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夜半
那座山被桂坪村的人称作李子山，因为上山途中的李子树颇多，故而得名。
顾颜曾多次听过有关李子山的事，也曾与李大婶上山摘过李子，山路都是大伙走出来的，并未听过山上有鬼怪的说法。
有关山上的道观，顾颜也知道一二，但未曾爬到山顶看过，只听说道观里的道长得虽丑，却也有些本事，村里有孩子生病，有些人也会带着孩子上山寻他，没过两天，孩子的病就好了
顾颜没有亲眼所见，是不会相信他能以玄乎的道术救人的，她现在担心的是孩子们喝下的符水，会不会有问题。
而且听他们所说，当时他们忽然不知怎么了，就跟着老道士去了后院，喝了符水，在老道士出现前，他们还是很清醒的。
不管怎么看，山上的老道士都有问题。
在王大夫给他们诊脉后，对他们说：“只是受了惊吓，手上有些擦伤处理一下就好了，并无别的问题，不用开药了。”
顾颜放心不少，道：“多谢王大夫。”
等玲芳将王大夫送出去后，顾颜对他们叮嘱道：“若是接下来发现身体有什么不适的，一定要及时说。”
她还是有些担心，怕那老道士的符水有问题。
霍重雪道：“我明日上山看看。”
顾颜下意识道：“你问问跟着……咳咳……到我院子里说。”
顾颜让姬源他们注意休息，别再胡思乱想，然后与霍重雪回了长安居。
“不是有人跟着姬源他们，你找他们问问，不就清楚了，说起来他们当时怎么不阻止一下，也不怕符水里有毒。”顾颜坐在椅子上道。
霍重雪答道：“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现的，等会我回去问问。”
顾颜点头道：“那个道士肯定有问题，先暗中查查，不过，我与山上的老道无冤无仇，都没有见过，顾瑜他们也是第一次上山，他怎么会……这事越想越不对劲。”
也许是她想多了，人家老道士兴许就是过度迷信加一番好心。
晚间吃饭的时候，顾颜特意多留心顾瑜他们，见他们食欲还不错，精神也挺好，看来符水只是普通的符水，没多大影响。
可到了晚上，顾瑜和顾梁外加顾植，三个年纪小的都大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而且身体不停发抖，他们都说冷，可一摸身体都在发热。
顾颜担心不已，问他们哪儿不舒服，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时间让人去县里请大夫，要花费比白天更多的时间，过了许久，白日里的王大夫被玲芳带进屋。
顾颜道：“劳烦王大夫这时候跑一趟，快看看梁儿他们。”
作为母亲，她也想大夫先为自己的孩子治病，但其他两个孩子也是她侄子，大嫂交给她照顾，她自当做到一视同仁。
顾颜将三人安排在一间屋里，也方便照顾，顾沉守在顾梁他们身边，一边和孩子说话一边给他们擦汗。
“救人如救火，什么时间治病都是应该的。”王大夫将药箱放下，忙不迭地拿出诊脉用的垫子，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给顾梁诊脉。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霍重雪头发凌乱地走了进来，“瑜儿他们怎么了？”
顾颜抱着瑜儿，轻轻拍他的背，看他来了，反问道：“姬源他们没事吧？”
霍重雪走近道：“他们还没睡，在打麻将，精神比谁都好。”
谁知道他们三个人是怎么打的，反正他一出屋就看到商子初屋里还亮着灯，进去一看，他们三人搓麻将搓的起劲，脸上还贴了纸条，身上仅穿了贴身睡衣。
见他进屋，一个个麻溜地收麻将穿衣服，或是爬床上躺下，外加吹灯，动作熟练迅速。
顾颜道：“他们没事就好，我怀疑是老道士的符水有问题，不然瑜儿他们今日也没吃别的东西，怎么三人一起这样了？”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穿戴差不多的姬源三人出现在门口，他们外衣敞开，似乎很热。
姬源道：“师公说的对，老道士的符水确实不对，我们现在觉得浑身发热，刚才就是因为太热了睡不着才搓麻将的，原本以为是白天的经历过于特别才睡不下的，就没和舅舅说。”
霍重雪瞪了他们一眼：“都让你们有不舒服的就说，还藏着掖着。”
恰时，王大夫收回诊脉的手，又看了看顾梁他们的舌头和眼睛，在脖子上摸了下，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一般这种症状都是风寒，可他们气血旺盛，不像是风寒，倒像是……”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旁边的顾沉追问道：“像是什么？王大夫但说无妨。”
王大夫道：“像是中毒，但也有可能是我医术不精，看得不准。”
说出结果后，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诊断。
顾颜问道：“王大夫万莫自谦，孩子们的安危还需拜托你，大胆的诊断，他们是中了什么毒？”
霍重雪建议道：“大夫可以再瞧瞧他们的症状，他们与孩子们一样喝了符水，情况没他们那么严重，仅是浑身发热睡不下。”
王大夫点了点头，仍旧从他们挑了年纪最大的商子初，为其诊脉，他不敢确定是不是中毒。
毒药有慢性和即刻见效两种，他们白日里喝了符水，他为人们诊脉时没有半点不对的地方，若是慢性毒药，以他这么多年治病的经验，也该诊出一些来。
王大夫诊脉时，闭着眼沉思，脉搏有力，气血旺盛，怎么会这样？
王大夫收了手，在他们的期待下摇摇头道：“光从脉象上看，这位公子身体很好，比一般人要精神许多。”
“这病老夫暂时没有办法治，得再看看，今晚先给他们吃一颗安神丸，睡一觉再看情况。”王大夫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离他近的霍重雪。
“多谢大夫。”霍重雪将药丸倒出，给了姬源他们一人一颗，又递给顾颜一颗，接着将瓶子给了顾沉。
顾颜哄着孩子将药吃下后，问道：“王大夫，这毒药有多厉害，会不会危及性命？”
第151章：上山
王大夫摇头，答道：“我也不甚清楚，暂时是不会，我会再看看。”
顾颜一颗心都提着，儿子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利索，而且大夫也没办法治，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到李子山的道观去，问出解药，下毒的必然有解药。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心头，便做了决定，道：“还请王大夫歇在庄上，若是孩子们的病情有变，也能及时诊治。”
王大夫应道：“这是应当的。”
顾颜抚着瑜儿发红的脸蛋，见他在服用了药丸后没有再发抖了，便缓缓将他从怀里放到床上，对顾沉道：“梁儿他们怎么样了？”
顾沉道：“已经好一些了，只是身体还在发烫。”
顾颜点了点头，道：“玲芳你去将吴宇喊到我的院子来，再让人备马车。”
她说完，就立刻起身往外走，她也要去多穿些衣服，简单的收拾一下。
“你们在这里歇着，都年纪不小了，身体不适就要说。”霍重雪朝着姬源三人叮嘱道，他平日里虽然对他们比较凶，可该有的关心绝不会少。
他跟着顾颜出了墨韵阁，在路上说道：“我去吧，师父身体还未恢复，不可见风。”
他指的是顾颜还在坐月子，元气大伤，最好是呆在屋里不出去，更别提半夜出山庄，往李子山去了。
顾颜果断道：“那是我儿子我侄子，为了他们我必须去。”
不去，她不安心，不是不相信霍重雪，是她会心急。
见她坚持，霍重雪不再相劝。几人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山庄，吴语在外面驾车，他身上已经不是那把柴刀了，因为前段时间教训了顾秀他们，被顾颜知道后，特定花重金给他配了把重量级的佩剑。
顾颜心急如焚，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就问到哪里了，其实才出发没多久。
她以前也为孩子的事着急过，孩子生病，试问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着急。
这次更比以往，竟然有人给孩子下毒，第一要弄到解药，第二将老道士往死里整。
路还未走一半，马车便不得不停下来，换人来驾车，盖因吴语的驾车技术太过差劲，左右摇摆，要多颠就有多颠，马车前头挂着的灯都要被甩出去了。
顾颜捂住头，看着被换进马车的吴语道：“不会驾车早说啊，差点赔上半条命。”
吴语道：“你没问。”
顾颜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霍重雪的车技明显要高超多了，平稳又迅速，顾颜坐正了问道：“道观里说不定有迷惑人的东西，或者那老道有古怪，你武功高，一进去最先将他拿下。”
吴语微微颔首。
等到李子山山脚时，已经是子时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顾颜他们正爬山。
顾颜体力有些不足，但也咬牙跟上他们的步伐，不曾放慢片刻。
“这次过后，我要学武，谁若是敢欺负他们，不管是文还是武，都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顾颜提着裙角边走边下定决心道。
“我可以教你。”霍重雪与吴语同时说道，然后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顾颜在后面好像从吴语眼里看到了不屑的神色。
“等回去再说。”顾颜道。
半月形的明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色洒落在人间。
约莫一个时辰，他们到了山顶，如果仅仅是霍重雪与吴语，怎么也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武功好，脚程快。
霍重雪提着灯笼，三人朝前面的道观靠近，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们只能将道观的模样看了个大概。
吴语走在最前头，突然道：“道观里有人在烧东西，有烟。”
霍重雪点点头道：“道观仅有他一人，这么晚还不睡？我进去开门，你们在外面等着。”
顾颜抬头往上空看了看，乌黑一片，她又没近视，怎么……算了，他们说有就有吧。
霍重雪将灯笼给了顾颜，翻墙进了道观，将大门打开。
顾颜与吴语进去后，吴语道：“你看着她，我去将他抓过来。”
才说完，就朝着一个方向飞窜而去，他脚步轻盈，声音非常小，若不是顾颜亲眼看到他飞跃上屋顶，真难相信有人能无视地球引力。
随后看向一脸羡慕的霍重雪道：“你之前不是说，能飞檐走壁的都是用绳索的飞贼，现在怎么说？”
霍重雪认命般道：“以前是没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所以才以为都是话本上乱编的，按理说他的身手如此矫健，只要有心躲藏，不该被官府的人擒住才对。”
“说不定高手兄是在外面逍遥腻味了，想任性一把，也说不定朝廷中有深藏不露的高手，正好你不关心朝廷的事，哪知道那么多。”顾颜低声道。
他们虽然在聊天，却也在往里走，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
夜晚的道观没有白天的神秘庄严，倒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霍重雪捂住口鼻道：“有致幻的毒药，别闻。”
顾颜也学着他的样屏住呼吸，捂住口鼻，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聊胜于无。
顾颜心道：瑜儿他们一进道观就中毒了，难怪会听从老道士的话，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进了道观，她也察觉到有股烟雾在空中飘荡，味道很淡，特么的，刚才还仔细闻了闻，想在知道是迷幻类的毒药后，恨不得擅自己一巴掌，这么大意！
不一会，吴语提了个人从屋顶飞跃而下，丢下一句：“赶紧离开，丹炉要炸了。”就带着老道士出了院子。
顾颜连那道士的脸都未看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院中了，霍重雪拉着她赶紧跟上。
他们刚从道观里出来，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见火光冲天，道观被炸毁大半。
这哪是丹炉炸了，哪个道士炼丹失误会连房子都炸毁的，看起来倒像是在炼制火药。
被吴语丢在地上的老道士听到这一声巨响，看向道观方向捶胸痛哭，“这可是我半辈子心血，都毁了，全都毁了啊！”
“你们是什么人，半夜闯进道观到底要作什么，我的丹炉我的丹药，你们都得赔！”老道士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站起来后指着他们吼道。
第152章：燃血
老道士站起来怒骂时，顾颜提着灯笼将他的面容给看清楚了，被吓得停住脚步，低叱道：“你下毒害人，就没想过我们会寻上山来？！”
虽说从姬源他们口里得知老道士长什么样，亲眼所见时，还是觉得他那双眼睛诡异之极。
老道士弯着腰，抬着头，盯着他们瞧了好一会才捋顺思路，摆出一副得道高人模样道：“几位半夜三更闯我道观，毁我丹炉，现在又说些莫名奇怪的话，莫不是被鬼魅附身，不然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顾颜提着灯笼照在他脸上，因为老道佝偻身躯，显得顾颜比他高许多，顾颜垂眸看着他的脸道：“你若什么也没做过，何须在道观里点使人致幻的迷烟！”
不给老道士辩解的时候，顾颜接着往下道：“我儿子今日上山进你道观讨水喝，你却骗他们喝下有毒的符水，他们可没得罪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老道士朝后退了一步，他没料到顾颜会今晚就赶来，将他原本的计划给打乱了，“原来是顾居士当面，顾居士不懂神鬼之学，将符水当成了有毒的水，也情有可原，但如此失礼夜闯便是你的不对了。”
顾颜冷笑道：“我半夜前来，是为解药而来，交出解药，还能饶你一命！”
老道士看了眼将佩剑抽出半截的吴语，有些担心，但面上不显，镇定自若地道：“顾居士这样着急，那定是顾公子出了事，莫不是那女鬼还缠着他不放，若是这样，顾居士应该说清楚，贫道也好哪些法器随你下山救人，何必闹成现在这样，还毁了我的丹炉……”
一想到丹炉与炼丹室内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心痛，方才他正在给丹炉里添丹金粉，需要控制好用量，哪怕放多一点，就会导致爆炸，不料忽然闯入一人，上来就抓住他，害得他手里丹金粉全都洒进丹炉里了。
霍重雪见这样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将老道士拉到一边，对顾颜道：“师父稍等一会。”
说罢，他就对着老道士一顿拳打脚踢，顾颜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就听到力道十足的拳脚声和老道士凄厉的喊叫声。
“哎呦，你住……住手！”
不要打脸！“”
“你这样……这样只会……被村里人知道了……你们这样对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嘶，疼疼疼！”
“别打了，为什么打我啊？啊！啊啊！”
老道士从护住脸部，到用村民对他的尊敬来威胁他们，最后变成求饶。
霍重雪这才停了下来，道：“解药拿出来，事情说明白，就不打你。”
老道士缩了缩身体，躺在地上动一下就疼，他伸手碰了下肿的老高的脸颊，本来就不好看，现在肯定更丑了。
顾颜与吴语走过来。
老道士现在也明白了，这三人根本就没将他当一回事，若是他什么也不交代，怕还是要挨打，现在他势单力薄，只能先忍耐这一回。
“快点将解药拿出来，不给解药，我现在就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往道观里一扔，村民发现后，只当你炼丹失败把自己给炸死了。”顾颜蹲下身，说到杀人的时候毫不在意，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每个人都有底线有逆鳞，谁都不能碰。
老道士被吓着了，立马道：“那是让人上瘾的药，他们吃的不多，挺过三天就没事了，多喝点水。”
“老家伙心够狠的啊！”顾颜说完给了他一拳，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鸦片、冰毒之类的，可那些东西的好像都没老道士的劲道大，吃一回就让人病成那样。
若真的上瘾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命都要赔上去。
老道士惨呼一声，放低声音道：“这药是我调制出的，名叫燃血，吃过的人，一到晚上就会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有血液在燃烧的迹象，年纪小点的会觉得冷，浑身发抖，等到第二天就会什么都吃不下，除非再服用一剂燃血。”
他低声诉说燃血的效果，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他在为自己的作品而感到自豪。
顾颜怒道：“神经病！”
接着问道：“如果不服用会怎样？”
“会很难受，有点毅力的忍过去就成了，只吃了一次，效果不大。”老道士乖乖答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和我有仇怨？”顾颜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老道士犹豫了。
吴语抽出佩剑，发出锵的一声，老道士缩了下脖子，立马答道：“我们都没见过，自然无仇无怨，是别人要我这样做的，都是她安排好的，我就是听她的安排行事，你们可不要错怪好人。”
“你也算是好人。”霍重雪讥笑一句。
顾颜道：“是白日里扮女鬼的那个妇人让你这样做的？”
如果不是两个人，又哪来的女鬼让商子初他们相信。
老道士点头：“对，是她，我是为了钱，我虽然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也需要不少钱支撑这个道观。”
顾颜不想听他解释，道：“那个妇人是谁？告诉我，今日不杀你。”
老道士想了会道：“我若是说了，你以后也不许杀我，更不许报官，你得用你儿子的生命安全发誓，不然我可不说。”
他怕全都交代了，就是他死的时候。
顾颜站起身，不屑道：“那还是现在送你上路吧，指使你的人我早晚会查出来。”
还想让她用儿子的生命安全起誓，怕是脑子秀逗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算他不迷信，也不会这样做。
“吴语，动手。”顾颜背过身道。
心里开始默念一二三。
才数到二，就听老道士大声喊道：“我说我说，三桥村顾村长的儿媳妇孙氏来找我做的。”
顾颜转过身，让吴语收剑，看着老道士：“继续说。”
“孙氏说她妹妹在你这里吃了亏，她要帮她妹妹报仇，所以就想了个这样的办法。”老道士的思路清晰，一句话说出了重点。
说起三桥村，与桂坪村隔了一条河一座山，两个村子基本上没什么往来。
第153章：妇人心
三桥村因为有三座粗糙短小的石板桥而得名，里面几乎都是姓顾的，除了外嫁进去的女子外。
顾长轩的家族就在三桥村里，他家虽然在村里算大家族，但当家的并不是村长，村长是另一户姓顾的人家，两家中都有人娶了另一个地方同一户人家的两姐妹，因此也算得上是亲戚。
顾颜一听是姓孙的，又是在她手中吃过亏的，便立马想到了孙兰花，她自己怕不敢来找她了，倒是鼓动了她姐姐孙……也不知道叫什么花的来给她报仇，真是最毒妇人心，将这样的毒计用在几岁的孩子身上。
老道士见她脸色越发难看，接着又展现了自己的价值，道：“她从我这里拿了不少燃血，说之后会有安排，让令郎他们再也摆脱不了这药，顾居士还是早些回去防着些。”
顾颜脸色一变，问道：“她要通过怎么样的手段，将燃血送到瑜儿身边？不对，她今日怎么知道瑜儿要到李子山来的？”
瑜儿他们是前一天晚上才做的决定，要到李子山放风筝，孙氏进不了四季山庄，她只能通过山庄内的人才知道瑜儿外出的消息，然后才能提前到山上找丑道士商量，再假装成女鬼，和老道士一起做局。
按照她这样推算，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山庄里有人被孙氏收买了！
老道士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清楚的，这点她没与我说。”
“我们快点赶回去，万一庄内还有人，那可就糟了。”顾颜提着灯笼就要走，又想到地上的老道士，对吴语道：“把他给带上，明日一早送官。”
这样的人可不能再放任他在外面继续祸害别人，若不她心里还是觉得杀人是犯法的，也就不会放过将他送官了，直接杀人埋尸……但真如此做了，她会不会害怕呢？她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逼自己。
老道士想跑，被吴语一把擒住，像是提鸡崽子一样提着他的后领。
归途中，从老道士身上搜出了带在身上的燃血，听他说这是最后一包，用了就没有了。
吴语轻轻摩擦剑鞘，坐在马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顾颜说话，这次换成是他提问了，问的都是关于顾颜想学武的事。
等他问得差不多了，顾颜道：“你为什么想教我武功，身为一个高手，你教人总要挑选一番吧。”
吴语道：“挑了。”
“怎么挑的？你在我身上看出了很高的武学天赋？”顾颜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开始展望自己飞檐走壁的场景了。
“并没有，就是顺眼。”吴语答道。
顾颜被噎得不轻，动了动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吴语又补充了一句：“你那招点穴功夫很不错，你可以教给身边的丫鬟，给我点穴。”
顾颜：“……”
这他丫的还挺会享受的，感情他是为了享受一套眼保健操，才想用教导武功来贿赂我的，顾颜如此想着，当然，她肯定不会真的以为是这个原因，虽然也有可能。
但人家好歹也是世间难寻的高手，连霍重雪都不是他对手，有这样的人教，只要肯下功夫，想不成高手都难。
顾颜想以聊天的方式让自己不那么担心顾瑜他们，她明知道担心没用，明知道有玲芳守着，基本不会出事，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理性告诉她现在应该休息，可感情上却做不到。
霍重雪驾驶着马车到了山庄上，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被绑在驾车副座上的吴语在骤然停车时跌了下去，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被摔疼后醒来了。
“痛死老道了，这是何处啊？”他坐在地上问道。
无人搭理他，霍重雪道：“师父先去休息，我将他送至官府，等到县城官衙也有人在了。”
顾颜道：“好，记得让人去抓孙氏。”
“不会漏了。”霍重雪说完，又将老道士提上车，驾着马车下山了。
顾颜与吴语一同进了山庄，吴语在下一秒就不知去哪儿呢，顾颜也不管他，她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到墨韵阁看看儿子他们。
在进屋前，特地将身上的衣服给换了，清洗了双手，那身衣服上有迷药的味道，还有山间寒露，更因为她之前碰了燃血，手上衣服上估计都有那股味道。
在换衣服的时候，问了茶茶有关墨韵阁的情况，茶茶说玲芳一直在里面守着，瑜儿他们也都睡着了，除了身体发热，也没再出现别的情况。
顾颜进了墨韵阁，玲芳正在搓洗汗巾，见她归来，忙道：“夫人可算回来了，二公子可担心了。”
在里面守着的顾沉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盯着两个黑眼圈道：“三妹，你当时要出去也该说一声，让我去不就成了，多大的人了，还让人不放心！大晚上的跑出去，又是在坐月子，以后可不许如此！”
顾沉又急又凶，更多的是担忧，昨夜他将精力大多放在顾梁他们身上，心想着哪里有医术更好的大夫，没多留意顾颜，没想到她出了墨韵阁就没再回来，一问玲芳才知道她是去李子山了。
他有心追上去，又不放心顾梁他们，这种情况下他一整晚都忧心忡忡。
顾颜道：“我没事的，二哥放心，老道士已经送去官府了，他给瑜儿他们下的毒并不致命，但这三天，他们会很难熬。”
“怎么回事？”顾沉追问道。
顾颜往里面边走边说：“毒药是老道士自己研制的，他取名燃血，是让人上瘾的药，和五石散差不多，但威力要墙上许多，只吃了一会，想要治好就得忍受三天痛楚。”
顾沉道：“这种人怎么能做道士，就该送到刑场问斩！那他为何要害瑜儿他们？”
顾颜自责道：“这事也怪我……”
顾颜将与孙氏的恩怨说了出来，包括孙氏的姐姐找老道士伺机报复的事。
“原来是这样，都说妇人心狠，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以后可得多加堤防些。”顾沉道，现在事情明朗了，剩下的就是帮着孩子们渡过难关，与收拾孙氏他们。
第154章：厨娘
在看望过瑜儿他们后，知道他们在睡下后没有吃别的东西，她安心不少，也该将透露消息给孙氏的人给揪出来处置了。
她将人给集中到前院，这会儿，天才亮，府上的丫鬟仆从才起身，看着这一情况一脸迷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等人都到齐后，玲芳上前道：“昨日小少爷外出，遭了贼人毒害。”
玲芳的话还未说完，站在院子里的众人发出惊讶之声，他们只知道小少爷他们昨晚上身体不适，喊了大夫来诊病，怎么成了被人毒害了呢？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是要让他们去抓那个贼人吗？
种种疑惑萦绕在他们脑海。
玲芳接下来的话，将他们的疑惑给解开了，“让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人将小少爷外出去李子山的事透露给了陷害小少爷的贼人，我想知道是谁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这回，他们不仅是惊讶，还说出了心底的疑惑与为自身辩解。
顾颜假咳了几声，下面的人立马安静下来，她说：“被下毒的是我儿子，这种事我岂能坐视不管，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这四季山庄都不能再用你，也别说我无凭无据就来冤枉你，现在站出来，我还能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否则，等我查出是谁，就只能将你送回牙市了！”
“我对你们宽松，给予别处都没有的好待遇，并不代表我心软，有些事不能忍，也是一个做母亲的不该忍的。”
顾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看到他们听到牙市两字时露出的害怕神色，但她不能心软。
她这番带着恐吓的话，将众人吓得更不敢出声了，她们从未见过这样严厉的夫人。
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妇人犹豫不决，向前迈出半步，有缩了回来，只要不出去，她还能呆在庄上，吃喝随意，睡得香，闲暇的时间也多，每月的月钱也不少，这样的主人家怕是再难找到第二家。
一旦承认了，那就要被送离庄子，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有这么快活。
顾颜一直关注着他们，尤其是经常会下山的几人，已经注意到神色紧张、站立不安的柳祥，她是庄上的厨娘，经常会下山买菜。
采买的事，属于轮流制，可有时不该她下山的，她也想办法跟着别的厨娘下山，玲芳警告过她几次，也将这事告诉过她，对此，顾颜并不在意，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妇人闲着无聊爱下山看看就看看吧。
她还不至于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他们，故此，也让玲芳不用管束的太严。
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件事！
顾颜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站出来就只有一个下场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发现这种事，就算我将你杖毙也不为过，还想侥幸躲过么！”
“我给你机会，别不珍惜，既然喊你们过来了，我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顾颜说完，开始朝前走。
被她路过的人都害怕的低下头，这时候他们才更为意识到这位是能掌控他们生死的主子，是他们所不能违逆的人。
尽管平日里十温和，对他们都很好，但也有不能触犯的禁忌，他们在心里将这次的事给牢牢记住，提醒自己以后不能犯类似的错。
听了顾颜这次的话，柳祥更加害怕，头都要低到胸口了，恨不得找个角落藏起来，不让夫人看见才好。
她仍旧不敢站出来，明知道被查出的后果更严重，可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夫人的话是吓唬他们。
顾颜朝她这边走来，停在那一排厨娘面前，道：“机会已经给你了，你不珍惜，我也没耐心再问下去，玲芳让人将柳祥拿下！”
柳祥听到要抓她，当下吓出一身冷汗，扑倒在地求饶道：“夫人饶命啊，奴婢实在不知错在何处，您就算要罚我也要说清楚缘由啊。”
“还嘴硬，你将小少爷去李子山的消息给了别人，这件事你认不认？”玲芳上前道，挥手让一旁两个仆役将其擒拿住。
柳祥慌了，知道再说谎也是一样的下场，哭喊道：“是那妇人找上奴婢的，奴婢是财迷心窍，拿了她一点好处就将小少爷外出的消息给透露出了，夫人尽管罚我，这事的确是奴婢错了，求夫人千万不要赶我下山，这要是被赶下山到了别的主人家，奴婢只怕会被欺负惨了。”
“夫人不看功劳看苦劳，奴婢也为庄子做了不少事，您善心大发，就可怜可怜我这无家可归之人吧，奴婢以后定不敢再贪便宜，将小少爷的事，不，不管是谁的我都不说了。”
她哭声凄惨，一边哀嚎一边注意顾颜的脸色。
玲芳看向顾颜，等她来决定。
顾颜只觉得柳祥这个样子让人倒胃口，这样的人留在庄子始终是个祸害，这次能存侥幸心，还想着卖惨求她顾颜道：“机会已经给了，她没把握住，我这个做家主的难倒还说话不算数么！”
她说完，不再看在场的人，独自往后院走去，她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怎么忙起来糟心的事也多了。
玲芳明白了，道：“你们两个将柳祥压出去，我去取她的身契。”
夫人之前已经与她说明了，等找出山庄内的内贼，就将其送往官府，让其成为人证，然后再进行其他处置。
顾颜到达墨韵阁，里面传出瑜儿难受的喊叫声，还有顾沉细心的哄着他们，她加快的脚步，一进屋就见到王大夫。
王大夫正在开药，她进屋时，刚好写完，王大夫停笔道：“顾夫人，我已经仔细观察过燃血的成分，虽然没有解药，但这方子可以用作调理，让各位小公子好受些。”
顾颜道：“有劳王大夫了。”
她将药方看了一遍，递给守在一边的茶茶：“你送王大夫下山，然后抓药上山。”
王大夫道：“药的服用方法都写在上面了，注意看。”
茶茶道：“多谢大夫提醒，我给你提药箱吧。”
说着就要上前给王大夫拿药箱，王大夫连连摆手，他又不是老的走不动了，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帮着拿东西。
第155章：陈子衿
茶茶在送王大夫出山庄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书生，他在山庄门口徘徊不定。
对此，茶茶已经见怪不怪，这是点头微笑以示礼貌，并未过多理会，却被那书生给喊住了，“这位小娘子，请问这是顾先生家吗？”
茶茶点头，外面的读书人都是这么称呼夫人的，想必他也是来找夫人的。
陈子衿又道：“我与顾先生相熟，前来拜访，可否通报一声。”
“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可我家夫人基本都不认得。”茶茶如实道，甚至在心里开始有点瞧不上眼前这个书生了。
陈子衿解释道：“我与顾先生在秋池宴上见过的，在下陈默，陈子衿，你说与你家夫人听，她必定知晓。”
王大夫已经上了马车，茶茶不能让人家久等，听陈子衿说出了姓名，看着不像是骗人的，便立马做出决定，回头对庄上守门的大哥道：“你去后院通知一声，说门口有位叫陈子衿的公子寻夫人。”
陈子衿在后面喊道：“记得提秋池宴。”不说秋池宴，万一顾先生太忙真没记住他，那就真的糗大了。
…………
顾颜抱着瑜儿，拍着他的背轻轻安抚，“别怕，娘亲在。”
“娘亲，我好难受……”
顾瑜双手往身上抓，他不知道到底哪儿不舒服，但就是静不下来，心里空空的，想吃东西，但不管娘亲端来什么吃食，他一见到就感觉厌恶。
“别抓，听话，会抓出伤来的。”顾颜连忙阻止他，将他的双手给禁锢住，这费了她不小力气，小孩子年纪不大，个子小小，真要是用气力来还真不算小。
顾瑜大断断续续地道：“娘亲，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好，要听什么，我都给你讲，先吃点东西，不吃不给讲喔。”顾颜哄着道，这样不吃东西，可不行。
顾瑜看了眼摆在旁边桌上的各种食物，他露出厌恶的神色：“不，不吃，难闻，吃不下，拿开拿开。”
他甚至开始大发脾气，冲着顾颜大喊大叫。
另一边的顾梁三人也是这种情况，浑身难受又对着顾沉和刘淑大发脾气，怎么哄都哄不好。
相对于顾家三兄弟，姬源三人就要老实多了，霍重雪不在，但他们因为年纪大些，药物作用较小，自控能力也强些，知道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都老老实实地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在一旁帮着哄孩子。
顾颜身体还有些虚，顾瑜这么一阵挣扎，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去，一扯桌布将一桌子食物都给掀翻了。
碗筷跌落在地的声音很是刺耳，顾瑜自己也被这动静给吓着了。
顾颜看他怔住的神色，心想着他自己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看他这样，刚生出的火气，又给憋了回去，告诉自己这不是瑜儿想做的。
“不吃就不吃，咱们听故事好不好，乖乖坐好，给你讲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故事，上次还没讲完，还要不要听啊？”顾颜耐着性子在他身边细声道。
做父母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顾瑜一把抱住她的腿，忽然大哭道：“娘亲我错了呜呜……”
这懂事的认错声响起，顾颜的心都化了，心里本就不多的火气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搂着他道：“以后出门在外可不许乱吃东西了，知道了吗？”
“嗯。”顾瑜点着头。
这时候，听闻乖徒儿中毒的蓝岑溪急匆匆赶来，进屋就道：“瑜儿怎么样了？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徒儿下毒！”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饭菜，皱了下眉，然后靠近顾瑜想仔细看看他，被情绪不稳定的顾瑜将他的手给打开了，蓝岑溪心急道：“怎么连师父都不认得了？”
顾颜道：“是瑜儿体内的毒在作祟，他现在脾气多变，并非不认得你，方才还对我动气，一会发脾气一会又哭。”
“先不说别的，我给瑜儿讲故事，先安抚一下他，怠慢蓝先生了，实在抱歉。”
她怕儿子等久了，又开始闹腾，真的有了儿女，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以他们为中心了。
蓝岑溪也理解她，更何况他也很关心顾瑜。
顾颜拉着瑜儿在屋内另一边的位置上坐好，给她讲述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故事，这故事他挺爱听的，可之后她忙于其他事，新书又是写的《红楼梦》，就将这个未讲完的故事给忘了，儿子懂事，就算想听，也没缠着让她讲。
“话说王母的蟠桃宴邀请了八方诸神……”
她才讲没多久，原本听得认真的顾瑜忽然打断道：“娘亲，不要将《西游记》写成书好不好，就讲给我一个，我和妹妹听，不许别人听。”
这强制性的要求和占有欲，一般情况下，就算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会表达的比较委婉，而不是如此强势的要求。
顾颜摸了下他的脑袋道：“行啊，不写成书。”
顾瑜继续趴在她腿上，这会也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了，旁边坐着的蓝岑溪也听着有趣，就是徒儿的要求过分了些，既不能出书，那以后想知道后续，就只能问徒儿了。
他一把年纪了，总不好为了一则故事来问顾先生。
陈子衿在门口等了良久，才有人请他进去，他以为进来后，会率先见到顾先生，没想到下人直接将他领到了一个名叫琳琅书屋的院子。
下人丢下一句：“公子请进，我就不进去了。”然后就走了。
陈子衿不知这是何意，还是进了院子，一进去就发现这里全是秋池宴上见到的大儒们，诸葛老先生正与章老先生讨论着什么，瞥见他来了，对他招手道：“那个谁，快过来，将这些书籍给顺序整理一遍。”
陈子衿指着自己疑问道：“老先生是在喊我？”
“不是你，是谁，顾先生不是让你来帮忙的？”诸葛忘川反问道，“哎，对了，你不是秋池宴上的那个拿纸笔的？”
尚在懵懂中的陈子衿，先禀明身份道：“学生陈子衿，的确是秋池宴上给各位老先生送纸张笔墨的学生。”
他是来找顾先生的，怎么成了被顾先生喊来帮忙的了，顾先生怎么将他安排到这里了，他还有事要与顾先生说的，何况这样近距离与这么多大师接触，他紧张！
第156章：猫腻
原来，顾颜听了下人的禀报后，以为陈子衿主要是想来学习的，就让人将他带往去琳琅书屋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着实抽不开身去见他，这三天她要陪着瑜儿，就连编书的事都要暂时搁置，希望这次的事过后，不要再有别的麻烦事了，不然她这边就要耽误许多时间。
她还期望在秋闱的时候，能将《字典》给整理出来。
另一边，霍重雪将事情原委说给了徐县令他们听，而跪在大堂内的老道士偶尔插上一两句，补充一些细节，他是想着好生表现，能争取到一个好点的处置结果，毕竟他只是帮凶。
因为徐县令知道霍重雪的身份不一般，并且也有认证在，便立马让人去三桥村去抓孙菊花，以及早些时候与顾颜有过节的孙兰花。
而在此期间，玲芳也带着柳祥到了县衙，说明了孙菊花找柳祥打探山庄消息的事。
现如今铁证皆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就只差将孙氏姐妹抓来对峙了，不过现在这情况，就算他们再怎么狡辩也是无用的。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侧门进入内堂，徐大人面色微变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真是不懂规矩，还不快退下！”
这是他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跟在他妻子身边伺候，怎么今日忽然跑县衙来了，还直接入了审案的大堂！
这叫他如何不恼！
“大人恕罪，奴婢是有急事啊。”
丫鬟告饶一声，一脸愁容地走到徐大人身边，附身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当下，就见徐大人脸色巨变。
惊慌之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看向场上众人，眉头紧锁，哀叹一声道：“夫人突发恶疾，本官不得不先走一步，先去探望夫人，还请钱大人代审此案。”
徐流川面带歉意与急色，说罢便匆匆与那丫鬟离开了。
他在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霍重雪，见他并未恼怒，才敢走得干脆。
霍重雪对在不在此，并未多在意，不论是不是徐县令审案，结果都一个样。
一旁的玲芳却觉得有异，她见那丫鬟进来时，神色平淡，半点也不像是她夫人出事的忧心模样，可她也没多想，这事与她并无干系。
换了钱县尉审理，事情还是照样进展，等孙氏姊妹被带来后，一番审问，便将罪名给定下了。
柳祥是四季山庄的人，做了人证后，就被玲芳退还牙市，而老道士与孙氏姐妹，罪名可大了，在霍重雪的激辩下，孙氏姐妹，尤其是孙菊花被定为谋杀罪，而老道士则为帮凶，孙兰花属于怂恿者，也难逃干系。但因为主审的县令不在，钱县尉等人也不好擅自处置，便暂时将他们给收押了。
老道士被人押向监牢时，是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答应帮孙兰花那婆娘做这等害人的事了，真是色迷心窍了！
他原先想着，顾颜他们不会那么早找来，等今日有人来道观上香时，那些村妇会帮着他说话，顾颜也拿他没办法了，没想到顾颜一晚上都忍不了。
现在他是人财两空，还将自身给赔进去了。
幸好，他还有一位贵人会想办法救他，不然这辈就完了。
…………
这三天，顾颜感觉过的比往日要长久许多，因为要照顾瑜儿，变得格外忙碌。
所幸，瑜儿他们除了第一天格外难受，连饭都吃不下，后面两天便好了许多，现在除了身体有些虚，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长安居的书屋内，刚给女儿喂完奶的顾颜坐在书案前投入到编书的工作中，但好像是因为最近过于劳累，怎么都静不下心，并且愈发烦躁。
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年纪大了，可她才二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也不算年纪大啊。
她让茶茶将玲芳喊来，问道：“案子怎么样了？都三天了，徐大人到底还要不要给他们判刑？”
她有点不耐烦，有点像是瑜儿中了燃血毒的样子。
玲芳答道：“奴婢今早已经去问过了，县里的人说县令这两天没时间，还需等几天。”
顾颜眉毛一扬道：“说了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怎么又来了，非让我生气才好！”
玲芳没料到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上面，微微一愣，道：“以前的习惯，一时间没能改过来，夫人别恼。”
她清楚顾颜看重她，将她当朋友当妹妹一样看待，她也需对得起这份看待，不能自我轻贱。
顾颜道：“你让老霍去催一催，事情总要有个结尾，一直拖着，总觉得会有变数。”
“我等会就去。”玲芳应道：“夫人应该多休息，这几天都没睡好，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影响了身体可不值当。”
顾颜对她一笑：“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知道的，我还想活个七八十年了。”
“对对对，要长命百岁。”玲芳见她笑了，也跟着笑道。
等到用完午饭后，霍重雪回到山庄，将县衙对孙氏他们的处置结果带了回来。
顾颜听后，当即疑惑道：“他们这样大的罪名，少说也得判个流放，怎么成了各打三十大板了，徐大人怕是糊涂了！”
她说的是主谋孙菊花与下毒的老道士，燃血毒一旦上染，时间一久，孩子们的命都要没了，这就是谋杀！
按照大周律，谋杀罪，若已经伤及性命，便立刻处于绞刑，若谋杀未遂，便流放三年。
现在流放改成杖罚，也改的太大了些。
经过之前的两个案子，顾颜已经在心里觉得徐流川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了，以为这次的事也会按照律法处置，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霍重雪道：“我本想与徐流川争辩，可他避而不见，案子一结，就回府了，我猜在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顾颜猜测道：“是孙家有关系，还是那个老道士有门路？他们一个个都穷的吃饭都要省着用米，哪有……也不能太过武断，指不定穷人家也有权贵亲戚。”
第157章：大姨妈
霍重雪道：“这段时间，并没有人找徐大人求情，我打听过了，他一直都呆在府上，未曾出门。”
“那他这是为什么？宣判结案的时候，喝酒喝多了？”顾颜想不通，原本一个公正严明的县令怎么忽然开始徇私枉法了，若无所图，她可不相信。
但关键是人家图什么，那两人穷的穷，丑的丑，徐大人为何要包庇他们。
她想不明白这点，只知道害她儿子的人并未受到该有的惩罚，这不公！
她不是个吹亏的性格，尤其这件事涉及到她所关心的人，若是这次轻饶了他们，那下一次，他们会更加大胆，不知会想出什么毒计来。
顾颜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一会，才道：“我若是去找徐流川，他肯定也是避而不见，而且已经结了，再说也无意义，那就查一查徐流川的地，看他为何要护着孙氏他们。”
徐流产这样做，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重雪道：“我让老余去盯着徐府了，有发现会告知我的。”
“师父与我想的一样，不过，那两人，也不能让他们太过轻松。”
霍重雪笑着道，这一笑颇有种下黑手的阴险小人的味道。
顾颜道：“别闹太大了。”
“放心，他们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也找不到证据。”霍重雪说完，就告辞出去了。
下午，日光昏黄，偶有云朵遮挡日光。
顾颜心不在焉地处理了很少一部分书稿，有时候，一张纸要看上三遍，就因为她在想着别的事，看稿子的时候，未能聚精会神，只有多看几遍才放心。
次日一早，顾颜刚醒来，就觉得床上不对劲，双腿间的那一块有些湿润，怎么回事？
她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会尿床？
立马坐起来，这一起身，感觉到腰眼处特别酸肿，小腹还有点痛，这糟糕的感觉……
她掀开被褥一看，床单上惨不忍睹的一滩血迹，果然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大姨妈来找她了。
不行，不行，这该怎么办？姨妈巾这里也没有啊！
“玲芳，玲芳，快进来，我现在特别需要你！”
玲芳都十七了，应该来了吧，她平日用的是什么？
哎呀，我去，以前怀着孩子，大姨妈不会来，这孩子才生了一个月，就来了，来的可真准时！
不对，孩子的满月酒，还在三天后，大姨妈这是提前三天来了！
应该是她太累导致的。
“啊，嘶——”
突然感觉好大一股，妈耶，我急需补血！！
女人每个月流这么多血，难怪身体比男人虚！
“玲芳，你快点进来……”需要你的时候，怎么来得这么慢，以前没事的时候，你都会在我眼前晃悠的。
“来了来了，我在给夫人拿今日穿的衣衫。”玲芳人未到，声先至。
等她抱着衣衫进屋时，就看到顾颜扶着腰坐在床上，床单上还有许多血迹，白色的睡裤上也有刺眼的鲜红。
玲芳连忙将衣服放在衣架上，走过来道：“夫人你这是月事来了。”
“这很明显，不用你提醒了，赶紧的准备热水，我要先洗个澡。”不洗澡不舒服，也没法换衣服。
玲芳道：“你先把被子盖上，别着凉了，特殊时期，更容易受凉。”
“知道知道，你快去准备热水。”顾颜挥手催促道，我要腰好酸啊！
玲芳一走，她背靠床架唉声叹气：“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有大姨妈这种东西！”
一番收拾后，顾颜坐在浴桶内，似乎热水能减缓痛楚，她神脸色好了不少，对旁边的玲芳问道：“你来月事的时候，用的是什么？”
她有原先顾颜的记忆，在未出阁时，用的是吸水性良好的布条，而且是反复使用，没次用完进行搓洗，后来嫁给顾长轩后，因为家贫，用不起好的布料，一般的粗糙布料又不吸水，就学着村里的妇人，在布料上垫草灰。
这不管是哪种方法，顾颜都觉得不靠谱，非常不卫生！尤其是后面一种，让那地方沾染草灰这种东西，不生病都算是运气好的了。
反正她是不愿用的。
玲芳羞红了脸，答道：“就是月事巾啊，夫人明明知道，还要问我，真讨厌。”
月事巾就是顾颜未出阁前用的那种，顾颜道：“害羞什么，都是女的。”
她一边擦着身体一边道：“月事巾用着不行，我要做个用着舒服又不会侧漏的卫生巾，今天就做，先给我整个月事巾凑合着，不然我就只能呆在浴桶里了。”
玲芳虽然不懂她要做的卫生巾是怎么样的，但也看出来她是嫌弃月事巾不好用，可这东西哪有好用的，就算再富贵的女子也是用的这个，只是用料不同罢了。
不过，夫人要做，她也是支持的。
顾颜穿戴整齐后，就将府上所用材质的布料给找了来，然后开始穿针引线，缝缝补补，进过好几次加工后，样子是做出来了，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了，中间的布料不对，应该先塞点棉花，然后再缝一块透气的布料，这才能行，而且最底下的那块布不太行，需要不会渗水的材质，塑料？
塑料是从石油或煤炭中提取的化学石油产品，或是树脂加工。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记忆中也只有这么一两句话，她没写过与塑料相关的文章，对此无能为力。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不渗水吗？要有布料一般的柔软。”顾颜对玲芳道，她还想要做出不会漏的卫生巾，这样以后多方便，造福万千女性。
玲芳摇头道：“不渗水的东西我知道，可要和布料一样软，我从未听过。”
“那就去打听打听，放出消息，四季山庄收购如同布料一样软却又不能漏水的东西。”顾颜命道，世间奇人多，神奇的东西也多，或许就有人已经做出塑料，也或许有现成的东西可以代替塑料。
玲芳应道：“行，我等会写个收购的告示让人贴城门口。”
“现在就去，我再做几个。”虽然这个不成功，但也比身上垫着的这个要强，能用好点的，决不能委屈自己。
第158章：又一徒
除了塑料，还需要棉花，大周朝水果种类挺多的，可竟然没人用棉花做衣服。
去年过冬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但因为可以在身上多穿几件，加之衣服宽大，一层围一层，也不冷，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还需要找找棉花。
太难了，一切都是为了更好更舒适的活着。
顾颜按照记忆，将棉花树画了出来，从幼苗的样子到开花的样子，一样的画了一张，还为其上了颜色。
幸好她不是灵魂画手，画出来的东西还是有模有样的，加上学过几天素描，这棉花树还真是像，像大师的作品。
自夸一番后，又多画了几份，在午间休息时，让人拿去西院，问问那些来自各个地方老头子，看他们见过棉花吗。
这一问，还真有人见过，并且不止一个人见过，诸葛老先生见过，还有云定江也见过，另外，还有好几个人也见过，并称它为嫣红花。
顾颜先吐槽了一句这个难听的名字，然后高兴地问了云定江是在何处见到的，能在云州见到棉花，那代表这里适合它生长，可以大面积种植，她可以拥有许多棉花，可以赚很多钱。
真是一不留心就肤浅了，她分明是为了造福大周朝的女性。
因为心情良好，她想到了被她遗忘许多天的陈子衿，将他请到一间待客的屋子，一坐下就问道：“陈公子来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家里事情较多，实在抽不开身，有招待不周的，我在这里赔不是。”
陈子衿连连说道：“不，不是，没有招待不周，这几天跟着诸葛先生他们，已经让我受益良多，应当是我道谢才对。”
顾颜点头道：“陈公子是云州澧县人，澧县距离安远县相距百里，爬山涉水过来找我，不只是为了什么？这几天也没见你着急。”
陈子衿站在堂内，认真道：“去年秋池宴后，对顾先生心生佩服，一直想要跟着顾先生学习，但我……是我迂腐了，害怕世人议论，便再三犹豫，推到现在才来拜访顾先生。”
“来此是想拜顾先生为师，顾先生若不嫌弃，我这……”
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顾颜看他的神色，他这是紧张了。
“若是顾先生不愿，我即刻离开就是。”说到这里，陈子衿涨红了脸，他第一次拜一个女子为师，最害怕的还是人家不收，紧张之下，说出的话也未曾多思量了。
顾颜在他说出要拜师的那句话时，当下就愣了，心想她现在已经有这么高的名望了，能让人纳头就拜，喊着要做她的徒弟。
顾颜保持端着杯子的动作，她在考虑，到底收不收，收了徒弟，事情肯定也多了，但也有好处，就是能更为正式，想要桃李满天下，总得有几个真正的弟子来撑门面。
另一方面，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出，陈子衿人品不错，收他为弟子不亏。
虽然想了这么多，但却只过去片刻，顾颜放下杯子点头道：“奉茶吧。”
简单直接的答案，让陈子衿一时转过不弯来，“啊”了一声，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顾颜。
顾颜尴尬道：“我这里的拜师礼都很简单，不举行拜师仪式的，不过，想要拜师宴也可以，正好诸葛先生他们也在这里。”
“不，不劳烦了。”陈子衿接连道，他能拜师成功就已经很高兴了，拜师宴什么的都不重要。
随后，他怀着激动的心情上前端茶，然后跪拜到在顾颜身前道：“弟子陈子衿今日起拜先生为师，日后定听从师父教诲，深研师父所教的学问，并将其发扬光大。”
徒弟多了，就会有比较，顾颜已经开始从拜师时所说的话分析两个徒弟的异同了，都是重学问的人，亦不是限于身份的迂腐儒生，有想法有主张，性格上或许陈子衿更温和些。
顾颜端茶喝下，伸出双手将他扶起身，道：“无论想学什么，为师都会倾囊相授。”
等他站起来后，顾颜又道：“不过，近期为师时间不多，需要先与诸葛先生他们将《字典》给编纂完成才行，估计得等到秋闱之后去了。
在这期间，你可以选择在琳琅书屋协助我们，也可以跟着你大师兄学习，他每天都很闲，等会介绍给你认识。”
陈子衿道：“自然是先到琳琅书屋跟着学习，师兄那边，师父不用先通知一声，这么告诉他……”
“他难道还会不同意，我收徒弟，又不是他收。”顾颜不解道，难道师父收徒弟，还需要先和首席大弟子商议商议。
“走，去通知他们一声。”顾颜说完这话，也觉得收弟子的程序太过简单了，要排场没排场，要见证人没见证人，这和她顾先生的身份略微不符啊。
但就这样吧，她又不是形式主义者。
在去往琳琅书屋的路上，顾颜问了陈子衿的一些情况，得知他家是澧县大户，往上数三代都是做米粮生意的，到他这一代，总算出了个读书种子，年纪轻轻就种了举，家里人都引以为豪，对他宝贝极了。
听说他要拜顾颜为师，众人都是反对的，哪个正经读书人会拜一个女子为师，就算顾颜的名头再响亮，再有才华，那也不成！
但是陈子衿坚持，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朝家人分析情况，以及不断提高顾颜在读书人眼中的地位，父母兄弟还是不愿意见他大好前途最后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只要他不拜顾颜为师，无论找个什么人做师父都比顾颜要强，这要是以后为官了，提及授业恩师，也不会被人嘲笑。
陈子衿见不论他怎么劝说，他们都不同意，就自行背了行囊，一个人跑到了安远县，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四季山庄。
他在说起这一经历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顾颜走在他前面一点，感慨道：“看来我收徒确实草率了些，都忘了过问你家人的意思了，这可不好办呐。”
这确实是她疏忽了，还以为陈子衿与霍重雪一样，做的决定，家里人一般不管，而且陈子衿也及冠了，二十岁的人做什么事，难倒全要听从父母安排。
第159章：学武
陈子衿跟在她身后，坚定道：“拜师的人是我，与他们无关，他们若是找来，我自会与他们说清楚，万不会让师父受累。”
顾颜转过身，站在原地道：“不是受累不受累的问题，你家人是为你好，他们说的也没错，世上本就没有读书人拜师女先生的先例，嗯，你师兄除外，你做了我弟子，说不得以后仕途也会受到影响，你应该也听说了去年林相爷不愿我出书的事，你不怕么？”
陈子衿从容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年纪轻轻，走上仕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林相他已满头白发，怎么着我也活的比他久。”
顾颜哈哈一笑，建议道：“你还是写封信给家里，也免得他们担心。”
陈子衿道：“我离家时，留了封信，他们知道我要到这里来。”
此时，从琳琅书屋出来的霍重雪迎面走来，手上抱着一叠书册，见到两人后，先朝陈子衿点了下头，然后对顾颜道：“师父，这是蓝师父让我带给你的，你看看。”
顾颜接过书册，粗略看了看，道：“这事不急，我等会整理，给你介绍一下，从今日起，他就是你师弟了。”
她看向陈子衿介认真介绍道。
霍重雪道：“……！！！？？？”
陈子衿朝他见礼道：“见过师兄，我就不做过多的介绍了，与师兄在庄上见过许多次，也聊了许多，已经很熟悉了。”
霍重雪朝两人同时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收他为弟子的？你来山庄是为了拜师？”
顾颜道：“就在方才，咱们师门壮大，怎么不高兴？”
“只是有些惊讶，师父收徒的速度真快，也不办拜师宴。”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一想到多了个师弟，就觉得有点别扭。
在这之前，师父就他一个弟子，现在……
陈子衿感觉到霍重雪看向他的目光有点不对劲，他仔细回想，发现自己之前并未得罪过霍师兄，再仔细一看霍重雪的脸色，发现并无异样，面带笑容，如春风般让人舒适。
他纳闷了，莫非刚才是他的错觉。
接着顾颜带着陈子衿去了琳琅书屋，这是生了孩子后，她第一次去琳琅书屋。
老先生们一见到她，先是道贺，然后才听她说了又收了一个弟子的事，对于陈子衿拜师的事，他们并不惊奇。
有德有才之人，自古以来都会有许多学子追着拜师，以顾颜如今之名，陈子衿前来拜师，不足为奇。
…………
没有琐事侵扰的时光总是过得快些，尤其是这些天，她尤为忙碌，除了照看儿女，还得更进编书事宜。
虽忙，却不觉得疲倦，这些事都是她想做，且甘之如饴。
几天后，顾颜坐搭建成的葡萄架下，葡萄才种活，开始长叶子，所以木架上光秃秃的，夕阳穿过木架的缝隙，照在坐姿随意的顾颜身上，还为云纹石圆桌上的青瓷茶具镀了层暖金色。
她端着茶杯，轻轻晃了晃，另一只手拿着一本没有书名的薄书在看，看到精彩之处，还舔了舔唇，放下茶杯，伸手在胸前一阵比划，待着十分投入时，甚至会拿着书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在长安居院门口，吴语抱着膀子靠在墙边，双眼眯着，低着脑袋，像是靠着墙睡着了。
顾颜将寥寥数页的书给看完后，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拍他的肩膀：“你这武功秘籍也太过草率了，寥寥数语就结束了，我都未看过瘾……嗯，关键是还未领会到精髓，有没有详细版的。”
吴语抬头睁开眼道：“没有，这只是要诀，招式我来演示，你看。”
答案和她料想的一样，顾颜问：“现在？”
她已经将吴语所写的要诀给理解透彻了，要诀就是她手里那本没有名字的书，说是要诀，其实上面还有一些简单的招式。
吴语点了点头，行至院中央，手脚放开，打了一套简单的拳法。
顾颜认真看完，然后试着做出相同的动作，才一开始就感觉到高难度，身体柔韧性不够，下盘也不够稳……
吴语道：“先练基本功，站桩。”
“那你给我看这个作甚？”顾颜郁闷了，她知道学武不能急，基础很重要。
但方才吴语没说，还以为他的武功有速成的法子。
吴语答道：“这是基础拳法，你想学就需要将基本功练好，等你能似我刚才那般打出这套拳法，我再教你其他。”
“像是刚才那样！你那速度我…我怎么，我得练多久才行！”顾颜惊道，她可看得清楚，吴语那套拳法行云流水，速度看似慢，实则快，力度也大。
谁若是挨上一拳，至少躺三天。
要想和他一样，除非她没日没夜的练，那也得数月吧。
吴语漫不经心道：“我未拿出全部实力，你先练着，一个月后看结果。”
“行！”
顾颜咬牙答案，就这么简单粗暴。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耐心会一点点指导的。
人家肯教就不错了，接下来遇到不懂的，就需要厚着脸皮去请教了。
她原本是想学霍重雪的武功，毕竟与老霍比较熟，但一番对比后，还是吴语的武功高许多，而且人家是用剑的，和她心目中的潇洒形象很符合，所以就选择了吴语。
她已经做好早起跑步打拳等打算了，既然学武的想法，就要付出行动，知行合一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将书册又还给了吴语，“用不着了，我都记下了，你是收着还是烧毁？”
在她看来武功秘籍这样的东西，是需要妥善保管，不能流露在外的。
“烧了，我懒得收。”吴语瞥了一眼书册，说完就走了。
他也不管顾颜到底会不会练武，十分不负责。
顾颜在他答应授武时，想着学了人家的东西，也该称他一声师父，和这位高手拉近点距离，可人家不愿意收她为徒。
具体原因未说明，吴语愿意传授她武功，但不想和她有师徒关系，这其中必然有不可与外人说的秘密。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顾颜在心里还是将他当师父的。
第160章：花种
现在的她，每晚都睡得贼香。
白天不是练武，就是做学问，身心俱疲，又在劳中得到学识的进步与身体潜能的挖掘，这也是一种享受，充实的人生。
这天，她刚带着儿子跑步完毕，在山庄外慢走，两人穿着紧身短衣，汗水从脸颊流下。
顾瑜虽然没有练武的天赋，但跑步能锻炼身体，总好过以后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顾梁和顾植前几天回顾家了，刘淑有点想他们，就接回去住几天，不然此时应该是四个人在跑。
玲芳拿着帕子走过来，将帕子给了顾颜两人：“夫人，有个自称陈子衿父亲的人找上来了，已经被请进山庄内了，看着不太好说话。”
“茶茶去喊陈公子了，我担心他们会吵起来，便立马来找你。”
顾颜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道：“不会吵的，我先去换身衣裳。”
“陈子衿的家人早知道他到我这里来，要是想找他回去，早就来了，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说明他们已经默许了。”
顾颜推测道，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闹起来终归太过麻烦。
“对了，那丑道士的事有眉目了吗？”路上，顾颜问道。
就算过了这么久，顾颜还记得丑道士和孙氏姐妹联手害她儿子的事，也记得他们最终被轻叛了。
玲芳跟在她身侧道：“霍公子还在调查，昨日听他说，似乎是徐县令有些不对劲。”
顾颜顿时哑然，就差对玲芳翻一个白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县令不对劲，这还用调查么，问题是他到底是哪儿不对。
安云县的百姓都称赞他是青天大老爷，每次判案都讲究公正严明，怎么单单这一次违背了他多年来的坚持。
玲芳又道：“霍公子这些天没少忙活，不过就他一人，调查到的消息有限，他也不能整日跟着徐大人。”
“那倒也是。”顾颜点头道。
玲芳接着将知道的说出：“我听人说，徐大人对她夫人很好，但凡县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徐大人都会想办法给徐夫人准备一份。就前几天，县里来了个戏班子，徐夫人喜欢听戏，徐大人昨日一早就派人将戏班子喊到府上。”
“说起来，咱们县里外来人越来越多，做生意的越发红火，也多少与夫人有关，不知多少人是奔着顾先生来的。”
玲芳说到后面，眉开眼笑的对着顾颜一顿猛夸。
“言之有理，以后这样的话可以多说说。”顾颜笑着肯定道。
换了身得体的襦裙，顾颜到了前院待客的屋里，还未进去，就听到陈子衿的声音：
“爹，你就放心好了，师父待我很好，在这里我也能学到许多知识，您不必担忧。”
陈老爷念道：“你长大了，现在有了自己的想法，拜师的事我也不计较了，但对于学业你万万不能懈怠，咱们家就你一个读书种子，光宗耀祖的重任就在你一人身上。”
“那位顾先生虽说有些才名，可她终究是女子，说不定对科举考试还不如你爹我明白……”
“爹，师父她对科考的事了如指掌，怎么和你说了，她是诸葛先生都称赞的人，才学举世无双，而且前几日还指导了学问，你就放一万个心，别瞎想了。”陈子衿很是无奈，怎么家里人对女子的偏见那么大，就连同是女人的母亲也一样。
顾颜进屋道：“陈老爷的担心我能理解，但我不认同。”
“师父。”
“顾先生。”
陈老爷下意识起身称呼了一声，随后又脸色不太好的坐下，板着脸道：“我儿以后是要做官的，拜你为师，你能帮到我儿什么，你什么也帮不了。”
“爹，你别说了！你刚才可是已经答应……”陈子衿立马阻拦道。
父亲的话太过分，也太没分寸了，拜师是为了学知识，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怎么能师父什么也帮不了他了。
“师父，我爹他太过固执，刚才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我给他赔不是。”陈子衿坚定行礼道。
他腰还未弯下，就被两人给拦住了，陈老爷拉着他腰身处的衣裳，想将他拉后，顾颜则伸手扶着他的手臂。
陈老爷道：“为父并未说错，你道什么歉！”
顾颜道：“错不在你，不该你道歉。”
陈子衿左右为难，一边是师父，一边父亲，理智告诉他父亲的话不对，可从孝道上说，他又不能过度忤逆父亲，更何况明知父亲是为了他好。
顾颜将他拉开，面向陈老爷道：“天下父母一般心，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好，子衿在我这里学学问，也可以拜别的师父学习如何在仕途上走的顺利，我一介妇人，确实对做官不懂，但陈老爷不也能因此就看扁了我，我会的东西，绝对值得子衿学习。”
顾颜谦虚却不谦卑，宽容但也不退让。
这时候，陈老爷才仔细打量她，眼前的妇人就是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顾先生，是他们口中七步成诗的顾七月，气质斐然，眼神有些锋利，身姿挺拔，比一些男子还有气质些。
看着就不像是一般的柔弱女子。
再听她方才的话，透露出许多人都没有的绝对的自信。
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陈老爷起身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在未见到顾先生之前，我还有许多担心，现在与顾先生一交流，是我多虑了。”
“在下陈川，家里做的是买米的买卖，此次前来是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交一份束脩的，他独身前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哪有他这样拜师的。”
顾颜内心飘过一句‘我擦’，这脸说变就变，这就这么几句话，你能看出什么？
来送礼的，还摆着一副臭脸，真是为了儿子，什么也做的出……
顾颜嘴角微扬：“做父亲的还真是操碎了心。”
陈川从袖中拿出一份红单子，递到顾颜身前，“家里别的不多，就米粮多，便用此做束脩了，听闻顾先生在找嫣红花，我让人搜集了点花种，不知顾先生还需要吗？”
顾颜乍一听嫣红花，还没反应过来，为何要送花种给她，她家后花园已经种满花了，不需要花种子了。
第161章：糕点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嫣红花不就是她想了许久的棉花么。
这还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甚妙！
顾颜眉目带笑：“嫣红花是我找了许久的，自然是有多少要多少，绝不嫌少。”
“没想到顾先生对嫣红花这么上心，早知就多搜集一些来，东西等会让人送上山。”陈川也没觉得东西比人后到有什么不对。
来之前就想明白了，不论顾颜是个什么样的人，东西还是得送，他们这边的礼数要做到位，可送多少就看得看情况了。
若品行不错，就拿出多的那份礼单，若他觉得不满意，那便拿少的那份礼单。
顾颜道：“陈老爷有心了，能给我招来种子，我已经很高兴了。”
出于尊重，她并未当场翻看礼单，就算想知道有多少棉花种子，也得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
“当然，如果以后有更多嫣红花种子，我都要，愿高价收购。”顾颜补充道，现在他们不知道棉花的价值，等知道后，还不得疯抢。
棉花适合在四月中旬种植，现在已经五月天了，这时候种已经有些晚了，但只要照顾好了，能在今年有一次收获。
陈川这个生意精从中闻到了利益的味道，不由问道：“顾先生要这么多嫣红花的种子作甚？这花虽然不常见，但也算不上是花种佳品，种在家里也不显得多美观，这点老夫着实不明白。”
顾颜道：“我有个想法，需要嫣红花做材料，容我卖个关子，东西未做出来之前我不便多说。”
她不想节外生枝，更喜欢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让这些人眼见为实，免得有人找上门来说她胡言乱语。
也是因为这世上的棉花比较少，所以才没人打它的主意，用它做衣服，不然以勤劳手巧的广大妇人，只要多关注一下她们口中不起眼的嫣红花，收获它开花后结出的棉花团，就能发现它是做冬衣的好材料。
接下来，他们又闲扯了一会，一旁的陈子衿偶尔插上一句，时不时点点头。
他也很郁闷，他爹刚才态度强硬，可现在又恨不得与师父畅谈到天黑，他是真想不通，父亲是怎么想的。
等到陈川离开，他所带到安远县的东西也送上山了。
顾颜看着眼前一盒棉花种子，甚是兴奋。
木盒子约莫笔记本大小，三寸来高，黑色的种子铺满盒底，粗略一看应该有几百上千颗。
种子都很饱满，可以看出陈老爷对此很上心。
“玲芳你让人在山庄后面开一块地，将棉花种子种下去，等会将种植需要注意的地方给你。”顾颜将盒子交给她。
“夫人，你为什么叫它棉花种子啊，这分明是嫣红花。”玲芳不解道。
“等它长出棉花后，你就知道了。”顾颜随口应答。
“嫣红花怎么会长出棉花呢？”玲芳走时还不忘就嘀咕一句。
午间时，顾颜休息了一会，去看了山庄后开辟出的地，也是因为人多，一上午功夫就将地开辟好，将种子种下了。
这几天，顾颜每天都会到这里看一眼，就算只是光秃秃别的灰黄色土地，她依旧满怀期待。
诸葛忘川站在她身边，手里段主任一杯茶，看着被细心布置好的菜地，问道：“顾先生还真是忙碌，我当初要是有你这样的毅力，成就也不止是现在这样。”
他们都知道顾颜现在既学文又练武，编书的事也未曾拉下，还开地种花，百般询问下，他们也知道嫣红花的作用，若是能大面积种植，并且取得收获，那将会对大周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造福整个大周，甚至于天下百姓都会受益。
顾颜与他一样手里端着杯茶，“这都是我想做的事，既然有了想法，那就趁着年轻付出行动，也免得以后后悔。”
面对人生有许多种态度，她喜欢积极年轻的态度，能让她去尝试突如其来的想法。
诸葛忘川抿了口茶，“听说县里来了个叫福园春的戏班子，出了场名为折锦的戏，很受人欢迎，连老头子我都听闻了。”
顾颜接道：“想听戏了？”
“有些兴趣。”
“今日一块去？”顾颜提议道。
总是待在山庄编书，神经紧绷，消耗脑力，也不太好，还是得劳逸结合。
近日她也从下人口中听到有关福园春的《折锦》的消息，这么多人都说着戏好看，想来应该不差。
“能预约到吗？”
“还要提前预订位置？”顾颜还真不知道县里面的戏班子，有这么多人去看戏，位置还要提前订，“我让人去准备。”
诸葛先生道：“原本也不想听戏的，可又没有别的事可做，大伙一块去看看也好。”
“《字典》已经完工小半了，每次看到完工的那部分，都颇感欣慰。”
顾颜纠正道：“那是成就感，如同教徒弟，弟子成才了，做师父的也自豪，等《字典》编纂完成，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远超预期，我们会更高兴。”
“说的不错，这么多人为了一本书而努力，此举只会成功，万不会失败。”诸葛忘川道。
这时候，霍重雪从山间小道走来，他提着一个食盒，走近道：“刚从山下回来，买了些点心，尝尝。”
诸葛忘川道：“怎么不拿给那几个小家伙？”
霍重雪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白色的梨花糕，端出一叠放在他们身边的矮墙上，道：“他们时常下山玩，这东西早吃腻了。”
顾颜拿了一块塞嘴里，道：“味道不错，那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你们聊，我就先回屋了，看戏的时候记得喊一声。”诸葛忘川拿了块糕点就往山庄走。
“老先生慢走，到时候会通知的。”顾颜在后面道。
霍重雪道：“要下山听戏吗？我查出的事与满园春有些关系。”
“怎么还和戏班子扯上关系了？不是让你查徐县令吗？”顾颜不解道。
“听我慢慢说。”霍重雪道：“我这些天跟着徐流川，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是他夫人有些异样。”
第162章：满园春
徐流川这些天和往日里做的事一样，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其中每天都会花许多时间陪他夫人。
有一次，霍重雪偷听到两人的对话，从他们的对话中感觉到猫腻，但在他接着往下查的时候，又什么也没发现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八天前的一个夜晚，那天徐府正请了戏班子到府上唱戏，听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徐夫人坐在正位，在她身边站着府上的丫鬟，两边坐着钱县尉与顾主薄的夫人，这两人是被她拉来闲聊的，在看戏的时候，还能聊会天。
徐大人将府上的一些事处理完，也到了他们这边，与场上的钱顾两位夫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在他夫人耳旁低语了几声。
徐夫人听完后，脸色都变了，拉着徐大人离开，到了后院一间屋内。
“怎么回事，他到底想怎么样？”一进屋，徐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她语气急迫又带着怨气。
徐流川将她搂在怀中细声劝慰道：“你这些天别和那道士有交集了，那人我可惹不起。”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前段时间我也没找刘道长，他还有什么好查的。”徐夫人娇嗔道。
“我之前也有想过顾颜会让人查，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坚持，过去这么久，还在调查，若不是我让人注意府邸四周，怕是现在都不知道霍重雪还在查，并且很有可能就潜在我府中……”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在屋内左右看了看，又觉得不放心，打开门看了看外面，见外面也无人，这才安心。
徐夫人也压着声道：“不会的，府中的人我都认得，若是有外人潜入，我一定会发现的，你别乱想了，弄得我也担忧。”
“另外有件事要与你说明。”徐夫人似乎怕他生气，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只要你别再找刘道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恼的。”徐流川耐心道，他对夫人一向宠爱，夫人也是他的贤内助，不论他是富是贫，夫人都会守在他身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夫人咬了咬唇，柔声道：“可我就是要找刘道长，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原本要生气的徐县令压住怒气，道：“你且说说看，若还是做那档子事，我可不会答应，现在霍重雪正盯着我，若此事被他知晓，这可……”
“知道又如何，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奴仆，主子处死奴才，难不成也有错！”徐夫人不满道，一手将他推开，捏着帕子哭道：“我当初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个懦夫，就知道守规矩，也不知疼惜人家，现在又怕这怕那的，呜呜……”
虽只听她哭，不见她眼中有泪水，可徐流川还是心疼的不行，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夫人别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
“你有让我好好说么，我都未开口你就说不许，哪有这样的，哼。”徐夫人扭过头，却未将手抽出。
她虽然年近四十，可由于保养得当，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做出这般小女儿姿态也不显得突兀，甚至别有一番情趣。
有如此美貌动人的夫人，也难怪徐大人会整日陪着她，宠着她。
“夫人呐，我也是担心，万一出了纰漏，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就别生气了。”徐流川哄道。
见他服软，徐夫人这才罢休，道：“这次就饶了你，说到底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要不然你能每晚抱着我这么美貌的女子入睡？”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我呢，今日瞧着戏班子里的一个小姑娘不错，想买来……”后面的话，她是压着声附在徐流川耳边说的。
这让躲在屋顶偷听的霍重雪很无奈，这一看就是说到关键的地方了，竟然听不到。
顾颜听他将那天偷听到的话和这些天调查到的消息说完，说道：“徐夫人想做什么？她口中的刘道长莫非就是李子山上的丑道士？”
“想来应该是他，他确实姓刘，我七天前去李子山查探过，他不在道观，里面的东西都无人清扫，想要早就离山了，我想着查一查他的下落，但一无所获。”霍重雪摇头道。
顾颜喝了口茶，又拿了块点心：“徐大人是县令，想藏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对他来说不要太轻松。”
“听徐夫人的口气，她是又想找刘道士，你可曾见到？”
霍重雪答道：“这几天她都呆在府中，没有出去，我待烦了，就让老余帮忙盯着。”
每天不是在屋顶，就是在房梁上，看徐流川夫妻各种恩爱，看他们吃各类精致的食物，像这种追踪的事还真不适合他做，要不是因为这是师父交代的事，他早就不干了。
“你放心，老余身手比我好，不会出岔子。”霍重雪补充道。
顾颜可没半点担忧，她了解霍重雪做事的风格，不会做不靠谱的事，继而问道：“徐夫人宴请的戏班子可是叫满园春？”
霍重雪想了会，他当时没怎么注意戏班子的事，道：“好像是这个名，听人说满园春是从灵州来的，在灵州也小有名气，因为听闻诸葛先生到此地著书，所以才搬过来。”
“行，下午我们去满园春听戏，出去走动走动，整日憋在家里也闷得慌。”顾颜忽然转了个话题。
霍重雪道：“多少人去？”
“我们都去，包括诸葛先生他们，位置够吗？”顾颜不清楚满园春的地方大不大，若是小了，就只得请到山庄来。
“包个场足够了。”
顾颜：“……”
……
一群宅在山庄几个月没下山的老头子们，兴致高昂地在马车内说个不停，顾颜带着儿子坐一辆马车，就算隔了个车位，顾颜也能听到周新悬那大嗓门，和蓝岑溪的激辩声。
说起听戏，这是当下百姓的娱乐方式之一，消费者多数为有钱人，没钱的人忙着挣钱，哪有功夫听戏。
满园春也坐落在月湖边上，距离那牙市与青楼不远，甚至于有些人刚听完戏，就去了青楼，也有人是从青楼出来到满园春的。
第163章：折锦
老头子们对于青楼是见怪不怪，顾颜怀疑他们中肯定有个中老手，看看这一个个的淡定从容，听着对面俏姐儿的歌声丝毫不乱。
要说他们都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她可不信！
这么一群人出现在满园春的门口，自然引人瞩目，路过的行人仔细一看，这些人不是诸葛先生他们吗？
进出青楼的多为有钱的读书人，见这边大师齐聚，有些人丢下身边的美娇娘，整理衣冠也到了满园春。
因为是提前订好的位置，他们一进来，满园春的胡班主就亲自相迎。
胡班主看着四十上下，白面无须，那种白应该是常年在脸上打粉上妆所致，面容清瘦，不胖不矮，身材很匀称，看来早些年也是个唱戏的好手。
胡班主迎上前拱手道：“没想到我能有缘见到诸位老先生，还有顾先生，诸位能来真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快往里面请。”
诸葛忘川走在最前头，问道：“今日唱的是什么戏？”
“《折锦》，前段时间新编的戏，不是我胡吹，这戏一出来，就火遍了云州，每天都有其他县的人前来。”胡班主哈哈笑道，他对这成绩很满意。
诸葛忘川道：“《折锦》讲的是什么？”
“听戏讲究个边听边猜，这若是早先知道了，便少了许多乐趣，您说是不是？”胡班主开始卖起关子。
“这话不假，要是提前知晓，我还就没兴趣听了。”接这话的是周新悬老先生，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看着不像是儒学大家，倒像是江湖人士。
对于这群老头，胡班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又不是都见过，但心里清楚这些人是他惹不起的就对了。
经过楼道时，胡班主道：“这位老先生说的有理，往这边请，二楼的位置最好，给各位留了雅间。”
引着众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这间房正对着戏台，确实是最好的听戏的位置。
胡班主让人上了茶点，便退出屋去，出去时刚好有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急匆匆跑来，“班主，不好了，灵蝶……”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胡班主训斥道。
接着他回过头面带笑容对顾颜他们点点头，然后拉着那个小姑娘走了。
这并不算是一间完整的房间，因为前方没有门墙，只是左右两边有墙壁隔开，这地方还算宽敞，摆着有二十多个座椅，任不显拥挤。
顾颜心里想着徐流川的事，对方才胡班主的异常也格外关心，她向霍重雪道：“去看看。”
霍重雪点头，“嗯，我等会再过来。”
坐在他身边的姬源问道：“叔父去哪儿？这都快开场了。”
霍重雪拍了下他的肩膀：“与你无关，你听你的戏。”
坐在他前面的顾瑜小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这话引得姬源怒目而视：“你才是小孩子。”
戏台上，锣声一响，台上未见有人，只听到一段婉转的唱词：
“锦绣福贵怎需折，风光无限攀源峰，乍暖风烟满江乡，花里行厨携玉缸，笛声吹乱旅客肠。”
这一段百转愁肠的唱词一出，就吸引了在场者的注意力，来听戏的人众多，一楼二楼都坐满了人，走道上有丫鬟端茶送水。
顾颜对于听戏本没有多大的兴趣，以前也没现场听过，都是老妈在电视上看，跟着看了一些。
母上大人喜欢看越剧，对于越剧的曲调他比较熟悉，而这《折锦》的音调，似乎偏向于京剧，但好像又有些不同，她也不是很懂。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
台后方，胡班主拉着粉衣服的小姑娘在低声训斥：“有些事知道太多了，对你我都没好处，灵蝶的事你不要再问了！”
“班主，灵蝶是我的姐妹，她现在失踪了，我怎么能不急，你一定知道什么，我看到徐夫人来找你……”
“看到什么！你什么也没看到！灵蝶的事到此为止！”胡班主态度强硬，满脸怒容，见她被吓到了，又放缓神色道：“去练嗓子去，既然有心事，就一个人好好静静，我将你们养大，总不会害了你们，灵蝶自有她的去处。”
“可是……可灵蝶她到底去哪儿呢？我就想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够了，我现在没空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再问此事，就将你关入暗室。”胡班主的脸色又变，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胡班主说完，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远，霍重雪就从藏身处出来，跟着面带忧色的粉衣小姑娘到了他们练功的房间。
练功房只有几人，他刚一进来，就感受到几道打量的目光，皆因他的穿着与他们不同，而刚才的粉衣姑娘也注意到他，因为她离得最近，便上前问道：“你是走错地方了吗？”
霍重雪摇头，“找你有点事，与灵蝶有关。”
他的声音轻，旁人听不真切。
小姑娘面露惊愕，心想这人是谁，怎么知道她在找灵蝶，莫非他知道灵蝶的下落。
怀着这样的想法，看了眼房里其他人，想起班主的态度，便轻声答道：“你随我来，这里不便说话。”
霍重雪跟着她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小姑娘虽然对灵蝶的事上心，但也怀着一份警惕，她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灵蝶的？若不说清楚，我可就喊人了。”
她扬着拳头，带着威胁之意，但似她这般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动作，半点也不吓人，倒有几分可爱。
霍重雪嘴角上扬，道：“我是来听戏的，刚才路过戏台后方时听到你与班主的对话，就想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你这么着急，那灵蝶姑娘是你好友吧。”
“我叫灵鹊，她叫灵蝶，我们是最好的姐妹，等等……你偷听了我与班主对话，就要查灵蝶的事，我可不信你是好奇！一定是别有企图！”灵鹊气鼓鼓地道，方才竟顺着他的话了，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安的什么心，还是小心点好。
霍重雪道：“灵蝶失踪了，而此事与县令夫人有关，是她要走了灵蝶？”
“我不知道，那天确实徐夫人来过，然后我就没见……不对，你怎么知道徐夫人是县令夫人的？”被称作徐夫人的可多了，刚才与班主对话也没提到县令夫人，只说了徐夫人三个字。
“我在调查此事，当然知道的多，你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或许我能救你的好姐妹。”霍重雪直问道。
他怕对方还不放心，接着道：“我查的不是灵蝶，而是我家小妹的事，她也失踪了，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在我面前，现在我却不知她在何处受苦……而在她失踪前也见过县令夫人，所以我才……”
说到这里，霍重雪给了她一个懂的自然懂的眼神。
第164章：偷听
“啊，是这样的……你也别太心急，我告诉你就是了，但我知道的不多，不一定能帮得上你。”灵鹊生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事，小心说道。
在霍重雪眼中这就是个单纯好骗的小姑娘，这样的谎言她都相信。
灵鹊还未开口，就听到一声呵斥：“灵鹊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练功！”
灵鹊被吓得抖了下，这声音她很熟悉，朝那边看你，只见胡班主站在院门口。
“班主，我……”
霍重雪转过身看向他道：“是我找灵鹊姑娘有点事，胡班主莫要苛责与她。”
“这位公子找灵鹊有何要事？需要到这地方说，不如告诉我，戏班子的事我比他们要清楚，公子有事还是问我更方便。”胡班主知道他与顾颜他们一块来的，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方才他听底下的人说，有个青年男子找灵鹊有事，他心里总想着灵蝶的事，一听说有人有人找灵鹊，他就感觉不妙，便急匆匆赶来。
霍重雪抢在灵鹊前面道：“只事些小事，说来也奇怪，这本是我头一次见灵鹊姑娘，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情难自禁，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灵鹊姑娘莫怪。”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说出的话倒像是个上调戏姑娘的浪荡子，让涉世未深的灵鹊姑娘羞红了脸。
刚才分明说的不是这事，若非他长得俊，她非要驳回去。
看他们，一人娇羞，一人目露戏谑，胡班主也不再多问，咳了几声道：“行了，你去练功去吧，公子，前面的戏已经开始了，你不去听听？”
霍重雪道：“等会再找灵鹊姑娘谈心。”
在不清楚胡班主与徐夫人的关系时，他是不会将真实情况说出的。
等霍重雪一离开，胡班主就对灵鹊叮嘱道：“灵鹊的事你万不可告诉第三人，弄个不好，这戏班子都要毁在这事上面。”
“这么严重？”灵鹊小声道，她更觉得此事不简单，灵蝶或许已经遇害了，不然班主为何不肯将她的消息告诉自己。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戏班好，灵蝶她也是自愿听我安排的，你不要再想此事了，也别与其余人说，不管谁问都别说。”胡班主再三叮嘱她。
“我知道了。”灵鹊点头应道，班主说的那般严重，她也不好在坚持问下去。
她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可那些结合在一起，加上一番想象，灵蝶的下场可想而知，她不敢多说，心底还抱有一份期待。
霍重雪才走没几步，又隐藏身形潜藏回来，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随后等胡班主与灵鹊分开，他再出现在灵鹊面前，继续刚才的问题。
戏台上，穿着红色戏服分不清男女的人儿在台上比划吟唱，满座看客都被其身段与唱文给吸引。
顾颜的心思不在这出《折锦》上，便未曾理会戏文里男欢女爱的故事情节，在她身边的顾瑜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娘亲，这个故事没你讲的好听。”
“这故事与你娘亲说的自然不一样。”蓝岑溪在一旁道。
顾颜拍了拍他的背，“若是不爱听，就与姬源他们一块去玩吧。”
“好啊好啊，顾瑜我们去街上逛逛。”姬源顿时来了精神，像听戏这样的活动本就与他的性格不符。
顾颜也看出他们无心听戏，所以才有此提议。
可以出去玩，顾瑜自然高兴，与顾颜他们告辞一声，就跟着姬源他们三人下楼了，在楼道上遇到了上来的霍重雪。
不用过多的交流，霍重雪也知道他们这是看戏看不下去，要上街玩，习惯性地叮嘱了几句，就不管了。
霍重雪将知道的细声说与顾颜听。
顾颜道：“是徐夫人要走了灵蝶？”
“现在还不确定，老余跟着她的，她今日不论做什么事都逃不过老余的眼睛。”霍重雪道，刚才灵鹊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可灵鹊知道的也不多，倒是和他说了许多她与灵蝶如何姊妹情深的话。
重点的话只有几句，第一点，徐夫人听戏那天多夸了灵蝶几句，第二点，灵蝶是在徐夫人听戏后第二天不见的，而当天徐夫人带着丫鬟来过，并且与胡班主详谈甚久，第三点，胡班主不允许他们再提及灵蝶的名字。
“这件事的关键点在胡班主，他一定知晓灵蝶的下落。”顾颜肯定道，“现在就去问他，救人如救火，要真是人命关天的事，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了。”
说着就起身：“诸葛先生，你们在里听戏，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实在抱歉，得先行离开了。”
霍重雪赶忙道：“有老余盯着，不会有事的，师父着急过头了。”
“仅老余一人，怕是分身乏术。”顾颜道，她想尽力救能救的人，人命关天的事，不该抱有侥幸。
从他们的对话中，诸葛忘川他们也感觉到事情不简单，“你们去忙吧，看你们也不是全心全意来听戏的，还是我们老头子在这里认真听一会。”
“这次是我的不对，下回补上。”顾颜感到有些抱歉，说好来听戏，结果成了查案。
“行啦，你们年轻人是坐不住的，也就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耐心听戏，这戏也没班主说的那般好，都是些情情爱爱，没什么看头。”章老先生摸着拐杖道。
…………
霍重雪领着顾颜快速找到了在台下角落里照看的胡班主，胡班主看到他们，疑惑问道：“可是戏不好听，怎么这会下来了？”
接着他又自行猜测道：“又或是有别的需要？是茶点瓜果？”
霍重雪直言道：“灵蝶在哪里？”
“你们怎么……一定是灵鹊告诉你的，这个死丫头！都让他别乱说，就是不听！”胡班主懊恼道：“早知道就将她给关起来。”
“灵蝶失踪与徐夫人有关，你将她送给徐夫人了？”顾颜逼问道。
胡班主看了眼四周的人，道：“这是我们戏班的事，与你们无关，还请不要再问。”
顾颜恐吓道：“若是她死了，你不说，等查出来，罪名只大不小，到时候你这满园春可就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