢我吗?”

    看着雅尔丹睁得大大的一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云昭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

    “那,你恨我吗?”虽然掩饰不住的失望,但雅尔丹仍是接着问道

    “曾经恨过!”云昭道:”当我知道云家村的屠杀是你下的命令之后,恨过.可是后来,这恨意慢慢地淡去了,因为只有当我坐到了征北军都督的位置之上,掌握着千万人的命运之后,我才明白,有的时候,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我也曾有过明知道派遣一些部下去执行某一个任务根本就是送死,但我还得硬着心肠下达命令,有时候为了保全某一些东西,我不得不昧着心肠就牺牲另一些东西.当我是猎人的时候,我认为这个世上非黑即白,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可我地位越来越高我才明白,非黑即白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在这个世界之上存在的,更多的是黑白混杂的灰色,好人会做坏事,坏人有时候也会做好事,哪怕这不是出于他们的本心,好与坏,从来就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

    “这就是我们的悲哀,非黑即白是普通人的事情,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灰色的地带之中徘徊.但是云昭,我不想为我作辩解,所以,我在云家村重修了你母亲的坟墓,在那里我住了很久,为你母亲做法事,在她的坟前忏悔,希望她能原谅我,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换成别人,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我告诉你的母亲,当我有一天能够成为你的妻子,我会加倍的对你好,来补偿你所失去的.我会为你们云家生儿育女,传续香火,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你的梦想,我想我是有能力成为你梦想道路之上有力的臂助的.不论是我们蒙人的力量,还是我本人的能力.”雅尔丹肯定地道.”云昭,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不要紧,我也不在意,因为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我深信,我能够让你以后喜欢上我.”

    云昭微微苦笑一下,”不管如何,条约一签定,你就将成为我的妻子,虽然这是政治上的联姻,但我仍然会尊重,我也会尽力地喜欢你.”

    雅尔丹仰起脸看着云昭,并没有因为云昭的回答而不悦,似乎她胸有成竹,认为云昭以后一定会喜欢她一般

    “云昭,我知道,你与红娘子与婚约,只是因为某些意外而搁浅了,现在,我这样类似于霸王硬上弓的强行要嫁给你,你怎么处理与红娘子之间的纠葛?”雅尔丹忽然问道

    云昭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万元与姚谦已经前赴鹰嘴岩,但结局怎样,他根本无法预测,就像他永远也无法把握红娘子的脾气一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等条约签定后,我去玉门关!”雅尔丹道

    “你?”云昭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你是蒙元的皇帝!”

    “条约一签定,蒙元朝廷就不复存在了.我也不是什么皇帝,而是你云昭的未婚妻.接下来的事情,韩仲,札木合,阿齐思他们就能做好.”

    “那也不行,你离开了燕京,我担心会惊着程群,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不利.”云昭摇头道

    雅尔丹格格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怕惊着程群,这次的签约我们双方何必各自调集了数万大军,作出一副对峙大战在即的模样?再说了,在这片土地之上,如果你的职方司和我的猎鹰还不能覆盖我不在燕京的消息,我想这两个部门的负责人便可以杀头了.”

    “你不能单独去见红娘子,她会杀了你的!”云昭仍然否定

    “你是在担心我么?”雅尔丹笑道

    云昭不置可否地摸了摸鼻子,”如果你有什么意外,那我们前期的所有努力必将化为泡影.”

    看着云昭言不由衷的样子,雅尔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心中还是有一点我的影子的.”

    两人身后,大堂的门开启,韩仲,马一功联袂而出,走到两人面前,躬身道:”陛下,都督,所有协议已经达成,请两位入堂签约!”

    雅尔丹点点头,率先便向大堂内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云昭,忘了柔娘吧,她早就不是你的了.”***

第七百零四章:进军梁州

    霍城方向,蒙军与征北军再一次进入到了对峙阶段,这一次的烈度似乎比上一次要更强烈,不但云昭亲临霍城,而且蒙族皇帝雅尔丹,以及现在蒙族拿得出手的大将如札木合,韩仲,脱里等人全都去了前线,而在梁州方向,勃律再一次加强了对梁州的进攻,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云昭想要在短时间内结束对蒙族的战役,所以一改往日的沉稳,而开始进行高强度,高烈度的作战了

    机会就在眼前.蒋光宇脸色发亮,看着程群:”大将军,我们马上进军泰州,一举拔了勃律的老窝,灭了这股蒙贼,他不会有援军了!”

    程群盯着地图,半晌,缓缓摇头,”不,不打泰州,这一次,我要打梁州了!”

    “打姚长坤?”蒋光宇一下子跳了起来

    “不错,打姚长坤!”程群微笑起来,”光宇,我们事行制定的计划,就是在北地要形成三强鼎立,蒙人可以是最弱,但他绝对不能被灭掉,否则我们就将单独承受云昭的攻击了.蒙族已经很虚弱了,这一次与云昭的对决,他们必然赢不了.如果他们失败,蒙族就要亡国了.”

    蒋光宇颓然坐下,”大将军说得不错,我一看到有灭了蒙人的机会,就忘了我们的战略了.大越数百年来一直都梦想着灭了蒙人,眼下机会就在眼前,我们就要反过来挽救他们于危亡之间,想想真是荒谬.”

    “苍海桑田,世事变幻,也许现在看起来荒谬的事情,在未来某个时间再回过头来,却会发现英明无比.以前我们要灭蒙,是因为大越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没有内忧,只有外患,现在不一样了,外患已经虚弱,内忧却日益强大,这个时候,我们也只能充分利有所有能利用的条件了.”程群叹息道

    “大将军就断定蒙军在霍城必败么?要是他们赢了,又怎么办?”蒋光宇道

    “不可能!”程群断然道:”云昭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派遣了近十万大军渡江南去?蒙军精锐几乎尽丧,而云昭的主力战营却全都在霍城之外,谁输谁赢,早就一目了然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扯云昭的后腿.拿掉他的第五营,然后攻击卢州,切断他与江南的联系.”

    程群顿了一顿,继续道:”而蒙人,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如果我们再持续攻击他们的话,他们就再也支持不住了,传给给刘绪勇吧,拿下交州之后,便停下前进的步伐,将成州留给蒙人吧.”

    “是,大将军,攻击梁州,谁为先锋?”蒋光宇道

    “当然是刚刚投奔了我们的覃理丰了!”程群大笑道:”投奔了我们,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绩吧,而且他与征北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杀了征北军大将李富贵,征北军几乎将他覃家满门老小斩尽杀绝,用他为先锋,给他补给,给他武器,他一定会欢呼雀跃地去为我们开路的.”

    蒋光宇点点头,对于覃理丰这个墙头上的茅草,他没有丝毫的好感,攻击梁州,面对的是云昭麾下的第五营,这不是一支对付的部队,主将王强虽然年轻,但从十几岁就踏上了战场,不到十八岁就独立指挥一个作战营,经营第五营也有了数年时间,岂是好相与的,让覃理丰去消耗一下对手也是好的,至于他是死是活,管他呢?死了眼前干净,要是还能侥幸活下来,也成了一条没脊梁的狗罢了

    覃家堡

    这些年覃家流年不利,先是企图于征北军作对,被打得落花流水,虽然巧计杀了对方大将,但却也因此与对手结下了不解的深仇,覃家堡一战,覃家满门只剩下他与二儿子覃作银存活下来,其余的人全都倒在了征北军的刀下.后来虽然得蒙族相助,将征北军逐出了延州,但覃家也因此元气大伤

    而在重掌延州之后,原本指望着蒙族能出动大兵替他覃家复仇,却不想蒙族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以他自己的能力,想要扳动征北军简直是痴心妄想,他除了卧薪尝胆,拼命积攒实力以期有一日能报仇之外,竟是什么也做不得

    而这些年下来,征北军竟然越打越强,而当年强大的蒙元竟然眼看着就要灭亡了,这让覃理丰嗟叹不已,愤怒不已,报仇之心,已渐渐淡去,只求能自存了

    然而绝处逢生,程群过河,横扫征北军与蒙元,当程群大兵压下延州的时候,蒙元丝毫没有给予他支援,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就不义了,覃理丰没有丝毫的犹豫,杀了蒙元在延州的派驻官员,投向了程群的怀抱

    这一次他没有失望,在云昭与蒙人再一次将要展开大战的时候,程群决定要对云昭动手了.对于让自己去打前锋,覃理丰没有丝毫的抵触,哪怕他知道这是让他去啃硬骨头,很有可能他将什么也不会剩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程群送来的军械,盔甲,物资补给是实打实的,而蒋光宇的豹滔卫也已经就位了.程群是真准备对云昭动手,即怕是自己的兵消耗完了,但只要能击败云昭,报了大仇那就行了,人死得再多,那也是那此贱民,而不是自己.没了兵,自己仍然能在程群的庇护之下安享荣华富贵

    两万士兵,是如今覃理丰所有的家底了,重返延州,经营数年,这一次他在覃家堡连守卫的人都没有留一个,倾巢而出,换上了程群送来的盔甲,虽然有很多是旧的,但是也足够让他的军队旧貌换新颜,有了一些军队的模样了

    今天他誓师出征.高台之上,一字排开了覃家被征北军杀掉的覃家人的灵牌,而在灵牌之前,数名被抓获的征北军哨骑被五花大绑着按倒在地上,他们,是今天的祭品

    午时三刻,覃理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震天的战鼓声顿时敲响,台上,数名征北军哨骑背后长长的牌子被拔掉扔在一边,身后的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几名哨骑竭力昂起头,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覃家军,知道自己最的时刻已经到了,几乎同时扯起了喉咙高喊起来

    “征北军!”

    “万胜!”

    话音刚落,闪着寒光的鬼头刀落下,数个人头砰然坠地,双目圆瞪,嘴巴兀自一开一合

    覃理丰脸色阴沉,迈步走到台前,将地上的人头提了起来,放在灵牌前的供桌之上,伸手在满地的血泊之中,将手上沾满了鲜血,一一将灵牌涂上鲜血.做完这一切,他霍地转过身来,拔出佩刀,高声怒喝:”出兵!”

    战鼓之声再一次响起,数百骑兵率先拨马离开,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的覃家兵开出了覃家堡,向着梁州方几前进

    梁州与延州的交界,上康县,驻扎着第五营约五千人的兵力,为了防备程群的大军,当初在梁州突然遭到勃律的袭击之下,内外极为交困的当口,姚长坤都没有动用他们,而是靠着云昭派来的蒋旭带着孟柱的两千陌刀兵与制置府直属部队死死地扛起了勃律的进攻.第五营两万余人分别驻扎在梁延边界的上康,下康,以及太康三县.王强的第五营中军便设在太康县,而现在,王强却出现在了上康县

    “王将军,已经探明,覃理丰所部共两万人,已经倾巢出动,离上康还有五十余里地.”第五营前哨将领,游骑将军上官彪对王强道.”覃理丰这一次是倾巢出去了.”

    “跳梁小丑,也想来撩拔我们,他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王强冷笑,”蒋光宇的豹滔离他们有多远?”

    “貌滔卫分作了两部,一部离覃理丰的军队约百里里,另一部却是奔向了下康县.不过距离目前更远,足足有两百余里,十数日之内,下康不会遭到对手的攻击,他们没有那么快!”上官彪笑道:”蒋光宇这是摆明了要先让覃理丰来与我们火并一场,然后来捡便宜了.”

    王强嘿了一声,”蒋光宇的豹滔卫久经战阵,可不是覃理丰那个半吊子能比的,下康必须要提高警备,上官彪,一旦打起来,你这里我可没有援兵给你,你得自己撑着.”

    上官彪耸耸肩,”要是连覃理丰就都收拾不了,我到时候自己找块豆腐去撞死算了,将军尽管放心.”

    王强笑了笑,他自己年轻,军队中的将领也都与他一样,几乎清一色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将领,拍拍上官彪有肩膀,”打赢了这一仗,我请你喝酒!你准备怎么打?”

    “如果是豹滔卫来了,而且他们兵力占优势的话,我自然是依城固守,不过来得是覃理丰嘛,我就会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了.”上官彪笑道:”让覃理丰见识一下我们征北军野战的功夫,也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士兵!”

    “好,与我不谋而合,野战之中,击溃敌军,不仅最长己方士气,亦是打击敌人的最佳手段.”王强连连点头,”敌人人数虽数倍于我,但论起战斗力,却是渣渣.”

    两人意态轻松,根本就没有将覃理丰放在眼中,第五营在梁州憋了这么久,眼看着其它部队都打得热火朝天,连后组建的飞天营,益州营都南渡而去,只有他们还窝在这里天天数星星,心里都有着一股子邪火

    “王将军,王将军!”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王将军,王圭大人已经到了太康,说有紧急军情,要您马上返回太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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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顺的良民被逼上梁山之后愤怒的呐喊,一个草根从底层奋斗的漫漫征途,一段血与火,情与仇交织的多彩人生。
枪手新书《抚宋》已经开张了,恭请诸位书友移步围观。跃马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