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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九如     四季田园txt下载     四季田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章:辩论(5)

    曾刻板被这一质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好一会,都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坐于他身后的吕崇年道:“现在是说标点符号的事,你某要转移话题。”

    顾颜道:“我可没乱说其他,只是曾老先生言语过于激动,这等不敬之言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她端茶小酌了一口,悠闲道:“你们要论标点符号,我便与你们好生说道说道。”

    见重点开始,在座诸位皆凝神静候,等她的说辞。

    顾颜轻描淡写地扫了曾刻板他们一眼,道:“断句确实是不错的学问,但它的真实用途就是为了让文章的每一句话独立存在,懂的断句的人,能看懂文章,不懂的人,就算识得文字,也窥探不了文章之美,我说的对是不对?”

    严圆滑点头道:“顾夫人说的虽然浅显了些,但亦无错处。”

    顾颜接着道:“但若是用标点符号的方法,将每一句话都划分清楚,只要看书的人懂得符号的意思,便能轻松方便的看书,而不用花费时间去断句,岂不妙哉?”

    “一派胡言!”曾刻板跳出来反驳道:“这等投机取巧的方法,若是让年轻学子学了去,只会毁人学业,最终他们会连先贤的书都看不懂!我绝不容忍你这种歪门邪道法子存在。”

    右手边坐着的霍重雪开口道:“曾老先生已经懂得什么是标点符号了,可别不懂就说它是歪门邪道。”

    “你是何人?”曾老头问道。

    “在下霍渊、字重雪,顾夫人乃是家师。”霍重雪拱手答道。

    “老夫见你仪表堂堂,竟朝甘愿朝一妇人执弟子礼,也不嫌丢人!”曾老头这话不可谓不过分。

    霍重雪大笑道:“妇人怎么呢?曾老先生的母亲也是妇人,曾老先生难道以前不曾朝您的母亲行过礼。”

    “曾老先生是看不起天下女子,偏见甚重,尤其是曾老先生的胆量让在下佩服,我朝有女大将军叶繁叶大将军,以女子生执掌千军万马,怎么不见你到叶将军面前去劝她在家相夫教子啊?说到底,还不是看我老师好欺负些。”

    “休得胡说,叶将军是武将,学得是武功,老夫现在说的是读书人的事!”曾老先生大声道。

    霍重雪露出了然之色:“喔,原来学武的就不归曾老先生管了。”

    这等嘲讽之言逗乐了他身边好几个年轻人。

    其中,以徐策和姬源他们笑得尤为洒脱。

    楼下,云定江他们一桌,只听周老头接连夸道:“听到没,我徒儿说话了,这挤兑人的功力又高了一层,不愧是我徒儿。”

    蓝岑溪摆着脸色道:“就是你带的,连半点君子之风都没有了。”

    “难道像你这样,说话只说一半,还留一半让人猜,多麻烦啊。”周新悬怼了他一句。

    二楼,在曾刻板再次没话说的时候,严圆滑道:“顾夫人,咱们回归正题,我与曾先生已经仔细的看过你出的标点符号,在一定程度上,它确实很有用,可毕竟是小道,不能任由其外传,若是耽误了广大学子的前程,顾夫人可担当不起啊。”

    “你们瞧瞧,人家严老先生多会说话,黑白颠倒啊,若是那个不清楚缘由的,倒还真会觉得他是为我好,你们也都学着点,平时上课多伶俐,问题那么多,现在该表现的时候怎么不说话了。”顾颜这夸的有多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还顺手将话转给了自家的小伙子们。

    拉出来见世面,怎么着也得让人家说几句,这老头说话水平比姓曾的高一些,给他们练手……练口才应该是可以的。

    严老头被她这样讥讽,面露尴尬,而对面的稚子少年都面露喜色。

    顾瑜率先开口道:“严老先生,你与曾老先生可会作诗?”

    “自然写过。”

    “写的诗比得过我娘亲的《山居秋暝》吗?”

    顾瑜在问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上次比试时顾颜所写的诗,他将纸张打开,面朝对面。

    在座的都听过此诗,其中意境,并非他们能写出的。

    严圆滑道:“论写诗,我等确实比不上顾夫人,顾夫人凭此一首便可青史留名。”

    顾瑜又问:“那请再看我娘亲的字,你们可有比得过的?”

    对面众人又被问住了,严老头硬着头皮道:“论书法,我等也略有不及。”

    顾瑜放下纸张,平视他们道:“诗不行,书法也不行,那你们有何资格指责我娘亲研究出的标点符号呢?”

    曾老头盯着顾瑜道:“我们乃是进士出身,你娘又有何身份?黄口小儿,有何资格参与辩论!”

    顾瑜面色不改,道:“进士出身很了不得吗?若是我娘去考了,定能中得状元!论的是学问,而不是出身,你太过看重出身了,没半点有有学问的样子。”

    他这话可真是扎人不见血,曾老头被气的脸都红了,顾颜悄悄给儿子递了个夸赞的眼神,然后转而对曾刻板道:“我儿向来喜欢说实话,曾老先生这点气度该是有的,不会和孩子计较吧。”

    曾刻板手指着顾瑜,手臂有些发颤,看来气的不轻,“管好你儿子!教子都不会,还想在学问上瞎掺和!好好一个孩子,被你教成这等模样!”

    这话将顾颜惹得不乐意了,道:“我怎么教儿子,还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我儿子好得很,也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把你手移开,一把年纪了,指着一个孩子说他的不是,还要脸吗!”

    曾老头放下手:“你……”

    他才开口,就被顾颜打断了。

    只听顾颜道:“我今日将话放在这儿,标点符号我还是会用,而且还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有好的学习方法,你们不愿意学是你们的事,别人愿意学喜欢学,是别人的事,与你们无关。

    别总往自个身上揽什么重任,天下学子的前程难道还能被我的标点符号给毁了,想要成才,最终靠的是自个。”

    顾颜表情微冷,接着说道:“你们的说话根本站不住脚跟,毫无道理,先人传下来的知识,不是让你们固步自封,不知进取的,以前是没有好的法子,所以才需要学习如何断句,现在有了,你们却一个劲的阻止,这是何道理?”

第91章:辩论(6)

    顾颜一番话,将曾严等人说得脸色大变。

    曾老头气得从席上站起来,指着顾颜道:“无知妇人,你读过几本书?学过哪本先贤著作?懂不懂断句?愚昧无知之人也敢质疑先贤传下的学问!”

    他喘了口气,冷哼一声,接着道:“写文对联不过小道,我等确实不及你,可你也太过嚣张,竟让一个牙都未长齐的孩子与我们辩论,你是不敢,还是想这般混过去!”

    见他咄咄逼人,顾颜也不客气,道:“连个孩子都说不过,还有脸逞威风。吕崇年吕公子,难道只许你请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一人,不许我带上儿子和徒弟们前来。”

    顾颜坐在位置上不曾挪动半分,接着道:“曾先生说学了标点符号就不会给文章断句了,我不介意曾先生拿篇文章出来,让我的弟子试试,而我也出一篇文给你们断,看谁断的快些准些,也免得浪费口舌了。”

    见他们犹豫不决,顾颜轻笑道:“怎么?这等对你们有利的比法都不愿意,我的弟子除了重雪,余者皆未及冠,你还怕什么?”

    严老头道:“若是顾夫人输了,你便不能传授学业,更不能再写书。”

    得寸进尺啊,还不让她写书,读书人狠起来可真恶心。

    那她也不客气了,顾颜道:“你们若是输了,吕公子终身不得再下场考试,曾先生与严先生终身不得教学生。”

    “顾颜,你别太过分!”吕崇年第一个坐不住,事关前程他能不心急吗?

    “顾夫人,你这要求也太过歹毒。”严老头皱眉道。

    顾颜忽然大笑,好一会才停下,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你们这么多人来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我这人一向以怨报怨,别人让我不痛快,我也会别人更不痛快!”

    “你们要么比,要么就滚!我要做什么,教什么给我的学生,与你们无关!你们不想学,自有人想学!”

    顾颜脸色不太好,这些人当真是迂腐得过分,或者说他们是在嫉妒。

    新的学问出现,若真是雅正大德有才学的人,自然是深入研究,发觉其中用处,不说奉为珍宝,但也不会用这样羞辱她的方法来制止她传播。

    “言词粗鄙!吾羞与为伍!”曾老头拂袖而去。

    吕崇年连忙追上去,“老师。”

    曾老头在楼梯口停了脚步,转过头看向顾颜愤然道:“老夫这就去县衙告你误人子弟!”

    徐策大声道:“我爹又不傻,才不会管这事!”

    曾老头被呛了一声,盯着徐策看了一会,又道:“县衙告不了,老夫便去府衙告,府衙不行,老夫便告到天子面前。”

    姬源暗戳戳地瞅了他一眼,心道:“我爹也不傻,更不闲。”

    顾颜道:“好走不送,愿此后再不相见。”

    随后看向严老头道:“你们还不走吗?是想留着比试对吧,比曾先生有胆量多了,就刚才的条件,想比的都留下来,我们奉陪到底。”

    严老头端着假笑,“就不叨扰顾夫人了。”

    他这一走,余者也陆陆续续跟着离开了,楼上只剩下右边席位上的几十人和一脸惆怅地顾颜。

    戴竹石他们见事情已经结束,也不好再呆在这儿,也相继告辞离开了,走时,言语中透露出对顾颜的支持。

    顾颜坐着一动不动,望着楼梯口,眼神有点飘,突然叹气道:“真是麻烦,我都不想去秋池宴了,什么宴会都不想去,在家呆着多好。”

    “老师怕了?”

    顾颜看向走近的霍重雪道:“不是怕,是烦心,若是秋池宴上也都是刚才那样的玩意,那我去干什么,找骂?骂人?”

    “秋池宴上都是文人雅士,眼界眼见都与常人不同,怎会与刚才那群人一样。”

    苍老却充满力度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一个穿着棕白相间长衫的老头稳步走上来,他胡须略长,与发色一样黑白相错,飘荡在胸前,面容消瘦,双眼有神,若是穿上一身道袍,说是隐士高人也不为过。

    “走快点,别磨蹭!”

    他身后一个穿着淡蓝色道袍的老头催促道,他身上有一股淡然处世的悠然之感,只是催人的话与他本身的气质有些违和,神奇的是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云师兄,我们是看你年纪大,才让你走前面,没想这点高的楼梯,你都走的磨磨蹭蹭的,以后你走最后。”

    所谓三人行,必有一逗比。

    最后说话的这人走在最后,面色红润,白发最少,看样子年纪也是最小的。

    顾颜准备起身相迎,这三人看着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还未站起来,霍重雪就到了三人跟前,十分草率地见礼道:“重雪见过云大师,拜见蓝师父,周师父。”

    “嗯,起来吧。”云定江道。

    蓝岑溪嫌弃道:“越来越随意了。”

    周新悬道:“礼数都是对外人的,重雪有这番心意就够了。”

    顾颜收起惊讶的神色,走上前不卑不亢地道:“顾颜见过三位。”

    这三人都是大佬啊,但她也不能见到大佬就跪舔吧,无论她是不是霍重雪的老师,她都做不出来,平常的见礼就行了。

    云定江赞赏道:“见面更胜闻名,顾先生有德有才,这等气质当得起重雪一声老师,对了,老夫云定江。”

    “重雪我徒儿,与你并无多大干系。”蓝岑溪冷不丁地怼了一句。

    顾颜尬尴一笑,原来是给请帖的那个老头,她谦虚道:“云大师谬赞了。”

    蓝岑溪扯起一抹微笑道:“老夫蓝岑溪,想必重雪与你说过了,是教他奏琴的,顾先生可会奏琴?”

    顾颜答道:“我不会弹琴。”

    “我娘会拉二胡。”顾瑜怕娘亲输了气势,忙上前道。

    蓝岑溪脑中先飘过‘二胡为何物’的疑惑,接着在看到顾瑜后,心道‘好有灵气的娃娃!’然后将二胡的事给忘了。

    几步跨到顾瑜面前,躬着身子问道:“孩子,可否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顾瑜看了眼娘亲,见顾颜点头,才伸出双手,目露无辜的神色道:“你是不是要打我手心?”

    蓝岑溪将托住他的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越看越高兴,刚才在一楼,他便听到这个孩子的声音,说话很有逻辑,听声音年纪不大,没想到这么小,这可算得上是神童了,一般的孩子这样大的时候,连事都说不清楚了。

第92章:琴师

    听到顾瑜这样问,欣喜中的蓝岑溪关心道:“你娘在你不懂事的时候,会打你手心?这可不成,手可打不得。”

    “我娘才不打我了,我是以为你要打我。”顾瑜故意这样说道。

    “我从不打人。”

    顾颜在一旁不解道:“蓝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了解师父的霍重雪道:“蓝师父是在看瑜儿的手,看适合学琴吗,适合的话,考虑考虑会收徒,非常适合的话,就地收徒!”

    另外两个老头早就习惯了,听霍重雪这样说,只是笑了笑。

    果然,就听蓝岑溪郑重其事地问道:“拜我为师,我教你学琴,好不好?”

    顾瑜摇头:“我要和我娘亲住一起,不跟你学。”

    “没让你和你娘亲分开,你住你家,我给你授课,如何?”

    顾颜看他收徒弟这么卑微,不禁有些同情啊,反正自己也不会弹琴,反正以后还是得给儿子找琴师的,不如跟着霍重雪的老师,靠谱点。

    “瑜儿,娘亲不会弹琴,你跟着蓝老师学了,以后弹给娘亲听好吗?”

    顾瑜听她这话,连忙点头:“好,娘亲,我听你的。”

    他看向蓝岑溪道:“我拜你为师,你可以带我去秋池宴吗?我要去宴会上看着,不能让别人欺负我娘亲。”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比试,他就知道娘亲不容易,而这次也感觉到娘亲的劳累,他好像快点长大,为娘亲遮风挡雨。

    蓝岑溪看了眼顾颜,再看向顾瑜,他真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了,孝顺又聪慧,手指也长得好,长大后,定然修长如削葱,奏琴也要轻松多了。

    “当然可以。”

    “那你能不能不让刚才的人参加秋池宴?我娘亲看到他们会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顾瑜再次问道。

    蓝岑溪看向云定江,随之点头道:“自然不是难事。”

    云定江是秋池宴的主办方之一,这件事当然要他点头才行,得了好友的支持,蓝岑溪才答应顾瑜的要求。

    顾瑜听到想要的答案,才点头道:“那我便拜你为师。”

    然后他拉着蓝岑溪走到之前他坐的席位上,“你坐好,我给你敬茶。”

    旁边的顾颜早就被儿子的懂事感动的一塌糊涂,心底就觉得只要孩子平安长大,她这一生就无憾了。

    蓝岑溪也被顾瑜这一连串的步骤弄得有些发懵,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拜师的,也不摆个收徒宴?

    算了,随他去,名啊利啊形式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

    顾瑜自己提了桌上的茶,找了茶杯,倒了七八分满,被学着当初霍重雪拜娘亲为师的样子,先撩起身前的衣摆,腰身挺直地跪倒在蓝岑溪面前,双手捧着茶杯道:“弟子顾瑜恭请老师喝茶,以后谨遵老师教诲,认真学琴。”

    这一瞬,顾颜觉得儿子长大了不少,以后不是那个什么都要她看着管着的懵懂内向的孩子了。

    蓝岑溪老怀大慰,接过茶杯,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放下杯子,双手扶着顾瑜:“好徒儿,快些起来,以后要叫师父,别叫老师,老师听着生疏。”

    “可重雪叫我娘,也是叫老师啊。”顾瑜不明白这是为何,不懂就问准没错。

    “那是因为……”因为你娘是女的,师父二字更为亲切,重雪是为了避嫌,这样对一个孩子答不太好。

    “那你以后也叫师父吧,老师听着显老气。”顾颜对霍重雪命道,她不是不懂,但她不在意。

    老师和师父,这两个称呼,意思虽然一样,可其中所包含的情感却不同,前者更为亲切,或是说偏向生活用语,后者就像是书面用语。

    许多有名气的大师,门下会有许多弟子,那些弟子他不一定都记得,那些人都称呼他为老师;另外,在官场上,考场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某些人也会和一些并不熟的人建立起师徒关系。

    通常而言,只要师父觉得这个弟子合乎眼缘,愿意倾囊相授便会让他称其为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顾颜之前并不知在这里还有这种说法,还是某次翻看一本人物传记看到的。

    “师父。”霍重雪喊出后,突然觉得对顾颜喊这两个字也没那么难以开口。

    云定江乐道:“好你个蓝老头,之前说不来,现如今一到酒楼就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让人好生眼红。”

    周新悬跟着道:“若不是我和云师兄最擅长的是书法,我都想收顾瑜为徒儿了。”

    顾颜问道:“还未请教这位老先生是?”

    周新悬道:“老夫周新悬,与云大师是师兄弟,与蓝老头是好友,与重雪是师徒关系,与顾先生你……,重雪在给我的信里总是夸赞顾先生的书法,今日可否一观?”

    顾颜脑中浮现出和周新悬相关的资料,与重雪说的差不多,看着很有趣,“不敢当,我的字写得再好,可磨炼的时间过短,比不上云老先生和周老先生。”

    该谦虚的还是得谦虚,两位老先生研究书法多年,她就算学了最为漂亮的书法,可练字的时间比他们要短太多,写出的字也只有其形,未有其神,更别谈柳公权的风骨了。

    “三位……呃,四位既然到了安远县,不如到寒舍一坐,酒楼许久未开张了,有些简陋。”

    顾颜才注意到跟在云定江身身后的年轻人,乍一看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原来是上次在酒楼比试时的那个想要避世的书生,叫什么来着?她给忘了。

    “也好,除了切磋书法,我们三个老家伙也想向顾先生请教何为标点符号,在楼下听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的。”周新悬道。

    他们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才躲在楼下听,免得引起骚动,在吕崇年他们下楼时,他们还用袖子遮了遮脸,可没想到那些人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

    三人在楼下讨论了一番,最终还是上楼来与顾颜见一面,其实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心,尤其是在听到顾颜与那些人的激烈的争辩时,他们差点就上来相帮了。

第93章:字魂

    一路摇晃,一行三辆马车,在太阳下山之前抵达了顾府。

    顾颜作为东道主,早就让人回来递了消息,让家里做好准备,也没做什么迎接的酒宴,就是提前收拾了房间和多准备几个人的饭菜。

    因为找不到宽敞又合适的地,就带着他们到了教书的书堂。

    书堂外的种着的几株枫树,叶子全都红了,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分外醉人。

    三个老头一进书堂,就开始研究墙上挂着的木板,顾颜将这个简陋版的黑板的作用朝他们说了,三人都点头称赞,直夸她主意好。

    等玲芳将文房四宝取来,云定江便开口道:“东西都齐全了,顾先生可不要在推脱了,先说清楚了,老夫并不是怀疑顾先生的实力,无论是重雪的眼力,还是顾先生的诗词功底,老夫都没半点怀疑你的虚实,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一副对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子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是如何写成的。”

    云定江怕她误会,便仔细解释了一番,毕竟酒楼的事才过去……

    顾颜真诚道:“就凭三位肯称我一声先生,便是对我最大的肯定,我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三个老头相视一笑,他们是不知该怎么称呼顾颜,总不能叫顾夫人,他们中有两人和她一样是重雪的老师,而叫顾先生就合适多了,就是不知到底担不担得起这个称呼。

    文人自古相轻,就算是他们也不例外,他们虽不会故意贬低别人,但也是必须见到对方的真正实力才会在心底给出真实评价的。

    周新悬道:“云老头,这幅对联我好像在哪听过,具体哪儿我给忘了。”

    云定江道:“明溪书院,有人抄了顾先生的对联,最后被发现了,给揍了一顿。”

    “现在的学生,学什么不好,竟抄袭别人的东西。”蓝岑溪冷哼一声道。

    顾颜心里一叹,她也是抄袭的,只是抄的东西,别人找不出出处,所以给他们造成了她才是原创的感觉。

    顾颜喟叹一声,干脆提笔沾墨,稍微酝酿了一会情感,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写了刚才那副对联,字迹还是和当初的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多了几分惆怅感。

    云定江和周新悬站在最佳的位置,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蓝岑溪对书法并无多大兴趣,在顾颜停笔后,他只觉得好看,比云周两人写的字要好看得多。

    良久后

    周新悬抬头看着顾颜道:“顾先生的字的确很漂亮,但缺乏灵魂。”

    “怎么说?”顾颜讨教道。

    周新悬道:“每个人写字都有各自的风格特点,就像我写字,喜欢特立独行,每一笔每一划都很奇特,却能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美观又饱含我的想法的字。

    你的字体确实美感十足,初一看也有一股风骨,可模仿的痕迹有些重,像是与你的性格不符。”

    顾颜沉思片刻,学字多年基本都是在模仿柳公权的写作特地,认真学习柳体,确实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可关键是她对书法没什么好的想法。

    “周老先生说的对,我的字是柳先生教的,他的字极为潇洒,我特别想要写出那种潇洒如意的感觉,可不管怎么练,都只有其形。”

    云定江道:“你之前的那幅字比这幅字要好一些。”

    顾颜不解:“怎么会?我近日写字的时间还长许多。”

    云定江道:“见字如见人,字体潇洒,可见你追求随心所欲的生活,你之前身边的琐事烦恼不多,故而写出的字也轻松些,如今却是烦闷的事颇多,写出的字也多了分枷锁。”

    “教你书法的那位柳先生,书法了得,为人定然极为潇洒,不知你这儿可有柳先生的真迹?”云定江询问道。

    顾颜刚想明白关键之处,就听他这样问,立马答道:“他在另一个世界,在我的梦里。”

    对她而言,过去的一切都像是梦,也只能以梦的形式存在。

    “梦里?”云定江惋惜道:“看来是与我们无缘了。”

    顾颜朝他们躬身行礼道:“方才多谢两位的指点,若不是二位指点,我怕是这手字要越写越没了当初的味道。”

    她当初刚学的时候,字体或许不够美,可那时她学字时,很是轻松,真的是快意潇洒,什么重担都没有,时间越久字体美了,带着少年时的潇洒无拘的字魂却没了。

    顾颜道谢后,再次提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写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叹号结尾,亦是纾解了她此时闷在心底的郁结之气。

    这首词简单易懂,念起来朗朗上口,道尽了从潇洒少年到成长后遇到困难后,发出的感慨。

    年轻人读这词或许没多少感觉,可像云老他们却深有体会,他们读这词时,甚至能回想起年少时的他们,能体会到识尽愁滋味后不知该怎么诉说的感觉。

    “词好,字也妙,上阙体现少年时,为了写愁的心态,率直可爱,“爱上层楼”的叠字更体现了少年时为赋新词,想尽了办法,展现了少年时的不知愁。”周新悬品鉴道。

    “下阕的愁,是品尽了人间冷暖,遭受各种打击后对人生的惆怅,“欲说还休”四字体现了,愁到极致,反而不知该从而说起。”云定江接着说完。

    顾颜确实有一件事很惆怅,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便是她想回家,但愁在无路可回;如果有办法回去,她还会更惆怅,在这里待久了,放不下这里的家人,可不回去又挂念那个世界的妻女。

    这样的愁,她无法向身边的人说,更无从说起。

    “是啊,年轻时不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顾颜感慨一声。

    这时,顾瑜道:“娘亲,你是想爹爹了吗?”

    顾颜:“……??”你爹不是我吗?哦,不对,我是你娘。

    顾瑜接着道:“你想爹爹的时候,眼神和刚才一样。”

第94章:夜话

    顾颜捧着儿子的脸蛋道:“过段时间,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好,我也想爹爹了。”顾瑜情绪有些低落,如果爹爹还在就好了。

    然后,他不知道她娘心里的想法却是:差点忘了孩子还有个爹,她能说幸好她成了寡妇吗?不然,要她怎么办?真和一个男人过没羞没躁的日子,那……不行,只是想想就觉得膈应。

    才这么一会功夫,天就黑了,院中走廊上挂上了竹灯笼,照亮整个院落。

    屋内,烛光摇曳,十几人围坐在一块,中间的桌子是用几张案几拼成的。

    书堂内,云老他们正捧着一本《射雕英雄传》在看,看得入迷时,还会互相讨论几句,同时也在研究标点符号的用法,时不时与顾颜交谈一两句。

    而姬源三人之前没看过《射雕英雄传》,不知本书的精彩之处,如今一看,就被书中的人物故事给深深吸引,一时间难以自拔。

    约莫看了一盏茶的时间,云定江不舍地放下书,道:“书中故事十分精彩,有关标点符号的用法,我也看明白了,顾先生这个方法极为实用,若能普及,我大周朝的学子以后看起书来也轻松许多。”

    周新悬也跟着合上书,附和道:“师兄所言不错,标点符号的用法实在巧妙,给这些符号赋予特定的意思,只要看书的人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明白符号的用意,从而运用到自己的写作中,普及起来也极为快捷。”

    “关键是怎么去推广这个方法,世上的人不知有多少和吕崇年他们一样,难以接受新的知识。”蓝岑溪点出要点。

    顾颜道:“其实推广不推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以后别有人来找茬就行。”

    他们用不用标点符号与她无关,她用她的,默写出的书也会用上,要是那些人看不顺眼,不看就是,她又没求着他们看。

    云定江道:“要想没人来找麻烦,就得获取更多人的支持,也就需要更多人知道标点符号,去认真学习它。”

    “那该怎么?”顾颜看向他们问道,怎么做,当然是让眼前三位大佬四处宣传一下,带动他们的学生去学习,可她不好意思明说,只好虚心求教。

    三位大师若是上道,就会……

    蓝岑溪率先答道:“这事我会帮着顾先生,找几个关系好的老头子一起传扬标点符号。”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了,蓝先生现在将顾瑜当宝贝一样,对徒儿的娘亲,当然也会多加照拂。

    云定江点头道:“再过十多天就是秋池宴了,可以在秋池宴上好生传扬一番。”

    周新悬压低声道:“需要和另外几个老家伙提前打好招呼,尤其是姓墨的老头,听说林刺史到时候也会去,这事要不要先通通风。”

    云定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好好的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要行贿一般。”

    见他们为自己的事如此伤心,顾颜感激道:“我在这里先谢过三位了。”

    蓝岑溪道:“不急着道谢,我们也不全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忍心见这样实用的法子被人遗忘。”

    “就是,我等是不忍见明珠蒙尘。”周新悬道。

    顾颜会心一笑,道:“无论怎样都得感谢各位。”

    恰时,刘淑在门边敲了几下,待众人望过去时,道:“各位该吃饭了,有事饭后再谈。”

    顾颜应道:“大嫂你先去,我们就来。”

    “三位大师,我家别的没有,酒却是安远县一绝,尝过后都赞不绝口,对了,三位都喝酒吧?”

    “哪有男儿不喝酒的,只是酒量各有高低。”云定江道,“老周尤爱饮酒,他喝酒是豪饮,一般人不敢和喝,一般的酒他也不会喝。”

    霍重雪道:“周师父,我顾师父家的暖阳酒可是连我都会喝醉的,您确定要豪饮?”

    周新悬闻言,合掌大笑道:“能让重雪说好的酒,味道定然不差,不说豪饮,喝酒总要喝个痛快,若是我今晚真醉了,顾先生家的酒可否赠我几坛,我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

    顾颜答道:“暖阳酒家中所剩无多,之前酿的酒因为意外被烧毁了,新的酒还在酿,要等到秋池宴后去了,到时候,我让人送几坛到周老府上。”

    周新悬摆手道:“那还是算了,我家不在云州,秋池宴后我就得回郝洲了,送过来太麻烦,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说。”

    ……

    饭桌上,才闻着酒味的周老爷子,马上忘了他之前说的话,道:“云师兄,我觉得云州的山水不错,秋池宴后还得在你家多住一阵子。”

    云定江道:“随意。”

    用餐期间,顾老爷一开始有些局促,毕竟是头一次和传闻中的书法大家,琴道大师坐在一起吃饭,以前都是听儿子说起,或是在别的地方听到过他们的名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和他说话。

    到之后,说了几句话,熟络了之后,顾老爷也放开了,该吃的吃,该笑的笑。

    第二天天一亮,云定江和周新悬率先离开了,而蓝岑溪决定在顾家留几天,先和新弟子熟悉熟悉,教一些基础性的东西。

    几天后,读书人的圈子里就流传了有关顾颜标点符号的事,还有她的那本《射雕英雄传》,有人追捧,有人不屑。

    在吕崇年等人的煽风点火之下,许多不利于顾颜的传闻越传越烈,尤其是他们在顾氏酒楼辩论的事,被吕崇年他们添油加醋改得面目全非。

    这些话没过多久,就传到了顾颜的耳边,对此她只能一笑置之。

    “去请蓝老先生来,将瑜儿一块喊来。”顾颜对玲芳道。

    这时候,蓝老先生应该在教顾瑜认谱子,她花了些时间研究了这个时代的谱子,想要将前世的谱子拿出来,但又太过麻烦,涉及到数字,需要从阿拉伯数字开始学,还是以后教儿子好了。

    儿子现在已经连加减法都学会了,年龄这样小,却这般聪慧,她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何莫名有点担忧。

第95章:体虚

    等蓝老先生牵着瑜儿进屋后,顾颜起身道:“我想请蓝先生过来帮我看看这书。”

    她将编纂完成的一册《字典》拿出来,递给蓝岑溪。

    蓝岑溪接过书,一看书封,略有疑虑,翻开看正文更为不解,也没有急着问,继续往后看,上面的字他都认识,每个字后面的注释他也看得懂,可这些字上面的符号又是什么?难道是另一种标点符号?

    顾颜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才指着文字上方道:“这是文字的拼音,每个字都有它的发音,这本书就是将字的发音和注释都标注上,只需认得拼音就能够认出这个字,而一旦遇到不会写的字,就能根据拼音和注释在这本书上查。”

    “拼音又是何物?”蓝岑溪问道。

    ……接下来,顾颜花了大概一个半个时辰给蓝老解释了什么是拼音,包括有哪些拼音,蓝老虽然明白不少,但她敢肯定蓝老头根本一个拼音都没记住。

    “瑜儿,你和师父说说,用你的方法。”顾颜将这项艰难的任务交给了儿子,老爷子的理解能力是有的,但似乎不是很能接受。

    所以,她只好动用儿子,让他欣然去学。

    她之所以要让蓝老头学拼音,是想找几个学问颇深的老头一块搞定《字典》,她一个人还是力有不逮啊,照她这样编也不知也编到什么时候,字太多了,她又不想半途而废,所以免费劳动力找起来。

    而且,她敢肯定这本书一出,必然会轰动全国,到那时新生代学子必会去学拼音,她现在就可以在编书的时候,就找人一边宣传拼音,而内容如此广泛的一本书,编撰者肯定不能只署她一人的名字,需要文坛大佬给它提升价值。

    云老头和周老头走的快,不然,也能拉着一起。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四天后就是秋池宴了,顾颜和蓝老先生一起从顾府启程前往云都府。

    她和玲芳一辆马车,蓝老先生带着顾瑜一辆马车,经过顾瑜的不懈努力,已经成功将拼音教给了蓝老先生,蓝老先生学会后,对拼音的研究越发痴迷,甚至在看书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要对一遍拼音。

    而对于顾瑜这个徒弟,他是越教越满意,更庆幸的是他是顾瑜的第一个师父,以后肯定跟他最亲。

    他们在安远县和霍重雪他们汇合了,霍重雪将他家三个侄子给带上了,也不知到时候他要怎么将人带进去。

    姬源撩开窗帘对顾颜的马车喊道:“师公,师公,书的后续出了吗?郭靖的武功学的怎么样呢?”

    顾颜将帘子撩开,看向一脸急迫的姬源道:“写出来的你们都看过了,而且是最先看到的,后续要等秋池宴后再写。”

    这时候,最前面蓝先生的马车里,顾瑜从窗口探出头道:“我娘写的书,我最先看,你们都得靠后。”

    才说话,就被蓝岑溪给拽了回了马车,“别把脑袋伸出去,也不怕掉下去。”

    姬源趴在窗口朝前方道:“顾瑜,你不是说你娘还跟你讲了一个《西游记》的故事,什么时候跟我们说说。”

    顾瑜这次只是撩起帘子,道:“不给你讲,我娘还没讲完,讲了你又得缠着我娘问后续了,我娘现在忙着呢。”

    姬源还想再说,但因为前面的路变窄了,只能通过一辆马车,他们的马车落在了最后面,中间隔了顾颜的马车,他只得收声缩回车内坐好。

    马车摇摇晃晃,这一路摇的顾颜很不舒服,头晕体乏。

    赶路一天,脸色都白了,应该是因为怀着孩子,所以才会这般虚弱。

    她可不能因为一次宴会害了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接下来还不舒服,她就不会去了。

    强忍着不适到了云都府,他们在云定江的府中暂住,一下马车,云府的人就给她找来了大夫,把脉之后。

    大夫说她这是这几天过于劳累,加上马车颠簸,才会觉得头晕,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稳妥起见还是给她开了几服安胎宁神的药。

    顾颜躺在床上,她好像有点认床,在别人家中躺了许久也未曾入眠。

    躺久了,还有点口渴,连腰背都有点泛酸了,这真是哪哪都不舒服,干脆穿衣起床,刚穿到一半,玲芳就进来了。

    “三娘子,怎么起来了,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就是睡不着,现在天色还早,睡早了,晚上就睡不着了,现在精神尚好,先去见一见府上的主人家。”

    玲芳走近后,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也没有劝她,开始帮她穿衣,“云老先生都说了,不让人打搅你,三娘子去不去拜访都不打紧的,云老先生已经是府中最年长最有威望的人了。”

    顾颜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现在身体还好,这都不去见,未免说不过去了。”

    云家子嗣颇多,云定江的前后有过两位夫人,两人都为他诞下两子两女,第一位夫人是难产而死的,第二位是前年病逝的,现在府中掌家的是他的儿子儿媳。

    云家家大业大,四个儿子都想要为自己多争一分家业,可老爷子一日不松口,他们都只是家业的打理者,而且在云老爷子的布置下,每个人打理的部分都一样多,想要更多的财产就需要自己去挣。

    按理说,云家是书香门第,云老爷子的儿子也会朝着科举方向发展,可奈何虎父犬子,他的四个儿子没一个像他,别说做官了,一个个都只考了个秀才,便再无进步。

    而到了他的孙子辈,由于看他们的爹不顺眼,看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所以,对他们的管教并不多。

    得知云家的情况后,顾颜放弃了拜访府邸女主人的想法。

    “瑜儿在哪儿?”

    玲芳正在为她梳理头发,道:“在云家后花园与姬公子他们一起,三娘子不用担心。”

    “和姬源三个在一起,我才更不放心,他们三可不是细心的主。”顾颜不禁担心道,“去后花园吧。”

    “对了,霍重雪和蓝先生呢?”

    玲芳想了一会道:“他们好像在书房谈事,似乎是由蓝先生牵的头。”

第96章:争执

    玲芳也不知道云家的后花园往哪边走,问了路过的丫鬟才找到路。

    云府很大,府邸的一些布置也十分精妙,一步一景,让人领略到不同的美感,房屋的修缮以大气为主要基调。

    这时候,日头西斜,顾颜带着玲芳踩着洒了一层暖金色阳光的石板路,到了后花园中,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兰香园”,字迹沉稳大气,看来是云老先生亲笔所写。

    看着名字,这座后花园应该以兰花为主,读书人大多喜欢花中四君子。

    再顺着石板路走了一会,就听到了姬源他们的笑声和拍手叫好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过去,绕过一座假山,才看到他们,他们在做什么?

    除了姬源他们,还有几个眼生的少年,想来应该是云老头的孙子。

    他们在一个石桌边,一个个都低着头,又喊又笑的。

    而顾瑜却被挤在旁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无聊地荡着脚玩。

    见她过来了,顾瑜从高凳上跳下来,瞥了眼玩得起劲的众人,小声慢跑到顾颜身边,“娘亲,你好些了吗?瑜儿本想去陪你的,可又怕打扰到娘亲,而且他们都不带我回去,我找不到路。”

    顾颜弯腰道:“刚才只好了一半,看到瑜儿就全好了,他们在玩什么,怎么不带你一块啊?”

    顾瑜道:“掷骰子,他们说小孩子不许玩,我觉得也不好玩。”

    “喔——”

    顾颜挑眉看去,姬源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她来了,她仔细一听,他们喊的是大和小。

    “这样的游戏非常无聊,咱们不玩。”

    顾瑜点头道:“是啊,一直在喊,很吵。”

    顾颜牵着他走过去,假装咳嗽了几声,几人毫无反应,不就是玩骰子吗?至于这么痴迷吗?

    她沉声道:“霍重雪来了。”

    声音刚落下,姬源三人以最快的速递藏东西,并且面带微笑的转身,还非常整齐的说道:“舅舅(叔父)好。”

    这一番动作将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云府的四个公子不明所以,其中一人道:“你们在喊谁啊?继续玩啊,刚才的就要开了,你们把骰子藏起来干什么?”

    顾颜耸耸肩道:“继续啊。”

    姬源他们发现来者不是霍重雪,齐齐松了口气,姬源从袖口掏出骰子放在桌上,拍着胸口道:“师公,你吓死我们呢,你可别告诉我舅舅。”

    “你舅舅知道了会怎么样?”顾颜问道。

    “他会让我们倒立一炷香的时间。”商子初道。

    “罚的也不重啊。”顾颜道,都是学过武的年轻人,倒立一炷香应该不难吧。

    “倒立的时候,脚掌上放两碗水,碗不能掉下来,掉下来就要重新开始计时。”林铮回忆道。

    顾颜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么有意思啊,我很想看看。”

    “别啊,师公,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些事没必要告诉我叔父,他现在和云大师他们谈事情,忙着呢。”商子初上前道。

    顾颜沉吟片刻,从桌上拿过骰子和骰子筒,骰子不重,摸着很光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你们只玩骰子,下注吗?”

    听她这么问,姬源来了精神,道:“当然得下注,不然多没意思。”

    “你们有钱吗?”顾颜问道。

    三人齐齐摇头。

    对姬源他们来说,这是来自灵魂的拷问,因为他们身无分文,吃穿用度全都是花的霍重雪的钱,压根没余钱来赌。

    “那你们用什么下注?”顾颜问道。

    “他们开局就赢了一把,之前我们不知道他们没钱,难怪之后下注都那么少,原来是三个穷鬼。”对面四人中最年轻的少年不屑道。

    “说谁是穷鬼?只过身上没带钱罢了。”商子初头一个不乐意了,反驳道。

    “当然是你们几个,你们还喊一个妇人为师公,我们可听人说了,她仅是一普通妇人,你们跟着一个妇人能学习什么,学刺绣,还是学生孩子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潮弟说的对,看她挺着个肚子,还想去参加秋池宴。”

    “祖父肯定是被她给骗了,才愿意带她去参加秋池宴,我们都没机会去。”

    ……

    四人越说越过分,直把顾颜听得无语,按理说云家的家教不该是这样,难道眼前几人不是云老头的后辈。

    刚才还和他们玩的很高兴的姬源三人,在听他们对顾颜出言不逊时脸色就变了。

    姬源目露凶狠,上前一把拽过挨他最近的少年的胸口处的衣襟,道:“小爷刚才怎么会和你们这等货色玩骰子,真是贱呐!”

    云潮费劲挣扎,奈何力气不足,对方的手丝毫未松,他气急败坏地大喊道:“放开我!”

    他身边的兄弟跟着道:

    “将潮弟放开!我们不与你这等粗鄙之人计较!”

    “这里可是云府,你还想打人不成,你若是敢动手,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商子初在一旁道:“向我师公道歉,不然就真揍了。”

    云潮大喊道:“不可能,我们又没说错,你们要真敢动手,还用得着犹豫……啊!”

    他的话还没说话,脸上就挨了姬源一拳,右边脸瞬间就红肿了一块,云潮红着眼看向姬源,然后低骂一声,咬牙挥拳直乎姬源的面门。

    顾颜赶紧制止道:“快将他们拉开!”

    姬源刚躲过他这一拳,就被商子初和林铮给拉远了,他朝顾颜道:“师公,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他们出言不逊就该好生教训。”

    打够还得看主人,何况是骂他的师公,那可是身份比他大两辈的人,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学习,他们发现师公的确很有学问,他们也从一开始的敷衍到如今的打心里尊重。

    顾颜劝道:“别闹了,他们说这些话,自有他们的长辈来教训他们。”

    “那也不成,万一他们父母包庇了。”姬源坚持道。

    对面四人就不乐意了,尤其是云潮,一脸怒容道:“你出拳伤我,怎么也该是我们要找你们长辈讨回公道,你家长辈要是不愿意教训,我便喊人!”

    姬源扭了扭手腕,扬了扬拳头道:“是刚才那一拳还没痛啊,说话还这样嚣张!”

第97章:出拳

    顾颜拦着姬源,沉声道:“虽然你们才是府邸的主人,但是你们刚才的话的确很没礼貌,应该向我赔礼道歉,至于姬源打你那一拳也是你活该。”

    “我不知道你们长辈会怎么处置这件事,但我觉得姬源他们没错,不需要罚。”

    “想得倒美,他打了我,怎么就没错,别以为你是女人,我们就会退步!”云潮大喊道,“你能住在我家,说不定就是仗着姿色勾引了我祖父!”

    “放肆!”一道年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云念尚快步走来。

    若不是看到他来了,顾颜差点就要自己扎起袖子抽他丫的了,云家这小子是在说她……呕……

    就算老子真有一天喜欢男人,也会挑个好看点的吧。

    云念尚瞥了云潮他们一眼,然后恭敬地朝顾颜行礼道:“实在抱歉,家中兄弟口不择言,还望顾先生莫要动怒。”

    随之对云潮道:“还不快给顾先生道歉。”

    云潮盯着他颇为神气道:“我才不道歉,你就是年纪比我大些,没资格管我!有本事你将祖父请来,看祖父会不会理会你。”

    和云潮一起的少年道:“二哥,原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是那小子打了潮弟,潮弟一生气才会说错话,要道歉也是他们。”

    云念尚看着这几个不要脸的兄弟,气的脸都白了,他本就身体不好,甚少动怒,也极为注重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如今这事必须得给顾先生一个说法,不然……

    他逼近云潮道:“道歉。”

    “不可能!”云潮固执道。

    顾颜揉了下眉心,道:“云公子,此事作罢,以后让云老爷子多管管吧。”

    这种事计较太多,也是费时间,反正她被说的多了,无所谓,不差这几个无知小儿。

    “走吧,瑜儿。”

    顾瑜站在原地未曾迈步。

    顾颜低头问:“怎么呢?”

    顾瑜抬头看着她:“我想快点长大,这样就不会有人敢说娘亲的坏话了。”

    等他长长大后,一定会很有厉害,像重雪说的那样可以让人敬畏,让人不敢说他们的坏话。

    “嘁,就算你长大了也没用,你娘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她不洁……”

    云潮不嫌事大,再次讥讽道。

    顾颜轻呼一口气,刚准备说话,就见云念尚扬手就打了云潮一巴掌,“作为你兄长,今日就替婶娘教训你。”

    云潮被打后,用力推了一把云念尚,带着哭腔道:“我娘要是知道你打我,定不会饶了你,你给我等着。”

    和云潮一起的几人也连忙跟着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云念尚就脸色苍白地捂住胸口,踉跄几步到了圆桌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抖着手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仰头服下。

    “云公子这是?”顾颜上前问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歇一会就好了,云家除了我祖父外,余者皆草包废物,要家教没家教,要文采没文采,以后还不知道要指望谁,刚才那几个小子的话,顾先生别太在意,我在这里给顾先生赔不是。”

    看样子云念尚对这个家很失望,也难怪有当隐士的想法。

    “错在他们,不用你赔礼。”顾颜道:“要不要喊个人过来,我们准备走了,你一个人……”

    “顾先生不用管我,每次都这样,吃了药坐一会就好了,不打紧。”云念尚虚弱道。

    顾颜点头,带着顾瑜他们离开,在花园的入口处遇到一个路过的丫鬟,就和丫鬟说了云念尚的事,让她过去看看。

    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顾颜揉了下儿子的脸蛋道:“怎么不开心啊。”

    顾瑜道:“我讨厌他们,而且我一定能做到不让任何人说娘的坏话。”

    儿子如此执着这件事,顾颜还是高兴多一些的,她微笑道:“瑜儿,我们不可能做到让身边每一人都喜欢,我们更不可能对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意,那样会活得很累,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还是要开心的过日子的,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很不值得。”

    顾瑜嘟着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颜接着道:“就好比,狗咬了你一口,你会不会咬回去呢?”

    “才不会,啾咪不会咬我。”

    “我说的是别的狗,他们不认识你。”

    顾瑜兴奋道:“我会让啾咪咬回去。”

    顾颜总感觉自己这次的引导式教育的结果有点不对劲,但仔细一想,儿子说的也没错啊。她也不是圣母,别人对她恶语相向,她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甚至很想看云老头训孙子。

    她相信不用她去说,云老头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毕竟当时还有云家的几个仆人在场。

    姬源在一旁抱怨道:“之前我还以为云家那几个小子和我们一样,没想到他们真的是一点家教都没有,像那种话我从不说。”

    “你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林铮学了一身好武艺,都没像你这样冲动无脑。”商子初批判道。

    林铮憨憨地抓了抓后脑。

    姬源不服道:“怎么就冲动无脑了,这是属于少年人的热血,你这样的奸商不懂,该冲动时就要冲动,师公都没说我,你有什么好置喙的。”

    奸商是姬源给商子初起的绰号,因为商子初做生意很有一套,买东西总能将价格杀到最低。

    顾颜道:“我那是在外人面前给你留面子,商子初说的不错,你就是冲动莽撞,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是刚才云念尚没来,他们就真的喊仆人将我们围起来打了。”‘’

    “不怕,我们三都能一打十。”姬源拍着林铮的肩道。

    林铮扒开他的手道:“上次打的是几个柔弱书生,他们都没正儿八经地学过剑术,当然能一打十,可云家的仆人就不同了,人家好歹还得看家护院,怎么着也会些功夫,我们可打不过。”

    “你看看,林铮都比你拎得清。”顾颜训道。

    姬源还是坚持道:“那也不能算了,只打了他一拳,我的气都没出够。”

    顾颜道:“当然不能这样算了,云老先生可不是好脾气,教训孙子不会手软的。

    听重雪说,你们以前鬼点子多,特会折腾人,怎么现在是直接动拳头了?”

    商子初答道:“以前是不好动手,所以才不得不想法子,现在没那么多顾忌,就直接了点。”

    “动拳头比想办法可爽快多了,有什么事当下就能解决。”姬源接着道。

第98章:齐聚

    云老头在吃晚饭前,抽空教训了几个孙子,听说一人抽了十棍子,现在还在花园里跪着,饭都没吃。

    次日,顾颜才从霍重雪口中得知他们昨夜商议了什么。

    原来是在说《字典》的事,云老头对这事挺感兴趣的,人老成精,他们都是做学问的,当然知道这本书一旦著成将意味着什么,只是拼音方面他还有很多不懂的。

    他们想借此次秋池宴找几个靠谱的,有实力的,能够接受拼音老头一起来著《字典》,因为这件事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也需要很多精力和耐心,所以在人选方面,他们是再三推敲,甚至提出能不能上达天听,让圣上派人来著书。

    商议到最后,他们才发现,漏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忘了争得顾颜的同意。

    所以派了霍重雪到她这里询问,顾颜当然是欣然接受,能够人不要工钱帮助一起编撰,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他们要的只是书封上一个著书人的位置,她要的是一本完整的书。

    这几天,顾颜待在云府吃了睡,睡了吃,等着秋池宴到来,完全不担心。

    在这期间,云老头的几个儿媳妇来看过她,还有那个云潮的母亲,拿了不少东西来道歉,但诚意全无,只是到她这里走走形式罢了。

    秋池宴在云都府的秋名山上举行,初听秋名山时,顾颜愣了好一会,内心赞叹,给这座山起名字的前辈一定是个老司机。

    秋名山不高,山上较为平整宽敞,有一湾清澈的池水,枯黄的荷叶在水面上折了枝,偶尔有红色、白色或花色的鱼儿吐着水泡探出头。

    池子被人为修缮过,弯弯曲曲的细小河道刚好围绕整个宴会场地,蓄水的池子边修筑有供人休憩的凉亭,凉亭上卷着竹帘。

    而整个宴会的布局是成扇形的,以凉亭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一眼望去,席位颇多,少说也有五百多席,来的也大多是年轻人,只有她们这一队的画风格外清奇。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拖家带口的。

    也是因为是蓝云周三个老头子走在最前头,那些人才没敢上前询问身份和缘由。

    不一会,云老头就被他的一个学生叫走了,在走之前,不忘让人带他们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因为就她一个女子参与宴会,就给她安排了很特殊的位置,距离凉亭不远,也刚好在最边缘处,紧挨着她坐的就是霍重雪和姬源,坐她后面的是林铮和商子初。

    她身边坐的是玲芳,顾瑜则跟着蓝老头一起坐在最前方。

    坐在他们附近的人,或多或少投来疑惑的眼神,来的人都是有些名气的人,他们就算不是都见过,也该有人有点印象,或听过,但顾颜一行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

    除了几个年轻的过头的少年外,其中还有妇人,这……

    坐在霍重雪身旁的青衫公子见礼问道:“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在下舒樰,舒从元,云都府人士。”

    “明都府人士,霍渊,霍重雪。”霍重雪点头道。

    “中州明都府?原来如此,霍公子是明都人,我就说怎么看着面生,参加秋池宴的人我基本上都认识,就霍公子和霍公子身边的我不认得,霍重雪可否介绍一番?”舒从元立马探问道。

    “这位,我师父,后面的,我侄子。”

    霍重雪认真答道,一面用手掌横向指着顾颜和随意的指了指后面的两人,“和我坐一起的,也是我侄子。”

    “……”舒从元愣了一下,他周围听到霍重雪的话的几人也怔住了。

    师父?

    侄子?

    不对,他师父为什么是女的?确定不是师娘?

    “你师父?”舒从元压低声音确认道。

    霍重雪点头肯定:“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舒从元连忙摇头:“没,没有。”

    能来参加秋池宴的,还被云大师他们带进来的,一定是有真实水平的,眼前这个从中州明都府来,明都府那种地方,随便遇到个人都有可能是王孙公子,这人看着气度不凡,怎么也不像是脑子有病的人,他拜的师父肯定不简单。

    在场者,也不是全都不知晓安远县里出了个女才子的事,只是不知那顾氏女就坐在他们中间。

    顾颜端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地和玲芳闲聊几句。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充裕,偶有微风,掀起来来往往的书生才子的衣摆。

    但凡从顾颜那边经过的人,都会投之疑惑的眼神,因为宴会还未正式开始,所以大家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或是在认识新朋友的路上,只有顾颜他们不曾离过席。

    不大一会,就有好些人上前朝他们打招呼,到底是眼界开阔的,这些人得知顾颜是霍重雪的老师后,面上只是有些惊诧,并未有鄙夷或看不起的神色。

    舒从元在旁边问道:“冒昧地问一句,霍兄的老师可是写了安远县的顾夫人?”

    “我听一个家在安远县的朋友提起过,有个姓顾的才女在酒楼与县里的书读人比诗词胜了,刚才听霍兄说你的老师心顾,所以猜想会不会是同一人。”

    他说罢,一脸赤城地看着霍重雪,静待答案,其实他还听那个朋友说,那个顾夫人说了个年纪比她大的男弟子,而且还有流言蜚语传出,不过,后来都被澄清了。

    “确实。”霍重雪简单答道。

    坐久了,感觉有点犯困的顾颜问道:“宴会还要多久才开始?”

    霍重雪答道:“应该快了,云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的差不多了,就差林刺史没到了,师父可是哪儿不舒服?”

    顾颜压低嗓音道:“哪都不舒服,就想早点回家,要不现在就走。”

    霍重雪只是笑笑,不再搭话,他知道师父这话只是说说而已,今日他们可是带着重任来的,师父不会半途而退。

    秋名山上谈经论诗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还有豪放肆意的笑声传出,引得旁边的人瞩目。

    现在看来,现场气氛倒是很好,都是有素质的大好青年,和讲礼数的大师,外加注重身份的官老爷们。

第99章:会谈

    秋池宴上的官老爷也不少,他们今日虽未穿官服,但从旁人对他们的称呼中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些想要阿谀奉承的人,费尽心思找机会凑上前混个脸熟,而那些本身就有背景的世家子弟更注重在大儒面前询问学问,想要得到指点。

    “霍兄,你们第一次参加秋池宴,可知道秋池宴的流程?”舒从元问道。

    “还有什么讲究吗?烦请舒公子说来听听。”霍重雪道,他们这几天都在讨论《字典》的事,倒是忘了问流程了。

    顾颜也竖起耳朵在旁听着。

    舒从元感觉他总算找到了好的话题,能够和旁边的人说上几句了,他倒不是想攀关系,只是对新奇人物的好奇,他一向喜欢交一些不同凡俗的朋友,遇到霍重雪他们,当然要试着交流一番。

    舒从元一手撑着身前的桌案,一手摇着扇子,日头渐高,有些热,他开口道:“我去年来过一回,秋池宴分上午和下午两场,上午基本都是熟悉的人聚在一起交谈,没多大意思。”

    他嘿嘿一笑,接着道:“很多人都会等到下午才来,因为下午的宴会才会真正的秋池宴,先比论诗词,再谈文章,接着还有琴棋书画,还有比剑术的。”

    顾颜闻言,心里飘过一句‘卧槽’,照这样说他们完全可以晚点来,下午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出看家本领来装逼的时候。

    “这么多花样,这么多人,一下午够吗?”顾颜问道。

    “足够了,只有诗词文章是所有人参与进去的,余下的,想要讨教琴技的就会跟着蓝大师他们去别的地方比试,想要下棋的就跟着章大师他们一起……秋名山虽然不高,可足够大,经过多年修缮,除了这一块地用来给大伙齐聚在一起外,以此为中心,八个方向分别都建有不同样式的院落。”舒从元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坐马车上山时,有看到屋顶,到了这里却只有一处平地,一座小凉亭,想来也是,云州一年一次的秋池宴怎么也不会如此简陋,这只是给大家集合的地。

    只因四周茂林遮掩,她倒没注意在林中有好几条小路。

    “那上午的宴会没人主持吗?”顾颜问道。

    舒从元摇头道:“人都没来齐,自然不会有人主持。”

    “那为何官员和云大师他们来得这么早?”顾颜接着问。

    “总得有人镇场子,别看这些人现在客客气气,其实一言不合就可能拔剑相斗。”舒从元倾过身子,趴在霍重雪的桌子上,压着声儿指着场上的书生道。

    “咱们云州的读书人,脾气躁,一言不合就是干,前阵子一个钱姓举人和我一友人相约斗诗,最后两人的诗写得差不多,但他们打心底觉得是自己写的好,拼起了口才,辩了许久,未分出高低,索性就抽出佩剑打了起来,现在两人都在家躺着。”

    舒从元说完又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末尾还添了句:“林刺史和我爹要下午才来。”

    “令尊是?”霍重雪随口问道。

    “他是府尹。”舒从元道。

    这边正聊着,就听到一阵行礼问好的声音:“见过蓝大师。”

    蓝岑溪一脸高冷,只是偶尔朝身边的学子点了下头,带着顾瑜走到顾颜身边,顾瑜凑到她身边喊道:“娘亲。”

    “乖。”顾颜回了他一声,看向蓝老头道:“怎么样呢?”

    蓝岑溪满意地看着顾瑜道:“差不多了,都被瑜儿搞定了,他们都等你过去详谈。”

    “瑜儿搞定的?”顾颜看着儿子。

    顾瑜奶声奶气道:“我只是将娘亲教我的都说给他们听了,老爷爷们人都很好,也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比姬源他们要强多了。”

    安坐在霍重雪身边的姬源只是白了他一眼,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顾瑜鄙视了。

    “现在过去吗?”顾颜问这话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她看向凉亭处,一群白胡子老头朝这边投来目光,忽然觉得瘆得慌是怎么回事?

    “重雪一块去。”蓝老头道。

    霍重雪点头“嗯”了一声,叮嘱姬源他们道:“胆敢生事,仔细你们的皮。”

    姬源郑重其事地点头:“舅舅放心,我会看住他们两个的。”

    顾颜拉着儿子跟上蓝老头,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都好奇她是什么身份,要让蓝老亲自来请。

    等霍重雪一走,舒从元就忍不住对姬源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商量一件将会影响整个文坛的大事。”姬源挑眉道。

    “啊?”舒从元疑惑中带着不信,然后在心底开始疯狂猜测。

    凉亭并没有在外面看着的那么小,至少里面坐了二十几人都不显拥挤,凉亭中央摆着一方较宽的案几,案几上放置着几本书,粗略一扫,竟然都是她的书。

    《射雕英雄传》、《弟子规》、《字典》、《声律启蒙》,还有她准备教顾瑜他们的《千字文》,这些书怎么会都出现在这里?她转头看向霍重雪,只有他才知道这么多。

    霍重雪并未避开她的眼神,道:“师父,这些书,除了《射雕英雄传》是桂子书斋刊印的,其他的都是我誊抄了一遍带来的,您若是要怪罪,还请事后再罚。”

    凉亭内的一个老头忙道:“不能怪你弟子,他无过有功,这么多好书是该拿出来,让天下学子看看学学。”

    顾颜压住心底不满,恭敬问:“敢问这位老先生是哪位大师?”

    不问自取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的,就算是她信任的人,也不能不过问她的意见,在这之前,她并没想过将其他的书拿出来,不是舍不得,而是没做好十足的准备。

    出书总要一本一本来才合理,这么一下都摆出来,什么底都露了,这些人老成精的大师们难倒不会怀疑这些书的出处吗?

    坐在旁边的云老介绍道:“当世大儒诸葛忘川,注经释文找他就能事半功倍。”

    诸葛忘川摆手大笑道:“老了老了,比不上年轻人才思敏捷,原本以为蓝老头和云老头在和我说笑,可见到顾瑜后,老夫才敢相信写下这些书的是个女子,是个比我们要年轻几十岁的女子。”

第100章:前尘梦

    顾颜听过诸葛忘川的大名,是大周国数一数二的大儒,满腹经纶不说,还教了一茬又一茬的弟子,有少年,有中年,甚至还有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弟子。

    他走过的地方,都有他的弟子,他写过不少书,被大周,以及其他国家的人学习,这可真是桃李满天下。

    顾颜执礼躬身道:“见过诸葛老先生。”

    “论年纪,这礼我受了,论学问,你我不相上下。”诸葛老先生一下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吓得顾颜都不知该怎么接。

    反应过后,忙道:“诸葛先生实在是过誉了,我的学识是万万比不上诸葛先生的。”

    这些书,但凡有一本是她自己著的,也不会这样没底气,可她都是抄的。

    周新悬道:“顾先生谦虚了,虽然这几本书读起来通俗易懂,可里面包罗万象,蕴含天文地理各方各面的知识,尤其是这本《千字文》,老夫我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亭中其他的老头跟着点头,他们虽然没有像诸葛忘川和周新悬那样开口就是一顿夸,但也肯定了顾颜的才能。

    云老头道:“方才已经和诸位说清了《字典》的事,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顾先生解答,只有都弄清楚了,才能编著《字典》。”

    顾颜坐在他们给她腾出的一大块位置上,内心道,云老头不全介绍一下,就这么生硬的进入主题,她神色平淡道:“不知诸位有什么要问的?”

    她这一问,就像是给河道开了闸,一群老头同时发问,问的问题还不相同,如同洪水一样砸向顾颜,让她不知该先答哪个。

    亭内突然想起这么大这么杂的声音,外面的人还以为他们吵起来了,纷纷投以目光,注视着平日里老持稳重的大儒们,看他们胡子口水满天飞。

    “老师他们在辩什么?如此激烈!”一个年轻人呆愣愣地望着亭子里的老师。

    他身边的人答道:“不知,但好像不是在辩,他们都对着那个妇人说话。”

    “她是谁?赵兄认识吗?”年轻人问道。

    “不知。”

    …………

    顾颜想打断他们,但又不敢太大声,外面的人都看着,她总不能欺负老年人。

    还是诸葛忘川比较有威望,他伸手在空中压了压,连道:“一个一个问,一个个来,这么吵,让别人怎么答。”

    顾颜摸了下额头,她感觉刚才好像有谁的口水溅到她额头上了,然后瞥了眼看戏的云老头他们三,给了个眼神杀,刚才他们竟然都不帮忙喊停,不厚道啊。

    顾瑜站在她前面道:“老爷爷,我刚才不是都说清楚了嘛,怎么还有这么多问题问我娘亲,她现在怀着我弟弟,或是妹妹,不能回答太多问题。”

    诸葛忘川捋了捋胡须道:“你刚才说的不够详细,大事还得你娘做主,放心,不会问太多。”

    顾颜拍了下儿子的肩膀,道:“诸葛先生,下午的宴会还要等许久,有什么问题可以慢慢问,不用着急。”

    她已经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了,坐在凉亭里回答问题,总比在外面晒太阳要强,她瞧了一眼亭子外,发现有人在席位上撑了伞,这个操作,为什么云老头他们都不告诉她。

    也对,他们这些人每年都呆在凉亭里喝茶,互吹彩虹屁,根本晒不到太阳,那如果遇到下雨天该怎么办……外面的人撑伞也不行吧?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神了,还是霍重雪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只听诸葛老先生说:“老夫倒也不急,各位有什么要问的先问,对于著书的事,大伙的想法估计也相差不多,前面的问清楚了,到后面的估摸着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就由章老你带个头吧。”

    顾颜顺着诸葛先生的眼神看过去,他所说的章老坐在她左手边,凉亭的入口处,虽是白发苍苍,可面色红润,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顾颜朝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章老先生先对诸葛忘川道:“我便仗着年纪大,开个头。”

    随后看向顾颜,面色肃然道:“老夫就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顾颜不卑不亢地点头,“章先生请指教。”

    章老望向她的眼神顿时锋利如刀剑,问道:“自《声律启蒙》到《千字文》,再到《字典》的编撰当真是你所写?”

    这话一问,在场者皆露讶异之色,他们当然也或多或少有些怀疑,可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来。

    顾颜内心微颤,难不成被这个老头子看出虚实来了,还是说他也是穿越的,问的如此直接又有底气,好像确认了她是抄袭别人的一样。

    但她表面不虚,认真回道:“是我写的,也可以说是我默写的。”

    她又要开始新的梦境演讲了。

    “此言何意?”章老问道。

    顾颜略一沉吟,假装在回想,片刻后,她才将内心编纂好的说辞缓缓道来:“这件事要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细说起来需要很久,但今日时间紧凑,我不便细说。”

    章老道:“那就说个大概。”

    顾颜思索片刻道:“每个人都会做梦,晚上睡着的时间,会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中,人们第一天做的梦,基本上第二天就会忘记。”

    “等等,这和做梦有什么关系?”一个性子颇急的老先生打断道。

    诸葛先生道:“别急,先听完。”

    顾颜接着说道:“别人做梦都会忘记,而我不会,梦里面的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按理说,我年纪轻轻,在此之前,连安远县都没走离开过,怎么能写出《山居秋暝》这样的诗,纵使找遍整个安远县也没有诗中所描述的地方。

    原因只有一个,这都是我梦里所见,而那些书里的知识也都是我从梦里学到的。”

    众人听着觉得玄乎,还有人能在梦里做学问的?他们没有插话,屏息静听。

    “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梦,只不过小时候不明白,等到长大后,才懂得我梦里的东西有多珍贵,我努力去学习,去领会,总算小有所成,梦里的记忆在最近,就是在我怀上孩子后,记忆总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我脑中,我就想将它们都写出来,记下来,给我的孩子读。”

    顾颜说到这里,不禁给自己一个赞,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信了吧,玄乎中带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伟大的爱。

    而且她的解释是真假掺半,她的知识是在前世学的,前世对她来说不就相当于一个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前尘梦,她也真是想做一个实在的文学搬运工,教导她的孩子,同时……

    对了,在齐胧月造谣的事之前,她并不想以此出名。

    现在她是被逼无奈?还是说是她隐藏在体内的装逼因子在作祟?

第101章:丑奴儿

    章老先生问道:“梦中所学,实在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云定江忍不住问道:“梦中可还有别的文章?”

    顾颜答道:“暂时只想起这些。”

    诸葛老先生问道:“梦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否细说?”

    顾颜道:“梦里面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是顾言,言语的言,我是女子,他是男子,但都是我,就像是前世今生,他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您说他是不是我的前世?”

    诸葛先生捏着胡须,惊叹道:“如此梦境,看来所著的书都是顾先生前世所学,前世为男子学富五车,今生为女子,也能将前世所学带给我等一观,实属我大周之幸。”

    顾颜不知他是真的相信,还是在为她圆话,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梦里的我就是前世的我,所以里面的记忆才会那般清楚。”

    章老先生点头道:“除此之外,确实没别的说话可以解释清顾……顾先生能在如此年纪著出这些书。”

    蓝岑溪摆着脸色问道:“如今不用怀疑顾先生的本事了吧?”

    章老头道:“蓝老弟别怒,顾先生的事实在过于离奇,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所著的书就也没有一本能比得上顾先生的《千字文》的,让我立刻相信这些书都是年纪不到三十的顾先生所写,这太过为难呐。”

    蓝岑溪神色稍缓,道:“说实在的,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在顾先生家中时,我亲眼看她为编著《字典》而劳心费力,也听过她给家中小辈授课的过程,所授的知识比我等教授的还要细致,这样的人怎么不能著出传世佳作!”

    云定江也开口道:“老夫那日也见顾先生有感而发,片刻成诗,诗文我现在还记得。”

    他拿捏好语调,缓缓念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念这诗时,恰逢凉风起,撩动凉亭上的挂着的竹帘。

    “好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仅此一句便以胜过我等。”诸葛忘川拍膝感叹道:“对先生的前世梦我更信了,没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怎能写出这等饱含惆怅无奈的诗词。”

    对这首词体会最深的就属章老了,他甚至感觉这首词写的就是他的一生,少年时肆意张扬,中年时处处碰壁,年老时无人问津,空有满腹学识却无人赏识的无奈,找不到人诉说,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所幸,他之后遇到了贵人,才有了他现在的声明,可他现在还剩多少日子啊,现在他还是会想起当年的心酸无奈。

    章老先生抹了抹泪道:“之前的话是我问错了,这首词可否赠与老夫?”

    顾颜看他老泪纵横的模样,不禁愕然,心想这首词的感染力真有这么强吗?是人越老越容易伤春悲秋吗?

    坐在诸葛忘川身旁的老头叹道:“这首词和章老头的境遇很想,他是真心想要。”

    章老先生目露赤城,望着顾颜道:“还望顾先生成全,我愿出资购之,或是顾先生想要别的……”

    顾颜连忙道:“不用不用,这词既然与章老先生有缘,赠与章先生便是,不谈俗物,只想请章先生一起来编著《字典》。”

    “去拿纸笔来。”云定江对凉亭外的一个学生道。

    想要凑近偷听的年轻书生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应了一声就马上去找文房四宝了,等会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听了。

    不一会,他就绕过重重席位拿着纸笔墨出现在凉亭内,朝亭内各位老先生行礼后,将东西放在中央的案几上,就厚着脸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云老头他们也没有赶人,对顾颜道:“顾先生的字可是比我与老周的字还要好,章老头这次可算是赚了。”

    顾瑜走到案几前开始研磨,顾颜谦虚道:“云老不要再夸了,当日若不是你们点醒我,我现在的字怕是更拿不出手,各位可别听云老的话,我的字怎么样,我还是清楚的,真不能和云老先生的相比。”

    章老先生道:“能不能比,等会就知道了,顾先生也别谦虚。”

    诸葛老先生道:“世上多的是奇人异事,我们也不能因为没见过,就否定别人的真实力,顾先生也别太在意世俗的眼光,人活着就图个潇洒自在,没必要太过顾及旁人的眼光,有实力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这一番话引得众人接连点头。

    这些老头都这样明示了,作为一个开挂的穿越者,那还谦虚什么,开始显摆呗。

    “娘亲,墨好了。”顾瑜在说的时候,还将纸张给她铺好了。

    顾颜撩了下耳边的一缕发丝,动作清爽,嘴角带笑,提笔沾墨。

    众人凑近。

    但见她的行云流水般在纸上快速写着,这次的字比上回的更灵动,透着一股潇洒不羁之感,等写到词的下阙的时候,字迹又透着一股厚重感。

    两种不同的风格呈现在一张纸上,一首词中,不但不显得奇怪,还让人有着理应如此的自然之感。

    顾颜在末尾添上词牌名:“丑奴儿.书堂悟字有感。”

    写完后,她在心理给辛弃疾老前辈接连道歉,抄了别人的词,还改了别人的词名,不改的话,她解释不清啊。

    以后尽量不抄词,不对,以后能不在这上面装逼就不装,努力做一个有钱人才是她的奋斗目标。

    围着看的老头都点头夸赞,从这手字里就能看出顾颜是真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厚着脸皮混进来的陈子衿,是从进来后,脸上就一直保持着震惊的神色,现在更多了对顾颜的敬佩之意。

    天呐,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举人,字写得都没她好,而且词也写得这般好,也难怪被诸葛先生他们奉为上宾,以礼相待,称她为先生。

    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现在的民间也都藏龙卧虎了,连妇人的本事都超过他们这些读书人呢,想想竟有点丢人。

第102章:编书小分队

    顾颜吹了下纸上的墨,双手捧着它递给章老先生:“希望老先生能满意。”

    章老先生将拐杖靠在案几上,大笑着伸双手接过,拿在手里仔细观摩,夸道:“词好,字妙,老夫甚是喜欢。”

    周新悬玩笑道:“天下间现在可只有两幅这样的字,写了这样的词,一幅在这儿,一幅在顾先生的家中,就不知顾先生以后还写吗?”

    顾颜接道:“以后要写也是写别的。”

    “这可算是天下唯二的珍品了,章老在编书的时候,可得多出一份力才行。”诸葛忘川揶揄道。

    章老乐道:“编书这样的好事,我乐在其中,多出力就多出力,老夫倒是更欢喜。”

    顾颜起身朝章老他们行礼道:“顾颜在此先谢过各位了,各位若是没异议,我便当各位都答应了。”

    云老头道:“心挺大的,想一次将我们都喊上。”

    “你难倒不想参入进来?”蓝岑溪道。

    “连你这个弹琴的道士都能来编书,老夫怎会推辞,怎么着也比你要强上几分。”云老挑衅道。

    其实在座的老先生都满腹经纶,就算去宫廷里整理史册书,编写公文,都不在话下,编纂《字典》当然也不成问题,不过,他们除了学问高之外,还有各自喜爱的事,有喜欢乐器的,如蓝老头,有喜欢书法的,如周云两人,还有专注研究史书的章老先生等等。

    这个时代能被称为文坛大师的,可不仅仅只会一样,只是展现出各自最爱的一样本领罢了。

    接下来,章老先生主动揽下了统计编书人数的事,挨个询问到底要不要参与进来,有些摇摆不定的人,也因为他的劝说,点头在名单在签了字,到最后一圈问下来,就只有几人因为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外,都答应了下来,共有一十八人,加上顾颜就有一十九人。

    这么多人编一本书,所需的时间会大大缩短,而且里面的内容也会更加丰富。

    陈子衿看着章老先生手里的名单,心想这是要编写什么书,需要这么多大师出马,而且看样子还是以那位顾先生为主。

    顾颜道:“编书的事先不要放出风声,毕竟拼音还没被众人所接受。”

    陈子衿默默缩了缩脑袋,差点就出言抗议,他怕自己憋不住说出去啊,这么大的事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诸葛先生道:“确实需要时间,先让大家接受你说的拼音,这点我们都还没全弄明白了,蓝老头说的不清不楚的,我们还要跟着顾先生学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教给我们学生。”

    “依我看可以先出一本拼音相关的书籍,顾先生为第一著书人,诸葛先生再跟着署个名,天下学子哪个敢不学。”云定江提出一个大胆的意见。

    诸葛先生道:“我倒是没意见,可这总得让我弄清楚什么是拼音啊,你们说是也不是?”

    顾颜道:“等秋池宴一过,我们就能着手这件事,到时候将流程和任务都仔细规划一遍。”

    “说起来,顾先生的标点符号的法子也很不错,我刚才看这本《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就十分感觉到它的用处了,用符号代替一些文字无法表达的意思,很有趣。”诸葛先生从案几上拿过书籍道。

    “说起来,顾先生的小说也写得这样精彩,老夫我看了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提剑骑马走江湖。”

    顾颜被这么一顿猛夸,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她现在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了,不可能会脸红的,只是嘴上谦虚道:“诸葛先生过奖了。”

    “这书很对我们云州人的胃口。”云定江道。

    “这话不对,只要是心中有剑的读书人,哪怕手无利器,也会被书中内容所吸引。”另一位姓章的老先生道。

    经过之前收了她的词的章老先生的问话,和大伙的签名,顾颜总算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顾颜忽然看向杵在角落里的陈子衿道:“这位公子可莫要四处说。”

    陈子衿应道:“顾先生放心,学生会忍住的。”

    著书的事都还没有开始,她不想让太多的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提前放出消息,除非书已经快著成了。

    原本按照她简单的编法,也能一个人在一年内编完,可多了这些大佬,为了将《字典》编得更全面,也许也会用上一年的时间。

    也可以先出简单版本的,再出内容更多的版本的。

    事情都谈妥后,他们开始了围绕顾颜已经写完的几本书提问探讨,每一句话都是对各自真实文学水平的考验,相当于学霸开会,面对那些问题,顾颜依靠强大的外挂都撑住了,而且他们对她的评价越发高。

    在他们闲聊的期间,有几个云都府的官员曾想进来旁听,都被诸葛先生给拦住了,只是不想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秋名山每条上山的路都派了官差守着的,为了防止没有请柬还想上去的人混上山去。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硬闯秋名山,因为被发现后,只会给自己的人生添上一笔污点。

    但此时,一队穿着长衫的读书人被官差拦在山脚,与官差争辩着什么。

    带头的曾老头底气十足道:“老夫可是堂堂进士出身,你们怎能拦着我?”

    “就算是进士,也需要请柬,无请柬不得入内。”驻守在路口的官爷神色冷淡道,“我们是秉公处理,你们还是快点离开,不然闹起来,可不太好看。”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介粗鄙武夫,也敢给老夫脸色看!”曾一文因为上不去,胸口像是憋了一团火,他们原本是有请柬的,但就在和顾颜比试后,就有人将他们的请柬收回去了。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羞辱人的吗?这对曾一文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知道顾颜就在里面,他想今日来揭穿顾颜的真面目,可这些人却拦着他们不让进,他去年可是来过的啊。

    吕崇年拉住脾气火爆的老师,劝道:“老师,先别着急,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

第103章:闹事

    曾一文都一把岁数了,当然不傻,吕崇年说的他心里清楚,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这样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竟然被挡在山下,而顾颜那个愚妇却在山上与云州众多精英才子畅谈,甚至还能见到诸葛大儒。

    “崇年,我今日带你们来就是要将事给闹大了,让山上的大儒们看看,到底错在谁!”曾一文拂袖怒道,狠话放了,就差在地上吐口唾沫以示决心了。

    吕崇年和他身边的年轻学子都是曾一文的学生,知道老师受了委屈,脸面上过不去,被吕崇年一劝说,就都跟来了,其实原本有请柬的只有三人。

    而被收回请柬的也只有吕崇年和曾一文,剩下一人虽然有请柬,可老师还未上山,他也不敢逾越,只得陪在曾一文身边。

    “老师,林刺史的车驾还远着呢,等他们快到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吕崇年是觉得有些丢脸,身为安远县的富家子弟,又是县里面难得的举人,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吹捧的,如今却在此地损了颜面。

    尤其是老师的作风,哎,之前他曾为了拜师曾一文而感到面上有光,毕竟曾一文在云州也算是小有名气,进士出身的他本可以步入仕途,却选择了退隐家园,做了先生,冲这份不爱权财,淡漠名利的品格,便吸引了不少学子的注意,成了众人眼中的隐士。

    可如今一观,他不像是隐士,倒像是……泼妇?

    吕崇年虽然自傲,却也会察言观色,心底已经开始想着等此事过后,怎么远离眼前的老师了。

    “林刺史他们的车驾过来了。”在后面望风学子提着袍角,一路小跑而来。

    曾一文一听,转过身望去,只见蜿蜒的山路上有一支队伍朝这里赶来,他揉了揉眼角,抽噎几声,在学生的注视下突然流泪。

    吕崇年问道:“老师这是作甚?”

    “受人如此欺辱,怎能不哭。”曾一文斩钉截铁道。

    林春雪坐在马车内,正闭目养神,年近四十的他蓄了一撮短须,面庞刚毅,鬓如刀裁,眉眼锋利如刀,民眉心处有一道很浅的竖纹,看起来不苟言笑。

    而在他的车驾后面,是舒府尹的马车,相比而言,年纪相差无多的舒大人看着就要显老多了,他正在看书,遇到精彩之处不禁笑出了声,这一笑眼角的褶子就更多了。

    两人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下,做出的反应也不相同,前者仍旧是双手置于膝上,闭目不言。

    后者则是抬头看了眼车帘子,然后接着看书。

    有护卫朝林春雪禀告道:“大人,有人拦驾。”

    林春雪动也不动,从嘴里吐出两字:“为何?”

    护卫还未答话,倒是曾一文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大人,我是曾一文,去年在秋池宴上与大人见过面的,此次也是来参加秋池宴的,可却被贱人所害,被拦在山下,想请林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曾一文说着以袖掩面,泣不成声。

    车驾前的护卫朝路口的官差问道:“为何要拦着他们?”

    官差中有一人上前,对着马车躬身行礼道:“曾先生他们没有请柬,我等不敢放他们进山。”

    林春雪这才开口道:“无请柬,不得入,若还在停留吵闹,丢远点。”

    “是。”官差见自家府尹大人都未发话,当然是应从林大人的话了。

    林刺史的话虽少,可意思很明确,官差朝曾一文他们道:“烦请各位快些离开,也免得我等东粗,伤着各位就不好了。”

    曾一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心想一定是林大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如此对他,他大声喊道:“刺史大人请听我说完,秋池宴上有一妇人捣乱,我就是被她所害,才丢了今年的请柬,我来此就是为了阻止她危害云州的学子啊。”

    舒玉明撩开车窗帘子,瞧了眼老泪纵横的曾一文,啧啧两声,这等有失身份的事,他不仅敢说,还敢到此拦路,他正要放下帘子,就被眼尖的曾一文瞅见了,只见曾一文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边走边道:“舒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将山上的愚妇给赶下来,给她该有的教训。”

    舒玉明很想打自个一巴掌,没事你撩什么帘子,原本该林春雪解决的事,现在又到了他手里,他瞥了眼另右手拿着的书——《射雕英雄传》,看书多精彩,非要看一眼外头!

    他略一措词,道:“曾老先生何至于此,不过就是一场秋池宴,对你来说也就是少参与了一回,明年不是还有吗。”

    “这……这能一样吗?”曾一文听出了他的敷衍之意,“舒大人,那妇人羞辱老夫便罢了,可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上的学生和大儒们被她愚弄吧。”

    “曾先生严重了!世上可不只有你一人是清醒的,请柬的事并非我管,没有请柬不得入内,曾先生还是请回吧。”舒玉明就想快些摆脱他,这个老头自命清高,总以为他的想法是对的,可他也不想想,当初他是怎么被赶出京的。

    回到云州后,又开始四处宣扬他是怎么的清高,不愿做官,只愿教书,也只有识人不清,不知他往事的年轻人才会上他的套,拜他为师。

    曾一文差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他都将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可车里的两位大人都无动于衷,“舒大人,你们怎么能……该不会是顾颜给了你们多少好处,现在这样维护她,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曾一文你也太过放肆!来人,将他们赶远些!”舒玉明勃然大怒道,像这样的小人,以后都不能再给他请柬。

    守道的官差领命后,有两人不顾曾一文的反抗,直接叉着他往下山的路走去,而跟着曾一文来的学生也无颜在呆在此处,连有请柬的那人也仓皇跟着师兄弟们离开了。

    “真是莫名其妙,山上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这老头有眼力些。”舒玉明自顾自地说了句,刚才看书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第104章:秋池宴(1)

    因为秋池宴需要开一天,上午就到了的人会自备干粮,当然,宴会上是有酒水吃食的,但是并不多,只是些许点心,并不足矣让他们填饱肚子。

    顾颜他们也带了吃的,坐在凉亭内和诸葛老先生他们一面谈论一面吃东西,这些老头子带的饭菜还送到了旁边的院子里热了,所以不知道可以热饭菜的顾颜也跟着蹭了一顿。

    都怪蓝老头他们,来的时候不和她说清楚,现在送去热又晚了,只能在这些老头子这里蹭着吃了。

    倒是可怜了坐在席上的姬源他们,只能吃冷食了,霍重雪也不去照顾一下自家侄子。

    顾颜想到这儿就转头瞥了一眼姬源他们的位置,这一看,却发现他们人不见了,也对,霍重雪不在,他们坐得住才怪。

    他们刚用完饭,就听到有人说林刺史他们上山了。

    顾颜心道,还真是掐着时间来,刚吃完饭,文坛大师和地方官员见面,先寒暄一阵,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等大伙消食消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宴会了。

    她起身道:“诸位老先生,顾颜就先告退了。”

    诸葛先生点头:“晚些时候再细聊。”

    众人考虑到她见林大人他们或许有些不便,就放她离开了。

    顾颜是嫌麻烦,见官虽然不用下跪,可就怕这些官职高的说话会拿腔拿调,到时候她疲于应付,只会凭添烦恼。

    顾颜和霍重雪离开,顾瑜则被蓝岑溪拉住了,自个的徒弟还是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得好。

    他们前脚刚走,宴会入口处就传来了高呼声:“刺史大人到~府尹大人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位官威甚重的大人穿着寻常服饰,被人拥簇着进来了,所过之处,两旁的人及时见礼问好。

    因为身高问题,顾颜的视觉被前方的人给挡住了,只看到前面人头攒动,入口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颜回到位置上坐下,舒从元凑过来问道:“顾……那个,霍兄,你们和诸葛先生他们聊了何事?方便说吗?”

    舒从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颜,话到了嘴边,又看向了霍重雪。

    霍重雪道:“你爹来了,不去迎接?”

    “给他溜须拍马的人多了,不缺我一个,再说了,我们每天都见,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舒从元看了眼身后,又转过来道:“我刚才看了许久,你们和诸葛先生他们相谈甚欢,时而拍案击节叫好,就是听不见到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方才见陈子衿拿了纸笔进去,我也想凑进去,却被人拦住了,这样一来我就更好奇了。”

    顾颜看向他道:“舒公子,有些事早些知道就无趣了。”

    舒从元长得秀气,平日里家教甚严,虽然已经及冠,可心性却与少年人无异,因为常年沉浸学业,所以甚少与陌生女子对话,见顾颜突然搭理他,面上露出有点猝不及防的窘迫之色。

    “除,除我之外,其他人定也好奇。”

    顾颜答道:“该说的早晚会说,对了,跟我们一块来的那三个少年呢?舒公子可知道他们去哪儿呢?”

    对方不愿说,舒从元也不再多问,答道:“好像去如厕了,我听他们说过几句。”

    霍重雪道:“老师不必担心他们。”

    时值正午,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来得早的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端着桌案上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而到者则满面春风,悠然极了。

    霍重雪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柄棕色的大伞,立在顾颜的桌前。

    林刺史那边,和诸葛先生他们聊了许久,也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地看向顾颜这边,刚开始,顾颜感觉到目光时,还会露出微笑,后来,发现越笑越假,就干脆装作没注意到,一手撑着脑袋假寐。

    闭上眼睛后,周围的声音更为清楚。

    谈论诗词,研究文章,探讨骑射剑术,各种话题都有,当真是文坛甚盛况;大周建国也有两百多年了,现如今是正当盛世,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表面的浮华?

    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听到些许行走声和落座声,只是要开始了吗?她睁开眼,看向凉亭方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褐色袍子的中年男人和诸葛先生并排而立,在他右边还有个与诸葛先生他们画风差不多的中年人。

    打眼一看,不对,是不管怎么看,那个面容刚毅的高大男子站在那儿都有种鹤立鸡群之感,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霍重雪见她看向那边,介绍道:“最高的那个是云州刺史,林寒,林春雪,他身边那个带着些许笑意的人是舒晁,舒玉明……”

    “是家父。”舒从元补了一句。

    此时,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布置的席位刚刚好。

    林刺史位于中央处,面朝众人,道:“天色不早了,秋池宴开始吧。”

    在场的都习惯了他简洁的开场了,起身行礼称“是”。

    接着就是舒大人发言,舒大人单手背在身后,道:“今日诸位齐聚于此,可著诗写文,谈古论今,尽情展示才华,以抒胸意,也希望今年的秋池宴各位能留下名作。”

    舒大人的官腔打完后,接着道:“与往年一样,我与林大人他们只做评审,不参与比试,另外,诸葛老先生今年受云老先生的邀请,不远万里来参加秋池宴,想要得到诸葛先生的指点,就拿出自己的本领来。”

    没想到这个舒大人说话还挺直接的,也挺能激励人的。

    云老在和诸葛先生互相退让了一番后,上前道:“流程和去年一样,还是先写诗,以写诗以开头,心中有诗的可写,暂时无作品的,可品鉴旁人的诗,旨在交流探讨。”

    在云老头说话时,从林中小道里走来一队侍女,她们手里捧着文房四宝,分别发到每个位置上。

    坐在中后方的一人高声问道:“敢问云先生,此次作诗,以何为题?”

    云定江道:“诗题由袁老先生确定。”

    半晌没人接他的话,他转头望向后方还在游神的袁老头,“袁老,诗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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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田园介绍:
直男顾严穿越到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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