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计划
从梁珊和赵凡那儿再也没能获取信息后，丁仪把目光看向了金子聪。
金子聪是班级的交际花，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融洽。
他让金子聪帮忙从梁珊口中拿点信息，金子聪虽然不情愿，但最后也答应下来。
丁仪考虑到梁珊的戒备性，要是他今天刚问了梁珊，金子聪紧接着问同一个问题，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出端倪。
于是中间闲停了近一周的时间。
他暗暗指导金子聪问人。最后，金子聪虽然没问出名字，但成功套出了重要信息，那个男生突然转学了。
“怎么会突然转学？”
丁仪和墨欣桐走回校外路上，丁仪平静地思索起来。
“我一开始也有过这个念头。但父母没答应。因为已经高三下学期快高考了，转学后的新环境很难适应。”
墨欣桐走在他身边，默默地说。
丁仪望她一眼，两人来到一家小卖部前，要了两条雪糕。
香芋味的，冰凉舒爽。
“冰淇淋干杯。”
墨欣桐忽然举起手中的雪糕。
这让一直陷入思考的丁仪愣了愣，然后笑起来。
“哪有人干这个的。”
他举起冰淇淋，碰了碰墨欣桐的。
“这很奇怪吗？”
墨欣桐舔舐自己冰淇淋上刚才碰到丁仪冰淇淋的地方。
丁仪摇摇头，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但一闪而过，恢复那个自然的笑。
“不。很正常。和我们身边的一切相比，都太正常不过了。”
墨欣桐没能弄明白丁仪的话。
两人走进小区，傍晚时间还早，两人便打算绕一条平时没走过的路线。
走到两边都是榕树的道上，墨欣桐轻松自在，丁仪的眼睛则四处打量。
“小心狗。”
走到一家住户前，丁仪连忙拉住墨欣桐的手，墨欣桐停下脚步，旋即住户花园的栏杆里响起狗叫，一只德国牧羊犬从栏杆出现，大声地向两人犬吠，栅栏栏杆几乎被它的两只硕大前爪压垮，眼看它要从栏杆中跑出来。
墨欣桐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丁仪的眼睛从狗身上挪到住户的门前。门碰地打开。一个半秃头男人穿着背心打开大门走到台阶上，望了望两人，跑到栅栏前一边责骂牧羊犬，一边向两人赔礼。
“国王，别吵！这都是小区的人。——两位，这狗很温顺的，不咬人。”
牧羊犬把趴在栏杆上的前爪收了回去，转身回到花园里。半秃头男人开始把略有压垮的栏杆扶正。
丁仪拉着墨欣桐走远。
墨欣桐心有余兮地望那个住户一眼，半秃头男人此刻站在台阶上，望着两人，四周环境已经没有了狗的声音。
她的心情平缓下来后，心思来到两人牵着的手上。
丁仪捉着她的手，确实的说，是他整个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她五根手指都成了鸡爪，缩到一起。
这样不舒服，也别扭。
她想换个姿势。
两人的手虎口分开，四指并拢弯曲，以类似垂直状态贴合在一起，跟幼儿园小朋友站队时那样的拉手可以。
五指分开，十指相扣，紧紧抓住对方的每根手指这样也可以。
但不要这样子。
这样子她手很酸，而且一点也不美好。
丁仪没有改变姿势的想法，墨欣桐只能任由他这样牵她。
毕竟如果她的本格约束着她不会中途突然说一句：这样拉手不浪漫，我们十指相扣吧。
走回平时经过的小区公园，丁仪的手劲越来越大，墨欣桐总算忍不住说一句。
“好酸……”
丁仪停下脚步。
“什么好酸？”
“手。”
墨欣桐眼睛示意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丁仪连忙松开，抱歉的说：“我刚才想别的事情想入神了。”
“什么事情？”
“不知道。我也还没想清楚。”丁仪摇摇头，望向墨欣桐。
他现在脑海所想的一切，都是基于回忆里墨欣桐曾说过的一句话，从而产生的散发性思考。此刻这些思考就像浩瀚的星云一样，想要产生有实质性的结论几乎渺茫无望。
墨欣桐收回手，丁仪准备要继续走回出租屋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脸泛桃花地说。
“你，你还牵吗？”
丁仪回首望她，她慢慢向他抬起左手。
丁仪短暂一愕，快速把她的手牵住。
这次是幼儿园小朋友式的拉手。
墨欣桐心想自己明明都张开五指了，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但也满足了，跟上丁仪，把右肩倾过去。
墨欣桐的手非常软，是丁仪思考时的一个温柔乡，每次他因为想东西而脑胀时，就会想起墨欣桐的手，然后是她的人。
丁仪也想过从老师这方面去了解这个转学的人是谁，但没能成功，每次他主动询问老师相关问题，都没有老师从正面回答他。
丁仪只能依靠自己。
这种事情难不倒他，他记得班主任电脑上有高三开学时的学生花名册，那是一张全校学生期末考成绩单。有了前参照物，他只需要再找一个后参照物，通过参照对比，就能知道这个转学的男生是谁。
后参照物是这次段考的全校考场座位表。
这些东西都在班主任的电脑上有表格文件，丁仪在一次上课时留意到班主任电脑桌面上的图标和命名发现的。
剩下的就是如何把这两个文件拿到手。
当把这个想法和墨欣桐讲了后，墨欣桐几乎张大嘴巴。
“丁仪。你好聪明。”
“谢谢夸奖。”
丁仪听到墨欣桐的夸奖，从沉闷的思考平静中脱身，得意地摊摊手，享受墨欣桐的夸赞。
“那要怎么样拿到这个文件呢？”
“很简单。从班主任电脑里拷贝一份就行。”
墨欣桐有些惊讶，因为丁仪的行为很大胆，这种事情被捉到可是有理说不清的。
但丁仪的眼睛十分坚定，而且有一种她没能看懂的从容感。
“不过，你得帮帮忙就是。借一下你的U盘，我拿来拷贝。你到时还需要负责把我们班班主任引出走廊。”
“我是十八班的。”
“找他问语文问题。他是个语文老师，喜欢同学们问他问题。没问题肯定回答。你最好带个关于古诗词的问题，他能给你讲半小时。”
墨欣桐回忆起住院时见到的二十一班班主任，确实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
墨欣桐点点头。
“不过，U盘里有我的日记，你不能看哦。”
少顷，墨欣桐有些害羞地补充一句。
“正不正经的？”
“当然是正经的！”
“那我没兴趣。”
丁仪直摇头，从墨欣桐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只有两个指甲盖大小像七星瓢虫的U盘，没有在意地往空中抛了抛。
“小心别把它弄坏了。”
墨欣桐伸手要拿回U盘，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手肘绊一下，墨欣桐上本身踉跄的扑到丁仪。
近距离望着丁仪的脸，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墨欣桐的耳朵根红了，连忙坐直身子。
“干嘛脸红？我们都亲过嘴了。”
丁仪不在意的说，发现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
“那是人工呼吸。不算亲嘴。”
墨欣桐连忙澄清事实。
夜晚将近十一点，墨欣桐打了一个哈欠。
两人告别，回到各自的卧室睡觉。
丁仪没有立刻睡着，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思绪烦杂。
无数的无厘头杂念像榕树树冠盘生下垂的枝条，在他大脑垂出一片笼罩光线的阴翳。
他摇摇头。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吧。
第32章 名字
计划开始的时间是第三天晚上，班主任晚修值班的日子。
前一天，丁仪通过班主任的课确定了两个文件在电脑的桌面位置，然后又通过问问题，在办公室内模拟了一次窃取行动。
班主任的位置是办公室偏里面的一张办公桌，桌上束着三面屏风，基本看不出里面的动作。
和墨欣桐商量好计划后，两人决定分开行动。
当天夜晚。
班主任和平常一样，六点五十分来到班级巡一趟，然后在黑板上留下晚修辅导时间，就回到办公室。
丁仪用诺基亚发短信通知墨欣桐。
很快便从正对走廊的窗户看到墨欣桐从他的班级前走过。
三分钟后，丁仪默默拿上一本习题册，起身走出教室。
办公室就在二十一班隔壁的房间。
墨欣桐走进办公室时的心情很紧张，因为她这么久以来，几乎没和同校的人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是老师了。但为了计划能正常进行，她沉下心，按照丁仪的指示，来到二十一班班主任办公桌前。
班主任很快被她引出到走廊，在靠着栏杆的一角处，给她讲解习题。
班主任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她看到丁仪在班主任后面偷偷溜进办公室后，继续摆出一副认真受教的表情。
丁仪走进办公室，发现还有三个老师在各自的办公位上办公，同时也有两个学生在问问题，不大不小的习题讨论声旋在办公室上空。
他直径走到自己班级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看见电脑屏幕亮着，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留意到自己，平静地坐下。
从裤袋里拿出墨欣桐的U盘，插进电脑的接口，丁仪轻车熟路地把两份资料复制到U盘里，就在他准备拔掉U盘时，突然周全地考虑到，他不仅需要知道那个男生是谁，更需要知道他转到了哪个学校。
丁仪一边望着门口，一边把班主任的教导资料都拷贝一份进去U盘里。
三分钟后。
墨欣桐余光望见丁仪从办公室出来，朝二十一班班主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结束自己的提问。
晚修下课后，两人见面，直径往校外走去。
“拿到东西了吗？”
路上，墨欣桐望向丁仪。
丁仪点点头。
“拿到了。现在先回去再说吧。”
“嗯！”
墨欣桐的出租屋客厅。
两人坐到沙发上，在茶几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后，丁仪将U盘的东西导到电脑桌面。
“我们先从这两份开始。”
丁仪指了指一份高三开学时的学生花名册，里面有每个学生的学号姓名，还有上学年各科的成绩。那个男生不久前才转学，不出意外，这份出自高二结束的名单上肯定有他的名字。
其次是这份段考座位安排表。这是上两周根据现有学生名单编的，不会留非本校学生的考场座位，自然不会有已经转学的男生的名字。两者一对比，就能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了。
两人开始分工。先从高三的名单入手。
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两人权衡之下，决定眼睛比较犀利的丁仪用电脑查名单，速度更快，而墨欣桐则用手机来查找。
很快，墨欣桐就惊讶起来。
“找到了吗？”
丁仪扭头看向墨欣桐。他觉得这样子一一对比名字太繁琐了，想要从网上找一种便捷的办法，但一直没找到，只能拿肉眼在两份名单上千个名字中对比，逐一删减已经对比过的名字。
墨欣桐摇摇头，眼睛定定地望丁仪一眼。
“你高二期末的成绩，年级第三？”
丁仪奇怪地望墨欣桐一眼，点点头，“怎么了？”
“我看不出来，你是个学霸。”
墨欣桐说着，改一个说法。
“我是指，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科学霸。”
“不要在意这种事情了。”
丁仪重新回过神，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丁仪干活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相比之下，墨欣桐的状态差很多。
墨欣桐捧着小小的手机，一时看着手机屏幕，一时看向就在身边坐着的丁仪，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电脑屏幕的光线映在丁仪漆黑的瞳仁上，在瞳仁中心形成点点白色的光斑。
虽然丁仪什么也没干，墨欣桐感觉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吸走了一半，她很快就看累了手机，双手揉了揉眼睛。
“字太小了，看得我腰都酸了。”
墨欣桐说着，改变坐沙发的姿势，双脚脱掉拖鞋，抬上沙发，双腿交叉盘成一个打坐姿势，很快，又觉得这个姿势压着腿不舒服，在沙发上像虫子一样动起来。
“怎么了吗？”
丁仪被这动静吸引到，看向墨欣桐。
“我想躺着看手机。”
墨欣桐说，腰已经在沙发上躺下，头倚着布艺沙发右侧的扶手，双腿架了起来，整条腿跟着粉白的膝盖无处安放地左右晃动。
“别闹了。沙发不够长。”
这张沙发椅子才一米二的长度，刚好够两个人坐下，怎么可能还有位置给墨欣桐平躺放脚。
墨欣桐躺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腿，犹豫一下，稍稍抬起头，望向丁仪，嘴巴欲言又止，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那，要不我的脚放你大腿上吧，那样就够位置了…”
丁仪稍稍一呆，墨欣桐的双眼已经快速避开了他的视线，紧张地望向别处，架起的双腿紧紧地绷着，像被绳子捆住一样，两只脚压住布艺沙发，十只葱藕似的趾头往内扣住。
“算了，这样子也好……”
过了五六秒，墨欣桐耳朵还是红红的，见丁仪一直没有反应，她声音微颤地说话。
丁仪的目光从墨欣桐的白皙双腿上收了回来，上本身往后仰，双手捉过墨欣桐双腿脚踝，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这样可以了吗？”
他问墨欣桐，墨欣桐点点头。
“嗯…”
丁仪重新恢复投入的状态，时间来到十一点，在墨欣桐的进度停留在十分之一时，丁仪已经把文件都过目了一遍，并且成功找到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找到了。”
丁仪望着电脑屏幕。
墨欣桐收回双脚，跟着望过去。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生名字。
【魏淼】
第33章 观察者
黑暗的空间里，观察者从一个没有死角的视角冷静地观察出租屋发生的一切。
当丁仪和墨欣桐得到最后的名字后，观察者还是保持那个冷静的姿势，但显然从四周发生变化的引力场波动可以得知，他的心情不错。
他已经一动不动的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具体时间为这场实验的第四十五个实验日到第六十七个实验日。
这是他最偏爱的实验。观察者的目光透露出一丝温柔。
但这也不能挽回他先前的疏忽。从现在的进程来看，这是一个很大的疏忽，很可能会中断实验。
为了实验的继续，观察者得投入更多的能量，来保护这个实验的环境。
空间发生涟漪，观察者的身体慢慢从透明中显现出一小部分，触须慢慢伸到前方的空间中，戳了一下，透明黑暗的空间里出现无数的数据洪流，观察者慢慢调整其中几个参数。
这点能量算不上什么。
一切都在掌控中。
观察者进行自我安慰。
当他的注意力被身后吸引后，他意识到自己得离开这里了。
还有很多场实验等着他的观察。
同时，一个更大的烦恼在纠结着他。
恒星的能量在供给实验的过程中逐渐耗尽。
他得同时担起实验者的身份，开始寻找新的供给能量。
祝愿这是一场完美收官的实验。然后可以顺利进行下一场实验。
观察者祈祷着，往外面走去。
···
丁仪和墨欣桐望着这个名字，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通过两份名单对比，最后找到的那个学生名字，只有这个。
丁仪开始翻阅教师教导资料，很快找到魏淼的名字，正是不久前转学的男生。
在学生信息上，两人看到魏淼的照片。这是一个普通的男生，没有任何记忆点。
“魏淼……”
墨欣桐看着照片的眼神陷入迷茫，嘴巴合着，没有了刚才和丁仪一起查东西的喜悦，许久后，似乎察觉到丁仪默默注视着她，她缓缓摇头。
“我不认识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个男生。”
她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地望向丁仪。
她已经在脑子里搜刮过数十次，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名字，更不认识这个照片上的人。
倒不是说照片上的人样貌平平，只要是有相处过的，无论样貌如何，总会留下一点记忆。
然而，此刻墨欣桐脑海一片空白。
“一点记忆也没有吗？”
墨欣桐坚定地望向丁仪，摇摇头。
“没有任何一点印象。”
两人沉默下来。丁仪继续翻开魏淼的个人信息，在他的学生档案上，丁仪看到他转学转去的学校：西郊高中。
墨欣桐拿手机查了查地图。
“也在这座城市。”
她把手机递给丁仪，丁仪仔细看地图，发现这个高中距离他们只有一小时的车程。
两人对视一眼。
目的已经很明确。
去找这个男生问清楚情况。
合上电脑，两人明明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但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疲倦劳累感。
墨欣桐眼睛焦虑地望着前面。
丁仪安慰她。
“现在别想这个了。知道名字和地址已经是很大的一个进步。剩下的事情，我们周日再去弄明白吧。”
墨欣桐缓缓点头，但丁仪从她的表情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从沙发上站起身，大伸一个懒腰。
“走。下楼买点甜品吃。焦虑时吃点甜东西对心情好。”
墨欣桐的心情慢慢收了回来，穿上拖鞋，和丁仪一起下楼。
夜晚十一点多，小区的公园已经没有人影，小路上各种宜植树树影梭梭，只有路边的路灯亮着，泛出白黄色的光晕。
小区里的超市也关门了。
两人从侧门走出小区，在保安亭看到亭子里面看报纸的保安大叔。
保安没有理会两人，两人在夜色中慢慢往前走去。
夜风凉爽，把墨欣桐的头发往身后吹去，她在屋子里颓靡的精神渐渐好了许多，大力地呼吸，胸脯跟着起伏，步伐有力起来。
“真黑。四处的店铺都关门了。”
丁仪走在前面，往四处张望，自言自语地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墨欣桐小跑几步跟上去，给丁仪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
“半夜十一点二十五分。只有夜猫子才在外面闲逛。”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学校的宿舍楼外边，从地面往上望去，在通透度很高的黑夜里，能看见宿舍的阳台千篇一律的排列在楼层中，就像方方正正的蜂巢。
“这样挺好的。”
丁仪大吸一口空气，“如果我们生活在这里面，可能三年都没机会在这种时间，用这种心情看到这种场景。”
墨欣桐点点头，表示赞同丁仪的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四周没有一点人声，小车安静地停在车道两旁，万籁俱寂，给两人一种感觉：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走了十五分钟，前方亮起灯光，出现了夜市嚷嚷的吵闹声，几条白色的油烟慢慢飘上天空。
两人不知觉间走到学校附近的商业区，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一个商业中心，经济辐射到四周，在四周开了很多小吃店，烧烤店。
丁仪看墨欣桐一眼，两人刚才的空落感已经消失，墨欣桐摇摇头。
“我们是来吃甜品的。”
在街头拐角处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两人进去，在只有几排商品的货架间来回挑了好久的东西。
对着每个商品，两人都能说上一通话，乐此不疲。
最后买了雪糕，一边吃一边走回小区。
回到小区，简单的道一声晚安，回到屋子里休息。
深夜很快宁静下来。
城市的另一端。
西郊高中安静地坐落在黑夜中，校园里除了住宿的学生，没有老师的踪影。
此刻，在校门口值班的两个门卫保安从桌子前站起身子，走到学校的教师楼，进入一间办公室，打开一台电脑，手指熟练地开始敲起键盘。
流芳墓地距离西郊高中有五十公里的距离，在黑夜中，两个男人挑着灯，来到墓地的一座墓前，拿出携带的墓碑，插到这座墓前，新的墓碑上的名字是：魏淼。
第34章 寻人
这周是大周末。本校高三学生放假两天。
两人现有的信息有两样：一个是魏淼念书的学校；另外一个则是在学生信息里填写的魏淼父母电话号码。
两人决定先去寻找魏淼本人问清楚情况。
因为只有魏淼真正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他的父母属于次选。
周五中午，丁仪和墨欣桐请假翘了下午的课，前往西郊高中，寻找魏淼。
出发前，丁仪特意找到这个学校的照片，从照片中看到学生校服的模样，是一件棕灰色的校服，叮嘱墨欣桐尽量穿同样深色的衣服。
两人按照地图导航的指引，乘坐公交车出发。
西郊高中位于城市的西北角，共一个小时的车程。
两人坐在23路公交车的后排，期间不停有人上车下车，窗外的车流和城市建筑群在阳光中向身后移去，两人逐渐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下车后，两人来到西郊高中的校门口前。正值下午，阳光洒在这座陌生的校园四周，四下静谧无声，只有门口处的保安在巡逻。
现在两人只知道魏淼在这所学校，并不知道他所在的班级，更没法进校。
墨欣桐皱起眉头，丁仪拉过她的身子，两人躲过保安的视线。
“怎么了？”
“别被保安看到。待会周末放学高一高二学生会出来，高三学生一般也趁这个时候进出学校，到外面买东西，我们趁机混进去。”
墨欣桐恍悟丁仪为什么选择周五下午来，而且还特意穿上深色衣服的原因了。
他考虑得真周到。
两人等候了半小时，学校附近的车流人流多了起来，许多父母模样的人站在学校门前，等待子女放学。
学校响起放学铃声，穿着校服的高一高二学生从学校涌出来。
丁仪和墨欣桐连忙走到人群里，两人混进内外进出的学生中，在距离保安最远的校门处走进校园。墨欣桐眼睛一直望着地面，不敢吭声。但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不加掩饰。丁仪挺着腰板，按正常的步伐迈步，大大方方地走路，就像进出自己的学校。
“成功了。”
两人走进校门，墨欣桐松一口气。
丁仪却摇摇头，细声呢喃：“不。他早发现我们两个了。”
“谁？”
“那两个保安。”
丁仪收回奇怪的目光，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混进来的时候，两个安保看了他一眼，但当他尝试回望过去时，两个安保正在认真地维持秩序，根本没在看他。
墨欣桐一脸懵圈地蹙眉。
“怎么可能……”
“走吧，先进学校看看情况。”
丁仪收起疑惑，往学校里走去，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
墨欣桐跟上，两人直奔教学楼，虽然时不时会受到学生的诧异目光，但一路畅然无阻。
墨欣桐把这归结于丁仪脸上的老练之气，进入学校后，丁仪的表情没有任何怯生，还带上一种教师巡逻的既视感，两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后，她发现丁仪果然把自己当成了老师，随即逮到一个学生，一本正经地询问起来。
这是一个拿着饭盒，刚才饭堂方向回来的学生，衣服干净，头发还没干。
“你好，我想找一下魏淼同学。”
“魏淼吗？新转来的那个学生？就在那个班。”学生为两人指路，“不过，来上学不到几天，就再也没来过了。他对人十分活泼。”
“谢谢你了。”丁仪仔细打量学生的脸和表情，缓缓说。
“不客气。”
学生一脸笑容地走远。
两人对视一眼，墨欣桐想要走进魏淼所在的班级，但丁仪拉住她，两人跟住那名学生后面。学生在学校绕了两三圈，丁仪一脸平静地跟着。
“到底怎么了？”墨欣桐忍不住问。
“我想看看，他到底是哪个班的。”
学生又在校园走了好几圈，几次回头看两人，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高三7班。
魏淼的班级是高三8班。
丁仪先走进高三7班，墨欣桐跟着进去。
“同学，你和魏淼什么关系？”丁仪询问那个学生。
学生嘴角轻笑：“我和他是朋友关系。”
“是吗？他才来这个学校几天，怎么就认识一个不同班的同学。”
学生笑着的表情变得僵硬。
“我，我和他就在隔壁宿舍。”
“哦哦。怪不得你这么清楚他的情况。”
“哪有……”
“对了。既然你是魏淼的朋友，那他肯定和你谈过我吧，魏淼总是喜欢和别人谈起我这个哥哥。”
学生的表情愣了下来，双眼不知所措地定在眼中央，过了三四秒，才缓缓回答。
“没，没有吧。你，你不是……”
学生张着嘴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起身走出教室。
“抱歉，我得回宿舍洗澡了。”
丁仪没有继续盘问下去，走进高三8班，课室里没有学生。
通过讲台上贴着的座位表找到魏淼的座位，课桌上面堆满了书本，丁仪拿手指在课本上摸了一下，有淡淡的尘灰，说明课桌的主人好久没使用书本了。
“看来现在我们只能联系魏淼的父母了。”墨欣桐缓缓道。
丁仪还在细看这张看起来没有异常的桌子，他逐一翻过每一张练习卷，又上下打量课桌的桌面抽屉，足足两分钟时长。
“怎么和魏淼的父母说好呢？”墨欣桐略有紧张。
丁仪招招手，墨欣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丁仪逐一翻开魏淼的课本。
“怎么了嘛？”墨欣桐奇怪地问。
“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儿？”墨欣桐还没能理解丁仪的话。
“为什么他的课本这么干净？”
“干净吗？写满了东西哦。”墨欣桐翻开魏淼的书本，看到满满当当的笔记字迹。
“嗯。你看这本高一的语文书，登高的杜甫画，他竟然忍住了不涂鸦的冲动。”
丁仪惊讶起来。
墨欣桐噗嗤一笑，“你注意点还蛮奇怪的。”
两人选择打电话给魏淼的父母。
简单的寒暄后。
“我们是魏淼在东城高中的朋友，听说魏淼生病了，想来探望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
“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也好。小淼能有这么好的朋友，也算是一种幸运。对了，我们正好在附近，你要过来吗？”
“哪儿？”
“流芳墓地。”
“墓地？”丁仪诧异地说。
第35章 逻辑漏洞
流芳墓地门口。
丁仪和墨欣桐见到魏淼的父母，这是两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矮小夫妻，见到两人，夫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叔叔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呀？你们今天拜祭先人吗？”
丁仪心里已经感觉不妥，还是有礼貌的问。
夫妻的表情慢慢凝重下来，最后变成悲伤，摇摇头。两人跟着这对夫妻走到一个墓包前，当看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后，墨欣桐大吃一惊。
“小淼半个月前过世了。回家时，被酒驾撞了……”
气氛沉默下来。
墨欣桐惊讶地望着这个墓碑。
“叔叔阿姨节哀。”
“你就是小淼口中的欣桐吧。”夫妻看向墨欣桐，“小淼和我提起过你。”
墨欣桐睁大眼睛，“那叔叔阿姨还记得我和魏淼的事情吗？具体是怎么样的？”
夫妻摇摇头，“小淼只是简单和我们说过而已。其实你和他都没有对错，年轻人，总有气盛的时候。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不要再提了。”
这句话，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墨欣桐张开嘴巴，还想问话。
“你和他都没有错，就不需要再惦记这件事情了。”
夫妻二人再次重复一句，然后不再说话，转过话题，简单的拜祭后，转身离开墓地。
时间之快，两人想问的话都还没问出口。夫妻就消失在墓地门口，刚才的一切仿佛发生了，也仿佛没发生。
丁仪和墨欣桐慢慢走出墓地，向公交站走去。
在暖日中，两人相互望一眼。
墨欣桐还处在疑惑中时，丁仪忽然释怀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墨欣桐生气地鼓起嘴巴。
忙了这么久，结果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得到。
这不等于这两周什么东西都白忙活了吗？
回来时，两人坐在同一路公交车后排，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墨欣桐的眼睛一直望向车厢。丁仪目光直直地望着车厢外，一声不吭。
快要下车时，墨欣桐回过神，丁仪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
她脑子里有很多疑惑，看见丁仪浅笑的侧脸后，更加奇怪地皱起眉头。
她慢慢伸手，握住丁仪放在大腿上握紧的手，丁仪回过神。
“诶，你刚才在笑什么？”
视线从光度高的外面世界一下子回到略有阴凉的车厢，丁仪的眼睛眨了眨，握紧的手松开，主动反握住墨欣桐的手。
丁仪笑着和她说起刚才的事情。
“我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墨欣桐奇怪地问。
“记得那个学生吗？”
“西郊高中里那个我们问路的学生？”
丁仪点点头，“你觉得他奇怪吗？”
墨欣桐慢慢回忆起来，记忆深刻的是两人跟着这个学生走了五六趟教学楼。
“确实有点。但我说不出来。”
丁仪把嘴巴凑到墨欣桐耳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低语。
“那我说一下。我第一次向他问路的时候。他的回答是‘那个班的魏淼’，还有‘才来上学几天就没来了’。这里面透露出三个可知信息。
第一个，魏淼来到这个学校，过了几天后就离开了。
第二个，他认识魏淼。而且对魏淼的情况有一定的关注，才会了解到这个转校生没来上学的情况。
第三个，‘那个班’，这个那字说明两人不是同一个班级。
一个高三中途、刚转学来到新学校的学生，才来到学校几天，突然间不来了，这种事情竟然被一个异班的学生知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有矛盾吗？
举个例子，要是十七班突然有一个普通学生请假五天，走正常流程，你作为一个异班普通学生，会知道这件事情吗？”
“天，天呐。”
墨欣桐张大嘴巴，诧惊地从丁仪嘴边收回耳朵，注视丁仪。
她那时完全没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什么异样，没想到丁仪在短暂的时间就察觉到里面的逻辑漏洞。
丁仪得意地笑笑，“好玩的事情还在后头。”
“从男生的身上细节可以得出，这个男生已经吃完晚饭，并且洗完澡从宿舍回来。那正常学生接下来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回到教室自习。
但我们跟在他身后时，他先是走过二楼高三16班~20班所在的楼层，然后再走向三楼高三11班~15班的楼层，最后又在整个高三教学楼之间转了几圈，才最后去到四楼的高三7班。”
墨欣桐咽了咽口水，似乎察觉到丁仪接下来的话会比前面更加震撼。
“他知道我们在跟着他？”
丁仪点点头。“从他有意识修补自己犯下的漏洞来看，是这样的。”
“修补漏洞？”
丁仪开始分析。
“首先，你得知道我这次问人的随机性，然后才知道这里面存在的逻辑博弈。
因为今天下午是高一高二学生放学回家的日子，所以去饭堂吃饭，在宿舍洗澡后再回班级的学生极大可能是高三的学生。有极小的可能性是高一高二留宿的。这个我们忽视不算。
西郊高中的高三一共有二十个班，我随机在校道上选中的学生出现在和魏淼的班级的可能性是二十分之一。所以，他认识魏淼的可能性为二十分之一。
实际上，他认识魏淼的概率远小于二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只是以班级作为个体的在完全随机情况下得出的概率，然后实际概率计算还要考虑上班级的楼层位置，班级学生等因素。
可以说，异班的他想要认识魏淼，并且对魏淼的情况有一定了解，他起码得是魏淼班级的同楼层隔班同学，这样两人才有很小的概率能接触到。
所以，我们一开始跟着他的时候，他显然没意识自己话里的漏洞，也没察觉到我们的不符合常规的举动，本能地走向自己原来的班级。
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看到跟在后面的我们，意识到要使自己刚才的话可信，他就得真的展现出一些可能和魏淼接触的迹象给我们看。”
“所以他在楼道里走了几圈，最后来到七班。”
丁仪点点头，“而且从我后面询问他的话可以看出，他肯定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墨欣桐想起当时听到那个男生最后一句话是：他要回宿舍洗澡。
这和丁仪分析的他是从宿舍出来的截然相反。
那个男生为了躲避他们而撒谎。
墨欣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虚空恐怖的惊悚感笼罩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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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要学会观察身边
墨欣桐陷入沉思，她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感觉到一种被监视的操控感，但她又没法准确描述出到底是哪儿出现了问题。
丁仪的表情忽然愉悦起来，好像在享受墨欣桐这幅表情。
片刻，他伸手捏了捏墨欣桐的脸蛋，软软的，温柔如玉。
“你干嘛？”
墨欣桐被丁仪突然的举动惊到了，脸颊微红。
“走了，下车了。”
原来是车到站了。
墨欣桐结束脑海里无厘头的胡思乱想，跟着丁仪一起下车。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墨欣桐问身边的丁仪。
两人下车的站是学校站，此刻有不少同校高一高二学生背着书包走上这辆公交车，街道上也随处可见背着书包的学生，相比起周一到周四，要热闹许多。
“吃饭。然后回出租屋。该干嘛就干嘛。”
“但，这件事就这样放了吗？”
墨欣桐有点不解地望向丁仪，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和丁仪相处的日子让她知道，他是一个好奇心很浓厚的人，也很有实践探索欲，怎么可能突然把这么奇怪的事情搁置到一旁呢。
丁仪的眼睛在四周张望，不在意地点点头。
“现在我脑子里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先放一放吧。”
说着，他的手主动绕上墨欣桐的手。
墨欣桐小小惊讶了一下，眼睛顺着自己的手臂望向丁仪的手，随即抬起头，装作无事地望向前方，刚走的一两步有些踉跄。
他也太大胆了。
真正的情侣在校外也不敢这么猖狂，更何况今天是周五放学，两人一牵手，立刻吸引直面走来的学生的注意力。
“要不，回去再牵吧……”
墨欣桐想把手收回来。
但丁仪捉着不放。
“没事。我不在意。”
墨欣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望向丁仪，正好和他在笑的眼睛对视。
“你不在意……那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五根纤细的手指伸进丁仪的手指缝中，紧紧扣住他的手。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不知道，可能是和你在一起吧。”
毫无诚意的情话。
墨欣桐心想。
由于是周五，周六周日都不需要上课，两人有一段休闲的时光，从公交车下车后，两人悠哉地走回小区，在小区外边的广式小餐馆吃了晚饭，从侧门进入小区。
黄昏渐晚，天色愈暗，小区四周的路灯一一打开，泛出光圈。
两人中午出发，直到傍晚才回来，吃过晚饭后，疲倦感瞬间充斥身体。
墨欣桐感觉腿和脚都酸酸的。
丁仪拉着她，在小区内的公园旁的一张石椅上坐下，晚风吹拂，树影梭梭，小区四周充满生活气息。
“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丁仪说道。
墨欣桐在他身边坐下，清凉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将鬓角的发丝往后捎去。
她很享受身边的环境，小孩打闹嬉闹的声音，妇女和老人走路时的交谈，身后驶进小区的小车车轮碾压在沥青路上的细微响动，树叶与风摩擦的声波，都让她心旷神怡。
“墨欣桐。”
身边的丁仪说话。
墨欣桐睨视过去，发现丁仪的眼睛定定地凝视她的脸，视线的焦点是她的嘴巴。她连忙把微张的嘴唇合上，紧张地抿了抿。
“怎么了嘛…”
丁仪慢慢把头倾向她的方向，墨欣桐咽了咽口水，放在身体两侧撑在石椅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头。
确实，现在的意境正好到了那个程度。
她看着丁仪的脸，心里的犹豫很快被血脉膨胀的兴奋感取代，也跟着张开两片薄薄的嘴唇。
“好好观察身边的生活。”
丁仪在她耳边轻语。
墨欣桐连忙把嘴巴合起来，尴尬的鼻翼直冒绯红。
她在想什么呢？
“什么意思…”
丁仪没再说话了，回正身子，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开始以一个后仰的视角望向眼前的一切。
“卖什么关子呀！”
墨欣桐气急败坏地瞪丁仪一眼，怀疑刚才他的举动是有意的。
“你仔细观察生活。”丁仪还是那句话。
墨欣桐恢复过来后，“哪里的生活。”
“就我们四周的。你可以观察那个在吹泡泡的小男孩，可以观察那个在榕树下打太极的老人。”
墨欣桐安静地打量小孩和老人五六分钟，略有奇怪。
“他们怎么了嘛？”
“你是不是见过他们？”
“当然啦。他们都是这里的住户，每天傍晚都在小区活动。到底怎么了？”
“找一天夜里，我偷偷跑到你床上时再说。”
墨欣桐拿手捏一下丁仪的小臂，“你敢？”
丁仪安静地陪在墨欣桐身边，眼睛从小区的环境慢慢望向天空，那是一片紫红色的天空，没有任何云彩，就像一张没有边际的天鹅绒布。
任何行动都是有目的行为，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动物的行动目的单纯，只为了生存和繁衍。人类的目的则复杂多样，除了满足最基本的繁衍生存外，有的是为了追求金钱，权力，有的是为了满足自身变态需求。
但无论哪种行为，哪种生物，只要存在行动，就会有驱动这个行动前进的动力，那就是“目的”。
他和墨欣桐去找魏淼有目的，这一路上受到的种种阻挠也有目的。
梁珊、赵凡、那个男生、魏淼的父母。
他们隐瞒魏淼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这四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人，是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使其产生同一个目的？
丁仪眼睛变得深沉，思考随着天空的紫红色加深。
究其终极，发生这一切的导火线：他和墨欣桐被困在五十米内的目的是什么？这是谁的目的？他们两人在这个目的逐渐实现的过程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丁仪望向墨欣桐，墨欣桐正在按照他的话，安静地注视四周。
他产生一种想法。
如果他再追寻下去，现在两人的平静生活会被打破，像一面镜子碎成上千块小玻璃碴；但不追寻下去，他把现在自己知道的小部分“可能真相”烂在肚子里，现在他和她的生活也会在未来某一个瞬间，当这个目的完成时，如巨石沉湖一样，沉进黑暗。
那天傍晚即将结束时，天上是深沉的紫蓝色，在夜晚来临之际，丁仪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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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日
生活重新回归平常。
但墨欣桐每天需要思考的东西多了一项，就是丁仪口中的学会观察四周的生活。
墨欣桐一直对这句话不理解，以为丁仪的意思是让她多关注身边的小细节，如花花草草之类的，于是有一天放学时，她领着他来到学校后面的围墙前，给他仔细讲了围墙上有多少根爬墙虎。
“你观察这玩意干嘛？”
丁仪奇怪地反问她。
“不，不是你说的吗？”
墨欣桐在他面前涨红了脸。
丁仪强忍住好笑，走到前面，摸摸墨欣桐的脸。
“观察这个也行。但下次我们观察点高级的，好吗，嗯？”
丁仪说这话时像极了哄小朋友，墨欣桐拍开丁仪的手，在他手背上轻狠地咬一口，语气倔倔地吐话。
“混蛋，别把我当小孩了。”
丁仪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女生能做出来的粗鲁行为。
但这也让他更好的感受到墨欣桐的魅力。
放学时，墨欣桐又捉起他的手，问他自己是不是咬痛他了。
墨欣桐并不认为自己比丁仪笨，开始真正深入琢磨这句话，她在生活里多了一分乐趣。
除此之外，两人每天必做的事情也多了一项，在傍晚时分坐在小区里的石凳上，安静享受小区的黄昏。
每天大概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是两人从洗澡吃饭的时间挤出来的。
那段时间是墨欣桐最舒服的时光，就像温泉，消除在学校一天积累的身心不适和疲倦。
两人很多时候坐在那儿，彼此安静着，可能会牵着手，可能两人都把手搭在大腿上，身体没有任何接触，就这样望着小区在黄昏中逐渐走进黑夜。
这种在石板凳上享受黄昏、观察小区居民生活的时光足足过了一个月之久。
五月份的一天，放学，两人正常从教室出来，墨欣桐还是戴着口罩，丁仪等到她后，两人慢慢往校外走出。
走出校门，墨欣桐立刻把口罩摘了，胸脯起伏地大呼一口气。
“轻松自在多了。”
丁仪安静地注视她的举动。
两人走进广式小餐馆点了两份烧腊蒸饭，解决晚餐后，来到小区的公园里，在那张熟悉的石凳子坐下，开始享受黄昏的宁静。
在小区的声音中，这种来自天空晚霞的宁静更加辽阔。
大概在六点的时候，墨欣桐往小区东侧的小路看去。
“怎么了嘛？”丁仪问她。
“那个吹泡泡的男孩，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我看到他两三次了。”
墨欣桐喃喃地说。
那是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小男孩，上幼儿园大班的年纪，手里拿着一瓶吹泡泡机，经常来小区公园吹泡泡。
墨欣桐有一天看着那些从泡泡机吹出的泡泡入了神，丁仪便找那个小男孩借了泡泡机，两个人一直吹了二十分钟的泡泡，墨欣桐笑得很开心，当丁仪吹泡泡时，她一时伸出葱细的食指，要一一戳破泡泡，一时又在泡泡群里转了圈。
那个小男孩在旁边干等了两人二十分钟，丁仪把泡泡机还给他时，里面已经没有了泡泡水。
听到墨欣桐的话，丁仪问墨欣桐：“你记得那个小男孩？”
“当然。每周周一都会来到这里吹泡泡。”
墨欣桐指了指旁边的一处空地，印象深刻的说。
丁仪觉得时机成熟了。
忽然，墨欣桐双手搭在大腿上，眼睛望向天空，叹气一声。
“怎么了嘛？”
听到墨欣桐的叹气，丁仪收起想和墨欣桐坦白一切的决心，关心地问。更多时候，他都是充当一个提问者的身份，让墨欣桐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然后分享自己的见解，让墨欣桐真正的感觉到，他在用心的了解她。
“今天五月十三号了。还有一个月不到就高考了。感觉时间好快。”
墨欣桐眼睛略有暗色地望向丁仪。
“快得不了的。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为了保持距离在五十米内，在一起的日子肯定各种不方便。谁知道，一晃眼就过了两个月多，如今这种距离限制对我们的日常生活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墨欣桐的话让丁仪感同身受。
“不是没有影响。是我们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嗯。”墨欣桐有点敞开心扉，“丁仪，如果没有你的话，可能我的高中生活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点。”
丁仪感触地望向墨欣桐，“我也是。”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拉起墨欣桐的手。
“去哪？”
“买蛋糕。”
墨欣桐眼睛微颤，很快恢复正常，任由丁仪拉着她的手往小区外边走去。
“干嘛突然买蛋糕。”
“因为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两人来到蛋糕店，按照墨欣桐的喜好挑选一个小小的蛋糕，服务员把蛋糕打包装进袋子里面后，两人走回出租屋，把蛋糕放进墨欣桐厨房的冰箱。
快要晚修，两人从门口出来，慢慢走下楼梯。
墨欣桐小声地问丁仪。
“你怎么知道的……”
丁仪奇怪地望她一眼。
“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啦……”
墨欣桐生气地瞪丁仪一眼，声音却如同撒娇一样轻柔。
“你的笔记本屏保密码。0513.常理来说，这种密码应该是某种特殊的日子，我偏向是某个人生日。”
丁仪说着，停下脚步，站在楼道中间，墨欣桐站在比他高两个台阶的楼梯上，他稍稍抬头看向她。
“刚才听到你说五月十三号时有语气一点伤感，我猜可能是自己过生日但没有人帮你庆祝的失落。所以大胆地尝试去买蛋糕。看起来我猜对了。生日快乐，墨欣桐。”
丁仪说着，明亮一笑。
楼梯外的天空已经全黑了，墨欣桐的脸半藏在黑暗中，慢慢走下楼梯，在丁仪胸口锤了一下。
丁仪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但墨欣桐什么话也没说，安静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慢慢抱住他的腰。
“丁仪，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喜欢上你了。”
怎么还没喜欢上？
丁仪内心反问自己，说道：
“那我为你忙活这么多的意义就有了。”
“但我有一个模糊的过去……”
“起码我和你的现在和未来是清亮美好的。”
丁仪忍不住说，说了这句话后，又忍不住反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混蛋……我害羞了…”
墨欣桐拿脸在丁仪胸膛蹭来蹭去，声音轻柔得宛如八音盒。
“这种主观感受就不要说出来了。”
墨欣桐发现，要是单纯的骂丁仪是混蛋，他肯定会反驳；但如果再在混蛋后接上她的感受，那丁仪就会更在意后面的话，从而接受了自己是混蛋这前半句话。
“混蛋…”
“我不是混蛋。哪有这么细心的混蛋。”
看吧，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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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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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似醉非醉
墨欣桐整个晚修都没有状态，期盼着时间早点过去。
总算到晚上十点十分晚修下课，她收拾好东西，连忙走出教室。
但看到走廊上学生望向她的厌恶表情后，她没再敢走到丁仪的教室门前等他，安静地回到教室座位上，眼睛定定地望向走廊。
两分钟后，丁仪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她再次起身，小步快走到他身边。
“真慢。”
墨欣桐吐槽一句。
“我一下课就来了。”
丁仪说着，两人慢慢离开教学楼，走出校园。
今晚夜风清凉，天空皎洁，没有半点乌云，能看到无数手指盖大小的星星在天空闪烁，在东南角，金黄色的弯月在悬挂着。
丁仪的目光从天空上收了回来，望向身边靠着他的墨欣桐。
“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吗？”
“嗯。”
墨欣桐点点头回答。
“太好了。恭喜成年。”
丁仪舒畅地说一句。
“嗯。”
十八岁，意味着很多东西。
墨欣桐的脸闪过一缕绯晕。
两人不急着回小区，在学校外围的江边散了二十分钟的步，江的另一边，城市群灯火通明，两人身处在江边的榕树下，四周几乎没有任何灯光，像鸭绿江的两岸。
“你有晚上去过那边吗？”丁仪问墨欣桐。
墨欣桐摇摇头，在黑暗中，两人的手碰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牵了起来。
“虽然我从小在这座城市生活，但去过的地方很少。没有走出过这座城市，就算是这座城市，也没有完整地走完过一次。”
墨欣桐感受到手心的温暖，想把自己整个人贴到丁仪身上，慢慢说出那些堆积在心腹的牢骚话。
两人回到小区后，丁仪直接进入墨欣桐的屋子。
墨欣桐脱掉鞋子，换上拖鞋，进入厨房，把放在冰箱的小蛋糕拿到茶几上。
丁仪也把两人刚才在小区商店买的小零食和饮料一起放了上去。
圆形茶几上很快堆满了食物。
这是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派对。
生日人墨欣桐，庆祝人丁仪。
点上蜡烛，插在蛋糕上，丁仪把客厅的灯关了，屋子在几根蜡烛焰火的勾勒中，显现出有磨砂感的黑暗，大半个屋子里的黑暗在烛光的摇曳中变得有踪迹可循。
在这种十分具备氛围感的气息中，丁仪催促墨欣桐吹蜡烛。
墨欣桐坐在沙发中央，正对着茶几上的蛋糕，双手合十。
“我希望……”她的嘴巴微张。
“等等，心愿不需要说出声的，这样会被我知道。”
丁仪忽然打断她。
“那好吧。”
墨欣桐望视丁仪一眼，随即慢慢阖上双眼。
安静的十秒钟。
她再次睁开眼睛，瞳仁映着烛光的焰火色，张嘴把蜡烛吹灭。
“好啦，许愿完成了。”
“太棒了。你许了什么愿望？”丁仪拍拍手。
墨欣桐站起身，想给丁仪来两拳。
“我刚才明说你又不想听，不说了，你又八卦，哪有这种人！”
“这不后悔了吗。”
“后悔也不说了。”墨欣桐哼气一声。
蜡烛熄灭，丁仪起身准备打开客厅的白炽灯。
墨欣桐拉住他。
“就这样子吧，更加有气氛。”
黑暗中，丁仪看不清墨欣桐略有紧张的脸，点点头。
两人坐到沙发中央，开始吃东西。
墨欣桐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的边缘，方便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剧。
此刻，整个客厅的光源只剩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
从阳台洒进的夜晚十一点的微微夜光聊胜于无。
正在播的是一部奥斯卡电影，墨欣桐稍稍前倾身体，给蛋糕切块。丁仪给两人打开两罐低纯度果酒。
这是墨欣桐执意要买的，为了庆祝她今天成年，她要喝酒。
“干杯。”
墨欣桐拿到葡萄味的果酒，举向丁仪，开心地笑起来，在屏幕光线中的脸颊迷人万千。
“总算干一个正常的东西了。”
丁仪举起自己手中青梅味的果酒罐，和墨欣桐的碰了碰，爽饮一口。
“吃蛋糕，吃薯片，看电影！”
墨欣桐的嘴角上扬着，双眼也带着媚媚的笑意，如同两枚弯月牙。
丁仪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接过蛋糕，两人慢慢吃起来。
“草莓你要吗？”
墨欣桐拿叉子叉起蛋糕中央的一颗草莓，问丁仪。
丁仪还没回复，墨欣桐已经一只手抬起叉子，一只手放在草莓下面，“我喂你。”
丁仪楞了一下。
“快张嘴巴。”
墨欣桐的眼睛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蒙上一层红晕，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娇细，仿佛返璞归真，回到声带发育时期中最温柔的阶段。
丁仪张开嘴巴。
草莓的清爽，蛋糕奶油的甜腻，薯片的干脆，果汁啤酒的微熏，当所有的感觉融在一块，一切都是如此的恰意。
两人躺在沙发上，靠住沙发的腰，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影。萦绕在屋子四周的电影人物声像一层保护罩，将两人与外边的一切隔绝，此刻两人无需思考任何东西，只需要安静地享受夜晚就行了。
电影到了一半，丁仪余光望向墨欣桐，发现墨欣桐的脸颊红了起来，在黑暗中，仍能看到白里透红的绯色。
“才喝一罐果汁饮料，就醉了？”
“要你管……我才没醉。”
墨欣桐摸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她没有醉，但身体确实比平时热许多，她想可能是没开阳台门的原因，看了看阳台，推拉门大敞开着，她又想可能是自己穿太多衣服的原因，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一件短袖和短裤，露出的盘在沙发上的双腿白皙红嫩。
好吧，自己真的可能有点醉了。
墨欣桐承认。原来这就是有醉意的感觉，她这么久才第一次知道。
但。
她现在只是轻轻的醉了而已，意识还清醒得很。
凭着醉了的名头，能做的事情就变多了。
墨欣桐偷偷望向丁仪，耳朵慢慢跟在脸蛋后面，变得白里透红，透出一种似醉非醉的羞红。
一直都是他在向她靠近，她也想主动靠近他。
举起啤酒罐，再次举到丁仪身前。
“干杯。”
丁仪笑着望向墨欣桐，提前说出她在喉咙里的话。
墨欣桐呷下一口饮料，“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许的愿望呀，丁仪。”
丁仪放下易拉罐，“你要和我说吗？”
“嗯。”
墨欣桐眯起眼睛，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更用力地再点一次。
丁仪以为她真的醉了，看得想笑。
“但你得求求我，我才说。”
丁仪觉得醉熏的墨欣桐比平时更加动人，用温顺的语气问话。
“怎么求？”
“帮我捏脚。”
墨欣桐在沙发上一通乱动，最后腰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摆直双腿，纤细匀称，双脚搭在丁仪的大腿上，白皙的脚就像帆船上的新帆一样洁白，左右晃动。
“我在吃东西呢。”
“这个也能吃。”
“你变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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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葡萄果酒味的奶油
“快捏！”
墨欣桐声音变大了许多，但相对的还是小小声，对丁仪娇喝道。
丁仪没办法，只好帮她捏脚。
他人生第一次给女生捏脚，经验生疏，说是捏，其实是没啥节奏的乱按乱摸，双手在墨欣桐的脚掌、足弓、脚踝、足背、足趾之间来回轻按摩。
墨欣桐的脚很白，皮肤细滑，十根外形细藕似的足趾，外形小巧可爱，摸起来手感像摸刚出生的婴儿小手，舒服软绵；硬的地方如脚踝，像披着一层苹果皮的坚果，手感舒适；软的地方如后脚掌，粉嫩白皙得如同没接触过阳光，肉感十足，碰不到一点骨感，摸起来使人流连忘返。
丁仪一边按摩，一边在脑海里找形容词来形容手里这双白嫩的脚，搜刮脑海一周后，发现自己对这方面知识贫瘠的脑海找不到任何赞美词。
墨欣桐的脸在黑夜里更加发烫，仿佛拿热水毛巾擦拭过脸，红润有泽光。
“我的心愿是，我们两个永远被困在五十米的距离里。”她小声地说。
丁仪望向她，她立刻回答。
“是不是太自私了？……”
墨欣桐小声地问。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丁仪淡淡地说，“但你说出来，可能就不灵了。”
墨欣桐心窝一暖。
“要是我们的关系突然断了，我们之间再也不用被困在五十米之内，你会不会喜欢上另外的女生？”
墨欣桐一边感受双脚传来的舒适感，一边小声地问丁仪。
一直以来，她都想问丁仪这些问题。
但害怕丁仪认为自己太过矫情了，或者是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层地步。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她越发无法无视这些问题，丁仪在她生活中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她很多时候脑子里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她尝试着往前推，找到那个她开始沦陷于他的初始原点。
她回忆到那场实验，丁仪咬破舌头，冲破窒息来救她的那一天中午。
那时候她已经身处死亡的深渊峭壁上，深渊像巨大的黑洞口子，产生巨大的引力，把她身体各个器官的感觉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吸去，她全身感觉在慢慢消退，当她真的顶不住这种庞大引力，想要把挂在峭壁上的手松开时，丁仪猛地把她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丁仪，仿佛看到上千万个他的脸庞，每一个脸庞都不同，有的在宠溺地对她发笑，有的在低落地哭，无论什么表情，哪个脸庞，她都能从他漆黑的眼瞳里看到她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笼罩她整个心扉。
她没法解释清楚这短暂的可能只有几微秒的幻影是怎么回事，但双手已经抱住了丁仪。
回到屋子里，黑暗中，墨欣桐双眼停留在丁仪脸上。
“不会。”
丁仪坚定地摇摇头。
“你喜欢我吗？”
墨欣桐嘴巴微张，忽然神情呆滞下来。
“怎么了吗？”
丁仪停下按摩，疑惑地问她。
墨欣桐回过神，刚才没了光彩的眼睛再次有了活力。
“我是不是问过你这个问题？”
墨欣桐摸不着头脑地问丁仪。
丁仪肯定地摇摇头。
“没有。但我的回答是……”
“停停停，不要说了。”
墨欣桐打断丁仪的话。
“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你也不要回答。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回答是什么。”
墨欣桐莞尔一笑，随即嘴唇嗡嗡张合：
“我也喜欢你。”
丁仪感觉这句话像天籁一样在耳边盘旋。
“好了，我的愿望讲了。继续给我按摩吧。”
墨欣桐拿起蛋糕，叉一块进嘴巴吃，继续把脚搭在丁仪的大腿上，轻轻摇晃。
“你的脚真软。”
“可以吃哦。”
“够了…”
“你尝尝嘛，说不定和蛋糕一个味道。”墨欣桐脸颊发笑，开心地逗丁仪。
丁仪望她一眼，手捉住她纤细的脚踝，慢慢抬高她的脚。
墨欣桐开玩笑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开始挣扎。
“别闹了…”
“是谁在闹？”
“我，我，我，我不闹了……”
墨欣桐发现丁仪要来真的，害怕地把脚缩了回去。
丁仪放手，让墨欣桐的脚像白鱼一样挣脱开。
假的。他心想，他怎么可能来真的。
虽然墨欣桐的脚很好看，但他又不是什么恋足癖。
丁仪重新按下笔记本的空格键，电影继续播放，一边喝自己剩下的青梅味果子酒，一边看电影。
五分钟的时间。
墨欣桐缩着双脚，双腿支颐在身前，靠住沙发扶手，吃完蛋糕，又喝一口葡萄味果子酒，瞬间，感觉到嘴腔里蛋糕的甜腻香味和葡萄果子酒味在味蕾四周萦绕，她安静地注视丁仪的脸。
“丁仪，吃蛋糕。”
“我在吃。”
“你要尝尝葡萄味的奶油吗？”
墨欣桐悄悄声的从蛋糕那拿起一块纯白奶油，放进嘴巴。
丁仪奇怪地望向墨欣桐，墨欣桐已经把身子倾到他面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奶油有着很浓的乳香味，葡萄是酸酸甜甜的水果味，两者混在一起，是此刻墨欣桐嘴巴的味道。
···
十分钟。
丁仪和墨欣桐喘着粗气，两人的脸一律的红，只不过丁仪的红得少一点。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丁仪匆忙从沙发上起身，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散尽客厅的漆黑。
墨欣桐跪做坐在沙发上，布艺沙发在她的膝盖处陷入两个不大的凹陷，她双手插在双腿中间，脸颊红熏，头发发丝凌乱地散在鬓角四周。
两人无语。
丁仪咽了咽口水，浓浓的葡萄果子酒味在嘴腔挥之不去，神情和肢体动作都不自在。
墨欣桐低着头，就连脖子都在发烫。
她是理智的人，知道这是两人关系确定以及递进的很大一步，是美好的，应该就此而止，就像歌舞剧的中场休息，闭上舞台上的帘幕，让舞台陷入安静与黑暗，这样才有更好的期待。
美好有度，如真理与歪理，超过了那个度，就会相互转换，今晚如果再继续下去，一切美好都会变得糟糕。
墨欣桐希望丁仪知道这一点。
丁仪似乎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
“我先回去了？”
墨欣桐以微小的幅度点点头。
丁仪也是理智的人，他明白墨欣桐的伊甸园已经向他敞开，他不需要操之过急，去品尝园子中心苹果树上的红艳苹果。伊甸园里的地上撒满金子、珍珠、红玛瑙，各种美丽的树木从地里长出来，开满各种奇花异卉，他需要做的是欣赏这里的一切，小心那条专咬贪欲之人的毒蛇。
“丁仪，谢谢你，我的生日很开心。”
墨欣桐抬起头，认真地望向丁仪。
丁仪笑了笑。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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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预言
两人在生日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约而同地脸露尴尬。
但好在感情真真切切的提升了上去，两人先是像陌生人一样故意压着声线装高冷聊了两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明明很熟但故作深沉的虚假感一下子被戳破，两人肩并肩走回学校。
经过昨晚的生日，丁仪更加坚定了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分享给墨欣桐的决心。
这个世界在欺骗他们，他不能让墨欣桐一直受其蒙骗。
他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渺小得如一粒沙尘，丁仪还没形成自己的推断，目前脑子里所有的想法纯属臆想，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唯一的来源便是他这些天悄无声息的观察。
以及他回想起认识墨欣桐后，所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之事。
从局面推到全面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更何况丁仪觉得自己现在是以几个可能的点推到整个面。
虽然其中很多现象看似平常，但在他长达一个半的观察中，总算在平常中窥探出一点端倪。
距离墨欣桐生日过了五天，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学校的氛围越来越紧张，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大考，但明显能从众多学生中感觉到焦虑的存在。
墨欣桐也不例外，在学校里的白天，她不仅需要躲避那些如剑似的恶毒眼神，还要为学习操劳。
幸好，她有能治愈自己的时光。
那便是和丁仪在一起的时间。
当天放学。
两人再次坐在小区公园边缘的石凳上，在黄昏来临时，安静地享受傍晚清风。
墨欣桐握着丁仪的手，舒服地眯着眼睛，她今天没有在意眼前的任何事物，全部凭借主观感受，享受和丁仪在一块的傍晚。
但丁仪让她睁开眼睛。
“好好地看。墨欣桐。”
墨欣桐望向丁仪，看见丁仪的眼睛，虽然带着柔情，但更多的是深沉。
她端正身体，开始望向四周。
两人从四月初开始坐在这个位置，如今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半月，没有一天间断。墨欣桐每天都在同一个位置张望四周，虽然没有和周围的人有过多的交流，但基本上都能认出她们的脸，以及她们的大致活动。
两人安静地观察，直到六点三十分钟，回到教室晚修。
晚修下课，回到出租屋。
两人在外面买了一份水果，在墨欣桐的客厅一起吃完，然后又看了一部纪录片，看到最后，大概十一点半两人平时该各回各家的时间，丁仪突然说：
“要不我今晚在沙发睡一觉吧。”
墨欣桐惊讶地望他一眼。
“为什么这么突然？”
“想拿你的电脑查点东西。”
“关于我们俩的？”
丁仪点点头。
墨欣桐以为丁仪把两人距离窒息的事情搁置到一旁，现在看来并没有，他果然还在追查这些事情。而且从他的目光中，她读出了他有所收获的神情。
她点点头，把电脑留在了茶几上，进入浴室洗漱后，回到房间。
“那我先睡了。”
“晚安。”
客厅的灯关上，墨欣桐把房门也关上，并没有反锁，丁仪在客厅，不需要害怕有小偷进来，顺势关上房间里的灯后，她回到床上，拿手机写完今天的日记，然后入睡。
今晚一如既往的和往常的夜晚一样宁静，窗外是黑蒙蒙的夜色，看不见远处的灯光。
丁仪并没有继续查电脑，而是来到阳台上，平静地注视天幕。
下半夜，墨欣桐在睡觉，感觉被子动了动，她稍稍翻了一下身子，侧过身，凭着感觉，她不睁开眼睛都能知道现在是深夜。
但被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她的头被被子盖住，一个呼着热气的人脸出现在她面前，她被吓了一跳，睡意全无，几乎要喊出来。
但发现这张脸的主人拿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看清楚那张脸后，墨欣桐的恐惧才慢慢消散。
丁仪慢慢放开墨欣桐的嘴巴，两人都躲在被窝里。
“丁仪？你在干什么？”
墨欣桐连忙小声地质问，“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她立刻想到丁仪今晚突然提出的在她客厅睡觉的事，以为他是有预谋的。
有人忍不住了。
墨欣桐的脸红了起来。
丁仪连忙打断墨欣桐的胡思乱想，尽可能压低声音，把嘴巴凑到墨欣桐耳朵边。
“听着，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丁仪的语气十分凝重，墨欣桐望了望他的脸，发现他的脸有些憔悴，可能是今晚都没睡。
她点点头，屏息凝视他。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被他们察觉到，但这已经是我目前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丁仪的声音细如蚊蝇，就算凑在墨欣桐耳朵前，墨欣桐也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听见。
“他们？什么他们？”
墨欣桐发现丁仪话里有一个奇怪的代词。
“在监视看着我们的人。”丁仪小声地说，没有继续给墨欣桐解释他们是谁，反而说起另外的事情：“墨欣桐，你觉得明天傍晚小区会发生什么事？”
墨欣桐一脸懵圈。
丁仪小声地告诉她：“大胆猜一猜。根据我们这个月观察到的小区平常生活。”
墨欣桐冥思起来，花了半分钟，才慢慢张嘴，将自己可能猜到的东西慢慢说出来。
“小区，小区……”她用力回忆着，“有一对情侣会遛一只狗。”
“嗯。”
丁仪点点头。
墨欣桐定定凝视他一眼，把自己想到的事情慢慢坦露：“然后，幼儿园放学，一群小孩在踢毽子。小区侧门口有一个卖冰糖葫芦和气球的骑着老式自行车的老人，在草坪上有一个脱衣服健身的中年人……”
“不，脱衣服健身的中年人是周三才来的。明天周二。”丁仪摇摇头。
“这有什么区别吗？”墨欣桐小声地问。
“健身男人每周三下午五点五分准时出现在单杠区，第一个动作是引体向上，断断续续做三十五个，第二个动作是俯卧撑，第三个动作是深蹲远跳，在这时喝一次水，然后和一个穿花格衫的妇女聊天，最后再做几个动作，离开。这个男人只会在周三出现，其他时间不会出现。”丁仪慢慢地说。
“可能他有固定的的安排？”
丁仪还在说着，“五点五十十分，六个小孩子会在公园的西角踢毽子，一直踢到六点二十分才散开。期间，会有两个妇女来打扰六个小孩，并且在六点整带走穿短袖卡通衣服的小男孩…卖冰糖葫芦的老人每天只能卖出一根冰糖葫芦，都是那个穿短袖卡通衣服男孩买的，时间是每周二的六点十分…”
丁仪用时间把事件串了起来，仿佛在对小区进行一次一比一的时间空间复盘，墨欣桐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最后，丁仪望向墨欣桐。
“一个人的时间固定安排可以理解，但一个小区的人都在固定时间做固定的事情呢？这是明天小区傍晚会出现的事，你相信吗？”
第41章 平常中的异常
墨欣桐沉默着，不知道该相信还是质疑丁仪的话。
因为现在才是凌晨三点，而丁仪这番话仿佛在阐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在十五个小时后、尚未发生的事情。
丁仪看得出墨欣桐十分疑惑，安抚她的情绪。
“今天傍晚就能验证我的猜测正不正确。无论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墨欣桐，我都是真的，我现在面向你的整个人都是真实的。”
墨欣桐没能听懂丁仪的话，但望着丁仪发紧的瞳仁，她还是慢慢点头。换成第二个人，她已经想着怎么远离这个神经病，但这些话是丁仪说的，她犹豫着，选择相信。
后半夜，墨欣桐和丁仪基本上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傍晚时，我们保持正常的状态，不要被别人看出我们的异样。”
丁仪离开她的被窝时，最后说一句话。
今天是风和日丽的晴天，在早晨起床时墨欣桐望见天际线的阳光，觉得头脑有些发昏。
丁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招呼她上学。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鞋子离开出租屋。
丁仪和平常一样，但从他望向四周的眼光中，墨欣桐知道昨晚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傍晚。
两人一放学就来到小区的石板凳上，丁仪紧靠在墨欣桐身边。
望着身边正常悠闲的小区生活，墨欣桐觉得十分熟悉，仍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她忽然望向丁仪，因为丁仪的手伸了过来，用力捏住她的手，她的心情紧张了起来。
丁仪看了看时间，距离傍晚五点五十五分还有三十秒，他悄声地对墨欣桐传音。
他不敢大声说话，似乎慌怕自己的声音被听到后，周围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五点五十五分，幼儿园响起铃声放学。”
墨欣桐顺着丁仪的声音望向小区内的幼儿园，同时余光望向丁仪放在手心的手机闹钟。
当时钟的分秒数字跳到五点五十分时，果不其然地响起了铃声。
对此墨欣桐没有多疑问，因为这是幼儿园在电脑上设置好的放学时间，每天准点播放。
但接下来丁仪的话和身边发生的事情，让她的心灵陷入极大的震撼中。
丁仪一边看着四周的环境，一边详细地向她叙说将会发生的事情，精确到每一分钟，每个人的穿着，每一件事的前后衔接。
而每件事情的发生，都在他话音结束后的十秒内。
他仿佛预知了短暂的未来。
“东边的小道，十秒后，一对情侣会来遛狗，男的穿蓝色短裤、女的穿白色上衣，两人一开始是牵手状态，走到那棵在垃圾桶前的榕树下，男的开始打电话，女的一边牵狗，一边拿出手机自拍，自拍背景是那棵榕树。”
丁仪对墨欣桐说。
墨欣桐的目光顺着他的话，望向小区的东边，丁仪的话音刚落，一对情侣牵着一条白色的萨摩耶出现在鹅卵石小道的尽头，两人一狗慢慢从小路一侧走来，男女两人牵手，男的用右手牵狗。
墨欣桐的眼睛慢慢瞪大。
不仅因为两人的出现如丁仪所说的那样，更因为丁仪提前描述出两人今天的穿着和状态。
男的是蓝色短裤，女的白色上衣，两人牵着手。
不多时，萨摩耶停在垃圾桶前，男人开始打电话，女人拿出手机自拍。
墨欣桐再次震惊，连忙望向丁仪，她的心情在此刻找不到形容词描述，像被一滩混杂各种气味的水泼中。
“不要把情绪表现在表情上。注意。六个小孩从那边出来了。”丁仪小声地说。
他的眼睛也变得低沉，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切如他所愿的发生后，他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加低落痛苦。
“带头那个小男孩拿着毽子，来到公园健身器材区的右上角，这六个小孩会先打闹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踢毽子。留意现在从小区侧门走进来的穿着米奇老鼠印花上衣、手里提着篮子的女人，她就是那个现在拿毽子的小男孩的母亲。她会走到一百米远处的红衣女人那聊天。”
此刻，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墨欣桐的心受到彻底震撼的打击，那一刻，她分不清楚究竟是丁仪的话音先落地，还是四周人们的行动先发生。
丁仪手劲从她的手上传来，她意识到，是丁仪的话先落地。
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丁仪每一次都提前十秒把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再顺着他的话看向事情发生的场地。
事情一一发生。
等到丁仪闭上嘴巴时，墨欣桐已经不敢望向四周。
和平时一样充满人气的小区，如今带给她瑟瑟寒风。
“为什么我没有察觉这些事情？”
“因为这些不是每天发生同样的事情。而是间隔了一周。每件事情今天发生了，就会间隔一周的时间，在下一周同样的时间才会再次发生。
人对身边环境的记忆很弱，尤其是一眼而过的事情，三天的时间相关记忆就已经衰退到百分之五以下。一件平常没有特点的事情相隔一周再次一模一样的发生，每一个细节都完全一样，人只会觉得很熟悉，根本察觉不出是不是重现。除非你经历的次数够多，才能有所察觉。
我也是花了一个半月才察觉到一点点的。”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
墨欣桐的眼睛开始发颤，想向丁仪求助。
“我也不知道。”
但丁仪的表情和她一样绝望，他还想把自己的不切合实际的见解告诉墨欣桐。
但就在他张嘴前的瞬间，从天空传来一声巨响，两人抬起头往天上望去，只看见本来布满晚霞的天空突然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声音正是从那儿出现的。
无数的紫红色晚霞、云朵、空气不受控制地被这个手掌大小的窟窿成螺旋状吸去，很快便在天幕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两人不知道这个窟窿距离两人的位置有多远，但起码是上千公里的距离，虽然这个洞看起来只有拳头大小，但跟旁边的一片云对比，两人得知这个洞的半径绝对有几百米以上。不到十秒的时间，数片像枫叶一样的红云被吸走，紧接着，天空出现的窟窿边缘燃烧起来，把小半边已经陷入黑夜的天照得通明。
丁仪和墨欣桐震撼地望着天空。
这一幕，超出两人的认知范围。
但在小区四周的人，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丁仪的眼以一种深处梦魇中心的畏惧感望向那些人。
“这到底怎么了？”
墨欣桐瞳孔发颤，声音发抖。
忽然，这些呆滞的人齐刷刷地望向两人，无论男女，老少，身份。包括刚才两人看到的幼儿园放学的小孩，牵狗的情侣，卖糖葫芦的老人，向两人包围跑来。
“墨欣桐，快跑！”
墨欣桐还没反应过来，丁仪握住她的手，两人逃跑起来。
但为时已晚，上百个人一下子堵住两人所有退路，不到十秒的时间，丁仪和墨欣桐深陷人群当中。
“丁仪！”
墨欣桐被两个女人架起肩膀，往人群中拖去。
丁仪想要救她，但下一刻，眼前一晕，彻底昏了过去。
闭上眼睛前，他最后一幕望见的是天空的那个窟窿，窟窿中间漆黑无比，四周大火蔓延，整个天空如火烧缭原。
第42章 雨天与回忆
丁仪总是在课上瞌睡，一方面是因为十一月的天气很冷，室外气温只有十一摄氏度。课室的门窗都关着，四十多个学生呼出的二氧化碳让教室蒙上粘稠稠的热温。内外的温差使人心神难以波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窗外一直在下雨，在小雨中，天空和大地都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嘀嗒的雨滴声落在窗台和窗户玻璃上，交织出催人欲睡的安眠曲。
现在的雨势还好，很小。不像几天前那场狂风大作的暴雨，把十一月的冷冽寒风从天空吹来，像一根根冰针，砭人肌肤。
丁仪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像坐在两个世界的交点，窗外的寒意，窗内的暖意，窗外灰沉的天空，窗内无声压抑的气氛，交奏在他的眼皮上，他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下课，教室里吵了起来，他的睡意才慢慢消失。
他讨厌这个已经一连下了半个月的糟糕雨天，他现在想不到比穿着没干的内裤上学更糟糕的事情。
这天气到底怎么了？
丁仪醒来后，脑子还晕沉沉的，眼睛望向窗外，瞳仁很快变得和窗外暗灰环境色一样黯淡。
“丁仪，陪我去洗手间。”
这时，一个女声把丁仪从自我世界中拎了出来。
丁仪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视线来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旁。
一个女生正站在他旁边，双手搭在身前，脸蛋充满笑意地望向他。
丁仪抬头望去，女生有一米六的身高，脸蛋属于耐看偏上的类型，之所以不能说好看，是因为女生的脸虽然正面好看，两侧略有瑕疵，颧骨高，像一块稍稍突出的土豆。
丁仪竟然想了两三秒，才想起眼前女孩是谁。
梁珊。
自己这是睡晕了吗？
丁仪摇摇头脑。
“怎么啦，都叫你不要老是课上睡觉，你看，脸都睡到有痕迹了。”
梁珊笑着，伸出手，拿食指的侧面在丁仪脸上轻轻刮了刮。
这次丁仪脑袋清晰很多，也想起了两人的关系。
“走啦，不然待会多人了。”
梁珊眼睛望向四周，过了一会儿后，拿手揪住丁仪的手腕衣角，把丁仪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两人走出教室，慢慢往在楼层侧的洗手间走去。
走廊外的天灰蒙蒙的，因为视野比教室的窗户要旷阔，丁仪看到不同层次的天空颜色，与楼层连成一条线的天是黑灰色，往上颜色逐渐变淡，到了天的中央，变成银灰色，一团巨大的乌云压在天空中央，轮廓清晰，无数小雨像水银滴一样从云层下落下。
教学楼的外墙壁在雨景中像生了无数苔藓，潮湿斑驳，四周的树木叶子深绿，树干深褐，整个环境的可视光度比平时低了三四个度，所有冷色色调更加明显阴暗。
如果这是一幅画，那画家的颜料肯定下重了，而且画家的神经肯定也有问题，才会画这种阴郁的画。
丁仪默默想着，收回望向走廊外的目光，暗暗骂一句。
真是该死的天气。
“真是讨厌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十六天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虽然说跑操没了很好，但宿舍的衣服都干不了。”
梁珊一边走一边对丁仪说。
“是啊。”丁仪回复一句。
他很讨厌雨天。
在他的记忆中，所有糟糕的记忆都是在雨天发生的。
小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在乡下的雨天过世，那是陪伴他度过三分之二个童年的两个和蔼老人，从死亡，到摆席，再到出葬，乡下的雨一直没有停过，他参加了两次葬礼，对那条送葬的田间泥路记忆尤深，两边都是杂草，黄褐色的泥土在雨水中变得像泥潭一样粘稠，他一走上去，淤泥立刻爬上他的裤脚。
四处是雨的声音，田鸡叫的声音，蜻蜓低空飞行翅膀拍动的声音。
他站在送葬队伍中央，一时望着前面出葬的队伍中四个亲戚抬着的棺木，雨水从棺木上面滑落，冰冷地顺着深色的表面落到泥土上。他开始往四周望去，远处是在雨中变得黯淡无光的深青色山峦，近处是被雨水压得折腰的稻穗和蔬菜。
天很空旷，他感觉到被抛弃的滋味，整个世界只剩下麻木一种感觉。
他差点丧命也是在雨天。雨滴整片整片地落在道路上，他背着装着小学六年级书本的书包，撑雨伞回家。来来往往的人群的脸在雨中，逐渐变得冰冷，充满抱怨。
雨越来越大，忽然的一阵大风把他的伞吹翻，他只能在雨中把伞骨收回来，忽然脚滑摔了一跤，整个人落到车道上，一辆银白色的小车鸣起尖锐的喇叭声从他身边驶过，他的脑袋距离飞驰而过的黑色车轮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
在混杂着雨水和车轮橡胶的气味中，他看到轮胎溅起的积水，像慢镜头一样从头顶飞起，整粒整粒的坠到他脸颊上，他经历了一次心理死亡。从那以后，他在雨中闻到轮胎橡胶的气味，就恶心想吐。
丁仪不想再回想过去了，因为越来越多糟糕的事情正在随着雨水的潮湿味浮现在脑袋上，他赶紧把它们压下去。
他想回到晴天，见到太阳。
“丁仪，你看起来好讨厌雨天哦。”
梁珊悄悄地对丁仪说，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
“是的。”
丁仪点点头。
他并没有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和梁珊分享，不是不愿意，纯粹是……
他想了想。
没有那种想要分享的分享欲望。
“等我一下，待会我们去小卖部买早餐。”
梁珊对丁仪笑笑，丁仪点点头，自己也去上一个厕所。
等到出来时，他见到梁珊和赵凡正在聊天。
两人是闺蜜，赵凡在十五班，是一个理科生，短发披肩，圆脸婴儿肥。
见到丁仪，她的眼睛在梁珊和丁仪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然后露出值得玩味的表情。
“我先回班了，就不在你们两个中间当电灯泡了。”
赵凡走后，梁珊有些脸红，但嘴角扬着笑意。脸红是因为赵凡的话，笑意也是因为赵凡的话。
丁仪和她走下楼梯，在身边没有什么学生的一楼，梁珊慢慢碰了碰丁仪的手。
丁仪望过去。
“平时都是你主动拉我的手的。”梁珊说。
丁仪于是牵起她的手。
两人在小卖部前因为其他学生存在又松开了手，像极了旁边一对目光暧昧的男女学生。
男的拿着面包，撕开包装递给女的；女生含情脉脉地望男生一眼，接过面包。两人慢慢走回班级。
中学的懵懂青春都这样，偷偷摸摸，但总是显眼。
梁珊从人群中出来后，找到他，笑眯眯地递给一盒牛奶。
丁仪想起。他们也是情侣。
丁仪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和梁珊确定关系的。
哦，对了。
大一两人同班，梁珊经常找他问问题，她长得不错，性格活泼，他对她没有任何反感，她一表白，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要不我们买个晴天娃娃吧。”
回班的路上，梁珊对丁仪说。
第43章 钢琴声
丁仪不知道梁珊的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
“前天语文老师在课间不是给我们看了个关于日本的电影片段吗？挂晴天娃娃说不定有效，能带来晴天呢？”
梁珊笑嘻嘻地对丁仪说。
丁仪想起这回事。
为了祈求天气转晴，日本有挂晴天娃娃的习惯。但这种不算上习俗的生活作法其实起源于中国的“扫晴娘”。“扫晴娘”的习俗于平安时代从中国传入日本，逐渐演变成有当地特色的晴天娃娃，被动漫电影广泛使用。
丁仪知道这根本不科学，同时也明白这点生活上的小情趣。
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某件事情不靠谱，但仍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为之付诸行动，为了祈求晴天而挂晴天娃娃，归根到底是一种普遍的精神寄托。
同时，也是情侣在一起后，双方变得更加感性的表现。
“哪里有的卖？”
“学校外的那个小铺。装修风格很像日本居酒屋的小卖铺，我上周去到那里，发现有这个卖。我们放学后去买一个吧。”
“当然可以。”
丁仪答应下来。
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后。
丁仪和梁珊混在离校的高一高二人群中走出学校，因为一直下着朦胧的细雨，学校校门从天空望去成了五彩斑斓的雨伞海洋。
丁仪走在校外，也没有感觉到心情变得舒畅。
因为这个天气实在太压抑了。
整片天空都是暗沉灰色的乌云，几乎没有任何光线。
两人出发时本来想撑一把伞，但丁仪拒绝了。
“会淋到雨的。”他对梁珊说。
梁珊抱怨一句，“撑一把伞才像情侣嘛。”
但也按照丁仪的话，自己从书包拿起一把伞。
两人各撑一把伞出校门。
路上，两人很长时间都是沉默。
有时候梁珊会对他说话，但她还没张嘴，丁仪似乎就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了。
“你说我们还有半年时间就高考了，能考到同一间大学吗？”
丁仪对此摇摇头。他的成绩很好，相比之下，梁珊的成绩则是一般般。
“要是能考上就好了，那我们就不用异校恋。”
梁珊在雨伞下望向丁仪，表情露出一丝伤悲。
丁仪安慰她，“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
“嗯。我们到了。你看这个，可爱嘛？”
小卖铺前，梁珊拿起一个挂在售货架旁的白色布偶，把布偶放到脸旁，咨询丁仪。
丁仪点点头。
“好看。”
梁珊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付完款后，梁珊不愿意再撑两把伞，两人便撑一把伞回学校，路上的一切都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
离校的人匆匆回家，回校的人匆匆进校。
两人回到教室，把晴天娃娃放下后，前往饭堂吃饭。
坐在同一个餐桌的对侧，梁珊安静地吃着晚餐，时不时望丁仪一眼。丁仪的注意力则被饭堂潮湿的墙壁和地板吸引住，看着四周和他两一样在安静吃饭的学生，他觉得更加压抑了。
在宿舍区告别后，丁仪回到自己的宿舍，四楼，靠校外小区的一间八人间。
舍友正在吵闹，两个洗澡，两个洗衣服，一个躺在床上睡觉，两个在床边拿着饭盒吃饭。
丁仪走到走廊上，望着操场，学生此刻变成手指大小，在雨中撑伞走路。
他的眼睛变得惆怅，他感觉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按部就班的行动，丁仪望一眼身边的人，似乎都知道他们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整个世界都墨守成规的运作着。
他有时候觉得其实生活也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就是一条平静涓涓细流的小河，慢慢的走过十八二十个年头后，汇进更加波澜不惊的大海里。
就连感情都一样。
他分不清自己和梁珊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两人现在虽然说是情侣，而且呆在一起快两年的时间，但真正的接触只到手牵手的地步。
他承认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梁珊，他看向她的时候没有那种想拥抱她入怀里，想热情亲吻她的冲动，他只是觉得和她在一块会比一个人要舒服一些。
就这样，两人在一起了。
感情应该都这样。
丁仪心里默默想。
哪有什么真正的喜欢和爱意，他不愿意相信一见钟情，所谓的感情，只不过是两个人慢慢的相互看习惯了，而且对方并不影响自己的生活，然后便在一起。
丁仪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天空，然后回到宿舍。
第二天周六，还是下着一场雨，雨势还是很小，但天气和昨天一样阴沉。
到了下午的自习时间，梁珊便向丁仪招招手，两人拿上晴天娃娃后，离开教室。
“去哪儿挂好呢？”
路上，梁珊四处张望可以悬挂这个小布偶的地方。
“希望可以高一点，而且不会被调皮的学生拿下来。”
丁仪撑着伞，指向一旁的综合楼。
“综合楼楼顶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诶。听说，综合楼楼顶的铁门是开着的。”
梁珊欣喜一笑。
两人顺着风雨走廊走进综合楼，一口气爬上综合楼七楼，当走到楼顶台阶时，两人发现天台的门锁着。
只能无功而返。
梁珊叹一口气。
这时，丁仪被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吸引住。
声源是七楼的某个房间。
他想起来，综合楼七楼是艺考生的地方，有三个美术教室，一个钢琴教室。
现在他们学校高一高二学生上美术课和音乐课，除了在本班上外，就是来这个地方。
他拦住想要下楼的梁珊。
站在七楼的走廊上，能眺望到学校的绝大多数风景，灰沉沉的天空离他们更近了，细雨慢慢从外面斜飘进走廊，落到走廊的栏杆上，湿漉漉的金属不锈钢栏杆反映着两人的脸庞。
“这儿挺不错的。”
丁仪对梁珊说。
梁珊连连点头，“嗯。”
两人开始顺着走廊走去，寻找一个可以挂东西的地方，丁仪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那慢慢变得清晰的钢琴声上。
就在两人走过钢琴教室的门前，丁仪忍不住往里面望了一眼。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一台黑色的钢琴前，双手慢慢弹琴，身体随着双手的旋律轻飘飘地前后晃动。
第44章 土耳其进行曲
丁仪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女生身材苗条，腰肢挺直，黑色而柔顺的长发自然披在腰后，似乎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根本没有留意到门外站着的两人。
莫扎特《土耳其进行曲》的欢快活泼节奏一下子打破淅淅沥沥雨点的枯燥声，随着女孩手指在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不断快速跳动，悠扬而轻快的钢琴声在钢琴室内外盘旋不止。
梁珊也跟着停下脚步，在门口望了钢琴室内一眼后，抬头望向丁仪，表情有些吃醋地揪了揪丁仪的衣袖。
丁仪收回目光，两人来到走廊的尽头，在栏杆上找到地方挂上晴天娃娃，琴声消失了，雨还在下，两人沿着原途返回教室。
再次经过钢琴室的门口，里面的女孩正坐在琴凳上，一只手撑在琴凳的黑色软皮罩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平静地看着手机，突然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是在手机里看到有趣的事情。
丁仪发现她的气质与普通学生截然不同。
确实，艺术生总是比正常学生多几分莫名的吸引力。源自她们掌握多一门技术的自信，也源自学艺术学生较之富裕的家境条件。
眼前女孩也是如此，从举手投足的小动作能看出她的自信。
这时，女生抬起头，望两人一眼，没有匆忙不自然地别过眼睛，而是对两人轻笑一笑，仿佛一个坐在宫殿的公主，大方地欢迎前来的来宾。
丁仪承认自己被这个笑容吸引住了。
梁珊拉了拉丁仪，两人走回教室。
回到教室后的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定。
窗外下着的雨不时把他的记忆拉回钢琴室的场景。
他在走路回宿舍时，看到一个和钢琴室女生非常相似的背影，他悄然跟在她后面，足足走了一百多米的距离，女孩转脸，他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他停下脚步，在女生的怪异目光中，折路走远，并且反思自己无意识的不良尾随行为。
晚修的时候，丁仪心不在焉地做作业。教室里笔和纸的摩擦声吱吱作响，他脑海又浮现女孩的身影，钢琴声和她的惊鸿一面在他神经上不停拨弦，窗户紧关着，他感觉室内空气混浊而沉闷，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沉闷，脑子开始涨闷，便走出教室呼吸夜里的清新空气。
夜色中，雨点没有了踪影，但从四处雨滴落在各种物体上发出的声波可以得知，雨一直在下。
他撑着伞，慢慢向综合楼走去，在漆黑的夜色里，他忍不住走上七楼。
综合楼楼梯的灯在晚上基本不开，因为晚上没什么人进出这里。
今晚，综合楼的楼梯灯每隔两个楼层在楼梯台才开一盏，灯光泛白。
丁仪摸黑走上七楼，在浑浊的漆黑中视觉大大削弱，取而代之听力变得更加敏锐，楼梯外的夜雨声格外响亮。
七楼走廊的灯都开着，丁仪庆幸地舒一口气，慢慢走到钢琴室。
此刻走廊没有了钢琴声，整个七楼楼层只有那里开着灯，宛如黑暗世界中一座灯光城市。
丁仪走到门前，发现门口虚掩着，想了想，敲敲门。
没有人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
钢琴室里的灯全开了，室内明亮而温暖，气温比外边暖上好几度，室内右上角放着一台钢琴，中间是讲台，后面是几排塑胶座椅，其他地方放着一些乐器，如笛子，鼓。
丁仪走近钢琴，琴壳上面放着一盒还没开动的盒饭，他摸了摸，热的。
这时，门开了。
是那个女生。
女生从门外走了回来，见到丁仪，先是愣了愣，然后把门虚掩关上，走到钢琴前。
“你是？”
女生好奇地望丁仪一眼，丁仪发现她的眼镜漆黑明亮，没有一点杂质。
“下午我们是不是见过？”
丁仪点点头，“你记得？下午我从门前经过。”
女生笑起来，拿起琴壳上的饭盒，拆掉包装，慢慢吃起来。
“这是晚餐吗？”
“嗯。”
“这么晚才吃晚餐。”
“习惯了。”
女生一边吃饭，一边拿起手机，架在身前，开始看剧。是一部最近开播的综艺节目。
丁仪发现女孩并没有过多想要理会他的心情，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主要是吃晚饭。
“话说，你来这里是干什么呢？这种时候，你们应该都是在晚修的。”
“晚自修太闷了，就出来走走。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丁仪说着，女生笑起来。
“不小心…这个回答…哈哈哈…”
两人交换姓名。
“墨欣桐。草木欣然的欣，梧桐的桐。”
“你下午弹的曲子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吧。”
“你知道？”
墨欣桐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略显惊讶地望向丁仪。
丁仪点点头，“有听过。”
“很多人听过这个曲子，但说不出名字的。”
墨欣桐对丁仪的兴趣来了不少，勺一口西红柿炒蛋进嘴巴。
“你待会还弹吗？”丁仪问。
“你想听？”墨欣桐问。
丁仪点点头。
“抱歉，打烊了。”
墨欣桐摇摇头，带着玩意地睨视丁仪一眼。
“真可惜。”丁仪叹一口气。
“不过我待会会练一练其他简单点的曲目，有兴趣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听一下。”
丁仪找一个座位坐下，安静地望着墨欣桐的背影。
墨欣桐在吃晚饭，综艺的声音从手机传出，遍布整个钢琴室。
“你不担心老师没收手机吗？”
“放心。艺术生有特权。老师允许我们带手机的，手机的用途比书本多得很。”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本届就我一个音乐生。美术生倒是有四五个。他们的活动室就在隔壁。晚上一般不来。你想看他们画画就不可能了。他们有功利性，才没闲工夫画给你看。”
墨欣桐不知道，丁仪没有一点去隔壁美术室的冲动，他是奔着今天下午听到的琴声和她来的。
“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呀。”
墨欣桐回头，用诧异的眼光望向丁仪，“这句话，也太土了吧。你就是这样把你女朋友骗到手的？”
丁仪闭上嘴巴，两人也无话可说。
钢琴室只剩下手机播放综艺的声音。
不时从前方传来墨欣桐一两声扑哧的笑声，欢快得很。
第45章 这个世界的墨欣桐
沉默与安静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这段时间里，丁仪坐在钢琴室后面的塑胶椅上，墨欣桐在钢琴前慢慢吃晚饭。
等到墨欣桐完吃晚饭，拿湿纸巾精心擦拭琴壳后，总算开始弹琴。
第一首曲子是卡农。
弹到一半突然转到贝多芬的《月光》，再听下去丁仪就不知道曲目的名字了。
墨欣桐弹得十分入神，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他这个观众，上半身随着旋律慢慢有节奏地摆动起来。
丁仪保持安静，默默听着悠扬的钢琴声，过了大概四首曲子的时间，十五分钟左右，墨欣桐放在琴键上的十根葱细手指停止按压。
钢琴室安静了下来。
墨欣桐往后望去，双眼睨看丁仪一眼。
“真好听。”
丁仪赞扬道。
“谢谢。不过这句话应该说给创作这些传世曲目的音乐家听，后人只不过是把他们的作品弹奏出来而已。”
“但里面也有你自己的情绪注入。虽然是同样的曲谱，但能听出差异。”
“是吗？”墨欣桐饶有兴趣起来，“你听出什么差异了？”
“我不是音乐生，对这种东西不了解。”丁仪摇摇头。
但看见墨欣桐期待的目光，他停顿一下，说道。
“你刚才弹的是D大调的卡农，是吧？这首曲子本身没有激昂的节奏和浓烈的情感变化，但总能给人从内而生的伤感。我平常听的时候，会萌生淡淡的悲伤，仿佛身处末秋季节，一个树叶散尽的萧瑟天里，和最亲的人道别。但听你弹奏时，我并没有感受到这种宁静的伤感气氛，反而是充满恰意的恬静。就像……你站在一座山的山顶，清风吹拂，往山下望去，山下是成片连绵火红色的枫树。充满自由、无拘无束的感觉。”
丁仪说完，望向墨欣桐，“我说得对吗？”
墨欣桐惊讶地拍拍手。
“你猜得真准。还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只不过有一样你说错了，那不是晴天，而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雨天，山下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很远，但从山顶上望去，还能看到平静湖泊的水纹。”
说着，墨欣桐浅笑，望向窗外。
“真怀念那个雨天。”
“你喜欢雨天？”
丁仪问。
墨欣桐点点头。
“当然。雨天很好。我所有幸运的事情都是在雨天发生的。”
“比如说？”
“就比如那次去赏枫？登上山顶，居高望远地眺望山下的枫树，细雨丝丝。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只剩下雨的声音。浪漫极了！
然后还遇到彩虹，就在山顶正上方，你知道吗？触手可及！”
“……我不喜欢雨天。我一到雨天就心烦。”
“为什么？”
墨欣桐的眼睛从向往的窗外收了回来，诧异地望向丁仪，看见丁仪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她更加惊讶了。
“因为我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是在雨天发生的。”
墨欣桐安静地注视他，似乎在说，然后呢？
丁仪第一次把自己讨厌雨天的由来告诉他人。
说完后，他望向墨欣桐。
墨欣桐耸耸肩膀，“抱歉，但我还是很喜欢雨天……”
“没关系。个人喜好罢了。”
丁仪知道接受别人与自己的不同爱好。
“只不过，这场雨下了半个月了还没停。你难道一点心烦意燥的感觉都没有吗？”
墨欣桐摇摇头，神秘地笑起来：“因为这是我让它下的呀。我在弹琴的时候，一边弹，一边祈祷它下雨，然后就下了。”
“……音乐生也要学政治的吧。”
墨欣桐笑起来，转过话题。
“对了，你会弹琴吗？”
丁仪摇摇头，他家里条件一般，唯一的爱好就是拍拍照，相机还是他在上一年花光所有积蓄买的一台老式索尼照相机。
“没碰过。”
“那我教教你弹卡农？”
“难吗？”
“对新手来说，有点。不过，你又不是学院派，只是要求会弹而已。”
丁仪走到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
墨欣桐则在站在一旁，慢慢开始指导他。
“你先认识一下这些音符……”
四十分钟的时间，丁仪总算认清了音符，基本的弹琴手势，一知半解的看懂了卡农的谱子。
“好，那你试着弹一下吧。”
墨欣桐在教到一半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开始一边看手机，一边渴望时间快点过去。
她干嘛要花费这么多心思教一个NPC呢？
难道就因为这个NPC比其他的要多一点非常规动作？
墨欣桐暗暗拧了拧双眉。
丁仪点点头，“那我开始了。”
丁仪弹得踉踉跄跄，像极了磁带卡碟，弹到一半，他艰难地分出一半注意力，张开嘴巴。
“快点变天晴吧。”
墨欣桐望向手机的眼睛一愣，随即望向丁仪，哈哈哈地笑起来。
她激活了一些格外场景？
“你不也一样！”
丁仪有些尴尬地闭上嘴巴，心想自己怎么会相信这种事情。
八点半，第一节晚修结束。
墨欣桐要离开钢琴室了。
丁仪也回到自己的班里面，外面还在下着雨。
他一回来，梁珊便问他刚才去哪里了。
他告诉她自己有些烦闷，在操场走了很久。
“这可是不符合晚修规定的。”梁珊说。
墨欣桐走在校外的路上，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不急不缓地在雨中漫步，雨的清新与安静在四周荡漾。满城的尘气都被伞上透明的水汽涂抹得柔和了许多，露珠般的雨水从伞骨慢慢滑落。
她哼着小曲，心情愉悦。
从背后望去，像一个在雨中流浪的孤独者。
她变成一个主观唯心者的开端是在半个月前。
之前她一直不相信我思故我在这种观念，也没对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的怀疑，但接踵而来的事情慢慢改变了她的观念。
因为是艺术生的身份，她的每天安排和其他学生有蛮大的差异，除了每天的课程外，有空的时间还要来到钢琴室练习专业课。
但也有一个好处，文化课要求的分数不高。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是以她为中心运作的念头是在半个月前的练琴时光。
那天的太阳很晒，其实在十一月份，太阳是可贵的东西。但已经持续两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雨，整个学校变得干燥寒冷。
她一边练琴，一边看着辽阔白蓝色的天空。
萧瑟的大晴天。
她祈祷似的喃喃一句：要是下午能下起雨就好了。
下午。
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