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要么…咱俩…还是算了吧！”
微信里这句声音略带含糊的语音留言，周衡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一个晚上点开多少遍了。
不是觉得听不清楚，只是觉得讶异，这事，根本来得毫无预兆。
白天两人吃饭时，她还在高高兴兴地跟他说着自己对未来婚礼的想象呢，结果晚上便收到了这么一条，呵呵，男人还真是不禁吓。
不对，其实还是这个男人不够喜欢自己吧？
也是，才交往了半年，人家还是个刚过三十岁生日的年轻人呢，呵呵。
想到此，周衡把手机往不远处的床上一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仰头往沙发上倒了下去。
看来还是自己太心急了！
可是没办法啊，外婆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自己早点结婚，也能让她早点放下这桩对她来说堪比天大的心事，毕竟，如今春节刚过去不久，按虚岁，自己也是三十出头了，外婆过年给自己红包时就一直念叨着，说要在她年轻时，自己这个年纪可是要给上学的儿女红包了，哪里知道如今世道这么好，姑娘小伙子们却居然蹉跎至此。
外婆自然是因为爱之深才责之切，周衡便只能一边接红包一边熟门熟路地趴在她肩头跟她撒娇：“哎呀外婆，囡囡想帮您省钱嘛，嫁了人，您可要准备两个红包呢！”
“别说两个红包，三个红包外婆也愿意给！”老人家笑嘻嘻地回头瞪一眼宝贝外孙女：“我们家囡囡这么好，嫁的人肯定也会一起孝顺外婆的，对不对？”
“到时年前给外婆两个大红包，年后外婆再回给你们两个，哎呀，想起来外婆就觉得高兴！”
行吧，只要外婆高兴就好，周衡一边从沙发上跪直了身子开始给外婆按摩肩膀，一边也默默地下定了决心：年后一定要找个时机问问交往了几个月的那人，到底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当时听了外婆这话，一旁坐着的爸妈倒是没啥感觉，他们一直在城市里工作、生活，三十多还没成家的姑娘身边见得多了，定是觉得不用跟老人家一般见识，再说了，他们对自己的生活也没那么在意，是以听了外婆的话，竟然难得很有默契地同时没吭声回应。
外婆见他们这样，便有些不满，正打算开口，如今一直想从爸妈那里薅羊毛筹钱给女儿买学区房的姐姐就在一旁说了：“哎呀，周衡条件挺不错的，得慢慢找个好的，外婆，不用急啦！”
一边说，一边顺带不满地瞟了眼旁边同样坐着不吭声的姐夫。
周衡知道，姐姐一直不满意这位看着颇有些唯唯诺诺的姐夫，觉得他没什么事业心，收入不高，家里又是农村的，什么都指望不上。
如今两人住的房子还是当初自己爸妈给资助了很大部分的，现在又想买学区房，可想而知，婆家依然指望不上，便还得从爸妈这里下手。
如果自己这段时间说要结婚，那搞不好也要开始准备婚房，爸妈毕竟已经退休了，财力有限，可能就要先紧着自己这边，反正外婆肯定会盯着的，那学区房一时就指望不上了。
呵呵，这位比自己大了足足十岁的姐姐，算盘向来打得精，就这事，还是外婆悄悄告诉自己的，说姐姐之前问她借钱了。
居然连外婆的钱都想要！听到这话周衡也是气得不行。
外婆能有什么钱啊，一个乡下老太太，一半的钱是自己和爸妈给的，另一半的钱是她自己平常靠做手工面辛辛苦苦赚来的，就这些钱，过年过节的，还得给舅舅家那帮不成器的表哥表姐们的儿女包红包。
所以外婆能有什么钱啊，姐姐居然连她的钱都想要，周衡也是无语了，当时就跟外婆说了句气话：“外婆，结婚有什么好！囡囡一辈子不嫁人，就守着外婆过，不知道多开心！”
“你这孩子，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外婆一听顿时急了：“外婆还有多少年好活啊，外婆走了，囡囡要跟谁过？听话，等过了年，问问你的男朋友，去见见他的爸爸妈妈，回头啊，再把他领过来给外婆瞧瞧，我们囡囡看上的人，定然是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成个家生个孩子，外婆也能放心闭上眼睛了！”
“外婆！”老人家的这些话说得周衡很是心慌：“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法想象有一天外婆会离开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到上大学之前，自己可都是跟外婆相依为命般过的。
姐姐比自己大足足十岁，从有记忆开始，便满是自己被她欺负的回忆；爸妈一直在城里上班，也就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反正自己就是个莫名多出来的孩子。
只有外婆，是外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自己养大，夏天给自己擦凉席扇扇子，冬天在被窝里给自己暖脚，外婆总是能做出自己吃了还想吃的好吃饭菜…
周衡觉得，爸妈和姐姐，他们跟自己、自己对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血缘关系，其实都不是很在意彼此，只有外婆，外婆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所以无法想象有一天外婆会离自己而去！
因了老人家说的这些话，当时周衡心里便也暗自下了决心：不能让外婆再担心了，反正自己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处了这么几个月，那人还可以，就这么着吧，反正婚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什么灵魂伴侣，差不多就凑合着结了吧！
只要能让外婆高兴…
可惜，临了，那人却是这般反应！
仰头看着顶上吊灯的周衡，倒也没觉得有多伤心，毕竟，自己对那人的感情也没有多真切，无非就是老同事介绍、觉得那人条件不错罢了，前后总共也才交往半年，算不上彼此了解有多深，自己贸然暗示结婚，如今对方提出分手，倒也无可厚非。
何况之前对方就一直是一副“咱还年轻，也就三十而已”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再多玩两年的。
可是前两天外婆还在电话里问自己有没有去见对方父母…
周衡叹一口气，起身往床上拿手机。
烦死了，要么趁这个周末找个地方散散心吧，好歹，也算失恋了呢！
楔子（二）
说干就干，反正年前单位发了笔不算少的年终奖，红包也收了好几个，如今手头还挺宽裕，刚好过几天便是清明小长假了，周衡便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开始刷。
刷来刷去，周边都去得差不多了，没找到什么想去的地方，倒是被某个APP推送的一条消息给吸引住了：国内清明踏春赏花小众游TOP10。
点开一看，不禁撇了撇嘴，什么嘛，都是些没怎么听过的地方。
不过也是，没听过才能叫小众嘛，都听过那就是著名景点了，反正今晚无事，周衡便耐着性子往下看，樱花开放的时间其实不好把握，茶花适合单株观赏，杏花的地方又太远了，杜鹃花么好像犯不着特意找个地方去看，如今市区主干道两旁都有…咦，海棠花？
海棠花长什么样子？
网上搜了下图片，春海棠还挺好看的，按那APP文案所描述的，“媚而不俗，俗而不艳，艳而不妖”，再看一下那地方，还行，小长假连头到尾四天的时间足够了。
虽然是国内著名旅游城市，不过自己以前因为单位培训去过一次，倒是刚好可以避开那些著名的打卡景点。
行吧，那就它了！周衡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花了两个多小时参照那APP上的内容制定好了路线、订好了酒店和高铁票，等到临睡前再次满足地躺到床上时，周衡自己都笑了：
这算哪门子的失恋啊，分明就是找个由头出去玩嘛！
也罢，春色如许，姹紫嫣红开遍，别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费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周衡很是放松地倒头就睡了…
等到清明头一天，一大早，在人潮汹涌之前，简简单单只背了个包的周衡便自认很是潇洒地坐上高铁出发了。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高铁，下了车，先打了辆网约车直奔订好的酒店，美美地定了个闹钟睡了个黄昏觉，之后起来问了前台，去了当地一条颇负盛名的小吃街。
如此，一天也就过去了，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的周衡便怀着期盼的心情往郊外那海棠胜地去。
一路地铁转高铁、再高铁转公交车，花了足足快三个小时，结果到了之后一看，呃，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花儿自然是美的，可惜这个偏小众的地方明显是还没做好迎接大批游客的准备，门票贵不说，进去后更是失望地发现，因为人太多，要想拍出一张单独跟海棠花的合影都很不容易。
几番试验失败后，周衡选择了放弃，开始专心单拍花，可惜哪怕这样，也没得安生—
有人直接把自家孩子抱到了本就不高的花树上，让人避无可避，还有阿姨自己在树下铺了丝巾摆好了一个难度颇高的海棠春睡造型、同时勒令旁边的工具人丈夫给自己狂摇花树、试图营造出一种花瓣纷飞的绝美场景…前后左右都是人，伴随着脆弱的花枝的“咔嚓”声不断，场面非常混乱。
唉，周衡叹一口气，罢了，眼看周围也没什么保安出来制止，还是眼不见为净，回市区继续吃小吃街吧！
出了景区门，却再次失望地发现，发往高铁站的公交车得一个小时一趟，而前面一班车刚走不久。
这会儿刚好是中午，清明的太阳已经挺晒的了，周衡看了下，公交车里倒是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便也上去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后面坐了好几个时髦的阿姨，一水儿的满头卷短发配墨镜外加人手一条艳丽的丝巾，只不过这会儿车厢里闷热，丝巾已经沦落成了扇风的工具，见周衡施施然拿出了一把小扇子给自己扇风，阿姨们便聊开了：
“哎呀，看看人家小姑娘，出来玩就是要什么都准备好！”
“哎呀，哪里晓得今天会这么热啊，喏，我还带了保温杯呢，刚才喝了一口，差点烫死了！”
“哎呀我说，咱们就这么回去啊？现在才到中午诶，回去又没事情，我们家老头今天一早就出门钓鱼去了，我回去连饭都没人烧！”
“那能怎么办？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玩？这个地方太没意思了！”
周衡坐前面，一边听着阿姨们的话一边自顾自从包里掏出个三明治就着矿泉水吃了起来。
阿姨们依旧在聊天，话题倒是渐渐说了开去，其中有个阿姨说起：
“哎，我跟你们说，刚才那个景区门口的保安说，他是本地人，其实这个地方就是网上被炒起来的，没什么意思，他还说，这里过去不远有个景点，都没什么人知道，那里以前好像是个王府，里面有个种满了海棠花的园子，你们说，要不要去看看？来都来了嘛！”
阿姨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配着悉悉索索吃东西的声音，嗓门又大，很是热闹：
“要么去看看吧，人少好拍照，刚才那个样子，花都被他们糟蹋掉了，朋友圈发不好！”
“就是，你看看，阿英她们刚才发的，她们几个跑到山里看杏花去了，喏，你们看看，真好看诶，这花瓣雨，啧啧！”
“对啊，那个什么王府要是真没人去，倒是也可以这样拍呢！我跟你们说，我这包里可都是丝巾，没拍照多可惜！”
一边吃一边说，等到吃完手里的干粮，阿姨们已经迅速达成了一致，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下车去了，想必是去找保安问路。
周衡也不以为意，坐在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上低头刷着手机安心等发车…
门口一阵动静，人未现身，大嗓门已经提前响了起来：“哎，小姑娘，你是不是要回市区啊？”
这是在问自己？周衡茫然抬起头：“对啊！”
门口站着一个刚才下去的卷发墨镜粉红丝巾阿姨，红彤彤涂了口红的嘴看样子是笑着的，声音听着也是在努力表示善意：
“小姑娘，你也是特意来拍海棠花的吧？是不是没拍过瘾？这么早回去又没事情做，想不想跟阿姨们去人少的地方继续拍？”
楔子（三）
不想！周衡心里立马给了答案，心知阿姨们已经决定要去那什么王府继续拍海棠花了。
又想着，阿姨们跟自己并不认识，这么贸然来问，肯定不会是随便问问，好歹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这点认知周衡自认还是有的。
而且，周衡也知道，就算自己不想跟她们一起去，对随身携带丝巾的彪悍阿姨们还是要委婉一点拒绝的，语气也要尽量恳切：
“现在全国放假，不会有什么地方人少的吧？反正海棠花也看过了，算了啦，谢谢阿姨！”
“哎哟，不是啦！”后面却又响起了另一个阿姨有点着急的声音，之后粉红丝巾阿姨被一把推开，车门口又气喘吁吁地上来了一个同款卷发墨镜大红唇但配了条大红色丝巾的阿姨。
这位阿姨看着明显是个小队长之类，上车后径自走过来在周衡前面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不由分说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周衡加入她们的赏（拍）花（照）队伍。
之后一位豹纹丝巾的阿姨也上来了，再是一位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丝巾的阿姨…四人围坐一圈，响亮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花了些时间，也花了些阿姨们的口水，一开始目瞪口呆的周衡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她们的意（意）思（图）：
阿姨们要去景区保安推荐的什么王府的海棠花园拍照，但那边交通不便没有公交车，需要自行打车前往，出租车价钱很贵，她们五个人一辆车坐不下，两辆车又不划算，好在司机最终答应拼车，她们已经谈妥了价钱并且找到了一对小情侣愿意同行，如果加上周衡，刚好八人，一车四人，完美！
妈呀，跪求放过！周衡满心的不愿意，什么叫刚好八人、一车四人，一车三人不好么？就阿姨们丰腴的体型，四个人一车真心挤得慌。
可惜阿姨们的战斗力是很顽强的，牡丹花丝巾阿姨为此甚至不惜贡献出了自己随身带来的一个洗好的苹果强行塞给周衡说让她解渴，大红色丝巾阿姨则发挥了她热情好客的东道主优势：“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样，阿姨家就在市区，咱们晚上一起回去，晚饭就到阿姨家吃，出来玩，这也是缘分，别客气！”
那还是算了，周衡赶紧点头无奈地表示愿意一起拼车去赏海棠花。
于是一帮人便又热热闹闹地下车往一个不远处正朝着她们大声挥手回应的明黄色丝巾阿姨那边去，走到跟前一看，果然，阿姨身后的出租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周衡跟他们一打照面，彼此都从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无法反抗的无可奈何。
算了，来都来了，反正这么早回去确实也没什么别的安排，而且有阿姨们如此精打细算的安排，起码车费是贵不到哪里去的，周衡坐在后排两位阿姨的中间自我安慰道。
再者，阿姨们肉嘟嘟的身躯在路况不太好的时候也挺给自己减震，周衡到后来便也坦然接受了现状，开始跟阿姨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并一起盼望着那王府景点没什么游客，可以如阿姨们所愿，自由自在地想怎么拍就怎么拍，自己也算是真的欣赏到了海棠花。
可惜，一下了车，周衡就觉得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这什么王府，还不如那人满为患的小众景点呢，门口空空荡荡，竟然连一个游客都没有！
看来那位景区保安是个托啊，这王府看着很是破败，想必也就是最近才被当地人开发成了个旅游景点。
“哎呀，来都来了嘛，总得进去看看，搞不好里面的海棠花开得很美呢！”大红丝巾阿姨语气里听着也颇为遗憾，不过本着小队长的职责，还是鼓动大家先买票进去看看，为此，估计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失望之情，本来是要十个人才能算团体票优惠的，阿姨们硬是群（软）策（硬）群（兼）力（施）让那看着都快被逼哭了的售票处小伙子给她们八人打了个团体票折扣，算下来每个人也就十来块钱。
行吧，门票确实够便宜的了，反正那两辆出租车也还在门口等着拉几个客人赚点回程的钱，这景点如果实在不怎么样，到时再跟阿姨们一起回去好了，周衡便跟着其余七人一起检票进了门。
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可惜那看着很是破败的门口牌匾只认出了王府两个字，前面那个字估计是封号，但牌匾已经斑驳掉漆看不真切，问了下售票处的小伙子，小伙子带着当地方言口音也听不确切，问了两遍都没听清楚是什么王府。
因着给他们八人团打了团体票的折扣，小伙子连张正经门票也不愿给，如今见周衡一再问他，更是满脸的不耐烦。
“哎呀，管它什么金王府银王府，趁现在太阳好，赶紧进去拍海棠花啊！”旁边的豹纹丝巾阿姨见状用力拽了下周衡的胳膊，周衡便也算了。
不过进了门，阿姨们倒是都惊叹开了：
“哎哟，看不出啊，这王府还挺大的，门票划算啊！”
“小姑娘，你不知道吧，我们XX市啊，以前可是XX朝的都城呢，这王府错不了，肯定是真的，你等下好好拍拍！”
“哈哈，看样子咱们来对了啊，这下我的丝巾都能派上用场了！”
周衡一边听阿姨们叽叽喳喳讲话，一边却注意到，那对小情侣已经渐渐落在了她们后头，之后更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部队，管自己两人往左边一条被一片小树林掩映的小路上走了。
看样子是实在不想跟阿姨们再一起了，周衡其实也有此意，毕竟阿姨们的重心只是在于各种凹造型拍照，说话嗓门又大，五个阿姨凑在一起说话的声音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
想了想，周衡决定自己也有样学样，找个机会脱离丝巾队伍。
于是在终于看到了一个确实有一片小规模海棠花但同时也是荒草丛生的园子时，面对欢叫着往花树跑过去的阿姨们，周衡不动声色地开始打算撤退。
不过阿姨们并没打算放过她，一开始是让她给拍集体照，各种造型乐此不疲地无缝切换，如此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眼看阿姨们脸上都被大太阳晒得要脱妆了，周衡想着还是得四处走走看看，这园子看着也没怎么修整过，无非就是长了片海棠花，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棵花树，其实除了阿姨们这样特意为拍照而拍照的，别的人路过看到顶多就拍个五分钟。
面对周衡不好意思的要求，大红丝巾阿姨倒是爽快：
“行啊，那你去吧，咱们到时候在门口会合，现在是两点半，就…三点半吧，太晚了司机也不愿意等，怎么样？”
一个小时？那肯定够了。
周衡便跟阿姨们暂时告别，自己往园子里另一侧的一个小门走去…
楔子（四）
身后阿姨们的欢声笑语渐渐低了下去，出来后走了一段很不协调的现代水泥路，再经过一个月亮门，周衡发现自己又走入了另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院子里的布局很是简洁，除了煞风景的水泥地面，中间是一处石桌石凳，离自己最近的一处角落里是一丛翠绿的芭蕉，只是如今烈日当空，叶子有点发蔫，最远处的角落里则是一处假山，假山规模有点大，上面甚至还有一个看着有些破败的亭子。
周衡走过去看了下，假山底下有一条石阶一直通往上面的亭子。
犹豫了下，周衡觉得还是上去看看，虽然这王府看着很是荒凉，但亭子在高处，搞不好也能看到些不一样的风景，最起码能看个全貌。
反正这种地方肯定是只来一次绝无第二次，既如此，那还是能走的地方都走个遍，跟阿姨们约定的一个小时说短也不短，可不容易打发。
假山其实并不高，但因为背了个包那石阶又凹凸不平感觉鲜有人走过，等上了亭子，也是有点气喘，好在靠着油漆斑驳的亭柱往四处看去，周衡觉得还是值了。
没想到这王府还挺大的，虽然看着确实破落了点儿，但别的不说，光是花园，其实就不止刚才阿姨们拍照的那一处，事实上，就在这假山园子隔壁，便是另一处园子，园子里还开着一大片海棠花。
虽然没法清楚地知道到底有多少花树，但整个园子云蒸霞蔚，看着美极了，估计起码有上百棵。
看来之前的景区保安所言非虚啊，是自己想岔了，而阿姨们当时一眼看到那二三十株海棠花树就来了精神止步不前，争相拿出了丝巾开始大力拍照，竟然没顾得上四处再走走看看。
不过么…既然阿姨们到现在都没过来，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趁着没人先过去多拍几张，然后再叫她们过来，最后再一起打道回府？
而且那海棠花园子再过去，还有处绿色的园子，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觉着应该是种了竹子。
竹林多美啊，反正自己带了自拍杆，到时可以多拍几张。
周衡一边想着，一边有些兴奋地下了石阶往隔壁的园子里去。
人多跟人少还是很有区别的，而坐拥一座空无一人的花园、走在花树下的周衡，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
随便怎么拍啊，反正也没人看、没人管，到后来，刚好有一阵轻风吹来，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吹落如雨，周衡干脆躺在了花树下，反正地上都长满了无人修剪的荒草，就那么任花瓣雨飘落在自己脸上和身上。
哎呀，简直是要被深深陶醉了，阳光煦暖，春风温柔，周遭静寂无人，还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呢！
一时间，周衡觉得自己得多躺会儿，好好享受下此情此景...
就这么着，仰头满足地看了好一会儿蓝天白云、之后又闭目享受了会儿时不时吹落脸上的海棠花雨，等到懒洋洋拿起身边手机看时间才惊觉，竟然已经快三点一刻了！
糟糕！阿姨们竟然一直没过来，自己现在再去叫她们也来不及了，要么去隔壁竹林里快速拍两张照片就赶紧出去会合吧。
心里一着急，眼角余光刚好瞥到身边一处开着小白花的低矮灌木丛，未及多想，一把揪住那灌木丛的枝条便想借力起身。
谁知那灌木丛的枝条上竟然是长了刺的，周衡又是未加注意，左手结结实实地握住了满是尖刺的枝条，被刺一扎手又痛得立马条件反射用力往回一缩，摊开一看，手心里几处已被扎破开始渗血。
“算了，抓紧时间拍两张照，等回去的路上再找创口贴贴一下。”咬牙把扎在肉里面的几片小尖刺给拔了出来，周衡看了下自己的手掌，那灌木丛上面的刺其实并不大，想来也不会怎么流血，从包里拿了张纸巾握在手里权当止血，如今这地方看着也没有什么可以清洗伤口的地方，还是回去再说吧。
于是虽然手掌心在一跳一跳地痛着，周衡还是连奔带跑地咬牙去了园子附近的竹林，时间宝贵。
迅速拍了两张照片，来不及看效果如何，转身就往回走，这会儿应该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吧？
周衡有点慌乱，又有些后悔，这地方都没什么车来，万一阿姨们等不及自己就走掉，那就亏大了，网上叫车估计得等很久，出租车么肯定会要求自己出来回双倍价钱。
结果胡思乱想间，周衡还绝望地发现，本是顺着路走了条曲折回廊，结果拐过一个弯才发现，那回廊尽头的另一端出口却被人为地封死了。
怪不得没什么人来！
周衡也是无语了，花园不好好修整下也就算了，你可以说图个野趣，但乱改格局、人为封路是什么奇怪的管理方式！
刚才那四四方方铺了水泥地的假山院子看样子也是后来被人为改建的。
为何乱改原因未知暂且不做评价，关键你这样乱来影响本姑娘及时出去跟阿姨们会合啊！
自己手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路的东西，譬如门票啥的，通常门票反面会附有地形图，而这个没什么人来的偏僻景点，里面也找不到什么路标。
“别慌别慌！”一阵短暂的慌乱后，周衡开始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大不了多花点打车的钱呗，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一边想一边再次掏出手机看了下，已经三点二十九了。
算了，阿姨们要是愿意等，那就不管多晚都会等，甚至还会进来找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回去后请她们吃顿饭赔罪好了。
如果阿姨们不愿意等，这会儿便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那就把请她们吃饭的钱花在打车上吧。
想清楚了的周衡便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结合刚才在亭子里俯瞰的记忆，抬头观察周围的建筑地形判断方位。
看来看去发现，貌似还是得先回到刚才竹林那边，然后从另外一侧的门出去回到假山那边再回到水泥路上，这样虽然耗时略长，但再被堵路的可能性极小。
“行吧，那就只能这样走回去了，看来今天是不利于出门的日子。”周衡自嘲地想道。
走之前顺便揭开手里已经变红了的纸巾看了下，那几处小伤口竟然还在慢慢地渗血，便索性不再换干净的纸巾，依旧握着那沾着血的纸巾往回走。
倒是很快又走到了回廊的起点，看了下，前面应该是刚才自己从竹林那边走过来的路。
“唉，旅游景点不是都讲究不走回头路么！”周衡站定叹一口气，又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旁边一个石雕。
这一拍便发现，手边凉凉的，转头一看，哟，还是个造型从未见过的石兽。
楔子（五）
确切的说，其实只是个兽头，目测大概有半米高，就那么放在回廊台阶旁的柱子前。
仔细看了下，虽然有点破损，倒是还能看出应该是一匹马的头，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连垂到额前的鬃毛都根根分明，看得出制作者的水平很高，很是逼真。
只是跟寻常见到的石雕不同，这马首用的并不是寻常可见的白色大理石之类，竟然是黑色的，且一丝杂色也无，周衡便又仔细观察了下，感觉应该是玉石。
按说如此没人气的景点不至于钱多到自己做精美的雕塑当摆设，而且要做摆设也不会光做这么一个马首孤零零地摆放在如此不显眼处，怎么着也得来个十二生肖在大门口之类的地方一字排开才气派嘛。
而且怎么说也得是一整匹马才有气势嘛。
难道因为这是个残次品、才被丢弃在此处？
周衡便不作他想打算继续赶自己的路，时间紧迫，不过下台阶之前，却一眼瞥到那马首顶上的鬃毛里沾了些泥土。
再一看，刚才没注意到，不止顶上有，其余地方也沾了些，连眼睫毛上也有。
因了黑色玉石的材质，又因了周衡自己的强迫症，这些泥巴看着便很是醒目，让人恨不得立马把它们给抠下来清除干净。
“搞得跟刚出土似的，这么漂**真的雕塑，就算觉得没做好，好歹也擦擦干净嘛，还随意丢弃，太不珍惜了！”反正如今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周衡便蹲下身子拿着手里那张沾了血的纸巾想要把几处泥巴给快速清理掉。
很快，三下五除二，几处泥点都给抠掉了，周衡便顺势打算找一下包里的创口贴，刚才手心一直在隐隐作痛，拿掉纸巾后看到竟然还在缓慢地渗血，得赶紧简单处理一下。
背上的包便被拿下来放在了半蹲着的膝盖上，一只手在包里快速翻找着创口贴和干净的纸巾，为了维持身体平衡，那只被扎过刺的伤手就顺势搭在了马首上。
低头翻找的周衡并没有察觉，这时她手心里缓慢渗出的一小滴血，刚好落在了马首的眼眶里，那本来黑漆漆的马眼睛，便慢慢地有了别的光彩。
等到觉得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地上的阳光也消失了，从包里掏出了纸巾和创口贴的周衡愕然抬头，刚好看到与她齐平的马首眼睛变得流光溢彩，到后来更是迸发出了一阵炫目的光芒。
“这什么情况？！”惊讶地想要站起身，却发现那光芒似乎有魔力一般，有种想要把自己吸进去的感觉。
“什么鬼？！”周衡惊恐地想要喊叫，却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周衡，发现自己依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外头午后的阳光依旧明晃晃的，不禁拿手挡着侧了侧头，咦，貌似自己坐的位置应该是那马首摆放的地方。
往四周看了下，奇怪，那个眼睛光芒四射的马首黑玉雕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被偷了？而碍事的自己则被那小偷给顺势敲昏了？万幸万幸，好歹小偷没有把自己杀人灭口！
刚才那马首的眼睛在太阳下如此流光溢彩，之前还沾了泥巴，难不成是个出土不久的值钱文物？
不识货的景区就那么大喇喇地随意放着，不被偷才怪。
而且这回廊柱子上看着也没有安装监控，到时报警都没用。
就是连累自己倒了霉，那偷东西的人估计以为自己是景区工作人员，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给敲晕了，今天果然是个不利于出门的日子…啊不对！
周衡赶紧坐直了身子又看了下周围，果然，自己的背包也不见了！
这是顺手牵羊么？MD，周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天杀的小偷，这让自己等下怎么打车回市区？
不行，那更得抓紧时间搭上阿姨们的车了，搞不好阿姨们还在外头等着自己呢，周衡便一骨碌打算爬起来继续赶路。
谁知还没爬起来便又倒了下去，要不是双手撑地，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等到稳住身形才看清楚，刚才差点摔倒是因为踩了一条粉色裙子的裙摆—
可是自己明明是运动鞋牛仔裤的穿着啊！
但现在自己身上却赫然是一身乳白色的衣裙，外头披着一件粉色的厚一点的外套，看着是古代的样式，料子看着挺不错，上面还绣着一些好看的金色丝线的花。
脚上穿的鞋子也不再是自己的运动鞋，看着是锦缎材质，很是松软舒服的一双平底软鞋，粉色的鞋面上同样绣着很漂亮的花，还点缀着两颗看着很温润的珍珠。
周衡大骇，又想起自己刚才以手撑地，那被扎了刺还在流血的手似乎并无痛感，赶紧低头看伤势。
这一看，更是愣住了：左手心里干干净净一点伤痕血迹也无，而且这手…白净细腻如玉，手指细细长长，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再惊恐地摸了下头，果然，也不再是自己原先披着的中长卷发，头发是被挽起的，上面还感觉插了些首饰。
并没有打过耳洞的耳朵上如今也挂了两只耳坠。
再重新看一下两只手，左手腕上还戴了只白玉镯子，可惜估计是因为刚才撑地时磕到了地面，如今镯子上已经有了裂痕。
“我这是在梦里么？”周衡赶紧拧了下自己的大腿，嘶—，很痛！
不过自己以前在梦里也是有痛感的。
便又赶紧往四周看了下，确实还是那条回廊啊，还是午后的阳光…不对，当时记得刮了阵风，天色也暗下来了…而且这地方好像也变样了！
虽然感觉还是一条回廊，但似乎，又觉得不是同一条回廊了。
怎么说呢，回廊上的装饰感觉没有那么破旧了，长凳上的漆也不再斑驳剥落了，就连廊外的那些花木，不是吧？之前好像没见到有什么花木，就是些放任生长、已然没过脚踝的杂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一时间，周衡只觉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身处何地…
呆坐了片刻，一阵轻风吹过来，侧耳一听，外头好像有人声？
周衡第一反应是欣喜地起身，走了两步却又觉得胆怯：谁知道…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地方，外头又是些什么人呢？
没看青天白日的，自己却莫名变成了这副样子。
“要么，保险起见，先悄悄地出去看看是什么个情形吧？”周衡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
第一章 表小姐
先是在回廊入口不远处的一处小门后面站了会儿，等到人声没有了，周衡便小心翼翼地往外头看了看，还好，跟之前走过来的那条路差不多，无非就是水泥路换成了青石板路。
见此情形，周衡心里一动：如果再循着原路回到竹林，是不是就可以回到那假山院子里、然后再走回阿姨们拍照的海棠园子里、然后就顺利回到景区门口了？
不管现在是不是在梦里，这种可能性值得一试！
主意打定，眼看路上无人经过，周衡便提着裙子迅速跑了出去，之后没走几步就如愿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片竹林。
心里顿时一阵狂喜，虽然如今手机并不在自己身上，但好歹刚拍过照片，竹林里的情形还是比较清楚的，只要自己穿过竹林找到另一侧的假山院子就可以了！
于是怀着巨大期望的周衡便埋头提着裙子继续跑上了竹林中间的一条鹅卵石路，中间那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估计是裂痕终于承受不住奔跑的颠簸，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哎呀！”周衡毕竟是女孩子，不禁停住脚看了下，可惜了，哪怕是她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这镯子质地挺好。
“何人？”与此同时，竹林里传来了一个男声。
糟糕，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周衡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下，只要跑到这条竹林路的尽头，再穿过一条路，路的对面不远处就是那假山园子入口，如果能回到那个园子，兴许…一切就又回到正常的情况了吧？
不管了，总得试一试，眼下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那就冲吧！
周衡便抿一抿嘴，默不吭声地提着裙子奋力开跑，加油，只要跑出这片竹林就好了！
可惜，还没跑两步，前头就出现了一个古装剧里那般一身劲装的年轻男子，手里还提了把剑，拦在了自己跟前：“站住！”
不过待到看到自己，却又愣了愣，然后跟自己双手一拱看似行了个礼，嘴里则说道：“原来是表小姐，得罪了！”随后更是低头退到了路边，态度看着很是恭敬。
表小姐？我这是哪门子的表小姐？不过不管了，对方看似给自己让行了，那就还是赶紧按原计划跑出这片竹林吧。
周衡便嘴里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然后快步往前走。
既然有人出现，那还是要谨慎一点，提着裙子跑的话搞不好会引起对方怀疑。
可惜还没走两步，便又听到那后面的人有些怀疑地问道：“不过表小姐，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黄嬷嬷呢？还有晨露和暮烟她们呢？怎么没跟您在一起？”
黄嬷嬷是谁？晨露和暮烟又是谁？
不管了，跑路要紧！周衡赶紧头也不回地回答：“哦，她们都在前头等我呢！”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话说自己的声音听着也变了，唉，先不想这个了，赶紧走出这竹林再说吧。
好在，那后头的人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追上来，周衡便快步走出了竹林，果然，跟之前一样，还是一条差不多的路，只不过也是从水泥路变成了青石板路，而对面不远处赫然便是那座假山上的亭子。
兴奋之下，周衡都没注意到，本来竹林也好，假山也好，都是用围墙隔开的，如今却是俨然在同一个大园子里。
于是走到假山下面的周衡再次惊讶地发现，之前看到的石桌石凳不见了，院墙角落里的芭蕉不见了，哦对了，院墙也不见了，假山旁边的沙地上如今立着很多木桩，不知是不是被砍掉的树。
周衡只觉思绪一片混乱，不过抬头看到那亭子，又觉得还有一丝盼头：“上去看看！”努力抑制住自己失望慌乱的情绪，往假山下走去。
这次假山上的石阶明显是修整过了，光滑平整，可惜，等周衡跌跌撞撞地提着碍事的裙摆走到上面的亭子里，却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
不远处的海棠花树倒是还在，而且规模看着比之前的更大，但是，更远处的那些城市高楼们，竟然一个也看不见、全都消失了！
哪怕后来自己都站到亭子里的栏杆上了，也还是没有看到！
而如今分明是蓝天白云的好天气，空气状况挺好，没理由看不到那些高楼…
周衡双手紧紧地抱着柱子站着，只觉心跳如鼓、口干舌燥，人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啊？还是在梦境里醒不过来了？难不成，难不成我这是…”
“阿衡！”底下这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阿衡？是在叫我吗？周衡低头往假山下看去，只见下面不知何时有个年轻的古装男子负手而立，穿着式样跟自己差不多，也是里头一件束腰的黑色长袍，外头再罩着一件同色外袍，头发用一根看着是白玉的簪子束着，个子看着挺高大的，正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自己。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眉毛浓黑，眼睛清亮，可惜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轮廓分明的脸庞如今也是紧绷着，看着似乎很不高兴。
周衡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眼前的状况：这人看着应该是头头，后面那个刚才在竹林里拦住自己的劲装男子如今正一脸恭敬地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
想到刚才那劲装男子称自己为“表小姐”，这地方据说是王府，那么，难道…眼前这人是王爷？还是王爷的儿子？
周衡犹豫了下，不知自己要不要问问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不过正纠结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两个穿浅黄色衣裙的姑娘及时打断了她的思路—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声：“小姐——！”
都是声音凄厉，语带哭腔。
难道这两人是自己的丫鬟？该不会就是刚才那劲装男子嘴里所说的什么晨露和暮烟吧？连丫鬟名字都这么好听？
“你们俩是怎么伺候的？”那一身黑衣的男子这时淡淡地开口了，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就同时跪倒在了地上，还好，如今是沙地，应该不痛。
只见其中一个丫鬟低头说道：“回王爷，刚才小姐打发奴婢回房去取软垫，说想去海棠花苑里坐坐，奴婢想着暮烟陪着小姐，还有黄嬷嬷她们也在，谁知—”
“哎呀我的好姑娘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不远处这时突然又想起了一声颇为响亮的哭喊…
第二章 想不开？
然后周衡便惊讶地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穿了身姜黄色衣裙的中年妇女手里甩着一条手绢正艰难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姑娘。
想不开？想不开啥？周衡看一眼自己，好吧，确实，抱着柱子站在高处的栏杆上，似乎，是有点想不开的样子。
看一眼底下那位王爷，怪不得这人很是生气的样子，表小姐在他家想不开要跳亭子，传出去的话，他可难辞其咎。
下意识地，周衡便辩解了一句：“我没想不开，我只是…”想要看看现在这王府是什么个情况。
但这话一时说不清，也不好随便说，周衡便又讪讪地住了口，同时忍不住看了下那位黑衣王爷。
没曾想那人刚好也在看她，两人眼神一交接，周衡只觉对方眼底一片漠然，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也是一愣。
既然自己被称作表小姐，按常理推测，应该是这位王爷的表妹啥的，周衡看了下自己在阳光下白嫩如玉般的双手，嗯，应该不会是表姐而是表妹吧。
那这位表哥王爷心肠可够硬的，丫鬟嬷嬷都哭成那样了，他竟然看着还挺生气。
哦对了，古代貌似挺看重面子的，搞不好是觉得自己让他在下人面前丢人了。
想到此，周衡觉得不管之后自己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正常世界，毕竟这位王爷是一府之主，搞不好自己还有求于他，还是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
那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从栏杆上下来，免得动静闹太大，大家都以为表小姐有啥想不开要跳楼，哦不，跳亭子。
这么想着，周衡便一边继续抱紧亭柱，一边一只脚慢慢往后面下探，虽然这假山上的亭子充其量也就是三层楼的高度，但万一摔下去断个胳膊、缺个腿啥的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等她双脚终于稳稳落地、松了口气拍了拍手转身，刚好看到那位王爷面无表情地上了亭子，这会儿近距离一看，王爷确实挺帅的，关键人还挺年轻，感觉也就二十出头吧。
周衡便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自己现在这副身躯是多大年纪，个子倒还好，差不多到王爷下巴的样子。
之后黄嬷嬷和两位丫鬟也上来了，三人都是拿着帕子抹着眼睛一副伤心的样子，黄嬷嬷更是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哽咽着上前想来搀扶自己：
“姑娘受惊了，先跟嬷嬷回去歇息吧，晨露，你也过来扶着姑娘！”
“哎！”那名叫晨露的姑娘刚应了一声，负手而立的王爷突然说话了，语气听着还挺冷：“你们先下去。”
俩丫鬟一嬷嬷顿时都愣了一下，不过毕竟是王爷发话，愣了一下之后那黄嬷嬷便很快反应了过来，拿着帕子略带哭腔地一边行礼告退一边说了句：“王爷您别生气，恕老奴无状，姑娘她，她这也是对您—”
“黄嬷嬷！”那王爷又说了声，这次听着明显语气更为不悦，那三人便不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下去了。
周衡脑子里这时候一片乱纷纷，开始怀疑眼前场景并不是梦境，而是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自己穿越到了这个王府曾经的某个时空里了。
宇宙浩渺，有些匪夷所思的事，并不代表不可能发生啊。
周衡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生存要紧，先尽快摸清这王府里的情形再说。
这么想着，本来傻愣愣地抬头看着，这会儿便赶紧低下了头看自己的双手。
还别说，这双手要搁现代，绝对是顶级手模的料，肤色白皙，柔若无骨，手指修长，指甲上还涂了淡粉色，真是好看极了！
可惜那个白玉镯子摔碎了，要不然配上这双手，更是好看—
“怎么？你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要本王过来么？如今怎么反倒不说话了？”黑衣王爷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周衡的艺术欣赏。
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是谁好不好？周衡心里一阵慌乱，眼前这位看着比自己本人年轻不少，气场倒是挺强，估计也是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说的话让人听着也是觉得颇有些咄咄逼人。
难不成就因为他是个王爷？
咱可是21世纪过来的人，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不能就此露了怯、被人看扁了！
再说了，做人要乐观，虽然现在看着前途有些渺茫，不过好歹也是个表小姐，而且，如果、也许、可能，既然能莫名穿越过来，那是不是说，中间有条穿越渠道，可能是自己无意间触发了它，那回头搞不好如法炮制，照样能穿越回去？
还是得努力回去啊，21世纪多舒服啊，有手机有飞机，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亲爱的老外婆呢！
外婆如果见不到自己，那该多伤心啊！不行，一定要回去！
主意打定，周衡再次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便更加努力地低头欣赏起了“自己”的纤纤玉手。
那王爷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却见眼前之人依旧垂着头不说话，终于失了耐心，嘴里便很是不耐地说了起来：“本王一早就跟你说过，你我既然定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日成婚，你是正经的靖王妃，该有的体面本王一分都不会少给，你如何还得寸进尺，非得让本王签字画押立誓不纳侧妃？”
“你虽自小被姨父和周太夫人娇养，但也须知，本王毕竟是亲王，且不说婚后你是否能顺利诞下男嗣，就说你心心念念封为榜样的先武帝和先婉清大长公主，她们是何等人物，武帝的丰功伟绩你自然学不了，但大长公主当年可是连公主府都没有，一心以夫家为重，这你怎么不想着学学，眼睛里却只看着她们跟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如此！
低头竖着耳朵听得很是认真的周衡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原来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姑娘，逼着王爷未婚夫提前立下誓约不养妾室，不错不错！
侧妃不就是小妾嘛，那还真是要不得，宫斗剧里的争宠惨剧演得还少吗？
不过，眼前这人看着对这位表妹没啥感情啊，这就有点难办了，怪不得刚才这人在底下一副冷漠生气的态度，还没结婚就想断了他三妻四妾的美好生活，男的肯定不愿意。
但，这事对自己这个借壳之人来说完全不介意啊，如今的重点是设法找到回去的途径，这途径肯定是在王府里，那作为一府之主的王爷，自己搞不好以后还得指望他提供方便…
想到此，周衡觉得，此事也许可以利用一下，便抬起头打断了眼前人的话：
“好的王爷，以后你可以随便纳侧妃，想纳几个就纳几个，我绝无二话！”
第三章 改主意
这话对方自然是没有料到，听了后不禁也是愣了一愣，之后便面带狐疑地追问了一句：“当真？”
“比真金还真！”周衡努力做出一副恳切的态度：“签字画押之事确实是我不够大度，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提起了！”
对方听了这话，似乎还是觉得太过出乎意料，先是认真审视了下周衡的面部表情，周衡报之以一脸坦荡的微笑。
但对方明显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依旧面带狐疑地又问了一句：“你…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可是…又想出了什么别的主意？”
这王爷还真是一表人才，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帅，如今皱着眉头表示怀疑的样子竟然也挺性感…周衡甩甩头，不行，论年纪，这人可比自己小多了，是枚不折不扣的小鲜肉，但他的身份可是王爷，而且他的性情如何也不了解，还是小心为上。
便敛了心神依旧一脸坦然地笑着回了句：“没有啊，只是觉得王爷说得很有道理嘛，之前说过的那些胡言乱语还请王爷忘了吧！”不知道什么先武帝和先大长公主是谁，也不知道这具原身以前说了什么话，就一言以蔽之含糊过去吧。
性感地皱着眉头的王爷却依旧觉得不对劲：“还有，你如今怎么客气起来了，一口一个‘王爷’的，咱俩毕竟是表兄妹，虽说不是嫡亲，但你自幼便唤我一声‘表哥’，从不曾改口，如何今日却…？”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哦…”周衡在脑海里迅速想了下，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是个痴情姑娘啊，那要怎么回答呢？对了，就地取材下：
“主要是我刚才抱着柱子的时候突然觉得…王爷你刚才也说了，以后我就是正经的靖王妃，那，王妃就要有王妃的样子，你说是吧？”
思路理顺了，后面便能自然而然地往下说了：“所以，还是从现在开始练习称呼比较好，以后就养成习惯了，你刚才也说了，要多学学大长公主，一切以夫家为重。”
说完了，周衡有些小小的得意，更有些小小的开心：虽然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但也正因为一切都未知，颇有点摸着石头过河的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就跟演戏似的，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呢，端看你如何借助各种外来信息进行内在发挥了，嘿嘿，有趣、有趣！
周衡向来是个不太藏得住情绪的人，这会儿脑海里想着，脸上便露了些出来，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看在对面那人眼里，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好在这些年一个人撑着这偌大的王府迎来送往，他沈复也不是个任人算计的愣头青，而且姑娘家，心思窄偏一些也是有的，反正过不了几天搞不好就又露了原形。
想到此，沈复便也顺着周衡的话点了点头，还想跟自己打机锋呢？赶紧一拍两散吧，底下一帮下人们在看着呢：
“你能这么想，本王很是欣慰，父王孝期虽已过，咱俩毕竟都还年轻，之前姨父和周太夫人也都同意婚期放在明年四月，长辈能如此体贴周到，以后你就要进我沈家门为沈家妇了，那这一年，阿衡你就多在家中陪陪他们吧！”
说完了，也是觉得有点心虚，毕竟，翻过年其实他已经二十三了，明年成婚那就是二十四，就算是有孝期，那也是老大不小了，说起来，也就当年武帝时期那位娶了大长公主的谢国公可比拟，但人家当时是因为家事国事双重耽搁了，自己则是之前不愿意早早迎娶阿衡，后来又因为父王孝期，才拖到了现在。要知道，跟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儿子都快开蒙了。
阿衡么，说起来，今年也已经快二十了吧？及笄后便跟自己定了亲，一眨眼都快五年了…
听着这位帅气王爷说出的话，再看一下他略带尴尬的表情，周衡也是明白了，心里不禁“呵呵”两声：
话还能说得更直白一点吗？这意思不就是说让自己以后少到王府里来吗？看样子原身真是个痴情姑娘啊，被这般嫌弃还要坚持过来，啧啧，当这样的王妃有什么好！
不过等等，这事自己可不能答应啊，毕竟，穿越回去的通道只能是在这什么靖王府里啊！怎么办？想个什么理由留在这王府里？
“黄嬷嬷！”眼看周衡低头不语，对面的沈复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思，赶紧开口让底下候着的乳娘等人上来接人。
果然，之前那些话都是以退为进呢，说白了，还不是依旧想要来王府！
虽说两人早就定了亲，但府里没个长辈，本来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倒也相安无事，但今儿她却闯入了自己一向严禁他人随意闯入的竹林，又假惺惺地站到亭子栏杆上要寻死觅活逼自己就范，如此下去还得了！
婚约一时半会儿地取消不了，还得徐徐图之，好在自己之前就争取到了一年的所谓婚礼筹备期，那这一年时间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让她老老实实在周家待着！
周衡呢，则想着：行吧，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什么不答应的理由，毕竟自己还未正式嫁过来，按常理，是得在娘家待着才正常，哦对了，刚才似乎听这位王爷提到什么周太夫人，难道自己这原身也姓周？
还有还有，刚才这人在假山底下的时候，似乎还喊了自己一声“阿衡”？
难不成自己这原身也叫周衡？
周衡顿时给大大地震惊到了：不是吧？这、这是什么样的巧合啊？
难不成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原身该不会穿越到了21世纪成为了另一个周衡吧？这算交换人生么？
想到此，周衡顿觉自己的心都凉了：要真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不行！还没试过，怎么就气馁了呢？无论如何，也得试着找一下穿越回去的通道，万一成功了呢？想想外婆！
周衡暗自咬一咬牙，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黄嬷嬷们要上来接自己了，太阳也渐渐淡了下去，不管怎样，先回这原身的娘家再说！
…
眼看那粉色的背影慢慢往下走直至消失，沈复依旧在亭子里站了会儿才下了石阶，吩咐底下的人：
“跟沈嬷嬷说一声，让她去查一下，今儿下午表小姐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跟谁说了话，事无巨细，回头到书房来跟本王禀报！”
第四章 不对劲
这事，思来想去，回到书房的沈复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位跟自己定亲多年的所谓表妹，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但因为她这些年总是找各种借口到府里来，且一待就是一天半天的，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每次自己也着意让人跟着她，事后都会跟自己禀报，所以也算是对她很有了解。
当初阿衡一心要进沈家，为此还是周太夫人亲自进宫求的太后赐的婚，因此得知自己答应后简直是欣喜若狂，连带自己提的一些略苛刻的要求据说都是“点头如捣蒜”，承诺一定会夫唱妇随，做个贤良淑德的靖王妃。
定亲这些年也确实很（好）听（哄）话（骗），别的不说，当初自己不想出了孝就成亲，便拿了那位声名赫赫的大长公主做托辞，说她二十出头才跟谢国公成亲，照样夫妻恩爱，阿衡便信了，后来姨父和周太夫人那边，其实也是阿衡帮着出了不少力去说服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阿衡便自以为跟自己一条心了，隔三差五就要来王府里一趟，但有一条，平日里只要自己借口公务躲到竹林这边的外书房，因为之前叮嘱过，阿衡却是很知道分寸，一步也不会踏进来的，就连之前她的丫鬟有次迷了路误闯进来，事后阿衡还特意找自己赔了罪并罚了那丫鬟。
所以如何今儿就自己一个人特意穿过竹林跑到假山上的亭子里闹了这么一出？据当时守在外头的晨风过来跟自己禀报说，阿衡连个丫鬟都没带，就那么一个人提着裙子快速地跑了过去，一副生怕后面有人追赶的样子，这可不是想要引起自己注意的样子。
别的不说，这淑女做派方面阿衡可是最在意的，平日里也是严格以一个贵女及未来王妃的要求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晨风虽然没明说，但他当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并催促自己赶紧过去看看，却分明是有些担心阿衡的样子。
后来自己上了亭子，那时阿衡头上的钗子歪了，裙子上似乎也沾了些灰，对了，晨风还在竹林外捡到了她碎裂的镯子，这可有点奇了怪了。
再者，怎么说呢，要照她往日里那般性子，今日既然豁出去站上了那亭子栏杆，她又知道自己会武，见自己到了假山底下，定然是有恃无恐非要闹到目标达成不可，毕竟，让自己签字画押立誓不娶侧妃之事，打从婚期定下之后就被她提了出来，这些日子更是时不时就上门来想逼自己就范，如何只差临门一脚之时却又突然偃旗息鼓了？
阿衡别的其实都还好，算是乖巧听话，就是被周家养得骄纵了点儿，也不知谁在背后给撺掇的，竟然不想让自己纳侧妃，连带府里的两个侍妾，如今见了她都吓得跟什么似的，生怕一个不慎就要被她提前赶出府去。
本来么，凭借这么几年的经验，自己哄一哄也就过去了，谁知阿衡因了帮自己说服家中长辈推迟婚期这事上的功劳，独在纳侧妃这事上不依不饶，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前还曾威胁过自己，说如果不签字画押，她就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靖王爷心疼陪自己守孝数年的未婚妻，以后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法子虽然蠢笨，但阿衡要真这么做，其实也是可以达成目的的，毕竟，就算自己不给她面子，也不能不给周家面子，总得顾着两家和气先在人前捏着鼻子认了日后再想办法周旋，所以今儿自己听说阿衡又来了便赶紧躲到了外书房，一开始得知她跑到假山那边去时也有些恼火，觉得多此一举。
本以为又在借故闹腾不想理会，听说她竟然爬上了亭子里的栏杆怕出事才不得不过去，结果闹到半途却又自己主动下了台，真是莫名其妙！
还一口一个“王爷”的，“表哥”也不叫了，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转变得也太快了点儿！
会是黄嬷嬷那帮底下的人在教她么？但黄嬷嬷刚才跑过来的样子却分明是心痛加害怕，看样子也不像做戏。
所以，这事怎么看，都觉得太过虎头蛇尾，很不对劲！
虽然在自己让她以后少来王府这事上没明确答应，但搞不好这笨姑娘并没有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也未可知…
“王爷，还是等沈嬷嬷查清楚了状况再说吧，周家咱们之前也派了人进去，并没有查出什么情况，想来表小姐那边还不至于被人动了手脚。”旁边的晨风见自家王爷看似闭目养神手指却一直在桌上敲啊敲的，心知他又想得远了。
没办法，之前老王爷明面上看是生了病去的，但临终前却跟王爷说了很多话，经过这几年守孝期的暗地里查证，也是查出了不少事情，加上更早以前老王妃的死，大家都以为是难产而死，但这事可是暮云带人去查的，自己也略知一二，后面也是潭深水。
靖王爷夫妇俩被人如此暗算，王爷和嫁到威远侯府纪家的王爷长姐怡郡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是以外书房这等紧要地方，表小姐也早就被王爷叮嘱过不得靠近。
表小姐与王爷已经定亲数年，对王爷情根深种，对王爷可说是言听计从，这从她给两个贴身大丫鬟改名字就看得出来，唉，害得自己每次看到晨露姑娘就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暮云看到暮烟会不会也这样，等表小姐以后进了沈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跟晨露、暮云跟暮烟是兄妹呢…
想岔了，还是先跟着王爷心思想一想刚才表小姐的表现吧，晨风晃一晃脑袋，怎么说呢，表小姐刚才在竹林里提了裙子奔跑那一幕，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倒不是说千金小姐不能如此做派，但表小姐当时看见自己出现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看着还…有点警惕，这跟她往日里见了自己和暮烟几个总是笑眯眯的亲切样子判若两人。
而且后来表小姐再次从自己跟前离开时虽然没有再次奔跑，但快步走的样子看着好像生怕自己要拦住她不让她走似的，说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晨露和暮烟哪里是在前头等她，分明是后来才匆匆赶到假山底下，而从未离开过表小姐身边的黄嬷嬷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赶到。
你要说是黄嬷嬷知道内情故意姗姗来迟，可后来表小姐从亭子里下来后黄嬷嬷自己都得靠小丫鬟搀扶，一副后怕腿软加自责的样子…说起来，今儿这事确实得好好查查！
“王爷，沈嬷嬷来了。”外头的小厮这时通报了一声。
第五章 时间线
沈嬷嬷看着四十多岁，胖乎乎的身材跟那位黄嬷嬷有得一拼，不过人却很灵活，走路也挺快，经过晨风身边时让他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微风拂过脸颊。
好吧，沈嬷嬷就是这般行动迅速有活力，晨风不禁笑着摸了摸鼻子。
就这么会儿功夫，沈嬷嬷已经走到了沈复跟前，利索地给他屈膝行了礼：“王爷，老奴刚才都问过了。”
“表小姐是今儿早上过来的，说要给府里内院移栽几株名贵的牡丹品种‘豆绿’，王爷晚上回内院的话可以去看看，表小姐把那几株牡丹给种在了上云池畔。王爷，老奴多句嘴，京城里种植牡丹的人家也不少，大家都说，牡丹性喜凉爽、干燥之地，忌积水，怕热，怕烈日直射，适宜在地势高燥的沙壤土中生长，黏重土壤中容易生长不良，也不耐烈日暴晒，眼下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那些品种如此名贵，王爷，上云池畔怕是不容易养活啊—”
“无妨，几株牡丹而已，随她折腾去吧…你且说下去！”反正牡丹也就是她来王府的由头，养不养得活也没那么要紧，搞不好过几天也就忘了，沈复如今想知道的是周衡这一个下午的具体行踪。
“是，王爷！”沈嬷嬷应了声，却先转身吩咐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晨风：“晨风啊，今儿中午厨房里新做了些糕点，嬷嬷给你们几个也带了些来，你出去尝尝，当个午后点心。”
好吧，虽说如今都已经快黄昏了，不过这定是有些话不能当着自己面说了，晨风心领神会，朝沈嬷嬷拱拱手表示感谢后便赶紧退出了房间。
沈嬷嬷便继续跟沈复往下禀报：“当时黄嬷嬷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把花盆里的牡丹给移栽到地上，表小姐就在旁边阴凉地里让人置了张绣凳坐着看，一番忙活，便到了中午，用了午膳后表小姐就在上云池畔的柳风阁歇了个午觉，一应寝具都是表小姐自己带来的，想是来之前就打算好的。”
虽说本朝对定了亲的姑娘没那么严苛，别人家不好随意去，到夫家还是可以的，只要姑娘自己不觉得害羞。
这一点，别的姑娘其实都会避之唯恐不及，未来的婆婆啊、小姑啊，哪个是好相与的？但表小姐不用顾及这些，反正如今王府里就王爷在，她要来，十次有十次反倒是王爷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表小姐还觉得甚是有趣。
而且退一步说，表小姐也算是王爷的表妹，她要来王府走亲戚，以往也都是开口闭口称呼王爷为“表哥”，让人无可奈何还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她一个姑娘家，平日里来去自如也就罢了，无非就是在王府内院里四处活动，但府里没有个正经长辈，表小姐好几次来还都大咧咧地在柳风阁里歇午觉，说起来总归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在王爷信任自己这老骨头，这几年内院事务一应都让自己打理，表小姐的事，别说府外头了，就是府里头，也是被严令不许外传。
不过，说到这里，沈嬷嬷白白胖胖的脸上也是显出了一丝愧色：
“王爷，今儿这事，是老奴照顾不周，差点伤了表小姐，老奴认罚。”
得知今儿下午表小姐竟然一个人爬到了那高处亭子里的栏杆上，哪怕是事后，沈嬷嬷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虽说她对这位一心要来王府当王妃的表小姐没太大好感，但既然是太后赐的婚，以后可是自己的正经主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作为内院的掌事嬷嬷，也是难辞其咎。
而且这位沈小姐除了娇生惯养这等贵女的通病，其实平日里还是挺好相处的，见了自己也总是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嬷嬷”，只是今儿这事，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撺掇的，总是太过随意任性了点儿。
当然，不管前因如何，自己先是没有第一时间挡住表小姐，后来又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护住表小姐，总是失责，沈嬷嬷说完话，便低头等着自家王爷发落。
“此事跟嬷嬷没什么干系，表小姐的性子…何况也没出什么事，嬷嬷还是继续往下说吧！”沈复却只淡淡地说了声。
沈嬷嬷便也没再坚持，给沈复又行了个礼，然后敛一敛心神，继续给他往下说：
“是，王爷。黄嬷嬷向来行事稳重，当时咱们府里的几个小丫鬟也是一直都跟着的，服侍了表小姐歇下，黄嬷嬷便带着人退到了外头守着，表小姐向来睡得轻，当时大大小小的统共也有七八个人吧，中间因为如今天气暖和，表小姐也没唤人，大家还相互靠着打了个盹。”
“结果就这么着，等黄嬷嬷她们醒来才发现，表小姐这午觉歇的时间比平日里要长，便想进去唤醒她，谁知这一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没人！”
“王爷，这件事，老奴是把几个小丫鬟都分开来问的，但她们的回答基本都相同，老奴还怕听错了，特意多问了两遍，却都说当时黄嬷嬷慌慌张张地出来，说表小姐已经起身了，人不在里面。”
“一开始大家也都以为表小姐搞不好是到池畔去看那几株牡丹了，结果出去后也没看到表小姐身影，黄嬷嬷就有些着急，打发了人分几拨四处找，结果找来找去愣是没找着，听小丫鬟的意思，就以为…是来找您了，一帮子人便都往竹林这边来了，后来便是…”
说完了，头也更低了，唉，自家王爷从小就出众，是多少京城贵女暗地里思慕的对象，表小姐得偿所愿被赐了婚，又整日里想着如何能设法跟王爷多说几句话，她那乳母黄嬷嬷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后来事实也果真是如此。
只是，当着王爷面提起，也是略尴尬。
好在王爷估计也习惯了表小姐的这等行为，听了也只是稍微沉默了下，然后就淡淡地解释了句：“晨风确实是在竹林里见到了表小姐，当时她独自一个人，匆匆忙忙地想要往假山那边去。”
沈嬷嬷听了便松了口气，王爷这话，明显是在为表小姐找说辞呢，定是表小姐午觉睡醒又想起了之前那桩想让王爷签字画押的心事，便心有不甘跑到外书房来找王爷，王爷自然还是不肯答应，表小姐就赌气跑到了假山那边，爬到亭子栏杆上想要吓唬王爷。
表小姐其实出不了事，王爷分明很快就闻讯赶来在底下站着了。
沈复不知沈嬷嬷心里如何想，又问了她几处细节，之后便也就挥手让她退下了，等吃完糕点的晨风重新进去，便又看到了跟刚才同一款的闭目敲桌思考状的王爷，沈嬷嬷恍若没来过…
第六章 娇蛮女
沈复是在回想沈嬷嬷刚才所说的时间线，这当中，最不能确定的是周衡何时从柳风阁出来，但这一点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按说黄嬷嬷是当老了差使的，又是周衡的乳母，平日里看着也是个做事精细稳当的人，而且当时不是也有七八个人在么，这么一大帮子人，竟然不知道周衡何时起床出门，也是颇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她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悄悄出门！
这样的话，外头一帮在打盹的人没有察觉，也算是可以说得通。
但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且不说周衡大可以歇完午觉再大大方方地带着人过来，犯不着躲过黄嬷嬷等心腹及府里丫鬟们、独自一个人跑到外书房这边，就算明目张胆说要来竹林这边，府里随侍她的那几个小丫鬟也没胆量拦着。
再者，就算是刻意为了给爬到亭子栏杆上营造时机，那…也犯不着直接绕过自己吧？爬栏杆的目的不就是让自己同意她那无理要求么？按说总得先跟自己讨价还价一番、见事不成才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来得及，那样的话，毕竟是在自己府里，好歹她也算是来做客的表小姐，到时无论如何也能占了几分理。
当然，想来想去，这都是自己这边的看法，阿衡平日里看着也不是个思虑周祥的人，又被周家养得很是娇蛮任性，兴许…兴许也就是一觉醒来想起了之前的事、一时意气用事想出的昏招也不一定。
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得通当时在亭子里阿衡忽然就改了主意、换了口风的那番奇怪行为了，定是觉得没人给她出主意、自己又不知道后面该如何继续，情急之下便只得先屈从了。
没错，定是这样，是自己一开始先入为主地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其实也就是件挺简单的事儿，再明白不过。
沈复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一时心中颇为无语，对这门亲事的反感、对周衡的嫌弃，不免又都多了几分。
罢了，后面的事以后再说，眼下先让阿衡消停几日，毕竟现在两人还有婚约，今儿虽然暂时被她给糊弄过去了，但长此以往，有一就有二，谁知道她回去后会不会反悔、然后过两天又来折腾这么一下？
而且这次她都胆敢闯入竹林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直接到外书房来？长此以往，这王府以后还有没有规矩可言了？可容不得她这么继续胡闹下去！
想到此，沈复便睁开眼吩咐还在擦嘴角点心残渣的晨风：“去跟沈嬷嬷说一声，让她明儿一早派人去给周家下个帖子，就说下次休沐日本王会登门拜访。”
吩咐完，不禁微微一笑：周衡，你心心念念想要拿捏住本王，那本王也可以反过来借着此事拿捏住你还有你们周家！
有沈嬷嬷约束着内院的人，今儿下午这一出应该不会传出王府去，不过作为阿衡身边的人，不管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等回了周家，黄嬷嬷她们定然会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周太夫人禀报，之后姨父肯定也就知道了。
真要论起来，阿衡这事，对外人来说自然是看热闹，对自己来说是无妄之灾，对周家来说，细究起来，却是理亏。
毕竟阿衡先是避过了黄嬷嬷她们，后来又闯进了自己早就三令五申不许进入的竹林，之后更是莫名其妙爬上了高处的亭子耍脾气，须知在那之前，自她不请而来进府擅自种什么牡丹花起，别说跟自己起冲突了，两人其实从头到尾连句话都没说过。
毕竟，门房早就得了嘱咐，就防着阿衡这么个不请自来的人呢，是以门口阿衡马车刚到，自己这边就得了禀报，便早早去了外书房躲避。
这一点，黄嬷嬷她们几个周家的奴仆也都清楚，自己压根儿就没招惹过阿衡。
而如此无缘无故的情况下，未婚妻跑到未婚夫家来跳亭子，这哪里是千金小姐该有的行为，这是活生生祸害人啊！
真要传出去，还不知被好事者传成什么样呢。
之前因为自己要求婚期推迟的事，周家自认占了理，对阿衡的行为才少了约束，如今刚好借此事去周家敲打一下，顺便也看看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娇滴滴一心把着夫婿、目光短浅只知后宅争宠的贵女，父王临终前也答应了自己，如果实在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大可以借着守孝之事把婚事退了。
可惜那会儿周衡坚持不退婚不说，周家也是态度坚决，三年守孝期满，更是连推迟婚期这事都痛快答应了，虽说当初这婚事是他们周家主动去太后那里强求来的，但定亲这几年下来，周家的口碑也硬是因此从被世人调侃成功转换到了人人夸赞的地步。
就为这，之前阿衡一直大模大样打着她母亲这位堂姨母照顾自己这位尚在孝期的外甥的旗号时不时过来送些吃的也就罢了，那些一看就知出自绣娘之手、并非她本人所做的衣服自己也强忍着收下了，等后来周家答应了自己推迟婚期的要求，阿衡却趁机嚷嚷着要自己签字画押不纳侧妃，这就有些让人按捺不住了。
说难听点，这跟挟恩图报有什么分别？虽说阿衡因此年纪上有些大了，但…这也是她们自愿的嘛，又没逼着求着她定下这门亲事，后来的事也都是周家自己同意的，怨不得人。
本来自己也只是想着先推迟下婚期、把正事给办了再说，谁知今儿阿衡又来了这么一出，为了维护她的体面，也为了自己后面的行事顺利，还是跟周家摊牌，让他们把阿衡给拘在家里吧。
下次休沐是五日后，刚好，这五天可以看看阿衡和周家的反应，到时再上门提出要求。
周家的事情如果办得顺利，到时也可以顺便再去下威远侯府长姐那里，可有些日子没见阿荣了，怪想那只猴子的…
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往内院去，走到上云池畔，想起来沈嬷嬷所说的什么牡丹名品，沈复便过去看了下。
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觉得就是几株普普通通的绿植，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嬷嬷口中所说的移栽位置不当，叶子看着都已经开始发蔫了，旁边的小丫鬟倒是看得很开心：“王爷您看，这儿都有好几个小花苞了呢，听说这些牡丹花很是名贵，开的花竟然是绿色的，定然美极了！”
那也要看能不能养得活，沈复对这几株牡丹并不看好，听了也没说什么，看了两眼便转身走了。
很快，五日过去，这当中，周衡没来王府倒也算是说话算话，但周家竟然毫无动静，沈复也是无语，为此在沈家门前下马时还特意摆了张面无表情的脸。
谁知前来迎他的周家四公子周思文却笑嘻嘻地过来行了礼后拍了下他的肩说了句：
“不好意思啊王爷，我爹和阿衡今儿一早就又出门了！”
第七章 没开窍
出门？明知自己要来竟然还出门了？还特意拉上了姨父？这是自知理亏、故意避而不见么？
沈复顿觉一股气从底下冒上来，嘴一抿，肚子里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转瞬立马又想到，周思文的话里还带了个“又”字，看来那两人这几天出门也不是头一遭了，而且还是一早…
这父女俩在搞什么鬼？
沈复便又把话咽了下去，努力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换了副柔和关切的样子：“哦？可是姨父带着阿衡去何处踏春了？四表兄怎么没一起去？”
沈复平日里大多不苟言笑，语气也清冷，不过正因为如此，难得见他这么“和蔼可亲”，他人又生得好，加上一副关切的语气，顿时给人一副情深款款的好模样。
当然，这是周思文的错觉，偷看着自家王爷表现的晨风并不会做如此想，实在是，连他都不是第一天跟着王爷到周家来，周思文这个纨绔什么个性情，自家王爷就算不能说是一清二楚，起码也算是了如指掌，果然，在晨风心中默念的倒数“十、九、八…”刚数到“五”时，周思文已经痛快给了答案：
“怎么，阿衡没跟你说？嘿嘿，看来你是惹她生气了吧？要不然她这几天怎么净往大相国寺跑，还定要让父亲陪着，闯祸了吧？”
眼看周思文一脸猥琐的笑，沈复垂着的手在袖子里紧了紧又松开，之后便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语气：“大相国寺乃佛门清净地，言行举止…还是得注重一些为好。”
这话其实说得很是含糊，但周思文却自认听懂了，顿时哈哈笑着又拍了拍沈复的肩：“也是，你俩如果一起去大相国寺，嘿嘿，阿衡自然是开心了，那帮和尚的眼睛却要被你俩给整瞎了，哈哈！”
然后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开导沈复：“王爷，表弟，你呀，虽说别的方面没的说，但这男女之事啊，嘿嘿，不是哥哥我说你，离开窍还早着呢！”
“姑娘家，就算跟你定了亲，你也不能把她当成了煮熟的鸭子，当然，我们家阿衡嘛，对你早就死心塌地了，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啊，该哄还是得哄的，而且一定得心诚，这个跟去大相国寺拜菩萨是一样的…”
沈复忍了又忍，双手在袖子里都攥成了拳头，终是给他想出了一个甩开眼前这聒噪纨绔的法子：“四表兄说的是，既如此，我也去趟大相国寺吧，还请四表兄跟姨母和太夫人转告一声，改日再登门拜访。”
“这就对了！”周思文猛一拍沈复的肩，一副欣慰的表情：“表弟果然是一点即通、聪明得紧去吧，祖母和母亲那里我自会替你转告。”
等到目送沈复上马离开，还一脸感慨地跟身后的管家咂嘴摇头：“唉，你说我们家这表弟，文武全才啊，写文章、骑射样样来得，怎么偏这个事情上一直死不开窍呢？按说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京城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倒贴呢，怎么还是这么根木头似的？”
“你要说之前守孝那自然是没办法，问题是现在不是已经除服了么？而且他都多大了啊，我想想…哦也不用想，他不就是只比我小了两个月么，我们家阿信翻过年都已经四岁了，他还不急呢？是啊，之前不是还跟老爷商量把婚期都推迟到了明年么？唉，也算他运气，搭上我们家阿衡这个死心眼的！”
这边主仆俩一边感叹着回了府，那边的主仆俩却一路无语，晨风看着前面马上自家主子的背影，愣是看出了一股懊恼的情绪。
也是，被周思文这个满京城都闻名的纨绔开导，换谁都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自家王爷这等人物。
不过么，想起刚才王爷一脸无语外加无可奈何的样子，晨风也是暗自觉得好笑，说起来，这周家也是个个人才，王府里的人估计打死也想象不到，自家王爷能在这么个纨绔手里吃瘪…
“晨风！”前面的沈复这时喊了他一声。
晨风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头，打马赶了上去，王爷怎么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还是去大相国寺吧！”说完了，沈复想起刚才周思文那些话，也是略感不自在，不禁手握拳头抵住嘴轻咳了下。
晨风心里顿时又一乐：看来那周家纨绔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啊，刚才从周家门口离开的时候王爷分明还怒气冲冲地说要去威远侯府见郡主和小世子呢，这才刚转过一个街角，竟然就改主意了，呵呵！
看来回去后可以认真考虑下跟暮云打的赌—
王爷以后会不会跟表小姐成婚。
这事，让王爷知道了，定然会被重罚，不过自己跟暮云从小一起长大，都是老王爷收留的孤儿，感情比一般的亲兄弟还要亲，此事也就他们哥俩自己知道。
暮云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两岁，但向来老成持重，嘴上不说，肚子里想法一套一套的，而且看人极准，照他的意思，王爷少年才俊，又肩负重任，那表小姐无非就是人长得好看，其它哪样都配不上王爷，虽说定了亲，但婚事一推再推，最后定然成不了。
不过晨风却很乐观，别的不说，有一点他跟周纨绔还是挺一致的：王爷这方面还没开窍呢！
真的，这话可不是自己觉得，某次跟着王爷上威远侯府，郡主也是这么说她家弟弟的：“你呀，也别老想着家里的事，如今你也二十多了，娶妻生子这事，长姐是觉得，其实跟你要做的事并不矛盾，这方面你还是要上点心。”
“阿衡虽然被养得娇蛮了些，但她生性活泼开朗，人也良善，对你可说是用上了全副心思，长姐还挺喜欢她的，真的！”
“再说了，咱们家，你要找个别家的姑娘，我问你，哪家的姑娘合适？父王当初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有他的考量，觉得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咱们家都是挺合适的选择，当初太后娘娘也没把话说死不是？父王大可以回绝了周家。”
“后来你跟周家说要退婚，周家明知阿衡年纪有些偏大了，却没同意，当然，你可以说他们想攀着咱们这门亲事，不过阿衡毕竟是周家的姑娘，那会儿她也就十六七吧，其实也是不愁嫁的。后来除了服你却又说要推迟婚期，别说阿衡这痴情姑娘了，周家长辈竟然还是都答应了，你想想，阿衡都多大了？他们家对阿衡有多疼爱你是知道的。”
“这些年，阿衡时时找由头到王府来找你，我听说，你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冷脸以对，阿弟，将心比心，她一个待嫁的姑娘，你以为她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么？人家难道不要面子的么？”
当时自己在旁边都听得连连点头，为此郡主抬头见了还借此笑话王爷：“你看，晨风都听进去了呢，阿弟，这个方面，不是长姐说你，你可远还没开窍呢！”
第八章 不喜欢
郡主这话，王爷虽然当时低头听了没吭声，出了威远侯府，却转头就给了自己一桩极为费劲的差事，害得自己被暮云笑话了好久，说太没眼力劲儿。
但郡主的话确实在理啊，事实明摆着的嘛，现在连周家那个纨绔都看出来了，你说，还不算没开窍？晨风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好在王爷如今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起码不再上威远侯府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至于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呵呵，其实应该还是没开窍吧？
不过不管了，先跟着王爷去大相国寺走一遭再看后头情形吧，表小姐之前在王府的那桩事还没说开呢。
说起来，这大相国寺可不是一般的寺庙，一直受皇家供奉，武帝之后更是风传当初文帝那位后来在史册里讳莫如深的皇长子是在此处剃度出了家一直到最后圆寂，加上寺里的素斋也曾经备受武帝好评，是以香火一直颇为鼎盛。
晨风本以为今儿是跟着自家王爷去周家打些口舌官司的，不曾想连周府的门都没进，却转而要到大相国寺了，想着也许能借此跟着蹭一顿寺里的素斋，最不济也能吃两个相国寺里简直可说是供不应求的香菇豆腐青菜馅儿的包子、顺便还能带几个回去给沈嬷嬷和暮云他们，心里便很是高兴…
骑马快捷，很快便到了大相国寺门口，知客僧一看是京城有名的异姓小王爷沈复来了，自然是立马就迎了出来，令晨风佩服的是，这受皇家供奉的寺庙还真是名不虚传，知客僧随后就微笑着说了句让人刮目相看的话：“还真是巧，周大人和周小姐这几日都在藏经阁看书，王爷是否要前去一见？”
看来这佛门中人也是对京城俗事颇为了解啊，也是，京城著名纨绔人家周家连生了四个儿子才得来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贵小姐周衡，看上了多少京城姑娘梦中人的靖王府世子沈复，自己在家要死要活逼着长辈进宫求了太后赐婚，这事当初可是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当时多少人等着看周家笑话，谁知靖王爷进宫一趟，竟然也痛快同意了这门婚事，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又让多少伤心姑娘哭湿了锦帕，算起来，这事也没过去多少年。
本来么，这事也确实快被大家淡忘了，怎奈自家王爷确实不太情愿，眼看三年守孝期满除了服，却又硬生生被他把婚期给推迟到了明年，于是京城一众看客们便又来了劲，好在周家人都是心大的，表小姐自己没觉得怎样不说，周家那帮纨绔们更没觉得如何，还四处宣扬他们家人最懂仁孝、体恤王爷顾念亡亲等等，一通口水下来，反倒把那些看客们给说得没了话。
晨风一边想着，一边也四处看着这难得来一趟的大相国寺的景致，如今正是春光日渐繁盛之时，四处鸟语花香，加上寺内佛音悦耳、香烟缭绕，让人倍觉舒畅，一时间不免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看来除了买几个素馅包子带回去，王爷等下跟表小姐说话，咱还是要回避的，要么，抽空也去菩萨面前拜一拜、求个…嘿嘿…”
王爷被蹉跎是情况特殊，咱可不一样，沈嬷嬷为此都找自己严肃地谈过两次话了，说是老王爷当初交代过的，自己和暮云的婚事就着落在她身上。
后来自己也问了暮云，谁知跟自己被沈嬷嬷盘问了整整一个时辰对未来娘子有何具体要求相比，暮云却说沈嬷嬷只跟他提了下老王爷的嘱托，余者一概没问，前后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
难道是觉得自己年纪老大不小了？也是，虽说自己和暮云都只是在靖王府长大的孤儿，但老王爷过世，两人也都跟着王爷结结实实地守了三年孝，等除了服，暮云十九，自己二十一，如今过了年眼看也就二十二了，对男的来说，二十基本也算是个分界线吧，过了二十还未定亲，但凡家中有长辈的，便该着急了。
为此，沈嬷嬷的第二次谈话除了给自己提供了几个有名有姓的姑娘人选外，还有一点便是让自己不能太挑：“你们俩，暮云还好，他这小子心思活络，你是个憨厚的，听嬷嬷的话，姑娘家长得好不好看其实不太打紧，要紧的是会过日子，你自小没了爹娘，往后成了亲，更得靠媳妇帮你把家撑起来！”
这道理自己也懂，不过不是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实在是…嬷嬷给自己挑的那几个人选，都是府里的丫鬟，都是漂亮又能干的，自己也都或多或少打过几回交道、说过几次话，可是一想到要跟她们当中的某一个人从此一个屋檐下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唉，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啊！
“那就是没看上！”暮云听了便一锤定音，想了想又改了口：“也不能这么说，姐姐妹妹们都是极好的，是咱们高攀了，说到底，这婚姻之事须得两情相悦，所以，其实还是你不喜欢！”
行吧，这话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意，为此暮云还偷偷跟自己交流了对王爷和表小姐这桩婚事的看法：
“王爷跟你其实也是一个情形，要不然这都定亲多少年了？真要喜欢，除了服，就算不是马上成亲，也该给周家一个合适的交代，那这婚礼也该慢慢筹备起来了，结果你看现在，府里可有半分动静没有？”
说到酣处，暮云还语出惊人：“你看着好了，咱家王爷这门婚事啊，一准得黄了！”
那天哥俩也是闲来无事，为此，在暮云的撺掇下，自己还跟他打了赌：“那要是王爷明年迎娶了表小姐呢？”
“那咱俩打个赌好了，要是成不了，晨风，你待如何？”暮云一副赢定了的样子。
当时自己心生犹豫，实在是，这小子心眼儿多，从小自己就玩不过他，便推脱说先想想过两天再说，后来想到郡主说王爷的话，又觉得还是可以跟暮云这家伙拼一把的，万一赢了呢？
暮云可说了，赌注是两人一整年的月银，到时就直接交到彼此未来夫人的手里当做额外的贺礼。
要么…想到这里，晨风眼睛一亮：正好，这里可是大相国寺，反正等下打算去给自己求个姻缘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给王爷和表小姐求一求吧！
第九章 再相见
跟在领路小和尚后面的沈复偶然回头，见后面的晨风一脸恍惚的样子，本也没怎么理会，等后来又回了几次头，却见这小子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一脸痴笑，后来更是魂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脚上还差点被地上某处凸起给绊了下，便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看着点路！”
停了下，觉得这小子定是惦记上了这寺里的素斋吃食，便又补了句：“回头…记得买几个素馅包子带回去给嬷嬷她们。”
这话说得回过神来的晨风嘴一咧，得嘞，不管等下王爷跟表小姐说多久的话，买包子之前去求签的空档是有了！
之后穿过一条一路拾级而上的长廊，再走过一条两边古树参天的通道，眼看对面一座颇有气势的三层建筑在尽头隐约可见，那前头领路的小和尚便停住了脚步，回身朝沈复合掌行了个佛礼说是藏经阁到了。
沈复便转身吩咐晨风：“你且跟着小师傅去那素斋看看，给嬷嬷她们买些素馅包子，再买两盒六瓣莲花酥过来。”
这是想提前打发自己别在跟前碍眼了，想到那好吃的包子，再想到刚才打算去求的两个签，晨风顿时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在沈复略带怀疑的眼神里轻快地跟着小和尚离开了。
眼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通道尽头，沈复才掸掸衣袍，又朝四周看了几眼，还好，这会儿没什么人，想是时辰还早，还不太有人这么早来藏经阁看书。
不过，阿衡居然连着几日来此处看书？从小到大，自己可从来没见她看过书、赏过画、提起笔写过字。还有姨父，竟然跟阿衡一道来看书？周家是武将出身，平日里舞刀弄枪的不少，他家还为此建了个不大不小的演武场，但除了稚子上学，何曾出过哪怕一个读书人？
至于两人来藏经阁看书，那倒也不算太过离谱，毕竟，周府虽大，除了账本和族谱这等不可缺的，要找出一本正儿八经的书还是有点难的，可不得上这藏书之丰都快赶上半个翰林院的大相国寺。
反正到这里来，进香的祈福的吃斋念佛的，也没人管你干什么，更提不上笑话你。
想到此，沈复倒是有点好奇周家那对父女到底想看什么书，听周思文的意思，今儿还不是第一次来，如此执着好学，也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等到进了楼，得知周家父女竟然还在不对普通信众开放的三楼珍籍阁，沈复便扬手止住了藏经阁内和尚的引领，说自己以前来过两次，自行上去找人即可，然后怀着一半好奇、一半怀疑的态度缓步往楼上走去。
越往楼上越是安静，等到了三楼，沈复站在楼梯口先观望了下，成排的书架间压根儿就没看到有什么人。
又侧耳倾听了下，还好，里面似乎有些细碎的声音，徇声轻步而去，最终在一处窗边不远处的书架前站定，外面是满眼的翠绿，耳边则听到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低语：
“爹，这个字念什么？”
“念‘duó’，二声。”
“什么意思？”
“呃，你看它的部首，应该是种金属吧，估计是样兵器，爹是文人，不懂那些。”
…书架后默不作声听着的沈复，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唉，只能说，真是替这珍籍阁觉得不值啊！
托那位曾经名满京华的大才子张天成、后来在此出家后法号为净空的得道高僧，后来的几位皇帝也都对大相国寺青眼有加，藏经阁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和分量。
又因为是佛家寺院，据说也是净空大师的遗愿，藏经阁的一楼是对所有人都开放的，只要保证看书时双手洁净、不损毁书籍即可。
但三楼珍籍阁就不同了，鉴于里面收集了相当多的古籍孤本，别说一般人都不会轻易让上来，就算来了，也大多是真心实意想要来此做学问的才子、大儒，哪里想到如今却听到这等堪比小儿开蒙一般的对话，简直、简直是明珠暗投啊！
不过，倒是挺符合周家父女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水准，只是，让沈复觉得尤其不能忍的是，他这位堂姨父竟然也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自称文人！
且不说周家自来子弟们多习武，就说堂姨父他自己，袭了个祖上传下来三代以降的宁远伯爵位，又靠着周太夫人跟太后娘娘同为葛氏女的情分在礼部混了个五六品的官，官倒是算文官，但，跟文人可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
沈复再次看了下周围，虽说四周静悄悄的，但谁知道那些成排的书架后面有没有人在默不作声地看书顺带倾听呢？姨父和阿衡这么说话，但凡耳朵尖一点的，听个只言片语去，万一传了开来，自己这脸上也不会有多光彩，徒增笑料。
想到此，沈复便轻咳了一声，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而那一对坐在窗前桌边看书的父女俩，闻声也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来。
饶是几天前刚见过，但彼时在那假山亭子上，沈复光顾着生气，连周衡当时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裙都没注意，如今见她一身鹅黄春衫，衬着身后窗外的一树浓阴，早晨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照得她白玉般的脸上那些细微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耳垂上的珍珠耳坠还在阳光里轻微地颤动…
沈复便有些莫名的脸热心跳，不禁又轻咳了一声，对那一同仰头看着自己的父女俩努力微笑着说了句：“呃，是四表兄告知，姨父和表妹来了此处看书。”
说完了心里不禁又懊恼了下：分明是自己提前给周府下了帖子，这两人却不管不顾来了这藏经阁看什么劳什子的书！
这么想着，不由又低头看了下周衡手里拿着的书，咦，摊开的页面看着不像是小儿识字的书嘛。
也是，这珍籍阁内收藏的多是典籍，又以历朝史书之多而闻名…看不出嘛，想到此，沈复有些疑惑地看了下那放在书上的莹白玉指的主人，刚才听着，阿衡连字都认不全，还得靠姨父在旁指点，如何突然对这些“深奥”书籍开始感兴趣了？
没曾想，周衡也正在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阳光下亮闪闪的，竟然比那耳边珍珠还要晃人眼。
沈复便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发热，眼睛赶紧看向了别处，人也有些局促地挪了几步，一时间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好在对面的周衍这时及时出声救了场，呵呵笑道：“是吧？不错不错，老四这任务完成得不错！”
第十章 要读书
周衡这会儿其实也在自认不着痕迹地暗自观察着眼前的人。
也是奇了怪了，年轻轻的，怎么总是穿得如此灰暗？不是说已经出了孝期了么？之前那次记得是一身黑，这会儿么，好一点，是一身藏青色。
不过，毕竟是王爷，衣料看着还挺考究的，加上他这人确实长得挺帅，肤色也白，站在自己面前，刚好又有阳光从外头照进来，端的是传说中的玉树临风高富帅本帅。
而且刚才似乎还微笑了下，还别说，人长得好，什么表情都好看，之前皱眉的样子看着很性感，如今这副微笑的样子，嗯…还是性感。
再悄悄看一眼与自己视野平行的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哎呀，是自己的菜呀！
周衡便觉得自己能理解原身据说哭爹喊娘、寻死觅活争取来的这门亲事了，如此高富帅不争取，难道非得要嫁个像周家那四个纨绔哥哥一般的人么？
倒也不是说那几个纨绔不好，作为哥哥他们都是非常合格的，对自己很是疼爱，但以女人对男人的要求来看，整日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虽说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但，终究差强人意了些。
周衡自己是比较努力的人，小时候是一直想着要好好读书博得偶尔回来看自己的爸爸妈妈的夸奖，等后来大些懂事了，又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赚钱孝顺外婆，是以后来上的大学挺不错的，大学期间还争取到了学校只有五个名额的交换生资格，到国外去读了一年书。
之后大学毕业又通过努力考上了另外一个排名能进全国前五的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又成功考进了一家省级机关当公务员，身边的同龄人也多是跟她差不多的情况，勤奋而努力。
这几天，花了些精力，周衡已经把周家的环境都打听清楚了，外部的大环境也了解了一些。老实说，这原身的家庭其实挺不错的，父慈子孝，一个大家庭，上有白发苍苍却头脑清醒、依旧是一家主事人的祖母周太夫人，下有刚过了周岁生日长得玉雪可爱的小侄儿，倒也其乐融融。
唯一的缺憾就是四个哥哥连带旁边这位老父亲都不是很上进的样子，不过这一点周衡其实也不是太在意，人各有志嘛，周家看着家大业大，子弟安逸了些也正常，而且，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找到回去的办法，但周衡自认自己是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太久的。
这么想着，连带老父亲在那位虽然年近五十却依旧看着还挺美丽的母亲给他生了足足四儿一女的情况下竟然还纳了三个小妾、而那三个小妾还又给他生了一儿四女，周衡也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
不过得知老父亲如此有儿女福，周衡也回想了下那日从王府回周家的路上黄嬷嬷安慰自己说的话，看来原身也是受家庭氛围影响，觉得小妾很讨厌，才有了要求未来王爷夫君不得纳侧妃的想法。
周衡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要求，如今再偷偷看了下眼前这位王爷，也是，长得这么好看，又是当朝权贵，少年得志，有的是姑娘投怀送抱，肯定不想就吊死在一棵树上。
既如此，反正自己以后定然是要回去的，跟这位沈王爷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牵扯，婚后不得纳妾这种一时达不到的要求还是留待那原身回来跟他交涉吧！
据自己从周家打听来的情况，这位名叫沈复的王爷，其祖父当初救驾有功，而且军功赫赫直接把什么西北边境入侵的蛮族打到差点灭族，才获封成为了这个陈姓王朝唯一的异姓王，还是世袭罔替的。
沈复的母妃据说是难产而亡，父亲三年多以前也因病过世了，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嫁到了威远侯府，如今是侯夫人。
而沈复虽然年纪轻轻就承了王爵，但大家竟然也没觉得羡慕嫉妒，据说其人文武全才，八岁起就被他父亲带在身边，扎扎实实从贴身小厮做起，但人家凭本事吃饭，行事做派接触过的人无不夸赞，连当时的老皇帝都曾跟人提起，说生儿子就得像沈复这样的。
这话，当时黄嬷嬷是骄傲地提起的，还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不过周衡听了却也在心里摇了摇头：沈复要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那皇帝这句话还是挺受用的，但他只是个王府世子，皇帝这么夸人，可叫人受不住啊。
好在后来又了解了些情况，周衡便又觉得无需替古人操心，毕竟，再怎么能干，沈复充其量也就是个异姓王爷，威胁不了陈家的统治，那么，一个如此出色的臣子，只要皇帝不太昏聩，总会觉得对他是份极好的助力吧？
听说现在的皇帝也就比沈复大个几岁，两人打小便认识，君臣相处得宜，去年底沈复守孝期满便直接把他给安排到了兵部，想来也是个脑子清醒的。
沈复如今干着兵部左侍郎的差使，听说风评甚好，大家都夸皇帝慧眼识人，沈王爷则行事稳重，才干出色，不辱君命，还真是皆大欢喜。
周衡在了解了一圈现在这世界的情况、又细细回忆了一番当时自己在那破旧王府景点内的所有行动轨迹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让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应该是那马首黑玉雕没错了。
既如此，问题就很好解决了：到靖王府找到马首玉雕即可。
如此迅速地找到了解决之道，轻松之余，周衡决定不用太操之过急，反正来都来了，那就干脆体验一番古代的生活再走好了。
既然要体验，当务之急便是要明白这世界的历史啊运作规则啊乃至各种生活常识，而最好的了解方式便是看书，老是找人问这问那，问多了难免惹人怀疑，还是看书比较方便。
主意打定，周衡便跟原身父亲委婉地提出这些天想要进书房看看书，可惜立马就被打了回来：“阿衡，咱家书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书啊，也就几本兵书，兵书你又看不懂，再有便是一些闲书，那些书…你个姑娘家可看不得。”
周衡一听顿时傻眼了：不是吧！周家好歹是个官宦人家，下人们看着也都规规矩矩的，竟然这般没文化？周衍不是还在礼部任职么？他这官不会是靠钱捐来的吧？
周衍一看女儿目瞪口呆的样子，却眼泪都差点出来了：“阿衡啊，可是沈复那小子说了什么嫌弃你的话？你娘都跟我说了，说那天你在沈家都气得站到那高处亭子里的栏杆上去了，阿衡啊，他要不肯答应签字画押就先算了吧，侧妃再厉害，有你爹和几个哥哥在，也断不会让沈复那小子欺负了你去！”
周衡无语，只得先安慰老父亲：“爹，没事的，我就是这几日觉得无聊，想找几本书看看，家中要没有，要不，咱们上外头看看？”
这人看着确实是个疼女儿的，既然之前自己都管那位美丽夫人喊“娘”了，这“爹”也就叫了吧。
周衍却更伤心了：从小到大，女儿再无聊，也不至于要找书看啊，唉，说来说去，都是被沈复那小子给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