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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桃和沾沾     春林晚txt下载     春林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好,成交!

    事实上,书房内的气氛也确实还不错,虽说不至于到沈嬷嬷想象中的“夫唱妇随”的地步,但两人目标一致,倒也算是你问我答气氛融洽。

    鉴于白天那一幕,沈复也好,周衡也好,两人见了面后便都心照不宣地直接切入了正题—

    周衡后续如何帮沈复查探幕后真凶。

    为此,周衡先开门见山、直接贡献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位在天香楼吃饭时遇到的什么“三小姐”可能有问题。

    反正如今坐在书桌前的这人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个来路,跟他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三小姐”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就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二十多岁,看发型应该是个已经成了亲的,黄嬷嬷叫她‘三小姐’,看着不是很待见她。”

    “哦?三小姐…?”这一点倒是让沈复有点意想不到,之前他只让暮云那边重点查探周衡嘴里描述的跟那船工差不多长相的人,天香楼那边只是略微提了一提,以他自己的理解,春日里柳湖边游客很多,天香楼生意又一直很好,尤其是中午饭点时,伙计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定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周衡,更没有人注意到她跟谁见了面、说了话,就算当时碰到,时间一过,后来也就没了什么印象。

    再者,对方总不会大咧咧地先来跟你打声招呼、留个把柄等人查吧?那也太肆无忌惮了!

    没想到如今却竟然从当事人嘴里得了这么个有用的信息,沈复便沉吟着问道:“那位小姐当时对你可是很熟络的样子?”

    本想问她对方的穿着打扮,坐了什么马车,随行的丫鬟婆子又如何,可惜周衡这个21世纪来的姑娘,除了还记得对方衣裙的颜色,其余一概说不出什么来,想了想,沈复便决定从旁入手,凭直觉,两人的相遇应该不是这么巧合。

    果然,周衡紧接着就又提供了一条很有用的线索:“我是觉得,怎么说呢,原来的周小姐跟这位三小姐之间,关系有点微妙。”

    想了想,周衡又说了句自认总结得很到位的话:“怎么说呢,那位三小姐似乎有意想要周小姐这边表现出对她很冷淡的样子,好让黄嬷嬷她们放心…”

    “说下去!”沈复听得都忘记了眼前这位姑娘的来历,本能地照着平日里吩咐底下人的口吻来了这么一句。

    周衡心里忍不住翻一个白眼:还真是王爷派头!

    不过也不用太过计较,毕竟只有顺着他的想法去做,才能见到对自己来说必不可缺的马首玉雕。

    周衡便没多加理会,继续说了当时的情形:

    “那位三小姐声音忽高忽低,当着黄嬷嬷她们的面说她是姐姐,她来请客,又趁着她们不注意,低声说什么上次的事可惜功亏一篑,她会再替我想办法。”

    “黄嬷嬷不待见她,她也不喜欢黄嬷嬷,又说要先帮我料理了黄嬷嬷,然后再慢慢收拾晨露和暮烟她们俩。”

    说到这里,周衡也是不禁叹了口气,古代做奴仆的人太可怜了,一个不慎竟然连性命都没了,何其无辜!

    得,还是早点回去吧,反正在这里当主子也不安全。

    沈复没想到这么条有用的线索得来如此不费工夫,看来这位三小姐定然是跟后来的事有牵连,想了想,结合周衡所描述的黄嬷嬷她们对这位三小姐的态度,想到了一个可能:

    “阿衡家中,除了她一母同胞的四个哥哥,倒是还有另外庶出的几位姐姐,连带一位庶兄,那三小姐自称姐姐,也不知是不是周家庶出的三小姐…”

    说到这里,抬头又是一副不容商量的决断语气:

    “明日你就跟着暮烟去周三小姐家辨认看看,是否是同一人。”

    周衡忍了下,觉得这种小细节上不用太较真,命令就命令吧,不过大方向上还是要顺带提醒下的,便点点头表示:

    “没问题,最好是同一人,这样的话,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我么,也能早日,呵呵!”你懂的。

    沈复自然听懂了,事情的发展比自己想象得要顺利多了,而且搞不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复杂,也并非周衍所说的那种情况,便也点点头表了态:

    “等事情水落石出,沈某必然交出一尊马首黑玉雕给姑娘。”

    至于到底是不是你想找的那一尊,不好意思,机缘巧合能找到自然最好,找不到,反正我也只说了是一尊,而不是那一尊,毕竟没见过,我也尽力了。

    沈复这话其实挺误导人,对此周衡也是没多想,还觉得对方为人痛快,本来坐在罗汉床沿的,眼看两人这么快就达成了共识,便走过来站在书桌前高兴地朝他伸出了手:“好,成交!来,握个手!”

    握手?沈复见她右手伸到了自己眼前,四指并拢,拇指张开,掌心朝着右侧,虽然不知具体何意,但“握手”两个字还是听得懂的,脸上便又开始发烫:“姑娘,这,这不妥吧?”

    又不是夫妻,怎么能双手交握呢?那也太、太亲密了点儿!

    不过,白天那会儿,自己稀里糊涂地上前掩住了她的唇,这姑娘当时也抓住了自己的手,该不会,就是她现在所说的“握手”吧?

    这么想着,生怕周衡再来抓自己的手,沈复便一边赶紧把放在桌上的两只手往后缩,一边很是尴尬地硬着头皮说道:“姑娘,这,这怕是与礼不合吧?”

    虽说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后当天就知道原身跟眼前这位高富帅定了亲,但周衡可是一刻也没想过自己要跟沈复怎么样,满心只想着如何再原路回去,尤其是昨儿莫名遭遇了飞来横祸,说不惊吓是假的,只不过想着总是能回去原来安稳无忧的21世纪,才算是堪堪抵消了被那船工突袭而差点死在柳湖里的惊惧感。

    后来又及时到了靖王府得了庇佑和照料,所接触的沈复也好,沈嬷嬷也好,都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心里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想要回去的心思却更是强烈了,对这位古代的高富帅便更是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要说心思,唯一的心思也无非是想让他早点把那马首黑玉雕给贡献出来、好让自己顺利返家而已。

    是以如今觉得回家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周衡也没多想什么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一时间她也想不到,只照着往日的生活习惯大大方方地继续伸着手:“就是握个手啊,表示咱俩合作愉快啊!来吧!”

第四十一章 异样感

    于是在沈复脸上看着不知所措、手却不受控制一般往前伸了伸的时候,周衡及时地握住了他的手,清脆响亮地说了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用力握了握,又用另一只手压上去拍了拍,表示自己定会信守承诺,请他放心,也请到时务必慷慨地交出马首玉雕让自己顺利回去。

    不过,眼前的人怎么没动静啊?不是也应该跟着说一句、表个态么?

    “王爷?”试探性地问了声,又紧了紧手里依旧握着的手。

    “…好!”声音听着似乎有些沙哑,又似乎有些艰难,然后周衡便见自己手里那只被握住的手快速往回一缩,那书桌后的人则倏然站了起来,起身时动作还挺急,连椅子都被带得发出了一声响,桌上的笔架也因此被碰得晃了晃,惹得她吓了一跳,不知对方突然这样是何意,赶紧抬头看他并轻声问了句:“怎么了,王爷?”

    不会又反悔了吧?幸亏自己刚才说了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周衡有些紧张。

    结果却见那站着的人眼望前方不知何处,目光闪烁,嘴里则喃喃地说了句:“那就这样,本王还有事,明早再与你细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

    这人,怎么每次都这么突然啊,王爷日理万机么?周衡有些愕然,但也只是嘀咕了声,倒是很识相地没跟出去追问。

    看样子是同意了,事情说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那就早点睡吧,自己之前多半是被那该死的船工给打成了脑震荡,这会儿虽然感觉没啥事,还是赶紧躺下好好睡觉休息,明早还得去辨认那个什么三小姐呢。

    自认已经解决了所有现有问题的周衡,对自己这两天的表现和现在的结果很是满意,于是之后便把沈复刚才那有点失态的表现抛到了脑后,心情愉快地让春桃小丫鬟端水进来梳洗完毕躺到了床上…

    沈复从屋里冲出来时,守在外头的沈嬷嬷和春桃还差点被吓了一跳,结果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沈复就已经从她们面前走过去了,看着还脚步匆匆很是着急的样子。

    王爷看着有事要办的样子,难不成表小姐跟他说了什么紧要的事情?沈嬷嬷一边挥手让旁边傻愣愣看着的春桃赶紧进去伺候周衡,一边自己急匆匆地跟了上去,想问他还有什么吩咐。

    谁知沈复只是头也不回地竖了下手表示不用跟着,并未多说一个字。

    眼看着对方往正房那边去了,又有侍卫跟着,沈嬷嬷便也作罢,转身回了内书房,再继续问周衡这边还有什么吩咐。

    “没啥事了,明天王爷会让我去办点事情,今晚我就早点睡,嬷嬷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如果明早王爷派人来的时候我还在睡,麻烦你叫醒我一声。”也不知王府的作息有没有什么不同,在周家时有黄嬷嬷会准时叫醒自己。

    唉,可惜黄嬷嬷就这么没了,想到此,周衡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好好查探,尽快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以告慰那三个冤死的在天之灵。

    沈嬷嬷如今本就对她有了很大改观,听到周衡叮嘱自己早点歇息,更是欣慰,看来还是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啊,能这么快恢复精气神,又这么体恤下人,表小姐可真是不错!

    而且表小姐其实一点都不娇气,对暂时要隐瞒身份睡在这内书房罗汉床的待遇表示一点都没关系:“这有什么,又软又暖和,晚上还有春桃陪我,放心啦,嬷嬷,挺好的了!”

    免费吃住还有人陪夜,要求不能太过分,何况这书房看着挺雅致,晚上也挺安静,周衡一点都没觉得不舒服。

    小春桃也挺高兴,兴奋地催沈嬷嬷:“嬷嬷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会好好伺候表小姐的!”

    行吧,反正你们谁都想赶我走,沈嬷嬷暗自嘀咕一声,便也随她们去了…

    急匆匆犹如被人追赶一般的靖王爷后来回了正房也很快躺下了,却发现自己很是有些睡不着。

    一开始是想努力回想下周衡刚才所说的那位三小姐自己是否认识,谁知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刚才周衡抓住自己左手时那种异样的触感,那双手又暖又软,不仅如此,虽然灯火暗淡,但因为近在眼前,便看得清清楚楚,那手纤瘦白嫩、指如春葱,当时自己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脑袋里还轰轰作响,为了怕接下来万一会再出什么丢脸的事,便慌不择路地赶紧走了出来。

    唉,想起来现在脸上都觉得烧得慌!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姑娘呢,竟然会主动上前来抓一个男子的手!

    还一脸笑嘻嘻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照她之前的话说,她也是出身书香人家(研究生毕业),爹娘还都是当官的(都是公务员退休,其中老爹是市里某个副局长的位置上下来的),教养不至于太差,如何就这般做派呢?还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跟他们周府里的侍卫学的么?

    对,定然是到了这陌生的地方乱学一通,自以为大家都是这般做派,沈复觉得自己替周衡找到了可(为)以(她)解(开)释(脱)的原因。

    于是便满意地略过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干扰,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被握住手的那种…刺激感。

    这么想着,沈复发现自己又想起了昨晚给周衡喂药时她那副无力张嘴的娇柔模样,后来倒向自己身上时脖子上带给自己的异样触感,以及,今日白天自己那鬼使神差一般的上前掩唇动作。

    沈复自认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毕竟虽然未曾娶亲,连侧妃也没纳一个,但房里好歹还是有两个侍妾的,是以如果有人像以前长姐那样,说自己在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靖王爷觉得自己是很不服气的。

    但从昨晚到今晚这些别样的感受,对了,还有清晨那个不可言说的梦…沈复只觉身子都有些发热,赶紧起身摸黑到外头桌子上直接对着茶壶嘴喝了几口凉茶,之后回来躺下继续睁着眼睛看黑漆漆的账顶。

    还是睡不着,还是觉得想不通…

第四十二章 回来了

    睡不着又想不通的靖王爷,后来强行压下了关于周衡的一些念头,开始努力回想关于周家那位庶出三小姐的情况,可惜想来想去,他一个亲王,别说一个本就没什么场合能碰到的堂姨母家的庶表姐妹了,就是周衡这个算是嫡亲的堂表妹,平日里就算有机会见到,其实也是能避则避、能躲就躲,没什么太多的了解。

    叹一口气,反正现在睡不着,干脆,再好好想想关于河道封锁的事情吧,毕竟,有如此能力的人家满京城应该也没几个,而有胆子能不怕人事后追查的更是就那么两家。

    这会儿,沈复只觉自己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便开始认真回想自己以前在某些场合里碰到某几个人时的情形…

    第二天早上,周衡是被春桃给叫醒的,不禁有些汗颜:居然要个看着初中生年纪的小姑娘来叫醒自己。

    便赶紧起床洗漱吃早饭,中间得知沈复已经出门,又不禁暗自咂舌了下:看来这位王爷还是挺自律的嘛,不是说皇帝已经允许他暂时不用上朝了么?

    而且很快,在周衡正一边吃着饭,一边吩咐春桃赶紧出去问问谁来带自己去辨认三小姐的时候,春雨笑眯眯地进了门。

    得知是春雨带着侍卫陪自己去,周衡也很开心,好歹算是熟人了嘛,而且这样的话还可以把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春桃也带上:“春雨姑娘,要么咱们把春桃也带上吧,到时兴许也用得着,她年纪小,不引人注目。”

    一边说一边朝春桃眨眨眼,春桃心领神会,赶紧也点头央求:“是啊,春雨姐姐,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春雨也是痛快答应了:“行吧,反正表小姐同意了就行,王爷说了,咱们都听表小姐的,记住了吧?”

    于是事后过来的沈嬷嬷便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本来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鬟开开心心地帮着春雨给周衡脸上抹了些让肤色变黄的脂粉,又特意把周衡的眉眼画得下垂了些,加上如今周衡身上穿了身普通丫鬟的衣裙,哪怕仔细看,也是轻易不会想到这是昨天落了水的周家小姐。

    “好了,出发喽!”周衡自己也很开心,这事多好玩啊,反正刚才春雨说了,那位靖王爷派的侍卫身手都很好,会保护自己安全,而且中间春桃也插了句嘴,说春雨自己也有功夫,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样的一趟穿越之旅才有意思嘛,周衡想想都兴奋,又满心期待着等下见到的三小姐是否就是前天在天香楼遇到的那人,三人便迅速出发了。

    上了马车才知道,竟然是回周家,对此,春雨的解释是:“王爷的意思是,让表小姐您打着给老夫人和夫人送药材和补品的由头,让她们见一见您,这样她们也好放心,再者,前日小姐您出了事,昨天周大人在湖上让人忙了一天一无所获,到今日,按礼数,有些人家便要让女眷们登门慰问了,咱们刚好可以顺便查探下她们的反应。”

    周衡一开始听着有些迷惑,后来一想便也明白了,就算春雨从前天傍晚开始就见到了自己,自己不是原身周小姐这件事,其实归根到底也只有沈复自己一个人知道。

    那么,辨认三小姐这件事,也只能自己和沈复两人知道,要不然传出去,万一天香楼见到的那人就是周家庶出三小姐,而自己竟然不认识,那可就太让人疑惑不解了。

    想到此,周衡顿时对这位靖王爷有些佩服,这人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缜密。

    当然,自己反应也快,刚才在王府里应该也没露出什么马脚,想到此,周衡有些得意,脸上倒也不显,只点点头表示同意:“没错,定然有些幸灾乐祸的,还有些故意来打探情况的,咱们可得好好看看!”

    之后马蹄踏踏,三人到了周府,果然,周府这边已经派了人候着,一听她们是靖王府派来给夫人们请安送东西的,便让她们进了内院见周太夫人。

    面对周太夫人和随后过来的周夫人谢氏两人一人一只手拉着自己还拼命压抑着哭声的表现,不知怎的,周衡莫名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外婆,唉,虽说照目前情况看,那边也依旧还是有个周衡,不过,也不知这么个古代的娇贵小姐到了21世纪会如何惊慌失措,万一一个不慎受不了刺激疯了怎么办?那可是个汽车满街跑、人人有手机的古怪世界啊!

    如果那个周衡出了什么状况,外婆定然很伤心…想到此,许是被旁边的哭声所感染,周衡的眼睛不禁也红了。

    好在终究算是件有惊无险的事,外头又有丫鬟禀报说有客人过来了,周太夫人便头一个控制住了情绪,安慰儿媳和孙女道:“好了,收一收眼泪,眼下多少人看着,阿衡,委屈你了,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放心,咱们往好里想,你呀,经此事,就安心地待在王府里,咱们周家,还有靖王爷,都会护着你的!”

    谢氏听了也一边给女儿擦眼泪一边低声安慰她:“听祖母的,你呀,反正也是一心想着能早点去王府,这一次,咱们就当因祸得福了罢!”

    行吧,随你俩怎么说,周衡记着自己来的主要任务,也记着还是少说为妙以防露馅,便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还请祖母和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话说完,周太夫人便又刻意提高了嗓门说了句:“回去转告王爷,他这份心意我老太婆收下了,我们家阿衡福大命大,他日定会平安归来!”

    一边说一边使着眼色示意周衡离开。

    谢氏作为母亲,眼看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自己身边的女儿如今一副丫鬟打扮,现下又要走了,便很是有些依依不舍,不免多叮嘱了一些话,譬如担心自己的身体啦,一日三餐啦之类,结果这当头,外头便响起了一个哭声:“祖母,母亲,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好嘞,来的正巧!周衡精神一振,希望是那个三小姐!

第四十三章 好狠啊!

    运气还真不错,之后外头进来了几个人,前头那一个,周衡一眼认出,便是之前在天香楼遇见的那位三小姐,只不过如今穿的衣裙换了,从玫红色换成了一件深绿色的。

    生怕被对方认出,周衡便赶紧往春雨身后挪了挪,以防被她注意到。

    好在对方是拿了帕子一副哭泣的样子,进来后便直接往周太夫人跟前,压根儿就没注意她们两个丫鬟打扮的人。

    相比之下,后面还有个跟那位三小姐年龄差不多的穿了件天蓝色衣裙的少妇,长得没三小姐美,但人看着还挺稳重,听她也是对两位周夫人口称“祖母”和“母亲”,想必也是周家庶出小姐,只是不知排行第几。

    周衡在春雨身后悄悄看着,周太夫人对这两位孙女态度还不错,和颜悦色的,谢氏就明显冷淡了些,看来之前黄嬷嬷等人的态度也是受她影响。

    但无论是两位周夫人,还是两位周小姐,四人显然都对彼此的态度都心中有数,是以之后那位三小姐便依旧哭哭啼啼,而另外那位看着稳重的也依旧没开口,周太夫人则叹了口气开始喝桌上放着的一碗飘出药味的汤,倒是谢氏,终是忍耐不住似的喝了声:“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三小姐似是就等她这句话,一听就立马止住了哭声,然后抽抽噎噎地向她赔了个罪:“还望母亲节哀,衡妹妹去得太惨了,还有祖母,请您老人家多保重身体,想必衡妹妹—”

    “闭嘴!”如今女儿还活生生就站在眼前,谢氏自然听不得她这番刺激人的话:“柳湖里根本就没找到阿衡,红口白牙的,你就在这里咒你妹妹!”

    就是,谢氏这话说得周衡暗自点头,看来这位三小姐真是没安什么好心,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何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跑来嫡母面前伤她的心。

    又感叹,看来这周家的嫡庶之间没什么亲情啊,怪不得原先那位周衡一心要未来夫婿答应不纳侧妃。

    不过,谢氏这话一说,另外那位一直垂头不说话的庶出小姐却很是惊讶地抬起了头看了看上面两人,然后有些犹豫地问道:“母亲莫要怪三妹,她也是…还有祖母…莫非还没接到父亲那边的消息么?”

    “哦?什么消息?”周太夫人放下了汤碗,有些惊讶的样子。

    那小姐便又犹豫了下,然后看了眼三小姐,结果对方便快人快语地抢着说了:

    “祖母恕罪,衡妹妹这一出事,孙女就一直派人在柳湖边候着,一个时辰前从那边得了消息,说是又打捞到了两具…其中一具,看着便是衡妹妹…孙女也是担心您和母亲,便和二姐一起赶紧回来了…”

    说到这里,似是伤心极了,又开始一边哭泣一边拭泪。

    谢氏听了这话,反应也算快,先是看了周衡这边一眼,然后一副震惊的样子问那二小姐:“此事当真?!”然后一副摇摇欲坠、不敢置信的样子。

    那二小姐还是没有哭,只沉默着点点头,又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下同样沉默不语的周太夫人。

    糟糕,希望不要露馅,两位夫人还请配合一下流两滴眼泪啥的表示下哀痛心情吧,这三小姐感觉就是特意回来看你们哭的啊!周衡觉得这时候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惹人怀疑。

    但谢氏还是没哭,只颓然低头坐下,而上首的周太夫人则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那二小姐:“确定是…阿衡了?你父亲他…?”

    那二小姐正打算说,旁边本来在哭泣的三小姐又抢了她的话,抽抽噎噎却又很肯定地表示:

    “管家说,当时两人是一起捞上来的,先不说捞上来的情形…衡妹妹她…光着脚,所幸里头的衣裙还是在的…另外那男的,穿了船工的衣服,…父亲当时就晕过去了,祖母,衡妹妹死得太惨了!”

    一边说又一边“呜呜呜”哭了起来。

    “咣当”一声,这次谢氏倒是有了更大的反应,但却是把个手边的茶盏给摔了,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很是气得不轻,之后便坐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周衡冷眼看着,那三小姐果然是一副“嘿嘿,终于把你给整哭了”的微表情,倒是另外那位二小姐,依旧木着张脸,甚至还特意起身想去劝慰谢氏,被她一把把手给甩开了。

    周衡对刚才周三小姐那番话其实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不知谢氏为何终于哭了,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明摆着的,对方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周家小姐已经死在了柳湖里,谢氏这做母亲的,心里自然生气。

    不过,眼下也无暇去顾及谢氏,周衡心里在关注另一个点:听这位三小姐的意思,那船工后来也死了?

    还是说,死的其实是真的那位船工,而不是后来要杀自己的那个凶手?

    这样的话倒是干净利落、彻底把线索给断了。

    看来这幕后之人很是凶狠啊,也不知沈复那边收到这消息没有…

    想到这里,周衡觉得很想去看下那捞上来的人到底是谁,眼下也只有自己能辨认了,虽然有些怕,但想到黄嬷嬷她们,也还是努力鼓起了勇气,便低声跟前面的春雨商量:

    “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回府跟王爷说一声?”反正三小姐的身份已经坐实了,这一点也得赶紧跟沈复说一声,让他派人查探这位三小姐跟人来往情况。

    春雨自然是听她的,当下便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下头,然后行了个礼跟周太夫人表示了同样的意思。

    周太夫人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赶紧表示:“回去也跟王爷说一声,唉,王爷有情有义,老身现在心里很乱,有些礼数如今也顾不得了,这样,就有劳你们俩,回去如果王爷在府里,就麻烦把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一声,让他也赶紧去那柳湖边,阿衡她父亲,想必如今也很不好…唉,怎么会这样!”一边说一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第四十四章 柳树下

    懵懵懂懂的春桃之前已经被沈嬷嬷连哄带吓地提点过好几次,是以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很是不对劲,却依旧一声不吭地跟着周衡和春雨回了王府,之后更是主动表示要帮着跑腿去外院看一下王爷在不在。

    从侍卫大哥那里得到的回答是王爷并不在府里,至于去了何处,在春桃搬出沈嬷嬷的大旗后对方才告知,王爷去了柳湖那边。

    春雨便劝周衡先歇一歇:“表小姐还是稍安勿躁,这两天多加休息吧,您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午后王爷想必就回来了。”

    周衡想了想,问她:“那湖里捞上来的尸体,最后会如何处置?”总不会一直摆在湖边吧,官府会不会派人过来拉走验尸什么的?

    得到的回答果然如此,周衡便当机立断:“要么咱们也过去找下王爷,看看那捞上来的是什么人。”

    春雨有些犹豫:“水里浸泡了两天,定然是面目可狰,别污了小姐您的眼睛。”

    “没事,大白天的,看两眼就行,不用怕,”周衡越想越觉得还是趁早去看一眼最好,安慰她:“反正王爷不是让你听我的么,不用担心,那船工长什么样,如今应该只有我一人认得,还是得早点去看看为好。”

    头上还隐隐作痛,想是淤血还没化开,那肿胀的地方刚才又被周家两位夫人轮流摸了摸,也在提醒自己早点把这件事揭个水落石出。

    如此,也算了了在这个世界的这段旅程,清清爽爽地回自己的世界,周衡觉得这样心里才没有什么遗憾。

    春雨也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听了后就一边让春桃去跟沈嬷嬷报备一声,一边又派人去重新套车:“好,奴婢听小姐的。”

    之后三人便又重新坐上了马车往柳湖去。

    快到中午时,在艳阳高照的湖边看到了正等着她的沈复,这让周衡对靖王府的办事能力有了新的认知,沈复更是在见到她后直接点点头说了句:“不用怕,跟我来,周大人也在。”

    看来春雨这边早就有人把事情前后经过都跟沈复汇报了,倒是省了一番口舌,周衡便跟在他后面默默地往附近一处看着是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去。

    据沈复介绍,草棚里安放的便是那捞上来的女死者的遗体,而另外那具一起捞上来的男尸则是放在草棚外不远处柳树底下的地上,想来是因为身份有别被区别对待了,倒是也不用想什么理由就可以看到。

    据说那女尸虽然脸上浮肿已经不太能认得出长相了,但经周府里丫鬟辨认,身上穿的正是周衡前日游湖的那一套衣裙,连带一对珍珠耳环都是她素日里最喜欢的,所以跟那男尸一起捞上来时,连知道女儿还在世的周衍都傻眼了,差点气得口吐白沫晕过去。

    沈复讲得有些隐晦,周衡这现代姑娘也听不出“一起捞上来”这句话对一个哪怕已经死了的古代姑娘伤害性有多大,只想到一个细节:

    “王爷,这也太奇怪了吧?难不成他们事先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这些肯定是跟府里的人脱不了干系吧?还有那珍珠耳环,我明明给了那马车夫啊,还有头上的簪子,你可以派人去查查看。”

    “这事看来是早就预谋,想必那背后之人其实并不在乎我死没死,要的只是坐实周小姐落水溺亡这件事,对吧?”

    “也不对,应该说,他们本来以为我必死无疑,结果捞了两天都没捞到,周家又坚持没找到人就是还活着,于是他们就找了具别的尸体,目的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周家小姐是死定了!”

    这些话惹得沈复不禁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这位姑娘还挺不忌讳的啊,开口闭口说自己死了。

    周衡不知他什么意思,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车夫的事我不是都跟你发过誓了吗?但有半句虚言,我就要留在这里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好吧,确实是发过誓,沈复心里有些不得劲,便岔开了话题问她:“在周府里可有碰到三小姐?跟前日你在天香楼遇到的是同一个人么?”

    这话立马引起了周衡的兴趣,赶紧点头表示两人确实是同一人:“没错,你这么说,倒是让我觉得,衣裙耳环啥的,会不会是那三小姐派人暗中做了手脚?她毕竟是周家小姐,这种事情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沈复点点头:“此事回头你跟周大人说一下,让他留意下三小姐。”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到了草棚外头。

    周衡活到三十岁,别说死人,就是死的动物,也只在超市里看到过冷冻柜里的鸡鸭鱼,是以虽然存了为黄嬷嬷等人报仇的想法,临到眼前,心里还是挺犯怵的,不知被水浸泡过的尸体会是怎么个可怕法,手便情不自禁地揪住了走在前面的沈复的衣袖。

    沈复感觉到衣袖被人牵扯,低头回眸看了下,见一只纤纤玉手正揪着自己黑色的衣袍,阳光下黑白分明,一时间,虽然觉得这样有点拖拉,倒也不忍心让她放手,脚步便放慢了些,看着两人都快并肩而行了。

    草棚里面两条长凳上面搁了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看样子便是那湖里捞起来的女尸,周衍神情疲惫地垂头坐在旁边,后面站着两个同样神情委顿的周家公子。

    见沈复过来,周衍正欲起身打招呼,却一眼就瞧见了后面的周衡。

    许是父女连心,虽然周衡现在的穿着打扮和长相都已经跟千金小姐大相径庭,周衍作为父亲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女儿,便很是激动地张嘴就唤她:“阿衡—”

    好在话一出口便知不对,两个儿子可不知道自家妹妹还在人世呢,便急中生智又硬生生地加了句:“她、她知你如此重情重义,也放心了!”

    这话其实有些莫名其妙,周衍身后的两个儿子听了都不禁神情疑惑:王爷在这边已经待了两个时辰了,如何父亲突然激动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沈复反应也快,一看那两个表兄弟的样子,便颔首接了周衍的话:“姨父客气了,阿衡遭遇如此变故,于情于理,靖王府都应该出一份力。”

    “再者,”顿了顿,状若无意地提到了那个捞起来的船工尸体:“仵作如今也验完了那男尸,不知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一边说一边轻微地侧头看了下身后的周衡。

    这个动作用意明显,周衍稍微一想便也想明白了,定然是女儿想要来辨认下那男尸的身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骄傲,没想到从小娇养到大的宝贝女儿如今竟然这么经得住事,便眼眶湿润地当即表示:“不错!既如此,咱们过去看看。”

    吩咐两个儿子继续守着,也不让小厮跟着,自己带着两人出了草棚往那不远处的柳树下去。

    “阿衡,”左右见无人,周衍退后几步走到了周衡旁边,很是心疼地嘱咐女儿:“别怕,有爹在,等会儿好好看看,是不是先前那害你的贼人!”

    “他NN的,要果真是他,放心,等仵作验完了,回头爹找个人,就算他死了,也…”说到后来,好歹顾着女儿是个姑娘家,忍住了后面的话,哼,反正不让这贼人好好投胎就是了!

    周衡没接话,只轻声说了句:“我挺好的,您别担心!”算是对眼前这两男人的交代。

    沈复则默不作声地依旧往前走,只放慢了些脚步,然后在眼看要到了那柳树跟前时,转头低声安慰了周衡一句:“到时你若害怕,认不出来也不要紧,赶紧离开便是。”

    这话顿时说得跟在女儿旁边的周衍大为欣慰,是啊,跟那草棚里的无名女尸不同,这树下躺着的男尸可是害过阿衡的凶手,女儿到时搞不好会很害怕。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心疼,好在身旁的女儿低声“嗯”了声,却并没有就此止步或者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便也低声说了句:“对,听王爷的,要是觉得不适咱们就赶紧走!”

    之后三人便走到了那柳树下,一个身材粗壮、衣袖挽起、身穿粗布衣袍的老头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并主动汇报:“王爷,周大人,小的已经验完了,死者的家属也来认过人了,要是没有什么问题,下午就可以让他们把人领回去。”

    “哦?”沈复一边用手拉了把周衡的袖子示意她跟上,一边吩咐那仵作老头:“所以你已确定,这船工身体无恙,也没受什么伤?”

    周衡其实对那当时若无其事一般抄起船桨打自己的船工心里很有些阴影,眼看那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双被水泡肿的大脚正对着自己,连带之前做的噩梦都想了起来,刚好沈复在这时候拉了把自己的袖子,便条件反射一边,也反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那仵作虽然见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紧跟在靖王爷后面去看一个死人有些奇怪,不过想着靖王府的丫鬟见多识广胆子大、人好奇也未可知,便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周衡便拉着沈复的袖子努力壮起胆子走上前去…

第四十五章 委屈你

    那船工的尸体被随随便便地放在了湖边草地上,身上也只简单地盖了两片估计是盖草棚剩下的草片,见沈复走上前想要再看一看,那仵作老头便赶紧上前揭开了那盖在尸体上半身的草片。

    只见那死者双眼紧闭,脸部浮肿,周衡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沈复的袖子。

    春衫单薄,虽然隔着袖子,沈复瞬间感觉到了周衡手上的温度,且许是两人靠得太近,还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眼前毕竟是个死人,又是水里捞上来的,面目可怖,一个姑娘家,没尖叫出声,已经很勇敢了,所以,如今她这么依赖自己,其实也挺说得过去的,沈复一边想一边挺直了背,安之若素地任周衡依旧紧紧地捉住自己的胳膊。

    站(躲)在沈复背后,眼看那死者已经看不大出原来的相貌,周衡一开始很是失望,不过再一想,记得那船工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身子壮硕,说话声音也洪亮,倒是可以试着问询下。

    想到此,周衡便装作一副很同情的样子,转头问那仵作老头:“真可怜,想必家中孩子还小吧?”

    结果那仵作老头偷偷看了眼后面不远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衍,点点头跟她表示:

    “姑娘菩萨心肠,之前这汉子的家人来认人,他那婆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手里牵了个三岁小儿,听说家里还有个刚会爬的小的,年轻轻的,想必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人看着木呆呆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唉,也是作孽!”

    话不好说得太多,凭借多年经验,仵作老头断定这船工确实是溺水而亡,草棚里的周家小姐也是,只是他一个船工,按说水性定然是极好的,划船的手艺也不会差,周家是大户人家,订船时肯定是仔细问过、挑了稳妥的,当天暖风和煦,柳湖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风浪,何至于翻了船、还害了周家小姐?

    而且当时据说周边都没有什么游船看到此事,这可真是太凑巧了,这段时间春光正盛,可说是湖上游船生意最好的时候,柳湖又不大,有时游船太多,多到彼此之间都能相互递个茶水什么的,如何一条游船翻了,竟然没任何人看见?

    还是说…有人看到了却噤口不言?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啊!

    眼看着几个女眷落水却连吭都不吭一声,那这后面的水可能就很深了!

    仵作老头自认自己这么多年给人验尸,什么离奇古怪的案件没见过,什么样凉薄的人心没看过,是以不免多想了些,毕竟,这船工捞上来时是双手紧抱着周家小姐的,虽说两人都已经死透了,可身份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今早围观的人可已经在私底下传了些闲话出来,也不知传到周家人耳朵里没有。

    虽说一般人肯定是先想到那船工是为了救周小姐而死的,但周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当日跟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靖王爷的婚事又惹得京城多少姑娘家暗中嫉恨,如今她溺水而亡,想必很多人都在暗中高兴,借此生事的肯定有。

    许是年纪大了,仵作觉得自己那颗看了太多世态炎凉的心也渐渐软了,是以今早看到那少妇幼子时就不自觉地动了些恻隐之心,同情那救人不成反送了自己性命的年轻人,又觉得周家小姐这么青春早逝也很是可怜,便借着刚才周衡的问话,赶紧透露了那么点意思,希望周家能顾着周小姐名声,给救助者留下的孤儿寡母一点帮助。

    仵作说完这话,见沈复看了他一眼,赶紧把头一缩不吭声了,看样子靖王爷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啊,他一个小小仵作,希望王爷不要怪他多管闲事。

    周衡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只想着他话里透露的信息:如果老婆这么年轻、孩子还这么小,那躺在这里的船工顶多也就三十岁,跟那之前四十多的应该不是同一个。

    当然,以防万一,还是可以再派人查探下船工家中的具体情况,万一是老夫少妻啥的也不一定,但自己今天这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周衡便轻轻扯了下沈复的袖子,不再多说什么。

    沈复在刚才听到周衡问话时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如今见她扯袖子,心知定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回头看了眼。

    果然,周衡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个小动作,别人看不见,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周衍却一直看得真切,一时间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慨情绪。

    没想到之前几年平平安安,却一直是一个追、一个躲,想撮合都撮合不到一块儿去,沈复这臭小子还想着要推迟婚期,现在倒好,出了这么桩事情,结果两人的关系反倒变好了,看眼前这情形,可说是亲密有加也不为过。

    周衍自己也是男人,便按着男人的心思去揣摩,自认为看懂了这位靖王爷的某些心思:想必这位堂外甥是看多了娇滴滴的贵女,一心想要找个稳重能经事的王妃。

    也是,偌大个靖王府,王妃是得能撑住事的,就像以前的谢王妃,自家夫人就经常说,她这位堂姐,谢氏长房嫡女,高华有气度,非寻常贵女可比,是以当初那位沈家公子虽然一介武夫,却依然为其倾倒,据说颇费了些心思才求得佳人下嫁,婚后也一直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可惜情深不寿,谢王妃早早撒手人寰,想来如今这位幼年失恃的小王爷也是因为慕孺之情、一心要娶个跟母妃一样性情的王妃来弥补些缺憾吧。

    之前阿衡确实被母亲和夫人她们养得娇气了些,不过堂堂周家嫡小姐,一个小姑娘,家中有父兄,也没什么需要她出面扛事的,娇气些也正常。

    只是却不知正因如此才让人家靖王爷一直瞧不上眼,周衍感叹两人差点为此而错过。

    好在如今经此一事,总算是知道,他们周家的姑娘,毕竟身体里流着武将家庭的血,更有当年贵太妃大事当前从容淡定化险为夷的气度,嘿嘿,阿衡可真是争气!

    周衍正这么自顾自地高兴着,前头的沈复忽然回过了头来,对着他带着些歉意地说道:

    “看来这边也是看不出什么了,姨父累了这么久,眼看如今也是午时了,要么先用些午膳吧?”

    周衍心领神会,事情办完,这是要让自己父女俩见面说些体己话了,便也赶紧点点头装模作样喟叹一声表示无奈同意,之后一行三人便去了周家包下的那家酒楼雅座。

    待到听完周衡的描述,周衍只觉愕然,沈复却不免结合刚才那仵作的话往深里想了一番,之后便斟酌着跟周衍商量:

    “照阿衡这么一说,如果不是那害人的凶手,那这船工也算是个被无辜牵连的人,念他年纪轻轻,想来定是家中顶梁柱,他这么一没了,家中有两个幼子,搞不好还有高堂健在,如今定是落入了困顿,难以为继,回头我让底下人扮作周家的人去他家中慰问一番,送些银钱,借此打探一番,不知姨父可同意?”

    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周衡有些不以为然,但见周衍听了后似乎有些为难,便接着沈复的话劝他:“就算他是帮凶,甚至是我看走了眼,他就是前日那凶手,到底也还是丢了性命,舍点银钱给他们也没什么,要不然也没啥名目去他家中打探啊,你说是不是?”

    想了想也有道理,周衍便牙一咬:“也罢,好歹给周家博了个好名声,只是委屈你了!”说来说去,虽然女儿如今还在眼前,但总觉得心疼。

    周衡自然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还是早日查出真凶要紧。”

    三人说了话一起吃了顿饭便散了,之后周衡便跟着沈复回了王府,等回到了内书房,便又问起了之前在酒楼时差点想跟周衍说起、却被沈复把话岔开的那位周三小姐:“对了王爷,还有那位三小姐,是不是也得查一查?”

    沈复点点头,顺便对自己刚才的行为进行了解释:

    “这事,回头我会派人私下告知周家姨母,姨母掌着府里中馈,查起来也方便。再者,周衍毕竟是那三小姐的亲生父亲,如果咱们贸然告知,先不说咱们如今手头并无什么真凭实据,就算有,想来她一个庶女,婆家也是藉藉无名之辈,没有这等能力,顶多是个帮凶罢了,打草惊蛇不说,还伤了家中和气。”

    也是,周衡是他女儿,那周三小姐也是,万一真的查出什么问题,对周衍来说冲击应该不小,还是让那周夫人慢慢查吧。

    想到此,周衡便问起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任务:“那,王爷,如今这边应该没我什么事了,下一步呢?”

    早点把事情了结了,也好早点回去啊。

    沈复的思绪还停留在周家的事情上呢,不提防眼前这位姑娘已经问起下一步了,不禁一愣,然后脸上现出了一股有些尴尬的神情来…

第四十六章 你确定?

    周衡见此心里一咯噔:不是吧?事情不是还没查清楚么?这位王爷竟然就想着过河拆桥、不打算把自家祖传宝贝拿出来给我看了?

    还是说…毕竟人家是土著,其实早就掌握了很多情况,王府人手也多,如今已经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了?

    可是我也是在努力的啊,连被水泡过浮肿的尸体都平生第一次勇敢地直面了好不好!

    那马首玉雕,我到时看一看就行了啊,又不会抢走,再说了,就算我想抢也抢不走啊,你不是会功夫么?你是个王爷你得有这份自信啊!

    这种小气巴拉的念头都会有,当心食言而肥啊姓沈的,别看你如今一副玉树临风的高富帅样子,搞不好以后一不留神就变成个出门都困难的胖猪头了!

    唉,暗搓搓诅咒完,周衡又觉泄气:那现下该怎么办呢?

    虽然如今见识到了对方的真面目,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马首玉雕还在人家手里,为了回21世纪,自己还是得求他啊!

    于是心里嘀咕千遍,周衡便咬牙用了一副很客气的口吻又补了句:

    “没事,王爷,需要我去做的,只要没有太大危险,我都可以,你尽管说!”

    不管你们查没查出来结果、还需不需要我,本姑娘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的,只要能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就行。

    哦不对!转念一想,说不定对方就是在等着自己说这句话呢,就是想用马首玉雕做饵、让自己去替他做些有风险的事情吧?

    怪不得故意做出这么一副犹豫的样子,看来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位王爷心机深沉,打得如此一手好算盘!

    可是也没办法,就算明知被对方利用又能如何?周衡深觉无奈,没办法,命脉都被人家捏在手里了,自己刚才的话也说得太过急切,眼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行吧,既然话都说了,那姿态也干脆摆得好看一点—

    想到此,周衡便刻意摆出了一副诚恳的姿态,一脸恳切地看着沈复,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反应。

    毕竟刚穿过来没多久,21世纪的成熟女性并没有意识到,原身其实就是个明丽的漂亮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生得极美,如今这般看着对方,还是挺让人招架不住的。

    而沈复本就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有些尴尬,被周衡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脸上又觉得开始发烫,脑子里更是想起了在柳湖边被她抓住胳膊的时候,衣袖外面传来的手指热度,还有她身上传来的香气…

    于是先是左手握成拳抵住唇轻咳了下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缓了缓,才找回了原来的思路:

    “事情还是有些需要姑娘帮忙的,放心,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沈某已经让人在安排了。”

    说到这儿,一半是为了继续缓解自己的尴尬,一半也是之前就想过的,便刚好趁现在给说了:“沈某不知姑娘真名实姓,大致只能按着原来的称呼,姑娘对沈复以后也不用如此客气,就按着姑娘原先的习惯称呼好了。”

    其实也是有些好奇,不知按照她那来处的规矩,会如何称呼自己。

    周衡听了先是有些惊诧,不知为何又扯到了称呼上,想一想又觉得释然:果然还是有事情要交代自己去做啊。

    整个人便都放松了下来,让自己做事就代表还有希望!

    还有,看来未来要做的事估计挺重要的,所以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做,而自己初来乍到的,这位靖王爷觉得对自己不够了解,想要拉拢人呢,虽然,他其实想错了地方,自己确实是这么个如假包换的名字。

    周衡便用比刚才还要恳切的表情给沈复解释:

    “王爷,我都说了呀,我就是叫周衡,一模一样的两个字,真的!可能冥冥之中就因为这么个原因,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莫名地到了周家小姐身上啊,你说是吧?”

    想到那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的马首玉雕,周衡眼睛一闭,反正之前已经做过一回,如今干脆再做一回好了,唉,说起来,信任确实是需要花时间建立的,也怪不得人家:

    “这样吧,王爷,我再给你发个誓吧,我要不是姓周名衡,就让我在这个世界…”

    眼珠子一转,哼,总不能次次都诅咒自己嫁不出去成老姑娘在此孤独终老,还是把对方也拉下来做个垫背的吧:“嗯,就让我一直留在你们王府里当个伺候人的丫鬟!”起码白吃白喝你沈复府里的,哼!

    至于如何称呼对方,难不成还直接叫他名字?呵呵,肚子里叫一叫就行了,这个世界生存法则不一样,自己又得仰仗他吃穿住行外加最最要紧的马首玉雕,还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一声“王爷”吧,人在屋檐下嘛,周衡对此不想回答,反正叫人家一声“王爷”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沈复听她这么说,心知对方对自己也远没有到坦白相告的地步,不过这种事总得慢慢来,如今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已经不错了,便温言接着说自己的打算:

    “既如此,那就还是照以前的称呼,周姑娘,这两天已经得了些情况,加上沈某之前…掌握的一些事情,那船工家中,想必也很快会打探到一些线索,是以有些想法,沈某想先跟姑娘说一说。”

    这话说得周衡心头彻底放松了下来,早说嘛,刚才那表情,还以为真要过河拆桥了呢,便赶紧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王爷请说!”

    沈复脸上便又现出了之前那股尴尬的神情,犹豫了下,才斟酌着字句跟对面睁着眼睛等回答的姑娘说明:

    “之前,之前周大人那猜测,如今又有了姑娘你这边关于周三小姐的事,兴许,兴许也不算是无中生有,当然,这事沈某事先一无所知!”

    看着对方连耳朵都开始发红,周衡觉得还挺好玩,按说被人暗恋本是件有意思的事,谁想到这位钻石王老五竟然招惹了个可怕的姑娘,嗯…按21世纪的情况,大概也只有明星的什么私生饭可以勉强比拟。

    想到此,惦记着对方手里的马首玉雕,周衡觉得自己可以适度出手缓解下屋里有些尴尬的气氛,便笑着回应道:

    “说起来,这事确实怨不得王爷,还别说,我以前那个地方,也有类似的情况。”

    之后大致说了下私生饭的一些做法,也是让沈复听了神情都严肃了好几分,对啊,如果真是那人,有权有势,什么事做不出来!

    现在只是想除了自己的未婚妻,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直接找上自己呢?

    想到周衡刚才说的私生饭对明星的每日行程了如指掌、甚至能偷偷躲在明星床底下…沈复在衣袖下暗自捏紧了拳头:那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荒唐之事在自己身上发生!

    定了定神,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话题上:

    “...姑娘所说之事,其实跟沈某想法不谋而合,是以,沈某便想着,如今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不知他们接下来又会有何动作,想来总不会就此罢手。”

    “但不管怎样,整件事,大致可以确定,多半是冲着沈某而来,是以之前便跟周大人协商好了,周太夫人和姨母那边周大人也会转告,就是…周家会认了草棚里那女尸,对外宣告周家嫡女周衡游湖翻船、溺水而亡。”

    见周衡点头表示同意,轻吁出一口气,看来姑娘并不怎么介意,便狠下心,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之后周家那边便会开始调查当初那位庶女的动静,看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跟谁有暗中往来,而王府这边,沈某会借着此事,跟皇上表明为阿衡守孝一年的想法,以期探明对方立场与接下来的动静。”

    守孝一年?

    周衡的第一个反应是:只知道古代父母过世子女要守孝三年,所以妻子死了丈夫竟然也要守孝?

    也对,古代好像还要给守寡的妻子立贞洁牌坊呢,凭啥妻子死了丈夫就可以立马再娶、还美其名曰续弦?

    不过不对啊,原身还没嫁给眼前这位王爷呢,顶多算个未婚妻,听他的意思,主要也是为了探查幕后之人?

    好吧,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脸上那副样子,周衡到此才自认恍然大悟了,咳,差点误以为对方要过河拆桥不认账!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同情沈复未成亲先守孝呢,还是佩服他能大胆做出如此决定,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周家的,周衡虽然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但将心比心,给一个还在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孙女办理丧事,可想而知周家长辈们心里不好过,又是在封建迷信的古代社会,能做出如此决定肯定很不容易,而凭直觉,周衡觉得这事应该还是沈复先提出的。

    所以守孝之事,兴许便是他说服周家人的一个重要原因,毕竟,婚期本来就是一年后,这段时间如何保证原身的利益,是周家人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而沈复也让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所以之前在湖边周衍才会说自己受委屈了吧?

    可以啊,这位王爷还真是敢作敢当,想到此,周衡看着这位比自己要小好几岁的帅哥,嗯,剑眉星目,身材又好,一身黑衣看着都很性感,所以,搞不好…想到此,21世纪来的姑娘荤素不忌,也是起了点促狭之心,便眨眨眼问了句:

    “王爷,你确定,皇帝会同意你守孝?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是皇帝看上了你呢?”

第四十七章 不尴尬

    沈复听到周衡前半句话时皱了下眉头,觉得确实也有这种被皇帝驳回来的可能,好在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

    正打算跟她解释呢,却听到了后半句话,一开始也没往别的方面多想,以为是皇帝打算要夺情的意思,只是看到周衡那副促狭的表情,总算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当着她的面直接发作,毕竟,当初自己说她“放肆”,这姑娘可是连眼睛也没多眨一下,这次多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又不甘心,虽然心知对方只是打趣,但自己堂堂靖王爷,牵扯的另一方还是当今皇帝,也幸亏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要不然,都不知会被她这番胆大妄为的狂语给吓成啥样。

    这周姑娘也太无法无天了!那什么“21世纪”都没有什么人让她害怕的吗?还是说,大家都可以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再怎么随便,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也敢随口当着人面说?自己在她眼里都成了什么人了!

    想到此,沈复终是沉下脸补了句:“放肆!敢对陛下不敬,你可知这是死罪?”

    为了加强效果,这次沈复还特意拍了下桌子,虽然声音不大,应该有点震慑作用,连书桌上的茶杯都被拍得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可惜坐在对面不远处椅子上的那位姑娘看着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两条腿在裙摆下往前一晃一晃的很没淑女样不说,脸上还笑嘻嘻的,看样子依旧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还死罪?你吓我啊,拍桌子看着很狐假虎威好吧?事实上,周衡也确实没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如何,见沈复沉着脸,还浑不知觉地又说了句自认为打圆场的话:

    “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嘛,我知道不能随便说皇帝,不过如今屋里就咱们俩,虽然咱俩也不算很熟,但我想你总不会说出去来揭发我的吧?”

    还“咱俩”,沈复生闷气:同样都是叫周衡,原来的阿衡最起码还是挺知礼守礼的,不曾想这个周姑娘却如此胆大妄为!哦也不对,两个人有一点倒是一样的:

    都是胡搅蛮缠的性子!

    周衡说完话,见对方听了后依旧沉声不语没回应,好歹也是在职场混了几年的老人了,心知自己这次可能玩笑开大了,便又恳切地解释道:

    “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活络下气氛的,以前我看过这种耽美文,就是讲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你们这时代按说也有啊,当然王爷我不是说你,王爷你如此…内外兼修,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典型的直男,要不然你也不会招到一朵烂桃花嘛,呵呵—”

    说了原由,也顺便拍下马屁安抚下对方,周衡自认自己还是挺能屈能伸的。

    耽美文,直男,烂桃花,最后面这个词应该可以理解,前面两个虽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有那什么“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做注解,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词,于是不听则已,一听这么个乱七八糟的理由,这下沈复是真的生气了,连带声音都是鲜有的严厉:

    “住嘴!一个姑娘家,都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满口胡言!这种浑话以后切莫再提!还有,对本王也好,对陛下也好,再有半分不敬,决不轻饶!”

    切,色厉内荏,周衡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知玩笑得分人开,对方不乐意,那自己这话就说得不对,于是听了沈复的这番训斥,脸上便敛了笑容很是严肃地看着他回了句: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了,我诚心诚意地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混,那马首玉雕也只有他才能提供,还是态度诚恳一点认个错。

    沈复还在生气当中,没想到周衡的道歉来得这么快,看态度还挺诚恳,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于是—

    书房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妈呀,这氛围,简直比刚才还要尴尬啊,周衡很想扶额。

    但这一次,她可不想再没脑子地想办法缓和气氛了,静等着对方先主动说话,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坚持住!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眼看对面姑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不发一言,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从刚才的疾言厉色顺利过渡到本来要说的事情,沈复顿觉如坐针毡很是尴尬,但他也不想就此走人,毕竟该说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好在,就在周衡都觉得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屁股都要坐痛了的时候,就在沈复忍着极度安静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喝下一杯凉茶想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找个话茬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春雨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王爷,奴婢回来了,有事禀报!”

    “进来!”/“进来说!”

    沈复和周衡都如遇大赦般,同时脱口而出。

    周衡看了沈复一眼,沈复也同时看了周衡一眼,然后沈复低头喝茶,周衡低头暗自偷笑:

    果然尴尬的是别人,嘿嘿,帅哥,姐姐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年饭!

    好在春雨也挺想跟沈复汇报的,是以在屋内两人刚低头藏表情时就进来了,而且行了礼就赶紧跟沈复禀报,以至于并没有察觉到屋内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王爷,奴婢跟着周家的人去了那船工家,发现了一些情况!”

    一听这话,沈复和周衡不禁都抬起了头并且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春雨平日里看着还挺稳重的,毕竟是负责王府内书房的大丫鬟,怎么听着气呼呼的?

    看来那船工家是有大问题啊!周衡朝沈复点点头,表示自己想得果然没错。

    这姑娘还挺…心大,刚才自己语气那么重,如今看着竟然已经丝毫不介怀了,沈复略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见春雨期待地看着自己,又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春雨便迫不及待地说起了之前在那船工家的事:

    “那船工据说过了年才二十五,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还不到周岁,家中父母都健在,还有个妹妹,已经出嫁。”

    介绍完了大致背景,春雨就开始气呼呼地说起了发生在那里的事:

    “王爷,那船工家,奴婢们过去时,已经置了灵堂,见周家的人去,几个不知是他们家邻居还是亲戚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上来就开骂,满口的污言秽语,句句都是…”

    唉,别说自己一个尚未成亲的姑娘听不下去,就是那些周家的婆子们,连带周家管家,都气得浑身发抖,灵堂外头还有很多闻声而来看热闹的人呢。

    那帮不要脸的,却字字句句都把脏水往表小姐身上泼,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说什么他们家的汉子水性极好,定然是周家小姐想着要勾引他,那汉子老实本分,手足无措之下,才被抱住他身子的周小姐扑倒落了水丢了命,说得外头那些看热闹的都议论纷纷。

    春雨自小在王府里长大,那么粗俗的话,哪里听到过,是以当时乍一听到,也是气得失了冷静,便感觉很是痛快地看着那帮周家的人冲上去要打对方的人,并暗自希望打得越狠越好,简直太气人了,竟然敢这么污蔑一位已经为此“死了”的未出阁小姐。

    好在刚围观了没多久,暮云带着人过来了,说起来,怪不得他比年纪稍大的晨风还要深得王爷信任,暮云可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伎俩。

    先是喝住了周家那些气得要砸灵堂的人,之后三言两语的,暮云又唬住了那帮本来还在骂骂咧咧的人:“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周家体谅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没想到你们还蹬鼻子上脸说出这等畜生不如的话来!”

    “好啊,想讹钱是吧?既如此,你们要这么不要脸,那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不说别的,那柳湖上一天多少游船、多少游客,为何单单就你们家这个号称水性好的死人的船上出了事?出事的时候还愣是没有一个人看见?那天下午湖上游船可多得很呐,要不是你们家的死人心怀叵测,怎么会船翻人亡害了我家小姐?!”

    春雨觉得那会儿的暮云简直太厉害了,当场说的整个灵堂鸦雀无声,周家的人都一脸崇敬地看着他,外头围观的老百姓当中也有不少人纷纷点头。

    更厉害的是,暮云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乘胜追击,最后由他做主,不禁把原先要给的那些抚恤银子直接拿了回来,还借着说要去衙门告状,成功地从死者被吓坏了的父亲那里套了些话出来:

    “王爷,暮云自己还带着人守在那边,说这两天可能会有新的情况,让奴婢回来跟您说一声,当时他把那些人唬住后,那家人生怕我们真的要去衙门告状,又见周家的人把带来的慰问品和银两给收回去了,便有些急了!”

第四十八章 烂桃花

    春雨说到这里的时候很觉得自豪:

    “王爷,奴婢都怀疑那帮人是被提前教过的,哦不,是暮云跟奴婢说了,说他怀疑里面有些人有问题,所以他才留在那里,当时真是幸亏有他在!”

    “奴婢当时站在外头听得很清楚,其实一开始暮云喝止那帮人的时候,周家的人还有些微词,觉得他的话太重,别没的把对方给惹急了,说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还说去之前周大人交代过的,一定要让对方收下周家的东西,觉得暮云仗着咱们王府的势,越俎代庖了。”

    “不过奴婢是知道的,暮云跟着王爷向来稳重,不会乱说一些无谓的话,更不会任意行事,果然,被他这么一唬,又眼看周家的人拿了东西要走,那死者的父亲便悄悄上前来拽了他过去赔礼,说什么他们家也是没办法,说本来也自知对不住周家,没想着要怎么样,是今日早上有人找上门去了。”

    这么快就现身了?周衡听了不禁又看了眼沈复,沈复避无可避,只好用手微微指了指正讲得投入的春雨,示意她先继续往下听,眼见周衡笑着眨眨眼点头,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看来是个不拘小节的。

    站他跟前的春雨见自家王爷微笑,还以为是夸他们一帮办事的人得力,心里也很高兴,但也自知并非己功,便在接下来的话里努力为办事牢靠的暮云请功:

    “那老头说,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声音啥的都很普通,让人记不住。不过暮云后来跟奴婢说,他又设法盘问了些细节情况,还是有些收获的,所以才继续留在那边,看那老头所说的年轻人会不会仍在附近或者再来查看情况。”

    “据那老头说,来人对柳湖边的打捞情况很是熟悉,说周家把尸体打捞上来了,不过捞上来时发现他家儿子是跟周家小姐在一起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周家就非常生气,要借此告上衙门,说周家小姐是被他儿子谋财害命的,人虽然死了,周家什么人家,周小姐又是跟靖王爷定了亲的,这事连皇上都知道了,到时定要他们家一家子为周小姐陪葬。”

    “那老头说,他们自然是吓死了,家中失了顶梁柱,本就觉得天要塌了,如果再被周家告上一状,那岂不是倾家荡产都抵不了罪?一家人便哭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那来报信的人便长叹一声,说可怜他们家老的小的,给他们指条明路,等到周家的人来了,如此这般,只需先说周小姐的不是,到时周家顾及小姐名声,兴许就不再追究了。”

    说到这里,在犹自觉得当时场面很是让人生气的同时,春雨也觉得暮云真是能干。要知道,当时周家带队的人可是周府大管家,面对那帮疯子泼妇却依旧束手无策,要都跟他们那般无能,表小姐的名声可全都毁了!

    暮云可真是给靖王府长脸呢,这么一来,如今表小姐又是靠着王府庇佑,周家可是欠了王爷大人情,再不能跟以前那般,老显得他们为了两家的婚事有多委屈似的。

    想到这里,春雨忍不住加入了一句自己的观感:“情况就是这样,王爷,亏了有暮云在,事情真相被套出来了,那船工家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周家的人恍然大悟,那管家后来一直感激地拉着暮云的手不放…”

    沈复听到这里,很想告诉眼前的丫鬟,其实这些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是他提前交代给暮云的,让他随机应变,要不然那小子才不敢擅自做主不回来呢,不过,看春雨这副佩服的样子,算了,暮云确实是个能干的,就让他受了这等夸奖吧,希望他之后能有大收获。

    但周姑娘是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又在朝自己眨眼睛,然后还朝背对着她的春雨努嘴?

    这是又想跟自己示意什么?

    也是,春雨夸暮云的这番话,估计她也有点听不下去了。

    这大丫鬟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今儿怎么回事?暮云被她说得都成了什么人了,能掐会算、能言善辩的,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刚越过年岁较大一点的晨风、把暮云提拔成了侍卫长?

    平日里不是见她跟晨风说的比较多么?晨风也就是话多一点,有时脑子还犯愣,他跟暮云一道长大,两人各有所长,就连这两年开始操心他们俩婚事的沈嬷嬷,还觉得晨风比较好说媳妇呢…

    春雨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发现自家王爷看了眼自己,然后又看了好几眼自己身后的表小姐,忽然反应了过来:

    糟糕!只顾着说暮云如何制住那不要脸的船工家人,竟然忘记了表小姐还在这里!刚才虽然没怎么说那帮人如何辱骂她,表小姐兰心蕙质,定然还是往心里去了。

    春雨觉得自己明白了自家王爷的眼神示意,心里暗自懊悔,有些话就赶紧略过不提,只跳到了最后,说了暮云是如何制住那帮不要脸的人:

    “…所以就这样,反正那船工家里暂时不会再生事了,周家送去的抚恤品和银子也都收下了,暮云让奴婢先回来跟王爷禀报,他再设法查探早上去那船工家里报信的是什么人。”

    说完这些,春雨便打算行了礼退下,不想那本来坐后面的表小姐却叫了一声:“哎,春雨,暮云…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来这位暮云很能干啊,周衡刚才想了想,但她毕竟不是原身,王府的人接触的并不多,想来想去,觉着应该就是自己之前在竹林那边碰到的那个一身劲装拿了把剑的帅哥,虽说跟眼前这位王爷比是差了点儿,不过可能是因为当时穿着的关系,周衡觉得也挺帅气的。

    没想到还是个文武全才,武能提剑护卫,文能舌战群众,可以啊,周衡觉得下次自己可以跟这样的人多熟悉熟悉,接下来沈复不是要给自己安排有风险的任务了吗,而且那幕后之人看样子极为凶残,那还是早点结交几个聪明靠谱反应快、又有武力值的人比较好。

    春雨没想到表小姐会问起这个问题,看来是对刚才自己所说的事情上心了啊,便看了眼依旧端坐书桌后不知在想什么的自家王爷,大着胆子安慰起了这两天相处得比较熟悉的表小姐:

    “表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帮腌臜泼才,为了几两银子就能把自己亲爹亲儿给卖了的货,咱们可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要不然只会气着自己的身体,今儿早上奴婢还听您说头疼呢—”

    “头还疼?”自家王爷总算说话了,皱着眉头问道:“汤药可有按时喝?”

    “喝了啊,”周衡点点头,不知为何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可能是刚起来的缘故,后来就好些了,没事,不用担心。”

    “那就好。”沈复便也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么,站在两人中间的春雨可不这么想,据她后来给小春桃八卦的:“哎哟,两人还都故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笑死我了,明明一个是关心,另一个是很受用这份关心!”

    周衡/沈复:…这强行脑补也是够(不)了(错)!

    “那后来呢?”春桃听得两眼放光,可惜她一个小丫鬟,能跟着表小姐出趟门都已经很不错了,内书房跟着听事这种资格,她可是万万没想过能有机会轮到的,如今能从春雨姐姐这里听一听王爷跟表小姐的八卦,已是知足。

    可惜春雨姐姐双手一摊表示:“后来我就出来啦,王爷还有话要跟表小姐说,呃,我指的是正事,真的。”

    行吧,那就以后再听春雨姐姐说好玩的事,春桃不作他想,却不知,那会儿的书房里,在春雨走后,屋里的表小姐,其实是在想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刚才春雨说的话,周衡觉得自己对沈复的这朵烂桃花越来越好奇了:

    能提前一步派人到那船工家去布局,这比私生饭的可怕程度要大多了,要是原身在,一个好好的鲜活姑娘给逼死了不说,连身后清白都差一点被毁,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连带的,周衡心里都有些隐隐的后悔了:这么变态的姑娘,手里又握有权势,自己这么个21世纪来的无知者,无权无势无身份,且不说能不能把对方给顺利扳倒,别一个不慎还被对方给收拾了。

    虽说不答应眼前这姓沈的条件就没法见到马首玉雕,但面对这么一件极具风险的任务,是不是说,自己也可以趁机提点要求,譬如说,让暮云以后保护自己?都是为了任务能顺利完成嘛。

    想到此,周衡不禁抬头又看了眼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的沈复,嗯,每次看都觉得,这位靖王爷长得确实好,身材高大,而且感觉是属于21世纪女生们花痴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毕竟如今春衫单薄,还是挺能看出来的,而且之前自己在柳湖边曾经抓住过他的胳膊,还是挺遒劲有力的。

    而且那如今轻轻敲着桌面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哎呀,老实说,自己最受不了手长得好看的男人了,以前那位莫名跟自己语音留言分手的男的,长得一般,但手确实挺好看的,怪不得两人分开都要叫分手…

    这么想着,周衡有些唏嘘地发现,其实离之前的事也不过就那么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就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呢?连带的,竟然连那男人的样子都感觉有些想不起来了。

    看来终究是不喜欢啊,充其量也只是一朵烂桃花,周衡自嘲地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对面的沈复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呃,那个,”周衡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睁眼,一时有些窘迫,来不及反应下,便脱口说了声:“在想烂桃花。”

第四十九章 婚姻事

    其实刚才沈复就觉得不对劲了,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感觉对面那人在盯着自己看,结果看了还不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便忍不住睁开眼问了一句,谁知竟然是这么个答案。

    “烂桃花”是什么,如今都不用再询问是什么意思,沈复立马沉下脸,看来这姑娘真是贼心不死,竟然还想着开自己玩笑!

    “哦不是,王爷你误会了!”周衡刚说完就知道坏事了,见沈复这副模样,急得赶紧站起来摆着双手努力解释:“不是说你的烂桃花,我是在想…算了,跟你说说也没关系,我是在想我自己的烂桃花。”

    你自己的烂桃花?呵呵,原来你自己也有烂桃花啊,来而不往非礼也,沈复忍不住嘴角一扬:“哦?那说说看?”

    说什么?周衡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见他脸色缓和,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又坐了下来:“其实我也不算是很喜欢他,当然,对方应该也没怎么看上我,所以后来他就主动跟我提出分手,说还是算了吧,就这样。”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吧,刚才不知怎么的想了起来,也算是烂桃花吧。”

    “你定过亲?”沈复问了句,收了嘴角,也是,这个年纪,总归婚事要有着落了。

    “没有,”周衡先是立马否定了,想了想又进行了解释:“那要等见过父母之后才可以,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也就是交往了大概半年。”虽然,自己那会儿其实挺想结婚的,而两人也是为此而分手的。

    “那后来如何又不成了?”沈复看着一脸的漫不经心,问得很是随意。

    如何不成了?周衡本想说跟你也没关系啊,不过,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对方估计是对未来世界的婚嫁习俗感兴趣吧,便也认真给他解答:

    “主要是我的原因,对方没想很快结婚,呃,成亲,但我呢,本来找他就是为了能早点成亲,因为我外婆,就是外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她养我一场,就剩了这么一件心事,我想早日遂了她的心愿。”

    “本来我也没怎么多想,是有个同事,就是你们衙门里跟你一起做事的那种人,她跟我情况差不多,也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也是还没有男朋友,就是还没找到成亲的人选,然后有天在上班时忽然接到电话,嗯,接到家中消息,说她外婆突发心脏病过世了,我那同事当场就昏了过去,后来她有次哭着跟我说,外婆走的时候定然是有遗憾的。”

    “我听了心里也有些难过,我也不想万一有什么事让我的老外婆带着遗憾走,所以后来就打算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得了!”

    “婚姻之事,”沈复突然插了一句:“非同儿戏,就算你想早日成亲,也不能随便打发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尤其是姑娘家…”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刚才对方说是朵烂桃花,而且后来也说是算了,那定然是没成,便不再多说。

    周衡没怎么注意到他这儿突然的停顿,点点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毕竟,当时跟那人也算交往了一段时间,总归是有些想法的:

    “是啊,是我自己太一意求成了,结果把对方给吓着了,直接提出了分手,如今想来,这样的婚姻,前面的基础不扎实,搞不好后面也不会太长久,到时还不是一样让外婆担心,所以没有就没有吧,等我回去后再接着努力就行了!”

    说到这里不禁又笑了笑,抬头对看着她的沈复说道:“这么一来一去的,我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不,都算死过两回了,还差点在柳湖里淹死呢,那等以后回去,也算置之死地而后生,搞不好桃花运就来了。”

    “没来呢也不要紧,做人总得看开一点,我都有这等奇幻经历,情场失意些也没什么,总比两个人同床异梦好。”

    电视剧里看得多了,没有感情的婚姻,会把一个本来温柔可爱的姑娘生生逼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这样的婚姻没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时周衡也是有些感触,便顺便提到了沈复跟原身的婚事:“不好意思,王爷,我也算是跟那位周小姐有些缘分,在此想多说两句,反正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等我回去了忘了就成。”

    见沈复看着自己没吭声,便大大方方地继续说道:“那我就说喽?是这样,前几天从府里回去后,我也了解了下,貌似周小姐想要你答应成亲后不纳侧妃,王爷,我觉得,周小姐也是对你一片深情,你看像周家,那么多的庶子庶女,结果现在就出事了吧?那位周三小姐,我觉得,肯定是幕后之人的帮凶—”

    “周姑娘,”沈复又是很突然地截断了她的话:“这件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毕竟,周小姐并不在此处。”

    好吧,这是在提醒自己并不能代表那位周小姐的看法,看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周衡笑一笑答了句:“好,那咱们就说回接下来要做的事吧,早点做完,我也好早点回去见我的老外婆,省的她担心,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见谅!”

    这话说得沈复有些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倒是没多想,确实,两人这么东拉西扯地挺浪费时间,还是赶紧说回正事吧:

    “周三小姐那边,周家自然会派人盯着,想来很快也会有线索了,只是此事后面牵扯甚多,所以,如刚才所言,明日沈某会跟皇上提出…守孝之事。”

    一边说一边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下,还好,这会儿人家还挺严肃的,跟刚才那开玩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复只觉松了口气,便赶紧往下说:

    “守孝一事,刚才没来得及说明,本朝并无先例,是以皇上应该不会答应,不过我也已经想好了对策,到时可以跟皇上要求下折中方案,其实,主要是想看看那...幕后之人的反应。”

    差点把“幕后之人”说成“烂桃花”,深吸一口气,赶紧早说完早结束:

    “不是沈某不愿跟姑娘具体说明,实在是,这件事可能比较复杂,姑娘现在也还是多休息几日,想来过几天便就有眉目了。”

    这些话说得有些含糊,周衡听着,沈复是想借着守孝一事来引蛇出洞,其实本身并不打算真的守孝。

    也是,他对那原身周小姐其实没太大感情,就算对方真的死了,应该也不会多伤心,所以啊,婚姻还是要有感情基础,要不然转头人家就丧妻另娶了。

    当然,这件事跟自己没啥关系,周衡便点点头:“好,我听王爷的,反正咱俩目标一致。”

    这话说得沈复心里不知怎的莫名一喜,赶紧又说了句:“只是到时不免还要劳烦姑娘。”

    劳烦我?这倒是提醒了周衡:“哦对了,王爷,那,到时可不可以让暮云跟着我?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幕后之人极为凶残,我又没有什么功夫…”

    烂桃花搞不好见不得她的心上人身边有哪怕一只母苍蝇,要不然也不至于使用极端手段除了周小姐。

    “暮云?”沈复的关注点却是在暮云身上,皱眉表示不可行:“他现在是本王侍卫长,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而且大家对他也熟悉,不宜让他跟着你,放心,回头我会派个会功夫的丫鬟跟着你,便宜行事。”

    也是,男的不可能一直跟着自己,周衡见好就收:“好。”有人保护就行。

    见她再无二话,该说的又都说了,但不知怎的,沈复觉得还想在此多留会儿,便又多问了句:“可还有别的什么要求?”

    要求?事情还没开始做,一来并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二来要求太多,别人对你的要求难免也高,还是算了,而且归根到底,最后的要求无非就是:

    “没有了,只求能把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好,然后顺顺利利地回家见外婆!”

    亲情牌打出来,希望王爷你到时不要食言。

    沈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姑娘放心,沈某到时自会奉上一尊马首玉雕。”至于到时怎么奉上,那…还是到时再说吧!

    这就是同意了,周衡舒一口气,便有些刻意地笑一笑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叫我‘姑娘’太客气了,也怕万一被人听了去惹了怀疑,王爷要么以后还是叫我阿衡吧,反正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话说得沈复面上一缓:“也好,恭敬不如从命,沈某以后便还是唤姑娘一声‘阿衡’,还请姑娘见谅。”

    这下是彻底没什么事可说了,好在沈复觉得如今心情还不错,刚好外头沈嬷嬷来报,说郡主和威远侯来了,便起身去了外院…

    送走了长姐和姐夫,沈复只觉心情烦躁,便在外书房旁边的竹林里走了走。

    仰天长长地呼了口气,唉,婚姻之事,怎么就这么让人烦呢?刚才还分明是自己在劝那周姑娘不可把婚姻当儿戏,结果转眼间,长姐竟然就开始劝自己先纳个侧妃了!

第五十章 纳侧妃

    沈怡郡主今早得知了周家小姐尸体从柳湖里捞起来的消息,虽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唏嘘一番后不免还是担心自家弟弟,便特意让威远侯跟衙门里告了半天假,两人先在家中好好商量了一番沈复今后该怎么办,所以过来后夫妻俩口径听着很是一致。

    沈复虽然想着要告知长姐实情,但碍于威远侯这位姐夫也在,后来还是没开口说明,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那幕后之人一日不查明,世家之间关系纵横交错,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如此,话没说多久,就变成了沈怡对弟弟终身大事的关怀:

    “唉,没想到衡表妹竟然如此红颜薄命!等下我们会再去周家那边看看姨母她们,想必灵堂也该设起来了,唉,姨母和周老夫人该是何等伤心!说起来,也亏得阿弟你延了婚期,当然,要不是婚期延迟,衡表妹她说不定也不至于…算了,人都没了,多说无益,这件事是意外,好在咱们总是亲戚,以后再想法子补偿周家就是了。只是阿弟,如今屋里就我和你姐夫,衡表妹这么突然没了,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沈怡是知道当初自己这位弟弟对这门太后赐婚、所谓亲上加亲的婚事很有些不乐意的,是以今早听到周家表妹尸体被打捞上来的确切消息,也是跟身边的心腹丫鬟们很是感叹了一番,感叹自家弟弟婚事的不易。

    感叹过后,表妹再怎么样,那也终是过去了,如今当务之急,便要赶紧替自己的亲弟弟打算这未婚妻没了后的事。

    衡表妹的全副心思都在弟弟身上,这事整个京城没多少人不知道,如今她这么意外没了,沈怡思来想去,为了对得住周家苦等数年的情分,也为了让弟弟不被说成薄情人,短期内让靖王府有个正经女主人似乎不太好,老实说,短期内也不一定能找到门当户对还合意的正妃人选,可是阿弟如今年纪已是老大不小,那就只能先纳个侧妃了。

    一旦想通,沈怡只觉豁然开朗:

    没错,弟弟本就喜欢孩子,每次来府里都是先去看自己生的那两只皮猴子,老二还小,老大阿荣对这个舅舅简直比跟他老子还亲,不,其实就是比跟他老子还亲,每次见了做出一副严父样子要考校功课的侯爷,简直就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但每次阿复走的时候都会依依不舍不断追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所以让阿复先纳个侧妃生个孩子这想法很是可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弟弟是担起了一个王府重任的人,等过两年衡妹妹的事被大家淡忘了,这两年自己也替他多相看相看,想必再迎娶个正妃、生个嫡子也不迟。

    这番想法也得到了之后回府的威远侯的认同,于是夫妻俩便过府来跟沈复开门见山地说了。说到底,周家的事固然让人很是唏嘘,但眼下靖王爷的婚姻大事才是威远侯夫妇所真正关心的。

    相比多年前沈周两家刚定亲时,如今的朝中形势早就大变,是以对沈怡来说,她关心的只是如何让弟弟摆脱此事的不良影响、如何让沈家早日后继有人,对威远侯来说,却是如何在新帝的朝堂上借着此事继续保留靖王府和威远侯府的权势乃至更进一步。

    周家本就没落,子弟多以纨绔为主,对靖王府没什么助力,如今周家小姐这么一去,沈复的婚事是得重新认真考虑一下,如此,沈怡所主张的纳侧妃也恰好是威远侯所认可的。

    只是说完了自己夫妻俩的想法,沈怡却发现自家弟弟皱着眉头并没有立马接话或者表态。

    “怎么,阿复,你觉得这事不可行?还是言之过早?”知道自家弟弟稳重,不会急于表态,不过,看他样子,似乎,不是很赞同此事?

    沈怡看了眼旁边的威远侯,见自家夫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自己先不要继续追问,然后便见他自己清了清喉咙问了句:

    “阿复,可是还有什么别的考量?”

    沈复想了想,反正明日上朝时也就知道了,毕竟是自己姐夫,现在告诉他也无妨,便坦白地说了自己的计划:“明日我会跟皇上说,要为阿衡守孝一年—”

    “什么?你疯了?”话未说完就被激动到直接起身的沈怡给截住了:“简直乱来!守孝一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来就对衡表妹没什么太大的喜欢,为此自己还嘲笑过他这方面没开窍…不是吧?!

    想到此,沈怡面带震惊地看向自家弟弟:都说世事无常要珍惜眼前人,如今衡表妹出了意外,阿弟反倒是开窍了、觉得后悔了?于是痛定思痛,为了对得住衡表妹当初的一腔情深,要为她守一年孝?

    倒也不是不可以,两人自幼就相识,这些年两家来往也没断过,亲上加亲的,守孝也能给周家一个极好的交代,只是…充其量也只是未婚妻,而且一年时间也太长了点儿!

    如果皇帝那边真要准了,那自己还张罗什么侧妃!

    想到此,沈怡颓然坐下,语气倒是和缓了,轻声细语地开始劝自家弟弟:

    “阿复,这件事,你是不是再想想?我也知道,衡妹妹是个好的,可人死不能复生,再守孝,她也回不来了,而且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无论如何,这偌大的靖王府,总得传承下去不是?”之前父王的三年孝期才过去没多久,如今又要开始守孝,沈怡也是心疼弟弟,便又示意旁边的威远侯:“你也说句话!”

    威远侯无奈地笑了笑,朝自家夫人拱拱手,然后便听他依旧问了沈复刚才那一句:

    “阿复,可是还有什么别的考量?今儿不妨给我们俩说说?”

    见夫妻俩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等答案,沈复觉得有些抱歉,可惜如今还有些事自己也亟待答案,无法给出具体解释,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还请长姐和姐夫体谅,眼下确实不是纳侧妃的时候,守孝一事,明日—”

    “我们走!”沈怡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招呼还在认真听着的威远侯:“去周家!”

    “哎,我说夫人…”威远侯毕竟是混朝堂的,又不比自家夫人关心则乱,见沈复有些无奈的神色,心知搞不好后面还有些隐情,便也只是同样有些无奈地跟着起了身,走之前倒是有些意味深长地对着小舅子说了句:

    “你既然都想好了,那明日宫里会有何反应,自然也都要做好准备。”

    说完就忙不迭地出门追已经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自家夫人去了。

    这边厢,鲜少见自己姐姐如此发火的沈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在外书房旁边的竹林里走了走。只是想到纳侧妃之事,终是觉得郁闷,不免吐了几口浊气,之后眼看天色将晚,鬼使神差般,却往内院去了。

    待到眼看前头便是内书房才反应过来,可惜这时候书房外头的春桃已经看到他了,小丫鬟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过来行了礼,然后用一种自认只有自己和王爷才看得懂的眼神抬头问沈复:

    “王爷您是想要在(跟)书(表)房(小)看(姐)会(商)儿(量)书(事)吗(情)?”

    沈复无语,低头问她:“春雨呢?”

    “春雨姐姐在里面啊,在…”春桃眼珠子一转,王爷后面还跟着掌灯丫鬟呢,可不能露馅儿了,赶紧补一句:“在做什么奴婢不清楚。”

    沈嬷嬷规矩极严,本来这内书房附近都不让随意出现,春雨姐姐作为负责内书房的大丫鬟,自己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也是正常,当然,其实现在春雨姐姐在跟表小姐说话,春桃对自己如此应变觉得很满意。

    见她一副双眼亮晶晶等着赞扬的骄傲表情,沈复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头交代那掌灯丫鬟:“行了,你退下吧!”

    之后便进了内书房。

    门口这番动静,里面的两人自然早就知道了,见他进来,春雨给他行了礼,便很识趣地退出门跟春桃做了伴。

    “王爷怎么来了?”周衡有些诧异,按说这会儿天都黑了,沈复怎么突然来了,好在自己还没吃饭,身上打扮也都齐整,想到此,不禁又问了句:“吃过饭了吗?”

    沈复其实是硬着头皮进来的,不成想对方却是如此家常的一句话,一时间,心里也是莫名起了一阵别样的情绪:如此寻常的一句话,自己却是多少年没有听过了!

    自靖王妃过世,沈复就基本是跟在鲜有笑颜的父亲身边,虽有沈嬷嬷等内院老人帮着照顾生活起居,那会儿沈怡也还待字闺中,只是一个毕竟是仆从,做不了靖王爷父子俩的主,另一个是年轻的郡主,自己有时候都不想按时一日三餐,更不用说时刻关注着幼弟,是以对沈复来说,这些年往好里说是随心所欲,但也因此而失了寻常人家的生活体验。

    眼下听到周衡抬头问自己这么一句话,见她一身粉裙笑意盈然,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过来,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绯红色,只觉心上猛地一颤。

第五十一章 有误解

    周衡见沈复的耳朵发红,还特意看了一眼,嗯,这位靖王爷皮相确实好,连被夕阳照耀的耳朵看着都性感,可惜,自己对姐弟恋倒是不排斥,反正如今也是个轻熟女了,只是终究要离开这个本不属于的世界。

    想到此,相比沈复的不自在,周衡倒是落落大方,连带接下来两人就着书桌一起相对而坐夹菜吃饭喝汤,都没觉得有什么需要避嫌的,还一边吃饭一边跟沈复说话,完全没有食不言的觉悟:“对了,王爷,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沈复自然是没有什么事,又或者说,其实心里也有点事,就是刚才威远侯夫妻俩提及的纳侧妃一事,但这件事,又不好意思直接跟眼前这位算是才认识没几天的姑娘说,便含糊地应了声:“没事,就是刚才回内院,想着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也幸亏周衡不习惯旁边有人伺候自己吃饭,提前打发了两个丫鬟出去,要不然,沈复自己都觉得尴尬了。

    但周衡这个21世纪来的姑娘自然是对内院外院之类的区别讲究并不清楚,是以听了后还挺实诚地跟沈复道了声谢:“挺好的,如今头也不怎么疼了,肿块也消下去了些,这里睡觉还挺安静的,很好!”

    说完了,见沈复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便又顺口问了句:“真的没什么事吧?有的话但说无妨。”

    许是这种灯下一起相对吃饭的温馨氛围,又许是周衡问的这句关(无)怀(心)之语,再次鬼使神差一般,沈复的嘴张了张,然后发现自己低声吐了个词:“嗯。”

    意思是有事?周衡便一边吃饭一边又顺嘴问了句:“什么事?”王府就是高级,连饭菜的味道都挺不错,关键还对自己胃口,尤其是自己喜欢的那道春笋炒春韭。

    反正刚才都已经开了个头,沈复跟自己说,而且这种事情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说,眼前这姑娘,倒是可以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

    于是便放下碗筷把刚才威远侯夫妻俩的意思大致说了一下,说完了,双手放在膝上认真等着对方的答案。

    21世纪的姑娘也很认真地一边继续吃她的春笋一边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从沈复的角度认真地为他想了想,然后很是痛快地放下筷子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这想法可行。”

    见沈复一脸愕然,便又给他细细分析:“虽然你姐姐姐夫不知实际情况,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为你考虑,去掉这些因素,从我这知道内情的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个挺不错的办法,来揪出那幕后之人。”

    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先说好了,王爷你可不许生气。”

    “你尽管说。”知道她肯定又要说什么烂桃花了,沈复这会儿开始隐隐地后悔。

    果然,对方脸色一正,然后嘴里说道:“你那烂桃花,因为羡慕嫉妒恨,竟然大白天都敢连杀四人,你说,要是知道你要纳侧妃了,会不会直接就跳出来了?那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本来周衡想说“为了得到你”,怕沈复真的生气,临时改成了“羡慕嫉妒恨”,另外,以一个21世纪姑娘的开(腐)放(剧)与(看)包(多)容(了),觉得那幕后之人权势如此巨大,其实也雌雄难辨,是以含糊地以“烂桃花”来代替。

    沈复见她这么说,虽然也算是在预期之中,要不然他自己也不至于心中犹豫,只是当面听到对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许是前阵子一直被原来的阿衡闹着要自己答应不纳侧妃,如今见同样的一张脸,态度却变化得如此大,心里终是有些别扭。

    便不甘心地反驳了句:“只是如此一来,不就把人家姑娘给置于险境了么?”

    这倒没错,不过对此周衡也有自己的解释,劝他:“王爷,那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周小姐落水这事是咱们没预料到,如今了解了事情背后的真相,也做好了防备,下次你再定亲,派人好好保护人家就是了。”

    沈复下意识地想说侧妃是不需要定亲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对方按兵不动呢?”毕竟只是个侧妃而已,正妃之位空出来就行了。

    “按兵不动?”周衡先是一阵诧异,不过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对方其实是肖想着你的正妃之位?”那应该是个女的了,呵呵,看来这位靖王爷心里应该比较有数对方是谁。

    见沈复抿着嘴看着自己没说话,行吧,如果那样么,周衡觉得:“那…反正你不是也一直想着要纳侧妃么?那不刚好?你也没啥损失啊!”貌似他这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大龄青年了,可是有座王府需要继承呢,还不赶紧找个人生孩子。

    “你!”沈复只觉心中一滞,这都说的什么话!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一直想要纳侧妃了!

    顿了顿,才试着放缓了口气跟睁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姑娘解释道:“此事并非儿戏,总不能为了查清此事而让一个不相干之人卷入其中。”

    那倒是,不过,周衡又觉得:“但是,王爷,这也算一条曲线救国之路啊,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看中了哪家姑娘,可以先把她纳为侧妃嘛,等到以后查出了幕后之人,才把她变成正妃不就可以了?”毕竟是靖王妃,这位置应该挺诱惑人的。

    “如果你们彼此喜欢,那也不能说人家不相干啊,而且你如果跟人家提前说明情况,人家搞不好也愿意配合你呢?”皆大欢喜呢!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要本王纳侧妃?沈复只觉心中一阵不悦,但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便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夹了两根春笋放入嘴里吃了起来,刚才看她吃得还挺香的。

    周衡见他不说话,不知他什么个意思,便有些试探地又说了句:“还有,王爷,你不是还要给我指派任务么?那样的话,到时里应外合,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说到这里,周衡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真凶找到,又能洞房花烛,靖王爷一开心,那马首玉雕兴许就痛快拿出来了,如此,自己也就可以如愿回去了。

    可惜,沈复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只是在吃完了两筷子春笋、眼看盘子里已经所剩无几,才放下了筷子,然后看着周衡的眼睛正色问道:“周姑娘,我问你,如果纳了侧妃,幕后之人却没有查找出来,那又该如何?”

    该如何?那你就开开心心地过你的新婚小日子啊,周衡觉得这问题根本就不用回答,但是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王爷,你…什么意思啊?”

    直男按说应该不会反对娶老婆这件事啊?

    “我的意思是,”沈复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有些话简直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你原来那个地方,婚姻之事,是否觉得很是随意?所以纳个侧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周衡有些哭笑不得,说纳侧妃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再说了:“不错,我之前是跟你说过,我为了外婆打算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但,那也是对方愿意的情况下,我可没有强迫别人啊?而且对方提出分手,我也立马就同意了。”

    “婚姻本是你情我愿的事,随不随意的,只要两人都认可,而且也都没有伤害到别人,那,我觉得就可以。”

    “至于纳侧妃,刚才我也说了,如果你们彼此喜欢,而且人家也愿意配合你,那就算最后没有找到幕后之人,毕竟你俩的小日子还是会过得美满的,这,王爷,我觉得我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吧?”

    话说完了,见沈复没吱声,以为他说不过自己,便又管自己拿起了筷子吃已经凉掉了的饭菜,好在如今天气已变暖,那盘所剩无几的春笋还是就着白米饭给吃完了。

    之后又喝了两口汤,侧耳停了下外头动静,想着要不要把春雨她们叫进来收拾碗筷,便又试探性地问对面不说话的人:“王爷,你还吃吗?”

    “当初我虽年纪尚小,”沈复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但却开口说话了,语气听着还颇有些惆怅:“那会儿母妃还在,父王也总是带着笑容,他们俩说的有些话,我便记到了现在。”

    周衡愣了一下,不知沈复为何莫名其妙说起了这样的话,不过看他的神色,心知也许就是跟如今这件纳侧妃的事有关,便也默不作声地正襟危坐听他讲。

    不过,怎么又不说话了?是想起了某些伤痛的往事吗?见沈复抬眼看向窗外不知何处,眉毛浓黑,眼神清亮,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周衡在心里默默下了个断言:看来他的父王和母妃应该很恩爱。

    想到此,又暗自打量了几眼那好看的侧颜,不知怎的,周衡发现自己心里忽然有些遗憾…

第五十二章 戚戚焉

    也不知最后会是哪家小姐有福气…可惜,自己并不是原来的周衡,而且终究是要回去的…

    周衡先是有些遗憾,又有些惆怅,想到后来,却是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等胡思乱想?真是荒唐!

    说起来,我一个21世纪的现代职业女性,就算因了那马首玉雕,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又怎么会跟一个古代的王爷有交集呢?又不是演电视剧,也太不现实了吧?

    周衡暗自笑自己,强行压下了心底某个似乎要隐约泛上来的奇怪念头。

    好在对面的沈复似乎一直沉浸在回忆中,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变幻的脸色,过了会儿,更是开始说起了一件同样也让周衡觉得有些奇怪的事:

    “我的母妃姓谢,出自于百年世家护国公府谢氏,很多年前,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姓谢,父亲是出身于护国公府的谢将军,后来因为从龙之功被武帝封了镇国公,母亲是原康王府郡主,因为跟武帝情同姐妹,被封了长公主,后来更是因为救武帝而死,赐谥号‘昭怀’,入葬皇陵。”

    “等下!”周衡忍不住插嘴问了句:“武帝…是女的吧?”要不然要怀疑沈复的烂桃花性别了。

    好在沈复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不错,武帝原为本朝高宗皇帝嫡出三公主,与高宗皇帝胞弟康王所出郡主、也就是后来的昭怀公主同在慈宁宫太后娘娘膝下长大,武帝自小胆识过人、惊才绝艳,是以之后从其兄文帝手中承了皇位。”

    沈复说得有些含糊,史书上是美化了这一段,说成了兄妹两人的禅让佳话,不过毕竟也就过去不过数十年,父王就曾给自己私下讲过,说其实是武帝从文帝手里夺取的江山。

    周衡一听,这可是个惊天奇闻啊,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女帝,顿时对这个本来觉得莫名其妙的故事发生了兴趣,也不去管为何沈复突然说起了它,只追问了句:

    “胆识过人、惊才绝艳?”

    沈复刚打算点头应是,周衡已经又问了句:

    “所以这位武帝该不会是用武力从文帝手里夺取的皇位吧?”

    结合自己对历史上几位女性掌权者的了解,再正宗的公主,再惊才绝艳,兄终弟及是绝对可能的,兄终妹及么,呵呵,从这个名字的拗口程度就可以知道,里面应该很有些故事吧?

    要不然也不会加上“胆识过人”四个字不是?还刻意强调这位三公主的惊才绝艳。

    而且这位女帝的称呼还是武帝,想来那位文帝兄长是在皇位争夺中不敌对方武力才落败了,对此周衡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问题。

    沈复说这段陈年往事本只是个引子,为自己后来的话做个铺垫,以免周衡这个外来人士听不懂,没想到对方没听几句竟然一下子就说中了要点,虽说文武帝之争早已是多少年前的旧事,毕竟是皇家不可说之事,乍然听到周衡大咧咧地这么说出来,沈复也是赶紧低声说了句:“不可乱说!”

    行吧,这个忌讳周衡还是能理解的,毕竟是帝王嘛,不可非议,那就赶紧说重点吧:“那这个武帝跟你母妃没什么关系吧?”

    沈复有点尴尬,本来自己也没想多说武帝,是说到昭怀公主时顺带的,周衡自己中间插了句嘴问武帝的性别。

    不过这个话题确实是自己引起的,不说昭怀公主就没法说到自己的母妃,便跟周衡继续努力解释道:

    “昭怀公主所生谢皇后,后来也生了位公主,下降与镇国公侄儿所承继的护国公府,便是我母妃的祖母。”

    所以意思是说你家血统还挺高贵?往上数三代,你家是正宗皇室血脉?

    周衡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不过想着沈复应该不是这么无聊到大半夜要跟自己掰扯“想当年,我家祖上也是有皇位要继承”的人。

    毕竟,他的祖父是靠自己实力获封了异姓王的,就凭这一点就可以碾压绝大多数靠出身皇室获得公主、王爷封号的人。

    便默默地继续听沈复说他们家的历史:

    “其实,周姑娘,之所以跟你说这么些久远的事,主要是因为,当初我母妃作为国公府长房嫡女,是在祖母膝下教养长大的,从小便听她讲了很多那位昭怀公主和镇国公的往事,每次都让我母妃和其余几个姐妹听得津津有味,乃至于后来嫁给了我父王,谈笑之间,依旧是时不时地会说起。”

    昭怀公主和镇国公的往事让人听得津津有味?难不成是段轰轰烈烈的传奇爱情?周衡便也有些好奇,一个将军,一个郡主,当初选择跟随武帝一起打江山,要搁21世纪,肯定能拍个80集的电视连续剧,红尘作伴、策马奔腾之类的。

    所以呢?沈复现在提及此事,意思是他也向往有这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想到这里,周衡也是忍不住认真看了下讲故事讲得出神的靖王爷,看不出啊,一个王爷竟然如此玛丽苏,难道是现在看着太平盛世的,无仗可打闲得慌?顿时有点替原身叫屈。

    沈复不知周衡心中所想,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想知道自己母妃和父王的情况,便低声跟她说到正题:

    “当初我母妃因为是国公府嫡女,又是在公主身份的祖母膝下教养长大,沉静自持、气度高华,可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是以我父王当时也是颇为费了一番力气,但也因为中间两人的几番交往,反倒是因此而感情深厚。”

    “母妃过世之前我已懂事,我们一家四口也算是其乐融融,父母亲平日里的言谈并不会刻意避着我和长姐,是以到如今,我仍记得,母妃所说那位昭怀公主与镇国公如何历经坎坷而依旧情深意笃、矢志不渝,父王又是如何身体力行地奉行婚前便答应母妃的相敬相守,只是…”

    “都说情深不寿,当初公主与镇国公是如此,后来父王与母妃也是如此,是以,就如长姐,当初她出嫁时跟我说,除了皇家,威远侯府是个最好的去处,威远侯也是个最堪匹配之人,那时我便知,长姐她对母妃的死难以释怀,又对父王之后的郁郁寡欢感到伤心,便主动给自己选择了一条不会伤筋动骨的路。”

    那位郡主竟然是这么个狠人?周衡觉得自己以后可以找个机会见一见,对自己都能如此下得了手,怪不得能在得知周家小姐没了后立马理智地开始为弟弟打算纳侧妃。

    不过,沈复的样子看着并没有为这位姐姐感到欢喜或者庆幸:“只是,长姐并没有因此而过得开心,虽然成亲后生了两位嫡子,威远侯依旧纳了小妾有了庶子女,而长姐看着…也并不是很快活。”

    临了,一声叹息之余,又情不自禁地说起了原先的周家小姐,算是对之前纳侧妃一事的解释,这事也是搁在自己心里有几天了:

    “阿衡她…之前一直闹着要我不纳侧妃,其实,整件事跟侧妃没什么关系,我本打算娶个王妃过日子便是,只是…我对她并无那方面的心思,见她如此一味强求,便不是很想配合她,甚而至于…希望能借此惹她厌烦,婚期越拖越久才好。”最好是取消婚约。

    原来如此,周衡对自己刚才对沈复的简单粗暴评价感到有些抱歉,没想到这位古代的王爷能有如此超越时代般的爱情和婚姻观,明摆着有坐拥三妻四妾的机会,却还是想着要找一个合心意的王妃,更没想到,他能跟并没认识多久的自己主动说起这些。

    看来家庭教育还是非常重要的,父母恩爱,子女的三观都会健康很多。

    想到此,周衡自己也有些感慨,毕竟,她自己跟父母感情一般,父母彼此间的感情看着也一般,想来,这也算是无形中影响了自己对婚姻的观感:

    “是啊,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找个一个灵魂伴侣,谁不想啊。可是,茫茫人海之中,这样的缘分可遇不可求,不瞒你说,我父母的感情很一般,但也这么过下来了,而我…”

    而我,我其实也有过最美好的初恋,校园里手拉着手走过樱花树下,自以为能与他一生一世在一起,可现实却是,等到毕了业,更确切一点说,还没到毕业,却已经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前途而各奔东西了。

    如此,本以为能白头到老,没想到转眼便相忘于江湖,所以,我就心灰意冷了,想随意找个差不多的人,权当完成任务,给家里一个交代,也让外婆安心。

    想到此,周衡见沈复看着自己,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罢了!”

    “王爷,不好意思,之前是我误解你了,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对你的想法说三道四,更何况,我也并不了解你所经历的事情,所以,之前所说的那些玩笑话,什么纳侧妃啦,什么烂桃花啦,你就都给忘了吧!”

    “今晚能听到你这么坦诚以告,老实说,我觉得挺荣幸的,我想,这也算是咱们俩的缘分吧!”

    …

第五十三章 缘分么?

    周衡这番话,沈复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不过在听到最后“缘分”两个字时,喉结滚动了两下,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之后便客气地起身告辞了。

    周衡也赶紧起身,其实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她对自己最后那句总结陈词般的话有些尴尬,便也巴不得这位靖王爷赶紧走人。

    但沈复回到正房,之后却是对着烛火默默地喝了点酒,等到后来歇下,也是翻来覆去地想了好长时间。

    长姐刚拂袖而去那会儿,自己心情很是郁郁,倒也不是因为长姐劝说自己纳侧妃,而是觉得长姐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却并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

    又或者,长姐也不是不明白,但她自己当年都能做得那么硬气,如今也定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大可不必,是以也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

    可没想到,自己今晚走进这间小小的书房,一开始是硬着头皮,对着个认识没几天的姑娘吐露了自己的想法,连沈复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说到后来,没曾想,却发现两人竟然还挺投契。

    这位周姑娘认真倾听了自己的想法,也对之前说过的一些话表达了歉意,而在最后,却提到了“缘分”两个字。

    这两个字,其实沈复在从周衡嘴里听她告知了真实身份之后便已想过,毕竟,从不知何处的千年之后突然有一个人的灵魂来了这里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两人同名同姓不说,在她死里逃生之后竟然也第一时间想到了找自己。

    沈复其实很想问周衡,真的只是因为审时度势觉得靖王府是她最佳的避风良港?不说周家有最疼她的长辈们,就是她的外家,虽然不是护国公那一支,但毕竟是百年大族的谢家,难不成会任由她被人摆布?

    但偏偏周衡来了自己府上,而如果没有她,自己对阿衡的枉死一无所知不说,回头兴许连靖王府大难来临时都毫无所察。

    这些来龙去脉,如果说是巧合,那该是何等的巧合?说来说去,也就只有“缘分”二字可解吧?

    这样的缘分意味着什么,沈复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位周姑娘一心想着要回到她原来的地方,但自己手上并没有那件能让她回去的马首玉雕。

    而自己要盘查的事,没什么头绪不说,事情背后会有怎样的艰难险阻,也未可知。

    所以以后会怎样,包括他自己、靖王府、周家、乃至这位周姑娘,他一个王爷,也并没有什么把握。

    对着烛火,喝着无人作陪的闷酒,沈复只觉心有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另一边,躺在书房罗汉床上的周衡,发现自己也是没什么睡意,脑海里满是沈复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没想到这位古代的王爷,竟然对自己的婚姻抱着这么一种连很多现代人都早已放弃的可说是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

    不过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毕竟,自己的父母当初那么恩爱,他一个王爷,物质上什么都不缺,这精神上的要求不免就高了一点。

    说到底,人活一世,不都是想找到个知心伴侣相伴到老么?想到这里,周衡也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灵魂伴侣谁不想有,但,这是你想有就能有的么?

    不过,也正因如此,沈复的想法反倒显得弥足珍贵了,要知道,在如今这个世界,很多男人会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毕竟,他们是允许有三妻四妾的。

    想到这里,周衡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沈复的脸,今晚灯下近距离地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听着他清冷的声音,周衡抬眼望着窗外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实说,这可真是个让人心动的对象,哪怕他比自己还小几岁。

    原先那位周小姐还是挺有眼光的,这种高富帅不主动争取,难道还真要傻乎乎地拱手让给别人?

    只是,自己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对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友好,连命都差点丢了,所以…还是早点回去一了百了吧!

    想到此,周衡忘了克制,恨恨地吐了口浊气。

    “表小姐,您是想喝水么?”在地上铺了床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春桃听到动静含含糊糊地问了声。

    “没事,你继续睡吧!”周衡赶紧翻一个身决定不再多想,又在枕头上找好位置,这是她睡觉的习惯,只要头部位置找对了,很快便可以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见到外头的天色,沈复便又恢复了原先那个人人眼中冷峻肃静的年轻王爷,先是一身亲王服去了周府灵堂正式拜祭周家小姐,之后便进了宫见皇帝。

    之后很快,到了傍晚,京城的大街小巷便都传遍了:周家小姐意外身亡,靖王爷一片深情,入宫跟皇帝说要为未婚妻守一年孝。

    皇帝不允,伤心的王爷却很坚持,后来皇帝都发了火砸了个茶盏,王爷才让了步,最后达成的妥协是靖王爷要为周小姐守半年孝,但皇帝要求他必须依旧在兵部做事。

    那这算守哪门子孝?有人酸溜溜地嘀咕一声,这靖王爷不就是想要让世人觉得他为人有情有义、好方便他接着找一个好的姑娘么?

    但这话却立马遭到了周围人的唾弃:话不能这么说,他一个王爷,人又长得好,家中还无正经长辈,有的是姑娘想嫁他,还需要再刻意立什么情义牌坊?当年周家小姐不都是自己哭着喊着求着要嫁入王府么?

    而且周家小姐毕竟还未入门为妇,能得靖王爷为她守孝也是福气,没看连皇上都不好全驳了王爷面子么?

    叹息一阵,感慨一番,看客们便很快进入了另一个更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当初周沈两家的婚事也算是京城一大喜事,郎才女貌的,没想到蹉跎数年,两人终归还是有缘无分,那么半年之后,又会是哪位有缘的姑娘能成为靖王妃呢?

    靖王妃要是一时挑不出来,那,那侧妃也好啊,之前是据说因为周小姐横加阻挠,如今还不是靖王爷自己说了算?

    缘分这事看来真是玄妙啊,你以为唾手可得了,结果转眼却落花流水一场空,偏偏那毫无干系之人,搞不好却能生生白捡了个便宜。

    一时间,京城某些待嫁的贵女们都为此遭了无妄之灾,外头有人议论之,家中长辈商量之,连带那些本来觉得自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靖王府的人家,见家中女儿端庄贤淑又生得一副好相貌,竟也听信了外头的传言,动起了一番小心思。

    当然,更多的是姑娘们自己含羞带娇地委婉表示: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凭长辈们做主就是了。

    说到底,如此有情有义有才有貌有家世有身份有地位的儿郎,本以为再无机会了,谁知周家小姐竟然如此无福,那还不赶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于是乎,之后的半年时间,京城里暗流涌动,也是颇为出了几件让人茶余饭后有的闲谈的事,此为后话。

    而在当天早上的御书房里,三十多岁正当盛年的皇帝也对沈复做了提醒:

    “阿复,朕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一,待到办完周小姐的丧事,你就回兵部当你的侍郎,这件事无可商榷;二,这半年内,你说要守孝,但架不住别人动心思,王府并无长辈,你自己要注意,出了事,朕一样要唯你是问;三,朕与你,虽非同宗宗族的亲兄弟,但你我之间也并非一般君臣,往远了说,昭怀公主可都是咱们的老祖宗,往近了说,更有当日你父王所托之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半年过后,正妃也好,侧妃也罢,你要没什么人选,阿怡那边要是也帮不了什么忙,朕就让太后下旨赐婚,不得有二话,听到没有?”

    沈复没说什么,只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多谢皇上体恤,臣谢恩!”

    “谢什么恩,”面容清癯、身材瘦削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后面:“朕问你,你对那周家小姐并无几分情意,要不然也不至于推迟婚期,如何这会儿又要摆出这么一副样子?”

    “回皇上,”沈复跪在地上低头很是诚恳地回答:“衡表妹对臣一片真心,但臣当初薄待了她,如今心中有愧,想做些补偿,皇上明鉴。”

    “明什么鉴,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别拿些有的没的来糊弄朕,”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也没有什么起伏:“要不然,就算你是朕的亲兄弟,朕也一样饶不了你!”

    出了御书房,在暖洋洋的太阳地里走着,沈复只觉背上刚出的一些薄汗开始渐渐收了,心里也渐渐定了下来,等出了宫门站了站,便吩咐候在一旁的暮云:“去趟侯府吧!”

    侯府自然指的是威远侯府,昨天下午郡主气呼呼拂袖走人的事暮云是知道的,当时就是他守在外头,侯爷当时还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看来郡主是被王爷气着了,虽然不知道气什么,这会儿去侯府自然是去给郡主赔罪的,暮云便爽快地应了一声,挥手让小厮把王爷的马赶紧牵过来…

第五十四章 有进展

    主仆几人骑马到了侯府,这会儿沈怡还在花厅里吩咐底下的婆子做事呢,听到自家弟弟过来,淡淡地吩咐来报的小厮:“给王爷奉茶,就说等我这边事情完了就过去。”

    之后更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事,事无巨细,慢慢悠悠,连带跟在身旁的乳母都替她着急:“郡主,这些小事,也不急在一时,王爷那边还等着呢。”说起来也是怪了,以往每次王爷来,郡主都是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迎过去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怡没说什么,只是那双跟沈复一模一样的清亮眼睛里不免显露出了一些气恼的情绪,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乳母也是一下就瞧出来了,郡主定然是昨天去王府后跟王爷有些事,对王爷有些意见,便陪着笑打圆场:

    “哎呀,可惜大公子还在学堂,小公子又刚起了床不久,都不知他们的舅舅来了呢,回头定然高兴极了!”

    沈怡听了也没跟往常那般点头,还依旧语气淡淡地吩咐了句:“你们都记住了,今儿王爷来过的事不许跟两位公子讲。”

    “是!”乳母只好讪讪地答应了一声,看来郡主对王爷很是生气呢。

    好在,毕竟是亲姐弟,也不知后来王爷是如何说的,反正等他走的时候郡主还特意让人给他拿了一篮子庄子里早上刚送过来的樱桃,等她坐下来带着小公子一起吃午饭时,乳母看她已经神色自若情绪还可以,便又陪着笑打圆场:“郡主,怎么不留王爷用个午饭呢?这两天王爷不用去衙门,回王府还不是一个人?”

    “舅舅?舅舅!”正被喂饭的小儿子如今已经三岁多,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大人间的话,但“王爷”两个字对他来说还是很熟悉的,一听就立马推开了旁边丫鬟伸到他嘴边的汤羹,眨着眼睛仰头兴奋地跟母亲请求:“娘,我要跟舅舅玩!”

    “哎哟,老奴告罪!”乳母赶紧给自己做了个打嘴的假动作,被沈怡给止住了,毕竟是自己乳母,再说了,反正沈复现在已经走了,只低头温声安抚小儿子:

    “舅舅今天有事,又忘了给你和哥哥带礼物,等他下次有空了再来。”

    饶是如此,那三岁孩童还是不满地嘟哝了几句,后来更是以此为借口闹着不肯再吃饭,惹得乳母又满怀歉意地告了次罪。

    沈怡没生气,还安慰乳母:“罢了,他一个小孩子家,乳娘你不用去管他,许是早上吃得有些多了,他既不肯吃就算了,等午觉睡醒再给他用些点心就是。”

    又作势吓唬儿子:“那你等下要乖乖歇觉,等睡醒了,娘就让你吃两块好吃的糕点。”

    之后自己却也没有心思再吃饭,借着哄儿子歇午觉,也歪到了床上想事情,反正威远侯府如今没长辈,婆婆纪老夫人清明前就去了城外的莲溪寺住着,说是年后好几回梦见老侯爷,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地给老侯爷烧几炷香再念念经,到现在一晃都已半个多月,也没听她提几时回来。

    手上轻拍着还未睡熟的儿子,沈怡的脑子里却在想着刚才弟弟对自己所说的那番惊人的话,真是再也没有想到,衡表妹竟然是遭了贼人暗算,也算是她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如今就在王府里好好地休养着呢。

    想到这里,沈怡对周衡也是心生佩服,先不说福不福气的,光凭她能在醒过来后忍痛带伤坚持爬上岸、再设法让人带她到王府这一点,这位衡表妹也是个有脑子、有毅力的姑娘。

    怪不得,阿复那家伙,如今说起衡表妹来,少了以往的不耐烦,却添了些情意。

    想到此,沈怡自己是过来人,不禁微微一笑,看来自家这位傻弟弟是有些开窍了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算计阿复乃至靖王府呢?照他刚才那些话的意思,那船上的贼人多半还是冲着靖王府而来。

    虽说如今总算是知道阿复守孝的真正目的,自己自然是不再生他的气,但,万一半年过后还未查出真凶,那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而且万一真凶又跟宫里什么的牵扯上,那可不是靖王府能惹得起的,照阿复所说,皇帝已经发话,半年后如没有结果,那就必须按他的意思找人成亲,可衡表妹还活得好好的,那时又该如何应对?

    而且皇帝的话里隐有敲打之意,阿复说是除了周家三个长辈,无人知道衡表妹在王府里,周家也将错就错已经把那湖里捞起来的女尸给寄放在家庙里、打算超度些时日再看情况给安葬了事掩人耳目,可万一这事不慎让皇帝知道,就算之后查到了真凶,会不会也要因此被追究欺君之罪?

    还是说,其实皇帝如今就已经知道衡表妹并没有死而是藏在靖王府里?

    想到此,沈怡有些躺不住了,看了下身边的儿子,已经小肚皮一起一伏睡得很香,便轻轻起身掀被下了床。

    喊了丫鬟进来服侍梳头穿衣整理,顺便交代身边的大丫鬟:“拿我的帖子,等下你去趟国公府,看大舅母明日是否有空。”

    阿复守孝一事,想必今天就传出宫了,等到了晚上,护国公府那边定然也就知道了,也不知舅父舅母他们会怎么想。

    罢了,诚如阿复所说,既然老天爷能让衡表妹在如此险境中活下来,那或许,老天爷也会对沈家开恩,让沈家不但能躲过此灾,更能借此查得母妃和父王当年事的个中隐情…

    果然,晚上下了衙门回来的威远侯,一边喊退了下人让自家夫人亲自帮着换下身上的官服,一边言简意赅地把各个衙门如今都传遍了的事情给她说了:“没想到阿复还真的这么做了,如今想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连我们五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里都在传,还什么话都有,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他以后还要不要说媳妇了!”

    “哦也不对,据说陛下已经亲口许诺,半年后会给他说一门亲事,呵呵,这样也行—”

    “侯爷!”沈怡打断了威远侯的话,低声把今早沈复来过的事给说了,但不知怎的,还是把周衡还活着的事给瞒了下来,连带背后可能有的针对靖王府的隐情也没说,只说沈复今早特意过来道歉,顺便把皇帝的话也给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说了,意思是让她放心。

    昨天下午在王府时阿复就没有明说,今早特意过来,自己这做姐姐的,心里也多少明白他的意思,虽说夫妻一体,但世家大族之间,可不仅仅是夫妻两人的事,有些事,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哎呀你早说嘛,”威远侯一听笑了:“阿复如今还知道给你赔罪了,要搁以前,无论对错,都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去给他主动示好,呵呵,不错不错,看来这件事有陛下首肯,没什么问题,到时再让太后给赐下婚全个体面,半年过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错不错,前后两个岳家都满意!”

    这话说得本来还在想事情的沈怡也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又说起自己明早要去舅家的事:“阿复这么做,也不知舅舅家会怎么看,我是想着,两个大男人,说起这件事难免尴尬,那我就先去跟大舅母她们说说话,听听她们的想法。”

    这个想法得到了威远侯的肯定,又顺便问起了纪老夫人:“母亲那边可有信来?说起来,都有半个月了吧?”

    听话听音,沈怡摇摇头:“没有,不过时间是有点久了,要么明天我让人去莲溪寺走一趟吧?顺便把今早庄子上送来的樱桃也带点去。”

    威远侯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又问起长子纪凤荣:“阿荣呢?都要吃晚饭了,又上哪儿疯玩去了?”

    “哎呀侯爷!”沈怡赶紧替儿子分辨:“今儿阿复不是来过了么,阿荣听说了,心里就有些失望,我便哄他,说下次舅舅来了要看他骑术练得如何,要练得好了,舅舅说会有奖励,这不,说反正还没吃晚饭,要去园子里跑两圈呢,阿莱也跟着去旁边看了。”

    威远侯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悻悻地说了声:“他倒是真听阿复的话!”

    沈怡两夫妻这边之后一家四口共进晚餐不提,那边的沈复则在外书房沉声问暮云:“可看清楚了,那人最后出了城去了汤泉镇?”

    暮云回答得很是笃定:“回王爷,千真万确,属下在柳湖边发现此人后就一直派人跟着,这人先是在城里一直转悠,不停地进茶楼酒肆找人聊天套话,句句不离周家小姐落水之事,不过那船工家里不是收了东西又改口了么,死者为大,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挑唆,昨天下午出的城到了汤泉镇,进了一户民宅后就一直没出来,属下派了好几个人盯着,那宅子不大,也就前后两个门,进出的人都看紧了,稍早前送到的消息,进出的人不多,没见他出来,应该不会弄错!”

    “好,那就继续盯着,你再多派几个人,务必不要让他给逃脱了!”沈复手在桌上轻拍了下,想了想,又问暮云:“对了,你师父的辟谷之期快结束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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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晚介绍:
周姑娘一心想要回家;
沈某则一心想要她留下。
于是努力来努力去,几经挫败后,周姑娘怒了:谁敢拦我,我绝对不会放过TA!
沈某一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
话可是你说的!既如此,那就…尽管无情地往沈某身上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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