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顿乱咬
杨宪有些茫然的看着陆壬贾。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弹劾谁?
弹劾我?
谁弹劾我?
陆壬贾弹劾我?
不可能啊。
陆壬贾是我一手提把上来的,一直鞍前马后,极为乖巧。
他有什么理由弹劾我?
他有什么胆量弹劾我?
难道我还没睡醒?这只是一场噩梦?
就在杨宪迷迷糊糊思索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朱元璋威严的声音:“陆壬贾,你弹劾杨宪?”
陆壬贾认真的说道:“正是。臣要弹劾杨宪,作风奢靡,败坏伦常,鱼肉百姓,损公肥私。”
陆壬贾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假大空的内容。
你说他有什么证据吧,倒也没有。
但是言官嘛,风闻奏事。
听见一点风声,就开始弹劾,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原则上倒也无妨。
当然了,这个无妨,界定比较模糊。
原则上无妨,意思是,陛下有最终裁定权。
陛下开心的时候,你就是忠臣,就是诤臣。为了大明天下而忧心忡忡,以至于萝卜快了不洗泥,偶尔有些小失误。
虽然小小的冤枉了某些朝臣,但是毕竟忠心可嘉,误会解除了就好了嘛。
再者说了,那些朝臣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认真查一查,也许能查出一些东西来。
但是,当陛下不开心的时候,那就不是忠臣诤臣了,那就是奸臣佞臣。
为了自己的仕途,冤枉同僚,蒙蔽圣上。
其心可诛,其罪可诛。
而陆壬贾现在就是第二种。
朱元璋现在看他不顺眼,他就做什么都是错的。
等陆壬贾说完之后,朱元璋冷笑了一声,说道:“朕记得,你和杨宪是至交好友。”
陆壬贾点头说道:“正是。”
“不过,此人就算是我的至亲骨肉,只要他触犯了律法,臣也要揭发出来。”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刚正。”
陆壬贾心里有点焦急。
怎么听这口风……
陛下好像有点不相信我呢。
这可不行啊,我真的和杨宪划清界限了。
想到这里,陆壬贾又高呼:“臣还要揭发刘基。此人招摇撞骗,妖言惑众,结党营私……”
朱元璋:“……”
有了陆壬贾开头,那五个人纷纷站出来,各种弹劾浙东一党。
朱元璋起初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但是当这五个人一块弹劾浙东一党的时候,朱元璋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五个人是要和浙东一党划清界限。
朱元璋的眉头渐渐的皱起来了。
因为他发现了两个问题。
这五个人,怎么知道朕要抓他们呢?
这五个人,怎么知道朕抓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浙东一党呢?
其实朱元璋当初拿出这五个人的名单的时候,就带着试探的意思。
他要试一试,自己周围到底有没有朝臣的耳目。
如此看来,果然是有啊。
不仅有,而且这耳目还把消息透露给这五个人了。
朱元璋表面上默不作声,其实心中已经生出来了滔天怒意了。
“当日,把名单交给李淦的时候,除了朕和李淦知道之外,就剩下在旁边伺候的宦官了。”
“那些人的名单,朕早就已经记下来了,等此间事了,好好找他们算账。”
想到这里,朱元璋冷笑了一声,对杨宪说道:“这么多朝臣弹劾你,朕可要查一查了。”
杨宪心中慌得一比,但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来。
他表现得似乎很坦荡,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尽管查。臣忠于大明之心,可昭日月。”
朱元璋呵呵一笑,对李淦说道:“这件差事,朕就交给你了。”
李淦咧嘴一笑,说道:“多谢陛下。”
朱元璋知道李淦对杨宪极为痛恨,故意把调查杨宪的差事交给李淦,这确实要好好感谢一番了。
杨宪咧了咧嘴,知道一旦落到李淦手中,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自己的胞弟杨法,不就被李淦给害死了吗?
现在是新仇旧恨,都算到一块了啊。
杨宪咬了咬牙,对朱元璋说道:“陛下,臣……臣有话要说。”
朱元璋呵呵一笑,说道:“好啊,有什么话要说?”
杨宪说道:“臣听闻,最近李淦一直在陆壬贾陆大人家附近徘徊,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朱元璋冲李淦点了点头。
李淦向前走了走,笑眯眯的说道:“杨大人,真是有意思啊。”
“陆壬贾大人刚刚弹劾了你,你现在还要替他打抱不平?你的心胸竟然如此宽广吗?”
杨宪淡淡的说道:“和李公子相比较的话,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海纳百川了。”
李淦嘿嘿笑了一声。
他说道:“没错,我最近确实想要抓陆壬贾。”
杨宪说道:“你想抓陆壬贾,所以就在他宅院周围徘徊?你有证据吗?”
“你这分明是构陷、甚至是诬陷。”
“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弹劾你诬告。”
“诬告者反坐,你必死无疑。”
李淦皱了皱眉头,有点搞不懂杨宪的路数了。
好端端的,这家伙帮着陆壬贾出头干什么?
但是很快李淦就明白了。
杨宪不是在帮着陆壬贾出头,他是在利用陆壬贾。
如果自己有证据,那么死的也是陆壬贾,和杨宪无关。
如果自己没证据,那就更好办了。杨宪直接杀了自己,免得将来引火烧身。
这些朝臣啊,果然个个都是人精。
李淦笑眯眯的走到杨宪跟前,幽幽的说道:“杨大人这意思是……要和我赌了?”
杨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赌,我只是帮朝臣打抱不平。”
“锄强扶弱,是我的原则。”
李淦:“……”
这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李淦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如果我有陆壬贾贪污的证据,你肯定会袖手旁观了?”
杨宪说道:“我当然会袖手旁观。如果陆壬贾触犯了律法,我为什么要包庇他?”
李淦哦了一声,说道:“闹了半天,杨大人是把陆壬贾当枪使了啊。”
杨宪淡淡的说道:“你这种挑拨离间,对我不起作用。”
李淦说道:“是吗?过一会陆大人把你招出来,不知道起不起作用。”
第六十二章 黑名单
杨宪心里咯噔一声。
他说道:“陆壬贾,会把我招出来?”
李淦笑眯眯的说道:“你觉得呢?”
“你觉得今天陆壬贾像是疯狗一样咬你,是为什么?”
一句话,把杨宪的脸都说白了。
他紧张的盯着李淦,咽了一口口水。
他低声说道:“为……为什么?”
“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李淦说道:“活下去的好处,这还不够吗?”
李淦和杨宪对话的时候,根本没有避开陆壬贾。
陆壬贾听在耳朵里面,却有了别的心思。
李淦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在暗示我吗?
只要我死死咬住杨宪不放,他就能放过我?
不对啊,我为什么需要他放过。
我做什么了?
我的银子已经运出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壬贾努力的挺了挺腰杆。
他尽量坦然的看着李淦。
李淦对陆壬贾说道:“陆大人,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陆壬贾不说话。
李淦又说道:“自首的话,可以减刑。”
“硬撑着的话,有可能加刑,你选择哪一种?”
陆壬贾说道:“我……我为什么要选择?为什么都没有干。”
李淦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他又看着满朝文武,说道:“你们呢?”
这些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搭腔。
好家伙,你踏马的一句话,就让我们自首?
想得美!
李淦见众人都没有动静,就拍了拍手。
随后,有一个人被拖进来了。
是已经打的不成人形的陆小四。
李淦对陆壬贾说道:“陆大人,还认识他吗?”
陆壬贾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说道:“不认识。”
李淦说道:“陆大人,这时候隐瞒这些,还有意义吗?你确定你不认识他?”
陆壬贾又看了一遍,认真而又诚恳的说道:“我真的不认识啊。”
李淦无语的说道:“这不是你们家陆小四吗?”
陆壬贾愣了一下,说道:“有点像,但是我们家陆小四没有这么碎。”
李淦:“……”
这时候,陆小四说话了。
他用嘶哑而虚弱的声音说道:“大人,对不起,实在是太疼了,我忍不住了。”
李淦又挥了挥手,有侍卫抬来了一口棺材。
这棺材臭烘烘的,惹得众人皱眉。
棺材放在地上,砰的一声,竟然将石头磨成的地砖砸裂了。
李淦指着棺材说道:“这个口棺材,是纯金打造的。”
“里面的尸体,腹腔被掏空了,塞满了金银珠宝,诸位可以来看看。”
那些朝臣都凑过去看。
陆壬贾的脸已经惨白惨白的了。
李淦笑眯眯的说道:“陆大人,你还不招吗?”
陆壬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我……我……这棺材不是我的。”
李淦说道:“那就奇怪了。里面躺着的明明是陆老四。”
“在场很多人都认识,你说不是你的?”
陆壬贾说道:“是陆老四的,对是陆老四的,和我无关。”
李淦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陆老四的。”
“那就有点奇怪了。这个陆老四,怎么收集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一个如此富可敌国的人,却在陆大人的府上做奴婢?”
“那陆大人得多大的势力?”
陆壬贾擦了擦冷汗,说道:“此人,善于伪装。”
“对,他善于伪装,所以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却从不声张。”
“他在我府中做奴婢,其实是一种掩饰身份的手段。如此一来,比较安全。”
李淦哦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大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还知道的这么详细,把他的动机都摸的一清二楚。”
“那你为什么不报官呢?”
陆壬贾说道:“我也是刚刚猜到的。”
李淦说道:“可奇怪的是,这些金银珠宝,是谁塞在他肚子里的呢?”
陆壬贾说道:“想必是陆小四吧?”
李淦说道:“可是陆小四说,是你塞进去的。”
他从袖子里抽出来了一根小木棍,挑起来了一串十分精致,但是散发着恶臭的珍珠。
“陆小四说,这珍珠,是一个地方官送给你的。这是妥妥的受贿啊。”
“那个地方官,我已经派人去抓了。你是现在招,还是等着人来了再招?”
陆小四趴在地上,对陆壬贾说道:“大人,对不起,实在是太疼了。”
陆壬贾气的一脚向陆小四踹过去,但是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陆壬贾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侍卫架在中间了。
李淦接着说道:“你相信我,我已经掌握了详细的证据。”
“你的每一件宝贝,我都知道是谁给你的。”
“时间越长,证据就越充分,你想不想等等。”
陆壬贾已经软倒在地了。
李淦对朱元璋说道:“陛下,认证无证俱在。臣以为,可以将陆壬贾押下去,审理一番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
陆壬贾忽然带着哭腔说道:“李公子,李公子,你刚才说,我如果把杨大人供出来,就能免罪是吗?”
李淦说道:“有这种可能。”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
可靠性不到百分之一。
但是处于绝望边缘的陆壬贾,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了。
现在他两手拼命地向周围抓,抓到的任何东西都成了救命稻草。
然后,陆壬贾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杨宪贪污的事情,其他人也贪污了,我都知道。”
但是陆壬贾被拉下去了。
李淦看向朱元璋,朱元璋点了点头。
和之前两个人设想的一样。
李淦离开了一刻钟。
朝臣们如坐针毡。
一股巨大的恐惧,在他们中间蔓延。
这一刻钟,陆壬贾招出来了多少人?
有没有我?
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剥皮实草的人?
朱元璋看着面色惨白的朝臣,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贪污时候的勇气呢?
不得不说,李淦这个法子不错。
原来,剑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时候,才最吓人啊。
第六十三章 吓疯了一个
一刻钟后,李淦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这张纸就是朝臣们贪污的黑名单。
这黑名单其实是真的,并不是李淦捏造的。
毕竟……没有谁能在刑部大牢撑过一刻钟。
李淦走到朱元璋身边,把名单递过去了。
朱元璋看的眉头紧皱,看的脸色铁青,看的火冒三丈。
那些站在不远处的朝臣,等的心急如焚,等的七上八下,等的几乎失禁。
朱元璋把名单交给李淦,说道:“念。念到名字的人,直接带走。”
李淦干咳了一声,凑到了朱元璋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
朱元璋听了之后,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照办。”
李淦欢天喜地的走到一个小太监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淦。
不过他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
李淦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群臣。
群臣都噤若寒蝉,生怕被点到名字。
现在的李淦,就是黑白无常啊。
他念谁的名字,谁就上了生死簿啊。
李淦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李善长。”
李善长如遭雷击,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淦。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儿,惩贪居然到自己头上来了。
自己可是他的亲大伯啊。
连自己大伯都出卖。
这狗东西。
这畜生。
李淦喝了一声:“还不站出来?”
李善长咬着牙站出来了。
作为百官之首,李善长知道,李淦这个名单,都是陛下授意的。
李淦既然把自己叫出来,那肯定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要用惩贪的名义拿掉我吗?
这不对啊。
陛下最近不是对浙东一党很警惕吗?
怎么忽然对我下手了?
李善长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淦指了指右边,说道:“站到那边去。”
李善长问道:“老夫犯了什么罪?你说清楚。”
李淦说道:“无罪,所以让你站到右边。”
李善长:“……”
闹了半天,虚惊一场啊。
这小子。
这小畜生……
李善长在心中暗骂了两句,乖乖的站到了右边。
李淦又说道:“吴言臣。”
有个朝臣吓得一哆嗦,猛的抬起头来。
李淦淡淡的说道:“陆壬贾揭发你贪墨了银两,你去刑部大牢一趟吧。”
吴言臣:“啊?”
话音未落,已经有两个侍卫走过来了,一把架住吴言臣的胳膊,拖着他走了。
吴言臣大呼小叫,紧张的喊道:“我……我也可以招供啊,请求陛下宽宏大量,减轻我的罪责啊。”
李淦嘿嘿笑了一声,说道:“看来,第二份名单很快就能送来了。”
他又大喝了一声:“李厚德。”
李厚德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
李淦指了指右边,说道:“无罪,站到右边去吧。”
李厚德一边走,一边心想:这小畜生,居然敢指名道姓的叫自己的老子?这次可是非要教训他不可了。
李厚德站在右边,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忽然有点恍惚,忽然有点感慨。
自己老来得子,难免溺爱。
淦儿虽然从小体弱多病,但是难免恃宠生娇。
不少人都知道,李厚德虽然满腹经纶,但是教子无方。
可是每当李厚德想要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时候,却总是下不去手。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这孩子完了。
养坏了,养残了。
李厚德每每想到这里,都要摇头叹息。
可是现在看来……
自己的淦儿意气风发,显然已经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了。
这是残了吗?
这是坏了吗?
这是废了吗?
狗屁啊。
自己不仅满腹经纶,而且教子有方啊。
想到这里,李厚德骄傲的抬起头来了。
“杨宪!”李淦又喝了一声。
杨宪吓得一哆嗦。
李淦故意沉默,足足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当中,杨宪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李淦喝了一声:“有贪腐嫌疑,拉入刑部大牢。”
扑通一声,杨宪倒在地上了。
那根弦紧绷了一分钟,心跳越来越快,听到最后结果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
于是,杨宪被带走了。
接下来,李淦继续点名。
他把所有的朝臣都点了一个遍,每一次都沉默很久,然后说有罪和无罪。
足足两个时辰,朝臣们都在煎熬中度过。
点名到一半的时候,有朝臣实在撑不住了。
他大叫了一声,哭喊着从人群中跳出来了,然后跪在地上,梆梆梆的使劲磕头。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我忠于陛下,忠于大明,我是忠臣啊。陛下饶命啊。”
朱元璋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淦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大人,不要激动。你叫什么?”
朝臣大声说道:“我叫王极。”
李淦看了看黑名单,哦了一声,说道:“王极啊。不好意思,陆壬贾已经将你告发了。请吧。”
王极嘎的一声,晕过去了。
时间不长,李淦又叫了一位朝臣。
这朝臣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当场就尿了。
李淦心中一喜,心想:现在好了,失禁的不止我一个了。
这朝臣哆哆嗦嗦的等着。
直到李淦说道:“暂时无罪,站到右边去吧。”
这朝臣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
他笑了一会,忽然一拍手,兴奋的跳起来:“咦,我活了。咦,我活了……”
朱元璋一脸嫌弃的看着这朝臣。
他问身边的小宦官:“这疯子是什么人。”
小宦官恭恭敬敬的说道:“这是兵部小吏,范退之。”
朱元璋问李淦:“此人,真的没有贪腐吗?”
李淦说道:“拷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供出此人来。”
“而且陛下你看,他的外衣是绸缎的,里面却是粗布的,而且打着补丁。想来生活比较节俭。”
朱元璋说道:“或许是沽名钓誉,故意假装清贫。”
李淦说道:“若当真清贫,那就应该把粗布和补丁露在外面了。”
“陛下再看,他的外套袖口上,有些脏了。”
“想必他只有这一件好衣服,平时舍不得穿,只在上朝的时候穿。”
“脏了也舍不得洗,生怕给洗坏了。”
朱元璋哦了一声,说道:“那此人倒是难的啊。只是疯疯癫癫的,有些可惜了。”
李淦说道:“小臣能治。”
第六十四章 小臣能治疯病
朱元璋看了李淦一眼,好奇的说道:“你能治?”
李淦点了点头,说道:“小臣能治。”
朱元璋说道:“这可是疯病,你真的有办法?
李淦干咳了一声,说道:“小人曾经在一本古书上面,看到过一个古方,应该有效果。”
至少,作者说,这个古方曾经治好了类似的病人。
朱元璋哦了一声,问道:“你需要什么药材?”
李淦愣了一下:“药材?”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药材。”
朱元璋很是怀疑的看着他:“不需要药材?”
“不需要药材就可以治疗疯病?”
李淦笑嘻嘻的说道:“正是。”
朱元璋的兴趣来了,说道:“那你尽管去治。朕倒想要看看,你这个病,是怎么治的。”
李淦干咳了一声,走到了范退之跟前。
范退之还在那拍手,笑嘻嘻的说道:“咦,我活了。嘿嘿嘿。咦,我活了,嘿嘿嘿……”
他现在头发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他十分珍视的绸缎外衣,也已经占满了污秽。
也不知道洗干净之后,他还会不会再穿。
李淦叹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
他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光甩在了范退之的脸上。
范退之直接被打懵了。
李淦大声喝道:“你活个屁你活。你贪腐的证据已经有了,立刻就要杀头。”
随后,他又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又给范退之来了一个耳光。
范退之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人也不疯了,眼睛也清明了。
他跪在地上,朝着朱元璋哀声说道:“臣……臣真的没有贪腐啊。”
“臣……臣家境贫寒。”
“昨日是老母的生辰,臣连买寿桃的钱都凑不出来。”
“臣真的是……呜呜呜……”
范退之委屈的哭起来了。
李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范大人,我刚才说你贪污,是为了要帮你治病啊。”
“刚才你被痰迷了心窍。”
“我打了你两个耳光,吓唬了你一番,把你给救回来了。”
范退之愣了一下,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我觉得我刚才迷迷糊糊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李淦指着右边说道:“请吧。”
范退之欢天喜地的走过去了。
而右边的那些朝臣,都有些嫌弃的看了看他。
毕竟……这家伙刚刚失禁过,实在是肮脏的很。
李淦转过身来,笑嘻嘻的对朱元璋说道:“陛下,小臣幸不辱命。”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朕万万没想到,在李厚德的府中,居然有这样的人才啊。”
这时候,朝中的大小官员,已经被念了一遍名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们虽然嫌弃范退之,但是没有人嘲笑范退之。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刚才他们也差点被吓疯。
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都退下吧。”
这些朝臣应了一声,心有余悸的离开了。
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贪腐,不是什么好事啊。
为了那几两散碎银子,在鬼门关走一遭,这是何苦呢?
于是,很多人都放弃了贪腐的念头。
甚至有人想,干脆把以前拿走的银子,要么悄悄的还回去。
要么……散给外面的乞丐好了,破财免灾嘛。
不过,也有朝臣,自言自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咱们就算把银子还回去了,就一定能活下来吗?”
“咱们就算没有贪腐,就一定能活下来吗?”
“现在的这个李淦,就是一个酷吏啊。”
“来俊臣,周兴。不过如此。”
“李淦说谁贪腐了,谁就贪腐了。”
“动不动就抓到刑部大牢。”
“那地方……无论是谁都撑不住啊。”
这些朝臣的谈论,李氏兄弟都听在耳朵里面。
李善长叹了口气,对李厚德说道:“过一会,跟我乘坐一顶轿子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厚德点了点头。
而在皇宫之中,朱元璋很是满意的冲李淦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朕很满意。”
“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淦露出一副贪婪地样子来,说道:“什么赏赐都行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
李淦干笑了一声,说道:“那什么……我能考虑考虑吗?”
朱元璋哈哈大笑,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朕赏赐了无数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考虑考虑的。”
李淦正在紧张的时候,朱元璋又说道:“不过,朕也正是看中了你的勇气。”
“没有这样的勇气,也不敢得罪朝臣,替朕严惩贪腐。”
李淦眼睛转了转,说道:“陛下,小臣已经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朱元璋一脸感兴趣的看着他,说道:“这么快吗?你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奖励?”
李淦说道:“小臣,想要陛下的墨宝。”
一句话,让朱元璋有些不高兴了。
踏马的,什么意思啊?
金山银山你不要,你偏偏要朕写字。
你不知道朕文化水平低啊?
这小子是不是在讽刺我?
敏感的朱元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朱元璋压着火气,幽幽的说道:“李淦啊,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需要问问你。”
李淦已经听出来了,朱元璋语气不善,心里就有些打鼓。
他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尽管问,小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
他在桌上翻了翻,找到了李淦当日的奏章,丢到了他怀里。
朱元璋说道:“你在这奏章之中,接二连三的提到了秃驴两个字。”
“这明显是有意为之。”
“朕现在很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李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他可以找借口,说是巧合。
但是他明白,朱元璋是不会信的。
其实这件事,是君臣之间的一个大疙瘩。
就算自己抓了太多贪官,不给朱元璋说清楚,这小心眼的家伙能记一辈子。
罢了,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是生是死,一日定乾坤。
第六十五章 陛下千古一帝
这些天,李淦其实没干别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琢磨朱元璋。
朱元璋,绝对是一代雄主。
开局一个碗,打下大明江山,不得不佩服。
但是,朱元璋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有点敏感的。
他出身低微,全天下都知道。
他虽然一身傲气,不屑于掩饰。但是……如果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他肯定会生气。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解释,才能让朱元璋消气。
说巧合,肯定不行。这是敷衍,不真诚。
说是被人蒙蔽,是孙冲之偷偷加上去的?
那也不合理。
陛下会说:怎么?你给朕写的奏疏,自己都不看一眼吗?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敷衍圣上吗?
这显然也不行。
如果说,是被人欺骗了,以为秃驴是赞美之词……
这也太扯淡了……
就在李淦犹犹豫豫,左思右想的时候,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喝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说实话吗?”
天子之威,吓得李淦一哆嗦。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小臣,小臣其实是故意写秃驴二字的。”
朱元璋声音都变了:“你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最近李淦惩贪做的比较好,朱元璋直接就一脚踹上去,然后让刀斧手取下他的头颅了。
他强压住怒火,说道:“你为何要故意写秃驴二字?”
李淦继续说道:“因为陛下曾经做过和尚。和尚不就是秃驴吗?”
朱元璋觉得有点天旋地转。
这是气的。
热血上涌,青筋直蹦,血压一下就高了。
他冷冷的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在故意嘲讽朕了?”
李淦知道,再说下去,朱元璋就真的要下杀手了。
于是,李淦摇了摇头,真诚的说道:“小臣,并非是要嘲讽陛下。小臣是要嘲讽天下人。”
朱元璋:“嗯?”
一时间,他有点搞不明白李淦的逻辑了。
李淦说话很慢,因为稍微说错一句话,人头就落地了。
他对朱元璋说道:“不知道陛下还记得不记得,小臣与所有朝臣为敌的时候,曾经和陛下说过。”
“陛下,不必与朝臣共天下。陛下要与黎民百姓共天下。”
“孔孟的仁,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而那些朝臣,口口声声说要做百姓的父母官,要为陛下分忧解难,要辅佐陛下。这其实都是狡辩。”
“他们是在故意曲解圣人的言论,为自己谋取私利罢了。”
“陛下,只不过是给他们俸禄,雇佣他们做一些管理天下的事情罢了。”
“他们本质上,是和耕夫、商贩,没有区别的。只不过干的营生不一样罢了。”
朱元璋一愣,说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不过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层次分明。”
李淦知道朱元璋三观早已成型了,这种说法,一时间必定无法接受。
不过他不着急。
他又对朱元璋说道:“陛下,你可知道,天下间不少人,甚至有些朝臣,都在暗中嘲讽陛下出身寒微吗?”
朱元璋没说话,冷冷的看着李淦。
李淦说道:“陛下自称淮右布衣,实际上陛下不仅仅是布衣。陛下做过和尚,还做过乞丐。”
朱元璋依然没有动,但是龙袍中的手,已经攥紧了,攥的紧紧的。
李淦又说道:“陛下的出身,天下人都知道。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住。”
“另外,这件事何必要隐瞒呢?”
“从古至今,陛下得国最正。这是无比骄傲的事情啊。”
“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也就只有陛下,可以与之并肩了。”
朱元璋:“嗯?”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自己还是乞丐,还是和尚,还出身寒微,被人嘲笑。
怎么忽然之间,又与秦始皇并肩了?
朱元璋下意识的说道:“秦皇汉武,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说的。朕岂能与秦始皇相提并论。”
李淦说道:“秦始皇一统天下,废分封,行县制,是绝对的千古一帝。”
“而陛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若非陛下,天下汉人绝矣。”
“世上没有秦始皇,华夏还是华夏。”
“世上没有陛下,则小臣不敢想象。”
“至于汉武帝。不过是仗着先祖恩荫,借着文景之治的积累,一朝挥霍殆尽,成就自己的功业而已。”
“那样的天下,只要不是特别昏庸的皇帝,都能坐好。”
“他有什么资格和秦始皇相提并论?有什么资格和陛下相提并论?”
朱元璋愣住了。
他总觉得,李淦实在是吹捧太过了。
但是……李淦的逻辑又很清晰,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这……
就在这时候,李淦又说道:“其实,秦始皇能够成就功业,不过也是仗着祖先的恩荫罢了。”
“如果他没有继承秦王之位,哪有机会施展拳脚,成就功业呢?”
“在小臣看来,陛下白手起家,赤手空拳,打下大明江山。乃是一件最令人敬佩的事情。”
“祖辈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什么人。”
“一个人夸耀自己的先祖留给自己什么宝物,那是纨绔子弟,令人所不齿。”
“勉强有所成就,世人也会觉得。若非此人出生在富贵人家,焉能如此?”
“而一个人,从无到有,让自己的子孙可以夸耀自己的先祖留下来了什么,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守江山的人算不得什么,真正令人佩服的,乃是打江山的人。这才是真英雄。”
“因此,小臣觉得。陛下的文治武功,远胜秦皇汉武,陛下才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臣斗胆妄言,后世之人,必定对陛下顶礼膜拜,推崇有加。”
一番话,让朱元璋豪气陡升。
尤其是李淦那句话:守江山的人不算什么,大江山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仔细想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要么祖上是帝王,是权贵。要么是前朝旧臣。
就连号称出身低微的刘邦,也是泗水亭长,手下有一班人马,而且年轻的时候,曾四处游侠,也算是一个地头蛇了。
唯独自己,乃是真正的赤手空拳,打下大明。自己的本领,不是在这些古人之上吗?
朱元璋忽然觉得,自己的出身,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值得自豪。
第六十六章 楞头青年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如此说来,朕做过和尚,做过乞丐,反而是美谈了?”
李淦一脸肯定的说道:“是啊,难道这不是美谈吗?”
李淦如此理直气壮,倒让朱元璋有些怀疑自己的三观了。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然而无论如何,这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当今天下,依然以和尚、乞丐为耻。”
李淦说道:“做和尚乞丐,或许不光彩。但是出身和尚乞丐,未必就不光彩了。”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这只是你的想法罢了。”
“天下人,恐怕并不这么认为。”
李淦说道:“陛下,请问上古时候,茹毛饮血,衣不蔽体。无论男女,皆袒胸露乳,他们为何不觉得羞耻呢?”
“为何现在要将身体层层包裹,再也不肯示人呢?”
朱元璋一愣。
李淦又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
“风俗观念,无非是人的观念。”
“只要改变所有人的观念,那么再不合理的事情,也顺理成章了。”
“陛下何不尝试一下,影响民心呢?”
“让他们觉得,和尚出身,乃是真英雄呢?”
朱元璋很感兴趣的问道:“如何影响民心呢?”
李淦说道:“小臣这些年在家中,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只不过,一直体弱多病,还没有系统的整理。”
“如果陛下能给我一两年,或者两三年时间的话……”
朱元璋:“……”
好家伙,想杀你还真是有点难了?
李淦干咳了一声,说道:“小臣在奏疏当中,故意写了秃驴字样,目的就是为了移风易俗啊。”
朱元璋:“嗯?”
李淦说道:“如果陛下都对这两个字讳莫如深,小臣怎么敢移风易俗呢?”
“如果不移风易俗,就算天下人不敢说出来,怕是也要在心里嘲笑陛下。”
“而移风易俗一旦完成,他们对陛下,就只剩下称颂了。”
“当陛下都不在乎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用这两个字伤害到陛下了。”
“譬如,如果一个人无心之失,说出来了秃驴二字。”
“陛下哈哈一笑,置之不理。这是何等的大慈悲,大胸怀?”
“如果要有人不怀好意,故意谩骂陛下,说出来秃驴二字,陛下就用雷霆手段,将其诛杀。那就是杀伐果断的雄主了。”
朱元璋哦了一声,说道:“那应该如何判断,此人是无心之失,还是不怀好意呢?”
李淦干咳了一声,说道:“如果此人活着,对大明有益,那就是无心之失。”
“如果此人死了,对大明有益,那就是不怀好意。”
朱元璋哈哈大笑,拍了拍李淦的肩膀,说道:“你啊,真是个妙人。”
李淦干咳了一声,说道:“多谢陛下夸奖。”
朱元璋说道:“因此,你在奏疏之中,故意写上秃驴,是为了大明天下了?”
李淦小心翼翼的说道:“当然了,我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朱元璋:“怎么说?”
李淦说道:“小臣自幼被家父教导,讲究齐家治国平天下。”
“小臣从小,就想着辅佐圣主,做一个忠臣良将。”
“可是万万没想到,我自幼体弱多病,别说辅佐陛下了,我连走出房门都做不到。”
“可是我这一肚子才华,就这么浪费了吗?”
“浪费了才华,我的损失不算什么。大明的损失才大啊。”
“因此,我铤而走险,想要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朱元璋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啊。”
其实对于李淦的话,朱元璋是信一半不信一半。
但是他也知道,李淦的话有道理。
他更知道,李淦是个人才。
或者说,是个怪才。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怪才在朝中没有根基,不用担心他与人合谋,欺上瞒下。
不错,他确实是李善长的侄子。
不过,李善长是朱元璋的重点监控对象。
基本上每天见了谁,吃了什么饭,大小解多少次,朱元璋都清清楚楚。
李善长和这个侄子,宿无来往。
而且观察李淦平时的言行,好像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种感觉来,他想和李善长拉开关系。
至于李淦在奏疏中写了秃驴。
朱元璋打算哈哈一笑,揭过此篇。
毕竟,李淦还是个孩子嘛。
况且,刚才李淦说的也很有道理。
对大明有益的,那就是无心之过。
李淦这小子,对大明很有用啊。
就在这一瞬间,李淦的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
这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然后,是系统机械的声音:“恭喜宿主,成功保住了性命。”
“你在洪武朝完美的苟住了第一次。”
“稍后系统将开放第一级系统,请及时查收。”
李淦松了一口气,知道秃驴这件事,算是完美的收官了。
朱元璋对李淦说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要朕奖励你一副墨宝?”
李淦连连点头,说道:“是,小臣想要得到陛下的墨宝。”
朱元璋说道:“你要什么字?”
李淦想了想,说道:“请陛下写上一句:愣头青年,与群臣势不两立。”
朱元璋:“……”
他有些无语的说道:“你这是为什么?”
李淦说道:“小臣能出淤泥而不染,但是群臣……我不敢保证。”
“因此,小臣担心他们出事的时候,会连累到我。因此提前和他们撇清关系。”
朱元璋哈哈大笑。
然后饱蘸浓墨,铺上了一张宣纸。
提笔忘字,这个愣怎么写来着?
朱元璋看了看李淦,李淦也一脸茫然。
好在旁边有一本楞严经。
朱元璋觉得字形有点像,于是尽量写的潦草了一些:楞头青年,与群臣势不两立。
随着朱元璋拿出一方闲章盖在上面,李淦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东西,比免死金牌管用啊。
李淦小心翼翼的把墨宝收好了,然后向朱元璋告辞了。
朱元璋看着李淦的背影,心想:这小子……是个人才啊。就是做事有些荒诞不经。
不过也正常,毕竟在府中闷了十几年,不懂人情世故也是正常的。
照这么说,把他教育成才的李厚德,也是个人物了?
嗯,李厚德,朕也得好好奖励一下。
第六十七章 教子有方
“三弟啊,为兄现在有些担忧啊。”
轿子里面,李善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李厚德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在担忧什么。”
李善长苦笑了一声,说道:“担忧什么?自然是担忧你的宝贝儿子了。”
李厚德一愣,说道:“李淦?他怎么了?”
李善长说道:“本来你这个儿子横空出世,我心中是很安慰的。”
“我们李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可是很快我发现,这个李淦有点锋芒毕露了。”
“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上,岂能长久?”
“树敌太多,怕是会被人孤立啊。”
“官场之上,被人孤立的后果你知道吗?”
“群臣上疏,众口一词的说你是奸臣,那么你就是奸臣。”
“为兄为什么要拉拢淮西人?无非就是自保罢了。”
李厚德没说话,他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李善长又说道:“今日,他在百官面前念名字。”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点到了,每一个名字都故意停顿了几个呼吸。”
“有罪的人,吓得面色苍白,没有罪的人,也战战兢兢。”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活下来的人,都在心中对李淦破口大骂。”
“你说,这个李淦还能好的了吗?”
“这么多脑袋,这么多张嘴,都在想着怎么杀了李淦。你觉得你这个宝贝儿子,还能活下去吗?”
“他如果死了,会不会牵连到你,会不会牵连到我们李氏宗族?”
李厚德说道:“这……应该不至于吧?”
李善长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至于?”
“今日他叫我名字的时候,你可听到了?”
“他的声音之中,可有半分恭敬?”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无君无父,是个祸害。”
李厚德:“……”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善长,说道:“大哥,你之前不是对李淦印象很好吗?”
李善长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他低声说道:“我之前觉得,李淦是个可造之材。”
“对着杨宪拳打脚底,怼的刘基哑口无言。”
“自从李淦出来之后,浙东一党有点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我本以为,这是一把好刀,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李淦,竟然是一条疯狗,是非不分,眼睛里没有亲属。”
“今天,好几个淮西人都被抓走了。”
“我听说,他们在刑部大牢都没有坚持住,已经攀咬出来了好几个人了。”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牵连到我?这很难说啊。”
李厚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闹了半天,大哥是嫌李淦抓了自己的人啊。
李厚德干咳了一声,说道:“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贪腐之人,本来就是要被抓走的。”
“无论是浙东人,还是淮西人。只要触犯了律法,就要受到刑罚。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哥,我觉得淦儿做得对。”
“三弟啊,为兄现在有些担忧啊。”
轿子里面,李善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李厚德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在担忧什么。”
李善长苦笑了一声,说道:“担忧什么?自然是担忧你的宝贝儿子了。”
李厚德一愣,说道:“李淦?他怎么了?”
李善长说道:“本来你这个儿子横空出世,我心中是很安慰的。”
“我们李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可是很快我发现,这个李淦有点锋芒毕露了。”
“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上,岂能长久?”
“树敌太多,怕是会被人孤立啊。”
“官场之上,被人孤立的后果你知道吗?”
“群臣上疏,众口一词的说你是奸臣,那么你就是奸臣。”
“为兄为什么要拉拢淮西人?无非就是自保罢了。”
李厚德没说话,他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李善长又说道:“今日,他在百官面前念名字。”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点到了,每一个名字都故意停顿了几个呼吸。”
“有罪的人,吓得面色苍白,没有罪的人,也战战兢兢。”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活下来的人,都在心中对李淦破口大骂。”
“你说,这个李淦还能好的了吗?”
“这么多脑袋,这么多张嘴,都在想着怎么杀了李淦。你觉得你这个宝贝儿子,还能活下去吗?”
“他如果死了,会不会牵连到你,会不会牵连到我们李氏宗族?”
李厚德说道:“这……应该不至于吧?”
李善长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至于?”
“今日他叫我名字的时候,你可听到了?”
“他的声音之中,可有半分恭敬?”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无君无父,是个祸害。”
李厚德:“……”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善长,说道:“大哥,你之前不是对李淦印象很好吗?”
李善长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他低声说道:“我之前觉得,李淦是个可造之材。”
“对着杨宪拳打脚底,怼的刘基哑口无言。”
“自从李淦出来之后,浙东一党有点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我本以为,这是一把好刀,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李淦,竟然是一条疯狗,是非不分,眼睛里没有亲属。”
“今天,好几个淮西人都被抓走了。”
“我听说,他们在刑部大牢都没有坚持住,已经攀咬出来了好几个人了。”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牵连到我?这很难说啊。”
李厚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闹了半天,大哥是嫌李淦抓了自己的人啊。
李厚德干咳了一声,说道:“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贪腐之人,本来就是要被抓走的。”
“无论是浙东人,还是淮西人。只要触犯了律法,就要受到刑罚。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哥,我觉得淦儿做得对。”
“贪腐之人,本来就是要被抓走的。”
“无论是浙东人,还是淮西人。只要触犯了律法,就要受到刑罚。这有什么问题吗?”
“大哥,我觉得淦儿做得对。”
第六十八章 老夫的脸啊
李厚德愣了一下,问家丁说道:“马涛和马甲,他们两个一块聚啸山林了?”
家丁干咳了一声,说道:“少爷给他们定的罪是这样的。”
李厚德说道:“胡闹,真是胡闹。”
“马乙、马丙、马丁等人呢?我怎么看不见他们了?”
家丁挠了挠头,说道:“他们,也被抓起来了。”
李厚德说道:“他们也聚啸山林了?”
家丁说道:“少爷……是这么给他们定罪的。”
李厚德气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我李甲成了贼窝了不成?!”
家丁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外面的人是这么说的。”
李厚德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倒了。
老儒生就是这样,比较重视自己的名声。
书读的越多,面子就越重要。
如果满腹经纶的话,那就可以面子比命还要重要了。
现在李厚德觉得,自己的面子全完了,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自己的儿子,成了六亲不认的畜生。
说的好听一点,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
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而自己的女婿,和自己的家丁,都被打成了贼人。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李府的主人,是不是贼头了?
就在这时候,有守门的家丁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对李厚德说道:“主人,主人,有好多贵人来了。”
李厚德一愣,问道:“贵人?什么贵人?是谁?”
家丁说道:“我……我也说不清楚。”
李厚德有点恼火的想:“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府中的人,居然这么废物?”
这时候,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李厚德看见一群老头,正哭哭啼啼的跑进来。
这些老头身后,是一群披麻戴孝的孩童,呜呜的哭着跑进来。
这些人进来之后,立刻就把李厚德围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说话。
李厚德听得头晕转向,人都快疯了。
这些人乱嗡嗡的哭喊着。
哭喊的内容,无非是:还我儿子的命来……赔我爹爹……我三舅要被你害死了……
李厚德焦头烂额的说道:“诸位,诸位,你们能不能静一静,一个一个的说?”
他嗓子都快喊哑了,周围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了。
李厚德长舒了一口气,问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个老头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了。
他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说道:“李厚德,李淦那个小畜生在哪里?”
李厚德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李淦是小畜生?那我岂不是老畜生了?
不过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这点涵养还是有的。
李厚德冲老头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这位老人家看起来很面熟啊。”
老头说道:“我是张隆陶的父亲。”
李厚德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张大人的父亲。”
张隆陶,李厚德认识啊。
今天点名的时候还有他呢。
李厚德说道:“张大人,我记得好像是无罪吧?”
老头说道:“确实是无罪,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可是自从回来之后,人就有些疯癫了。”
“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裹着被子,不敢见太阳。”
“只要听到脚步声,就以为有人来抓他了。”
“战战兢兢,哭哭啼啼,裤子已经尿湿了三条。”
李厚德:“……”
老头说道:“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都是你儿子害的。”
“今天老朽豁出去不要命了,我要和李淦那个小畜生拼命。”
李厚德有些无语的说道:“张大人,竟然如此脆弱吗?”
老头勃然大怒,举着拐杖就要揍李厚德:“非人哉,非人哉!我儿子已经疯癫了,你还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李厚德向后躲了躲,有些尴尬的说道:“张老,我并非是在嘲讽张大人。”
“我只是好奇罢了。”
“我们两个,同是儒生出身。”
“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今日这个威武不能屈,他好像没有做到啊。这不应该啊。”
老头:“……”
他用拐杖指着李厚德,气的差点脑溢血。
好家伙,怪不得李淦这么混蛋,原来有这么个混蛋老子啊。
其实,老头是有点冤枉李厚德了。
李淦混蛋,那是真的混蛋。
而李厚德……说的全都是真话。
只不过太真诚了,因此听起来像是在嘲讽。
这……这能怪谁?
怪只怪这个世道太圆滑了。
老头张嘴想要继续骂李厚德,但是被气的有点气短。
有个贴身的仆人,把老头扶下去了。
但是李厚德还没喘口气,又来了个小孩,哭哭啼啼的找李厚德要人。
原来这小孩的父亲,散朝之后,先是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呆了很久,然后又急匆匆的出门了。
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有人说,这人已经遁入空门,出家去了。
这是不是谣言不知道,但是小孩的父亲确实是不见了。
于是,小孩来找爹。
他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了李厚德身上。
李厚德无奈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个人。
然后,他很奇怪的说道:“诸位,诸位,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怎么今天来的人,全都是无罪的朝臣家人?”
“那些罪臣的家人,一个都没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头用拐棍使劲的砸地:“奇怪个屁。”
“罪臣的家人早就被抓起来了,他们能来吗?”
李厚德哦了一声。
然后,这些家属又开始找李厚德要人。
李厚德唯有哭笑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完了。
过了今天之后,恐怕教子无方的大名,就要传遍天下了。
唉……
正在李厚德郁闷的时候,门口处传来咦的一声:“这是在做什么?”
李厚德扭头一看,发现是李淦回来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教训儿子,而是希望李淦机灵一点,赶快躲起来,不要被这些人发现。
谁知道李淦不仅没有躲,反而大大方方的站在台阶上,问道:“诸位,你们找谁啊?”
“我是李淦,是李府的少爷。”
“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跟我说。”
第六十九章 我躺平了
这些人一听李淦的名字,顿时嗷嗷叫的冲上去了。
仇人见面,真的是分外眼红啊。
李淦大叫了一声:“有刺客。”
随后,李淦拳打小朋友,脚踢老爷爷。
瞬间将那些人全部打倒在地了。
打完了之后,他还得意洋洋的笑了笑。
用这些人来对付我?真是小看我了。就算是找刺客,也应该找一些年轻力壮的嘛。
李厚德:“……”
他指着李淦,哆嗦着说道:“你……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李淦说道:“刺客啊,还能有谁?”
“我最近被陛下任命,查处贪腐,我身上的担子多重?”
“这些人为什么要攻击我?我想多半是他们有家人贪污了,他们想要杀我灭口,免得我继续查他们。”
“对了,他们的姓名、家庭住址、亲族,都要登记一下。”
“孙冲之,取纸笔来。”
李淦话音未落,那些来找茬的人,顿时一哄而散。
李厚德:“……”
他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忽然有些绝望:完了,我这一辈子的名声,算是全完了。
他坐在石凳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忽然,门口又涌进来了一批人。
李淦原本以为又是来寻仇的。
不过仔细一看,好像不是这样。
这些人,看起来很面熟。
李淦从残存的记忆中搜索了很久,最后认出来。
这些人是淮西一党。
他们和李善长、李厚德,来自从一个地方,天然的就比较亲近。
他们之间,也会互相联姻,最后关系更近一层。
在朝堂之上,可以同进同退,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
这些人进来之后,立刻一脸关切的看着李厚德。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不属于淮西一党。
但是和李厚德志趣相投,关系很好,因此来探望他。
有几个人显然就是儒生,一边捋胡须,一边叹气。
有一个年纪有些老的人,对李厚德说道:“李兄啊,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教子有方,教子有方。”
“对孩子,万万不能溺爱。不肖子孙,是有可能损害自己的名声的,你看看,现在如何了?”
李厚德苦笑了一声,说道:“方兄,我现在真是有些悔不及当初了。”
那位方兄也不知道今天是来劝慰李厚德的,还是来炫耀的。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说道:“孝孺啊,你过来。”
顿时有个和李淦差不多年纪的青年走了过来。
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脸老成,眉眼之中,有很多天才才有的骄傲。
方兄说道:“孝孺啊,你来背一背诗经。”
方孝孺立刻大声背诵起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半个时辰后,一本诗经背完了。
周围的人一脸赞叹。
有不少人捋着胡须,感慨的说道:“这孩子,将来必定是栋梁之才啊。”
方兄听到众人的夸奖,顿时有些来劲了。他又说道:“论语呢?”
方孝孺又背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三人行必有我师……”
半个时辰后,论语也背完了。
在场的朝臣,个个都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方孝孺。
有很多人都在感慨,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做不到这个。
不过,自己的儿子虽然做不成方孝孺,至少也没有变成李淦。
唉,可怜的李厚德,太可怜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方兄说道:“会背儒家经典,算不得什么。道家典籍你可会啊。”
方孝孺张口就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朝臣们连连点头:“妙哉,妙哉。”
方兄像是说相声的捧哏一样,又说道:“看来老庄之学,你是滚瓜烂熟了。那么佛经你可会啊?”
方孝孺微微一笑,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朝臣们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李淦实在忍不住了,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
方孝孺听出来这是在嘲笑自己,不由得有些不爽,鄙夷的看着李淦:“你笑什么?”
李淦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看向方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叫……方克勤?”
方克勤顿时脸色铁青:“李淦,我与你父亲乃是至交好友,我算起来,乃是你的父辈。你岂能直呼我的名字?”
李淦摊了摊手,说道:“反正在你们眼中,我是一个纨绔子弟,不知道礼数。”
“既然已经被你们诋毁过了,我还装个屁。我干脆放飞自我好了。”
方克勤:“……”
当一个人彻底躺平,就是要当流氓的时候,方克勤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打他?
自己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能打人吗?
简直是荒唐。
骂他?
自己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能骂人吗?
再者说了,李淦这张嘴,他能骂得过吗?
就算骂得过……
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骂他管用吗?
一时间,方克勤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而方孝孺则冷笑了一声,对李淦说道:“你嚣张跋扈,不尊礼法,任意妄为,已经成为天下间的笑柄了。”
“你自己放肆倒也罢了,还要连累的你父亲名誉受损,担了一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你这是不孝。”
周围的大臣都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有人对李淦说道:“是啊,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父亲考虑啊。”
“日后,万万不能任意妄为了。”
“收敛一些吧,否则的话,你父亲的名声就毁了。”
李淦纳闷的看着他们:“我父亲教子无方?你们从哪看出来的?我觉得我挺优秀的啊。”
朝臣:“……”
他们真是被李淦的厚颜无耻打败了。
这些人迅速的组织了语言,打算好好教训一下李淦。
可就在这时候,小太监赵全到了。
他尖着嗓子说道:“陛下有旨。李厚德贤良方正,教子有方,乃是本朝楷模。要重重奖赏。赐金十万。”
这圣旨念完,屋子里的人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教子有方?
李厚德教子有方?
李淦被教的很好?
这圣旨下错了吧?
第七十章 李淦的绝交大会
赵全看着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雀无声的李家大院。
有些纳闷的说道:“怎么?没有人接旨吗?”
李厚德连忙小跑着走过来,恭恭敬敬的接旨。
然后,赏赐被抬上来了。
众人都看的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方克勤和方孝孺看着那黄澄澄的阿堵物,心中酸溜溜的。
这父子两个,完全是照着教子有方的模子去做的。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口皆碑,天下谁人不知?
可是,陛下从来没有这样嘉奖过自己。
反而……反而嘉奖了李淦。
这……这踏马的……
这算怎么回事?
这世道还有没有章法了?
偏偏李淦走过来,拍了拍方克勤的肩膀,说道:“方兄啊,回头我传授你一些育儿之道。也许小孺明年也能拿个奖。”
方孝孺:“……”
焯!
你踏马叫我爹方兄?
那你摇身一变,成了我父辈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无耻之徒。
于是,方孝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放家满腹经纶,需要你这个纨绔子弟来传授教子之道吗?”
“李公子,你以为你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你们李家就真的是诗书传家了吗?”
“你李公子,就当真是人才了吗?”
李淦惊讶的看着方孝孺,说道:“怎么?你不服?”
方孝孺说道:“我当然不服了。”
李淦说道:“怪哉,你不是满腹经纶吗?”
“三纲五常,第一纲,就是君为臣纲。”
“陛下都下令嘉奖我了,你却不服气?你这是要和陛下打擂台?”
“好家伙,这就是为臣之道?”
“小孺啊,我现在明白陛下为什么不把这个嘉奖给你们方家了。”
“陛下真是洞若观火啊。”
方孝孺:“……”
李厚德轻轻咳嗽了一声,对李淦说道:“淦儿,不许胡说。”
李淦心想:“这就胡说了?我还没有上纲上线,告他谋反呢。”
李厚德虽然喝止住了李淦,但是心中其实是美滋滋的。
今天这么多朝臣,可能有那么一两个真心人,是来宽慰自己的。
至于剩下的,多半是来看热闹的。
结果呢?
自己这宝贝儿子,竟然受到了陛下的嘉奖,被陛下认定为人才。
而自己,成了教子有方的功臣。
嘿嘿。
长脸,真的很长脸。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论语诗经,老庄佛陀。
会背书有个屁用?
关键是能学以致用,为陛下分忧,为天下人谋福祉啊。
我家淦儿,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型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觉得自己儿子荒唐无比,可是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之后,这脑筋立刻就转过来了。
联想到最近李淦惩贪的成果。
李厚德越来越觉得,李家出了个人才。
当然了,如果这人才稍微认一认六亲就好了。
说什么也不能把自己姐夫都给抓了啊。
就在李厚德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那些朝臣都纷纷恭维起来了。
这些人都是墙头草,眼看着陛下都亲自嘉奖了,自己再说李厚德教子无方?
那可真就是和陛下对着干了。
结果这些人恭维道一半,忽然有人好奇的向李淦问道:“李公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淦说道:“哦,是陛下给我的题字。起个警醒之意。有点类似于座右铭。”
众人都大惊:“居然是陛下的墨宝吗?我们可否看看?”
李淦说道:“这……不太方便吧?”
朝臣们说道:“李公子,这你就小气了吧?”
“这又不是陛下给你的密旨。”
“陛下的题字,你早晚要刻成牌匾,挂在家中,你如果秘而不宣,那岂不是对陛的不敬?”
李淦说道:“我怕陛下的题字,你们看了之后会不高兴啊。”
朝臣们听得心惊肉跳。
这李公子怎么回事?怎么说话这么吓人?
他们连忙表忠心:“我们怎么会不高兴?”
“陛下的题字,我们瞻仰之后,只会欢欣鼓舞,兴高采烈。”
“李公子,你这是以那啥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淦哦了一声,说道:“所以……你们一定要看?”
这些朝臣都使劲点了点头:“一定要看。”
李淦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
随后,他把那张纸打开了。
顿时,院子里面鸦雀无声。
只见上面有几个毫无章法的草书:楞头青年,与群臣势不两立。
旁边还盖着陛下的闲章。
这……
这绝对是陛下的手笔,绝对没有错。
可是这内容……
李淦笑眯眯的说道:“诸位,你们现在生气了吗?”
朝臣们都勉强的笑了笑,说道:“生气?为什么要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我们瞻仰到了陛下的墨宝,心中真是欢欣鼓舞啊。”
李淦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趁热打铁,我就宣布一下吧。”
他指着条幅说道:“诸位看到这几个字了吧?”
“我乃是楞头青年,和朝臣势不两立。”
“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和所有的朝臣,势不两立。”
“以后什么婚丧嫁娶,什么利益同盟,统统跟我没有关系。”
“你们明白了吗?”
朝臣:“……”
好家伙,今天踏马的是来搞绝交来了?
这个李淦也太荒唐了吧?
李厚德就是这么教子有方的?
如果这也算是教子有方的话,那大家伙的儿子,全都是天才了。
李淦见众人看向李厚德,淡淡的说道:“诸位不用看我父亲了,从此以后,我父亲也与朝臣势不两立。”
“我们李家,都和朝臣势不两立。”
李厚德觉得有点眩晕。
他扶住太阳穴,摇摇晃晃走到李淦面前,气若游丝的说道:“淦儿,你是不是……驱邪没有驱彻底啊?”
李淦:“……”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父亲,这是陛下的旨意啊。”
李厚德:“……”
骗鬼去吧,陛下会下这么没谱的旨意吗?
可是李淦手中的大字,又是货真价实的。
他只能虚弱的说道:“你和群臣势不两立,我不管。为何要拉上为父啊?”
李淦说道:“父亲,你就当这是连坐吧。”
李厚德:“……”
第七十一章 少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夸你了
“连坐?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连坐吗?”李厚德欲哭无泪。
这是生了个什么不孝子啊。
但是,李厚德看了看陛下的赏赐,又陷入到了茫然之中:我真的教子有方吗?不会吧……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啊。
朝臣们看着李厚德父子,忽然有一种:我虽然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的感觉。
这些人摇了摇头,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别人都走了,宋濂留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对李淦说道:“贤侄啊,你这是何苦呢?”
李淦一脸疑惑的看着宋濂:“什么意思?”
宋濂说道:“自古以来,以和为贵。”
“你为何要与所有朝臣为敌呢?”
“民间有句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到墙啊。”
“往日你和朝臣们不对付,大家可以觉得你年少无知,不和你计较。”
“现在你居然请了陛下题字,这件事那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吗?”
“贤侄啊,真到了众叛亲离的境地。那就是墙倒众人推啊。”
“万一到了那一天,你……你后悔可就晚了。”
宋濂这话,乃是金玉良言。
但是李淦满脑子都是:你……好像后来被朱元璋打成了反贼吧?差点死了吧?
于是,李淦默默的展开了手中的横幅。
宋濂:“……”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
李厚德对宋濂说道:“宋兄,咱们各论各的。”
“犬子和你不共戴天,可是我要和你做好朋友。”
宋濂哈哈大笑,说道:“罢了,罢了。或许李淦乃是一时意气,我如果揪着不放,反而显得气量小了。”
“年轻人,心思活跃。或许过上几天,他自己也就觉得无聊,不再聊起这事了。”
他对李厚德说道:“走,李兄,我请你喝一杯。”
“今天你得到了陛下的嘉奖,理应请我吃饭啊。”
李厚德说道:“到底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宋濂哈哈一笑,说道:“咱们老哥俩,还分什么你我?”
这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家丁,满脸迷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家丁挠了挠头,嘀咕着说道:“啥……啥意思啊?不救姑爷了?”
…………
“少爷,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孙冲之喜滋滋的向李淦道贺。
孙冲之很开心,最近跟着少爷干成了好几件大事,孙冲之忽然发现,自己的人越来越有价值了。
他听说少爷受到了陛下的嘉奖,连忙赶来了。
李淦微微一笑,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他对孙冲之说道:“我那个混蛋姐夫怎么样了?”
孙冲之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刑部的人正在关照着他呢。”
李淦嗯了一声。
孙冲之凑过来,小声问道:“少爷,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姑爷啊?”
李淦说道:“马涛嘛……暂时还不能杀了他。杀了他,我姐姐肯定会伤心的。”
孙冲之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可是,这一次姑爷带着人,带着刀,忽然出现。”
“形迹很是可疑啊。”
“而且马小四已经招了,说姑爷就是来抓你的把柄的。”
李淦嗯了一声,说道:“这狗东西,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害啊,还有没有人性了。”
“马涛这家伙,要除掉是肯定的。”
“不过,不是现在,至少得等安扶住了我姐姐再说。”
“等杀了马涛我姐姐不心疼的时候,再杀他。”
孙冲之无奈的说道:“杀自己的丈夫,哪有不心疼的?”
李淦心想:那可不一定啊。
潘金莲杀武大郎的时候,也不心疼啊。
呸!这什么狗屁比喻。
他叹了口气,对孙冲之说道:“这件事,我再想想吧,不着急,先让马涛在牢里接受一下教训。”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我还是要给他一次机会,看看他能不能改过自新。”
孙冲之哦了一声。
李淦说道:“行了,现在召集你的人,咱们一块去五谷观看看。”
孙冲之说道:“怎么还要去五谷观?陆壬贾一伙人不是抓到了吗?”
“陆壬贾这家伙,一进大牢,把所有人都招出来了。”
“少爷,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陆壬贾曾经给他的同伙,一人一颗毒药,并且约定好了。如果被抓了之后,要立刻吞了毒药,免得将其他人招出来。”
“结果,陆壬贾自己却不敢吃。”
“为了多活一天,把所有人都招了。”
李淦笑了:“这就是人性啊。”
孙冲之说道:“那……咱们还需要去五谷观吗?”
李淦说道:“去,肯定是要去的。”
“这次慎虚子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咱们得答谢一番啊。”
“顺便威胁一下他们师徒两个,不让他们离开京城,继续为我们做事。”
孙冲之:“这是答谢吗?”
“有这么答谢的吗?”
“少爷也太精通人情世故了吧?”
一刻钟后,李淦带领着一众家丁,大摇大摆的向五谷观走去了。
那架势,恰似招摇过市的纨绔子弟。
不过,快要接近五谷观的时候,李淦摆了摆手,止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孙冲之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淦低声说道:“上次能把陆壬贾给钓出来,慎虚子出力不少。”
“但是他并没有暴露,没有人知道慎虚子是咱们的人。”
“如果我们今天大摇大摆的过去了,那些聪明的朝臣,立刻就想明白了。”
“如此一来,慎虚子可就暴露了。”
孙冲之恍然大悟。
他深情地看着李淦,不由得眼睛都湿润了。
李淦被孙冲之看的心里发毛。
他对孙冲之说道:“你搞什么鬼?”
孙冲之说道:“小人想到,少爷对慎虚子都如此爱护,那对我们还能差的了吗?”
“因此,我十分感动,不由得就有点想哭。”
李淦有些无语的说道:“这都哪跟哪啊。谁跟你说我是爱护慎虚子了?”
他幽幽的说道:“我是觉得,慎虚子这个棋子还有用。这么早暴露,以后我就没办法用他了。”
孙冲之:“啊这……”
第七十二章 上当没够啊你们
孙冲之看着李淦,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挠了挠头,说道:“少爷,我明白了。”
李淦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孙冲之说道:“少爷刚才的话,是装出来的。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
李淦:“啊?”
孙冲之有些得意的说道:“少爷要做的事,那是关系到天下的大事,一举一动,干系重大。”
“一部分人受益,另一部分人肯定就要受害。”
“那些受害的人,肯定会痛恨少爷。”
“陛下给少爷题的那幅字,就说明问题了。”
“这是陛下在提醒少爷,要当心背后有人暗箭伤人啊。”
李淦:“……”
我焯?还可以这样解释的吗?
孙冲之又说道:“少爷做这样的事,其实很危险。”
“但是少爷又需要帮手,所以我们就被少爷选中了。”
“少爷担心将来,那些坏人诬陷少爷,围攻少爷,到时候连累我们。于是故意说,我们都是少爷的工具。”
“少爷,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所以不得已装出来一副狠心肠。”
“少爷,你为我们考虑的太多了,我们真是感激不尽,我们真是感动的很。哇……”
孙冲之哭出声来了。
李淦:“……”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孙冲之。
良久之后,李淦说道:“小孙啊。”
孙冲之连忙应了一声。
李淦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本少爷就是这么想的呢。”
“本少爷就是把你们当成工具的呢?”
孙冲之嘿嘿笑起来了,笑容之中,带着狡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淦纳闷的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呢?”
孙冲之说道:“因为少爷对咱们太好了,平时的一言一行,早就露出来了。”
“以前马涛……啊不,以前姑爷使唤咱们的时候,那是什么感觉?现在少爷用咱们,又是什么感觉?”
一直跟在身后的李小二说道:“就是。”
“有一次,少爷让我跟着他去干活,好家伙啊,一路上又是打又是骂,我是被揍得遍体鳞伤。”
“回到家一连病了将近一个月。”
“其实打咱们两下,咱们皮糙肉厚的,不当回事。关键是……唉,怎么说呢?”
“姑爷不把咱们当人看的,处处给咱们脸子。”
“咱走在路上,就跟那骡马牲口一样,你说明明都是人,怎么能这么糟践咱们呢?”
“咱们确实是家奴,但是也不能这样啊。”
李小二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忽然间声音又欢快起来了:“但是咱们少爷就不一样了。”
“少爷跟咱们说话的时候,是把咱们当人看的。”
“而且还有赏钱。这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啊。”
李淦:“……”
他有些无语的想:我这不是基本的正规操作吗?
怎么现在倒成了面慈心善的标志了?
看来,是我嘀咕了古时候人对人的压迫啊。
李淦叹了口气,拍了拍孙冲之的肩膀,说道:“你们啊,还是太天真。记住,别把我想的太好了。”
孙冲之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明白,我们明白。少爷不用再骗我们了。我们为了少爷,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小二、李小三、李小四,纷纷认真的说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淦:“……”
这都哪跟哪啊这是。
…………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到了五谷观。
李淦像是做贼一样,向周围看了看。
他意外的发现,今天五谷观周围人并不多。
“怎么回事?慎虚子的鬼把戏已经被百姓识破了吗?”李淦说道。
孙冲之说道:“不会吧……那么高明的把戏,除了少爷,谁还能看破?”
这时候,去打探消息的李小四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少爷,少爷,打听清楚了。”
“今天慎虚子挂了块牌子,说要参悟天机,暂时不见客。”
李淦疑惑的说道:“参悟天机?他不是骗子吗?骗子参悟个狗屁的天机。”
孙冲之在旁边说道:“也许……他是在琢磨新的骗人手段。”
李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道理,你这话很有道理。”
“走,咱们去看看。看这小子在作什么妖。”
于是,主仆几人翻墙进去了。
孙冲之在翻墙的时候,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上一次进来,就是翻墙进来的。
这一次进来,还是翻墙进来的。
和少爷一块做事,还真有点不走寻常路的感觉啊。
但是……我好喜欢……
嘿嘿嘿……
五谷观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好像慎虚子正在和人谈话。
李淦等人趴在窗户外面,从窗户缝向里面望。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愣在那里了。
只见慎虚子坐在蒲团上面,微微眯着眼睛,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旁边是吕贬,手里捧着一个香炉,像是尽职尽责的小道童。
在他们两个面前,坐着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李淦的父亲,李厚德。
另外一个,则是李厚德的好友,宋濂。
只见宋濂忧心忡忡的向慎虚子说道:“道长,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
慎虚子点了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李厚德说道:“那……我家淦儿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中邪了?”
慎虚子说道:“听你们的描述,应该上次驱邪没有驱除干净。”
李厚德说道:“上次道长不是说,只要每个月十五,驱邪一次就可以了吗?”
慎虚子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子,最近应该去过什么荒凉诡异的地方吧?”
“或许还进过乱葬岗。那地方阴阳不平衡,邪气又很重。”
“他体内的邪祟,本就没有驱除干净,只是被压制住了,慢慢的疏散。”
“但是他在乱葬岗当中,忽然被邪气感染,他体内的邪祟,得到外部的助力之后,顿时猖狂起来了。”
“于是,他就病得更加严重了。”
宋濂担忧的说道:“那……应该怎么办呢?”
慎虚子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了。”
李厚德一听居然能找出两个办法来,顿时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办法?”
慎虚子说道:“第一个办法,任其自生自灭。”
李厚德连连摇头,断然拒绝:“不行。”
慎虚子捋了捋胡须,说道:“那就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
“老夫再次驱邪。只不过……”
李厚德紧张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慎虚子没说话,吕贬说道:“只不过,我师父上次还没有恢复过来,需要更多的补品,补充真元。”
第七十三章 又在欺负老实人了
李厚德和宋濂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们嘴上说着应该的,但是表情还是有点苦涩。
毕竟……
上次驱邪,就把家底给掏空了,每个月的俸禄还欠着慎虚子。
要是再驱邪一次,恐怕就要一贫如洗了。
可是……
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能不救。
忽然间,李厚德和宋濂,体会到老百姓的苦楚了。
以前阅读古书的时候,读到:哀民生之多艰。
那时候总是唏嘘不已,感慨不已。
看到流离失所的穷人,也会流下同情的眼泪。
可是那样的同情,是高高在上的,自上而下的同情。
可是现在……是把自己变成了穷人。
隔靴搔痒和切肤之痛,毕竟是不一样的啊。
李厚德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这一次驱邪,需要多少钱啊?”
慎虚子摆了摆手,说道:“大人何出此言啊?谈钱就见外了。”
李厚德又惊又喜,刚刚要松一口气。
谁知道旁边的吕贬焦急的说道:“师父,你不要命啦?”
“没有天材地宝,你驱邪完了,就得驾鹤西去。”
慎虚子叹了口气,说道:“无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
慎虚子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这是佛家的切口,于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吕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师父,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让你死。师父……”
李厚德和宋濂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脸红。
按道理说,这时候他们应该主动站出来了,对慎虚子说道:道长,你放心,钱我们有,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可关键是,这两位没有钱。
囊中羞涩,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出人伦惨剧。
万万没想到,饱读诗书的两个人,今天竟然要装聋作哑啊。
现在这两位大儒,对“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了。
吕贬和慎虚子见李厚德和宋濂不说话,都在心中暗骂。
踏马的,不是饱学之士吗?竟然如此不要脸?
厚着脸皮让人白白送命咋地?
慎虚子向吕贬使了个眼色。
吕贬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说道:“师父,你不能死啊。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为李公子考虑考虑啊。”
“每个月十五,你还要帮着李公子驱邪呢。你要是死了,李公子怎么办?”
一句话,让李厚德和宋濂慌了。
是啊。这可怎么办。
宋濂硬着头皮向吕贬问道:“小道长,你师父这一次买补品,需要多少钱啊?”
吕贬说道:“不多,需要一千两银子。”
嘶……
宋濂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千两银子,对于贪官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对于清官来说,那就有点难了。
李厚德咬了咬牙,说道:“好,一千两银子,我有。”
宋濂惊讶的看着李厚德:“你有?你有吗?”
李厚德点了点头:“我有。”
“我还有一座宅子,可以值一千两。”
宋濂连连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那可是陛下赏赐的。”
李厚德苦笑了一声,说道:“就算……就算来日陛下听说了,也会理解我的苦衷的。”
当初朱元璋带着这些朝臣,东征西战,打下了锦绣河山,将元人驱逐到了北方。
而原本元人在中原的产业,就落入到了朝廷手中。
朱元璋将这些产业,以极地的价格,卖给了自己的臣属。
这价格十分便宜,几乎相当于是白送了。
一人限购一座宅邸,一人限购若干顷土地,名以上是购买,实际上是赏赐。
而李厚德的大宅子,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这宅子不知道升值了多少倍。
如果将宅子卖掉,或许真的能凑出来一千两,交给慎虚子。
慎虚子和吕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发愁。
这次……玩的是不是有点大了?
他们只是想要榨取一些钱财罢了。
如果能像以前一样,李厚德把每个月的俸禄交给自己,那就好了。
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勾当。
可是……他现在把宅子给卖了,闹出来这么大动静。
这……这可瞒不了人啊。
万一陛下追查起来,自己骗人的事情,那岂不是立刻就要露馅了?
就算陛下日理万机,没有查出来。
可是李淦呢?
他一个好好的阔少爷,忽然宅子没了,还不得找自己算账?
慎虚子打了个寒战,对李淦还是挺害怕的。
而趴在外面窗户上的李淦冷笑了一声。
这次,你可玩脱了。
我看你怎么收场。
只见慎虚子的眼珠转了转,忽然对李厚德说道:“李大人,你没有了宅院,可住在哪啊。”
“老道真是于心不忍啊。”
李厚德说道:“没有了宅院,无非是另外租赁一处宅子就可以了。”
“大师为了救小儿的性命,不惜损伤自身的根基。”
“我这心中,感激万分。”
“区区一处宅院,我绝对不吝啬。”
慎虚子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说道:“不可,不可。”
李厚德有些焦急的说道:“道长,你千万要手下我的谢礼啊。”
“这谢礼不仅关系到你的性命,也关系到我家淦儿的性命。”
“你如果不要这些钱,那就是不想帮忙救人。”
慎虚子:“这……”
他一脸为难。
这时候,吕贬说道:“师父,小徒有一个好办法。这个办法,两全其美,双方的问题都能解决。”
慎虚子:“哦?”
吕贬说道:“李大人的宅院,倒也不用卖给别人了。我师父的香客之中,不乏有钱人。”
“就让我师父从中传话,让这富商买了大人的宅院。”
“大人拿到银子之后,也不用搬出去,只要每个月缴纳房租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我师父有了钱去买天材地宝,可以保住性命。”
“李公子可以得到师父每个月的救治。”
“而李大人一家,也不用流落街头,再去陌生的宅院中租住了。”
“这岂不是,三全其美吗?”
李厚德一愣,他的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第七十四章 掉钱眼里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三全其美了?
等李厚德捋顺清楚之后,又觉得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先救人要紧啊。”
吕贬说道:“那好。那好。等钱下来了,我们立刻就前往府上。”
李厚德:“……”
宋濂在旁边说道:“道长,你们能不能先去驱邪啊。”
“不怕你们笑话,再玩几天的话,我担心李淦已经害的李大人满门抄斩了。”
慎虚子:“……”
他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我这就动身吧。”
旁边的吕贬扑通一声,又跪下来了。
他痛哭流涕,哀嚎着说道:“师父,师父,你不能去啊师父。”
“师父你天材地宝都没有准备好,驱邪完了,一个时辰之内喝不到仙汤,顷刻之间就会送命啊。”
“师父,我舍不得你啊师父。”
李厚德叹了口气,为难的说道:“罢了。”
“淦儿的性命是性命,难道道长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等钱到了之后,再请道长来吧。”
“至于淦儿……老夫自认为还有几分威严,实在不行,就棍棒底下出孝子吧。”
宋濂在旁边说道:“李兄啊,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
“谁不知道,你对儿子无比溺爱。”
“从小养到大,你可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吗?”
李厚德苦笑了一声,说道:“算啦,至少现在,淦儿不是还得到了陛下的嘉奖吗?”
“最近这三五天,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他问吕贬:“三五天的时间,我这宅子能卖出去吗?”
吕贬说道:“能,一天时间就可以。”
李厚德大喜,向吕贬连连道谢。
吕贬冲李厚德笑了笑,说道:“大人,现在去家中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等有了主顾,我会去禀报的。”
李厚德点了点头,嘱咐吕贬多费费心,然后和宋濂一路交谈着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慎虚子叹了口气,对吕贬说道:“一天的时间,会不会有点太急了?”
吕贬说道:“师父,不能不急啊。现在咱们已经被李淦盯上了,说不定哪天就要离开京城了。”
“在离开之前,是不是应该干一票大的?”
慎虚子嗯了一声,说道:“这倒也是。”
“去吧,你去把人叫来吧。”
吕贬应了一声:“好嘞。”
吕贬从房间中跑出来了。
他急匆匆的甚至没有注意到藏在墙角的李淦等人。
孙冲之小声问道:“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淦说道:“找个更隐秘的角落,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最终,在孙冲之等人的帮助下,李淦终于气喘吁吁地爬到了房顶上。
他们刚刚在房顶上趴好,吕贬就带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进来了。
这男人一身肥肉,显得十分油腻。
他看见慎虚子之后,就立刻诚惶诚恐的行礼,说道:“见过老神仙。”
慎虚子显然对这人很熟悉,也没有多客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
吕贬对这人说道:“金无本,你知道我师父今天叫你来,是做什么吗?”
金无本干咳了一声,说道:“两位大师,你们真是说笑了。”
“能掐会算,预知未来,那是你们的本事,我可没有这个本领啊。”
“我就是一个放贷的,老婆都不认识,只认识钱。”
吕贬说道:“认识钱就对了,我们就是要和你谈钱。”
“最近有一个人,想要借你的钱。”
金无本立刻来了精神,好奇的问道:“是谁啊?”
吕贬说道:“李厚德,李大人。”
金无本的喉咙里发出嘎的一声。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吕贬,说道:“就是李淦的父亲?”
吕贬说道:“是啊。你对李大人很了解?”
金无本说道:“不了解,但是江湖之上,谁不知道李公子的名字?”
“上次有个兄弟不长眼,放贷给了杨法。”
“结果被李公子当场拆穿。”
“哎呦,那兄弟那个惨啊,被陛下关进了刑部大牢。折磨的死去活来。”
“最后押赴刑场的时候,都是唱着戏去的。”
“你以为,他唱的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非也,他唱的是牡丹亭西厢记。”
“这兄弟,坐牢的时候生不如死,现在好容易要问斩了,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可以说是兴高采烈,迫不及待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这些放贷的,都不敢碰当官的了。”
“万一碰上一个贪官,我们死的得多惨啊。”
吕贬无语的说道:“你放心,这一次情况有点不同。”
金无本好奇的问道:“怎么个不同?”
吕贬说道:“这一次,我们出钱,借用你的名义,购买李厚德的宅子。”
“等他把宅子卖给你之后,会立刻以租客的名义,租下他的宅子,然后每年付租金。”
“直到有一天,他付不起钱了,主动搬走。”
金无本听得一头雾水。
他疑惑的说道:“这……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吕贬说道:“是不是脱裤子放屁,你就不用管了。”
“你只需要用我们的钱,去买李厚德的宅院就可以了。”
“这不算放贷,陛下不会责怪你的,你相信我。”
金无本挠了挠头,说道:“这样啊……不过还是有些风险。”
“也不知道担了这么大的风险,能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金无本的眼珠来回乱转,笑眯眯的说道:“听说,咱们这道观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还有传言说,你们的炕洞里面,全都是银子?”
吕贬和慎虚子大惊:“你……”
金无本摆了摆手,说道:“两位神仙,你们别紧张。”
“没有人泄密,也没有贼。”
“只是小人是放贷的,整天和钱打交道。”
“这银子的味道,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慎虚子沉默了一会,说道:“给你钱,那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可以介绍一些需要钱的人,给你认识。”
“要知道,很多人来我这里烧香,都是求财的。”
第七十五章 图穷匕见
金无本知道,这钱不好赚。
稍有不慎,就只能留着黄泉路上花了。
但是,他是贪财的。
不贪财的人,也干不了这一行。
或者说,只要入了这一行,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一个贪财的人了。
金无本对慎虚子说道:“那……成交?”
慎虚子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这件事,要尽快来办。”
金无本干咳了一声,说道:“老神仙,咱们之前说好了。我只是一个中间人,这一千两银子……”
“还得您老人家给我啊。”
慎虚子哦了一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给你凑凑。”
金无本干笑了一声,说道:“老神仙,你何必连我也瞒着呢。”
“不瞒你说,我这鼻子,比狗都灵。哪里有银子,我一进屋就知道了。”
“老神仙你也不用慌张,我就算知道了银子在哪,我也不敢打您老人家的主意。”
“你是神仙啊,能掐会算,万一施个法咒,让我越过越穷,那我岂不是因小失大了吗?”
慎虚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很乖巧。”
随后,慎虚子交给金无本一个布包。
金无本抱着沉甸甸的布包,离开了。
孙冲之对李淦说道:“少爷,咱们怎么办?”
李淦说道:“看来,我的疯病不除根,事情还不好办了。走,咱们下去会会他。”
几个人直接明目张胆的从屋顶上跳下来了,把慎虚子吓了一跳。
等他看清楚是李淦之后,顿时紧张兮兮的说道:“李公子,你可真是……别具一格啊。”
“小道的道观,你已经来了三次了,一次也没有走过正门。”
李淦:“别废话,进屋再说。”
他们簇拥着慎虚子进屋了。
进去之后,就把房门反锁,并且认真的插上门插。
慎虚子看着屋子里的壮汉,顿时有点紧张了。
他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说道:“诸位,诸位。你们今日来此,到底是想要……想要做什么啊?”
李淦说道:“我来这里,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你在抓捕贪官的时候,出力不小,我特地来嘉奖你。”
慎虚子一听嘉奖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干笑着说道:“万万没想到,公子还没有忘了老道士啊。”
“听说陛下上次给公子很多银钱。这个……小道怎么好意思从公子这里分走一部分呢。”
“不过话说回来,公子打算给我多少?”
李淦说道:“知道你不好意思要,所以没有给你准备钱。”
慎虚子:“……”
他有些郁闷,但是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苦着脸说道:“那……公子怎么打算嘉奖我?”
李淦从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卷轴。
卷轴是用布包裹着的。
慎虚子瞟了一眼,说道:“这布倒是不错啊,上好的蜀锦。”
李淦说道:“里面的内容更好。”
慎虚子心中一动,热切地看着这块布,说道:“是吗?”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去摸。
布,都是蜀锦做的了。
那么里面包裹的东西,还能差的了吗?
如果不是钱,难道是古董?
看起来像是字画啊。
不知道是王羲之的,还是顾恺之的……
慎虚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淦的手一抖,将手中的布抖开了。
然后慎虚子愣住了。
这块布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是绣着几个大字,上面写着:贪官克星。
不得不说,这字绣的十分的漂亮。这布也十分的好看。
可是这东西不当吃不当穿,有个屁用?
这块布面积也不大,拿出去也卖不了多少钱啊。
慎虚子干咳了一声,对李淦说道:“李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淦疑惑的说道:“怎么?道长不认识字?”
慎虚子挠了挠头,说道:“字,我当然是认识的,只是……公子把这几个字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李淦说道:“当然是表扬你,褒奖你了。”
“道长已经出家了,超脱物外,神通广大。”
“普通的金银,以动不了你的心了吧?”
“我觉得,唯有荣誉,你可能还有点喜欢。”
“回头把这块布挂在道观正中央,让来来往往的香客都看看。”
“到那时候,普天之下都会知道。帮着陛下抓贪官的,除了我李淦之外,还有一个慎虚子。”
“将来,恐怕是要名留青史啊。”
慎虚子的冷汗一下就流下来了。
焯?名留青史?
恐怕还没来得及名留青史,就被人捅几个透明窟窿了吧?
你李淦干的那点事,惹毛了多少朝臣你不知道?
要不是你备受陛下恩宠,那些朝臣不敢暗中对付你,你现在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至于我……我只是一个偏僻道观里面装神弄鬼的老道士。
我要是把这块布挂出去,我还活不活了?
你这是褒奖我吗?你这是要害我啊。
孙冲之站在旁边,一脸纳闷的看着李淦,心想:这和少爷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少爷不是要保护慎虚子吗?不是要让慎虚子作为一步暗棋,不能过早的让人知道吗?
怎么现在……如此大张旗鼓呢?
不过,孙冲之很有分寸,他心里虽然纳闷,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向李淦询问。
李淦笑眯眯的对慎虚子说道:“怎么?道长嫌弃我的礼物,不肯接受吗?”
慎虚子苦着脸说道:“我是担心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啊。”
李淦把那块布塞进慎虚子怀里,说道:“放心吧,你就尽管收着。这是你罪有应得的。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这是你种因得果……好像也不太对。”
慎虚子快哭了,心想:可不是我罪有应得吗?
李淦说道:“回头,把这块布挂起来啊。你要是不挂,我就帮你挂在门口了。”
慎虚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了:“少爷,你饶了我吧。我要是挂出去,第二天就得被那些贪官乱刀砍死。”
“少爷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蹭破点皮,陛下都会彻查到底,那些贪官不敢动手。”
“可是我……我一定会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啊。”
李淦脸上露出贱笑来:“这样吗?那好吧,你不挂这块布也行,只要答应我几个要求就可以了。”
慎虚子:“……”
他明白了。
这是要图穷匕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