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秋池宴（2）
袁老头是个诗痴，也是诗词大家，每年秋池宴的试题都是由他确定，云老头也就没提前打招呼了，说罢就等着他接话。
可没曾想袁老头他游神了，在他小声喊了一句才回过神来，正眼瞧他，还疑问道：“何事？”
“诗题呐，该你了。”云定江再次提醒道。
袁老头恍然大悟般道：“在想顾先生的那首词去了，诗题还未想好。”
云老以及他身旁的人都一愣，这老头还真是越老越不靠谱。
诗题还未确定，但不影响袁老头的发挥，他绕过云老头上前道：“诗题老夫还未敲定，但在这之前老夫想请各位听一听这首词。”
不给下方的人反应，袁老头就开始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坐在位置上的顾颜有点懵，怎么又念起这首词来了。
袁老的声音有一股沧桑感，念这词的时候，格外有感觉，只有后方的章老头略微不服，他觉得这词怎么着也得他来念。
“你们先品品这首词如何？”袁老头念完后问道。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有人评价道：“词中之意，很是清楚，让人一读就懂，可里面还有我等不能体会的无奈之感。”
在他之后，又接连有人道：
“这词的叠句用得甚是巧妙，脍炙人口。”
“看似简单的一首词，却又让人一听就难以忘却，写词的人文学功底甚佳。”
“……敢问这词是袁老先生写的吗？”
许多人都以为这词是袁老先生所写，夸起来更是不遗余力，就差直接吹捧袁老本人了，当然，在场的人都是识货的，能看出这首词确实很好。
袁老先生又问道：“尔等今日能写出这等好诗或好词吗？”
场下顿时安静，有人答道：“自然能，这词本身并无出彩之处，唯独胜在其中蕴含的情感，我虽无写这首词的人的丰富经历，可却有一腔热血，写出的诗词比这首定要出彩许多。”
顾颜闻言望去，只能看见那人的侧脸，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股傲气。
在他之后，又有不少人附和，表示能做出比这首词更好的词。
袁老先生道：“你们有此信心，老夫很是欣慰，写诗者不能丢了那份信心。这首词是顾先生写的，老夫是借她的这首词开个头。”
“你们肯定很好奇谁是顾先生，此事先不急，借她这首词的目的就是要限定今日的诗题。”
说到这里，袁老先生稍一停顿，而在场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
“今日的诗题没有具体的题目，只有一个要求，不可为赋新词强说愁！其他的随便写。”袁老头说着点了点头，深觉自己这一次的诗题定的妙。
以往都规定了具体的题目，一路看过去，都相差无多，无甚新意，今年这招够特别，也让他看看这些人写的诗还有哪些花样。
林刺史坐在主位上道：“袁老这次的题可不简单。”
“难吗？”袁老头双手一摊问道。
“和往年相比，可要难一些，没有具体的题目，他们连给自己找个好题都要半天，而且不能强说愁，这让一些早有准备的人又得重新琢磨了。”舒大人喝了口茶道。
因为每年都有比诗，导致有些被邀请的学子，为了博得众人赞赏，会提前备好诗词，但是因为每年的诗题都是临时敲定的，所以为了别太过跑题，他们准备和感情相关的诗词，到时候将一些写景写花写时节的词稍一替换修改，就能立马做出一首诗。
这也是袁老他们很不喜欢的。
如果此时仔细一看，底下有不少人在皱眉苦思，大家都想写出一首好诗，就算一开始云老先生说了无诗感可以不写，他们还是在逼着自己写。
为了前程，又或是为了名声和彩头。
顾颜拿着笔在手上转圈，毛笔是之前的侍女发的，连墨水都没沾，她看向霍重雪道：“这算是比试吧？那应该有彩头啊？”
她想看看彩头是什么，然后再决定抄哪首诗。
霍重雪摇头，“老师，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彩头。”
舒从元压着声道：“比诗最佳者，得五十金，由袁大师他们出，还会挑选四首不错的，赠十金。”
顾颜朝他点头道谢，心想这些老头子够有钱的，出手也阔绰，而且还很实在，只是比个诗就拿出了六十金，后面还有那么多比试……如果有人将所有项目的首名拿下，那一天能赚多少？
装修山庄的钱正在朝她招手，云老头他们也没说她不许参加，秉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社会道理，她让玲芳赶紧研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就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袁老先生特地让人将点燃的香放在风口，这风一吹，燃得就更快。
这样一来，考验的不仅是他们的诗词功底，还能看出他们能不能沉得住气。
顾颜这边刚停笔，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是顾瑜拉着蓝老头过来了，蓝老头如同监考一般巡视，在她身边低头看她写的诗。
她注意到只有他离开凉亭，这不是让别人更注意到她吗。
蓝老头看完后，又拉着顾瑜绕了一圈，回到凉亭后说道：“各位写完后将名字写下，别和去年一样，让袁老先生扯着嗓子问这诗是谁写的。”
听他这样一说，顾颜才发现她也没署名，用毛笔写东西，她甚少写自己的名字，刚才又习惯性停笔了。
这样看来，蓝老头是特意提醒她的。
等她补完名字，再往儿子所在的位置看去时，发现凉亭内，蓝老头和那些老头子正说得欢，不是吧，他是被其余人撺掇过来看她写的诗的，然后回去说给那些人听。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该写完的早已停笔，未写完的也只得作罢。
有侍女开始收他们写好的诗，若有人觉得自己写得不好，可以不交，不过没上交的人甚少，就算只写了两句的，也递了上去，就为了在那些大师面前混一个眼熟。
第106章：秋池宴（3）
顾颜细声问道：“舒公子，他们这样看诗需要多久？”
舒从元瞥了眼没有关注这边的父亲，然后伸着脖子道：“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写诗的人虽然多，但基本上都是凑数的，以袁大师他们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诗好不好，快着了。”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在相互交谈。
顾颜总感觉这一幕像是考试收卷后，拉着几个同学猜测分数！
这时候，姬源三人蹑手蹑脚地从后方赶回来坐下，姬源不愿和霍重雪坐一起，就和林铮他们挤在一块儿。
霍重雪转头看向他们，瞅了一会后，道：“身上是怎么回事？”
顾颜听他这样问，也回头看去，看到姬源他们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乱，头上是有几根草叶。
姬源头上还插着一根羽毛，手上还有三道抓痕。
商子初老实回道：“听说山上有野味，我们就去逛了逛。”
“野味？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顾颜惊讶道。
这座山上修了八座院子，一个中央广场，还会有野山鸡等东西在这座山上活跃？
霍重雪道：“到底去做什么了？”
顾颜瞅了他一眼，道：“回去再说，手上的伤先包扎一下。”
这里人多，刚才姬源他们匆匆赶来，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这事还是不要让别的人听到的好，好歹给孩子们留点面子。
霍重雪点头道：“回去在收拾你们。”
姬源顾颜道：“还是师公讲道理，这点伤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顾颜也不管他那点伤了，问道：“你们会作诗吗？写一首看看。”
三人齐齐摇头道：“不会！”
顾颜眼色略沉：“写。”
三人看了眼桌上的纸墨，又互相看一眼，哀叹一声道：“师公，写的不好，可不许责备。”
顾颜道：“不责备，用心写了就成。”
还治不了你们三了，这么大个人了，又是权贵子弟，写不出好诗，难不成还不能写一首简单点的，也让她看看他们三人现在的水平。
姬源探头四处看了看，原本迷茫的他忽然有了想法，提笔就开始写，刷刷刷几下就写完了，看着自己写的诗，露出满意的神色，对顾颜道：
“师公，我写完了，你看看，上等的好诗。”
坐在他左边的商子初在他写的时候就看完了，嗤笑一声道：“你这也叫诗？简直是狗屁不通啊。”
林铮在旁边道：“我觉得还行，我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写。”
顾颜将姬源的诗拿过来一看，首先做的就是憋住别笑，姬源正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呢。
她看向商子初两人道：“你们也写，写完一块给我看看。”
因为有姬源打头阵，而且师公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也放开了胆子准备随心写。
相比与在场学子的冥思苦想，他们写起诗来比的就是速度了，连平仄什么都不讲究了。
顾颜将三人的诗全看完后，连连点头道：“真不愧的好兄弟，写诗的水平都差不多。”
她说着将诗给了霍重雪，让他好好看看他家侄子的文学水平。
“你们的诗写得很贴近事实，姬源的《秋名山抓鸡后感》既写了抓鸡的过程，又写了现如今的心情，很不错。”顾颜夸完后，觉得有点违心，又道：“不过在用词方面，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回去后将《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好好学学。”
不管怎么样，被夸后的姬源笑得跟朵太阳花一样，对身边两人道：“听到没，师公都夸我的诗写得好，快，叫一声姬大师听听。”
林铮两人推了他一把，回了他一个白眼，“别做梦了，师公还说我们三水平差不多。”
顾颜接着夸林铮道：“你这首《烤山鸡》也写得不错，从拔毛到烧火，放架子上烤，再到吃，全都写了，不曾遗漏一个细节。”
林铮也乐呵呵道：“跟姬源学的，他写抓，我写烤，哎，奸商写了什么？让我猜猜，是不是也写了鸡？”
商子初鄙夷道：“我才没那么没品味，写的是今日宴会景象。”
顾颜赞同道：“如果真要给你们分出个高低，还真是商子初的诗最佳，平仄虽然也不对，可他将这里的人数都写进去了，念给你们听听，诗题《秋池宴》，高官十五人，大师二十四，满座五百席，独秀顾师公。”
顾颜念到最后一句时，顾颜不禁老脸一红，他敢说实话，真的不是因为这最后一句话，才说商子初的诗最佳。
没想到商子初还拍的一手好马屁，深得吾心。
姬源两人听完后，看向商子初的目光都变成了敬佩之色。
霍重雪将三首不伦不类的诗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
写诗能写成这样，难怪他们的爹都不待见他们，也就是师父能夸得下去。
这么一会功夫，凉亭内阅看诗词的大师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又让侍女将诗分发下去，将他们认为写得好的几首给誊抄了下来。
这场景相当于前世阅卷完后，下发试卷，让各位知道自个的分数了，也要开始讲试题了。
看着在场的人的试卷，喔不，是诗都发下来了，唯独她的迟迟没侍女送还，顾颜疑惑了，看向凉亭里的十几个老头，这些个老头在搞什么花样？
顾颜将霍重雪的诗拿过来一看，品鉴道：“你这写诗的水准很高啊，不用跟我学那些知识，也也是一等一的才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秋池宴上你会告诉我你的身份。”
姬源三人面露惊疑，不是吧，师公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霍重雪道：“等会，等论诗写文这两场比试过后，就和老师说，反正再不济也是个进士身份，不然云老头他们怎么肯给我面子，就凭我有权势，现在的大师都是不畏强权，身份清高的很，如果我和他们三一样。”
他瞥了眼姬源他们一眼，又道：“像他们一样不学无术，云大师可不会理会我。”
顾颜回了句：“你有两位那位好的老师，再怎么着也不会差。”
第107章：秋池宴（白梅）
霍重雪道：“他们三个也是请了不少老师的，都被他们给气走了，学什么都不行。”
顾颜转身看了他们一眼道：“看着还行啊，没你说的那么差劲。”
姬源三人齐齐点头。
这边顾颜和霍重雪他们闲聊着，另一边，袁老头他们已经将评点好的四首诗拿出来给大伙鉴赏完了，现在只剩下最佳的一首诗了。
没有被评点过的人，心里都隐隐有些期盼，希望自己的诗是最佳的那首。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带着顾颜他们也不再说话。
袁老头高声道：“这次宴会上各位的诗都写得不错，没往年那些个伤春悲秋，都年纪轻轻的，也没那么多忧愁才对。”
“袁老先生说得对。”众人齐声道。
袁老头接着道：“你们都想知道最佳的一首诗是哪首，这首诗写的是梅花，虽然现在还未到梅花开的时候，可也不算离了今日的诗题。”
众人一听是梅花，开始看自个的诗，又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询问是不是旁边的人所写的。
场上写梅花的倒还真有那么两个，现在正接受旁人敬佩的目光。
袁老头拿出一张纸，看着上面字道：“写诗的人不禁诗写得好，字也是极妙，连云老先生都夸此人的字，云老头你说说看。”
云定江不喜欢磨磨蹭蹭，直言道：“此人的字写得确实妙，你也赶紧的宣布结果，接下来就该写文章了。”
听到云老先生这样高的评价，众人都面露惊讶，他们觉得那两个写梅花的人的字迹似乎很一般啊，怎么也当不起云老先生的称赞。
袁老头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大笑道：“这首诗名为《白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袁老先生念完后还沉吟了片刻，道：“老夫与诸葛先生他们一致认为这首诗是此次宴会的最佳，尔等怎么看？”
在座的听完后，有反复念叨者，有面露失望者，有立马回过神赞赏者。
从诸多反应中，也能看出他们不同的阅历和对比试的态度。
有人高声问道：“敢问袁老先生，这首《白梅》是哪位兄台所写？”
袁老先生答道：“写诗的人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顾先生，之前的那首词就是她所写，就算你们都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夸赞差点让正在喝水的顾颜呛着。
“哪位顾先生？”
“袁老先生，能被您称为顾先生的，怕是和你们差不多水平的大师，这怎能与我们比试呢？”
“对啊，我们可比不过像袁大师这样厉害的人物。”
袁老头道：“这样看来你们是自认不如顾先生咯？”
舒从元率先道：“确实比不上。”
坐在另一个方向的陈子衿也大声道：“差之千万里！”
两人一个比一个夸张，但附和者众多，都是有眼力见的，能看出袁老先生在捧这位未曾露面的顾先生，懂得人情世故的都知道该怎么说。
自然，平心而论，他们写的诗的确比不上这首《白梅》。
袁老头道：“顾先生还不出来一见，这些学子可不像是在安远县内的那些，没那么不知礼数。”
他是从云老头他们口中听说了安远县顾氏酒楼辩论一事，听完后，他都有脾气了，现在的读书人不好好做学问，尽知道玩花招！
众人四处观望之下，只见角落里一个妇人起身后，挺着腰不急不缓地朝袁老先生那方走去。
“这，这不会……顾先生不会是个妇人吧？”
“极有可能，不然她站出来作甚？”
“而且她似乎还怀着孩子……”
“我们写的诗连一个妇人都比不过？！”
“我听说过她，是安远县的顾娘子，安远县内比诗词对联无人是她对手，而且还写了一本叫《射雕英雄传》的书，剧情精彩，广为流传。”
…………
底下的议论声一重接一重，顾颜在袁老头念诗的时候，就开始屏蔽来自外界的废话和奇怪的目光，以免影响她接下来的表演。
她没想过袁老头会来这么一出，她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只要在比试中表现好点，就能在回去后坐实她才女的名头，就不会有人质疑她教徒弟的事了。
现在么……看样子她要安远县才女变成云州才女呢。
这波声望刷得有点狠，以后她也是名人了。
虽然心中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可神情却保持不变，不卑不亢地走到了凉亭处，对亭内的人一一见礼后，面朝众人道：“这首《白梅》是我所写，承蒙诸葛先生他们看得起，才有顾先生这样的称呼。”
“你们心里一定对我好奇和质疑，女子哪来的文学功底能写出这样的诗？如果不信，可以随便出一题，我当场作诗。”
她稍一停顿，看着他们道：“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天下的男子都认为女子不如男，甚至很多人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我开始写诗起，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就是质疑，见过许多的读书人，他们对我的态度十分轻慢，我之所以出现在秋池宴上也是无奈之举。
若不是在安远县内有人咄咄相逼，怀疑我的作诗的水平，我又何必在孕期跋山涉水到这里参加诗会，与你们而言，这诗会很重要，与我而言，除了证明我自己，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在场的人认真听她说着，顾颜说的都是事实，也参入了自己的情感，众人听得也感触颇深。
顾颜接着道：“在场的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我希望在场有质疑我现在提出来，我可以证明我自己，我不希望在秋池宴后，被人指指点点。
我听到过最为厌恶的一句话，就是说我贿赂了云大师他们，所以他们才带我参加秋池宴，先不说我，就算云先生他们的为人，像是那种会收钱开后门的人吗？”
“我刚写的《白梅》，既是在写梅花，也是在写我自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顾颜挺着肚子声情并茂地演讲完毕，然后抽了下鼻子，眼眶微红，却不见泪珠滑下，刚才那么一说，她自个都感觉真是不容易，差点将自己说哭了。
第108章：秋池宴（顾先生）
做人还是真实点好，她不喜欢自己的人生充满谎言，如果真有谎言，那也是迫于无奈吧。
顾颜给自己搬运前世文学作品的做法找了个理由，那就是迫于无奈，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她当然也不否认自己是想借此成名，为自身牟利。
人活着，最重要就是要过得快活，随心就好。
她望着场上众人久久不语，而在座的各位也未出一言，他们在思索顾颜的话，在结合袁老先生之前的话，在猜测顾颜还有哪些本事，能让诸葛先生他们这般礼遇。
没人给顾颜出题让她作诗，他们相信在秋池宴的权威，相信诸葛老先生他们的眼光，从而不会怀疑顾颜的水平。
只不过，要让他们一时间去接受自己不如一个妇人的事实，这有点难，尤其是眼前的顾先生在这之前并无多大名气，未曾做过什么大事。
林春雪望着顾颜的背影，问身旁的舒玉明道：“顾夫人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顾沉？”
舒玉明摇头道：“本官与顾夫人不熟，她家中的事我哪知道，林大人问这作甚？”
林春雪陷入沉默，他想起自家女儿最近被一个叫顾沉的无耻小子纠缠，曾让人探查过顾沉的底细，他是有个叫顾颜的妹妹。
现如今仔细一想，眼前的顾颜就是那小子的三妹，还真是一家人，一个个都胆大包天！
林刺史上前道：“本官这儿倒有一题，顾夫人若是接下了，便当得起一声顾先生。”
他原本是不想为难顾颜的，可做爹的就是看骚扰自家女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看顾沉的家人也不顺眼。
林春雪这话一出，诸葛先生他们都怔住了，这事刚才不是都说好了，他在关键时候坐实顾先生的才名，当时可没让他出题，怎么到这时候反而变卦了。
连舒玉明也望向他，嘀咕道：“可不要开玩笑。”
林春雪道：“顾夫人又不是无才之辈，若当场作诗能难住她，那怎能让在坐各位服气。”
顾颜拱手道：“林大人尽管出题。”
不管心里有多慌，面上一定要比谁都镇定。
林春雪敲了敲桌案，扫过桌上摆着的几本书，道：“顾夫人写过不少书，这写书也都得到了诸葛先生的赞美，只是写诗对顾夫人来说太过简单了。”
他想玩什么花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他有何要求，顾颜都只有硬着头皮上的份，都怪她刚才将话说得太满，也是她过于相信袁老头他们了。
“林大人有何要求？”
顾颜一手背在身后，神色平淡，有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从容淡定。
林刺史微微颔首道：“五百年前有神童南符，在焱帝设宴时，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七步成诗，何等风流，今日本官也不要求顾夫人能七步成诗，改为十步，能否做到？”
在场之人不仅哗然，七步成诗的南符是当年第一才子，少年成名，素有神童之称，自他之后，再无人能七步成诗。
虽然林大人多给了顾夫人三步，但也难呐，这世上的好诗，大多都是经过反复推敲的，连诗中的一个字都要纠结许久。
短时间内写出来的，难有好诗，不，基本上没有。
顾颜没听过南符的典故，但这七步成诗的故事，她倒是知道曹植版的。
要她十步成诗，还需要切合他的题目，这需要她超强的外挂，能帮她搜寻到合适的诗了，自己也能作诗，可水平要差许多，既无意境又无写诗的感觉。
袁老先生道：“顾先生刚才做了一首《白梅》，依然颇费心神，现在要她十步成诗，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蓝岑溪跟着道：“就算我等十步成诗也不容易，更何况顾先生现在的人生阅历还不如我等。”
周新悬道：“林大人还是再考虑考虑。”
舒玉明都有些看不过去，低声道：“为难一个妇人，与你可没好处。”
林春雪不理会人他们，对顾颜道：“他们都在劝我，是对你没信心，你怎么看？”
顾颜想不通林刺史为什么针对她，但她不会也不能怯场，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道：“大人请出题。”
她就是这般爽快，在这一刻，在座的人有觉得她草率的、狂妄的、自傲的，也有觉得她愚蠢、自大、不知轻重的，同时又在心里佩服她的镇定。
袁老劝道：“这事急不得，以顾先生的本事，早晚才名远播，今日他们不认可你，过些时日总会看明白。”
顾颜道：“多谢袁老和各位的好心，顾颜在此谢过。我来此就是为了快些解决这事，以后就能省去不少麻烦，我便要一朝成名天下皆知，教天下人不再轻看我。”
最后添上去的那句话显得她很狂妄，也是她要的结果，有了名气打底，就不会有人拿她没本事来挑衅她了，今日她越是展现的有才气，以后遇到类似的宴会就能轻易推掉。
林春雪拍掌道：“好志气！”
“本官读过不少诗，大多都是写写花写月的，也是因为我家夫人喜欢这些，顾夫人就从花和月中选一个的作诗吧。”
在场的老头子都皱了下眉头，诗题虽然简单，可此处无花，此时无月，写起来又难上一层，需要凭空想象。
顾颜却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他要出什么刁钻的题，与花月相关的诗多得是，她在脑中一番筛选，不过几息时间，便轻松笑道：“林大人和诸位听好了。”
所有人脑中浮现同一句话：这就想好了？
这时顾颜朝着诸多学子坐着的方向迈出一步，同时仰头闭目念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她右手抬高到胸前，做了个举杯问月的动作，好像此刻天伤挂着的不是天晷，而是玉钩。
众人也随着她的动作，抬头望天。
这头一句并不算出彩，但仓促间写成的也不算差。
顾颜又往前两步：“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这四句已经初露意境，而众人讶异的是，这首诗好像还挺长的，她才走了三步，一步两句，三步六句，就算只做出这六句，也当得起一声顾先生了。
顾颜接着背诵：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到这里已经走了六步，她走得不快，念诗的意境感十足，随着她的声音，众人也被带入到诗中的世界里。
白兔，嫦娥，今人与古人……还有不变的月。
顾颜又往前一步，这一步她没念诗，再往前一步，还是没念，又一步，依旧没念，就差一步就十步了，可他们都能看出这诗还未完。
当顾颜迈出最后一步时，她放声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第109章：秋池宴（敛财）
顾颜念完后，在场的人半晌没出声，要不是她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了敬佩之色，还以为装逼失败了呢。
这可是李白的大作，月光十足的一首诗。
袁老先生率先赞道：“好诗啊，好诗啊，好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诸葛老先生道：“老夫倒是更喜欢最后一句，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喜欢这一句的洒脱随性。”
蓝岑溪道：“全诗上下无一个多余的字，这可真是十步成诗啊。”
“不对，应该是七步成诗，顾先生在作出左后一句之前的三步，未曾念一句，且步伐略快，应该是心里有了诗句，只是等到最后一步再说。”
蓝岑溪可不怕扫了林春雪的面子，将他分析的全都说出。
林春雪不与他计较，反而与之前强硬的态度相反，起身后出了凉亭，对已经转过身朝这边走来的顾颜称赞道：“顾先生名不虚传，之前是本官小觑了你，七步成诗，又是上品，今日过后，名动天下。”
顾颜道：“林大人过誉了。”
“顾先生过谦了。”林刺史拱手道。
他改了对顾颜的称呼，又向她拱手行礼，这是承认了顾颜的才华。
待顾颜走近后，袁老先生颇为兴奋地问道：“这首诗叫什么？”
顾颜答道：“此诗名为《把酒问月》。”
袁老先生面朝众人问道：“尔等觉得顾先生这首《把酒问月》如何啊？”
众人齐声道：“吾等不及！”
袁老先生又问：“可当得起尔等一声顾先生？”
众人再次齐声道：“诗词无双，是该这般称呼！”
袁老先生欣慰点头道：“顾先生除了诗写得好之外，还著有几本脍炙人口的巨作，等刊印后，你们也可以读一读。”
顾颜忙道：“称不上巨作，只是给孩子启蒙用的。”
蓝岑溪道：“你家孩子启蒙用的书，就已经远超在场许多人如今在看的书籍了。”
林春雪好奇问道：“可是桌上那几本？”
坐在原地始终未动的诸葛先生道：“林大人可以看看，就算老夫看了，也受益良多，哦对了，这本《射雕英雄传》属于小说杂记，内容也很精彩。”
周新悬在旁边道：“就是后续出的太慢，看着不过瘾，但又让人牵肠挂肚，做不到不看。”
袁老头赶紧阻止越老越偏的话题，宣布道：“此番比诗，顾先生的诗最佳，还有谁有异议？”
在场的人自知不如顾颜，半晌无人出声，就在袁老头要直接宣布结果好开始下一场的时候，有人出声道：“以顾先生这样的水平和我们比诗，这不是在欺负人嘛。”
袁老头解释道：“这点我们已经考虑过了，顾先生是第一次参加秋池宴，并且在这之前顾先生名声不显，所以今年就与你们一样可以参与比试环节，也让你们服气。”
“若是直接然顾先生与我们一样坐在这儿给你们评分，你们定然不愿意。”
这些话一出，再无人反对。
接着袁老头宣布了比诗结果，毫无疑问，顾颜的诗最佳。
凉亭内，应袁老头的要求，顾颜将《把酒问月》给写了下来，这些老头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后这首诗到了林刺史手上。
林刺史在得了诗稿后，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对顾颜道：“本官不会白拿顾先生的诗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诸葛老先生讥笑一声，他竟然没抢过这个冷面刺史！
“林大人何其不厚道，这首《把酒问月》的第一手诗稿价值几何，我等心里都清楚，换谁得了都会给顾先生谢礼的，你可别想一句话将顾先生打发了。”袁老先生吹胡子瞪眼道，刚才白和云老头他们争执了。
林刺史道：“本官可不是小气的人。”
顾颜插了一句：“我不急，只是接下来该比文章了。”
赶紧的进入下一场，她今日打算张扬点赚一比大的，刚才比诗就赚了五十金，五十金足矣将鹿鸣山庄从头到尾翻修一次了。
她回到位置上，朝舒从元问道：“比文章，最佳者的奖品是什么？”
“一样的，五十金，这次由我爹和林大人出资。”舒从元这回看顾颜的眼神都变成了赤裸裸的崇拜。
那些老头一听要写文章，赶紧将她放走了，由特邀大儒诸葛先生宣布文章题目——劝学。
这题一出，顾颜就知道该写什么了。
这次留给他们一个时辰来写，大伙都在沉思着该怎么写，题目很简单，也是老生常谈的题，写出一篇文很简单，可要写出水平就难呐。
顾颜缩回身子，盯着桌上的纸，心想这秋池宴的奖品都这么接地气的吗？主持宴会的老头子们不应该是附庸风雅的以他们的作品，或是名贵的书房用品做奖品吗？
怎么都是五十金？
但是，
她喜欢！
诸葛先生他们看她盯着白纸半天没动笔，以为她在沉思。
林春雪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找来顾先生的？”
蓝岑溪将顾瑜拎出来抢答道：“顾先生的儿子，老夫的徒儿。”
顾瑜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林伯伯好。”
娘亲交代过，有白胡须的可以喊爷爷，有黑色胡须的可以喊伯伯，再年轻些的可以喊哥哥，他喊了他们就会给见面礼，但好像并没有用，到现在他什么都没收到。
不过娘亲也说了，他们给不给不重要，主要是他要懂礼貌。
林春雪愣道：“这孩子挺可爱的，叫我伯伯，还是头一次有孩子头一次见我就主动这么称呼我的。”
舒玉明调笑道：“你整日里冷着脸，孩子见了你都怕，哪会一见你就亲近你。”
蓝岑溪忽然想到什么，对在座的老头子们道：“我徒儿的见面礼，你们还没给了，赶紧的。”
年纪最大的章老头拄着拐杖，无奈笑道：“蓝道长是越老脸皮越厚了，哪有主动问人见面礼的。”
连周新悬都看不过去了，道：“我们又不是不给，你用得着明着催促吗，蓝老头这些年修道都修到哪去了，说起话来半点道人的风骨都没有，还和以前斤斤计较。”
蓝岑溪无所谓地说道：“我修的就是自在逍遥，怎么开心怎么过。”
“你这样要是将顾瑜教坏了，顾先生可不会放过你。”舒玉明的揶揄道。
顾瑜乖巧道：“舒伯伯，我娘也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怎么舒服怎么过，但求无愧于心。”
第110章：秋池宴（劝学）
人不可能一直都保持一个精神状态，比如一个人在看笑话，前面两个还能逗笑你，但越到后面就会越觉得无趣，因为人的情绪也会被消耗的。
装逼的效果也是这样，有高潮迭起的剧情，和主角反差的人物认定，加上一些角色的衬托，才能成就一次成功的装逼。
刚才她已展示了十步内写出一首诗，在场的人经历过一次震撼，对她的实力有了认知，接下来她再写出足矣碾压他们水平的文章，他们也不会太过惊讶。
甚至会认为理所当然，但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稳固自身名气，还是得写。
古往今来以劝学为题的文章多了去，而能被当做教科书般流传下来的便没多少篇了。
顾颜刚写了一句，忽然想到自己漏了什么，抬眼看向前方回忆，在旁边看她写的霍重雪不敢打扰她，看了眼她刚写好的一句：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顾颜想起林刺史方才的为难，顿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着他问道：“林刺史是不是有个女儿？”
霍重雪稍一愣，点头道：“对。”
顾颜恍然大悟，顾沉前段时间写信回家，说了他看上了云州刺史的女儿，她还回了信给他，给他出了追女三十六计，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林刺史今日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和对未来女婿（不确定）以及他家人的挑剔。
这点他能理解，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女儿，在芳华正盛的年纪却要被一个外人摘了去，当然不会乐意。
像林刺史这样严厉冷面的人，要是做了二哥的岳父……她乐见其成。
顾颜想到这儿不禁笑了，然后在默写荀子的《劝学》时，整个过程都面带笑容，不知情的人看了，只当她是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
太阳从正中位向西移了一些。
一个时辰到了。
文章的评比和比诗不同，并没有收上去，而是自告奋勇诵读自己的文章，前提是你得有信心，写的有些水平，至少不能在读完后被人耻笑。
之所以这样设定，是因为文章字太多，都交由诸葛先生他们看，就太费时间了。
而由他们自己诵读，就用不了多久了，但凡要面子的，只要前面一人的文章比他的好，就不会站起来将自己的文章读给大家听。
越到后面文章的质量越高。
顾颜从舒从元口里得知这些后，也不急着读了，这本是他们的盛会，不能喧宾夺主啊。
一炷香过去了，诸葛老先生捋着胡须称赞：“我来云州之前，听人说云州学子多是争勇好斗之辈，著诗写文不是强项，今日一观，却道是流言不可信，亲眼所见才是真实，方才几位学子的劝学文写得不错，令人深思，不知哪位还有佳作未曾拿出来？”
他问这话时，瞅向了顾颜，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顾颜正在发呆，她有点困了，中午不睡，下午崩溃！
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勉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霍重雪在旁轻喊了声：“师父。”
顾颜疑惑地看向他：“结束了？”
霍重雪看她有些累，关心道：“你先歇着，我替你读。”
顾颜沉吟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将桌上的纸交到他手里。
霍重雪起身，面朝众人道：“在下霍渊，字重雪，乃是顾先生的弟子，师父文章已经写成，只是身体虚弱，故而由我代为诵读。”
场上的学子低声议论。
“男子拜女子为师，还是我头一次见。”
“一个敢拜，一个敢收。”
“顾先生是有真本事，是男是女又如何，你们是目光短浅！”
“我又没说拜女子为师不行，只是惊讶！”
“嘘，别吵了，也不知顾先生的文写得怎样？”
诸葛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肃静！顾先生身体不适，可先到附近的院子歇息，文章就由重雪诵读。”
在他说话之前，顾瑜就绕过人群到了顾颜桌前。
顾颜心想她只是有点困，还不至于需要静修的地步，可现在……她还是乖乖退出吧。
顾颜起身‘虚弱’地道谢：“多谢诸位体谅。”
她现在算是功成身退吗？
玲芳扶着她的手臂往宴会外走去，给他们带路的人，顾颜认得，正是混进凉亭的陈子衿。
等他们走出宴会，进入到蜿蜒的林间小道后，陈子衿就忍不住问道：“顾先生的文章写了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不能！”
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道声，吓得顾颜手抖了下，陈子衿就更夸张了，捂住胸口闭着眼，整个人都抖了下。
他们转过声一看，是姬源他们三人。
刚才回绝陈子衿的姬源凑上前道：“我都不知道师公的文章内容，你别想在我们前面知道。”
顾颜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下，“幼稚不！你们想知道，留在那听不就好了。”
商子初摇着扇子道：“我们来照顾师公，免得有宵小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顾颜呵呵一笑：“我看你们是坐不住。”
林铮摸了摸脑袋道：“我们走之前和叔父说了，他准了，像诗文这样的东西就算我们听了，第二天估计也忘了。”
陈子衿呆愣了好一会，他是没想到顾颜不仅有徒弟，还有徒孙，辈分高啊。
只是这三人怎么看都像是纨绔子弟，顾先生真是有教无类！值得称赞！
等顾颜一走，霍重雪将她的文章念出：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
…………
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此文不论用词，还是其中道理都经得起细品，听完后，在场之人的学习之心都被带动了起来。
诸葛先生长吁了一口气，由衷赞道：“这才是真的劝学，引人深思哪，你们也多学着点，今日不论是顾先生的诗词，还是她的文章，都是精品，这篇《劝学》尔等听后，需铭记在心，时常拿出来读一读，也能提醒自己。”
他一边夸一边朝霍重雪的方向移步而去，他身后的一帮老头子看出了他的意图，也跟着移动步伐，林春雪安坐凉亭内，他已经得了一首诗，这篇文他便不争了。
第111章：起疑
陈子衿将她带到了最近的文院，八个院子都是按照各自掌管的内容而命名的。
礼、乐、射、御、书、数、剑术，和她所在的文院。
前面六个是指君子六艺，剑术是根据云州的民风，也是因为大周的开国皇帝好剑术，说出‘君子当习武佩剑’的话，所以，天下学子纷纷习剑，这些年来已经成为他们必学的课程。
而文院是用来探讨诗词文章、史书经籍的，基本上只有那些老头子喜欢到这里喝茶闲聊。
这里有往年秋池宴收集的文章诗词，并没将所有人的收集，只是记录了老头子们看的比较顺眼的。
顾颜打着哈欠，在陌生的环境，她的入睡时间需要很久，要是不怎么困的话，甚至会睡不着。
玲芳在她旁边守着，见她除了打呵欠，一直睁着眼，便道：“三娘子你睁着眼怎么睡啊？”
“我在想以后怎么办。”她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玲芳道：“什么怎么办？三娘子一日成名，以后天下学子都不敢小瞧你，还有什么要担心的？”
顾颜摇摇头，她感觉今日的一切都太顺利了，要不是林刺史稍微为难了一下她，甚至可以说畅通无阻，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喔，不对。
本来就是和云老头他们说好的。
可——她还是有种被安排的感觉。
待她仔细理理……
顾颜双眼一眯，侧过身看向玲芳道：“你觉得霍重雪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忽然问这个，婢子觉得霍公子人挺好的呀，温柔又有学问，还长得好，而且对我们也极好。”
“能不花痴吗？”顾颜戳了下她的脸蛋，皮肤细嫩，手感不错，“你就不觉得他心思深沉？”
玲芳摸了下被她戳过的地方，道：“不觉得啊，三娘子怎么有这想法？是不是太困了，有点迷糊了。”
顾颜给了她一个白眼，“去外面陪瑜儿玩，我睡觉不用你守着。”
玲芳不放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应道：“那婢子先出去了，三娘子又事喊一声就成，婢子就在院外。”
“去吧去吧。”
玲芳走了没多久，顾颜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她现在想太多也没用，不如直接去问他。
另一边，诸葛先生抢先一步得了顾颜的《劝学》文稿，笑着和几个老家伙闲扯了一会，霍重雪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过了一会，宴上的学子也都被云老先生带去了各自的院子。
凉亭内就剩下诸葛先生和蓝岑溪，外加霍重雪。
诸葛先生道：“重雪拜师极为挑人，当年连老夫都不上，这次却拜了个女师父，老夫知道后，甚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你给折服，如今一看确实不一般啊。”
霍重雪躬身道：“还得多谢老先生千里迢迢赶来，为我师父正名。”
“算不上正名，顾先生名副其实，用不着我等相帮，也能在文坛留下传奇，只是时间提前了些罢了。”诸葛先生答道。
蓝岑溪道：“重雪用心良苦，但似你这般瞒着顾先生可不妥，他日若是被她知道了，你自作主张，少不了要挨一顿罚。”
霍重雪无所谓道：“罚就罚，师父不打人。师父害怕麻烦，这场秋池宴过后，那些想找麻烦的也得掂量掂量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蓝岑溪提醒道：“你也该娶妻了，可别……哎……为师也是怕你走上不归路。”
诸葛先生道：“重雪不是那种人，既然拜师了，就不会有那想法。”
蓝岑溪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两人都单着，长期相处下来，想没感情也难，日久生情就是这般来的。”
两老头一人一句，霍重雪脸色逐渐黑沉，“为老不尊！”
说罢拂袖而去，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师父永远都是师父，只是她和别的师父不一样罢了。
…………
等到暮色降临，顾颜方才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起来喝了杯水，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迷了下眼，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洒满整个院子。
玲芳一见她出来，赶忙走近问道：“三娘子可好些了？”
顾颜道：“睡了一下午，可精神了，今晚都不用睡了。”
“对了，瑜儿他们呢？”
玲芳答道：“小少爷跟着蓝先生去听琴院了，姬公子他们也去别的院子玩去了，霍公子不久前来过一趟，见三娘子还未醒，就离开了。”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公子说等你醒来，问你是今天回去还是等秋池宴结束？”
顾颜问道：“秋池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玲芳道：“婢子问过了，秋池宴举办三天，以第一天为主，剩下两天是给从云州各个地方赶来的学子交流探讨的。”
顾颜懂了，“这个时辰天黑之前，应该能到云府，明天就能启程回家。”
外面纵然千般好，还是不比家中舒坦。
“顾先生别急着走。”拱形的院门口，有一老头拄着拐杖走进来。
顾颜上前迎道：“章老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章颐园道：“编著《字典》的事还没商定好，怎么就着急离开了。”
顾颜道：“不是已经商量好了骂，人选都确定好了，只等各位腾出时间到安远县来一起编书了。”
章颐园道：“哪能这样草率，总该有个章程。”
顾颜捋了捋思路，刚睡醒脑子还不太灵光，过了会才道：“先不急，在编书前需要做很多准备，首先得让各位老先生了解拼音，然后需要许多相关的典籍，还得有个足够大的地方。”
“对了，地方不用挑了，我之前买了个庄子，今年翻新，明年可入住，在编书前需要时间筹备资料和推广拼音，正式的编书时间可以定在明年，章老先生你看怎么样？”
章老头点头道：“行，就这样！”
他说完就拄着拐杖一登一登的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顾颜。
怎么都不发表点意见，她还有许多细节没说了，老头子匆匆来又匆匆去，这是在闹啥？
第112章：归去
初冬的风，云州的风丝毫不客气，使劲的刮，昨日还长满叶子的一棵树，今日就秃了。
顾颜一行人整装待发，来时只带了些许礼品，归去时三辆马车都塞满了东西。
云府门口。
云老头亲自相送，他等会还要赶去秋名山，就没多和顾颜寒暄了，直接送行，提了几句明年编书的事。
顾颜再三感谢他的热情款待，和对他赠送的礼物表示感谢。
回到家中，顾颜只想躺着不动，在躺够之后，才想起清理从云都府带回的东西。
云老头除了送了她一些书籍外，还有云都府的特产，她给了大嫂一部分，剩下的留着自己吃。
这三车东西基本都是他们母子的。
在秋池宴上时，她一直以为奖品只有五十金，从秋池宴离开时，才发现，五十两金子只是每天固定的奖品。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老头的珍藏物品。
云定江的字画一幅，周新悬的雕花酒壶酒杯一套，还有诸葛先生的玉棋一套……这些东西都是珍品，也是风雅之物。
她最喜欢的是林刺史给的星蕴剑，剑身清亮，从剑鞘抽出时发出悦耳的颤音，剑身长二尺有余，剑柄处有星蕴二字，颜色较暗，但从细腻的花纹上可以看出这柄剑价格不菲，低调奢华，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已经拿着这柄剑比划了一个时辰了，依旧爱不释手。
玲芳端了一碗黄芪乌鸡汤进来，看到她在屋里舞剑，长剑正朝她刺来，吓得她连退三步，待长剑停在她身前一尺处时，才惊魂未定地道：“三娘子，你吓死我了，你现在别舞剑了，等孩子出身后再舞也不晚。”
顾颜收回剑，还想挽个剑花，只可惜她的手跟不上她的想法，星蕴剑再次掉到地上，她无奈道：“我有分寸，只在屋里随便玩玩，再说这柄剑还未开锋。”
“这是什么？”
她将星蕴剑捡起来，看向玲芳手里的汤问道。
玲芳道：“大夫人说三娘子这几天劳累了，让厨房炖了补气血的乌鸡汤。”
顾颜道：“乌鸡汤，哪来的乌鸡？”
玲芳答道：“是桂坪村的李大婶送来的，听说是村里有人从山上打的，她昨日买了送来的。”
顾颜端着碗，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难为李大婶还惦记我，可有给李大婶回礼？”
“给了，但李大婶她没接，说是给三娘子补身子的，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顾颜点了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道：“瑜儿呢？”
“娘亲，我在这。”
正问起他，顾颜就从外面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把缩小版的琴，这是蓝岑溪特地找人按他的身量做的。
“娘亲，师父和云爷爷他们送的东西该怎么办？”
秋池宴一行，他们赚得盆满钵满，顾瑜收的礼可不比她这个做娘亲的少，顾瑜的房间里都堆满了，他之前看娘亲在忙，就没来问，而且自个收拾了一下，可他发现越收拾越不知该怎么放。
“屋里的东西等会娘给你收拾，你怎么抱着琴走？”顾颜将他拉过来道。
“喜欢就抱着，娘亲还玩了很久的剑了。”顾瑜理直气壮道。
“你别摔着就行，我先给你将东西收一收，过来跟我学，等你长大了，我就不帮你收屋子了。”顾颜笑道。
夜色降临，顾颜才将他的东西给摆放收拾好，不看还不知道，这些老头子给顾瑜的东西也太多了。
收完后，她不禁叮嘱儿子几句，告诉他不别人送的东西不能当礼物再给别的人，也不要故意毁坏，这是对送礼的人的不尊重，是不珍惜别人的心意。
忙完酒庄的事赶回家的顾老爷，第一时间就是喊她过去一顿嘘寒问暖。
儿行千里父担忧。
这些天，顾老爷在酒庄做事都心不在焉，就担心自家女儿出了什么事，他想去赶去云都府，又担心会给女儿添乱。
他的商人身份，若是去了秋池宴，只怕会影响到女儿的声名。
正巧这时候厨房已经将饭做好了，顾颜和老爷子一同进了用饭的院子，屋内大嫂正在和孩子们说话，大哥坐在旁边笑容温馨。
顾老爷进屋后，道：“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刘淑答道：“听瑜儿说秋池宴的事，三妹的文采连诸葛先生和刺史大人都夸赞，我们当然听了高兴。”
顾颜应含蓄一笑。
顾老爷咧嘴笑着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顾颜调动氛围，故意这般道“爹，你们可别夸了，我脸皮薄，再夸下去，我可就端着饭到别处吃了。”顾颜为调动氛围，故意这般道。
“我还不知道你，这点事就会害羞，那就不是我家颜颜了。”顾老爷乐道。
顾颜配合道：“是是是，老爹说什么都对。”
在吃饭的过程中，一家子有说有笑，顾颜也将在秋池宴上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总之结果是美好的，她让家里人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免去他们的担忧。
晚饭后，顾老爷带她到了书房，神色凝重道：“女儿啊，虽说你在秋池宴上大展风采，可以后的路就更不好走了，你爹我虽然不懂读书人的事，可也知道读书人名声最重要，名实相副才能长久，你此番有了与云先生他们差不多的名声，可不要浮躁，心要稳，你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要多钻研。”
顾颜懂了他的用心，道：“爹你放心，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
见老爷子面子微变。
她紧接着道：“当然，我也会不断学习新的知识，学无止境，多学点东西总不会错。”
“不是，你刚才说的金刚钻是什么东西？这三个字拆开了我知道，合在一起……难道是金子和刚石做的钻头？”顾老爷疑惑道。
“啊？”
原来老爹刚才变脸是因为这个啊。
“老爹你这样理解也行，反正是个很结实的东西，能够钻各种东西。”顾颜解释道。
顾老爷点点头，又道：“你之前说准备翻修鸣鹿山庄，是打算今年搬进去？”
他虽然问得轻松，可眼中的不舍掩盖不住。
顾颜道：“明年去了，离得不远，我会常回来的。”
第113章：问答
接下来，顾老爷和她说了该请哪些人来翻修庄子、怎么才能更省钱等一系列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顾颜将早就画好的庄子规划图给他看了，老爷子和她的欣赏目光不一样，怎么都看她的图纸不顺眼。
想提笔改又不知该怎么改，最终只是提了几句意见。
顾颜以前不是搞设计的，这张图纸只是根据以前在网上浏览过的一些房屋建筑画出来的，将古代风格和现代风格融合在一起，所以顾老爷才觉得哪哪都透着怪异。
次日天亮，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样子。
起床洗漱，吃饭散步，接着开始整理今日授课用的东西。
然后等霍重雪他们来，就开始上课，屋外传来麻雀的叽喳声，啾咪趴在门口甩着尾巴。
仿佛一切如昨，但又像是所有的东西都不同了。
最为直观的体现，是姬源他们听课更认真了，时不时用笔写上几句，当真是难得。
中午休息时，顾颜将霍重雪叫到了院中。
霍重雪问道：“师父喊我有事？”
“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顾颜坐在树下，伸手拿起掉在树下大石块上的叶子，也不看他。
过了一会，霍重雪才坐在她面前，道：“是说我身份的事吗？”
顾颜将叶子丢到一边，看着他道：“说说看，我不喜欢有人骗我，尤其是我信任的人。”
霍重雪心神领会，道：“我说我是齐侯世子，师父信吗？”
顾颜点头：“信！”
没点身份怎么能拜这么多名师，与那些老头子的关系有这样好的关系。
“我说商子初是锦绣侯的儿子，师父信吗？”
“信，你侄子没点身份怎么说得过去。”
“林铮是兵部尚书之子。”
“也是你侄子。”
“姬源是我表哥的儿子，别人都喊他天子。”
“信，早有猜测。”
顾颜费力忍住不让自己嘴角上扬，她要镇定，而且还有事没问清楚，不能失了师父的威严。
霍重雪见她面色严肃，不惊不喜，问道：“师父知道我们的身份，还会教我们吗？还敢教我们吗？”
顾颜反问道：“为什么不敢？难不成你们敢欺师不成？”
对于他们的身份，除了觉得以后有靠山之外，并没有害怕或想要跪舔的心里，都是人，只是他们生来就有权有势罢了。
“自然不会，师父知道后，可别说出去，他们三个都是不服管教的，被他们的父亲送到我这儿磨练，也想让师父指点指点，能学多少算多少。”霍重雪道。
他猜过顾颜的反应，也知道她不会大惊小怪，但没想到会这么平淡，简直是毫无波澜。
就像是寻常的拉家常、打招呼。
在他以前游历的时候，每当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都神色巨变，前倨后恭。
内心窃喜的顾颜，看向他的眼神微冷道：“你就没别的要说了，你既然拜我为师，有些事，尤其是与我相关的事，就不该瞒着我！”
霍重雪愕然，起身道：“师父都知道了？”
“我傻吗？被你套路了，事前看不出就算了，事后难倒还想不明白吗？”顾颜带着怒气道。
霍重雪鞠了一礼道：“是徒儿错了，未曾提前与师父商议，师父尽管罚。”
面对他的认错，顾颜并未给好脸色，道：“说清楚！不许欺瞒！”
霍重雪心道师父有些时候好骗，可有时候一下就想通了事情原委，到这时候了，他只好将秋池宴的一切个说出。
“…………总而言之，让师父参加秋池宴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顾颜问道：“好心机！从齐胧月开始散步流言的时候，你就开始谋划了，原本流言的事，你可以用别的方法澄清的，可却费功夫去了云都府拿来了秋池宴的请帖，让我不得不参加秋池宴。”
“还将我的书籍抄录下来，不经我同意，带到秋池宴上，给诸葛先生他们看，连远在灵州的诸葛先生都是你请来的，这一切都是你提前布置好的，我就像是傻子一样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到头来我还不能怪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我造势，那你到底为了什么？！”
最后一问，近乎是吼出来的。
她猜到了这些，可不想相信，她喜欢简单的生活，也喜欢纯粹的人。
尽管她知道人生不可能一直纯粹，遇到的人也不可能都是真心对她好的，可她只是不想接受好不容易信任的人却骗了她。
打着为她好的名头，欺骗她，她内心很矛盾，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霍重雪都做的没错，一心一意为了她好。
霍重雪握了握拳，拧着眉道：“我知道是我错了，不该瞒着师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看师父平日行事较低调，而我又不想师父的知识因为知道的人少，而被埋藏。”
“要是提前告知师父，师父肯定不会答应，因为师父怕麻烦。”
“你知道我怕麻烦，还让我参加秋池宴！”
“秋池宴一过，世人皆知师父的才名，不会有人来寻麻烦，多的只是敬仰和佩服。”
“是啊，说起来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布置，秋池宴一行怎会如此顺利，那些大师无一人对我有过重话，甚至让我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我当时竟当真了，事后才觉得不对，在这之前我什么才名都没有，他们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也不该这样尊重我！”
霍重雪说的那些，顾颜心里清楚，但人在生气的时候，哪会想这么多，她再次说了气话。
霍重雪解释道：“师父你先消消气，气大伤身，我能喊来蓝师父，周师父，请来诸葛先生，可其他二十几位老先生，我可不熟，所以才带上师父的书籍，他们看了才会承认师父的才华。”
“说到底，他们都是被师父的才华所折服，是真的尊重您，而不是因为我。”
霍重雪从头至尾的态度都很好，该认的错他认，该说清楚的也说了。
顾颜叹了口气，她能想明白这些的，甚至在心里觉得他布置的很好，一切顺利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是该告诉我的，说不定……算了，以后有关我的事，你必须和我说清楚！”
“不敢再瞒着师父。”
霍重雪轻呼一口气，他已经准备好受罚了，他以前体验过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得罪了她们，都不好收场，反正最终是他被弄得狼狈不堪。
而师父好像和别的女人不同，竟然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第114章：名动
顾颜是想不出该怎么处罚他，而且她觉得自己没理由罚他，人家为她的事跑前跑后的，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也没那么低调，甚至在出风头时还乐在其中，她又有什么理由罚他。
这不过，在这件事后，她看他就没以前顺眼了，但时间一久，她又会将这次的事给忘了。
秋池宴共举办三天。
三天后，参加宴会的学子自行散去，而有关顾颜的才名也以更快的速度传开。
在诸葛忘川他们暗中推波助澜之下，秋池宴才过去两天，顾颜的顾先生的名声已经传出了云州，甚至连京都也有了关于她的消息。
书生们谈论最多的是顾颜在秋池宴上所著的诗词文章，而寻常人关注更多的是她的那本《射雕英雄传》，读书人注重文采，寻常百姓图个乐子。
偌大的云州，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顾颜顾先生的名讳，知道她是女才子，知道她是能与诸葛先生他们相提并论的先生，知道她所写的诗文就连林刺史都要抢着收藏，更知道她七步成诗的无双才智。
“顾问月的书出后续了吗？”
戴竹石一进桂子书斋就急忙问道。
书斋内，已有不少人在看书，或是在柜台前付账。
李掌柜面带不解地问道：“戴公子今日来得巧，刚才顾先生的丫鬟已经将《射雕英雄传》的后续送来了，快的话今日下午就能刊印出几百册，对了，刚才公子说的顾问月是何人啊？我们这儿只和顾先生一人有合作。”
现在顾颜的身份不同往日了，他也顺着读书人的称呼改了口，不叫顾颜为顾夫人了。
戴竹石面露喜色道：“《射雕英雄传》后续出了，我今日就在这里等着了，今日我要第一个购顾先生的书。”
他往里走了走，捡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继续回答李掌柜的话：“顾问月就是顾先生的雅称，她在秋池宴上七步作诗《把酒问月》，一首诗中共有七个月字，所以就有人给顾先生起了顾问月，顾七月这样的雅称。”
在他旁边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一本文集，接话道：“我觉得顾先生的雅称应该叫顾劝学才对，顾先生的那篇《劝学》已经成为了经典，我每次读完，都颇有心得，对于学习更有耐心与定力了！”
李掌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顾颜的名声越大，他们书斋赚的钱就越多，现在还可以刊印一些她的诗词文章，也能赚上不少。
“你们别乱给顾先生安名头，她现在虽然没取字，可等以后就说不定了。”又一人凑过来道。
戴竹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之前不还觉得顾先生是妇人，还瞧不上她吗？”
“那是之前，我眼光浅不行啊，现在这情况，我一不傻二不瞎的，云大师他们都认可了顾先生的文采，我哪有瞧不上的道理。”
这人倒是直率，有什么说什么，脸皮也厚，说完也没有不好意思。
他接着道：“我可已经将顾先生之前贴在门口的拼音之法都学会了，依我看以后这法子肯定会被更多人使用，早学早好。”
“别以为只有你学了，我不但学了，还用在了平时的写作上，用习惯后才发现这方法有多方便。”戴竹石旁边的年轻人道。
这会儿，又进来一个青衫男子，一进屋就问道：“有没有顾先生的《射雕英雄传》，前面几册，一样给我来十本。”
李掌柜赔笑道：“这位公子，您来晚了，这本书一上架子就被抢完了。”
“之前的也没有了？”青衫男子追问道。
戴竹石道：“掌柜的说没了就代表真的售空了，我在这里等的是新出的几回，掌柜的刚放出的消息，今日下午会刊印出来，要不一块等？”
青衫男子闻言，摇着头走了，买书的事他可以交给下人来做，而他则决定向顾府递一张拜帖，登门拜访一下这位顾先生。
而有这一想法的不知他一人，就连败在顾颜手里的吕崇年都在今日一早递了一张充满歉意和诚意的拜帖。
顾颜面对一桌子的帖子，她眨了眨眼，道：“从昨天到现在，就收到了这么多张，怎么处理？”
这些帖子中有拜帖，也有请帖。
玲芳接着道：“怎么秋池宴后，事情好像还更多了。”
霍重雪在旁边道：“师父可以筛选一遍，不重要的都可以推掉。”
“你觉得什么才叫重要的？”顾颜拿起最为华贵的一份帖子，一边问一边将其打开。
“类似云老先生他们那种身份的人给的帖子，就算是。”霍重雪一本正经道。
顾颜浏览完手中的请帖，道：“那这一堆帖子都不会有了，手里这张是吕崇年让人送来的，邀请我去煮雨楼喝茶，并且整张帖子内出了邀请的那一句，其他都是道歉的话，他倒是挺会看风向的。”
“朝堂上最多的就是这种人，他虽然会见机行事，但不够聪明，做官不合适。”
自从摊开身份后，霍重雪说话就更加无所顾忌了，一些官场上的事，皇家的事，明都府的事都会与顾颜说上一些。
“人都是会变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师父这样说，是想应下吕崇年的邀请。这样也行，传出去后，旁人只会说师父不计前嫌，宽宏大量，不与吕崇年计较。”
顾颜将请帖放下，道：“才不去，要真有诚意，我不介意他登门送礼。”
“师父，你那几本书打算何时出售？”
霍重雪问的是《千字文》、《弟子规》和《声律启蒙》等书籍。
“诸葛先生过几天要来，到时候先将编纂好的拼音学习册和标点符号给他，找一家大一点的，最好是官方的书铺合作，这样才能流传的更快更广。”顾颜将想法提出，并且以眼神明示他。
该用徒弟的时候，就绝不能犹豫啊。
霍重雪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件事颇为重大，我得先写信回去问问，出书不算大事，可书中的内容影响颇深。”
第115章：提问
顾颜明白他说的意思，拼音和标点符号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知识，很多人都无法马上接受，如果操之过急，会影响到大周朝整个文坛。
在这两天内，顾颜将这些基础东西教给了顾老爷他们，虽然他们不能全都记住，但他们人手一本备忘小册子，有时间就看上几眼，时间长了总能记下。
既然想要让天下人都认可她的知识，首先就得让身边亲近的人都会。
这一点，也是顾老爷先提出来的，开了家庭会议，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
顾颜原本不想勉强他们学习，可没想到他们这样为她着想，她该感到庆幸，这辈子能有他们这么好的家人。
有事一起想法子解决，没事也能互相关心，唠唠家常，平淡且温馨。
今日，顾老爷子早早的去了暖阳酒庄。
在酒庄刚买回来后，顾老爷子就将酒庄的名称给改了，用暖阳酒命名。
按时间来算，新酿的酒在这两天就可以出窖了，顾老爷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心投入其中。
顾老爷的马车刚走没多久，顾府门前就来了一辆看似低调，却十分宽大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个老头子。
前者白须垂于胸前，穿着一件青灰色布衣，面容慈祥，后者较为年轻，黑色的胡须，花白的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
在下人去敲门时，诸葛先生问道：“周老弟，你还真准备到顾先生家提酒回去啊，这葫芦够大啊，哪来的？”
他这三句话三个意思，还真是年纪越大问题越有趣。
周新悬道：“前面和顾先生说好的，我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至于这酒葫芦，那是重雪当年送的，也不知他从哪找的，一葫芦能装一坛酒。”
“你呀你，也难怪重雪会跟你学，不肯跟云老头学。”诸葛先生摇着头笑道。
“云师兄的性子太闷，一般人，就连他家的那些小家伙都躲着他。”周新悬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云师兄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管束家里人，现在云家除了他，就没有一个能接他班的人，云沐那小子还算不错，可身体不太好。
他这个做师弟的都为他发愁，不过，前几天探他口风，得知他对后辈的事好像并不怎么在乎，对他说了几句，类似于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
顾颜在小院中一听说诸葛先生他们来了，赶紧让玲芳给她整理头发，刚才躺在软塌上吃着葡萄，摸着小狼狗，那叫一个惬意，只可惜少一个唱曲的，不然就真的完美了。
顾颜快且稳的走到了府门口，走近了道：“两位老先生久等了，周老先生之前来过一次，我叮嘱过府上的人，周先生再登门时，不必通报直接请进屋的，这次怕是他们忘了。”
周新悬摆手道：“不是他们忘了，是诸葛兄嘱咐的。”
诸葛忘川道：“第一次到访，总不能连姓名都不通就进府去，那可不成。”
顾颜点头应着，道：“诸葛先生谨遵礼法，是我疏忽了，快些请进吧。”
这时候，姬源他们正在书堂内做功课，霍重雪今日有事，未曾到顾府来。
顾颜先将两位老先生请到正厅喝了茶，聊了几句，说到了她在书堂教课的事，诸葛忘川对此很感兴趣。
顾颜就和他们边谈边往书堂去。
在路上，诸葛忘川道：“重雪将三个顽劣都交到你手里，他自个倒是会多懒，今日却不知去了何处？”
顾颜道：“倒也还好，三人并不笨，只好愿意学，比许多人都要有天赋。”
从秋池宴回来后，这三人的学习态度就大变，通过这几天的教学，她发现姬源三人的智商都在线，而且脑筋也转的快。
这三人不是皇子，就是侯爷公子，上一辈的基因摆在那儿，就算想蠢……想蠢还是可以的。
“哦，顾先生可不要勉强，这三人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气走的老师都能摆一屋酒席了。”
诸葛老先生打趣道，他这话虽有夸大的痕迹，却也八九不离十，三人仗着身份背景没少折腾事。
京都，也就是明都府内，但凡有点名气的老先生都被他们三给霍霍过。
周新悬插了一句：“这点我相信顾先生说的。”
诸葛忘川不解道：“这是为何？”
周新悬笑而不语，难道让他当着顾颜的面说：在教孩子方面，到底还是女人比较有手段。
这可不成，说完指不定等会就被赶出去了。
到了书堂屋外，他们停在窗前，透过木格窗子往里看去，见里面六人学习都很认真，拿着笔在写东西，有不明白的，还会朝身边的人讨教。
顾颜道：“进去看看，他们知道我们到了。”
他们三人往窗边这么一站，就挡了大片阳光，里面的人也就马上察觉到了，只不过都没有回过头看。
诸葛忘川点点头，还是让顾颜先进去。
顾颜进屋后，对端坐在座位上的六人道：“先停一下手里笔，今天诸葛老先生和周老先生来了，他们可是文坛大师，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他们。”
诸葛忘川和蔼地朝顾瑜他们点点头，周新悬也颇有风范地点头，然后一本正经道：“我上回来过，想必你们都记得，我身前这位是诸葛老先生，你们有问题就问题。”
姬源他们在秋池宴见过诸葛忘川，之前在明都府也听过他的名字，家中老父亲差点就要将他们送到他那里去学习了，最后因为人家不收，又让他们在明都府猖狂了一阵子。
现在又在这里见着，尴尬啊。
顾梁和顾植都是第一次见诸葛忘川，对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很好奇，他们对大师这样的词没多大概念，所以也不怕他，对他问出了许多课堂上不懂的东西。
“您知道为什么逗号长得像蝌蚪吗？”
“千字文真的有一千个字吗？”
这倒是将诸葛忘川给问倒了，他看向顾颜，顾颜看着顾梁他们，这都问的是什么呀。
怎么在她讲课的时候，他们不问，这时候问诸葛先生，可真的是……
第116章：《音符》
在书堂里呆了一会，和姬源他们闲谈了几句。
顾颜就和的诸葛先生两人去了父亲前两天给她准备的书房。
书房内的东西不多，书桌椅子都是新置办的，还有一股红漆香。
书房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招待来往友人。
三人刚坐下，玲芳就端了茶水进来，给他们倒上一杯。
顾颜道：“我对茶道没什么研究，家里人也不爱喝茶，所以家里也没备什么名贵的茶，也不知两位喝不喝得惯。”
周新悬不在意道：“我是来喝酒的，茶不茶的倒是无所谓。倒是诸葛兄喜欢品茗，有事没事总爱喊人一起饮茶。”
“茶能修身养性，适合我这样的老头子，年轻人多爱饮酒，周老弟是人老心不老。”诸葛忘川大笑道。
顾颜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她整理好的书籍，递给诸葛先生，道：“诸葛先生看看，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现在也好商议。”
诸葛忘川抿了口茶，一手接过书籍，这两本书是《拼音》和《标点符号》的详尽版，由顾颜一笔一划写出的，书籍的线是玲芳帮着订的。
诸葛忘川给了一本给周新悬，两人一边看，一边和顾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将两本书都看完了。
顾颜问道：“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周新悬摇了摇头，看向诸葛忘川，“十分细致，一看就懂，老夫觉得没什么要改的了，诸葛兄认为呢？”
他在来之前已经从蓝岑溪那儿，将拼音和标点符号学了个透彻，现在看这本书完全没有不了解的，甚至觉得自己对于这些知识的理解更进一步了。
诸葛忘川在一旁点头，道：“周老弟说的不错，内容方面已经不需要做改动了，不过，还有一点。”
他说着停了一会，翻开两本很薄的书道：“这两本书都太单薄了，页数有些少，分开做不如合在一块，你看怎么样？”
顾颜自然应允，确实如他所言，不管是拼音还是标点符号，都只有十几页，合在一起倒也方便一些。
“那这书的名字就得改改。”周新悬道。
“那就叫《拼音字符大全》。”顾颜瞬间起了个接地气的名字，她觉得这名字没毛病，以前给女儿买书的时候，那些书的名字都长这样。
诸葛忘川倒是呛了一声，劝道：“这名字太长，不好记，依老夫看不如叫《音符》，不管是听着还是看着都是舒服些。”
音符？
顾颜想到了乐谱。
这……
见她犹豫，诸葛老先生接着道：“怎么说老夫还需要在编书人那里留个名，这起个名字的权力还是有的吧，再说顾先生你刚才起的书名实在……”
他摇着头不知该如何形容。
顾颜立马道：“就听诸葛先生，音符就音符！”
书名叫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内容摆在那儿，这点无人能改动。
书名商定之后，三人又针对编书的事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说到后面，诸葛忘川忽然一拍膝盖道：“哎呀，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顾颜问道：“什么事？”
诸葛忘川道：“也不知重雪与你说了没有，顾先生出书影响的不仅是文坛，还有京都一些权贵的利益，这里面的水可深了。”
顾颜沉默了片刻，她想不通这和当官的有什么关系。
诸葛忘川提醒道：“官场多的是师生关系，若以后天下人都学了顾先生的东西，怎么说都算是你的学生，见面了称你一声老师都不为过，而官场中人么……我也就说到这里了，顾先生是聪明人，该懂的自然懂。”
顾颜恍然大悟，请教道：“会有人打压吗？”
诸葛忘川道：“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凡事都有两面。”
顾颜突然忧心起来，她没经历过官场争斗，但看过不少权谋剧，里面的人物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出书的事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也会有人支持，她没有根基，那些支持她的人也不会出全力，而反对者会想尽办法。
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刺客暗杀，陷害入狱。
周新悬道：“诸葛兄将事情说严重了，有重雪他们在，不会出事的，知识总要更新换代，一代比一代好才对，不愿接受的都是愚笨之人，能出什么幺蛾子。”
听他这样一说，顾颜顿时心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杞人忧天。她绝对不是因为有霍重雪这样一个有身份的徒弟而感到心安的，顾颜违心地想着。
诸葛忘川道：“我也就提个醒，之后可能会有人找上顾先生，让顾先生有所准备。”
顾颜起身行礼道：“多谢诸葛先生，您这一说可是帮了我大忙。”
有了防备，遇到相关的情况，她也不会过于慌乱。
…………
下午，顾老爷带了几坛新的暖阳酒回家，还在顾府的两位老先生，准备对酌到天明，不过，他们才喝到天黑时分，就已经醉了。
第二日，两人各带了几坛酒走了。
而顾颜立刻带着《音符》送到桂子书斋，交给李掌柜，商定好价格后，要求他立马开始刊印，做到以最快的速度出新书。
经过了解，她今日才发现李掌柜的桂子书斋属于云州连锁的书店，在云州每个县城里都有一到两处书斋，而他也不是背后真正的东家。
桂子书斋的东家是云老头的大儿子——云常然。
云老头都没跟她提过，怕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儿子竟做了商人，而且做的是贩书的买卖。
顾颜本还想着到云都府再找大点的书店合作，现在倒是省了她的时间。
李掌柜一听说上面还得带上诸葛老先生的名字，也是不敢相信，在听顾颜说了诸葛先生今日刚从她家离开后，就变成了惊讶。
“实在是没想到顾先生已经能和诸葛老先生一起著书了，顾先生这本范本可否留在小店内，给进出的读书人观摩也好。”李掌柜奢求道。
顾颜果断拒绝，“赶紧找人抄录完，抄完后记得多对几遍，这次的书千万不能出错。”
第117章：朝中局面
李掌柜知道想要留下顾颜的真迹是不可能的，人家以前就没留过字，现在就更不可能的。
说到以前，倒让他想起了前两天被人偷走的，摆在门口的标点符号牌子，上面贴着的就是顾颜亲笔写的标点符号的解析。
被偷之后，他就后悔不已，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能将牌子放外头，多危险啊，虽然他即刻报官了，可现在还没将牌子找回来。
顾颜将这边的事说定后，去了一趟鹿鸣山庄，山庄内已经有人在动工改建了，到处都是拆拆打打的声音。
顾颜让人给忙碌的人送了茶水，四处查看了一遍，像是一位巡视领地的地主，不对，她现在就是地主了，一座山头都是她的。
玲芳在她身边道：“三娘子，我们回去吧，婢子问过了，要修建完得等上几个月了。”
顾颜道：“我知道，你觉得以后住这里怎么样？”
玲芳看了看前方的树林子，和后方山庄的围墙，道：“这里夏季肯定要凉爽不少，景色也不错，地方也大，就是离县城远了些，不热闹。”
顾颜道：“就是要安静点的。”
她以前买房子都没得挑，因为房子太贵，票子太少，只能选便宜些的，现在她感觉有了房，心里踏实多了。
而且不用还房贷，一口气买下的感觉就是爽，现在还是按照她的规划进行装修，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这庄子远离喧嚣，适合老了过采菊东南下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顾颜过得很惬意，除了有一点她还没办法适应，就是胎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她是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子，也能感觉到他，但孩子并不能给予她反应，最近几天，她时不时地能感觉到他在动。
只是轻微的动作，却让她感觉很清晰。
她甚至能想象孩子是以什么姿势、用的是小手还是小脚在抓，又或是侧了下身子。
她的感觉是欣喜的，也是惊奇的，要是能回去，她一定要抓起手机发个朋友圈，说：老子肚子里有个娃！他在动！
从这几天开始，她开始想象孩子出生后是什么样的，有时候会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去描绘孩子的模样。
听说，怀孕时做的梦有预知孩子性别的作用，但她的睡眠一直很好，还没做过梦。
在这里，也只有等孩子出生那天，才能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男的女的都是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胎动的感觉就越明显。
按照时间推算，孩子应该在明年四月左右诞生。
生孩子要准备什么……
不能剖腹产，全靠力气，这……十级痛！
需要：
补品？
产婆？
然后就生吗？
这需要一个不错的身体，万一生不出来，可就糟了，一尸两命！
她没生过孩子，没经验啊。
越想越焦虑，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边在心里说不要着急，越着急越影响胎儿的状态，可一边又在想象生孩子的痛苦。
玲芳看她走来走去大半天了，不解道：“三娘子这是在做什么？”
顾颜停住脚步，打量了她一番道：“我突然不想生孩子了，要不你帮我生？”
玲芳先是一惊，随后羞红了脸，道：“三娘子别胡说了，这事哪能找人帮忙的。”
“也对，我又不能把孩子塞到你肚子里，可生孩子很痛啊。”顾颜扶额哀痛道。
玲芳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娘子都是第二回了，不会有事的。”
顾颜对她眨了眨眼，第二次？她能说前一次身体里的人不是她吗？
消失了几天的霍重雪在今天下午出现了，他的衣服上还有些尘土，看样子是骑马赶过来的。
他到了顾颜的院子，立马道：“师父，这些天可有人来寻过你？”
顾颜看他着急，也没多想，先行回答道：“除了诸葛先生他们，再无别人，出什么事呢？”
“坐下喝杯茶，不着急。”
霍重雪将他写信回京都的事，还有之后发生的一些事都娓娓道来。
时间回到他们刚从秋池宴回来时。
霍重雪那天与顾颜将秋池宴的事说清楚后，就回去写了好几封信，分别给他的母亲大人，天子表哥，还有他的姐姐们。
在这里提一句为什么写信给母亲而不是父亲，因为他爹听他娘的，他娘最宠他。
在信回去是想动用一下官府的同文馆，让其刊印师父的书籍，得到官方认证的书，总是能传播得更快些。
但他找了这么多人，动用了他能用的关系，还给了信给皇上，最终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顾颜问道：“有人阻止了？”
霍重雪点头：“对，这事刚被人在朝中提及，就被林相一党给压住了，理由是师父资历不足，所写的书不足以让朝廷大费周折。”
“因为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太大，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颜想了一会，道：“只是这样？不许骗我。”
霍重雪咳了一声，道：“差不多，省略了一些过程。”
“说！”
“林相一党中，推出一人参了你一本，以霍乱文坛，影响大周文人的学习为由，要求皇上下令抓你去京都。”霍重雪如实道来。
顾颜双手一揣，眉头一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后来怎么样呢？”
霍重雪道：“皇上自然没有理会，但攻击师父的人却更加嚣张了，因为皇上也没反对他们的话。”
“皇上没表态，是左右为难，还是故意为之？”顾颜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了答案，可还是想看看霍重雪的想法。
霍重雪道：“应该是两者都有。”
“那就是说要任我们折腾了，皇上不下明旨，就说明哪方赢了就听哪方的。”顾颜猜测道。
“差不多。”
“我能不能理解成，皇上其实早就看林相不爽了，所以想借此机会削他一次。”顾颜开始代入一些权谋剧情。
霍重雪点头道：“林相在皇上潜龙时期就有万人之上的权势，投奔到他门下的读书人不计其数，朝堂上也有他许多学生，他一说话，有时候比圣旨还灵，皇上自然不愿看到有这样的臣子存在。”
两人在屋内肆无忌惮的讨论朝堂上的事，毫无顾忌的推测皇帝的心思。
第118章：洛儿
顾颜问道：“林相为什么要打压新的知识出现？这对他又有何好处？”
按照她的想法，像这类新的文化对文坛的冲击力更强，要反对也应该是文坛中的一些思想迂腐的人更多，对朝廷的影响应该要小的多，可事实却刚好相反。
霍重雪道：“他为什么打压这件事，我也不清楚，他可是个老狐狸。”
“能做一国丞相的，当然不简单。”顾颜点头道。
“师父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也是文人，在文坛中也有些声明，他就算的反对，也不会用阴险的法子对付师父。”霍重雪分析道。
顾颜白了他一眼，道：“他确实不会亲自出手，难保有人会错了意，替他出手了。”
她还是很怕死的，活着才能领略世界的美妙。
霍重雪道：“师父担心过头了，他们顶多想办法让师父不再写文和宣扬拼音等东西，可有我们在，他们那些法子不顶用。”
顾颜想到了诸葛忘川他们，现在参与宣扬拼音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那么多文坛泰斗，有这一层保护伞在，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是在就料到会出现今日的局面，所以才将诸葛先生他们拉上船的。”顾颜笃定道。
霍重雪道：“防患于未然。”
在这一刻，顾颜又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比不上霍重雪，他想的细致，做起事来很是周到。
停下念头，再次问道：“那你这些天去哪儿呢？”
“拜访了附近几个州的刺史和的府尹，云州的人肯定是支持老师的，可别的地方就需要提点一二了。”
顾颜笑了：“用身份压迫？”
霍重雪摆手道：“只是分析利弊罢了。”
“你一进屋就问我有人找我吗，这是何缘由？”
“差点忘了，我母亲在信中提醒我，说会有林相的人来拜访师父，我才急忙赶回来，怕师父上了他们的当。”霍重雪如实道。
顾颜道：“我没那么好骗……除了你。”
“说起来，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你身为齐侯世子怎么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她将疑惑了很长时间的问题说了出来，之前是不在意，现在是想了解多一些，越熟悉才能更值得信任。
霍重雪端着热茶喝了口，接着怅然一叹，一手敲着桌案回忆着，好一会才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地方可不是穷乡僻壤，这里有我最不能忘怀的人。”
顾颜小小的自恋加误会一把，随后想到他说的不可能是自己。
“那时候年少轻狂，自以为学了无上武学，准备仗剑闯江湖，才出了中州，就遭到了匪贼，那时心高气傲，又刚学成出师，以为能单打十几个小匪贼，谁知失手被擒。”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顾颜问道：“被擒后了？”
霍重雪望着手里的茶杯道：“我遇到，不，我见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穿着如火般红艳的衣裙，手里拿着一把刀朝我冲过来。她将那些匪贼都制服了，救了我，之后我为了报答她，娶她为妻，我想这一辈子都对她好。”
顾颜能明显感觉到他此刻的语气有多温柔，那个女子一定是他的初恋，一见钟情，温柔了岁月，也仅存在记忆中了。
很狗血的桥段，但少年时的爱情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顾颜面露八卦，带着对徒弟当时想法的探寻问道：“人家救了你，你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报答啊，娶了别人，你就是喜欢她，嘴上还不承认呐。”
霍重雪嘴角上扬：“对，我是喜欢她！”
“一见钟情？”
“是一见钟情，更是日久生情。她救了我，我跟着她，一心想跟她学刀法，我当时用的是剑，而且在被她救下后，我还不服气，觉得我其实是可以将那些匪贼给制服的，就找她比试了二十几次，都输了。”
“那她教你呢？”顾颜问道，还让玲芳到隔壁房间拿点瓜子梅子之类的吃食来。
“成亲之后才教的。”
“那你怎么追到她的？”顾颜抿了口茶，问的她都口渴了。
“相处的时间长了就……”霍重雪忽然看向她道：“师父，过程省略，反正就是成亲了。”
顾颜略感失望，过程才是重点，结果都已经知道了，已经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家中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洛儿不出身不够，她无父无母由她师父带大的，家里虽然没同意，可我还是坚持娶她，就瞒着他们和洛儿成了亲。”
“等他们知道后，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并且接受洛儿，我这才带着洛儿回到侯府，之后我为她百般打听，总算查出她的父母是谁。”
顾颜问道：“是云州人？”
“对啊，我将查出的结果告诉她，她说她想到云州见见她的父母，可那时她就要临盆了，我不放心她赶这么远的路，就和她说，我去云州将二老接过来，让她别着急。”
“第二天我就出发了，只是天意弄人，我前脚刚离开京都，母亲就派人追上来，告知我，她去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特别轻，他的神色有着怀念与内疚。
“如果当时我没着急走，说不定就不会这样，我和洛儿就不会天人永隔。”他自责道。
顾颜不知该如何安慰，想到一个不明白的地方，问道：“她是学武之人，身体肯定不错，怎么会突然就……”
霍重雪道：“四月天，到处都是风筝，不知从哪儿吹来一只挂在我们院子里的树上，她垫了椅子去取，椅子没放好，倒了，因为她身子重，胎位又不正，大出血后没多久就没了声息。”
他描述这一段的时候，平静又伤感，他能想想当初的洛儿是有多无助，因为她最想见的人都不在她身边。
顾颜没有再问下去，他是聪明人，比她想的还要多，深宅大院里的算计手段比她要知道的多，她只是从电视从书籍中看到过。
又或许不是她想的那般，真的就是一场意外呢，再问下去就不合适了。
第119章：名声大噪
云州人喜欢喝烈酒，喜欢说话爽快，做事利落，更喜欢一言不合就比试刀剑。
所以身为云州的刺史，林春雪不仅对文学有所研究，更是有一身强悍霸道的武功。
这些天，霸道凌厉的林刺史被自家娘子和女儿缠的头疼，都是因为顾颜的那些诗词文章和书籍。
娘子前脚刚问了他，顾夫人出新诗了吗？
后脚，女儿又来问他，顾先生的书出后续了吗？
这事问他又没用，可她们母女明知道没用，还偏就要问他。
就在刚才，他将提前拿到手，已经看完研究透彻的《音符》拿给她们看，谁知道她们还不稀罕，一问才知她们早就买了这本书，看完了都。
他倒是没想到，顾颜的书有这么受欢迎。
而在明溪书院就读的顾沉也懵了，这些天，那些同窗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同，他因为一直在研究三妹给他追女三十六计，所以对秋池宴上的事并不太关注。
通过使用这些法子，他已经和林家姑娘见过几面，并且还曾博得佳人一笑。
当然，他也没有耽搁学业，他清楚想要获得林大人的认可，就需要提高自身的价值，所以他除了每天花一刻钟研究追女三十六计外，其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并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
这天课后，他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间看书。
与他同住一间屋的友人凑过来喊道：“顾兄，顾兄。”
顾沉侧过头看着他道：“辞秋，有事吗？”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顾颜啊？容颜的颜。”徐辞秋搬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顾沉松了手中的书，不客气道：“家妹的名讳你怎么知道？你又怎能如此直呼一个女子的名讳！”
见他情绪激动，徐辞秋忙道：“可不是我无礼，只是想确认一下，原来顾先生真是你妹妹啊。”
“确认什么？什么顾先生？”顾沉神色稍缓，不解道。
他们说的顾先生和三妹有什么关系？
徐辞秋拍了怕他的肩道：“你是读书读的太入迷了，连秋池宴上的事都不知道，哎，不对啊，你家人没写信给你。”
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面对一脸疑惑的顾沉又道：“我知道了，你是装作不知道的，你身为顾先生的哥哥，怎么会不知她有多高的才情。”
“越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怎么从秋池宴扯到我三妹身上了，今日可得将话说清楚，不然我可不会罢休。”顾沉道。
“子缘，你是真不知道你妹妹的事？”徐辞秋再次问道。
“她出了什么事了？”顾沉紧张道，到底是什么大事，连徐辞秋都知道了，那知道的人肯定不少。
“她的名字现在整个云州的人都知道了，不，肯定还传到云州之外了，我来和你仔细说说。”
他的话刚落，就有一道声音从外传来：
“你又去参加秋池宴，能说清楚吗，还是由老夫讲与子缘听。”
屋内两人见到来者，当即起身行礼：“见过胡夫子。”
胡夫子年纪有些大了，走路慢，说话也不快，但精神不错，看向顾沉的眼神格外有神，他进屋道：“你何时回家一趟，若是能取来顾先生的亲笔诗文，哦不，哪怕只是寻常的文字也行。”
顾沉更迷糊了，联系徐辞秋刚才的话，问道：“胡夫子说的顾先生是指三妹？”
“当然呐，难怪你学习如此用功，有这么一位学究天人的妹妹，有点压力也不足为奇，秋池宴上，令妹七步成诗，大放光彩，又著《劝学》文章，更是被人奉为经典，秋池宴后又与诸葛先生一起著书《音符》，不仅是云州的人知道她，是整个大周都知道她顾先生了。”
胡夫子说的缓慢，却别有一番激情，言辞间似乎对顾颜有此成就而感到骄傲。
“这这……我……这……三妹她真的……”
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他家三妹会写诗，他是知道的，但对于顾颜的写诗水准他也清楚的很。
可现在，她竟然能与诸葛先生一起著书！
这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他之前的推测没有错，这个三妹已经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了。
想到这里，他是该伤心的。
可他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了，现在只是进一步确定……他想回去一趟了。
…………
因为顾颜的文章诗词，一时间，云州纸贵，又因为她一人，带动了新的学习之风。
有时候，甚至能在街上听到有人在读拼音的声音。
因为顾颜在编写拼音的学习方法时，用文字发音描述了字母的音节，所以不需要每个人去教，他们就能懂的。
因为她的那本小说，现在许多人在闲暇时候，讨论的不是家长里短，而是书中人物。
以云州和灵州为中心，学习顾颜的书的人越发多，知道顾颜的人也的多了。灵州是诸葛老先生的家乡，《音符》有他的加持，带动了无数的学子和整个灵州人。
有这么多助力在，这简直就是最强的主角光环，只是一场秋池宴，她就名动天下，这可真的是一朝成名。
而她此时正在桂坪村劝说李大娘。
“李大娘，你就跟我们走吧，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我才能熬过那些日子，现在也该我报答你了。”
李大婶推脱道：“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我可不是图回报的。”
“我知道，可大婶总不能让我做忘恩负义之人吧，你要是不愿和我们一块住，我现在自己也有了足够的钱，可以给婶子买座房子。”顾颜拉着她的手劝说道。
原本想等庄子修缮好，将大婶接到庄上一块住，可眼看着天气越发寒冷，冬天的日子可不好过，她就想将大婶先接到顾府。
至于为什么之前不接，那是因为这个家到底是顾老爷和大嫂说了算，而她那时候又没什么余钱，钱都不够自己用，哪还有钱多照顾一人，而她又不想在这件事上花顾老爷他们的钱，这才拖到了现在。
李大婶见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便将想法明说了：“我要在这里等我儿子，他不回来，我哪儿不去，万一他回来没找着我，那可怎么办啊。”
她这话让顾颜听了心酸，李大婶的儿子投军十年了，要回来早回来了，可做娘的不这样想，总怀着一份希望盼儿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