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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桃和沾沾     春林晚txt下载     春林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九章 郎心铁(上)

    怎么会让他知道的?前两天不是商量好要一起先瞒着这小少年的吗?周衡有些惊讶,旁边的彭婶也是,为此还半是疑惑、半是懊恼地低声说了句:

    “阿佐怎的这般嘴快?”

    确实,周衡也不理解贺叔为何如今却又跟纪凤荣主动挑明了这事,不过听着小少年在自己怀里伤心地嚎啕大哭,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细问,只得拍着他单薄的背低声安慰道:

    “好啦,咱们先擦把脸坐下,坐了一路的马车了,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今天有你爱喝的鲫鱼豆腐汤。”

    纪凤荣听到这话,竟然努力止住了哭声,先是低头接过周衡递过去的手帕擦了擦眼泪,随后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低声抽抽噎噎地说了句:

    “不想喝。”

    不想喝是正常的,周衡也只是随意找了个话题,看他刚才那般失控大哭就知道,爹娘和离一事对这小少年来说是个多大的噩耗,哪里能吃得下什么东西。

    也不知贺叔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自己还不回来,周衡转头看了下彭婶,见她也是一副深思的样子,便给旁边站着的春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打盆水来给纪凤荣擦擦脸:

    “好,那咱们先坐下来。”

    彭婶见状也在旁边说了句,一边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对,先缓一缓,阿荣。”

    听到她这话,被周衡拉着刚坐下来的纪凤荣起身接过了茶喝了两口,随后抬起头来对她说了句:

    “彭奶奶,贺爷爷今晚不回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人出发去京城见舅舅了!”

    许是提到了沈复,小少年又悲从中来,不禁再次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给两人说了起来:

    “我和春莺姐姐早上去了城里,到了没多久,刚好吃午饭的时候,京城那边的人就回来了,贺爷爷一开始是避开我的,所以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可是后来却把我叫了过去,贺爷爷脸色很难看,我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可那会儿他已经在吩咐人给他收拾行李了,然后匆匆跟我说…说是我娘先提出的,跟我爹,不,是跟整个纪家,从此以后…彻底恩断义绝!”

    得亏了纪凤荣叙述得比较清晰,饶是时断时续的,旁边的大人们也都听明白了整个经过,看来和离一事千真万确,更重要的是,贺叔不但跟纪凤荣明说了此事,自己还动身去了京城,那事情就严重了。

    刚好这会儿春莺端着脸盆进了门,周衡便一边绞着帕子给纪凤荣擦脸擦手,一边问她:

    “贺叔那边除了说和离一事,可还有交代别的?”

    “没了,”春莺摇摇头也是一脸颓丧:“贺叔是当着奴婢的面说这件事的,但他当时很是急切,一边说还一边吩咐旁边几个侍卫大哥事情,是以…”

    为难地看了下纪凤荣,又朝向彭婶说了句:

    “哦对了,贺叔还说,让您别担心,好好地跟姑娘一处待着,咱们这边没事。”

    那就还是京城那边有事了,周衡努力镇定了下,沈复也是匆匆往京城赶…不过只要自己这边没事,那…其实也还好吧?

    或许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把和离一事看得比较严重?

    “好,没事就好!”彭婶却在听了春莺的话后竟然轻声笑了起来,然后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先是对纪凤荣温声说道:

    “阿荣,不用怕,天塌不下来,你可是男子汉!”

    又跟周衡表示:

    “阿衡,我去看下外头卞侍卫那边,时候差不多了,得让阿瞒上岸了。”

    对哦,外头还有个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周衡也回过神来,不禁对彭婶回了个感激的眼神,刚才被纪凤荣一哭,差点乱了心神,不行,贺叔回了京城,这边自己可得撑着。

    而且不就是和离嘛,有啥大不了的,阿荣哭了是正常,但自己这边得努力缓解才是。

    便也对她明了地笑了笑表示:

    “好,是得把他给叫上来了,阿荣,你不知道,这一整天啊,阿瞒弟弟一直在问我们‘阿荣哥哥哪里去啦’、‘阿荣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和你彭奶奶都快被他烦死了,他还让我搬个凳子坐门口等你呢!”

    “我走的时候没跟他说,”纪凤荣洗了脸、擦了手之后情绪就缓过来了,刚才又被彭婶这么一说,更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跟周衡表示:

    “阿瞒弟弟很调皮,老是不肯上来,要么我跟彭奶奶一起去吧!”

    “奴婢也一起去吧!”旁边的春莺也慌忙说了句,随后又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句:

    “嗯,贺叔那边的情况,奴婢也得跟卞大哥说一声。”

    “好啊,那咱们都去吧!”反正也不差自己一个,周衡索性趁着气氛缓解笑着说了句,又叮嘱他们:

    “不过回头你们可谁也不许提礼物的事哦,贺叔没回来,他更有由头赖在水里不上来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连纪凤荣也嘴角上扬,春莺却嘻嘻笑着从门外拿了一串东西进来给大家展示:

    “贺叔记着呢,看,这是他临走前给奴婢的几个竹编小笼子,说如今蟋蟀已经入了户,晚上在床底下叫得人睡不着觉,回头可以让卞大哥他们捉了装进去。”

    …一行人说着话往后门走,很快,水里头的阿瞒一听他的阿荣哥哥回来了,主动爬上了岸,欢叫着跑了回来。等到再看到春莺特意放到纪凤荣手里的一串小竹笼,更是笑得像一朵花般,踮着脚就要接过去:

    “谢谢阿荣哥哥,阿荣哥哥你真好!”

    “是贺爷爷买给你的!”纪凤荣任他拿过去,只柔声提醒道。

    “谢谢贺爷爷!”小家伙这会儿注意力已经全被手里提着的小笼子给吸引了,听到他这话,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这是周衡教他的,但凡别人给了礼物总要表示谢意,不过如今这情形大家都看得出来,小家伙毫不走心,已经根本不管谢的是谁了。

    “走吧,咱们先回去,”周衡摇头跟众人表示无语,可惜大家都一脸宠溺地看着底下的小家伙,老五更是已经开始在路边的草丛里试图找点小虫子装笼子了,便吩咐他们:

    “你们先回去收拾收拾歇一歇吧,回头就该吃晚饭了,春莺,你把贺叔那边的事情跟卞大哥说一下。”

    春莺本就有事要找侍卫老大,听到这话求之不得,赶紧应了声。

    纪凤荣听了,脸色不禁黯淡了下来,周衡见状便叫他:

    “阿荣,你顾着点儿弟弟,他这会儿都不看路了!”

    …

    眼看前头一大一小手拉着手走着,两人还时不时好奇地停下来一起头挨着头看向小的手里提着的那串小竹笼,彭婶先是笑着大声说了句:

    “阿佐这什么礼物,回头笼子里装满了蟋蟀,岂不是更吵得人睡不着觉了!”

    转头却拉了拉旁边周衡的袖子,低声说了句:

    “阿衡,我觉得,这和离一事,定是…”

    朝前头纪凤荣的背影一努嘴:

    “他爹犯了大过!”

第四百六十章 郎心铁(中)

    威远侯犯了大过是一定的,都不用猜,反正肯定不会是沈怡这边的错,周衡对这一点很是笃定。

    至于到底犯了何等大过,以至于贺叔脸色阴沉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帮助沈复处理,临走前却又说跟自己这边没关系,周衡觉得,那就基本只剩下之前自己所猜测的威远侯跟三公主狼狈为奸这个可能性了。

    至于威远侯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也不用怎么猜,自然是奔着更大的富贵前程去的,且前程定然是好到足以让他能坦然应对沈怡在震怒之下做出的任何决定而不悔。

    贺叔曾评价威远侯,说当初他年纪轻轻就撑起了整个侯府,长辈们首肯不说,沈怡自己也觉得他不错,那自然是个有能力、有盘算的人。既如此,投靠三公主也不算太过意外,毕竟家族荣光、自身前程都有了嘛。至于对此会带来什么后果,他肯定也是早就想好了的,定是认为利大于弊,这才为此不惜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嘛。

    而沈怡对此会如何反应,两人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彼此了解的,威远侯想必也是事先都想过了。周衡想起之前自己听过的那些侯府里的事,沈怡曾说过,要不是看在她是靖王府郡主份上,威远侯母子俩说不定早就明目张胆地宠妾灭妻了。

    是了,反正他的小妾也给他生了儿子,那小妾貌似还深得侯府老太太的欢心,回头威远侯如愿得了大好前程,再把母子俩一起扶扶正,母慈子孝的,便又是快乐的一家。

    想到这儿,刚好彭婶随后又跟着叹息了句:

    “哪个做娘的会如此耽误两个儿子的大好前程?逼到这个地步,估计也是那当爹的实在是...唉,话本子上这种故事可太多喽,看来是古来皆如此啊!”

    做娘的一片慈母心,但做爹的就不一定了啊,尤其当爹的还不止两个儿子时。

    周衡虽觉得彭婶这话似乎有失偏颇,但看着前头小少年单薄的身影,也是不禁由衷地跟着叹息了声:

    “是啊,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愿意白白便宜了别人!”

    彭婶见她神情失落,心知她在替沈怡母子俩觉得不值,便柔声安慰道:

    “你是说那侯府的妾室庶子会因此得了便宜?我倒觉得也不一定。你想啊,威远侯如果当真为了一己之私舍了发妻和嫡子,定是无情无义之人。这样的人,既然是奔着更好的前程去的,又如何会看得上不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妾室呢?再说了,他要真是投了三公主那边,那边说不定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也是,如果真的就此被三公主提携了,搞不好还能因此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名门贵女做老婆。这个时代本就讲究门当户对,沈怡嘴里那个让人讨厌的侯府老太太心里如何想的不清楚,毕竟门第太高了就不能摆她婆婆的款,但威远侯应该是乐意的,说不定三公主还能趁机再拉拢一家给她当助力。

    陈慧珊这贱人还真是挺有手段的…周衡咬着嘴唇心里愤愤,却又不得不承认,三公主还是挺有手段的。

    端看眼下就这么简单的一招,沈复和贺叔便只能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城了,沈怡还被迫落了个和离的结局。

    还不知后头又在憋什么大招呢!

    眼看她这般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彭婶想了想,忽的轻笑一声又说了句:

    “而且要我说啊,威远侯要真的如此利欲熏心,迟早会有后悔的一天!不说别的,他就这么笃定三公主能荣登大位了?哼,现在不还是个摄政王么,一步之遥可是万千险境!再说了,三公主是有能耐,可她再有能耐,不还是没算到你这条漏网之鱼么?”

    说到最后,彭婶还刻意用了点调侃的语气,手也随之伸过来轻拍了下周衡的脸。

    “我么?”周衡一呆,下意识地反问了句:“漏网之鱼?”

    “可不是么,”彭婶感叹道:“我和你贺叔私下曾讲起,要不是你当初死里逃生到王府报信,说不定三公主如今早就成事了。结果正因为有了你这条漏网之鱼,如今她还得挖空心思地找别处下手。阿衡,咱们反过来想啊,她要早就胜券在握,又何至于还要当这个摄政王、还要四处拉拢人?”

    “威远侯跟靖王府什么关系大家都知道,他敢如此抛妻弃子,此等背信弃义之人归了三公主队伍,焉知他人心里对这位摄政王没有腹诽?太液池一事真相未出,身怀六甲的姜皇后下落不明,而早前京畿道运河边的事众人有目共睹,她虽然贵为公主,但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谁又能说她不是早有筹谋?”

    “阿衡啊,如今四海安宁、并非战乱时,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公主当政,就算咱们不是在朝之人,看到她如此行事,你会怎么想?老百姓们又会怎么想?谁的心里还没有本账呢?”

    “所以我跟你贺叔,并非只是纯粹地涨自己志气,我们俩是真的不看好那位三公主,手段太狠绝了!这人心一事啊玄得很,尘埃未落定,一切都难说得很呐!”

    难说得很?周衡回头看她,见彭婶微微一笑,指着前头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背影又说了句:

    “这两孩子也是,如今简直是虎落平阳、到了人生的最低谷般,可他们俩一个不到四岁,另一个也还不到十岁,事无绝对,焉知他日不能乘风再起?”

    “特别是阿瞒,中秋那晚之事,细想来,要不是有你,皇后那边估计就得手了,到了今日,三公主便可安然称帝。所以啊,阿衡,咱也别妄自菲薄,她在明你在暗,谁怕谁!”

    “哎呀,彭婶,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感觉豁然开朗了!”周衡被她说得轻松地笑了起来...

    到了晚上,周衡生怕纪凤荣胡思乱想,便特意叫他:

    “阿瞒今儿念了你一天,今晚你们俩一起睡吧,姨母就在对面春莺的床上睡。刚好贺爷爷去了京城,姨母让春莺去陪彭奶奶了。”

    纪凤荣吃晚饭时就蔫蔫的,听到这话倒是努力抬头笑了一下,旁边的小家伙则是喜得噼里啪啦直拍手:

    “跟阿荣哥哥睡!”

    “看把你给美的!”周衡一边把小家伙放在床上给他换上寝衣,一边柔声哄他:

    “那你要听话,等下乖乖睡觉,不许缠着阿荣哥哥再玩来玩去的!”

    “好!”小家伙大声应了,回头却一下趴到坐在床边的纪凤荣背上:“阿荣哥哥背我玩!”

    ...两人在床上很是玩了一阵子,等到周衡强行吹熄了灯,想着两个小家伙肯定已经累级入睡了,便半抬起身子低声试探性地喊了句:

    “阿瞒...阿荣—”

    “姨母,”对面床上却冷不丁地想起了纪凤荣低低的声音:“阿瞒弟弟睡了。”

    “啊,那你也赶紧睡吧!”周衡见状赶紧躺下一动不动,可惜,黑暗中沉默了会儿,对面床上小少年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却依旧响了起来,甚至还带了一点抽泣声:

    “姨母,我...很担心阿华,他、他可能出事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郎心铁(下)

    “别担心,阿华有你娘呢,”原来是想念自己的亲弟弟了,也是,两人分开有些时日了,周衡不以为意,只柔声安慰他:

    “而且你舅舅和贺爷爷如今也都去了京城,就算你爹娘真的...分开了,阿华这么小,咱们也不会让他跟着...别人的,放心吧!”

    说完了,心里却也不禁掠过一丝异样:

    夫妻和离,公平起见,常规操作按说是两个儿子一人一个,阿荣这么说,除了担心年幼的弟弟,该不会也是在担心他自己的归属吧?

    也是,这事真是让人左右为难,阿荣自己本就跟沈复亲,应该是不愿意回威远侯府去的,可要换成让弟弟回去,两人为此要生生分离,小少年的心里定然也是觉得不可以。

    兄弟情深,却又进退两难,怪不得都急得要哭了。

    不过乐观一点想,此事应该是威远侯犯了错,如今沈复外加贺叔都已经赶去京城了,想必是会努力帮沈怡争取到两个孩子的,当然,这种事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毕竟古代社会,以父为纲,两人又都是威远侯亲生儿子,说破天去,和离不就是一人一半么?

    想到这儿,周衡便故意打了个哈欠,低声劝对面床上的小少年:

    “如今京城那边情况未明,别胡思乱想,早点睡吧,说不定,嗯,说不定明天贺爷爷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对面床上却没有回应,周衡只得安静地躺着,暗自希望纪凤荣能自己想通,就此作罢早点睡去。

    可惜,又过了会儿,就在她自己都要撑不住、迷迷糊糊中快要入睡时,对面床上一阵窸窸窣窣声,这次纪凤荣竟然坐了起来,借着窗外一点幽暗的光,周衡转头见他双手抱膝,先是低头不语了会儿,随后抬头朝向自己这边,有些犹豫地说了句:

    “姨母,其实…今天下午我听到了一些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哦?什么话?”周衡这会儿睡意开始袭来,饶是努力克制住了打哈欠的欲望,脑海里却开始昏昏沉沉,甚至感觉对面纪凤荣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遥远了:

    “当时贺爷爷已经跟我说过话了,让我不用担心爹娘的事,直接跟着春莺姐姐回来便是,他即刻出发赶往京城。可我心里很难过想哭,怕...贺爷爷担心,就偷偷躲到了厨房后面。然后就听到,厨房里几个侍卫大哥在吃饭,有人在问那个从京城来的侍卫大哥,说...”

    纪凤荣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当时那个侍卫大哥嘴里也在吃东西,所以听着含含糊糊的,不过我就站在墙根处,应该没听错。”

    “说什么了?”这会儿周衡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听纪凤荣的声音也感觉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只是念着小家伙如今正伤心爹娘突然和离亟需人安慰,自己这做姨母的总不能冷淡不当回事,便掐了掐手心,尽量撑着做个回应。

    纪凤荣说到这儿却似乎又伤心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带着哭腔:

    “那侍卫大哥说:‘唉,你们几个吃快点儿,这事别说贺叔听了急得不行,就连我,当时知道这事后都没法相信,三公主一个姑娘家,心也忒狠了!’”

    “她当然狠啦!”周衡勉强应付了句,那贱人的狠辣还用说么?

    纪凤荣“嗯”了声,随后说道:

    “另一个侍卫大哥接着说:‘谁说不是呢,真是最毒妇人心,一个两个的,怎么这皇家贵妇们都这般蛇蝎心肠!唉,当初在王府里,郡主带着小公子过来时,我也是看过几次的,不是我说,跟王爷长得可像了,比跟他爹还像!”

    周衡听着这些有点啰嗦的话,更加觉得犯困,便只“嗯”了一声不再接话。

    偏纪凤荣如今伤心,一心要跟威远侯撇远一点干系,见她这般,还以为也做如此想,便絮絮叨叨地跟她分辩了起来:

    “姨母也这么觉得么?他们还说我,说我长得更像…那边的人,弟弟却一看就是沈家人!”

    “他们乱说的,你别当真。”周衡怕他更加哭起来,只得转头安慰了他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只见着蚊帐里一个朦朦胧胧的小身影。

    可惜纪凤荣虽然没有哭,却还是执着于自己跟弟弟谁更像舅舅的事:

    “不是的,他们后来说什么‘唉,真是可惜了,郡主可怎么办呐!’又有人说:‘没办法,这就是命,谁让小公子跟四皇子一般大呢?再说了,说不定那…姓纪的狼心狗肺,大公子长得像他,又懂事了,回头照样认祖归宗,如此一举两得,他啥也没落空!’”

    “可惜我听到这里,正想进去问个清楚:是不是阿华以后就要跟着祖母了,刚好春莺姐姐找了过来,我就赶紧跟她回来了。姨母,你说,爹和娘和离了,是不是我和阿华以后就要一直分开了?弟弟才跟阿瞒一般大,晚上说不定还会哭着找娘,那也太可怜了!”

    说到最后把头埋在膝盖里,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被他这一哭,周衡不免清醒了些,先是努力撑起身子看了下纪凤荣里侧的阿瞒,见他一点也没受影响,依旧睡得香甜,便放下了心,口不对心地说了句:

    “不会啦,这会儿阿华定然是跟阿瞒一样,正在你娘的身边睡得正香呢!”

    话刚说完,不知怎的,电光石火间,忽的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阿华跟阿瞒一般大!

    “不会吧?!这贱人…!”周衡猛地坐了起来,话也随之脱口而出。

    “姨母你也觉得弟弟他…?”对面的纪凤荣见她这般,很是失望地问了句,随后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哎呀不是,是我想到了一点别的事情,”周衡这会儿完全清醒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急于想要理清才冒出来的思路,见对面的小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抹眼泪,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烦躁的情绪,尽量做出一副柔声细语的样子哄他:

    “我是想着,此事、此事十有八九是三公主用来对付你舅舅的,不过一时间我也想不清楚,阿荣,现在夜已深了,你赶紧睡吧,这样,明儿你再跟春莺一起去城里看看,说不定贺爷爷人虽然没回来,有信送回来了,你说好不好?”

    “好!”这话极大地抚慰了小少年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心,加上这一天内又是赶路又是伤心的,人也确实累了,等到再次躺下,很快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周衡这边,却因为刚才突然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再也睡不着了,暗夜里翻来覆去盘算良久,等到大清早起来,更是顶着两只熊猫眼在饭桌上表示自己要带着春莺去趟城里:

    “阿荣,你昨天来回一趟,今天要再出去,阿瞒该闹了,还是姨母去下城里吧,顺便也跟那边的侍卫问问清楚,放心,我早去早回!”

    纪凤荣正想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对面的彭婶见状已经抢先表态了:

    “你就放心去吧,这边阿荣会帮我顾着阿瞒的!”

    行吧,反正姨母都说了她会早去早回,而且万一自己听岔了大人们的意思呢?纪凤荣眼含希望点点头:

    “那姨母你早去早回,我会顾好阿瞒弟弟的!”

    见他如此懂事,周衡心里更是难过,等到强忍着坐上了马车走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拉着一脸疑问的春莺低声恨恨地骂了句:

    “威远侯这个畜生,不配做人父亲!”

第四百六十二章 虎食子?

    春莺昨儿刚去了趟城里,亲眼见到贺叔在听到京城那边的消息后急急忙忙地走了,心里本就有些疑问,为此回来后还跟侍卫老大稍微说了下,借着说话的机会细细打量了下他的身形,想着回去该如何把早上城里布庄扯的那块衣料做成给他的衣裳。

    当时侍卫老大并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回头问问周小姐,哪知过了一晚见周衡居然也说要往城里去,顿觉京城那边定然有些事情。

    如今听到她一出口便痛骂威远侯,呆了一呆反应过来,立马也气愤地说了句:

    “威远侯是想要把他的小妾庶子给扶正吗?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是,春莺你误会了,”周衡赶紧纠正她,要真是小妾庶子扶正就好了,敲锣打鼓祝贺他们,可惜啊:“恐怕比这个还不如!”

    “还要不如?那…”春莺瞪大了双眼都不知该怎么说,比宠妾灭妻还要严重的话…虽然自己一时想不到会是什么事,只能说,肯定是对王爷和郡主这边不利的事。

    那也太可恶了,论门第论长相,郡主都是无可挑剔的,何况还给他家生了两个儿子,威远侯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还要和离?

    “我也只是推测,你听下,帮我分析分析!”哪怕到现在,周衡其实还是怀着点微薄的希望,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又或者说,希望春莺这边能再提供另一种可能,另一种跟自己想的不一样的、不那么残酷的事实真相。

    可惜等到春莺听到周衡低声说完了自己昨晚想到的猜测,虽然全程一直震惊地捂着嘴,听完后却沉思不语并没有反驳,甚至在想了片刻后竟然点头表示:

    “姑娘,您这么一说…倒是确实跟昨天的一些事情给对上了!”

    说完不由地用力拍了下马车内壁,也狠狠骂了句:

    “没想到纪家竟然如此利欲熏心!”

    完了,周衡心里一阵绝望,无力地问道:

    “所以春莺你也觉得,三公主让阿华做了阿瞒的替身?”

    昨晚本是为了安慰纪凤荣,结果想起来阿华跟阿瞒竟然差不多大,这还不要紧,联想到纪凤荣之前说的偷听到的话,侍卫们说郡主的小儿子命不好,说什么“谁让小公子跟四皇子一般大呢?”又说威远侯狼心狗肺,想要一举两得。

    电光石火间,本着对三公主心狠手辣无下限的认知,周衡惊觉到了这么一种可能性。

    之后翻来覆去半天,却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只是当时思绪太乱,又怕是因为大半夜的胡思乱想,才生生掐断了思路、强迫自己入睡,只想着今日早点到城里找那留守的侍卫问个明白。

    春莺见她说完话后神色很是难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嗫嚅了句:

    “昨天贺叔让奴婢赶紧带着大公子回来的时候,奴婢心里还觉得,彭婶如今怀着身子不说,郡主和威远侯和离就算是真,毕竟只是纪家和沈家的事,贺叔去了怕是也说不上什么话。您现在这一说,倒是说得通了,要不然他何至于当下就决定要赶紧去京城呢?原来是…有更为迫切的事在等着。”

    说到这里,一脸恍然地盯着周衡表示:

    “是了!也只有这样的事,既关系到郡主,又关系到您和小公子,所以王爷才没有给您写信,怕您担心。可事情这么大,中南道离京城也不远,咱们这边早晚会知道,何况还有个大公子跟着您,这才给贺叔写了先前的那封信,算是告知了一声,姑娘您说是不是?”

    对啊,事情便是从沈复写了信来后才起的,可沈复的信写得言简意赅,现在想来,应该是本就不想让自己这边知道太多的具体情况。

    可这样的事,自己又怎么会不关心呢?难道沈复是觉得靠他一人之力回到京城便能解决?

    如果三公主真的把沈怡的小儿子当做四皇子,那肯定是有她的打算的…

    周衡心里又气又担心,一时间脑海里乱纷纷的,看着车窗外时不时因为帘子被风吹起而显露的景色,喃喃地问道:

    “春莺,你说,三公主那贱人,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她让阿华当四皇子,可她分明自己想当皇帝,估计也只是为了演场戏给天下人看吧?先是宣称找到了四皇子,回头搞不好就说什么四皇子身子虚弱、不治而…?”

    怪不得长姐要跟威远侯和离,要跟整个纪家恩断义绝,阿华还那么小,肯定日日离不得母亲,说不定还是被威远侯给诓骗走的,毕竟他是亲爹,沈怡也不会有什么警惕心。

    说白了,儿子让亲爹带走,任谁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啊。

    天哪,要真是那样,叫那当爹的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畜生不如啊!

    春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听了她的话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有些凝滞地说道:

    “宫里头养大的姑娘,李代桃僵的把戏想必都不用人教。”

    “可她找谁不好,为何就看上了长姐的阿华啊!”周衡脱口而出,那长姐该多么伤心啊,自己都无法想象她会怎样。

    不说别的,就像阿瞒,哪怕自己也就养了他这么些日子,可哪怕他前两天走路太快摔跤磕破了块皮,自己都心疼极了,要是阿华因此而…

    周衡觉得没法想下去,威远侯怎么会做得出这等虎毒食子的事!怪不得沈复要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做舅舅的,平日里对两个外孙都是疼爱非常,如今听到这等噩耗,估计是要奋不顾身去营救的,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找到了应对之策—

    对了,沈复!

    “是啊,三公主怎么就事事要跟王府过不去啊!”春莺正感叹了句,手又被周衡给用力握住了。

    “不对,春莺,”周衡觉得所有的疑惑如今都解开了:“这事分明就是陈慧珊那贱人特意冲着靖王府来的!”

    “京城如阿瞒一般大的小孩多了去了,她要找一个替身很容易,何必要找长姐家的阿华?”周衡说到这里,气得也用力一拍马车内壁:

    “她定是盘算着,扣押了阿华做人质,威逼阿复回来就范!”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李代桃(上)

    难道三公主对王爷还未死心,竟然想出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这是春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好在也就是心里想想,并未脱口而出。

    生怕刺激到眼前的周姑娘,硬生生忍住了后,春莺赶紧又仔细想了想:

    三公主如此野心,皇位才是第一要紧事,按说如今还只是个摄政王,不至于急吼吼地先忙碌起自个儿的婚姻事。

    不过,所谓先成家后立业,而且有了靖王府和西北道的支持,回头登基时自然也更有底气些。

    反正太后之前就下了道懿旨给两人赐了婚,如今招了王爷回京,也算是名正言顺的…

    哎呀,我这都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春莺放腿上的手一蜷,这事自己都想到了,周姑娘应该早就想到了吧?王爷要是真的就此…那她该气成什么样儿啊!

    唉,三公主算是王爷命里的克星么?

    不过,看眼前情形,姑娘她倒是似乎对威远侯更生气,一口一个“畜生”地骂他,既如此,自己还是小心不提这一茬为妙!

    心里这般想着,春莺却也不得不承认,三公主如果真的借着威远侯找了他家小公子做四皇子替身,那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既能因郡主和离一事迫使靖王爷回了京,又顺理成章解决了四皇子的事,回头说不定还能借此顺利登基。

    当然,想让靖王府支持她可不是易事,哪怕阿华小公子被她拿捏在手里,毕竟还有个如假包换的四皇子在姑娘这边养着。三公主要成了事,那姑娘这边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就是不知三公主是许了威远侯那边何等好处,才让他不管不顾地做出如此罔顾人伦之事,唉,真是死也想不到会这样…

    “我就说嘛,当初真的那般轻易就放阿复去了西北道,原来在这等着呢!”周衡却越说越气,说到后来又不禁叹了口气:

    “算了,我在这里生气也白搭,还是先到了城里问清楚了再说吧!”

    说完后却又无力地倒在春莺身上表示:

    “让我靠会儿,胸口闷得慌,头也疼!”

    这是被气得狠了,也是,姑娘什么都好,人也坚强能干,可就是没在三公主那边讨到什么便宜过,反倒是一而再地吃闷亏。

    唉,三公主其实是姑娘命里的克星啊!

    春莺便心疼地赶紧应了声:

    “姑娘您放心睡吧,还有会儿呢,到了后奴婢再叫您!”

    到城里的路不远,一觉醒来,虽然脖子有点酸疼,精神却好了些,周衡便赶紧扶着春莺下了车。

    拍了门进去,发现宅子里只剩下了一个侍卫,见她这么早过来还很是惊讶:

    “小姐您这是…?贺、哦,老爷出去进货了,让小的在家看门。”

    这是之前大家商量好的对外的称呼,眼看春莺转身掩了门,那侍卫才示意两人赶紧去正房,待到周衡坐定了才低声表示:

    “贺叔是去京城了,为了郡主家的事!”

    “我知道。”周衡如今心里急切,抬手制止了春莺四处给她找茶水的行为,揉着太阳穴开门见山地问道:

    “昨儿阿荣过来,贺叔跟他说了郡主跟威远侯和离一事,他伤心躲到厨房后面去哭,你们当时是不是就在厨房里说事?”

    那侍卫呆了一呆,不曾想周小姐打头居然是问这事,仰头想了想,随后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

    “是属下们大意了,当时刘大哥刚回来,转眼却又要跟着走,贺叔就让他赶紧吃点儿东西,属下几个就抓紧时间在厨房里跟他问了些事。”

    “所以当时刘大哥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事?”周衡盯着他问道。

    “呃…”那侍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再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表示:

    “也没什么,就是说,呃,郡主和离,王爷因此赶回了京城…”

    一边注意着周衡的表情,一边心里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唉,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外头还有个小家伙在偷听呢,哦对了!当时好像确实听到外头曾有过春莺的声音,可她当时也没进来提醒啊,以至于后来、后来大伙儿还偷偷议论了番她和那卞大哥的事…

    春莺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闪烁,便没好气地说了句:

    “你还是都说了吧,姑娘…已经知道郡主家小公子的事了,如今只是来确认下,当时你们都说到什么地步了!”

    那侍卫见此,认命地垂手回答:

    “是。当时属下几个,见贺叔如此急切要即刻赶往京城,小姐您也知道,他老人家很少如此失态,心知出了大事,刘大哥刚来又要走,便想着抓紧时间问问他。”

    “本来这种事属下们不应该多嘴,不过也是好奇,而且刘大哥向来嘴紧,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要能告诉咱们,那定然是得了贺叔允许的。哦对了,刘大哥走之前还私下吩咐属下,说让属下回头找个机会跟卞大哥那边也说一声。”

    宁愿告诉几个虎贲卫也不跟自己说?沈复这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觉得他自个儿能解决一切?周衡心中气闷,只得揉着太阳穴示意那很是不安的侍卫:

    “没事,你继续说!”

    “姑娘,奴婢给您揉一揉吧,”春莺却是跟周衡相处久了,见她如此,也算是大致能猜出她此刻的心思,便一边过来给她揉太阳穴,一边柔声宽慰她:

    “王爷这般做,说来说去,既不想让您担心,更不想让大公子伤心啊,您说是不是?”

    是了,还有个阿荣在自己身边,周衡叹息一声,任由春莺给自己揉着太阳穴,问眼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侍卫:

    “所以刘侍卫去了京城,是从谁那里被告知了阿华的事?王爷还是郡主?还是暮云他们?”

    “哦哦,刘大哥说是暮云队长跟他说的,不过王爷当时已经在府里了!”那侍卫如遇大赦,赶紧接了下去:

    “他说,王爷当时在西北收到了郡主派人送给他的信,立马日夜兼程赶了回来,途中派人给贺叔写了信。”

    “暮云队长还说,威远侯估计是被三公主…灌了迷魂汤,才不管不顾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是啊,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周衡闭上眼叹息,如今尘埃落定,没想到这等荒谬之事竟然是真的,唉,可怜的郡主,更可怜的阿华小宝贝,他还只有阿瞒那般大呢。

    “小姐您莫急,有王爷在呢,会有办法的!”那侍卫见状赶紧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讪讪地摸摸头不说话了。

    周衡身后的春莺见状瞪了他一眼:

    “你接着说啊,刘大哥那边还说了些什么?”

第四百六十四章 李代桃(中)

    “就说了这些,”那侍卫讷讷道:“当时时间紧,属下几个也没多问什么,刘大哥走之前只叮嘱说…说别让郡主家的大公子…还有小姐您知道。”

    结果大公子当时居然就在厨房外面听着,而表小姐回头就猜到了,唉,大意了!

    周衡听到这里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气闷了,也是,沈复要是写信给自己说了实情,搞不好回头阿荣就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爹娘和离都那般难以接受了,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居然还是亲爹为了一己之私带走了亲弟弟让他落入了魔爪,那可真的接受不了了。

    眼前这侍卫只是个留下来看守宅院的,估计再问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了,何况贺叔自己还带着人手往京城赶去了,结果未知,那就…还是先保持乐观吧!

    周衡站起身来说了句:“多谢你了,春莺,咱们回去吧!”

    这话听得春莺有些傻眼:

    “姑娘,咱们、这就回去啊?”

    就为了这么几句话?好歹来去也要半个时辰呢。

    春莺这么一说,周衡看了下对面低着头的侍卫,想了下,决定:

    “那咱们就到外头逛一逛再回去吧,补点早饭,再买点东西!”

    啥,现在又要逛街了?春莺又被这个转变给惊住了,姑娘现在还有心思逛街?

    对面的侍卫也忍不住抬起了头,问了句:

    “要、要属下陪着您去么?”

    “不用了,你这边万一有什么信来,”周衡拉一下旁边春莺的手:“我们逛一逛就回去了,给阿荣和阿瞒他们两个小家伙买点东西!”

    原来如此,春莺恍然大悟,也是,小公子是被贺叔给惯得每次见人从城里回去都想要礼物,大公子么,这次情况特殊,说不定姑娘是想买点礼物借此安抚下他。

    于是主仆俩出了门往外头繁华的街上去,说好中午再回来坐自家马车回去。

    春莺昨天刚给侍卫老大买过东西,这会儿自然是熟门熟路的,先带着周衡在街边一处早点铺子里坐了下来,介绍道:

    “姑娘,这是这一带有名的王记大包,回头您要觉得好吃,咱们就给两位小公子和彭婶他们也买几个带回去。”

    “既然要买,那就索性多买些,大家都尝一尝!”周衡看了下周围,唉,还真是好久没来过这种热闹的地方了,说起来,自打来了这古代,其实自己就没怎么好好体验过真实的市井生活,也就一开始待在周家那段时间还算可以,还能让周大人和几个哥哥陪着自己上大相国寺逛去。

    这么一想,周衡顿时来了兴致,反正京城那边有沈复操心着,哼,他不是也不想让自己操心么,那自己就干脆趁这个机会,趁着阿瞒那个小尾巴不在身边跟着,抓紧时间来个浮生半日闲吧!

    春莺自然也乐意,于是两人吃了顿好吃的早餐,心满意足地信步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

    只是逛了会儿才发现,毕竟还只是早上,有些铺子还没开门呢,春莺便提议:

    “那要不奴婢管人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逛的园子之类的好去处?”

    “这样吧…”周衡站住脚看了下熙熙攘攘的街面,脑海里冒出个念头:

    “咱们去总督府看看!”

    “总督府?”春莺吓了一跳,那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好吧,合着逛了半天,姑娘心里还是在想着三公主那事呢,也罢,去就去吧:

    “那奴婢去问问看远不远。”

    打听了下,总督府还是有点远的,春莺便雇了辆街边在拉客的马车:

    “姑娘,咱们走得有些远了,走回去再叫咱们自己的车也费时,还是坐车去吧。”

    上车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

    “哎呀,奴婢也没细看,这马车…既然是做生意的,好歹收拾得干净一点嘛!”

    “没事,咱就坐这么一程,一会儿就到了,”周衡却不以为意,只在旁边装了一大堆包子的油纸包底下垫了自己的帕子,又笑着示意慢了一步的春莺:

    “没事,你把帕子先收好,回来时说不定得用你的。”

    春莺便应了,又掀了帘子看外头,感叹道:

    “奴婢刚才也是看那车夫老实,价钱出的比另外两个低,谁知道,到底还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赶车的年纪大就算了,那拉车的看着也是匹老马,想来路上还得耽搁会儿。”

    话音刚落,马车就颠簸了下,两人便都笑了。

    “咱们又不赶时间,”周衡也掀了帘子看外头街景,一边跟她回忆:“而且这样的马车也没什么不好。你不知道,那会儿我从柳湖落了水,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又怕被人发现,最后也是拿了身上仅存的一支簪子,找了辆这样的马车。哦不,应该说比这辆马车还要破旧,但也顾不得了,只求那车夫老头快点送我到靖王府去。”

    “当时其实也是找不到别的,而且我那会儿人都快不行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现在想来,亏得马车不起眼,要不然谁知道那贱人有没有派人守在王府附近。”

    春莺虽然知道周衡之前柳湖落水的事,却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细节,一时间忍不住也脱口而出说了句:

    “那贱人真是太坏了!”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称呼一个公主、哦不、如今可是摄政王为“贱人”也太过大胆了些,赶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周衡却没怎么在意,还接了她的话看着窗外说道:

    “对啊,所以咱们今儿就去看一看,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那贱人的外祖,也不知如今是何等春风得意!”

    总督府周衡之前是来过的,当时还在附近的茶楼跟伙计好奇地打听三公主的盛世美颜,等到马车走到了那条宽阔的大街上,便掀开了窗帘看外头,不一会儿就指着街边一处茶楼喊着让停了车:

    “咱们慢慢走过去吧,先把吃的寄放在这茶楼里,回头过来喝杯茶再走。”

    结果下了车后才发现,如今依旧宽阔的大街上却不再是人来人往,气派的总督府也依旧大门紧闭,但门前守了不少官兵,远远的见人就喝止住了让绕道而行。

    “哟,这是怕有人要对摄政王的外祖父不利么?”周衡翻了个白眼嘟哝了句,带着春莺进了茶楼。

    这会儿茶客并不多,两人本打算在一楼大堂里随便找张桌子坐下,谁知那茶楼伙计却殷勤地表示可以帮她们在二楼找间雅座,被春莺以雅座价格贵给拒绝后,还是笑容满面地表示,不加钱。

    春莺还在犹豫,周衡看了下外头如今颇为冷清的大街,该不会是生意太清淡的缘故吧?

    果然,这一问,那伙计就有些尴尬地低声表示:

    “别说是早上了,就是往日生意最好的午后辰光,还有晚上,如今都不比以前了,唉,这街上寸土寸金的,本来大家都挤破头要进来,眼下您也看到了,哪还有什么生意!”

    周衡和春莺对看一眼,看来是跟总督府有关,便不动声色地问那伙计:

    “这是为何?我们有些时日没进城了,之前天气热,都住在江边的庄子里。”

    这话说得那茶楼伙计心中一喜,桃花江边能有庄子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便先是给两人推荐了一份贵一点的茶,眼看两人毫无感觉地同意了,赶紧低声对两人表示:

    “别说两位小姐住在城外头不清楚,就是这城里头的人家,多半也是不清楚的,也就我们这些沿街做生意的稍微知道一些,掌柜的还严令我们不要外传呢。”

    看来这里头有事,周衡与春莺再次对看一眼,微微一笑吩咐道:

    “早上吃得不多,这会儿有些饿了,再给我们来两份你们这儿的招牌茶点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李代桃(下)

    那伙计一听自然高兴,乐颠颠地应了声,下去拿茶点了。

    等到再次上来,周衡便又状若无意地把话题引了过去:

    “以前我来过你们这里喝茶,当时生意可太好了,别说这临街的雅座了,二楼都上不来。”

    “谁说不是呢,唉!”那伙计一边把茶点放到桌上,一边叹息道:

    “但凡来咱们中南道的,谁不想来这街上看看?可惜啊…”

    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嗓门对两人说道:

    “都说树大招风,嘿嘿,没想到连太后娘家也有人敢上去。”

    “哦?还有这等事?”周衡与春莺对看一眼,后者补了句:

    “怪不得我们刚才想去那边看看都被拦住了。”

    “那肯定过不去,十丈之内都近不得前,”伙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哪怕两位是姑娘也不行。”

    “这是为何?”周衡一脸好奇地问他:“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也就是看看,总督府多气派啊。”

    指一下春莺:

    “我家表妹是从京畿道过来的,这次我还特意带她过来看呢,听她说,如今三公主都成了摄政王了,咱们也与有荣焉啊!”

    “对呀,阿姐今儿还是特意带我来的呢,”春莺立马接话,配上一副失望的表情:“唉,谁知道居然过不去,怎么,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伙计听了,还是犹豫了下,没办法,春莺只得掏出刚才买包子给找的碎银放在桌上推了推,一边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放心吧小哥,明日我就要回京畿道去了,此事就咱们三人知晓,我发誓,回家连爹娘都不告诉!”

    周衡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春莺的爹娘可远在西北,既如此,自己也可以发誓,反正周家人如今也不在这里,上一世的爹娘更是无从说起:

    “嗯,小哥放心,我也发誓,回家连爹娘都不告诉!”

    那伙计在看到碎银的时候就已经心动了,等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轮流在自己跟前发誓又撒娇一般地叫自己:

    “哎呀,你就说一说嘛!”

    一咬牙,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碎银给拢进了自己袖子里,然后回身关上了雅座的门,这才回来低声快速地对着两人说道:

    “是这样,有天晚上,具体哪天我已经记不得了,深更半夜的,忽然我们几个在楼里打地铺的给惊醒了,外头街上一片马蹄声。”

    “我们就偷偷地开了点窗缝往外看,便见外头街上全都是人,看着是在追拿什么人,都是带了兵器的,哦对了,那天晚上应该是月初,一片黑,也就是府门口那边有人举着灯笼啥的让我们给看见了。”

    “半夜闹腾了一阵,后来也就很快没了声息,我们几个便也没多想又睡了,结果到了天亮时,有人进来喝早茶,看着应该是府里的人。”

    “往常府里的人来喝茶的也不少,毕竟咱们这里的茶有口皆碑,他们喝了茶记个账就行,等年前找府里管事一起结算,是以他们一来就会熟门熟路地找间雅座。”

    “当时来了几个人,看着就是一晚上没睡的那种,进来后就直奔楼上来,一边还叮嘱我们给泡壶浓茶。”

    “我们几个便有些好奇,想着定是昨晚那拨人,也不知是为着何事。”

    “当时不是我伺候的,不过后来我们几个私底下就相互说了说,那几个人当时进了雅座就发牢骚,说什么一晚上累得要死,上头的人还要他们不要声张、悄悄地捉拿,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人家既然敢潜进府,定是做了打算的,哪这么容易找到。”

    “这些人都是熟客,是以听到他们这么说,我们那个伺候的兄弟就大着胆子问了句:‘怎的,竟然还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想到总督府里偷东西?反了他了!’”

    “那几人听了便哈哈笑了,其中一人说:‘什么不长眼的小毛贼,人家可是奔着…罢了,反不反的人家也已经逃了!’”

    “另外一人则问我那兄弟:‘对了,你们这边,可曾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下那贼人的身高,看着却挺矮的,我那兄弟就说了句:

    ‘嘿,这么矮的小毛贼,难不成是方便自个儿钻狗洞?’”

    “这话又是惹得那些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就说了句:

    ‘是挺矮的,不过是个女的,而且也不是钻狗洞进去的,哼,二管家还说我们看走了眼,他们自己不也还是没料到么?’”

    “我那兄弟一听顿时给惊到了:

    ‘哟,竟然还有女的毛贼?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了!还从来没见过女的做贼。’”

    “‘谁说不是呢?’”那帮人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忽的却又齐刷刷止住了笑,然后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就猛地拍了下桌子说了句:

    ‘该死的,竟然看走了眼!怪不得找了大半夜也没找到!’”

    “一边就起身拍了下我那兄弟道了声谢,之后一帮人就快速喝了茶下楼回去了,连早点都是打包带走的,事后我们几个一琢磨,嘿,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不成有人还特意男扮女装混进总督府去偷东西?不过这样确实聪明,一般人哪会想到女的会是个毛贼呢?”

    说完这话,那伙计还在摇头叹息回味着,周衡这边跟春莺一对眼神,两人都听明白了:

    应该是有刺客男扮女装潜入了总督府,想要刺杀总督。

    要不然,不至于大半夜地悄悄派人捉拿,事后又不声张,却加强戒备,府门外都严禁行人经过,更是对整条大街都进行了变相的封锁,搞得街道两边的店家都生意锐减、怨声载道,这才跟她们这样的顾客抱怨了出来。

    “放心,小哥,过两天我再来喝茶,希望那时候你们又顾客盈门、生意兴隆了!”周衡临走前又特意买了份茶点带走,还悄悄表示:

    “放心,我们俩说到做到,回家绝对不跟爹娘他们透露半个字!”

    等到回到宅子里跟那留守的侍卫说了听来的消息,把那侍卫给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很是难为情地表示:

    “此事属下这边竟然一无所知,回头就跟京城那边禀报一声。”

    又犹豫着问她们俩:

    “不过…如此要紧之事,那伙计怎的也…放心跟您二位说?”

    这话一问,两人忍了一路的笑终于憋不住了,周衡率先哈哈大笑起来,弯腰揉着肚子指着春莺努力说了三个字:

    “你问她!”

第四百六十六章 母与子(上)

    等到听完春莺的话,得知她竟然用远在西北的爹娘做誓,那侍卫也忍不住笑了:

    “春莺姐你可真是…聪明!”

    之后两人坐了马车回了江边庄子,不曾想,刚下马车就见门一开,然后大小两个孩子从里头冲了出来,看来是早就等在那里。

    大的那个还好,纪凤荣在冲出来后觉得有点难为情,便站在门槛外头不再过来,只一脸期待地看着周衡,小的那个却是张着双手径直朝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

    “娘,娘!”

    没来由地,听到这稚嫩的童音,周衡觉得眼睛一酸,也紧跑两步上去,半蹲着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子:

    “阿瞒乖,娘回来了!”

    并顺势把脸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蹭了蹭,擦掉了莫名涌出的泪水。

    “你走了没多久,阿瞒就找你了,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后头跟过来的彭婶看得分明,便笑着说了声,其实纪凤荣的情绪也有些焦躁,不过那孩子大了,要面子,还是不提这一茬了。

    又见春莺手上抱着的油纸包有些大,便故意夸张地又加了句来转移话题:

    “哎哟,看样子我们还有礼物呢,是什么好吃的呀?”

    “是王记的包子,肉馅的,香菇青菜馅的,萝卜丝的,应有尽有!”春莺本在愣愣地看着周衡,听了彭婶这话一下回过神来,又赶紧解释了句:

    “姑娘急着回来,就在车上吃了个包子当午饭。”

    “那咱们也赶紧进屋尝尝吧!”彭婶笑着率先转身往回走,再不走那对蹲在地上相见欢的母子俩都不起来了,为此又特意说了句:

    “阿衡你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吃午饭,为此午觉也不肯睡,我正愁呢,好在这会儿也才午时中吧,你就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周衡这会儿已经起身,本想要牵着阿瞒的手往前走,小家伙却拽着她的裙角仰头伸手要抱,一副撒娇样子。

    其实这些日子周衡已经很少抱他了,毕竟小家伙长胖了些,人也壮实了,抱起来有些沉,不过因着刚才那两声“娘”喊得她柔情似水,最终还是无奈地把他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柔声问他:

    “为什么不肯睡觉?是不是没听彭奶奶的话好好吃午饭?来,娘摸下你的小肚子。”

    “阿瞒很乖的,阿瞒听话。”小家伙挣扎着推开她的手不让摸,待到转身搂住她的脖子却打了个哈欠。

    看来是困了,周衡拍拍他的背:

    “好,那咱们现在就乖乖地去睡午觉吧!”

    听到这话,小家伙没回头,却弓起身子很不乐意地表示:

    “不要,我要娘!”

    “娘不是在嘛,”周衡这会儿心里只觉无比甜蜜,拍拍他的小屁股安抚他:

    “放心,娘看着你睡好不好?”

    小家伙没再说话,却搂紧她脖子不撒手,哼哼唧唧依旧不太乐意,春莺过来接手也不让。周衡便一只手抱着他,又腾出另一只手拉了拉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看着的纪凤荣:

    “来,阿荣,咱们回去再说。”

    等进屋坐下,周衡嘴里嫌弃着,心里还是依旧觉得甜丝丝的:

    “哎哟我说阿瞒小宝贝啊,娘脖子上都被你搂出汗了!”

    小家伙却依旧不肯下地坚持坐在她怀里,见春莺端了一盘包子上来也无动于衷,只接着又张嘴打了好几个哈欠,看来是真的很想睡了,只努力忍着,一副生怕周衡走掉的样子。

    “睡吧,乖宝,娘抱着你睡!”周衡心里只觉无比甜蜜,有这么个小人儿如此依恋着自己,便不顾小家伙火炉似的身子抱紧了他拍了拍。

    结果话音刚落,旁边的春莺就低声提醒道:

    “姑娘,睡了!”

    “刚才便是硬撑着的,可不得立马睡着了!”周衡笑着把他在自己怀里放倒了些,以便小家伙能睡得更舒服,又递了个包子想给纪凤荣吃,被对方摇摇头给拒绝了:

    “刚吃过午饭不久,不想吃。”

    这个小家伙应该是没心情吃,就等着自己说消息呢。周衡便也没再坚持,把包子放回盘子里,吩咐春莺:

    “那你就给咱们自己一人留一个,其余的都给你卞大哥他们端去吧,顺便把今儿打听来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一说,他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等下过来说。”

    眼看春莺应声而去,周衡便看了眼旁边的彭婶,随后柔声对着纪凤荣说道:

    “阿荣,你爹娘和离一事,应该内有隐情,贺爷爷才急着赶去京城的,所以咱们也别在这里瞎猜了,还是等他回来或者写信来告知实情再说,而且你舅舅也已经在京城了,不用担心。只一样,阿荣,无论怎样,你爹那边姨母不太熟悉,但你娘,姨母喊她一声‘长姐’,可以在这里跟你担保,你和阿华是你娘心中最最重要的人,无论什么情况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爱护你们的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是我爹…”纪凤荣却很是敏锐,立马就察觉到了问题,看着周衡说了句。

    只是话到一半还是忍住了,起身说了句:

    “姨母,彭奶奶,那我去歇个午觉。”

    威远侯毕竟是他亲生父亲,这懂事的孩子是伤心了,想要借此掩饰呢。周衡一阵心酸,赶紧叫住了他:

    “哎,阿荣,姨母还有件事。”

    之后便跟两人说了从茶楼伙计那里听到的事,果然,纪凤荣毕竟还是孩子,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精神认真地听着,只偶尔插一句嘴问点细节。

    周衡见他恢复了些,不再是刚才那副泫然欲哭的样子,便干脆在说完后又趁热打铁地问他:

    “…所以姨母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说,会是什么人,半夜三更、还男扮女装地潜入堂堂总督府呢?而且总督府的人事后还没有声张、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事确实蹊跷,”彭婶一开始就明白了周衡的意图,为了分散眼前这孩子的注意力,这会儿也赶紧半真半假地说了句:

    “遮遮掩掩的,一副生怕别人知道的样子,这总督府有啥见不得人的?说起来,阿佐的人也是,这般要紧的事居然没有查到,幸亏你这么误打误撞地给碰着了!”

    纪凤荣来不及多想,先替贺叔分辩了起来:

    “彭奶奶您也知道,贺爷爷手里的人本就不多,如今还大部分放在了咱们这里,那边自然没法日夜盯着。何况姨母刚才也说了,那总督府也是刻意隐瞒,这才—”

    “好好,彭奶奶听你的!”彭婶见不得他一副小大人的认真样子,赶紧应了下来,只问他:

    “那你快帮着你姨母想一想,这胆大包天的贼人到底是什么个路数?”

第四百六十七章 母与子(中)

    对于这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周衡其实没太在意,毕竟两眼一抹黑,光凭那茶楼伙计的一家之言,没法说明什么,更不能借此推断跟自己这边有关系。

    三公主这般给自己封了个摄政王,天底下心不服、口不服的人多了去了,别的不说,那如今不知逃到何处的姜皇后和她的情夫秦植海,就头一个不答应。

    要是借此给三公主的外祖父找点茬给她添点堵,有实力这么做、也乐意这么做的人想必也不少。

    且那茶楼伙计虽然讲得绘声绘色,难保没有夸张虚构的成分在内,是以周衡在回来的路上就没有多想,觉得还是等贺叔回来再说。

    如今跟纪凤荣说起此事,主要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没有真的指望这半大孩子能就此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彭婶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是以虽然嘴上说要纪凤荣帮着周衡出主意,实则心里也同样没指望什么。

    纪凤荣却正襟危坐,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一副要完成大人所托的一本正经样子。

    周衡怀里一直抱着个熟睡的阿瞒,这会儿已经累得手发酸,一心想要早点给放到床上去,见纪凤荣这般认真,便起身叫他:

    “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要么还是去床上躺一躺吧?你要睡不着就帮姨母想一想,或者要是想不明白回头再去问问你卞师父他们。”

    这话却说得纪凤荣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表示:

    “我不困,姨母,要么我现在就去找卞师父他们吧?”

    也行,反正只要不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就行,彭婶这边带了两个孩子半天了肯定累得慌,自己也来回坐了半天马车得歇歇,周衡便笑着应了。

    之后两个大人回屋歇下不提。

    待到一觉醒来,周衡只觉四处都静悄悄的,看了下旁边,阿瞒小可爱还在四仰八叉地睡着,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对面床上的彭婶也还在睡,许是怀孕缘故,周衡见她睡得也挺沉,便管自己轻手轻脚先下了床出来。

    出来一看,外头春莺正垂着头在桌边做针线活,一眼看去,似乎是件男人的袍子。

    不用问,自然是给侍卫老大做的,没看这姑娘抬头时脸红红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周衡微微一笑也不说破,只低声问起纪凤荣:

    “阿荣呢,还跟他卞师傅们在一起?”

    春莺听她这般问,脸上神色便缓了过来,轻声回答道:

    “是。之前奴婢跟他们几个讲了京城郡主那边的事、还有今早听来的总督府的事,没过多久大公子就过去了,奴婢便让卞大哥他们顾着大公子,要是有事就等会儿再一起过来。”

    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对周衡说道:

    “哦对了,姑娘,卞大哥让奴婢跟您说,如今桃花江里有些凉了,以防万一,两位公子就先不练了,他等下过来跟您说。”

    “好,是差不多可以停了。”周衡立马应了,当初让两个孩子练习凫水本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加锻炼身体,如今早晚确实有些凉了,还是小心为好,这个时代毕竟医学比较落后。

    主仆俩便相对而坐低声说起了闲话,中间春莺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犹豫着问了句:

    “姑娘,您…近期会回京城去吗?”

    “回京城?”周衡一愣,这事自己可没想过,虽然听到沈复已经回了京城,距离近了,这些日子只觉更想他了,但如今自己身边还有个小拖油瓶呢,好不容易带着阿瞒离了那龙潭虎穴般的京城,总不能再轻易带着他又回去吧?

    但春莺看着也不像是随便问问的样子,便反问她道:

    “干嘛回去?”

    春莺也一愣,没想到周衡还真没想过,便先是把那还未做完的袍子仔细叠好放在旁边矮凳上的笸箩里,随后才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衡的神色说道:

    “姑娘恕罪,按说奴婢没有资格问这个,可奴婢也是靖王府的人,这会儿大公子又刚好不在这里,奴婢就想着跟您说说:郡主遭逢此大变,肯定很需要有亲人在身边安慰她,最好是女眷,而且王爷也回了京城,您…”

    春莺这么一说,周衡便也认真跟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只是如今的她毕竟不是原身,虽然对沈怡满心同情,潜意识里却总觉得自己还算不上她最亲近的人,想了想也依旧觉得:

    “还好京城那边还有国公府,那边的长辈们素来视郡主和王爷如己出,想来这件事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等贺叔到了京城,加上王爷也已经回来了,几家联手,陈慧珊也只能放弃…”

    这种可能性应该还是有的吧?这也是自己如今不太担心京城那边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靖王府虽然人丁单薄,但好歹有护国公府那样有根基的舅家,看中秋那晚在宫里的情形,护国公说话应该有些分量。

    关键是国公夫妇看着挺爱护沈复,对沈怡想必也是如此,据说靖王妃过世后还特意把沈怡接过府里去住。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一损俱损,想来这么简单的道理,除了威远侯那畜生,其他人应该都懂的。

    “奴婢主要是想着,郡主这时候定是挺想念大公子的,可惜没法过来瞧他…唉!奴婢去把卞大哥他们叫来吧!”春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伸手收拾笸箩里的针线打算起身出门。

    被她这么一说,周衡也不禁低声叹了口气:

    “是啊。可是阿荣年纪还小,咱们不是还得瞒着他么?你看如今他光知道爹娘和离就伤心成那样了,要是回京城见到郡主,母子俩一见面,一个不慎给露馅了,他小小年纪怎么受得住?这应该是郡主她不希望看到的吧?”

    “而且我要一起回去,阿瞒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是奴婢想得不够周全,小公子可片刻离不得您。”春莺本也觉得此事有点勉为其难,眼下听周衡这般说,便赶紧低声认了个不是,随后说了句:

    “那奴婢去把卞大哥他们叫到院子里来吧?”

    “没事,你说的这件事,咱们先等贺叔那边消息再看吧!”眼看春莺挺惆怅的,周衡也没把话说死。实在是,虽然理智告诉自己此事不可行,但对沈复的思念又觉得或许也可以。再说了,将心比心,沈怡出了这等事,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真的很想到她身边宽慰一番。

    不得不说,春莺这番话还是说得让人有点心动了。

    于是待到之后虎贲卫们带着纪凤荣过来,侍卫老大先是说了桃花江的事,随后便说起总督府那边的事,令人惊讶的是,他表示:

    “小姐,此事不管具体情形如何,还是要警惕些才好。所以属下是想着,此事得赶紧给京城那边去信告知一声,看王爷和贺叔如何回应,说不定他们那边还知道些别的事。还有便是,府里几位兄弟听说后,想到城里亲眼看看、打听打听。不过您放心,这边还是会先守护好的。”

    “好,听你们的,”周衡看一眼纪凤荣,见他这会儿已不复之前伤心的模样,放下心来,过去拍拍他的肩问道:

    “如今也不下水了,回头姨母把你舅舅之前给的那些书收拾出来,你自己读读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纪凤荣应了声,随后却又仰头说了句:

    “姨母,我都跟卞师父他们说好了,等贺爷爷从京城回来,我就回去见母亲和舅舅!”

第四百六十八章 母与子(下)

    这话说得周衡吃了一惊,自己这边刚被春莺说得有点动心呢,没想到纪凤荣这孩子竟然直接打算付诸行动了,好在总算是没有说马上就要走,还算是有缓和的余地,便含糊应付了句:

    “嗯,等贺爷爷回来再问问他看!”

    之后的两日过得很是平静,中间王府两个侍卫去了城里宅子,晚上回来时却摇头跟周衡表示查不出什么:

    “表小姐,咱们如今人手有限,那总督府里又防范得紧,且贺叔不在,属下等人也不敢贸然刺探。”

    “那就先别刺探了,别没的打草惊蛇了,咱们如今要安全第一,”周衡觉得总督府的事有些日子了,如今起码没在中南道造成什么大的影响,那就还是先管自己过日子好了:

    “除了那总督府,城里其它地方起码风平浪静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周衡便跟他们商量好就此作罢,一宅子的人开始一心一意地等着京城那边的消息。

    不想很快,消息没收到,反倒是到了第三天的傍晚,贺叔竟然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当时正是晚饭时间,听到侍卫来报说贺叔已经进了门在洗漱更衣,周衡和彭婶还愣了一下,两个小的却反应很快,阿荣是立马放下筷子起身说了句:

    “贺爷爷回来了,我去看一下!”

    更小的阿瞒则是双手扒着桌沿、小身子灵活地滑下了椅子,嘴里同时嚷嚷着:

    “我的礼物!”

    待到听到纪凤荣的话,已经安全下了地的他又鹦鹉学舌般地跟了句:

    “我也去看一下!”

    说得桌边三个大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跟着起了身。

    于是等贺叔收拾完毕走到主屋门口,便见一屋子笑嘻嘻的人站在门口迎他,不禁心头一宽,一股回家见到亲人的感觉扑面而来,倒是觉得满身心的疲惫去了不少,脸上也不自禁地挂上了笑容,对着众人很是开心地喊了声:

    “哎呀,都等着我吃饭呢?”

    “爷爷,礼物!”被周衡牵在手里的阿瞒仰着头笑嘻嘻地回了声。

    “哎哟,对哦,还有我们家宝贝的礼物呢,贺爷爷找找看哈!”贺叔的脸上掠过一丝夹杂着惊愕和惊慌的表情,除了阿瞒,连阿荣都看出来了,贺爷爷肯定是没有带礼物。

    也是,去京城本就是为了要紧事,如今又这般紧赶慢赶地回来,谁还记得带什么礼物。

    周衡见状赶紧救场,低头柔声哄小家伙:

    “阿瞒呀,咱们先吃饭,贺爷爷还没吃饭呢,等吃完饭再把礼物拿出来给你好不好?”

    趁着吃饭时让贺叔想一想,回头再给个差不多的小礼物得了,实在不行就从彭婶那里拿一双做好的小鞋子过来充数。彭婶这些日子一直再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做鞋子,因为自己不会,如今也给阿瞒做了两身,眼下可以拿出来糊弄下小家伙。

    “不好!”小家伙却正在兴头上,先是想也不想就脱口回绝了,好在周衡早已对他一拿一个准,听到他这话也不理,只故作惊讶地转头对着纪凤荣说了句:

    “哎呀,阿荣可真懂事,你是要去给贺爷爷拿碗筷吗?真棒!”

    小家伙便立马忘了刚才的话,着急地拽着她的手大声表示:

    “娘,筷子是阿瞒拿的,不能让阿荣哥哥拿!”

    没错,这几日每次吃饭,周衡会让纪凤荣帮春莺拿碗,又让本就嚷嚷着也要帮阿荣哥哥干活的阿瞒帮着分筷子,是以如今听到自己的活儿竟然被阿荣哥哥“抢”去了,小家伙立马不干了。

    “对哦,娘忘了,筷子是我们阿瞒宝贝拿的,阿荣哥哥不许抢哦!”周衡眼看目的达成,笑眯眯地跟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站在原地压根儿就没动半分的纪凤荣一脸的无语:

    每次吃饭都要来这么一回,要么夸我吃饭快,要么夸我懂事听话,不就是想要阿瞒弟弟有样学样么?偏偏阿瞒弟弟总是会上当。

    唉,好想好想京城里的阿华弟弟啊!还有娘,还有舅舅,还有…

    “走,阿荣,先吃饭!咱们进屋慢慢说。”贺叔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也跟着笑眯眯地上前搂过他的肩,也就几天没见,怎么感觉阿荣个子又长了?竟然都到自己下巴处了!

    回到屋里坐下,眼看着阿瞒邀功似的把一双筷子递到自己手里,贺叔赶紧双手接过再坐下来,又笑眯眯地说一句:

    “多谢阿瞒啦!”

    “不客气!”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照着周衡教的回一句,这才转身奋力爬上自己的椅子,后面的春莺眼疾手快赶紧把他的专属小凳子给放上去,刚好接上那小屁股不管不顾地落下来,两人配合堪称绝对默契。

    “怎么样,看到了吧?阿瞒如今可以自己吃饭了呢!”彭婶一直注意着旁边纪凤荣眼巴巴看着自家丈夫的样子,一边不忘夸阿瞒,有心要缓和下气氛。

    “就是,阿瞒可真棒!贺爷爷回头…”贺叔学着周衡夸人的话先说了句,随后心里一动,忽的想到了个好礼物,顿时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都不禁多了几分,只是想到毕竟要先把这顿饭吃完,这才轻咳了下硬生生给忍住了,朝两个大人使眼色:

    “来,先吃饭!”

    挟了一筷子饭菜吃完,便放下筷子,对着旁边一脸期待的纪凤荣摸了摸头说了句:

    “好孩子,关于你爹娘的事,贺爷爷知道你心里定然有很多的疑问,不要紧,明儿咱就收拾行李,往京城去!”

    这话说得其余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彭婶更是情急之下先问了出来:

    “阿佐,咱们也要走吗?”

    “对,咱们也要走,”贺叔再次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挟了一筷子菜,嘴里则说道:“趁着如今还不算冷,赶在年前往太原去!”

    “可—”彭婶还没来得及说,周衡已经急得把话接了过去:

    “贺叔,你的意思是,咱们先把阿荣送到京城,然后再往西北去?”

    “是这样—”贺叔一听不对,正想纠正,已被对面的彭婶给急得直接说了句:

    “你这人总是这样,话都说不清楚!得嘞,反正我们几个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先下桌到外头走走。你呢也别说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再一五一十地好好道来!”

    “彭婶你也别急,贺叔去了京城一趟,哪里能一下就说清楚?”周衡心里也急,贺叔这么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不过眼看大的小的都等着他发话,可贺叔这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可想而知一路上定是风餐露宿的,还是先让他老人家填报了肚子再说吧。

    旁边的阿瞒一听要下桌,立马欢快地喊了声“拿礼物!”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摸着椅子扶手就熟练地打算转身溜下来,被他身后的春莺眼疾手快给抱下了地。

    “阿瞒,贺爷爷肚子饿,得先吃饭,咱们先去外头院子里散会儿步消消食好不好?娘给你讲个喜羊羊的故事!”

    小家伙纠结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先听故事,有阵子没听喜羊羊的故事了呢:

    “那我还要听美羊羊和懒羊羊!”

    “好啊,还有沸羊羊和暖羊羊呢!”周衡心里暗笑,提醒开始埋头苦吃的贺叔:

    “贺叔你吃慢点儿,我们这个故事有点长呢!”

    这话说得本来对自家丈夫有点恼火的彭婶不禁“噗嗤”笑出声来,阿衡真是个妙人儿,也不知怎么给变出个各种羊羊的故事,偏生阿瞒还喜欢得紧,回头自己也得好好听着,以后好给肚子里的孩子讲。

    “阿荣别急,”周衡一边牵着阿瞒的手走下正房前的台阶,一边不忘低声叮嘱另一边的纪凤荣:

    “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不可自己乱了阵脚。再说了,要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贺爷爷还能这般吃得下饭?”

    纪凤荣听了,深吸一口气,底下的拳头握了握,看着院子里半个明晃晃的月亮沉声答了句:

    “嗯,姨母,我记住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美羊羊

    其实纪凤荣只是个半大孩子,还未到变声期,可不知怎的,这句低沉的回答却让周衡刹那间觉得就跟听到沈复的声音般,不禁再次搂了搂小少年的肩膀,很是动情地夸了他一句:

    “好样的!”

    纪凤荣被这般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有些不自在。好在底下的阿瞒弟弟这时候刚好摇着姨母的手在催了:“娘,快讲喜羊羊的故事!”成功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便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抬头看着院子上方那刚升起不久的半个月亮。

    周衡安抚好手里牵着的小家伙,抬头顺着纪凤荣的目光看去,行吧,那就胡诌一个懒羊羊们水中捞月差点被淹死、所幸被聪明机智的喜羊羊给及时劝阻的故事吧!

    月光如水洒在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有微凉的晚风徐徐吹来,自家丈夫已经从京城安然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大口大口地吃着晚饭,刚才看着也笑眯眯的,应该没什么大事…彭婶慢慢地跟在周衡后面听完了整个故事,只觉岁月静好,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很是满足地评价了句:

    “喜羊羊可真聪明,多亏了他,要不然懒羊羊和美羊羊她们可都要遭罪了!”

    不想前头本来被周衡牵着手一直在认真听故事的阿瞒听了,竟然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仰头叮嘱她:

    “彭奶奶,以后不能学懒羊羊他们到水里去捞月亮,你们都不会凫水,会淹死的!”

    “放心,彭奶奶不会凫水,肯定不会去干这等傻事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彭婶忍俊不禁,又由衷地夸周衡道:

    “阿衡你这故事可真不错,小孩子家听了,回头就记住不会乱下水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凫水,可是我会!”阿瞒再次回头大声炫耀:“而且我还会救人!”

    “哎哟那我们阿瞒可太厉害了!”彭婶不以为意并未当真,凫水确实是会了,可他一个小孩子家家,还能去救落水的人?别开玩笑了!

    没看旁边的阿荣就懂事多了,一脸严肃地转头叮嘱这个小弟弟:

    “阿瞒弟弟,姨母说了,救人之事不能随便说的!”

    好在阿瞒也是个听话的孩子,听了阿荣这话,立马松了拉着周衡的手,两只小胖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两只大眼睛则滴溜溜地转,一副生怕被别人知道的样子,把个彭婶看了给爱得不行,嘴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哎呀,阿瞒可真是…懂事!”

    本想夸他可爱,好在话到嘴边想起了这小家伙的身份,总算是硬生生给改了口。

    一大一小的对话周衡自然听在耳里,本来想着随他们俩说,待到阿瞒开始炫耀自己会救人,正想着该怎么阻止他接下来说出心肺复苏的秘密,阿荣已经先自己一步出声阻止了,便也不再作声,只在听了彭婶的夸赞后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着说了句:

    “好啦,懂事的阿瞒宝宝,等下也要乖乖地听贺爷爷说话哦!”

    不曾想,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小家伙,立马放下捂着嘴巴的手,抬头开心地提醒周衡:

    “娘,贺爷爷的礼物还没给我!”

    “哎呀,还真是…(好记性)!”彭婶忍不住笑了,凑过去低声问周衡:“怎么办?你可有什么法子…嗯?”

    “贺叔给阿瞒的礼物,不是放在你床边那个挂着黄铜锁的樟木箱子里吗?”周衡朝她眨眨眼,慢吞吞地说了句。

    可惜彭婶一时没回过神来,见她这么问,还一脸疑惑地表示:“樟木箱子里?那不是我平常用来放…哦对了!”

    说到这儿才一脸恍然地表示:“哎呀,瞧我这记性,就在那箱子里嘛!阿瞒啊,你等等,彭奶奶这就给你拿礼物去!”

    那樟木箱子里放着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小儿衣物,都是自己还有春莺亲手做的,想来阿衡她今晚便是打算这么糊弄过去。

    “夫人留步!”正打算转身带着春莺回去拿,屋里传来了贺叔的声音:

    “礼物我去拿!”

    “哎呀你又不知道…”彭婶有心想说你一来没那樟木箱的钥匙,二来又不知道我们说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话未说完却见自家丈夫已经出门下了台阶,一边往自家院子那边大步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我自己买的礼物我会不知道?你们俩就放心好啦!阿瞒,贺爷爷这就去给你拿来,包你喜欢!”

    “看来贺叔是一边吃饭一边想到了礼物。”周衡在目送着丈夫远去身影的彭婶耳边轻声说了句,转头牵起兴奋不已的小家伙:

    “走,阿瞒,咱们回屋去等你贺爷爷的礼物!”

    “好!”小家伙清脆地应了声,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跟着往前走。

    贺叔很快就回来了,之后在众人满是期待的目光里放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在桌上,看着跟食盒一般大。

    “是什么呀?”要不是周衡努力拉着,阿瞒已经好奇到要手脚并用爬到桌上去了。

    “阿瞒猜猜看?”贺叔一脸笑眯眯地拍了拍盒子,一副笃定样子。

    “阿瞒猜不出,”小家伙伸手摸了摸那盒子,老实承认自己不行,之后习惯性地转头找纪凤荣求助:

    “阿荣哥哥帮我猜!”

    周衡不动声色地看了下,旁边的彭婶自从贺叔回来后就没说过话,这会儿一看还皱着眉头,看样子应该是知道这木盒子里的名堂,便笑着问了句:

    “贺叔,你该不会是把压箱底的宝贝给拿出来了吧?”

    “可不是压箱底的宝贝么!”果然,彭婶接话了,语气听着还硬邦邦的,似乎不太高兴。

    贺叔却跟没听见似的,一边跟两个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木盒子看的孩子表示:“看好了!”一边慢慢打开了盒子。

    周衡也被他这架势给惹得赶紧探头去看,伴随着前头阿瞒一声兴奋的大叫“哇——!”,只见那打开的盒子里并排放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人,灯火下散发着一层莹润的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两个小人有人的一半胳膊长短,栩栩如生。最主要的是,不像市面上常见的那种胖娃娃,反倒是细细长长的,身材比例跟正常人一般,上面还雕刻并描画出了服饰装扮,很是精致,让周衡想到21世纪在博物馆里见到的古代陶俑。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待到贺叔拿起其中一个给大家演示才发现,这两个俑人的手脚居然可以拆卸并随意扭动,让人见之欢喜,也难怪彭婶有些舍不得了。

    偏贺叔还挺大方,一边介绍说是西南道某处的名贵竹子做的,一边笑嘻嘻地招呼眼看已经整个人都快要趴到盒子上去的阿瞒:

    “挑一个!”

    周衡不知这两个竹俑贺叔是怎么得来的,不过既然是名贵竹子做的,想必价钱不菲,怪不得彭婶看着很是心疼,眼看阿瞒整个人都趴了上去,一只手各拿了一个、一副要把两个俑人都归为己有的样子,嘴里还高兴地说着:

    “太好玩了,他们可以打架!”

    彭婶见状顾不得了,在旁边努力笑着说了句:

    “阿瞒,只能拿一个哦!”

    又瞥了眼旁边的自家丈夫。

    这玩具应该是给彭婶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如今贺叔能拿一个出来已经够可以的了,周衡想了想,捉住小家伙的手,笑着问他:

    “阿瞒,娘问你,谁是聪明又大方的喜羊羊?”

    “是我!”果然,小家伙立马回头反应。

    “对呀,那除了喜羊羊,青青草原上还有谁?”周衡不动声色继续问他。

    “还有美羊羊、暖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花羊羊!”小家伙记性挺好,一口气说了出来。

    周衡再接再厉,一边朝旁边几人示意,一边继续谆谆善诱:

    “对呀,那你都拿走了,美羊羊他们怎么办呢?他们也是喜羊羊的好朋友啊!”

    小家伙听到这话想了想,又来回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两个竹俑,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把那女俑给放入了木盒内:

    “那好吧,这个给美羊羊!”

    本来看到男俑被拿走很是遗憾的彭婶,正想再让周衡努力一把换回来,忽的听到旁边的丈夫朗声大笑说了句:

    “好,看来贺某的心愿要达成了!”

第四百七十章 京城事(上)

    “贺叔有什么心愿?”周衡抑制不住好奇心,事后曾悄悄问彭婶,记得当时听了贺叔这话她脸都红了,还难得地当众打了下贺叔的胳膊,感觉是恼羞成怒被逼急了。

    结果周衡这么一问,不曾想,彭婶居然再次神情扭捏脸色发红,半响,才在她的逼问下吞吞吐吐地挤出了句:

    “你贺叔他…一直想要个女儿。”

    原来如此!周衡顿时也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也被彭婶打了下胳膊嗔了句:

    “你呀,我们要真生个女儿,以后说不定还得辛苦你和靖王爷,你还乐!”

    “生女儿不好吗?女儿可是贴心小棉袄呢!”周衡一边夸张地摸着自己胳膊,一边龇牙咧嘴地反驳道,转瞬想起之前贺叔说的京城的事,却又不禁敛了笑叹息道:

    “要是长姐当初生的是女儿,岂不是就没有如今这桩破事了?”

    这倒是,靖王府的郡主当初要是生的是个姑娘,那三公主就不会生了贼心把那孩子抢了去充作四皇子,不过一码归一码,彭婶表示她所在意的是另外的原因:

    “…我和你贺叔这般年纪才有孩子,按说得感激老天爷垂怜。可万一生的是女儿,人生无常,到时留了她一人在这世上,就算到时她已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女儿家没有娘家可依,让我如何不担心?”

    “所以啊,阿衡,不是彭婶我重男轻女,男儿在这世上行事,终归是更便宜些。”

    这倒是,周衡点点头表示同意,见她说完还兀自叹息,便又安慰她:

    “这生儿生女自有天定,人的生死也是如此,自有命数,担心不来,是以也无需担心。要我说啊,先别说你们到底会生个女儿还是儿子,就看你和贺叔如今这身体,肯定能看到孙儿孙女成家立业呢!”

    “再说了,你和贺叔的孩子,别说我了,阿复那边定然会视如己出,啊不,辈分乱了,应该是当自己的亲弟、妹一般,嘻嘻,彭婶你就放心好了!”

    虽然沈复被个小屁孩仰头叫兄长的画面有点滑稽,不过也是实情,该有的辈分还是得讲的嘛,周衡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彭婶倒是不觉得尴尬,反正从跟阿佐成亲之日起,自己就想开了,待到怀上了这天赐一般的孩子,更是觉得世人的眼光不足为惧,何况这眼前的千金小姐也并非是在讽刺,且真论起来,自己还挺怜惜她的:

    “王爷是男人家,抚育孩子这种事,最后还不是累到你?”

    “别的不说,阿瞒这事,咱们说点女人家的体己话,王爷担了忠君救驾的美名,实则却是你如今在这里日夜照顾孩子。所以啊,阿衡,不管我这肚里的孩子是儿是女,确实,为了不给你添累赘,我还是要努力争取活到被人骂‘老不死’的年纪!”

    “什么‘老不死’,应该叫‘老当益壮’啦!”周衡听得“噗嗤”一笑,又替沈复辩护道:

    “阿复除了一府之主,整个西北道也是唯他马首是瞻,我这里的辛苦只是体力上的,他的辛苦可是千万人责任所系。所以真论起来,还是我的轻松一点,何况还有彭婶你和春莺他们帮我,其实并不算辛苦啦!”

    夫妻二人不用算得太清楚,再说了,自己肯帮沈复带孩子,一来当初是应下了那位梁嫔的嘱托,二来也是为了自己,毕竟阿瞒才是真正把三公主这仇人扳倒的大指望。

    彭婶也知眼前这周家小姐对靖王爷情根深种,当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而说起往京城之事。

    彼时她们正在离开中南道往京城的路上歇脚。因着彭婶怀着孩子,阿瞒又小,便让她们坐了马车慢慢走,而贺叔自己却早已带着纪凤荣先行骑马出发了,理由是:

    “阿怡那边颇为想念阿荣,还是早点去的好,就当让他多练习练习骑射之术吧!”

    于是在贺叔回来的第二天早上,两人便带着几个侍卫动身回京了,这让陪着彭婶收拾细软的周衡觉出了一些不对劲,虽然,头一天晚上贺叔已大致说了京城的情况,当时连纪凤荣听了都安心了不少。

    贺叔当时是这么跟几人交代的:

    “阿荣,你爹娘和离一事,基本已成定局,以后你就跟着你娘和你舅舅他们了,各种原因么等你回了京城见到你娘自然会清楚。就是,唉,也不知怎的,这次侯府竟然要了你弟弟,估计是觉得你跟王府素来亲厚吧!”

    “放心,你娘派了贴身的嬷嬷、还有乳母照看着你弟弟,且当初说好了的,想见就能见他,到时只管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即可。”

    眼看纪凤荣虽然一脸难受,却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贺叔便又特意说起了沈复:

    “你舅舅如今也在京城,有他照看着,你不用担心。再说了,等咱们以后…阿华迟早是要接到你娘身边的,到时你们兄弟俩就又能在一处了,没事!”

    彼时因着已经大致知道了阿华的情况,周衡当时听得不太认真,加上怀里的阿瞒得了那竹俑正玩得开心,还得顾着他,便没注意到,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贺叔的声音略有些发涩,而坐他身边的彭婶,更是敏锐地感觉到,说话间,自家丈夫放在膝上的手竟然握成拳,似在努力克制什么。

    出于一个妻子的本能,后来临睡前便选择了开门见山直接问他:

    “阿佐你跟我说实话,京城那边的事是不是并非你刚才说的那般?可是为了特意瞒着阿荣?”

    “果然是瞒不过你,”贺叔一声长叹,扶着她到床边坐下解释道:

    “唉,虽说到了京城,等见到他母亲,阿荣多半也会生疑,只是如此让人伤心绝望之事,别说一个孩子了,就是大人都不一定受得住,你是没看到阿荣他母亲的样子…所以我和阿复当时说好了,还是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说起来,阿衡给小公子取的这名字,可真是应了景了,阿瞒阿瞒,处处得瞒啊!万万没想到,纪均林那畜生,竟然会做出如此瞒天过海的灭人性之事!”

    见自家夫人并无意外表情,心念一转,顿时大为惊愕:

    “所以你和阿衡已经猜到了此事?还是…?”

    “我们哪里能猜到这等畜生之事!”彭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腿,慨叹了句,贺叔见状便在旁边坐下来,示意她躺下,随后一边给她揉着腿一边听她说了纪凤荣偷听到厨房侍卫谈论、周衡带着春莺去城里查证的经过。

    听完后不禁再次夸了夸周衡:

    “难为她如今还能在阿荣跟前掩饰得这般好,唉,咱们要是真有福气得个女儿,他日万一…让她跟着阿衡和阿复,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京城事(中)

    彭婶虽然后来也跟周衡说了类似的话,但当时听了自家丈夫这番话,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挪过身子不让他揉腿不说,嘴里也是不高兴地说他:

    “阿衡是好,可再好还能好过亲爹娘?哪有像你这样的爹,孩子还没出来,竟然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说到最后,气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哎呀我哪是想要撂挑子,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咱们的孩儿落地叫我‘爹爹’呢!”贺叔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孕妇多思,何况她一个这般年纪怀上孩子的,自己还是得多顺着她的心思,便陪着笑不顾被踢到、再次捉住老妻的腿一边轻揉一边给她解释道:

    “阿姐,要搁一年前,我的心思也还只是在四处游历寻访你的下落,虽说当初也应承了我大哥要帮他看护一对儿女,可阿复稳重有担当,早就不用我再替他担心,阿怡做着她的威远侯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儿子,看似也过得不错,哪里会想到如今这般情形!”

    “结果现在,那三公主就像前世跟他们兄妹俩有仇似的,尽跟他们俩过不去!大哥当初对我有恩,我不能这般袖手旁观,且还有先帝对我的恩泽在,于情于理,老陈家的江山都不能这般让人给糟践了!”

    “所以我啊,还是想要出一份力,为了阿复他们,也为了我自己,更为了咱俩孩子的将来!”

    彭婶在听到他那声“阿姐”的称呼后便不再踢腾了,等到听他说完这番话,更是半响做不得声,只扭头不去看这令自己牵挂半生的人,生怕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猛然涌出的泪。

    贺叔见她如此,哪里还看不明白,下床去替她拿了条帕子过来,塞到她手里,又轻声细语地宽慰她:

    “阿姐,上天垂怜,终究让我找到了你,说起来,当初这事阴差阳错的,还是托阿衡的福呢,你说是不是?阿复那边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阿衡从柳湖死里逃生跑到靖王府,后面的情况简直不堪设想!要真是那样,别说阿复了,我如今,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多半也是…与他一起、拼死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所以如今咱们有这般的福气,总得帮帮阿复他们。京城那边的情形,不瞒你说,确实不容乐观!你不知道,以前史书上记载着是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眼下三公主是有样学样,且第一步便是想要借着阿怡家的那孩子来逼阿复就范,你说,这等折辱,谁咽得下!”

    “那…就没有法子了么?”彭婶转过身来,湿润的眼睛看向他。

    贺叔叹一口气,脱了鞋也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望着账顶幽幽说道:

    “那日我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在京畿道路边的茶水铺歇脚,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说什么三公主心怀天下,找到了四皇子也依旧做着她的摄政王,一心守护着他们老陈家的江山,我便知,这事已经成了定局。”

    “待到进了京城,城里头更是沸沸扬扬的,且传得更离谱,还提到了太后赐婚之事,我心下发沉,直觉不好。果然,进了王府见了阿复一问,哼,那三公主还不死心,竟然想要以阿华做人质来要挟阿复跟她成婚呢!”

    “那王爷没答应吧?”彭婶一听惊得转头一把抓住自家丈夫的胳膊问道,没想到那三公主心机如此深沉,竟还有这等龌龊念头。

    不过也是,她一个公主,又有那等称帝的野心,普天之下,放眼望去,也没什么人能配得上她了。倒是这靖王爷,年龄相当,人品贵重,且身后还有西北道的兵马,堪称再好不过的良配。

    三公主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也不知这等一箭数雕的阴毒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身后太后或者谁支的招。

    贺叔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唉,哪能答应呢,就算是虚与委蛇也不能啊,阿衡为阿复付出了这么多。而且就算真答应了,难不成被纪均林那畜生带到宫里去的阿华就能如愿回到他母亲身边了?那三公主手段如此狠辣,她的话可轻信不得。”

    “话虽这么说,这前后两件事接踵而来,可想而知,对阿怡和阿复他们姐弟俩的冲击有多大。我当时看到阿复时已是吃了一惊,他人瘦了不少,阿复自己还宽慰我说是因为从西北昼夜赶回的缘故。”

    “只是等到进了内院,唉,看到阿怡竟然躺在床上病得瘦骨嶙峋,阿姐,这两孩子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时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彭婶什么也没说,也没转头,只在听到自家丈夫突然哽咽的声音后默默地把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自己则依旧看着账顶。

    缓了缓,随后耳边的声音又继续响了起来,这次平静多了:

    “之前在前院,阿复让我不用太担心,说沈嬷嬷,就是那个大嫂过世后一直帮着照顾两个孩子的同姓老嬷嬷,快要赶回京城了,回头会照顾好阿怡的。又说护国公府的舅母表嫂们刚走,每天都会过来,听口气也是知晓了实情,却也同样束手无策。”

    “我便跟他说起路上听到的那些话,阿复沉默半响,之后跟我实言相告,说他虽已到京城多日,却也一筹莫展。阿华被扣留宫中,他投鼠忌器,且那三公主毫不松口,只说要么跟她成亲,要么让靖王府带头拥护她称帝登基。”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桩事其实是同一件事,阿复要跟她成亲,靖王府和西北道从此便跟她绑在了一块儿,她要称帝,阿复还能不拥护不成?阿复当日回京后即刻进宫跟她斡旋,最终却只得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考虑。我到的时候,已经去了七八日了,到现在,我这么一来回,基本也就只剩下四五天了!”

    “所以现在其实也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怪不得回来后就着急地表示明日就要大家一起出发去京城,怪不得说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以后要跟着靖王爷和阿衡,彭婶叹口气,握紧手里的帕子扭头问枕边的人:

    “阿佐,你跟我说实话,此去京城,其实是想让阿荣跟他母亲再见一面,之后让他跟着我和阿衡去西北,然后你们便要跟那三公主挣个鱼死网破么?”

    贺叔听到这话也转头看向她,眼睛里尽是温柔意,只是细看下,那眼睛里却有着一丝细微的忧伤:

    “阿姐,咱俩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我还没见到咱们的孩子出世,我可舍不得就此去做什么一去不回的事,阿复也坚决不让。”

    “所以,后来护国公也来了,大家商量到天明,依旧觉得没法得个两全之策,最后阿复便说,他会先拖着,等时间到了,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对策,三公主也依旧坚持不松口,那就只能由他出面,接了这门婚事—”

    “什么!”彭婶惊得手一撑,侧着身子一用力,直接坐了起来,低头瞪着自家丈夫:“王爷他、他这是打算要…玉石俱焚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京城事(下)

    一想到那位人长得好、行事又稳重,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王爷,竟然要被迫采取如此决绝的方式,彭婶一阵心疼,不等丈夫回答,随后的话又脱口而出:

    “那阿衡怎么办?”

    “所以才要阿衡也一道去京城啊!”贺叔见状也赶紧坐起身,想要扶她慢慢躺倒,被一把拒绝了,只得扶着她的身子再跟她柔声解释:

    “且听我慢慢道来,放心,阿复犯不着为了这么个狠毒女子以身涉险,而且别说我了,护国公府那边也是断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阿复的意思是,先答应三公主,到时就借此让阿荣改姓沈、让他过继给王府承爵,反正阿怡已经和离,威远侯那畜生不配为人父!如此,既能保全了阿荣和靖国军,待到婚礼之时,再让三公主兑现承诺把阿华归还。”

    “所以还是要让王爷他被三公主…污了名声,”有心要说被“糟践”,可靖王爷是男人,这般形容有些不妥,想来想去,彭婶觉得,还是阿衡最倒霉:

    “而且这么一来,阿衡怎么办?如今本就是隐姓埋名般,王爷要跟三公主成了亲,那她该如何自处?更别说,还有机会给自己正名么?”

    “是啊,阿衡最可怜了!”贺叔也觉得此事对周家小姐最不利了,可有什么办法呢,眼下哪怕是这个办法,其实也还是冒着巨大风险的,万一婚礼之后那三公主依旧不肯交出阿华呢?那时候可真要鱼死网破了,别说阿复,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但这样的心思得小心翼翼地收着,不能让阿姐她知晓。贺叔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再给眼前大着肚子的妻子柔声说起当时的情形:

    “当时阿复一说,护国公倒是没有立即反对,只说还是得想一想,妥善安排。哦对了!还有个事忘了跟你说,纪均林那畜生,你猜他为何敢做出这等灭绝人伦之事?据护国公说,当时阿复还没从西北赶回来,阿怡便去国公府跟长辈们求助。他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置信,便半信半疑地带着国公夫人去宫里见三公主,结果你猜怎么着?”

    “春莺之前是宫里人,可惜就这么出来了,好在国公府在宫里也是有人的。当时护国公去见三公主,国公夫人便设法见到了他们谢家在宫里头的人,也是个宫女。却不想,那宫女给她塞了张纸条,想来也是早有准备。国公夫人回来后打开一看,差点晕过去,唉,真是无耻啊!无耻至极!”

    这么一番话下来,贺叔又一直以“畜生”来称呼那位威远侯,彭婶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如今听到他这么痛骂,那猜测也就基本明了了,便叹了口气附和了句:

    “利欲熏心之下,那些寡廉鲜耻之人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的!那威远侯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吧?我听你说,当初那侯府也是孤儿寡母的,他年纪轻轻就担了偌大一个侯府到今日这般气候,没点本事和雄心也是不可能的。”

    “到了现在,又自认为碰到了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那三公主,我听阿衡还有春莺都提过,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她如今是摄政王,又善权谋,这般非俗流的女子,红唇一张施以颜色,有几个男的能抵挡得住?别说儿子还能再生,就是家中老娘,要是需要,说不定也能断然给舍了!”

    “唉,无情无义、无耻下流的东西!”贺叔还是气得锤了下床板:“当初他那五城兵马司副总指挥使的差事,还是大哥帮着给提上去的呢!狼心狗肺的畜生,真是良心喂了狗了!哼,那三公主打得一手好算盘,指挥使李文远是姜皇后的人,盘踞兵马司多年,她一时间换不得,便让纪均林给她当条听话的狗,替她管着京城治安,跟李文远斗!”

    “这些事反正你们已经知道了,如此小人,我想总不会有好下场!”彭婶见他犹在气头上,自己这般坐着也有些累,便再次撑着身子慢慢躺了下去,一边看着自家丈夫说道:

    “不说别的,如今他怕是还不知道,三公主竟然还在想着要招靖王爷为婿吧?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知道了又如何?说不定也还是沉浸在他的美梦里!”贺叔倒是依旧坐着,给她一边捏着有些发肿的脚,一边低头看着她说道:

    “说不定三公主便糊弄他说,横竖宫里头的四皇子是他的亲儿子,纪均林那厮没准儿还在做着他太上皇的春秋大梦呢!”

    “此等宵小之徒,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只管等着,”彭婶被他捏脚捏得舒服,渐渐有了点困意,便打了个哈欠问道:

    “我只问你,眼下这种情形,是不是还得瞒着阿衡?那要到了京城,咱们又该如何?”

    “这事旁人都没法说,阿复也说等到了京城由他亲自跟阿衡去说,”贺叔把帐子给放了下来,也翻身躺倒,叹了口气:

    “明日一早我会先带着阿荣出发,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唉,兴许,等你们到了京城,半月之期还未到,阿复那边就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

    “阿衡那边你就先稳着,她要猜就由得她去猜,说句不好听的,心里头也能先有个缓冲。再者,咱们也想得乐观点儿,世事由天定,谁知道后头又有什么峰回路转呢?”

    …

    随后上路的周衡,在听了彭婶一番女儿家不易的感慨后,其实也没有怎么多想,又因着头一日忙碌的收拾,人也比较累,便在经过了中南道主城、休整上车后,胳膊下揽着上车不久就已经睡得七荤八素的阿瞒,自己也躺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入睡了。

    可惜不久却被春莺给叫醒了:

    “姑娘醒醒,卞大哥找您有点事情!”

    周衡睁眼一看,怀里的阿瞒自然是依旧睡得正香,彭婶却也已经睁开了眼睛,而马车已经停了。

    坐起身掀帘一看,是停在一处草深林密的地方,不过不远处看着便是官道,间或有行人马车经过,便放下心来,转身把彭婶扶起来,问神情有些严肃的春莺:

    “你把他们叫过来吧!”

    很快,伴着一阵脚步声,隔着帘子,外头传来了侍卫老大低低的声音:

    “小姐,中南道那边好像出事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总督府(上)

    “出事了?”周衡赶紧撩开帘子问他:“出什么事了?”

    “目前还不太清楚,”侍卫老大见她看出来便后退两步,随后身后站着的一个王府侍卫便上前两步过来接了他的话:

    “表小姐,可能您没注意到,大概小半个时辰前,就是咱们在那茶水铺子歇了脚再出发的时候,后面的官道上突然疾驰过去两匹马,也是往京城去的方向,看见有马车还大喊着要咱们避让,感觉挺急着赶路的,是以他们打马过去时属下就多看了两眼。”

    “那两匹马油光水滑的,一眼看去就知是那种用来加急快报的军用良驹,但奇怪的是那两个马上的人却都穿着便衣,且还是一身黑衣。如今天气还有些热,按说一般骑马赶路的人不太会穿这般深颜色的衣服,那两人头上的发带也是黑的。”

    “就因为他们俩都穿了一身黑,属下便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胳膊上还扎了条醒目的白色带子,后来大家议论了下,感觉挺像是那种家中主人家办丧事时会系上的白色带子。这么一想,那两人的穿着,似乎就是黑色丧服。”

    周衡一个现代人,自然是不知道家中办丧事时为什么胳膊上还要系条白色带子,不过如今侍卫们特意让马车停在路边来跟自己来说,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便从善如流地问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属下们是觉得,”侍卫老大这时候也上前来了,低声说道:“那两匹马养得挺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且那马上的人又戴着孝,这般火急火燎似要往京城方向去报丧一般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小姐,您和春莺之前去城里,不是听茶楼伙计说,总督府半夜逃了个男扮女装的贼人么?”

    这两件事还能有关联?周衡呆了呆,不过么…好像也不无道理:

    “你们是觉得,总督府里当晚可能是进了刺客?然后到今天那被刺杀的人终于死掉了?”

    马车外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周小姐果然是一点即通,侍卫老大便直接往下说了他们的想法:

    “正是!而且属下们大胆预测,如果真是总督府出了事,死的应该是府里的重要人物,跟三公主有亲缘关系的,既然是男扮女装,自然是为了进入内宅,说不定是为了刺杀太后娘娘!小姐您想啊,其实中秋那晚过后,太后娘娘不是就到了京畿道么?后来就没了具体下落,也不知她是回了宫还是继续南下回了中南道。但当时三公主率兵围困京城那阵子,为了安全起见太后应该回了中南道。”

    意思是死的可能是太后?哎哟!周衡一听顿时来了劲,想想这事还是很有可能的,说不定还是姜皇后派人干的。毕竟她跟太后是死敌,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派人刺杀太后这等实力还是有的。

    就算不是姜皇后,反正只要能让三公主不痛快就行,而如果真的是太后被刺杀死了,那不止是不痛快,肯定能给三公主造成重创,那可是亲娘呢!

    “这事可得好好查一查,万一是真的呢,呵呵,”周衡双眼闪闪发光问两人:“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对周小姐这般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默默表示理解,侍卫老大更是说话间忍不住咧了咧嘴表示感同身受:

    “属下们是想着,派两个侍卫回去城里查探一下,反正咱们这边马车不快,回头说不定还能赶上。”

    “可以啊,我们慢一点赶路好了!”周衡觉得此事可行,赶紧回头问旁边坐着听的彭婶:

    “贺叔那边没说咱们一定要什么时候赶到京城吧?”

    彭婶摇摇头,脸上看着也挺兴奋的:

    “你贺叔今日估计都到京城了,反正阿荣能早点见到他母亲就行,咱们晚一点去应该没关系。而且出发前就约好了,咱们到时候在水城门边的那家客栈里先等着,那边不是说有王府的人候着么?那差个一天半天的也没什么分别。何况这件事还真是值得查验一番,说不定对王爷那边的事也能有所助力,阿衡,你觉得呢?”

    虽然靖王爷那边被三公主逼婚的事还不能跟阿衡说,但彭婶心里如今也是升起了希望,别的不说,万一真的是太后死了,就算是摄政王,总也得为母守孝一阵子吧?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周衡见她没问题,便也笑着说道:

    “我也觉得没什么影响,阿复那边反正早晚能见到,而且要是能带着这么个好消息过去,不是也挺让人高兴的嘛!”

    吩咐两个侍卫: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这边慢慢赶路,你们也不用着急,以查出事情为准,当然,你们自己也注意安全。回头就还是按照原先说好的,咱们在水城门那边的客栈碰头,谁先到就先等着,你们觉得如何?”

    这就有备无患了,两人应了,回去安排人手不提。

    之后再次启程,周衡这边的一车妇孺外加一车侍卫及细软便放缓了本就不算快的赶路,掉头回去的那辆马车上的两个侍卫,则是在第三天下午眼看快要到京城时,终于又打马追上了他们。

    彼时周衡正跟彭婶两人坐在路边的茶水铺子里歇脚,春莺则陪着阿瞒在路边的一处草地上蹲着不知看什么虫子,侍卫老大站在他们身边,其余几个侍卫喂马的喂马,吃饭的吃饭,只有侍卫老五一个人去了不远处的河滩翻石头,说是要给小公子抓几只螃蟹来玩。

    周衡这边,正有些兴奋地说着回头晚上该如何联系沈复来见她们,忽见老五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便笑着跟彭婶说道:

    “看来螃蟹还挺容易抓的嘛,这么会儿就有了!”

    待到那老五目不斜视地越过路边蹲着的阿瞒,径直跑到了她们跟前,还没来得及问他,却听他压低声音说了句:

    “小姐,他们来了,就在那河滩边等着您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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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晚介绍:
周姑娘一心想要回家;
沈某则一心想要她留下。
于是努力来努力去,几经挫败后,周姑娘怒了:谁敢拦我,我绝对不会放过TA!
沈某一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
话可是你说的!既如此,那就…尽管无情地往沈某身上招呼吧!
说话算话,请务必不要放过我!春林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林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林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