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们聊？
怎么办？一时间，周衍心里也是愁肠百结，恨不得立马就上靖王府找沈复理论去。
可是回过头想想，如今女儿已经快二十了，平心而论，放眼望去，偌大个京城，确实也找不出比沈复更出色的适婚对象了，不厚道地说一句，这小子权势身份地位样样有，人长得周正还能干，又得圣心，关键还父母双亡！
这样的抢手货，当初太后赐婚时，自己也是被不知多少人酸溜溜地恭喜呢，罢了，反正之前家中也做了不止一次让步了，这一次，就还是陪着阿衡委屈一下吧，不就是看书么，看书使人明理，看书让人智慧，阿衡那么聪明，多看看书，兴许…也就看开了！
称呼再好听，侧妃也还是妾，沈氏是异姓王，不像那几个陈姓王爷，一个不慎，搞不好真有皇位要继承，所以靖王府的侧妃就是毫无前途的妾室，跟自家府里那几个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阿衡其实也明白，不过可能是自己年轻时纳的那几个妾室对她有影响吧，唉，其实这些年自己早就收了荒唐的心思了，而且本朝对嫡庶向来分明，武帝时更是因为三子相争而特意在律法上加以了明确，嫡庶之分甚至要大于长幼之别，就算嫡长子早死，皇家也好，家族也好，都应首选嫡长子的儿子为继承人。
如果嫡长子无后，那就考虑嫡次子以及嫡次子之子，以此类推，只有在没有嫡子嫡孙的情况下才考虑庶子。
鉴于武帝自己乃是嫡公主出身，律法上也特意加了一条：在没有嫡子或者嫡子无后的情况下，征得家族同意，嫡女亦可作为家族继承者，无论长幼，顺序优于庶子。
当然，前提是嫡女所生子女依旧随她姓。
所以有了这层保障，就算他日沈复纳了好多个侧妃，就算侧妃们生了好多个儿子，其实对阿衡这个未来的靖王妃也基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退一万步讲，就算阿衡他日无后，侧妃所生儿子袭了爵位，那她不还是铁板钉钉的老王妃么？
这些是周衍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父亲的感想，也早就跟女儿仔仔细细地分析过了，可惜女儿听了后不置可否，却依旧表示想要看书。
行吧，看就看吧，看书总比上沈家爬栏杆强，于是家中诸人背着周衡商量了下，最后一致确定了这大相国寺的藏经阁作为周衡看书的地方。
毕竟，作为成功抢到京城第一王老五的姑娘，阿衡也算是京城著名人物，早几年更是多少明枪暗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也还是低调一点为好，佛门清净地，想必大家会忌惮些，就算有熟人认出她来，也不会找机会生事。
再者，虽说大相国寺香客众多，但姑娘们应该不会往那地处偏僻的藏经阁去，先跟寺里打好招呼，借着进香作掩护，到时躲到三楼珍籍阁去，阿衡便可以安安稳稳地看她的书了，那藏经阁什么书没有，阿衡想看啥就看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统一了意见，之后周家人便迅速行动、提前跟大相国寺打好了招呼，看在周太夫人的面子上，又是那位许了靖王爷的未来王妃，藏经阁自然痛快应允了，想着估计周小姐就是一时兴起，看个把时辰也就回去了。
没曾想，周衡毕竟是个21世纪读完了研究生的人，乍然到了这么个犹如神圣殿堂的好地方，顿觉人都鲜活起来了，头一天便兴致勃勃地从早上一直看到了藏经阁关门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唯一的障碍是古代文字是繁体，有些字不认识，好在貌似这倒是挺符合原身的水准，于是借助于旁边轮流陪同来的哥哥们的出手相助，周衡越看越有味道，便日日都一早就来寺里报到，也是把藏经阁的管事和尚给看得暗暗称奇。
那几个哥哥一人陪了一天便都不想来了，今儿刚好休沐，周衍便亲自出马陪着女儿过来，就有了沈复刚才听到的那场对话。
当然，“文人”之类的，纯粹是父女间的玩笑话，彼此都心知肚明，别说周衍本人了，就是周家其余子弟，也真心跟文人墨客不沾边。
周家书房里收的是兵书，周家演武场上也整日里都有人在骑马射箭，逢年过节时周家的叔伯堂兄弟们凑一起，也是没说两句就开始纸上谈兵，这些事，刚到周家没几天的周衡不了解，但不妨碍她从父兄们的日常表现里推敲出来，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得每天早起到这藏经阁来借书看。
至于今日周衍说要亲自陪着来，其实一开始周衡是拒绝的，这几天她已渐渐适应了繁体字，虽然当中依旧有些字不认识，不过频率越来越低不说，结合上下文其实也不太影响阅读效果。
但周衍其实自有他的盘算，是以依然乐呵呵地坚持陪着女儿来了，要知道，几天前女儿在沈家时发生的事，当晚黄嬷嬷就亲自到他们夫妻俩跟前禀报并请罪过了，而沈嬷嬷后面派人送来的帖子，他也早就跟自家夫人商量过了：
“也不知他这是上门赔罪还是兴师问罪，沈复这小子可不简单，别着了他的道儿。”
“要么明儿干脆由我陪着阿衡去那藏经阁，好歹是他未来的老泰山，让老四在门口候着说一声，到时看那小子会不会去大相国寺找我。”
“赔罪还好说，要是来兴师问罪，那藏经阁可是个好地方，就算他是王爷，菩萨座前，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如此，阿衡这事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如果那小子听了老四的话却管自己打道回府了，哼哼，现在就这般仗势欺人，以后阿衡在他手里可落不着什么好，咱也得硬气一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说要退了这门婚事！”
“别的情形？哪还能有别的什么情形？你家夫君我算无遗策，放心吧，沈复心眼儿多，咱也不是吃素的！”
周衍信誓旦旦，只差拍胸脯作保了，周夫人谢氏便一笑随他去了…
果然，听了候在门口的周老四的话，沈复便赶来了藏经阁，是以自认料事如神的周衍，忍不住说了好几声“不错”借着夸儿子来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
可惜，周衍笑嘻嘻说了这么一句，对面的沈复便也就明白了：看来阿衡是被她这爹当了枚棋子，什么看书，不就是想要借着这藏经阁来对付自己么！
这么一想，沈复立马冷静了下来，心里开始盘算等下要如何反应，免得被这位周家姨父先发制人占了上风。
于是周衍的“呵呵”笑声后便有了些微的冷场。
“要么你们聊？”周衡见对方默不作声，她又刚好看到紧要处，便拿着书站了起来，跟两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处窗口书桌：“我到那边看去。”
第十二章 生气了
周衡早就想清楚了，让自己莫名出现在这个时空的罪魁祸首定然便是那眼睛莫名射出绚丽光芒的马首玉雕。
这么大个物件，到时找个时机上靖王府一问便知，都不用费劲找，既如此，等自己觉得体验够了古代生活，直接去王府摸一摸那马首时光机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反正之前这位王爷就说让自己以后少去他家，虽说眼前性感的高富帅“未婚夫”看着很是赏心悦目，但两人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照上次的情形看，对方也不是很看得上自己这位还算是亲戚的“未婚妻”表妹，那就干脆省了时间精力好好看自己的书吧。
“阿衡！”眼看她拿着书要走人，周衍和沈复都不约而同地喊了声，两人的语气还都带着股惊讶。
“怎么了？”周衡停住脚回转身，也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等下不是要去吃素斋么，爹，我得抓紧时间赶紧把这一章给看完呢！”一边说，一边跟周衍扬了扬手里的书。
沈复一看那书名，不是吧，阿衡竟然在看关于朝廷礼制的书？顿时愣了一下。
不过转念又想到，刚才还有字不认识得问姨父…哼，这对父女一唱一和装得可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便觉得又有一股气从底下冒上来：看不出啊，以前只觉得周家人行事冒失，不曾想人家还粗中有细呢，不知理亏也就罢了，竟然还糊弄起自己来了！
合着来这藏经阁就是个幌子，父女俩，哦不，还有刚才候在门口的周老四，周家人就等着自己来呢。
照他们这算计，等下三人再一起出去，大相国寺香客众多，难免会“碰上”个把熟人，回头往外一传，自己就成了陪着阿衡来上香的冤大头！
想打这等如意算盘，做梦！
沈复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了声：“既如此，阿衡看书要紧，姨父，改日再登门拜访，告辞！”
一甩袖子，转身大踏步走了。
“哎，王爷留步！阿复！等一下！”情急之下周衍赶紧压低声音喊了下，可惜对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书架丛后面了。
周衡见状没说什么，心里却撇撇嘴：什么嘛，王爷了不起啊，周衍好歹是他未来的岳父呢，竟然就这么不给面子。
算了，不管他，赶紧看完这一章，回头吃素斋去，话说这大相国寺的素斋可真好吃，尤其是点心，对了，等下记得让一直在大雄宝殿内磕头诵经的黄嬷嬷她们给自己买两盒六瓣莲花酥带回去，前两日买回去的被周太夫人和小侄儿侄女他们一下就分完了…
楼上的周家父女俩后头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却说沈复大踏步下了楼出了门，发现晨风没有在外头等着，才想起来刚才打发他去买包子和点心了，抬脚打算让人带路去那素斋，又想起刚才楼上那对父女也说等下要去吃，别又撞上了。
唉，跟周家人可真是前世的冤家！
沈复无声叹一口气，转头温言交代那位跟出来的藏经阁掌事大和尚：“还请师傅帮着留意一下，本王那位侍卫刚才上素斋买点心去了，等下回来，烦请师傅帮着转告一声，就说…嗯，让他到前头观音殿旁边的院子找我，没记错的话，本王记得那边有几株金茶花开得甚好，想来如今也还在吧？”
那几株茶花据说乃净空大师手植，花开金色，耀眼夺目，是不可多得的名品，有传言是武帝所赐，院子一般不对外人开放，沈复这么问，也是存了征询之意。
大相国寺本就受皇家供奉，沈复刚才所言，那院子分明以前也去过，他一个王爷，这般客气询问，可不是真的想要跟自己征求许可，能掌事藏经阁的和尚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一听自然是连声说还在还在，又想叫个阁内干活的小和尚过来给沈复带路。
“无妨，那路本王认得，有劳师傅了！”婉言谢绝了对方，沈复便负着手往那茶花院子去。
春日里，阳光灿烂，这大相国寺乃百年古刹，寺内绿意葱茏，鸟声清脆，一路走去，沈复只觉刚才的怒气已渐渐平了下去，待到有那专门看守茶花院子的和尚给他开了院门，见一院清幽，独独院中几株金色茶花晶莹润亮，花瓣也被阳光照成了半透明状，看着很是秀雅清俊，便觉心情也迅速好了起来。
等拿了大包小包的晨风赶到，便刚好看到他家王爷一副迷死京城无数姑娘的笑容，正好整以暇地弯着腰欣赏着跟前几支阳光下简直要耀花眼的金色花朵，顿时对刚才求来的那支签产生了一丝怀疑：
“王爷可向来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看样子跟表小姐谈得挺不错，搞不好周大人那边已经帮着说服表小姐放弃了之前的要求呢，要不然王爷也不至于心情这么好。可是那解签的师傅却说，这门婚事好虽好，但还有得磨呢…”
“怎么不进来？点心可买来了？”院子里面的沈复没抬头，只喊了他一声，晨风便赶紧敛了心神应了声进去：“都买来了，王爷，咱们等下上哪儿？”王爷自己可不爱吃甜食，现在这般问，点心定然是给表小姐买的。
对了，王爷选了这么个清雅的地方让自己过来，其实应该也是在等表小姐吧？
果然，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表小姐的声音：
“哎，爹，是不是这里？”
看来周大人确实是帮着王爷的，事情商量好了，再换个地方让小两口说说话，这事便就顺利过去了，皆大欢喜。
也是，王爷这等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表小姐也闹了好一阵子了，可不得及时出手帮一把么。
可是不对啊，嘴都咧了一半的晨风惊愕地看到，自家王爷本来如春风吹拂过的笑脸，竟然一下又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两人没达成一致？
赶紧扭头看探着头走进来的表小姐，竟然也不是很高兴看见王爷的样子，反倒一脸惊讶：“哎呀，你们也来这里看花！”
倒是周大人，表现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笑嘻嘻地跟在表小姐后面探了探头说了声：“哎呀，巧了！贤婿还没用过午膳吧？要么等下就一道去吃寺里的素斋？我都订好座了！”
晨风赶紧低着头，眼睛却偷偷往上瞟，只见自家王爷先是紧紧地抿着嘴、皱着眉头不说话，待到旁边的表小姐说了句“王爷应该贵人事多，爹，要么改日吧？”，却很是迅速地松了眉头，微笑着说了句：
“还是阿衡了解，姨父，不好意思，我这是在等着晨风一道回去，衙门里还有些事情。”
唉，这话说的，晨风听得忍不住心里一声叹息，今儿可是休沐啊。
看来跟表小姐还是没谈拢，周大人来了都无济于事。
不过想到刚才解签师傅说的那些话，好吧，自家王爷还没开窍，确实有点好事多磨的感觉，但师傅也说了，这是门好姻缘，那就是说，最后还是成了！
想到此，晨风便又释然了，咧一咧嘴做了个决定：
回去就跟暮云下注！
第十三章 闹僵了
见晨风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咧嘴笑，本就觉得刚才那个借口找得有些仓促的沈复顿时瞪了他一眼，还敢在旁看热闹，等下回去再收拾！
不过转头却又换上了一副微笑的好模样：“姨父，这是我刚才让晨风去素斋那边买的莲花酥，烦请带给太夫人和姨母她们尝尝。”
周衍听到沈复刚才接了女儿的话时心里就已经叹息了一声，虽说眼前这小子说得如沐春风一般，但他也听出来了，对方现在可绝口不提改日再上周家登门拜访的事了。
换句话说，这位王爷外甥定是觉得他们父女俩合着伙算计了他，心中恼了。
也是，刚才就是从藏经阁拂袖离开的，结果转眼自己父女俩竟然又“跟”过来了，这要说凑巧，也太凑巧了点儿，定是觉得有心为之。
当然，其实也确实是自己有心为之、从藏经阁掌事大和尚那里打听来的，反正两家亲事京城无人不知，刚才这小子上珍籍阁人家也看到了，自己稍微一问也就说了。
只是算来算去，却不知这小子一下就看破了自己这算计，并不打算一起吃个和解饭，而阿衡竟然也不乐意，还主动给他送上个由头好离开。
罢了，你俩既然都不领情，那我这做父亲的也就不白费劲了，反正起码两盒莲花酥可是你沈复自己说要送的，也算点意思！
周衍便也皮笑肉不笑地接了句：“那就多谢贤婿了！”既然你喊我一声“姨父”，那我就回你一声“贤婿”，往日里喊你“王爷”你都能坦然受之，哼，以后我也要学着摆一摆架子了！
如此，空出一只手的晨风便跟在大踏步往前走的沈复后面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虽说王爷阴着个脸，但表小姐看着却笑嘻嘻的，难不成…难不成之前在那藏经阁，王爷已经被迫签字画押了？
“走快点！”前头的沈复本就心情糟糕，这会儿见后面跟着的人磨磨蹭蹭不知在想什么，顿时又停住脚喝了一声。
晨风见状赶紧小跑几步跟上去，一边又讨好地问了句跟刚才同样的话：“王爷，咱们等下上哪儿？”眼看着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还上哪里去！回府！”沈复没好气地说了声，衣袖翻飞，走得更快了。
“那…不去侯府了么？”晨风也是傻眼了，刚才从周府门口离开的时候，王爷说要去威远侯府探望郡主，只是走到半路临时又改了主意才来了这大相国寺。
本来想着这边见完表小姐定会再顺路去趟侯府，怎么又变卦了？
“以后再去！”沈复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这小子以前没觉得，今日看着，话多反应还慢，看来以后得让暮云来替他，那小子虽然年纪小了点，灵活多了。
明摆着的，刚才打发他去素斋买的那两盒莲花酥本来是想带给长姐家那两个小皮猴子的，顺便在侯府蹭一顿午饭，结果现在倒好，平白无故便宜了周家！
虽说空着手去侯府也没什么要紧，但阿荣兄弟俩每次见了自己都是有礼物可拿的，可不忍心让两个小家伙失望，何况现在满肚子的气，这样子上门，回头又要被长姐数落了。
“王爷，要不…小的再去趟素斋？”也不是第一天跟沈复出来，晨风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郡主家还有两位小公子呢，王爷作为舅舅可从来没一次空着手去的。
“怎么这么多废话！”大相国寺的素斋本就有名，今儿是休沐日，来上香的人本就比往常要多，现在又赶上了午饭时，点心定然是供不应求，何况按六瓣莲花酥是他们的金字招牌。
当然，说出靖王府的名头，倒也不是买不到，只是这饭点，别又碰上了阿衡他们，还是，回去算了！
唉，平白浪费了这一个早上！主仆俩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也觉得浪费了自己此次陪女儿看书机会的周衍，这会儿却正高高兴兴地吃着大相国寺的素斋：“还别说，阿衡，这百年名刹就是有气派，素席用料足，点心也滋味甚好，不错不错！”而且还平白得了两盒莲花酥，今儿这趟来得挺值的。
周衡也吃得挺高兴：“就是，这种素斋不油不腻，对身体也好，家里的肉菜太多了！”周家人貌似挺喜欢吃肉的，简直可说是顿顿大鱼大肉，这几天晚饭下来，让人有点吃不消。
周衍忍了忍，算了，虽然对女儿说的话不太认同，不过阿衡刚被那小子甩了脸色，还是不要再惹她不高兴了，便嘻嘻笑着含糊了过去。
等父女俩拎着点心盒回到家中，了解了前后经过的周太夫人却很生气，把手里端着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话就开始止不住地往外说了：
“阿衡之前闹着要靖王签字画押，我想着，他们俩差着足足有五岁，又是自幼玩在一起的表兄妹，靖王爷就算不愿意，起码明面上也会让着她的，咱们家阿衡多听话啊，哄两句也就是了，谁知他竟然如此摆架子！”
“那会儿看上他们家，咱们也是为了亲上加亲，念着跟已过世谢王妃的情谊，可不是为了贪图那靖王妃的位置！”
“阿衡是个憨的，这些年被那小子甩了多少脸色，黄嬷嬷回来都跟我说过不知多少回，连带咱们，他说要守孝想退婚，咱们等了，守孝期满，他又说想推迟，咱也退让了，现在倒好，连顿饭都不想跟阿衡、跟你这个老泰山一起吃！”
“这是太不把咱们周家给放在眼里了！怎么的，他一个异姓王爷了不起啊？往上数三代，咱们周家可也是出过两位太妃、公主下降的人家！咱们家的姑娘，也是金贵的千金小姐！”
“母亲！”周衍也是被周太夫人这一番话给说呆了，这都什么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啊，不过也是，说起来，周家那位贵太妃可是救过太宗皇帝的人，后来对武帝登基也出过大力，薨逝时还让武帝为她簪白花戴孝，何等荣耀！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周衍便有些后悔自己白日里的行为，对沈复那小子还是太客气了。
“怎么办？凉拌！”周太夫人一拍桌子：“从明日起，让黄嬷嬷她们看紧了，除非他靖王爷亲自来请，否则坚决不许阿衡再上他沈家去！”
第十四章 玩两天
周太夫人这些话，其实连当时在跟前的儿子周衍听了，都有点替沈复感到冤屈，毕竟，对阿衡冷淡是真，但你要说他甩脸色，那…还不至于吧。
而且沈复这小子，也不止是对阿衡一个人冷淡，他那性子本就偏清冷，见谁都如此。毕竟，打小就跟在他爹身边当小厮，老靖王爷可是真正的铁血战将、说一不二的主，对他家长女沈怡郡主倒是疼爱得紧，对小儿子沈复却一贯严格，是以沈复打从八岁跟了他爹做事起就基本一副不苟言笑的板正脸了，也幸亏他长得好，要不然跟个小老头似的。
要周衍说句公道话，男人家，又是担了一个王府的人，就算是少年，也觉得肩上担子沉，又幼时丧母少年丧父，换做谁，也不至于整天眉开眼笑的。
当然，不论是谁，适当的放松还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皇帝还得去行宫避避暑打打猎呢，像白天在大相国寺，听那藏经阁大和尚说靖王爷居然去赏花了，自己还挺诧异，没曾想那小子还真的在认真赏茶花，这就挺好啊。
可惜，还在跟阿衡闹别扭，要不然小两口一起赏花、有说有笑的该多好！
想到此，周衍也是叹了口气表示同意周太夫人的安排：“母亲说的是。阿衡毕竟是女儿家，总不能一直热脸去…”
想到后半句又觉得不妥，便改口说道：“那，阿衡要是还想去藏经阁看书，您说…？”
“无妨。不过也不能天天去，她又不是要做翰林学士，再看个几天就行了！”周太夫人也没想到周衡会这么喜欢看书：
“眼下春暖花开，让她几个嫂嫂带她出去赏花、踏春，她要不愿意，就在家中办几场赏花会、游春宴热闹热闹，再不愿意，就把她打发到城外我那处温泉庄子上去住一阵子！”
周衍低头听着，母亲应该也是对女儿有些怒其不争了，也罢，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所有的嫡庶子女也都娶妻、嫁人，孙儿孙女们也都活泼可爱，眼下没啥可操心的事，独独剩下这么个最为疼爱的宝贝女儿，还是得替她好好筹划下。
回到自己院里跟夫人转达了周太夫人的意思，谢氏也表示同意：“咱们听母亲的。这些天我冷眼看着，阿衡倒也没什么反应，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外头春光大好，就让她几个嫂嫂带着多玩乐玩乐。”
不过说起沈复这个外甥，却也不免替他说了几句话：“阿复这孩子性情便是如此，你说，姐姐过世的时候，他才几岁？一个没娘的孩子，姐夫又严厉，他哪有什么高兴的事！”
“再说了，男人家，整天嬉皮笑脸的，不免也轻浮了些，他对阿衡是不算热情，不过也没见他对别的姑娘热情啊，夫君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想起自家四个儿子连带眼前的夫君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又赶紧给自己找补了下：“当然，这是在外头，在家里…唉，也不知他是什么个模样！说起来，阿衡是去得频了些，如今母亲都发了话，也是该管管她了，顺便，也看看阿复到底怎么个态度。”
…
周家长辈们在商量决定的时候，彼时的周衡正躺在床上认真地回忆着白天书里的内容。
这几天，自打从王府回来后，周衡一开始是翻来覆去地比较着21世纪的那个破败景点跟如今感觉焕然一新、有着满满人气的靖王府的不同，可惜两者她都只是待了半个下午左右，一时间也没法分辨差别，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那个自己在昏过去之前摸过的马首玉雕。
等到确定了马首玉雕应该是让自己莫名出现在这个异时空的原因，周衡便也就释然了，打算先玩两天再回去，就当个特殊假期旅游好了。
至于身边那位据说是自己乳娘的黄嬷嬷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的那位靖王爷沈复，虽然对方看着确实很帅，但对自己也确实很一般，不过周衡觉得无所谓。
两个时空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人，去在意他干嘛？虽然据黄嬷嬷说，对方年纪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推迟婚期，周衡觉得也不用去理会，推迟最好，这样的话等自己成功地回到21世纪，想必如今交换到了21世纪生活的那个原身周衡刚好可以回来跟他成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么想着，周衡便开启了后面几天的大相国寺看书、吃素斋的美好日子而且乐此不疲，真的，一来可以避过周家一大家子人每日里吃喝玩乐的日常，怕一个不小心暴露嘛，二来么，自打毕业，自己都已经好几年没感受过泡图书馆的乐趣了，如今恍若回到了过去的校园时光，岂不美哉！
虽说藏经阁的书不允许外借，不过周衡觉得没关系，毕竟，古代的夜晚只有蜡烛，过惯了21世纪媲美白昼的夜晚，如今还真是不适应，别说看书了，晚上走路都感觉要小心以防看不清被绊倒或者跌跤。
是以每天从藏经阁出来，周衡便开始回忆白天看的书里面的内容，一天下来，觉得很是充实。
而这样的古代三点一线生活，从周府到藏经阁到素斋，周衡悄悄观察了下，还别说，就连日日陪着自己的黄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晨露暮烟都觉得很不错。
看书不需要人陪，藏经阁也严谨伺候的下人入内，除非她们也是为了看书，是以自己进了藏经阁便打发其余的人在寺内想干嘛就干嘛去。
黄嬷嬷人挺好，据说一直在大雄宝殿为自己祈福，两个丫鬟还去求了签，回来都一副脸红红的兴奋模样，估计都求了姻缘，而且还都是上上签。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那四个轮流陪了自己各一天的哥哥们，老实说，一开始周衡觉得哥哥们都是纨绔，对陪着自己这个半文盲读书定然会觉得不耐烦，不想那几个哥哥很有耐心不说，光听他们对书中内容的讲解，让周衡觉得，其实哥哥们也没那么纨绔。
是以当晚吃了六瓣莲花酥、躺在床上回忆白天看书内容的周衡，对着一室灯火，觉得宁静而满足，对这个才待了没几天的周家也生出了一丝感激之情。
至于周家长辈们下的那个决定，面对临睡前黄嬷嬷站在床前期期艾艾的解释，周衡也只是一笑置之：“好啊，我听祖母的。”
见对方依旧一脸忧虑，周衡还安慰她：“没事，嬷嬷，除了上靖王府，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不去藏经阁看书也行啊，那就开始实践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吧！
清明大长假走起！
第十五章 新想法
周衡之所以生了这么个念头，说起来，还是因为今儿白天陪她一起去大相国寺看书的周衍这位资深纨绔老爹。
当时在藏经阁，鉴于父女俩从未有过一起看书这等风雅经历，本着在女儿面前显摆的目的，周衍便给她大力推荐了一本风物记，说是本朝一位他非常仰慕、可惜“我生君已逝”而未曾有缘得以一见的人所写，是本奇书，还说这本书其实周家书房里就有。
据周衍说，这位奇人姓许名致远，曾在武帝时期当过虎贲卫指挥使，文武俱佳，可惜估计自视甚高一生未娶，是以人到中年后便得空写了这么一本书，书里回忆了他前半生跟着武帝及镇国公等人征战南北所去过的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写得非常好，让人读来齿颊留香。
虎贲卫指挥使是什么官，周衡选择了不去管它，对周衍所说的话，一开始更是觉得很不以为然，心想周家书房都有的书能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书，而且听着不就是21世纪网上一搜一大堆的游记嘛，这个时代大家都受制于落后的交通状况，少有人能如此肆意远游，自然觉得很是有趣，应该仅此而已吧。
是以一开始对周衍的推荐没当回事，依旧拿了本自己想要看的书，眼下还是多了解了解这个时空的各种社会规则比较好。
后来沈复莫名便来了又走了，走了又在一个开着金色茶花的小院子里再次相遇但又不欢而散了，等父女俩一起吃完素斋回到藏经阁，周衍不免唠叨了几句，周衡听得集中不了精神看书，便拿起旁边还放着的那本奇书翻了几页。
结果这一翻，却渐渐看入了迷，没曾想，这位名叫许致远的什么指挥使，文笔非常好，写得很是生动有趣，寥寥数语便能令人感觉如在眼前，而且他所描述的地方大多在边陲，有的是大漠风沙，有的是雪山草原，还有冰封千里的大江，这些古代的天然壮美风光是21世纪钢筋水泥丛林里长大的年轻女生所不曾看过的，周衡顿时看得入了迷。
是以回到周府，周衡第一时间便是跟着周衍到了书房取了那本看着确实是已经被翻过好多次的旧书拿回自己的院子打算继续看。
如今正好，反正周太夫人发了话说不让自己再整天去大相国寺看书，那刚好，明天开始就不出门专门看它好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周衡便睡了个懒觉，之后开始看风物记，话说这位许将军的经历确实挺丰富的，书挺厚，一直到傍晚才全部看完，看完后周衡还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津津有味地回味了一番书中犹如遥远异域的风土人情，然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既然来都来了，那也得找个时机去这些地方玩一玩、体验一番再走。
这时候的周衡，脑子里依然还是21世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思维，觉得周家看着也挺有钱的，还是个官宦人家，那出点钱让自己这个感觉非常受宠的女儿出去玩一玩，应该也能同意，而且照她自己的旅游经验来说，只要不住那种星级酒店，吃住不用太讲究，其实也花不了太多的钱。
主意打定，抓紧时间说干就干的周衡便在晚饭时试探性地先跟周衍这位看着很好说话的便宜爹给悄悄说了，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看看，春天嘛。
果然，对方一听，还没等自己说出出门费用的事，就先笑眯眯地大声对坐在上首的周太夫人说了句：“母亲，阿衡说想出去踏青呢！”
而周太夫人一听，也很高兴的样子，笑嘻嘻地表示春光明媚，确实不能老窝在家里：“那阿衡就去咱们家城外的那个温泉庄子住几天吧，现在应该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了，在那好好地泡几天温泉、养养身子骨儿！”
周衡有些傻眼，自己其实是想申请点旅游经费资助、带着黄嬷嬷和两个丫鬟出门在城里随意逛逛、吃吃喝喝去，可不是在这种感觉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的时节去泡什么温泉。
这可是京城呢，之前出门坐马车去大相国寺的路上悄悄看了几眼，还挺繁华的。
不过，这不是在21世纪，周家不是真的自己的家，周太夫人也不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外祖母，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而且既然是家中的庄子，想必应该是个挺不错的地方，不是说在城外么，那，也算是趟短途游了吧？
免费吃住行呢，做人得知足。
周衡便谢过了周太夫人，回自己的屋子后又暗自竖起耳朵听了下听说要去泡温泉很是兴奋的两个丫鬟的对话，原来那处温泉庄子是什么皇庄，周太夫人的陪嫁，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地方。
看来这位老太太出身还是挺不错的，而且很疼孙女，周衡便也有些期待，并决定出发前再去书房找两本游记之类的闲书带去温泉庄子上看，到时一壶清茶、一碟糕点再加一本书，定然比专程坐飞机去什么岛国泡汤惬意多了。
只是没想到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庄子上泡温泉，这出门却不是想出就出的，照黄嬷嬷的解释，首先得派人先去庄子上打点整理，再者，要带的东西也得好好收拾下，周衡观察了下，虽说只是去住个几天，但林林总总的，要带的东西可不少，连枕头被褥什么的居然都要带上，黄嬷嬷的意思是那温泉庄子上潮湿，东西用不得，还是自己带去的好。
周衡没说什么，虽然心里很是感叹古代贵族小姐生活的精致，不过多说容易露馅嘛，而自己如今不太说话这一点，虽然有点让周围的人不解，但她有次听到黄嬷嬷跟晨露等人悄悄感叹，说什么“姑娘定然是被上次爬上假山亭子、靖王爷不但不救还呵斥她的事给伤到了，如今郁郁寡欢话都不肯多说，唉！”
这样想也好，毕竟原身感觉应该是挺活泼娇憨的一个小姑娘，自己的年龄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虽说周围的人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是另外一个时空来的，但，周衡觉得，还是谨言慎行些比较好。
没曾想，很快，这种态度就派上了用场。
说起来，当时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许致远那本奇书。
鉴于要三天后才能出发去城外温泉庄子，这一天周衡便有些无聊，她一个21世纪的上班族，周末也就是睡懒觉追剧跟朋友们约着喝咖啡看电影之类，实在不知古代的千金小姐日常有哪些消遣，跟身边服侍的人如今也不够熟悉，是以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想到了许致远那本书里难得提到的一处京城景致—
柳湖。
第十六章 衡妹妹？
根据许将军的描述，柳湖是京城里一个挺热闹的地方，虽然许将军主要描述的是他有次跟着武帝去湖边一处叫天香楼的酒楼里吃饭，武帝亲手烤全羊招待他，羊肉之鲜美，让人想起往昔西北岁月，令人回味无穷。
但字里行间的，却让周衡感觉到，这叫柳湖的地方应该是个景区，而且这个时节刚好杨柳新绿，风景应该挺不错。
当然，看风景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想借此欣赏下京城的市井风貌，熟悉熟悉环境。
这种天然形成的湖泊就算过了很多年也应该不会莫名消失吧？那现在应该也还在。周衡便大着胆子在看着大咧咧的晨露跟前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句：
“唉，这会儿，柳湖那边应该杨柳依依、春风拂面了吧？”套用的还是许致远书上的描写之词。
如果没有柳湖了，那自己就说是看完书发点感慨搪塞过去。
好在，晨露立马接了话：“可不是，桃花应该也开了，现在天气也暖和了，那些大楼船也都开起来了，生意肯定很不错！”
看来还在，而且依然是个挺热闹的地方，居然还能开什么大楼船，意思是湖面还挺宽广的？周衡想一想，有些小心地又问了句：“那，你想不想去那边逛一逛？”
“想啊！”晨露很是自然地答了句，然后反应了过来，又有点局促地补了句：“不过小姐，柳湖那边有点远，太夫人和夫人…不一定会答应。”
“没事，咱们先去问问看。”周衡顿觉有些兴奋，同时也觉得有些把握，那柳湖既然是在京城里，就算远了一点，黄嬷嬷她们都跟着去，自己这原身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没啥不放心的。
要是不答应，大不了，就跟去大相国寺一样，自己便说找个哥哥再陪着自己好了。
晨露看样子也是小姑娘心性，很想去，一听自家小姐如此吩咐，便赶紧自告奋勇地先去找了黄嬷嬷，不知她怎么说的，之后黄嬷嬷便过来见周衡了。
她人本来就胖，这两天又一直在忙着带着暮烟和其余几个丫鬟在收拾去温泉庄子的行李，是以这会儿气喘吁吁的看着有些着急：
“姑娘，再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去城外庄子上了！”
意思是让自己这两天安心在家待着？可是本姑娘的时间有限，再过一阵子我就要回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去了呢！
周衡笑一笑，好歹也在周家混了几天了，情况略有熟悉，加上之前又听到她和两个贴身丫鬟的对话，知道这位乳母对自己现在的所谓寡言状态有些担心，这会儿听她这么劝自己，便努力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这两天待在家觉得有点闷，想着出去找个地方散散心。”
这一招还是挺见效的，这位乳母果然挺担心自己这般“郁郁寡欢”的状态，听了后脸上便有了些悲切的样子：“…既如此，嬷嬷先去问问太夫人便是了。”
没多久黄嬷嬷就在周衡和晨露满怀期待的目光里回来了，走到周衡跟前给她拢了拢一丝垂下来的头发，一脸的慈爱：“太夫人说了，早去早回！”
那就是同意了？周衡一阵开心，身后的晨露更是高兴地鼓起了掌：“太好啦！”
当然，跟温泉庄子一样，也不是说去就去的，黄嬷嬷先安排人去柳湖边预订了一家酒楼，又预订了一条游船，说是太夫人特意允许的，说第二天如果天气好，风和日丽的，就去湖上坐会儿船。
行吧，多等一天也无妨，反正能出去逛逛就成，而且看晨露兴奋地睡不着觉一心期盼着坐船的样子，说从小到大从来没坐过船，周衡觉得，这周家太夫人也确实是心疼孙女，可能黄嬷嬷跟她说了自己心情不好，便不惜想着法子让自己开心。
这么想着，周衡便觉得还是玩几天就赶紧回自己的21世纪继续刷手机追剧吧，其实也就过来没几天，但古代的夜晚也确实漫长了点儿，而且周太夫人那么疼爱孙女，还是早日让原身那位正宗的千金小姐回来继续承欢周太夫人膝下吧。
这会儿的周衡便下定了决心，等自己逛了柳湖、泡了温泉，就去靖王府找个由头让沈复给自己看一下那个马首或者现在搞不好还是一匹完整的黑马的玉雕，反正只要看到那个马头，自己跟来的时候那样上去摸一摸，估计就能回去了，欧耶！
主意打定，在去柳湖的马车上，周衡便也跟旁边的晨露一样，两人很是开心地讨论着马车窗口上看到的外头街景，又一起畅想着等下的坐船。
为了方便自己和没心没肺般的晨露一起畅聊，周衡还特意让黄嬷嬷和暮烟坐了另外一辆马车，也省得自己一副好奇的样子露了馅儿，而黄嬷嬷居然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相比电视剧里看到的古代场景，如今身在其中，还是很不一样的，这区别，周衡想了想，可能也就是看视频和去演唱会现场一样的道理吧。
马蹄踏踏，之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就在周衡觉得已经不想再看外头街景的时候，马车外终于出现了水面。
伴随着晨露一阵轻呼，桃红柳绿也开始闪现，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天气也好，这会儿太阳已经挺高的了，照得湖面一片金光，更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游船穿梭其中，看着一派大好春光。
周衡倒是没怎么激动，说实话，这样的景区她已经去过好几个了，杭州的西湖，扬州的瘦西湖，不都是这般风景么？当然，这两处她都是趁全国放假的时候去的，人是多了点儿，如今这柳湖看着，虽然也熙熙攘攘的，但相比21世纪那般黑压压满是人头的盛况，此处还是算人少清静的。
于是后面下了马车赶紧过来的黄嬷嬷看了眼一脸淡定的周衡，表示很满意，然后瞪了眼旁边已经兴奋到快要失控的晨露：“东张西望的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伺候小姐进去！”
哦对了，快中午了，黄嬷嬷都订好了酒楼，这会儿要先上楼吃饭，周衡便驻足抬头看了下，这酒楼的名字叫天香楼。
咦，难道跟许致远那书里提到的是同一家？
那现在已经是个老字号了啊，能生存这么久，几十年总有了吧？看来这天香楼应该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烤羊肉吃。
周衡便微笑着看了眼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晨露，打了个圆场：“听嬷嬷的，咱们先上楼。”
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声音：“咦，是衡妹妹么？”
第十七章 这谁啊？
衡妹妹？这是在叫我吧？周衡一转身，便看到身边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前站了个穿了身玫红色衣裙的女的，看发型应该是个已经结了婚的，二十多岁的样子，肤色白皙，长得挺好看，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看来碰到个熟人了，周衡便也假模假样地朝对方笑笑，心里却暗自叫苦，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那女的便朝她走了过来，周衡瞥了下旁边的人，黄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待到那人走近，也只是半矮身行了个礼，喊了声“三小姐”，多余的话是一句都没有。
三小姐？那自己要叫她什么？不知是闺蜜还是亲戚还是只是个熟人？周衡脑子里在疯狂地转动，神色上看着便有些迟疑。
那三小姐见了，却丝毫没啥感觉的样子，还一副亲热的样子拉起了周衡的手就往天香楼里走：“难得今儿碰到妹妹，走，姐姐请客！”
那可不行，会露馅儿的，周衡正要拒绝，身后的黄嬷嬷已经弯腰替她说了：“三小姐，您也是约了人吧？老奴已经定了三楼临湖的雅座，别耽误了您的时候…”
周衡赶紧附和一声：“对对对，嬷嬷已经帮我订了座了，而且等会儿我们还要去坐船，不好意思。”所以不能跟你一起吃饭喽！
周衡的本意自然是婉拒，心想你约了人，我们也有自己的活动，黄嬷嬷等人的反应看着应该是个跟自己交情很一般的人，这样么大家也都有了理由各干各的了。
不过这三小姐也不知怎么回事，听了周衡这话却依旧微微一笑，底下拉着她的手还晃了晃：“既如此，姐姐也不打扰妹妹的雅兴，咱们上楼说会儿话就成，有些日子没见了。”
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么？周衡赶紧跟黄嬷嬷求助，可惜胖嬷嬷听了这话也只是弯了下腰什么都没说。
这是同意了？周衡无可奈何：“那就上去吧。”
上了三楼进了座看着挺宽敞的包厢，周衡迅速看了眼，刚觉得古代雅座其实也不过如此嘛，那三小姐却一副啧啧称赞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往临湖的那一边窗户旁去了：“哎呀，这三楼可真是不错啊，整个湖面都一览无余呢！”
有话就赶紧说啊，周衡无语，这人到底是谁啊，看一眼不远处候着的黄嬷嬷，对方竟然翻了个白眼。
行吧，看来是个没啥关系的熟人，而且还是个不识相的。
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这位三小姐的穿着打扮，虽说也是遍身绫罗，但看着没有自己身上的华贵，头上的首饰也是如此，而且对方兴冲冲靠着窗户看外头湖面风光的样子看着也是一副没来过这等豪华酒楼的样子，周衡觉得这应该是个努力想要来攀附周家最受宠小姐或者说未来靖王妃的人，心想还是早点把人赶走吧，也不用太客气。
便奋力从对方手里抽了手出来，淡淡地说了句：“三小姐有话请说吧！”
这话一说，对面半倚靠着窗户的人便眉眼一弯，笑了，还朝自己眨眨眼，看得周衡不禁一愣：这什么情况？这三小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对方便朝她靠了过来，借着手里拿着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做遮挡，然后低声说了句：“唉，上次的事可惜功亏一篑，不过没事，姐姐再替你想办法。”
上次的事？还替我想办法？周衡心里一阵嘀咕，差点想脱口问她是什么事，不过毕竟不知眼前何人，也不知对方虚实，便勉强笑了笑回了句：“好啊。”声音有点大，这人干嘛搞得神秘兮兮的，是不想让黄嬷嬷听到么。
那三小姐却又给了周衡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依旧低声说了句：“无妨，咱们先按兵不动，我问你，黄嬷嬷她们没察觉什么吧？”
“你表现得挺好，就这么说话！”
周衡实在不知这三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觉原身跟她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呢，不过，有秘密也还是得原身回来自己跟她分享吧，我就不奉陪了。
周衡便再次看一眼不远处的黄嬷嬷，可惜这会儿有人提着食盒上来了，问黄嬷嬷摆哪里，黄嬷嬷忙着跟人说话，一时无暇顾及这边。
借着这动静，背对着黄嬷嬷那边的这位三小姐则是又朝周衡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声说了句：“没事，姐姐知道你极为讨厌黄嬷嬷，放心，她就跟秋后的蚂蚱似的，蹦跶不了多久了！”
啥？原身讨厌黄嬷嬷？这位乳母感觉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呢，周衡感觉有些震惊。
对方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微微一笑：“妹妹别怕，这事你就袖手旁观好了，先料理了黄嬷嬷，回头另外那两个丫头再慢慢收拾。”
还慢慢收拾？黄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到底犯了什么错？一瞬间，周衡也是颇为好奇，便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了句：“那，收拾了之后又如何？”
“收拾了之后嘛，哼，沈复自然是不会再想着纳什么侧妃了，一心想着要爬床的贱人也给理清了，靖王府再无隐患，妹妹你啊…”说到这，对方又是朝自己眨眨眼：
“就等着做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靖王妃吧！”
啥？怎么这事还跟沈复有关系？周衡正想再多问两句，那边的黄嬷嬷却已经料理完了饭菜的事情，过来大声说道：“姑娘，饭菜都差不多上齐了。”
这次对方一听也挺识相，立马回应了句：“哎呀，瞧我，这么久没见衡妹妹，都给高兴得昏了头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也约了人，妹妹你赶紧用饭吧，等下好好欣赏这柳湖春日胜景！”
一边说一边就起了身，之后利索地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算她识相，嬷嬷本来还担心要跟你一道吃呢。”黄嬷嬷看着也确实对这位三小姐没什么好感，一边给在饭桌上坐下来的周衡夹菜，一边撇着嘴说了句。
周衡张嘴想问这三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又想提醒黄嬷嬷刚才那人说的什么“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生怕一个不慎说错了话或者无端惹了猜疑，便含糊应了声开始吃饭。
黄嬷嬷却似乎对这位三小姐也确实没什么好感，依旧在旁边唠叨着什么：“姑娘，三小姐没跟你说什么吧？还是以前那一套？”
以前哪一套？你们能多说几个字满足下本人的好奇心么？周衡在心里大喊。
第十八章 湖上船
可惜黄嬷嬷却转了话题开始夸起了自己刚才的做法：“姑娘做得对！下次再碰到她，还是跟现在这般，不用怎么跟她搭腔，让她自说自话去！”
看来两边积怨颇深哪，不过跟我也没太大关系，周衡笑一笑，依旧管自己吃着饭，还是等下坐船是正经，这柳湖看着确实挺不错，湖边杨柳依依，在微风中荡漾，湖面上小船处处，在水波中荡漾，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
之后吃完了饭又凭栏远眺欣赏了会儿柳湖风光，听着旁边黄嬷嬷和晨露暮烟等人的谈话，周衡才知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柳湖也并不是湖，只是一条狭长的河，整条河穿城而过，为此还有两座城门是水城门，意思是城门就建在这条河上，平常老百姓们进出京城自然主要是多座陆上城门，这两座一南一北的水城门主要是用来运货，毕竟是京城，据说早上城门刚开时货船往往都要排出好几里地外，为此水城门外满是早餐铺子，香味都能飘到城门内，也是挺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是，整条河流的其余地段其实也没什么景致，就是条平平常常的河流，京城据此还被分成了东城和西城两半，但就在柳湖这一块，河流水面变得开阔，水流平缓，河岸又遍植杨柳，这柳湖地块便成了个京城的赏景佳处，也是难得，两岸商铺酒楼林立，夜晚灯火通明直至三更，很是繁华。
不仅如此，感觉就像小学生难得春游、全程一直保持亢奋状态的晨露还跟周衡预订夏天的出游：“小姐，现在桃红柳绿的固然美，等到了夏天，到时湖面上开满了荷花，那才叫美呢，咱们到时再来坐一回船好不好？”
“行啊，”周衡见她这般向往，决定给她开张空头支票：“那到时咱们再来一次，有荷花，应该也能吃到莲子吧？”其实到时应该是原身的事情了，反正自己肯定应该已经回去了。
这下晨露更来劲了，眼看她满眼放光一副垂涎欲滴作势要继续说美味莲子的架势，黄嬷嬷便赶紧轻咳了声：“夏天的事情到时再说，咱们预订的午时中坐船，如今也差不多午时三刻了，还是先下去吧！”
于是主仆一行便高高兴兴地下了楼，再无人提及刚才那三小姐，周衡想了想，也就随它去了。
柳湖的船有各种规模，小的只能坐两人，一船工加一游人，大的则有两层楼那么高，不过最多的还是那种可以相对而坐四个游客的，也最受游客青睐。
毫无疑问，黄嬷嬷派人预定的便是这种能坐四人的船，据她说，船上有时鲜瓜果且能烹茶，多数船工还能应游客要求唱几支小曲助助兴。
湖边等船时，见晨露还得陇望蜀、一脸渴望地看着那艘湖中唯一的两层大船，周衡决定残忍地打消她的念头：
“晨露，要我，我可宁愿去坐小船。这柳湖看着偌大的一个湖面，其实水并不深，而这船太大了，你看到没有，它的吃水并不深，现在风平浪静的自然是没什么，如果碰上刮大风的天气，风浪太大，一个不慎便是—”
船翻人亡。
周衡这话并非信口胡诌，以前去那些需要坐船的景区，游船上都会发放救生衣并且让游客观看翻船后如何逃生自救的视频，加上21世纪通讯发达，国外发生的几起翻船事故也可说是顷刻间就天下遍知，媒体上更是因此到处都是科普翻船原因及如何自救的知识点，办公室里也一度热烈讨论了一番学习游泳的必要性，为此几个同事都冲动地一起办了游泳卡，周衡也是因此而保持了游泳馆一周一次游个两千米的锻炼频率。
不过，周衡毕竟是现代人思维，觉得这些话用来提醒一个渴望坐大船的小姑娘没什么要紧，要知道，这古代的船上可没有什么救生衣之类的救援设备，万一出事可真的只能靠自救，但一个为了坐船都要兴奋好几天的内宅丫鬟，可想而知应该没有下过水，那要真出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了，而且按照电视剧里演的，古代的姑娘要是落了水被人救起，貌似就只能以身相许了，毕竟身子都让人家抱过了，周衡觉得，这事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是太不公平了，比盲婚哑嫁还可怕。
而且照这逻辑，如果落水的是已婚妇人或者已经定了亲的，那被人救起后怎么办？难不成一女不嫁二夫、为了捍卫名誉只得去死了？
是以后来被黄嬷嬷紧急打断的周衡，见这位乳母一脸慌张地看了下周围，一开始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了，毕竟如今在柳湖边游玩的人挺多，等着坐大船的人想必也不少，听晨露说，那船上还能吃饭听曲甚至过夜呢，自己这话，万一被人听去，那就有点乌鸦嘴了。
周衡便赶紧朝黄嬷嬷吐吐舌头表示歉意，又赶紧转移话题：“咱们的船怎么还不来？时间到了吧？”
“可不是，说好的午时中，总得稍微提前一点候着吧！”黄嬷嬷有点不自在，她一个当老了差事的人，这踏春时节的船只本就俏，可别掉了链子让别人给租走了吧？那在姑娘面前可就丢脸了。
好在，就在黄嬷嬷觉得得让晨露她们去找下候在马车上的那两个小厮问问当时下定的具体情形时，湖面上悠然荡过来了一艘小船，那船上的船工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一身短打，看着身子壮硕，声音洪亮，人也很客气：“可是周家嬷嬷？”
“是啊是啊，正是周家！”黄嬷嬷还没来得及确认，晨露已经迫不及待地应了，人也随之提着裙子往湖边跑，看得黄嬷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嬷嬷消消气，走吧，等下咱们让船工给你唱几支小曲儿！”周衡笑着挽了黄嬷嬷的手作势也要跟着走。
“哎哟我的好姑娘！”黄嬷嬷赶紧腾出胳膊改为她来扶着周衡：“您是个好脾气的，就由着晨露这死丫头瞎闹腾！”
又不忘回头叮嘱后面跟着的一直面露微笑却不怎么说话的暮烟：“回去你跟蔡妈妈说一声，她家这闺女越来越闹腾了，赶明儿啊，得赶紧打发她嫁人是正经！”
“是，嬷嬷，回去我就去蔡妈妈跟前告她一状！”暮烟说话轻声细语，不过一旦开口了，也挺有趣的。
黄嬷嬷便不再说什么，跟暮烟一边一个搀扶着周衡上了船…
第十八章 水茫茫
“小姐小姐，奴婢差点抓到一条鱼！”晨露简直兴奋到不行，上船没多久就开始挽着袖子侧身伸手在水里忙活着，想要抓到船边游过的鱼。
“知道啦，不过你小心一点，咱们得维持两边平衡，别掉水里去了！”周衡也是被她大惊小怪的样子给逗笑了，要搁21世纪，这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其实也就是个高中生，活泼些也正常。
“晨露，坐好了！”黄嬷嬷则低喝了声，不过周衡看着，她自己也没怎么坐过船，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地紧紧抓着椅子把手，等到适应了船身的左摇右晃，便也跟晨露一样，一脸新奇地四处张望着，是以如今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晨露很不走心地随口应了一声，手依旧在水里忙活着。
过了清明的太阳还是挺晒的，不过游船上有遮阳棚，湖上也有风，清风拂面，让人觉得很是凉爽，看着越来越远的湖边的桃红柳绿，感受着底下撞击着船板的水波荡漾，四个人都觉得很开心，连带暮烟都难得地打趣起了一直在坚持不懈想要捉住一条水中活鱼的晨露：
“放心吧，鱼儿再傻，也不至于一头撞到你这傻姑娘手里！”
这话说得其余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气得晨露柳眉倒竖瞪着眼睛作势要威胁暮烟：“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这湖里跟鱼儿们作伴？”
“行啊，”暮烟表示自己没在怕的：“那到时我就变成鱼精了，躲在水底下，等你下回来坐船，哗啦啦！一把把船掀翻让你掉水里去！不会水的傻姑娘啊，到时看谁来救你！”
这话…听着有些瘆人啊，黄嬷嬷觉得这位素日稳重的姑娘今儿估计也是太高兴了竟然有些乱说话，便想给她打个圆场，好在随后暮烟自己又说了：
“不过啊，搞不好就有个年轻轻的俊俏公子，刚好这会儿来游湖，于是啊，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哎呀你别掐我！然后啊—”
话还没说完，正含笑听着的周衡，忽然觉得船身一晃，赶紧抓住了椅子上的把手，结果船身再次猛烈地一晃，连带人也不禁一阵晕眩。
“哎呀船家，这是怎么回事？”身边的黄嬷嬷直接惊慌地问出了声，对面的晨露和暮烟则是惊慌地回头想叮嘱坐她们身后撑着船的船工：“大哥，船怎么这么晃啊，小心点儿！”
周衡毕竟有过多次坐船的经验，本身又会游泳，是以抓着椅子把手的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正因如此，这会儿便看得真切，却见那一身短打、看着孔武有力的船工忽的一笑，然后那两片本来半固定住的船桨竟然被他一下抽了出来。
转眼间，也就只见他挥了挥船桨，周衡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声预警，便见前面的两个丫鬟被扫落到了水里。
怎么回事？周衡目瞪口呆。
然后本能的反应是得赶紧把人给救上来，便扑过去蹲下身趴在船沿上想要伸手去够自己这一侧的暮烟。
结果刚伸出手，只觉头上一阵剧痛，然后下一步便是发现自己也落在了水里！
不是吧，这船工怎么回事？这是想把我们四个都给打到水里么？他想干嘛？周衡只觉头脑混沌一片，刚才不是好好地在坐着船欣赏着柳湖的两岸好风光么？我现在是在做梦么？
可是头好痛啊，而且旁边在不断挣扎的暮烟已经开始下沉了！
踩着水的周衡猛一个激灵：不对，不管是不是在梦里，这船工定然有问题，他是想杀了我们四个！
看一眼已经空荡荡只剩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半蹲在船沿似乎是在用船桨对付水里的黄嬷嬷的船工，周衡迅速看一下周围，果然，这船工选的好地方，最近的那艘船也是目测起码在50米开外，连里面的人的头脸都看不真切，而且这个时节湖上的游船都有帘幕半垂着遮阳，估计并没有关注到自己这边。
但不管怎样，往那边的游船求助是最好的选择，情急之下，周衡开始奋力往那边游去。
不过游了一会儿便犹豫了，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那边的人会不会跟这船工是一伙的？
万一是一伙的呢？光天化日能如此有恃无恐般地大胆行凶，这船工看似跟自己无冤无仇啊。
那他定然不是一个人！
而且头上的痛也在提醒周衡，万一那艘船里的是同伙，如果再给自己来这么一击，那就真的要死在水里了！
要不要冒险一试？
正纠结间，却听见“噗通”一声，竟然是那身后不远处的船工也一声不吭地跳入了水中。
不好，定然是发现了自己！
好歹自己会游泳，趁那船工还没发现，自己只要游到最近的岸边即可，不能再去跟那附近的船只求助了！
原身定然不会水，只要不被他看到，兴许那船工会以为自己已经淹死了而不再追赶过来。
主意打定，咬一下牙，再深吸一口气，周衡看准了岸边方向，往水下潜了下去…
这一潜，周衡也是憋足了一口气的，以至于等她支持不住再次浮上水面换气时，发现自己已经离那凶手的船只离得有些远了，而湖面一片水茫茫，并没有看到那船工，也没看到别的船。
似乎所有的船只都消失了！
一边继续游一边努力想，这船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定然是受人指使，且不说想要对付伯府千金、未来靖王妃的会是何人，但有一点至少现在是肯定的：这背后之人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那么，如果自己再回到原来的湖边去，会不会就被在那边候着的人发现？
相比刚才跟附近的游船求助，这样的风险可能更大。
“之前在天香楼上看到过，这柳湖其实是条河，”周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么，如果我沿着之前上船的岸边往前游，是不是也可以找到个更安全的地方上岸？”
总不能偌大的湖边都布满了人手来对付自己吧？好歹现在阳光普照，上船的时候岸边也是游人如织，这种可能性很小。
那就努力游到非景区的河道里、找个僻静的地方上岸吧。
主意打定，周衡再次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每个星期坚持游个两千米的好习惯，如今虽然觉得头痛得要死，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努力往前游了。
一次次的下潜、上浮、换气，周衡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越来越沉重，头越来越痛，人也越来越控制不住地要下沉，茫茫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水...
第十九章 何处去？
“不行，周衡，你不能死！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不管是在梦里还是什么鬼地方，你一定要活着见到外婆！”拼着一口气，以及脑海里靠着老外婆支撑的信念，终于，在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下去之际，周衡惊喜地发现，眼前的水域开始变窄了。
这一发现好歹又激发了一点潜能，再游了会儿，两边的堤岸竟然能同时出现在视野里了，谨慎起见，也为了寻找一处可安全上岸而不被人发现的僻静之处，周衡还是继续往前努力地游着，好在此处没什么人，岸边也时不时出现了一些稀疏的林木。
等她觉得自己再也无力往前游哪怕一米距离的时候，刚好，视野里出现了一处有些茂盛的小树林，于是周衡义无反顾地向它游去...
撑着一口气往已然有些看不清的前方机械地走去，脑袋里轰轰作响，身上的衣裙怎么这么重啊！
加油，再坚持一下就到啦！周衡只觉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等到终于手脚并用爬上了岸边，只来得及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些林子里都长满了及人膝的灌木，底下也满是青草，周衡便往那灌木丛里一躺，人随之就昏了过去。
待到悠悠醒转，一开始周衡都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地，好在刚动了下脑袋就碰到了灌木丛的一根枝杈，“好痛啊！”顿时想起来之前发生在游船上的可怕的事。
“不行，天黑之前，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谁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人住着、那船工及同伙又会不会找到这里？
于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半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先查看了下身上，外袍刚才在水里就被自己嫌碍事给脱掉了，鞋子也早就不知何时没了，头发散乱，只剩了一支珠钗还顽强地插在缠成了一团的发髻上。
现在要怎么办？
抬头看了下天上的太阳，还行，离落山还有点时间。
便先理了下头发，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没鞋子？等下再说，先把刚才的事情理一理头绪。
发生得太突然了，哪怕到现在，其实周衡都还没缓过劲来。
实在是，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另一个世界，周衡也是实在想不通，自己这原身应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照自己这几天的了解，周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大族，唯一有点醒目的是未来的夫婿靖王沈复。
难道是沈复派人杀自己？
可是到目前为止两人的矛盾点也就是纳不纳侧妃这么一件事，何况自己当时在那假山亭子里已经明确表示不再坚持了，沈复看着也不像没脑子的人，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地要灭了自己连带身边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
那，还能有谁？还能为什么？
之前原身的生活情况自然不得而知，周衡只能抱着双膝开始回想这几天自己所见到的每个人，除了周家人，想来想去，去掉一个沈复，也只想到了今日早上在天香楼碰到的那个什么“三小姐”。
看黄嬷嬷和两个丫鬟的神情，这个三小姐她们是不喜欢的，但那位三小姐的神情却分明又是跟原身很亲密的样子，这就有点让人迷惑了，莫非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瞒着身边人的？
如果那样的话...周衡看着不远处的水面想道：那之前三小姐所说的什么黄嬷嬷“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两个贴身丫鬟要被“慢慢收拾”之类的话，会不会就是后来发生的事？
但想想也不对啊，既然都明白告诉自己了，按理自己应该是不会被殃及的，如何那船工干脆利落地一锅端了呢？
还是说，那三小姐是个狠人，这些话毕竟也是含糊其辞的，而且她早就料定自己是逃不脱的？
毕竟原身应该不会游泳，被那船工那番打落水里，基本就没了任何生存希望。
但，三小姐在酒楼门口明目张胆地叫住自己，她就不怕周家人事后查到她头上么？
想来想去觉得想不通，便又从那船工的角度出发来推理。
有如此能耐的人，基本可以确定不是原来的船工，要不然一查就知道了，而且从事后那船工自己也跳下水的情况来看，他们估计是想制造一起看似自然的溺水事件。
所以当时那船工其实并不是想要追赶自己，他只是想借此不留痕迹地抽身而退。
说起来，这背后的人也够狠的，竟然想着一个活口都不留！
周衡咬了咬牙，不管怎样，对方既然有本事能提前知道自己要来游湖坐船，又有能耐找了这么个厉害之人来干净利落地连杀四人，那这背后的人定然是个能量极大的人。
说不定...想到这里，周衡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人早就在周家布了眼线。
要不然，船工的安排一事上说不通啊，一环扣一环的，得从黄嬷嬷派来预订游船的小厮那里开始下手呢。
所以，自己现在可不能再回周家去了！周衡再次打了个寒噤，太可怕了！
但如果不回周家，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不说别的，自己如今身无分文不说，光着脚连双鞋子都没有。
身上衣裙虽已半干，但没了外袍，周衡毕竟在这个世界待了几天了，深知一个姑娘家如果没穿外袍在街上行走，那绝对是会被视为异类的，结果也比21世纪有人穿着睡衣出门乱逛严重多了。
唉，所以...自己现在该何去何从呢？
想了想，想了又想，周衡决定：还是先看看这河边情形，看能不能“借到”鞋子和外袍再说。
当然，说“借”只是周衡作为一个姑娘家的遮羞之语，考虑到万一过程中被人发现，毕竟，一个头发没型、外套没穿、还光着双脚的姑娘，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自己、又会不会趁机要挟乃至伤害自己呢？好歹活到了三十岁年纪，出门独自旅行也有些经验，周衡自认不能这么冒然跟别人家借衣物。
那就，咳咳，只能靠不告而取了，他日有机会再归还吧！
想好了，周衡便努力活动着酸痛的四肢爬了起来，之后忍着脚底的不适走出了这片小树林，沿着河边开始悄悄寻找下手的机会。
好在这片区域看着是平民人家，如今天气好，晾晒在外头的衣物也不少。
忍着被人逮住的惊慌和恐惧，周衡先是成功地找到了一件外袍，之后又很幸运地找到了一双鞋子，虽然两者看着质地都很一般，鞋子还有些挤脚，但这样的粗布衣物反而对自己有利，而且如今也到了黄昏，天色不复明亮，想必那船工应该也认不出这副打扮的自己了。
于是暗自记下了这两处“借东西”人家的标志场景，之后一副普通打渔人家打扮的周衡便鼓足勇气走到了离河边不远的大路上，在匆匆走了几步后才又想起：
对这个堪称陌生的世界，自己压根儿就不识路、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啊！
第二十章 很不好
咬着嘴唇低着头在街上慢慢走了会儿，周衡最终给自己找了个去处：
上靖王府！
反正除了有潜在风险的周家，在这个世界，自己也只有跟靖王府能攀上那么点交情了。
好歹算是自己订了亲的未婚夫家，沈复那人看着对自己也没啥威胁，再者，那马首玉雕毕竟在他王府里，运气好，兴许就让自己给看到了；要是看不到，那也可以问一下沈复或者他身边的人，应该不会是价值连城藏在什么宝库里的吧。
然后就赶紧回舒舒服服的21世纪吧！
这地方也太可怕了，没曾想刚过了一个星期竟然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时候的周衡，满脑子都是自己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刷手机、吃零食的美好生活，什么雪山大漠温泉庄子，什么古代贵妇生活，我只想早点回我的21世纪好好活着！
所以，就借着这个机会回靖王府然后赶紧坐时光机回去吧，啥也别想了！
至于怎么去靖王府...周衡摸了摸捏在手里的珠钗，千金小姐用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吧？就用它来雇辆马车好了。
一支珠钗抵一趟车费想必绰绰有余。
有点忐忑地开始找马车，没想到事情发展还挺顺利，以至于等周衡如释重负地钻入一辆散发着一股鱼腥味的马车时，高兴地浑然不觉其臭...
马车夫其实也挺高兴。
虽说这突然跑出来的姑娘看着一脸慌慌张张，不过看到那在夕阳余晖里闪闪发光的珠钗，车夫觉得应该是个值钱货，钗身是不是金子先不管，那颗钗头的大珍珠可不像是假货，单独下来卖了想必也值不少钱。
而且这位据说因为回来探亲而被偷了银子的姑娘看着确实是在王府过惯了好日子了，连自己提出还要她那对看着也是上等货的珍珠耳环竟然也答应了！
于是随后车夫哼着歌扬着鞭马儿一路轻跑，周衡则趴在颠簸的马车窗口忍着头痛和浑身酸痛努力记着一路过去的街景，可惜之后天开始慢慢地黑了，沿途似乎都是些民宅，路边也没什么光亮，让周衡都很是忐忑，生怕那车夫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好在度日如年般地颠簸了一阵子后，虽然天已经黑透，但马路似乎平整了些，路边灯火也亮了些，而旁边的房子看着也渐渐好了起来，再之后又跑了一段时间，周衡如释重负地发现，马车终于真的停到了高挂着靖王府牌匾的气派府门前。
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对方就头也不回地驾车走了，而周衡也是立马提了裙子往台阶上跑。
刚才来的时候她就在马车上看了，王府门口没人，看样子柳湖那边的动静没传到这边。
正好，方便自己悄悄进府。
潜意识里，周衡觉得船工杀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等门房出来拦住自己时，也只是低声告知那认出自己后一脸吃惊的老头：
“麻烦去跟王爷说一声，我…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他！”
听了这话，门房狐疑地看了下外头，不是吧，竟然连个丫鬟都没跟来？表小姐这是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不过，毕竟是王府的门房，老头深知，再怎么着，眼前这人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周家表小姐、跟自家王爷定了亲的姑娘，那么，管她为什么这副打扮，咱就是个看大门的…脑袋里迅速一转，腰一弯，门房做了个请的姿势：“表小姐客气了，老奴这就让人带您进去！”
刚用完晚膳不久的沈复，这会儿换上了一件家常袍子正准备舒舒服服地在内书房看会儿书，听到大丫鬟春雨匆匆进来禀报说周衡来了，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果然，不过这么几日，竟然就出尔反尔又跑来了！
再抬头看一下窗外天色，天都早已经黑了，真是不像话！
回头继续看书，同时压着心头烦躁淡淡地吩咐春雨去传话：“跟表小姐说，天色已晚，改日再来吧！”
春雨有些迟疑，她是听了沈嬷嬷派过来的丫鬟的传话才进来的，说沈嬷嬷已经迎了表小姐往内院来了，让她赶紧跟王爷说一声。
虽说内院几个大丫鬟也都或多或少知道这位表小姐往日里的任性，但沈嬷嬷什么人，断不会这么随意迎合表小姐，是以虽然现在看沈复神情就知道他不乐意见人，但如今情况特殊，毕竟，沈嬷嬷这会儿想必已经领着表小姐快到了…
想到此，春雨也是硬着头皮继续跟沈复解释：
“王爷恕罪，不是奴婢多事，实在是…王爷，您还是去看一看吧，听说表小姐是一个人来的，连个丫鬟都没跟着，而且…沈嬷嬷那边的小丫鬟说，表小姐看着很不好。”
很不好？切！沈复把书往桌上一扔，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难不成，这是到了卖惨的第三步？
还一个丫鬟都没跟着，哼，丫鬟们其实都在府门外的马车上躲着吧？
想到此，沈复又重新把书拿了过来，好整以暇地一边继续看一边吩咐春雨，这大丫鬟往日里看着挺稳重的，这会儿怎么这么多事：
“去跟嬷嬷说，今儿我在内院歇下了，表小姐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让太夫人她们担心。”
“是—！”春雨嘴上应着，却仍有些迟疑，不过王爷都这么说了，还是…等沈嬷嬷自己亲自来说吧。
于是出了书房在廊下等着沈嬷嬷，看她会不会带表小姐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沈嬷嬷和一个小丫鬟一边一个很是艰难地搀扶着一个穿了件粗布外袍梳了个道姑头的姑娘过来了，赶紧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天哪，竟然真的是表小姐！
“噤声！”沈嬷嬷见春雨掩嘴一副惊讶的样子，立马出声制止，又吩咐她：“快去禀告王爷，再去让人端盆热水来！”
“哎！”看来表小姐真的有些不好，脸色看着很是苍白，人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而且后面真的没有丫鬟跟着，春雨赶紧转身进门禀报。
沈复听去而复返的春雨说沈嬷嬷已经搀扶着表小姐要进来时，浓黑的眉毛简直是快要拧到了一起：阿衡真是不像话！
不过等到认出被沈嬷嬷她们半扶半架着进来的人居然是周衡时，沈复也是惊得立马起了身：“这，这是怎么回事儿？阿衡！”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周衡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的沈复，努力张开嘴对他说了句：
“那船工要杀我！”
然后便身子往下一软，双眼一闭，头一耷拉，彻底晕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难理解
许是一下午的惊恐加精疲力尽，在见到沈嬷嬷的刹那，也不知怎的，周衡只觉努力积聚起来的那些精气神开始控制不住地要散了，但想着总要先见到沈复、亲口告知此番前来的情由，是以来内院的路上还算是勉强撑着，如今见到了人也说了事情，便彻底垮了下来，这最后的一丝清明便也就崩了。
“船工要杀你？什么船工？阿衡！”沈复大惊，仓促间也来不及想到避嫌，上前一把抱住了周衡，可惜连着追问了两句，后者却早已经彻底昏了过去，头软软地倚靠在他胸前，脸色苍白，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
看了下周围，沈复便果断地打横抱起了周衡把她放在了旁边那架罗汉床上，事出紧急，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反正两人是定了亲的！
“快，春雨，你去抱床被褥来！”沈嬷嬷已经先一步把原先堆在床上的一叠书给挪开了，又吩咐旁边的小丫鬟：“你去端盆热水来，别多说话，快去！”
小丫鬟应了声，便也赶紧快步跟在春雨的后面出去了。
“王爷恕罪，老奴擅自做主，给您惹祸了！”沈嬷嬷这会儿很是不安，谁能想到，一开始好端端站在府门口、看着没什么异样的表小姐，这会儿竟然就人事不知了呢？
唉，说来也怪自己老眼昏花，这大晚上黑灯瞎火地又看不真切，迎上前了才发现，表小姐身上竟然穿了件粗布外袍，而且身后一个丫鬟都没有。
但连照面都打了，对方毕竟身份不一般，看着又是孤身一人，总不能连门都不让进吧？而且哪怕这会儿让她进来有些不合礼节，要走也得王府里派了马车给她好好送回周家吧？是以沈嬷嬷当时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还是先把人领到沈复跟前再说。
谁知没走两步表小姐竟然就踉跄起来了，到后来，哪怕自己和小丫鬟一边一个架着，也是勉力在走、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沈嬷嬷暗自心惊，便赶紧让人先快步进来找王爷禀报。
结果倒好，见了王爷话刚说了一句，表小姐竟然就晕了过去，也是把个沈嬷嬷给吓得不轻，赶紧跟沈复请罪。
沈复低头看着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周衡，并没回应沈嬷嬷的话，怎么说呢，自己好端端地在书房看书，转眼却要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一时心里也是不知该作何想。
阿衡之前可是变着法儿地要自己签字画押不纳妾，老实说，要不是他刚才在把人抱到罗汉床上时偷偷摸了下阿衡的手腕，感觉确实是肌肤冰凉脉象虚弱，细看脸色也很苍白，本来还以为是她故意装出来吓唬自己的。
不过理智又提醒自己，阿衡穿成这副样子又在这个时辰突然地跑来王府，昏过去之前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这人虽然任性妄为，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她孤身一人连个丫鬟都没跟着，也不知是不是从周家出来，对了，刚才说的是什么“船工”，难道是游船上的船工？却跑到自己府里来求助…
该不会是周家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此，沈复转身吩咐沈嬷嬷：“嬷嬷，你先给表小姐梳洗一番，再给她喝点常备的姜茶之类的暖暖身子，动静别太大，表小姐如果醒了，你就派人去外书房说一声。”
沈嬷嬷赶紧肃容应了。
之后沈复便出了内院，招了晨风暮云等人，派人往周家那边打探情况…
周衡这边，则是毫无知觉地任由沈嬷嬷带着春雨和小丫鬟服侍她脱了衣裳、用热水仔仔细细给她擦了身子，又一口一口给她喂了整整一大碗姜汤，见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却好了很多，便吁了口气，交代春雨和那小丫鬟照看着，自己则亲自提了灯笼往前院书房来跟沈复禀报：
“王爷，表小姐看着好些了，不过，奴婢在给她梳洗时，发现表小姐的头发上，还有身上其它地方，都沾了些水草之类的东西，奴婢想着，兴许表小姐适才所说的什么‘船工’，可能是划船的船工。”
看来跟自己预想的一致，沈复点点头，问沈嬷嬷：“还有何发现？”
“还有便是，”沈嬷嬷顿了顿，有些难以理解的样子：
“刚才春雨姑娘给表小姐脱的鞋，结果发现表小姐竟然没穿袜子，而且脚底有些脏污，还有几处小伤口，不过现在已经给抹了药膏。”
沈复听了没说话，想了下，问沈嬷嬷：“她那外袍…看着不像是？”
“不错，”沈嬷嬷躬身回答：“表小姐身上所穿外袍，看着像是市井人家妇人衣物，质地粗劣，后来奴婢跟春雨姑娘仔细看了，表小姐脚上那双鞋子也是，而且也不合脚。”
可怜表小姐一个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也不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双纤瘦白嫩的脚上竟然还有伤。
“嬷嬷，那依你所见，”沈复背着双手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有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表小姐之前出了什么事？”
这事，沈嬷嬷刚才在来前院的路上便琢磨过了，是以听到沈复这么问，想了想，便也就直说了：“王爷，奴婢是觉得，得让人去查一查，表小姐今儿下午是不是去了柳湖那边坐船，咱们京城里能用上船工的，也就只有那处了。”
“不过，王爷，奴婢也是想不通，表小姐又不会一个人去坐船，黄嬷嬷她们定然是一步也不会离开的，如何就让表小姐一个人跑到咱们府里来了呢？”
“而且周家离那柳湖还近些，怎么她就偏偏舍近求远来找您了？”
沈复依旧没说话，沈嬷嬷便也耐着性子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清冷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刚才暮云已经带人往府门口周围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没发现有周家的马车和下人，所以，阿衡确实是一个人来的，门房说，当时那辆马车把她放下后就离开了，看着是辆破旧的寻常马车。”
“嬷嬷，周家子弟这些年纨绔之名在外，阿衡也就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如果情况真如阿衡所说，为何会有船工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杀她？”
第二十二章 太猖狂
沈复这话一说，沈嬷嬷深有同感地脱口而出：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等胆大包天之人！简直太猖狂了！”
话刚说完，便觉得不对了：
“是啊，如何会有船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一个闺阁小姐？王爷！那人定然不是船工这么简单！”
搞不好是有人特意雇来的杀手！
想到此，沈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王爷，那是不是说…黄嬷嬷，还有晨露暮烟她们几个，其实都已经…”
作为表小姐的乳母，黄嬷嬷可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简直可说是寸步不离左右，这会儿表小姐孤身一人前来王府，又说是船工要杀她，那忠心护主的黄嬷嬷她们多半是已经遭了毒手了！
黄嬷嬷跟自己其实还挺投缘的，虽说知道她有时候也是为了表小姐才来故意亲近，但每次表小姐心血来潮来王府，黄嬷嬷都必会事先跟自己打声招呼或者事后表示下歉意，对王爷也是向来恭敬，是以这几年两人也算是混熟了，如今乍然得出这么个可怕结论，沈嬷嬷也是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但此事如今还没搞清楚，黄嬷嬷她们兴许还有一丝生机也未可知，又是在主子跟前，沈嬷嬷也是赶紧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努力忍住了，然后深吸一口气，忧心忡忡地抬头跟沈复讨示下：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嬷嬷莫急，过了今晚，此事，兴许便有答案了！”沈复并没正面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给了这么句话。
“哎，嬷嬷听您的！”沈嬷嬷见他依旧如往常般淡定，心里便也渐渐平静下来了，横竖跟自家王府没什么关系，而且表小姐也算是安然无恙。
刚才借着给表小姐擦洗，自己悄悄地注意了下，表小姐虽然脚底略有些小伤，但身上其余部分除了沾了点水草，依旧如白玉无瑕，倒是春雨在给她拆解发髻时，表小姐忽然发出了几声呻吟，像是头上受了伤。
后来两人小心查看了下，就着烛火，春雨觉得表小姐左侧头部应该是受到过重击，看着没有伤口，其实已经肿了。
这一点，沈嬷嬷也毫不隐瞒地跟沈复说了：“…奴婢仔细查看了，表小姐身上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头部似乎被击打过，都碰不得，王爷，奴婢觉着，如果事情真是在游船上发生的，那极有可能是被那船工用船桨给击打的，之后便落了水，唉，真是下得了手啊！也不知那背后之人为何这等狠心！”
“先不说黄嬷嬷，晨露和暮烟花一般的姑娘啊，就这么…表小姐自然不用说了，都不知今儿下午她是怎么死里逃生的—”落了水还能侥幸生还，表小姐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嬷嬷！”沈复忽然打断了沈嬷嬷的絮絮叨叨：“暮云他们回来了！”
这话说得沈嬷嬷精神一振，看来是从周家那边得了消息回来了，表小姐这般前来，也不知那府里如今是什么个状况。
果然，没过多久，暮云独自一人进了书房，朝沈复行了礼后就开始简单扼要地汇报：
“王爷，周府今晚灯火通明，中间有人拿着些家什回来，看着都是浑身湿透的样子，之后府内传出哭声和骂声，眼看快要宵禁了，属下便在那边留了人，看明日是何情形。”
沈嬷嬷对自己心中所想得到了肯定答案，但也依旧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是意外：“王爷，这么说，周家还真不知道表小姐在咱们这里？”表小姐也是可以啊，难不成是自己找了辆马车偷偷前来王府？
而且，沈嬷嬷不禁看了眼依旧一脸淡定的沈复，王爷派人去周家却竟然没有告知表小姐在王府？那周太夫人她们如今岂不是急疯了？听暮云的话，周家是一直在派人打捞表小姐啊！
那么表小姐定然是今日去柳湖那边坐船了，结果却碰上个假船工被打落了水…黄嬷嬷她们生死不知，表小姐却成功逃脱然后辗转来了王府？
如果是这样，表小姐不回自己家…难不成怕那凶手继续找去周家？还是怕周家斗不过那凶手、或者说凶手的背后指使之人？
想到此，沈嬷嬷顿时钦佩地看一眼自家这位虽然年轻却从头到尾一直保持镇定的主子，还真是有老王爷往日的大将之风啊！
这么想着，沈嬷嬷便又补了句：“王爷，奴婢失言，刚才是奴婢想岔了！”
沈复对此未置可否，只交代她：“嬷嬷，你先回内院去吧，如果表小姐醒了，你就派人过来说一声。”
看来这后面的事比自己想象的大多了，而且显然王爷还有别的事要做，沈嬷嬷便也不再多问，躬身应了声后就赶紧回内院去了。
回了书房，里面的春雨见了她，却是跟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过来了：“嬷嬷，差点就要让春桃去找您了，刚才表小姐一直在说胡话，看来是受了惊吓！”
“可有听清说了什么？”沈嬷嬷一边走到罗汉床前看周衡情况，一边问身后跟过来的春雨。
“嗯…声音很含糊，不大听得清，好像说什么‘好痛，好痛’，还有‘水，好多水’”春雨侧头问旁边的小丫鬟：“对了，还有‘你是谁？’，是吧？”
那小丫鬟赶紧无声点头表示同意。
话音刚落，果然，周衡又发出了几声听着像是“‘水’、‘水’”的呓语，沈嬷嬷仔细听了下，又探身看了下，这一看，见周衡脸色似乎红得有些不正常，便又把手搁在她额头上试了下，这一试，不禁皱紧了眉头：“表小姐好像烧起来了！”
“哎呀，嬷嬷，是我没注意！”春雨一听顿时慌了：“还以为表小姐是喝了姜汤身子暖和了脸色好转，那，那是不是得赶紧请大夫？”
沈嬷嬷再次摸了摸周衡的额头，挺烫的，便吩咐身后两人：“这样，春雨，你带着春桃去外书房找王爷，把表小姐的情况跟他禀报声，请王爷定夺，我先在这里守着。”
请大夫倒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假托表小姐是王爷侍妾好了，但刚才在外书房听了暮云的消息得知了周家那边的情况，表小姐这事非同小可，还是得小心行事为好。
春雨应了声赶紧带着小丫鬟往外头去了，沈嬷嬷便坐在床沿给周衡掖了掖被角，叹一口气，看着那张虽然发烧沉睡却依旧明丽动人的脸庞，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陈年旧事…
第二十三章 梦中人
周衡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知道自己陷在一场梦境里出不来了。
同样的场景似乎一直在重复，但自己却深陷其中、一而再地做着同样徒劳无力的挣扎。
梦里自己的头上挂着一个硕大的发髻，发髻都快垂到左边肩上了，可惜黄嬷嬷跟自己说了，说这个发髻碰不得，不然大家就会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发髻好重啊，自己只能小心地托着以免它散了，心里又诧异：黄嬷嬷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是一直都对自己照顾有加么？
轻轻摸了下发髻，发现里面居然藏着一枚硬硬的东西，瞒着黄嬷嬷偷偷摸了下，感觉应该是枚珠钗。
怪不得黄嬷嬷不让自己去碰发髻呢，原来她在里面藏了好东西，周衡觉得很高兴，想着如果把这枚珠钗带到21世纪，那就是古董文物了，应该挺值钱的。
便想偷偷把它拿出来。
谁知那珠钗藏得还挺深，稍微用点力么头又会痛，最后花了很长时间，在晨露的帮助下，总算是把它给拿了出来，为此在一旁袖手旁观、双手还捧了条一动不动的大鱼的暮烟还笑话晨露笨手笨脚伺候不好自己，说等下要去晨露爹娘那里告状，让她嫁人了事。
气得晨露拿了那珠钗就想去戳暮烟，又威胁说要把暮烟喜欢的那人的名字告诉黄嬷嬷。
周衡便一手托着那个沉重的大发髻一边乐呵呵地歪着头看两人追逐打闹。
不过看着看着却惊恐地发现，晨露手里的珠钗竟然变成了一支长长的船桨，眼看她手一挥，那船桨就直接打在了暮烟的头上，然后暮烟就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晨露你干嘛？”周衡想要阻止她，却发现自己喉咙里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黄嬷嬷？”又想叫那胖胖的和蔼可亲的嬷嬷，黄嬷嬷却不知去了哪里，便眼睁睁看着那背对着自己握着一支船桨的晨露慢慢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却更加惊恐地发现对方其实并不是晨露，而是一个看着无比高大的男子，双手还各握了一支船桨，正一步步缓慢地向自己走过来。
周衡怕得要死，努力仰头想看那人究竟是谁，却又只觉云里雾里，无论如何睁大了眼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于是赶紧转身就逃，那男子倒也没追来，如此，跑了一会儿后，周衡便停下来想稍微喘息一下，这一停，便觉得脚下异样，低头一看，却又惊慌地发现，脚下竟然全是水。
无边无际的水。
而且那水还是在慢慢上涨的，转眼就没过了小腿肚！
没关系，我会游泳，周衡听见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又转头想看看那男子还有没有继续追来。
这一看，发现那男子依旧一步步跟在后面，而且他的身子变得更加高大了，颈部以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船桨交叉立在那里。
周衡大骇，赶紧转身想要再次奔逃，可惜底下的水这时候竟然已经没过了腰际，自己却沉重地连腿都提不起来。
怎么办？回头看，那无头的船桨身躯已经离自己很近了！
不行啊，我不能死在这里啊，老外婆会伤心的！
周衡心中大急，嘴里开始大声喊“外婆！”
可惜除了似乎还在往上涨的水，周围云雾茫茫，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回应也没有。
“外婆，外婆！”周衡奋力地想要抬起千斤重的腿，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往前脸朝下一头倒在了水里。
好在努力挣扎了一下，整个人竟然在水里浮了起来，便赶紧挥动双手想要往前游。
可是胳膊好酸啊，抬起来非常的费劲，人在不断地下沉。
嘴里还因此喝了些水，啊，好苦！
是海水吗？可是不应该是在河里吗？刚才暮烟似乎还捉了一条大鱼呢…
努力想要往上浮，又怕被那怪物发现，如此挣扎了一番，脚下似乎碰到了水底，硬硬的，便在水里站定了，之后悄悄探出水面回头一看，那怪物居然不见了，云雾茫茫的不远处，依稀站着个一身黑袍的高大男子。
虽然看不清那男子面容，不知怎的，周衡却觉得心中并无害怕，恍惚间还有种“他来救我了”的想法。
但是这人是谁呢？自己怎么会认识他呢？又觉得奇怪。
于是转身向他游去，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不过怎么回事？划啊划，怎么两人中间相隔的距离还越来越远了？这下周衡又紧张起来了。
再回头一看，不好，那个怪物竟然又出现了，而且似乎还在慢慢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周衡顿时大为惊恐，再次奋力想往那黑袍男子处游去…
这样的梦境似乎一直在重复，每次都是在眼看后面那怪物快要追上自己时、绝望之际却发现又回到了黄嬷嬷告诫自己不要去碰头上那个巨大发髻的情形，然后是珠钗、晨露和暮烟。
如此循环，周衡只觉自己疲惫不堪，但却又无力挣脱，好在渐渐的，后面在水里的游动似乎轻松了一些。
“不行，这次一定得看清他是谁，让他来救我！”周衡跟自己说。
于是在不知多少次的重复后，周衡惊喜地发现自己离那黑袍男子似乎很近了，近得都能看到那男子胸膛呼吸的起伏。
但他的脸上云遮雾绕，面容依旧看不真切，那男子也一直站着没动，并没有前来相助。
“奇怪啊，这人到底是谁啊，感觉很熟悉的样子，可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他是谁呢？”周衡只觉头痛欲裂，嘴里也依旧说不出话，只得拼尽全力咬着牙向他靠拢过去。
可是后面那怪物也似乎越来越近了，感觉都有水波荡漾过来，“不行啊，就差一点了啊，这人为什么站着袖手旁观啊！”周衡只觉无助至极，甚至心里都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又要再次见到黄嬷嬷和晨露她们了。
好在这一次也不知怎么的，在嘴里又吞了一大口很苦很苦的水之后，犹如醍醐灌顶一番，周衡发现自己竟然想起了那黑袍男子是谁，于是生怕对方不来帮忙，又怕自己依旧发不出声音，便一边在水里朝他拼命挥手，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沈复，救我！”
第二十四章 喂汤药
沈复得到两个丫鬟的禀报便起身回了内院，沈嬷嬷见他来了，赶紧跟他说自己对表小姐发烧原因的揣测：
“表小姐定然是受了莫大惊吓，又落了水着了凉，那外袍和鞋子想必是她不知从湖边什么人家借来的，再一路撑到咱们府里，唉，表小姐身子娇弱，哪里受过这等苦痛！”
又跟沈复征询意见：“王爷，表小姐烧成这样，咱们是不是得给她…”请个大夫看看？
“嬷嬷，府里可备有常用药材？”沈复却站在书桌前没松口。
“有，有！”作为内院的掌事嬷嬷，沈嬷嬷赶紧表示这种事情她肯定是做到位的：“都是按常用剂量一帖帖包好的，过两年就换掉一批，药材都没问题。”
沈复便负手吩咐道：“既如此，春雨，你们去拿个两帖来，煎了给表小姐服下。”
眼看那两个丫鬟匆忙出去了，才走到罗汉床前看了下，果然，周衡脸色通红还一直含糊地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
反正王爷今晚要歇在内院了，沈嬷嬷便劝他暂时回正房：“王爷，您要么先去歇息一下？夜深了，表小姐这里有奴婢看着，等下再给她喝点汤药，万一有什么事，奴婢自会让春雨她们来禀报，明日也不知会何等情形，您还是早点歇了吧！”
“无妨，等阿衡喝了药再说。”沈复摆摆手站着没动。
之后书房里便安静了下来，只时不时想起周衡的个把呓语，感觉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每到这个时候，沈嬷嬷便赶紧拍一拍被子轻声哄她：“别怕，表小姐，您如今在靖王府呢，没事了！”
又拿着帕子给她擦额头的汗。
沈复则负手在屋内慢慢地踱着步，后来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雨挺得力，之后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跟春桃两个提了个食盒进来了，之后从里面捧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了罗汉床前。
可惜也不知道表小姐到底在做什么噩梦，嘴里一直在说着胡话，头也在不停地左右摆动，喂进去的汤药洒了不说，喝进去还呛着了。
沈复先是站在床前皱眉看着，见状吩咐春雨：“让她坐起身靠着你再试一下。”
这倒是个办法，春雨便赶紧坐在了床沿把周衡扶了起来，可惜汤药倒是顺利喂进去了些，只是这一次许是感觉到嘴里被喂了东西，被子在刚才被扶起身时也从身上滑落了，周衡的两只手便开始胡乱挥舞，还差点把沈嬷嬷手里端着的汤碗打翻，好在旁边站着的沈复眼疾手快一把把汤碗接了过去。
“好小姐，这汤药是苦，良药苦口，吃了才能少受罪啊，来，咱们再喝几匙。”沈嬷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想从沈复手里再接过汤碗：“王爷放心，奴婢会小心的。”
“我来吧！”沈复却依旧端着碗示意沈嬷嬷先起身，又吩咐两个丫鬟：“把被子给表小姐裹紧了，看着点儿，别让她乱动。”
行吧，沈嬷嬷退后几步，春雨赶紧把周衡从下巴开始用被子给裹了个严实，春桃则半蹲在床前按住了周衡在被子下面的双手，以防她乱动。
眼看准备妥当，沈复便站在床前从汤碗里舀了一匙，俯下身子伸手往周衡嘴里送去。
他一个王爷，其实从来没做过这等事情，是以很怕汤匙里的药汤给洒了，待到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匙送到低垂着头的周衡跟前，却发现要喂进去难度更大。
想了下，沈复便把汤碗递给了早就想上来帮忙的沈嬷嬷，自己一手拿了汤匙，一手托住了周衡的下巴让她稍微仰起了头，然后以一种命令般的语气说了句：
“阿衡，张嘴！”
可惜周衡这时候依旧在无边的梦境里深陷着，嘴唇紧闭毫无意识。
沈复便觉得有些狼狈，刚才那主意他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这会儿还是不得法，又见两个丫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很是心浮气躁地坐到了床沿，有些粗暴地拨开了周衡脸上几丝汗津津沾住的头发，然后用手捏住她的嘴，有些生硬地把汤匙里的药汁给灌了进去。
这下倒是成功了，可不知怎的，见周衡娇艳欲滴的两瓣红唇在自己的手上被迫无力张开，虽然努力吞咽着，却还是有一些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沈复忽然觉得喉咙口一紧，也不自觉地咽了下。
“哎呀春雨，赶紧给表小姐擦一擦！”沈嬷嬷在旁边端着碗看得很是着急，王爷哪里会干这等伺候人的事。
春雨便赶紧手忙脚乱地腾出一只手想要给周衡擦一擦嘴角。
这么一来，周衡上半身就失了些桎梏，被子便滑落了一些，露出了一截白皙细长的脖子，沈复赶紧垂下了眼睛，只是这么一来，第二匙送出的药汁便失了准头，差点喂到鼻孔里头去，周衡人也咳了起来。
“哎呀王爷！”沈嬷嬷看得简直是急死了：“还是奴婢来吧！”再这么喂，这汤药大半都要被浪费了。
沈复没吭声，虽然心里有点乱，却依旧坚持喂着，沈嬷嬷眼看他后来倒是把汤药都给喂进表小姐的嘴里去了，便也不吭声了，于是四人配合得宜，一时间书房内静悄悄的，只听到汤匙跟瓷碗的轻微碰撞声。
很快，一碗汤药便只剩了个碗底，眼看汤匙已经没法再舀，沈复便干脆把汤碗拿了过来，在沈嬷嬷要发声阻止之前，对着周衡的嘴直接倒了下去。
“哎呀王爷！”这番操作看得沈嬷嬷再次着急地喊出了声：“太多了，表小姐会呛着的！”
果然，话还没说完，周衡就又咳了起来，反正药已经全部喝完了，春雨便赶紧把她扶正了些，一只手给她擦嘴角，另一只手给她拍背，本来裹着周衡上半身的被子就整个滑落了下来，周衡的头也无力地耷拉了下来，上半身更是看着要往前倒去。
好在前面还坐了个沈复，这会儿见她往前倒来，赶紧扶住她胳膊，于是—
半蹲在床边的小丫鬟春桃，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左边的表小姐倒进了右边自家王爷的怀里！
呃，其实也不是怀里，后来在跟春雨两人乐滋滋地回（八）忆（卦）起当晚情形时，（观赏）角度更好的春雨纠正了她的说法：
“不是啦，表小姐其实是倚靠在了王爷肩头好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