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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里墨染     矜贵txt下载     矜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结局(二)

    “爷,京城到了。”一旁,贺章上前轻声道。贺章自然不会只是来通知齐律到京城了。

    那城门已然高高在望。傻子都知道京城到了,贺章之所以刻意上前提醒,不过是想说,戏,要开场了。这出戏,与上一次离京相比,自然是高调的,上次自家爷上演的是苦肉计,这次,上演的该是肃清戏码了。“阿章,你说这话不嫌多余?难道爷和少奶奶看不到那高耸的城门。

    你应该说,爷,我们又回来了。

    京城又如何?咱家爷想走便走,想来便来。爷,属下说的可对?”一侧,林长源凑上前来,耍宝般的说着,这一路自邺城至京城途中,似乎一直有股低气压笼罩着,这让林长源觉得压抑,不管是自家二爷还是少奶奶,都是勇往直前,不畏艰险的性子。京城便是龙潭虎穴又如何?他们可不是上次离京时那般了,现在爷手中可是有银子有人的。若不是不想背个乱国之名,谁愿意在此时回京。

    不过是想着兵不血刃,想着少死几个百姓罢了。

    对于大魏,对于魏氏,自家爷心底终究还有那么几分奢望,所以爷才愿意带着少奶奶远赴京城。

    不过这次归京,他们可是准备充分,便是太子和湘王联手发难,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自然而然的,林长源说话底气十足。

    “你小子,自从姓了颜姓,怎么越发的张扬起来……”齐律笑笑,并不介意林长源的‘大逆不道’。“这怎么算是张扬,属下说的可是实话。主子是不知我那兄长性子,若是他在此,一定会说,这城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们颜氏的大门用料精贵,那皇宫看起来除了占地广些,也比不得颜氏……”林长源活灵活现的学着颜南的调子,说着不着四六的话。

    车中,谢珂不由得掩了袖子轻笑。

    真是块活宝。

    望着满脸笑意的林长源,谢珂心中终是轻轻一叹。

    终于在林长源脸上又看到以往的笑意了,自从丛蕊身故,林长源沉默了许久,虽然话照说,事照做,可是感觉与丛蕊在世上,终究不一样了。

    谢珂也知道,失去心中所爱该是如何心痛。

    一直以来,她对林长源都存了几分愧疚之意。丛蕊终是因她而故,而她曾发誓,必为丛蕊报此仇。这也是她此次执意入京的原因之一。

    她的仇人,丛蕊的仇人,皆在京中。

    那京畿卫掌使,还有那些在暗处煽动,挑拨,蓄意陷害齐氏的官员……甚至还有皇帝。

    想到皇帝二字,谢珂的心神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沉。

    她侧目望向齐律,只见男人认真抬头望着城门,一幅似乎要将城门样子永远收入脑海的模样。“阿律,我们进城吧。”最终,谢珂轻声开口。

    谢珂说话,调子向来柔,是那种南方姑娘特有的软糯调子,淡淡的甜,听着无意,可细品仿佛又带着几分娇柔。这调子,通常有能让人凝神静心的功用。此时亦是如此,听到谢珂的话,齐律收回目光。

    京城,他出生,成长之地。曾经在这里,他快乐过,伤心过,离开前也曾心有不舍,他没想过自己这么快便有机会再次踏进京城。

    这地方,认真说起来。

    他是即喜又恶。

    “好,我们进城。”齐律展颜,露齿对谢珂一笑。这人生的好,自然做什么都是极美的。齐二公子一笑,简直是百媚横生,仿佛百花瞬间齐绽般。谢珂虽然已看多了他的脸,他的笑,可心神还是一晃。

    更不必说一旁拿眼睛偷瞄齐律的百姓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路中,过往的百姓自然好奇的观望,便有幸运的,望到了齐二爷那如花似玉的俊脸。

    那不笑的脸都能让人看直了眼睛,更别说他这放开自己心神的一笑了。

    登时,路边一片哎哟之声。

    那是百姓们只顾着看齐律,而枉顾面前的路,数人撞做一堆。

    谢珂叹气。这人生来便合该是个妖怪……“你啊,走到哪里都不安生,还不快些进车里来。”齐律十分无辜的摊摊手,表示真不是自己的错。

    随后在林长源的贺章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窜上马车,关了车门。林长源和贺章对视一眼,不知道自爷二爷那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下一刻,他们知道了。因为车中,自家爷的声音让他们身上汗毛顿竖。

    “……宝姐儿,你刚才真凶,你吓到为夫的。不信你摸摸,为夫的心现在还怦怦的跳呢……”

    这话齐律说的声音虽然不大,奈何这马车实在不隔音,林长源的步子瞬间一滞,显然摔个倒栽葱。至于贺章,则黑着脸吆喝驭夫启程。

    “咱们爷……在少奶奶面前,真……率真。”林长源轻咳道。

    贺章冷哼。心道你这率真二字用的真牵强。不过自家爷这几年变化还真是大,记得以前还未识得少奶奶时,自家爷是个性子阴森,说话带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给属下好脸子的主子。那时候他们虽然同样对主子忠心,可那忠心难免存着几分俱意,生怕自家这位爷一个不喜,他们便丢了小命,可是如今……

    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自家爷竟然在车中,向少奶奶‘撒娇’说出的那话能酸掉人的大牙。

    与以前那个有些阴郁的贵公子比起来,自家爷才真是仿佛变了个人。这人之所以变了这么多,自然全是少奶奶的功劳。想到这里,贺章不由得想起初遇自家少奶奶时,那时少奶奶还是个小姑娘,生了张漂亮的小脸,那时自家爷永远冷着脸,一幅仿佛天下人都欠了他银子似的表情,在外人面前,表情更是冷凝。

    别说外人心存惧意了,便是跟了爷几年的护卫,在自家爷那冰冷的目光中,也难免腿软。

    可是少奶奶似乎并不惧自家爷。

    她不仅敢在自家爷面前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竟然还敢规劝……而且用的竟然是一幅‘我是替你着想’的调子。

    爷那性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替自家爷着想,他家爷可不缺,也许真是缘份。

    自家爷向来跋扈,若是以往,早抽出长剑应对那满口仁义道德之人了,可是对自家少奶奶,爷似乎初时便心有不忍,便是那小小的心有不忍,最终造就了如今的二爷。

    “阿章,你这性子怎么越来越闷,以前还好些,我们兄弟说话,你总不至于不言不语的,这次从贺氏回来,你话越发的少了,是不是不当我是兄弟了。”林长源眼见着贺章失神,不由得冷哼着道,贺章瞪了一眼林长源,觉得这厮舌头越来越长了。出身是涨了?可这与舌头有关吗?

    怎么出身高贵了,舌头也越发的灵敏了。这话多的简直让人耳朵长茧。

    “……闭嘴,专心看路。”贺章冷声道。

    林长源用手捂上口,一幅被惊到的神情,不过最终的结果是他终于闭了嘴,贺章顿时觉得耳边清静了。

    他其实知道林长源为何这般……林长源那人,其实是个心极善之人。刀子嘴,豆腐心,标榜自己医术高明,自诩不轻意出手,但凡他出手,必定药到病除。可是不管谁求了他,他都会认真给人诊制,那些他拒绝之人,才不是他所说的那般,付不起诊费的,那些人,多数是些为虎作伥,或是横行乡里的,林长源看不上他们的人品,自然不屑于出手相救。

    后来跟了爷,他便理所当然的越发的挑剔。

    有那么一段时间,贺章甚至对林长源满心厌恶,觉得他仗着有医术在身,一幅天大地下,他老二,爷老大的神情。

    他什么时候对林长源改观的呢?

    似乎也与自家少奶奶有关,他那时候跟了爷回京城,林长源被爷留在建安,照顾少奶奶的身体。后来爷中毒,林长源急匆匆回京,那时的林长源,眼睛赤红,甚至整个身子都是颤的。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这人并不像外表的那般粗枝大叶,相反的,这人极心善,也极念旧情。

    许是跟在少奶奶身边的缘故,归京的林长源似乎也变了。

    再不似以往的那般口说大话,也不像过去那般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神情……而是变得平易近人,他曾对他说过。说人与人的相处,贵在交心。

    他若真心待旁人,旁人也必回以真心,他若虚与委蛇,旁人也必对他有所提防。他当时问这话是谁说的,林长源回,说是谢家姑娘,那时候少奶奶还未嫁入齐律。

    贺章不由得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幼娇养在内宅。

    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实是个难得的,后来发生了一切,也确实让贺章觉得,自家少奶奶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随后的时间,他越发的了解林长源,再之后,发生了丛蕊那件事。

    他自然不能娶丛蕊为妻,这是他的出身决定的,与自家爷和少奶奶不同,他没有信心为了丛蕊舍弃一切,在贺章心中,很多事情都很重要,而丛蕊,并非那个重中之重。也许是他的心思被林长源发现了,那家伙竟然私下里找上他,直接问他能不能娶丛蕊为妻,他神色犹豫,他不再追问,只说知道了。

    后来,那小子竟然直接找上少奶奶,言他欲娶丛蕊为妻。

    那人啊,是想帮他,他若直言欲娶丛蕊为妻,他自然替他百般张罗,可他却犹豫了,他便知道他不能娶丛蕊。于是他去娶,丛蕊若真的嫁了他,贺章相信,他一直对丛蕊千依百顺,一定会让他安心。这人,便是那么个烂好人的性子……

    “阿源,你很好,爷和少奶奶也很好。好人,总会有好报的。”跨过城门洞时,贺章开口,林长源不明所以的望向贺章,他刚才似乎听贺章说了什么。

    可是贺章那张脸依旧平平静静的,并不见有什么异样。

    林长源只当自己听错了。

    入得城门,他们并未回齐氏,虽然家中留着婆子小厮,不用半日功夫,便能把府中里外收拾干净。可是齐律并不打算冒险。

    对于齐夫人,他以前是埋怨,是恨,现在却是想着能躲多远躲多远。

    愧疚?

    倒不至于,因为出身无法选择。能选的话,他必不会要那样的爹娘……齐夫人也不喜他,既然是相见两厌,那还是能避便避吧。

    何况他若入宫,把谢珂放在府中,他也不放心。

    京城里的那几位爷,哪位都有那么几分丧心病狂。他可不想自家小姑娘有个什么闪失。

    于是一行直接前往玉阳公主府。

    萧青芫早已送了消息,于是公主府的门子远远的见到齐律一行,便急匆匆回府通报去了。待齐律的马车停在府外,玉阳长公主被婆子搀扶着,竟然亲自来迎。

    齐律扶着谢珂下车,小夫妻二人看到玉阳长公主竟然亲自出迎,自然大惊失色。

    齐律难得变了脸色,他几步跨进院门……“姨母,怎么劳您亲自迎到这里?您这是想让律儿折寿啊……”

    “你个浑小子,姨母这是想你,所以才不辞辛苦的甩着老胳膊,迈着老腿迎出来,你小子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气姨母,真是个不贴心的。还是宝姐儿好,丫头,快快上来,让姨母看看是不是被那邺城的风吹黑了。

    青芫那小子信中可是说了。

    说邺城那风刮的邪行,连他都要被吹成黑乌石了。”

    谢珂含笑上前,规规矩矩的给玉阳公主行了大礼,这才起身走到玉阳公主面前……玉阳公主上下打量谢珂,直将谢珂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看了三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小子还算是个疼媳妇的,看丫头这小脸,便知道你小子还算是个好男人。将媳妇照顾的很好。宝姐儿,这一路辛苦了,姨母都让门子候了你们三日了,快些随姨母进去。”

    谢珂含笑任由玉阳长公主一边扯了她的手,一边拉上齐律的手。

    齐律一脸的别扭,可是嘴角却是挂了浅笑的。

    相比齐夫人,相比皇帝,皇后。其实玉阳长公主才更像是他的母亲……[谢谢投月票的亲们。么么哒~~~]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结局(三)

    齐律经常在谢珂耳边提到玉阳长公主。说他小的时候,玉阳长公主等他如何亲厚,如何视若亲子。

    而齐律初时与萧青芫不对付,也是因为玉阳长公主。

    萧青芫是遗腹子,在齐律看来,自己这位姨母只有萧青芫一个亲人。可他那位青芫兄长却喜欢游学,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外面游荡。甚至有时候一走两三年。将一个寡母留在京中,便是再身份显贵又如何?

    依旧是形单影只……

    后来与萧青芫渐渐相熟,他才知道萧青芫在外所做之事。

    那是个********体察民间疾苦,然后为了解百姓所苦,而不惜将一切倾囊相送的人。他不是不想母亲,而是比起母亲来,他更希望百姓过上好日子。

    而对于他这个兄弟,萧青芫一直也是十分照顾,随着他一路北境,南境,邺城的跑……

    现在又为他留守邺城,护卫着他的家国。自然,对于玉阳长公主,他除了亲情,还有几分愧意。“我哪里敢欺她半分,姨母不知道,在宅子里,我可是个受气的。宝姐儿和明月都要踩在我头上的。”齐律说的委屈,直接逗笑了玉阳长公主,不必玉阳长公主开口,一旁陪侍的婆子已然忍着笑开口道。“二爷,奴婢可是亲自服侍过少夫人的,少夫人这性子啊,是少见的温婉,而二爷您的性子呢?便不必奴婢开口说了,整个京城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所以您说您在府中受气……这话,简直笑掉人的大牙呢。”

    说话的是王妈妈,以前曾奉了长公主之命小住齐府与谢珂相伴的那个公主府内的管事婆子。

    在玉阳公主面前,这般无所顾忌的开口,可见这位管事妈妈在府中确是个受倚重,有脸面的。对于王妈妈明显调侃的笑,齐律大刺刺的露出自得的神色。“那是,爷的名声,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爷现在改头换面了……姨母,律儿现在可是个乖孩子,再不会像以前那般胡闹了。姨母,以后不准王妈妈编排律儿的不是了。”开口时一幅唯下不知的活灵活现神情,说到后来,竟然是幅委屈不得了的神色。

    直让王妈妈看直了眼睛。心中叹了声‘小精怪’。不过王妈妈对于齐律的话,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以前齐二爷那名声……简直是顺风臭出十里去。

    夜里能止小儿夜啼,你说那名声还能听吗?

    自家公主自幼疼这孩子,可是齐二爷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的,自家公主心中即气又急的。生怕这孩子便这么蹉跎一世。

    在自家公主眼中,齐律可不是个等闲的孩子。

    这孩子敢做敢为,而且行事胆大心细,其实是个做大事的性子。只是……这孩子却是个百无禁忌的,不服管教的。再加上自幼不得父母欢心,随着年长,性子越发的愤世嫉俗。自家公主日也愁,夜也愁,生怕这孩子闯出什么大祸来,到时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幸好,真的是幸好。

    自从他娶了谢家姑娘,倒是变的越发的懂事了。

    接连做了几件大事,救活了大魏无数百姓。

    明明是个激流涌进,青云直上的命格,却是横生枝节……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间便离京去了封地。

    好在那邺城虽然穷苦偏僻了些,民风倒也淳朴。自家公子的信中说,邺城已被治理的初见成效。据说遍植了树,引了水,又挖了矿,总之,一派生机盎然。

    “好好,若是她再‘冤枉’你,我便让她一辈子服侍你媳妇儿,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奴婢还真的想小郡主了,正想着此次若是二爷和少夫人不嫌弃,便跟了少夫人前往邺城呢。公主心中惦记着小郡主,生怕小郡主受了委屈。可又不便远行。索性奴婢身子骨还硬朗,便想着不由代了公主走这一遭。

    公主,可准了奴婢所想。”

    王妈妈笑着接口道。

    齐律顿时露出不忿的神情,直惹得玉阳公主和谢珂都掩了袖子轻笑。

    “你啊,年纪不小了,倒是越发的童趣起来,逗律儿逗上瘾了不是?还有律儿,你也不想想,王妈妈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能在嘴头上占了她的便宜……你小子,也就欺负欺负宝姐儿这样闷不吭声的。若遇到王妈妈这样的,你啊,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更别说还口之力了。”

    “……律儿受教了。”齐律这次一本正经的给玉阳长公主行了礼,又侧身一揖,却是对着王妈妈。

    “哎呀,这可折杀了奴婢,奴婢还想多活几年,多陪公主几载呢。被二爷这么一拜,想来这十几年吃斋念佛的劳德都算是白费了。”调子那叫一个气人啊。

    不过这时如果齐律还不明白玉阳公主的心思,那他真是个棒槌了。“想来老天会将此罪算到在下身上,王妈妈定能长命百姓。”齐律笑呵呵的道,王妈妈不由得对玉阳公主眨眨眼睛,随后主仆两个齐齐一笑。心道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与以往不同。以前那是个多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却能这般‘忍气吞生’的在她们面前俯低做小的。自然而然的,玉阳公主想到了自己那唯一的独子。

    与身边这少年比起来,自己儿子可足足年长了齐律数岁。可人家媳妇有了,女儿生了,而自己那儿子。罢了,罢了,提起便伤心。“……姨母,青芫兄长让我转告姨母,说是姨母担忧之事,今年年底便能见分晓了。”

    “真的?”齐律一句话,玉阳公主霎时便喜逐颜开。

    自己那儿子,说起来也是千好百好,只有一样,让玉阳公主忧心,那便是他始终不点头娶妻,儿子不点头,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不能相迫。

    “自然是真的,姨母不信我,可以问宝姐儿。”

    这事,玉阳公主可不敢马虎,于是故意在齐律瞪大的目光中,转身去问谢珂。“丫头啊,这话,是不是你青芫兄长亲口所说?”

    一旁,齐律佯装气呼呼的迈步先行。玉阳公主摇头笑笑,也不去理会他,自顾自盯着谢珂。谢珂点点头。“兄长却是亲口所说。”这是在临行前,萧青芫亲自在马车旁告诉他们夫妻二人的,只说帮他带句话回京城,谢珂不知道萧青芫怎么这般笃定,说他年底便要娶妻,不过他的话,谢珂总归是信的。

    “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夫人,这下您总算能安心了。”一旁王妈妈双手合十的感慨道。

    玉阳公主点点头,眼角似乎带了水意。“是啊,这桩大事压在我心中好几年,眼下终于有了眉目。只是不知那孩子选了哪家姑娘?咱们要不要提前操办起来。”“夫人急什么,公子办事最是稳妥,该操办时,自然会开口告诉夫人,夫人还是别急,若是公子一怒之下变了主意……”王妈妈话音未落,玉阳公主已经连连点头。“是啊,还是等青芫自己开口吧,他好容易动了娶妻的心思,若是再变,当真要了我的老命哦……”

    谢珂听着玉阳公主和王妈妈忧心忡忡的话,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艳羡之色。

    心道萧青芫真是个好命的,竟然能有这样一个纵他,容他,宠他的母亲。这时候,谢珂也隐约明白萧青芫让他们夫妻带话的意图。这是玉阳公主的心病,此心病一除,玉阳公主自然满心欢喜,而玉阳公主的好心情,是她和齐律带来的,进而对于他们所为之事,玉阳公主自会照抚关照。总之,萧青芫是即安了母亲的心,又间接助他们一臂之力。那人啊,谢珂实在看不透,不知他所图为何?

    皇帝想让这大魏永远姓‘魏’姓,所以对于亲子齐律也忍心下狠手,生怕齐律有了异心,进而让大魏易主。

    太子和湘王皆觊觎那储君之位,所以在京城摆开架势,龙争虎斗,最终斗了个旗鼓相当。

    皇后想让太子登基,贵妃李氏期望自己的亲子魏湘能成为新主……

    齐夫人一心盼望长子齐涣出人头地。

    便是玉阳公主,也一心盼着独子娶妻,早日绵延子嗣。可是萧青芫呢?谢珂竟然看不透他,人活在世,总有想要的,总会有个为之拼搏的理由。可是萧青芫,似乎真的没有。

    心思翻转间,一行人已经步入花厅。

    丫头奉了茶退下,最终花厅中只有齐律夫妻和玉阳公主及王妈妈。

    花厅大门闭合,将这初夏午后的热度挡在厅外。玉阳公主缓缓端起茶盏,轻轻用盖子浮了浮未尽展开的茶叶,随后又轻轻放下。

    齐律知道这是自己这位姨母终于决定开口说些什么了。

    果然……“律儿,京城那些谣言,你该知晓吧?”

    齐律点头。玉阳公主轻轻一叹,仿佛累了般,将身子靠向身后的太师椅。这时候玉妈妈上前,将一个软枕垫到玉阳公主背后,随后在玉阳公主的示意下,缓缓开了口。“二爷,少夫人,奴婢知道你们是奉旨回京,只是这旨意,是不是陛下所发,实难辩明。

    二爷有所不知。

    自从二爷及陛下亲子的谣言在京中传开后。整个京城的局势陡然而变。

    初时太子奉陛下旨意监国,只是后来曝出太子收买御医,意图加害陛下的丑闻……此事是真是假其实谁又知道?不过此事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此事一出,太子在朝中辅佐者顿减。

    二爷也知道,太子殿下平日是个有几分自命清高之人。许是承袭了皇后的性情,平日里一幅不屑和朝臣深交的模样。自觉出身高贵,世人所不及。此时才知道孑然一身的滋味,便是皇后在朝中极力调停,也终究难以力挽狂澜。

    数日前,湘王殿下以清君侧之名,终是攻破了宫门。”说到这里,王妈妈话音一顿。

    “有什么不好说的,这样的家丑,还有什么可遮掩的。说吧,都告诉律儿,此次律儿归京,本就是为此事。我们哪里能藏私?”玉阳公主轻声道。王妈妈点点头,这才继续开口。“这简直便是闯宫了,说起来,可是大不敬,谋逆之罪。只是湘王殿下不声不响的竟然收服了半数朝臣。

    甚至有几个肱骨老臣。

    他们带头,说此乃义举,实是太子失德。

    湘王若不有所做为,大魏危矣。而湘王这一动,豫王和宁王似乎也乱了阵角。他们二人势力不及湘王。最终,豫王率众归顺,而宁王……”

    “宁王如何了?”齐律追问。

    王妈妈摇摇头。“不知,据传是据不受降,湘王和豫王联手杀了宁王一个回马枪。宁王部众损失惨重,而宁王自那日之后也失去了踪迹。”谢珂听后心中一紧。

    对于宁王,谢珂一直觉得那是个行事无章法,可又透着几分良善之人。当初,湘王曾算计过他,而魏宁便是出面的,最终,他只是深夜惊了惊她,并未对她出手。

    “阿宁那人啊……他那性子,弯的时候那真的弯的让人啼笑皆非。当初为了筹谋,他竟然能忍着被魏湘呼来喝去,去给魏湘当了马前族,如今魏湘得了势,他竟然和魏湘翻脸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心里怎么想的。”齐律冷哼道。

    “是啊,那孩子与你同岁。自幼便笑脸迎人的,你自小,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百无禁忌。

    而宁儿那孩子,却是个乖巧懂事的,但凡见了他的,便没有不夸他的。唐妃本不得宠,便因着宁儿而封了妃。对于这个幺子,想来陛下也是疼的。在陛下看来,不重用他,实是不想让他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可那孩子啊……终是没有看透啊,不仅与湘儿搅和到一起,如今竟然还玩了一出破釜沉舟。真不知那孩子小时候的乖巧劲头都去了哪里?”玉阳公主叹息到。

    皇帝的几个孩子,都唤她一声姑母。她也是疼的宠的。

    并无厚此薄彼。抛开能不能胜任储君之位不说,太子也好,湘王也罢,她都一视同仁。[么么哒,感谢亲们的月票。继续求支持~~~~]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结局(四)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治国之道,不过在玉阳公主看来,治国如治家,一个‘小家’都治不好,更别说治国了。

    这点上,太子也好,湘王也罢,终究都欠缺了些。

    “我们不提宁儿了,他这般不声不响的隐匿了,倒也不坏。眼下,太子被幽禁东宫,皇后也被禁足。至于陛下病体如何?便是连我也无法探明。律儿,你此次入宫,定要小心,若是陛下召见,记得姨母一句话。

    身子里既然流着一样的血,那便不要犯拧。

    你小子也不用一幅疑惑的表情,你的身世……姨母还是知道一二的。你此次入京,恐怕也是惦记着自己的出身。你放心,不必你去问你母亲,姨母便能给你解惑。

    你入宫后,若是发现并非皇帝召见,便记得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便先依了湘王所说。律儿,可听明白了?”玉阳公主叮嘱道。齐律点点头,用眼角余光从谢珂身上一扫而过。玉阳姨母话中之意他自然明白,何况玉阳姨母明显是担心他行事鲁莽,这话说的这般直白,他想装糊涂都不行。

    其实玉阳公主实多虑了。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这次归京,他带了谢珂在身边。

    自然不会傻的与湘王直接起冲突,便是他们二人心中都恨不得要了对方性命,可面上,他依旧会和湘王称兄道弟。

    至于玉阳公主所提的他的身世,这点倒让齐律意外。“姨母知道我的身世?”他原以为这世上,只有皇帝和他名义上的母亲齐夫人知道,却不想玉阳公主也是知道其中缘故的,即如此,倒省了事,他想着这次便是再不愿去见‘母亲’也得去见一见,总要问出自己的身世。来这世上走了一遭,若是有一天闭上眼睛,却连生母是哪个都不知道,这让齐律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他原想寻机回齐氏,好好和母亲商谈一番的。

    已到了这个地步,据说现在齐氏日子也十分难熬,毕竟齐家是太子的心腹,现在太子失势,想来齐家这次也受了牵连。

    相比之下,他这个‘外放’的倒是落了个须尾俱全,不仅保存了实力,而且还将自己择了个干净。这世上,恐怕没人会把他和太子牵连到一起,这也是齐律之所在入京的依仗,便是湘王,此时该做的也该是拉拢他,而不是与他为敌。

    “知道一些,不过已经足够解你心中疑惑了。”玉阳公主淡淡的道,丝毫不打算此时便开口相告,齐律见此,也只能按捺着,他明白玉阳公主为何此时不开口相告,恐怕那真相,并非他想像的那般简单。

    玉阳公主怕的是告诉他,恐怕会影响京城大局。毕竟他要做什么,便是没有亲口道出。可是萧青芫却与他兄弟情深,总归,自己这位玉阳姨母心中该是有几分心知肚明的。“你小子歇歇便动身吧,宝姐儿留在我府中,你大可放心。

    今晚早些回来,姨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姨母相信不管真相如何,你都能接受。”

    “是。”齐律郑重的回道。

    随后王妈妈亲自送齐律出了名,玉阳公主见齐律已走,这才轻声一叹。“宝姐儿,青芫说你也颇有佛缘,想必心中明辨是非的本事比旁人强些,姨母便将律儿的身世先行告诉你。

    至于如何对他说,由你决定吧。姨母老了,再经不起折腾了。不管你们和青芫要做什么,姨母都只当看不见。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我出嫁,只是我命苦,成亲不足半年,夫君便战死杀场。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汉阳便偷溜出宫陪我。你别看汉阳现在一幅跋扈性子,其实小时候,我们姐妹关系十分亲厚。她心疼我,还曾经求了我们的父皇准我再嫁。

    可我如何能再嫁,那时候肚中已经有了青芫。我便告诉她,不管肚中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决定守着牌位,守着孩子过活。

    汉阳当时哭的很伤心,我们姐妹一商量,决定去护国寺进香。

    那姑娘,也就是律儿的生母,便是在寺中遇到的。那姑娘似乎被仇家追杀,逃的十分狼狈,当时蒙了半边面,似是有伤。我那时大着肚子,见不得血光。于是汉阳命护卫救下那女子……那女了脸上的伤并不重,伤好后,我们发现,那姑娘模样竟然有我们姐妹有几分相像。

    我们当时感觉十分惊诧,却也高兴。觉得和她有缘。

    那姑娘在我府中养伤,伤好后,又正逢汉阳出嫁,我和汉阳商量过后,决定给那姑娘一个身份,也好助她逃离仇家追究,于是她便做为汉阳的陪嫁丫头,与汉阳一同进了齐家。

    未成想,那姑娘生的越发的标致。

    细看之下,比汉阳还要漂亮几分……齐家大爷,也就是汉阳的夫君似乎对她生了几分心思……”说到这里,玉阳公主声音一顿,见谢珂面上未露惊诧之色,心下暗赞了声,这才继续道。“说起来也是件丢脸的事,可男人看中一个女人,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讲。

    那姑娘倒是个知恩的。

    对于齐大爷的纠缠一直避着,只是最终还是免不得被汉阳发觉。

    汉阳那性子,便是那时候渐渐变了。她不相信此事皆是齐大爷的错,觉得是那姑娘勾*引了齐大爷。毕竟在汉阳看来,那姑娘出身不好,若是有机会被齐大爷收入房中,总归算是有了归宿。

    自那时起,汉阳开始为难那姑娘。

    齐大爷借机威胁她,想让那姑娘知难而退,进而对他俯首帖耳。只是那姑娘性子倔……最终被逼得没了法子,竟然投了湖。

    也是命啊。谁想到那天陛下便出了宫,便救下了她。

    看到她的样子,陛下心中有惊,却也惊为天人,你该见过皇后和几个宫妃,她们一个个虽然模样都十分周正,可比起那姑娘来,终归差了几分。

    自此,那姑娘入了陛下的心,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谢珂听到这里,心中轻叹。

    有道是造化弄人,在谢珂看来,皇帝和那姑娘的一场遭遇,一开始便注定是悲剧,一个贫家女,遇到了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不是言情话本子,那是赤果果的贫富悬殊,不可能有相守的可能。可若是没那场相遇,这世上或许便没了齐律那个人。这样一想,谢珂不由得感激老天的安排。

    “……后来的事情便不难猜测了。皇帝自然不便带那姑娘入宫,何况那时皇帝初登帝位,要倚仗着皇后的亲族。自然不便在那时弄出些风花雪月之事。

    皇后那时也年轻,心气高。

    若是知道皇帝看中一个丫头出身的姑娘。那姑娘不出三日,必定丢了小命。

    于是皇帝还是把她送到了汉阳府上。

    并且恳求汉阳照顾那姑娘。汉阳那时候心中怒意去了几分。毕竟这姑娘已经是皇帝的人了,自然不会再与齐大爷有牵扯……”说到这里,玉阳公主再次重重一叹。把这些说给谢珂听,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皇帝和汉阳,毕竟是她的兄妹,他们所做之事,总归代表着魏氏,代表着皇族。

    这样说出去,其实是件让玉阳公主觉得十分失颜面的事,只是事到如今。皇帝眼看着便有今天没明天的,而汉阳那里,一直暗中记恨着律儿。其实此事最终落了这样一个结果,又与律儿何干。真要细算,其中最最无辜的便是齐律了。

    她也老了,也不想再背负这些了。倒不如将一切告诉那孩子。

    至于何去何从,玉阳相信有谢珂在他身边相伴,不管发生什么,齐律那孩子都能撑过去的。因为谢珂这个姑娘,这姑娘初看只觉得长的太漂亮了些。

    柔柔弱弱的,一幅风一吹,便会被吹倒的娇弱模样,可是这姑娘听她说了这么半天的往事。

    除了初时面露不忍,随后都一派镇定从容。所以玉阳公主相信,这些事,她告诉谢珂才是上上之选。而谢珂之口告诉齐律,想必是那孩子最容易接受的法子。

    “随后的事情便不能猜测了。皇帝与那姑娘珠胎暗结……只是那时候大魏正是动荡之时,新君初登帝位,总要有些波折。而宋皇后的父亲那时候在朝中可谓一手遮天。最终,这事还是被的宋皇后发现。

    最终宋皇后派出暗杀那姑娘的人,却无意中撞到了汉阳,以至她动了胎气。

    那夜,汉阳的孩子夭折了,而那姑娘竟然也在当夜产下一子……也就是律儿。”

    谢珂此时终于面露微微惊讶之色。

    齐律只告诉她,他的生父是皇帝,旁的便没有细说。却不想齐律的初生竟然伴着齐夫人的失子。所以,齐夫人这些年来对齐律,这个她名义上的二子才这般冷淡吗?“皇帝得到消息,赶到汉阳那里时,一切都迟了。

    汉阳也只以为那姑娘生下孩子当夜便死了,死因是难产。

    可是不是的……那姑娘……那一夜抱着她的孩子,也就是律儿。

    终于和皇帝摊了牌。她说……”玉阳公主说到这里,突然间,院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随后是王妈妈有些惊慌的声音。“公主,不知哪个派来的人马,将咱们公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玉阳公主瞬间起身,面色登时十分难看。

    在京城,便是皇帝待她都存了几分敬重,今日她的公主府竟然被围。“拿了我的腰牌,便直接进宫去问魏湘。问他有什么意图?”

    厅外,王妈妈高声应了是。

    玉阳公主冷哼一声,这才再次落坐。“不必担心,我的牌子,便是皇帝见了,也要拜上一拜的。那可是先父留给我的。”当年,玉阳公主早年丧夫,其父,也就是先帝,先帝虽然碍于皇家颜面,不能让女儿再嫁,可心中终究是疼玉阳这个女儿的,所以给了她一张刻着玉阳名号的令牌。而且留下遗命,见那令牌,如见先帝。不管谁围了玉阳公主府,也不敢公然无视此牌。

    “有玉阳姨母在,我一点也不担心。”谢珂轻声道。

    玉阳笑笑,心中再次暗赞谢珂的沉稳。随后继续道……“你有四个舅舅,小舅舅名唤楚晔?”突然间,玉阳公主话锋一转,却问起了谢珂楚氏的事。

    谢珂点点头。

    “……说起来,那女人的出身,与你小舅舅还有几分干系。”先前玉阳公主所说的话,谢珂虽然惊诧,可心中到底早已知道齐律的出身,虽然有感于当年几位长辈之间感情的错综复杂,不过也只当自己是个看客,可玉阳公主一句齐律生母与小舅舅楚晔有干系,倒真让谢珂难掩意外。

    “与我小舅舅有关?我实是不知,还请姨母相告。”

    “楚晔的真实身份为何,你可知晓?”

    “……我们一路由邺城来京,路上听到最多的便是小舅舅楚晔的身世,据传我小舅舅实是前朝皇族后人。不过这话我始终半信半疑,毕竟小舅舅乃我祖母亲生,这点楚氏年长些的婆子都能证明,若说被我外祖母当心头肉疼着宠着的不是楚家血脉,我实在很难相信。”

    “傻姑娘,若是你祖母不知呢。”

    “姨母的意思是?我外祖母一直当小舅舅是其亲子,可是,这也许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玉阳公主点点头,越发觉得谢珂是个能担事的,说到亲人,说到血脉,也能这般镇静的分析,而且一点就透。这份通透劲,也难怪与佛有缘。

    “听起来难以取信,可是抽丝剥茧,把可能通通排除,便是想着不可能,恐怕也是事实。楚晔,许真是前朝皇族之后。至于为何成了楚家四公子,想来当初给楚老夫人接生的稳婆该是动了些手脚,也许楚家三公子才是楚老夫人亲生之子,至于二人相貌如出一辙。

    宝姐儿,可听过‘易容’。”

    谢珂觉得脑子一晕,登时有些自己今日所听之事,比重生这十几年来加起来还要多。

    很多事情她前世便知晓结局,所以接受起来并不觉得牵强。可是关于小舅舅的身世,她越发的觉得难以置信。

    易容?

    这她自然知道,可是易容真的能让小舅舅看起来与三舅舅丝毫不差吗?

    而且便这么一‘装’二十几年。连做为他们母亲的楚老夫人也未发现丝毫端倪。这事,听起来当真如天方夜谭。[么么哒,今天的更,感谢投月票的亲们。]

第四百一十四章 结局(五)

    谢珂之所以没有怀疑两位小舅舅皆被人动了手脚,实是因为自已的外祖母楚老夫人是个精明的,她还不至于连自己产下的孩子是生是死,是否被调换都不清楚。临产前,外祖母必定十分谨慎,毕竟产子对哪个女子来说,都是鬼门关走上一遭。哪有不谨小慎微的道理。

    所以对于玉阳公主的话,谢珂实在难以尽信。

    “此事确是千真万确,是从那女子,也就是律儿生母口中得知的,她生下律儿后,许是觉得用孩子可以要挟皇帝……也是那女子痴傻。他可是皇帝啊,天下万万人之上,便是他真心喜欢那女子又如何。他连把那女子接进宫中那时都做不到。

    更不要说为了一个孩子而做出什么惊骇世俗之事了,许是那姑娘太过自傲了些。

    她竟然告诉皇帝,她实是前朝后人……”玉阳公主说到这里,声音转为低沉。这些往事,她本不欲提起,若齐律不知,便让那孩子一世都不知道吧。这样对那孩子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本来这事情中,最无辜的便是齐律了。

    快二十年了,齐律莫明其妙被其父母厌弃,那孩子也曾在她面前满腹委屈,可她能如何?她只有尽自己的全力,去疼他宠他,把他视为亲子。

    至于皇帝的宠……

    虽说有层父子血脉亲情羁绊,只是他的皇帝啊,当初可以对那女人下狠手,如今对律儿也不会手软的。

    二十年前,皇帝或许也曾软弱过,犹豫过,可如今,他眼中只有他的大魏,只有他的天下。他万不会允许他的大魏有丝毫机会改姓易名。更不会让身子里流着前朝血脉的孩子去承继大统。这才是玉阳公主不想将一切告诉齐律的真相,她怕齐律失望,怕他突然间回首,却不知道自己这二十年活着的意义。

    倒不如懵懂的过活,便当自己是齐家的孩子。便在那邺城当个城主,一世平顺而活。

    只是造化弄人啊,竟然被齐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谢珂今天已听了太多让她震惊的话,所以玉阳公主最后这句话,听在谢珂耳中,却是陡然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齐律的母亲是什么罪大恶疾之人,所以皇帝说起来十分隐晦,便连恨极齐律生母的齐夫人汉阳公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道出其真实身份。却原来……所以玉阳公主说齐律和小舅舅楚晔有些干系,确原来二人身子里都流着前朝之血。

    这在谢珂看来不算什么,可对于魏氏皇族来说,这自然是十恶不赦之事。

    所以对于齐律的生母,皇帝和齐夫人才颇为忌讳。

    而这些也解释了皇帝为何对齐律又爱又恨。“……阿律若不娶我,皇帝是有意让他娶和乐公主的。姨母,是不是和乐的出身也是陛下精心安排的?”“这我倒是不十分清楚,不过以皇帝的心思,是想一辈子掩人耳目的,找个姑娘养在身边,将来让律儿娶这姑娘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想来此事,皇后也是知道几分的。所以皇后这些年来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皇帝都睁只眼睛闭只眼睛,恐怕便是律儿这‘短处’被皇后攥在手心,用以震慑皇帝。”

    玉阳公主沉声道。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玉阳公主虽然觉得心头一松,可想到如今的京城局势,又不由得心头觉和一凛。好在儿子青芫在信中提到。让她只管呆在府中,不去理会京城诸事。不管发生什么,让她都不要参与其中。对于儿子的话,玉阳公主从来毫无理由的相信。所以心中虽然难免忧心,可玉阳公主确实没有打算掺和京城之事。

    管哪个皇子最终得了那储君之位?

    都与她不相干,她只希望儿子在外一切都好,希望律儿夫妻这次归京平安,待大事得了,再送二人平安出京,她也便真的放下心来了。

    “姨母今日所言,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会寻机和阿律说的,姨母请放心。阿律不是小孩子了,他能明白姨母的苦心。”

    “如此便好,律儿多亏有了你,那孩子自小便是个特立独行的性子,若是没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他许是一早便走了歪路。有你在他身边时时陪着,想必出不了什么纰漏……此次你们夫妻归京,便一直住在姨母这里。姨母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们小夫妻周全还是不成问题的……不管最终谁执掌这天下,姨母都会想法子送你们夫妻离京。以后,你们小夫妻便在邺城关起城门来,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

    谢珂含笑点头。

    而此时身在宫中的齐律,身边却是一片嘈杂之音。

    他是由林公公亲自接进皇帝寝宫的。便是湘王在外一脸阴霾,也只敢目光含怒的瞪向齐律,终究没敢出手阻拦林公公亲自出宫门将齐律迎了进去。

    “二公子,陛下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一会不管陛下说什么,二公子只管静静听着便是。”林公公轻声叮嘱着,齐律面无表情的点头。

    心中想的却是刚才与魏湘见面的情景。这是他与湘王为敌后,二人首次见面。魏湘脸上带笑,直言思他日久,还说以前他前往北境时,便该绕路去湘王封地游玩一番,还说那次劫粮之事,实是他的属下粗心,弄错了,他原想劫的是一个黑心富商的粮。言下之意,齐律因那件事而开始与他为敌,实是天大的误会。

    言语间还暗示,待齐律见过皇帝后,再与他小酌一番,增进兄弟之情。兄弟二字,湘王咬的尤其重。

    齐律点头,自始至终脸上都未露出怒意来。

    他转身跟了林公公离去后,自然没有看到湘王那一幅深思的神情。望着齐律与林公公的身形最终消失在殿门之内,湘王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虽然斗赢了太子,而且皇帝并未责怪他,对他倒也一如既往,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也有说有笑的。可是自始至终,对于储君之位都未松口。

    而且在此时召齐律入京?

    现在世人有谁不知齐律出身成迷……而且谣言说他实是皇帝亲子。

    虽然齐律若是皇帝亲子,而其母又是汉阳公主,这实在是桩宫廷丑闻,可是皇帝从未点头,而且齐夫人汉阳公主也否认此谣言,言齐律是齐氏血脉……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便在这时,齐律入宫。魏湘本能的想要阻止,可便是他此时在京城无人能敌,他也并不想与他的父皇交恶。

    那储君之位,还需由皇帝亲自下诏。何况京畿卫掌使依旧唯皇帝之命是从……

    魏湘并不想让皇宫染血,毕竟皇宫,将来注定是他的。他的父皇便是强撑着,可太子软弱,已然因御医一案没有翻身的机会。豫王归顺,宁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四位皇子,只余他一个,皇帝不选他还能选谁。

    至于齐律……湘王冷笑,皇帝便是再傻,也不会自掘坟墓。若是想将这大魏交给齐律,那他魏湘便能名正言顺的清君侧了。

    湘王并不担心齐律入宫会让局势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疑惑,皇帝在此时召见齐律,是何居心?

    林公公推开了寝宫沉重的宫门,随着木门开启的吱呀声音。皇帝的声音从寝宫深处传出。“……是律儿来了吗?”林公公高声应着。“回陛下,是二公子来给陛下请安了。”林公公说完,恭敬的让开身形,齐律大步跨入宫门,宫门随后被林公公从殿外闭合。

    瞬间,光亮减去大半,显得整个大殿有些阴郁……

    齐律微拧了眉,迈步向殿内而去。上次他见皇帝时,皇帝虽然已经染病,可精神尚佳,可此时,那个躺在龙榻上的便是他熟悉的皇帝吗?不过短短半年不见罢了,皇帝仿佛老了十余岁,两鬓斑白,额头有了深深的褶皱,整个人便那般半倚在龙榻上,努力扬起眼睛看向他。

    齐律是恨他的。

    不知他是他的父亲时,他的恨意不过是稍纵即失,心中想着技不如人,对方权势滔天,便合该他被对方算计。可自从知道他竟然是他的亲父那一刻起。齐律的心中确是有恨的。

    他即是他的亲子,他怎么忍心对他下那般狠手……

    若非老天怜爱,他会一世无子无女。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便等同于抹煞了他的一切。

    他怎么能?

    可此时望着几尽油尽灯枯的皇帝,齐律心中的恨意却渐渐淡了……恨他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他便是千方百计算计于他。

    他此时活的好好的,他的宝姐儿也活的好好的……他们还有了女儿。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体便是如此了。

    所以,他不恨他。

    做为人子,在他临死之前,他远赴京城来见他最后一面,齐律自觉已是仁至义尽。见过一面后,他便要永远离开京城,有生之年,再不会回转。这里,哪怕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在邺城,那里有他的百姓,他的府宅。

    还有他和宝姐儿的至宝,他的小明月。“陛下。”齐律跪地行礼,深深一头磕到青石地板上。

    皇帝望着他,望着齐律一脸郑重的跪地行礼,然后口口声声唤他‘陛下’。陛下,陛下……皇帝笑了,只是他的笑,显得十分的自嘲。“律儿,只有我们两父子在,便不必演戏了。

    你是我嫡亲的孩儿。孩子,我恐怕时日无多了,你能回京城见我一面,我已经知足了。以前的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你这孩子啊,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随我?

    我如今倒是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可年轻时,也曾是个温润如水的贵公子,若非如此,你母亲又如何看中了我。

    看你的模样便不难猜出,你母亲相貌倾城。

    比起那谢家姑娘恐怕都要盛上几分……”

    这些话,齐律并不愿听。他现在并不想在皇帝口中听到任何关于他母亲的事。一点也不……相比之下,他宁愿从玉阳姨母口中知道一切。而不是皇帝口中……无恨,并不表示还有爱。

    对皇帝,他即不恨,也无爱。

    他想,他们合该当一对陌生人。眼见着齐律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皇帝毕竟是了解他的,单从他那微垂的眸子中,皇帝便读出了齐律此时的不耐。“也罢,说那些过往有何用?我这次召你入京,只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见。然后将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如实相告。我可不想将这一切都带进棺材里。

    如你所知,你是我亲子。

    只是你的母亲身份特殊,我不能接她入宫。

    可她想要的却是我的独宠,她自觉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姑娘,所以她要入宫,她要当皇后。她要我未来几十年,都守着她一个女人。

    我是皇帝,这事自然不能应承。何况皇后并未犯下什么过错。哪里能轻言废后……你母亲不依不饶,最终竟然用你相迫。我无法,为了救你,只得舍了她……她是死在齐家的,至于死因,恐怕你养母知道的更清楚些。

    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女人。

    她死后,你的出身成了问题。正好你养母因动了胎气而产下了一个死胎,于是你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齐府二公子。

    我虽然不能接你进宫,可皇子该有的,我通通给了你。

    而且比起你几个兄长,你该清楚,我心中更在意你……律儿,我快死了,在临死之前,你能不能原谅……原谅父亲曾经对你做的事。

    我……

    也是迫不得已……”齐律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

    心中怒意止不住的翻滚,可是谢珂的笑颜突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齐律怔了怔,不由得想起谢珂的话。

    她说过,退一步,万事只要能退一步,便会发现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世上,本没什么不能忍,不能受的事。何况这个真相,其实他也隐约猜到了。所以,实在没什么好气的。最终,齐律迎上皇帝期盼的目光,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后点头。“我不怪陛下,也不恨。我现在很好,有妻有女。我只求陛下让我们夫妻可以平安度过余生……”[感谢投月票的亲~~~大即周六或是周日正文结。新文审核过马上开,求继续支持,新文重生宅斗。]

第四百一十五章 结局(六)

    皇帝听着齐律的话,脸上神情安慰,可是安慰之后,却觉得心又空洞洞的疼。

    这是他的儿子啊。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啊。曾经,这孩子落地时,他心中满是欢喜,他曾一手抱了这孩子,一手拥着最爱的女子。对她说,这辈子,他必不负她。那时,她刚刚产下孩子,身子虚弱,可是脸上的笑却美的让他屏息。

    可是那之后发生的事,让一切变得翻天覆地。

    女人死了,孩子不得不姓了别人的姓,这辈子,除了他和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没人知道这是他的孩子,身子里流着他的血。

    只是,造化弄人啊。

    现在恐怕全天下都在谣传齐家二公子实是皇帝所出,自然将这诟病的十分不堪入耳。若非他病重,他定要将这造谣之人大卸八块,只是,他老了,病了,将不久于人世了。

    他这辈子,为了皇位,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可是最终,他的太子被陷害,被拘禁,已然没有翻身之机。而他的二皇子又在宫中虎视眈眈……便是面前这孩子,对他也是表面恭顺,实则诛心啊。做为皇帝,他这辈子愧对他的子民,做为父亲,他这辈子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儿子。

    为君为父,他实在都是个失败者。

    此时,他手中握着的唯一仰仗便是京畿卫了。而昨夜,他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为面前的这个孩子做了打算。

    “……傻孩子,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心中如何想的。律儿啊,便让我在临死之前,以父亲自居片刻如何?”不等齐律反应,皇帝自顾自的道。“父亲想了许义,想这辈子自己所做之事。那时候满心想的都是要做个旷古明君,做个名留青史的好皇帝。为此我做了很多错事。

    你母亲是一件,而你是另一件。

    对你所做的事,父亲是真的悔了。不管如何,你终究是我亲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断了你的香火。

    还有那谢珂。你即对她如珠如玉,便好好疼惜着吧。父亲原本想着你娶了她,待过个三年五载,你对她不那么上心了,便让和乐也嫁进齐氏。到时候你也算享尽齐人之福。便是一世无子,将来也不会孤单。

    只是父亲没想到,一个谢家姑娘,竟然让你这般看在眼中。为了那姑娘,你小子倒真的什么也不顾了,便那般不管不顾的去了邺城。

    那地方,二十年前倒还敞尚可,只是一场瘟疫之后,那地方越发的荒凉了。

    我有心将那邺城收回,想将你一生留在京中,留在我身边。

    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你竟然带着谢家姑娘远走邺城。律儿啊,律儿。你这番安排,从苦肉计到苦情计,将父亲瞒的着实辛苦。

    我派了权笙跟在你身边,有意让他接下邺城,然后迫你回京。不想那是个没用的,三下五除二的被你打发回京城,而且还沾上了勾结叛贼的官司。

    那时候我突然想通了。

    你若是个有野心的,也便不会前往邺城了。而这次召你归京,你若抗旨,我会自下告示擒你。你若奉旨归京,父亲便也不再为难与你。

    齐律,接旨……”突然间,皇帝声音大了些,齐律一怔,屈膝跪地领旨。“臣齐律接旨。”齐律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归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朕将京畿卫掌使之权交于你手。命你……助湘王维护京城治安,待朕百年后,助湘王登基为帝。”

    齐律拳头瞬间握紧,可脸上神情始终未变。“臣接旨。”齐律这一刻终于相信皇帝刚才所言确是真心了。他这番安排,虽然并非他的心意,可皇帝却是有心护他的。他将京畿卫交于他手,便是让湘王有了忌讳。

    而仅靠一个京畿卫,他又成不了大事。可以说,皇帝这是一出制约之术。

    皇帝虽然说了那么多,可是最终,他依旧玩了这样一出。齐律真的想放声大笑……笑他刚才竟然有那么一刻真的心软了。可是当皇帝说出他下了毒后,意在让他三五年后娶和乐进门。

    这话,险些让齐律按捺不住。立时就要与皇帝翻脸。

    那时,皇帝明明担心他将来有子承继他的袭位……不过,此时已是时过境迁,便是再气又如何。

    皇帝算是再算计又如何,他终究有了女儿明月。

    邺城,将来便是明月的天下。不管谁当皇帝,在他有生之年,他都要确保他死后,无人能撼动明月的地位。离去前,谢珂最后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也正好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渴求之色。

    一声‘父亲’便含在口中,可最终,齐律只是静静的出了殿门。殿外,林公公迎上前来。“二公子,这是京畿卫掌使的金牌,请二公子收好。”林公公早已知道皇帝的安排,此时将金牌奉上,自是有几分示好之意,齐律随手接过,收入怀中。

    “……林公公,好好照顾,陛下。”离去前,齐律声音淡淡的道。“二公子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林公公郑重应下。

    出了宫门,湘王含笑迎上前来。

    齐律见到魏湘,脸上也瞬间漾出几分笑意来。“湘王殿下竟然候在宫外,实让属下惶恐……”二人都是笑面虎,在外人看来,颇有那么几分兄弟情深,可实际上,二人的笑意都未达眼底。“本王着实忧心父皇,所以在宫外盘桓,倒是阿律得父亲准见,却不知父亲此时见阿律,可是有要事交待?”湘王打探的明目张胆。

    齐律笑笑,从怀中掏出那让湘王眼红的京畿卫掌使金牌。“陛下将京畿卫暂交我统领,并且命我助殿下平复京城……并助殿下登上大位。”后一句说完,湘王一脸的震惊之色。

    竟然是,竟然是……怎么会?怎么可能。如果他的父亲有意将天下交付他手,为何数日来一直不准他进殿面圣。而总是将他阻于大殿之外。

    那林公公见到他,总是端着一张死人脸,以至他心中忐忑,生怕皇帝另有安排。

    不成想却是齐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们确有私怨,可在湘王看来,私怨终究是私怨,与大魏的天下比起来,那几分小么怨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皇帝亲自下了旨意,齐律必定会尊从,他若有不想按旨办事,大可以不在此时归京。此时的京城,可着实好进不好出。

    “想来父皇看中了阿律的才干,即如此,你便助王兄一臂之力。”湘王说的豪气万分,大有一幅要展开手脚大干一番的架势。齐律抱拳,沉声应道:“是。”

    湘王望了眼皇帝的寝宫,此时也不急着去见皇帝了。

    总归知道皇帝不久于人世,这时候魏湘开始盼着皇帝早死,他早死一天,他便能早掌天下一日。于是湘王一路陪在齐律身边。竟然不知不觉将他送到宫门。“劳湘王兄亲自相送,阿律实在愧不敢当。”

    “傻兄弟,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我们是兄弟,你我兄弟二人携手,这整个天下岂有不安宁的道理。以后的事,还请阿律兄弟多多相助。”湘王这人生的只能称为端正,是几个皇子中容貌最普通的一个,所以他能得皇帝偏爱,实是因为他有张会卖巧的嘴。再加上湘王母妃颇有那么几分狐媚手段……

    明明今日之前,二人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就差见面拼命了。

    可是见了面,不过几句话,二人俨然已是兄弟情深了。

    齐律笑笑抱拳。“自然。湘王兄请留步。”

    湘王目送着齐律出了皇宫大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对于这个所谓的‘兄弟’魏湘实在是嫉妒恨的很。

    长了那样一张脸蛋,便因这脸蛋,自幼便被自己的父皇另眼相看,那时不知真相,还真以为生的好最是重要,为此,他还曾怨过自己的母妃,怨母妃没给他生就一张齐律也似的脸蛋。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原来血脉才是重中之重。显然自己那个父亲心中还是在意齐律的,所以将京畿卫掌使的金牌给了他,这算是一个护身符,有了它,他自然不能轻意动齐律。

    不过自己的父亲心中还是更在意大魏的天下。

    便是再疼齐律,也终究让他给他做了嫁衣。助他平复京城,助他登上帝位。想到齐律所说的每一句,湘王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

    倒是一旁湘王的幕僚走上近前,颇有担忧的问湘王齐律是否可靠?

    湘王不在意的挥挥手,示意幕僚不必担忧。“……那小子是个愣头青,若是他真的有异心,此时哪有胆子回京。而且他不仅回京,还带了妻子谢氏在身边。

    本王可查探过,他之所以急匆匆离京,便是因为父皇对谢氏下了狠手。

    若是你,此时可还会带了妻子在身边?”那幕僚想了想,摇头。湘王笑着道。“所以说,那小子便是吃一堑,也没长一智。在本王看来,那小子的所有的好东西都长在那张脸上了。至于脑子……”湘王指着自己的脑子,摇头大笑。那幕僚想了想,心道确是这个道理。这时候回京,还把妻子带在身边,自然是傻的。

    便是他不得不奉旨归京,也大可以找个借口把妻子留在封地。

    可他就这般大刺刺的带了妻子一同回来。这不是傻的,还能是什么?“所以那小子既然接了金牌,而且亲口说出,必定不会有假。

    父亲既然希望我们兄弟‘同心’那便依了父亲。好歹也算尽几分孝道。”湘王冷笑着道,那幕僚闻言连连点头,口中赞着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魏湘脸上自然难掩得意之色。

    待进得公主府大门,齐律脸上才露出嘲讽之色。他笑湘王是个万事精明,可便因着精明,反倒有些时候更好应对。他只是将他早晚要知道的事告诉他,他竟然便能喜成那样。

    他既然接了京畿卫掌使金牌,这事自然瞒不了魏湘。

    而助他平复京城,登上帝位的话,想必魏湘也是有法子知道的。齐律可不觉得魏湘进不得皇帝寝宫,便不知道寝宫中发生的事,便是平日他不在意,可今天皇帝召见他,魏湘也一定十分关切,会想方设法探明皇帝对他说了什么,即然早晚知道,倒不如卖个人情给魏湘。

    魏湘倒尚好应对,只是这京畿卫……

    齐律冷笑,笑皇帝竟然将京畿卫交于他手。当初,京畿卫可是闯进他齐府,险些伤了谢珂。而且丛蕊的仇,他曾答应林长源一定会报。皇帝现在竟然便将京畿卫直接交到他手上,这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热枕头。

    得到齐律归府的消息时,玉阳公主正听谢珂说着明月的趣事。亲自带了小丫头几个月,玉阳公主是真的爱极了那小东西。而且在玉阳公主看来,小丫头那时候虽小,可行事已经颇有乃父之风。

    对皇帝那是又抓又咬的,可谓是替她的爹娘出了口恶气呢。

    齐律进来时,玉阳公主正笑的前仰后合。“这是说什么呢?怎么笑的这么开心?”齐律先看了看谢珂,见他的小姑娘除了眼睛微微泛红外,气色十分好,不由得放下心来,这才有心调侃。

    “笑你那女儿呢。小小年纪,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家臣。”谢珂刚才在说周均,说那孩子被小丫头‘整治’的简直服服帖帖。玉阳公主便笑称,小丫头本事大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家臣吗?以后小丫头接手邺城后,这人岂不是任小丫头呼来喝去,还得帮小丫头治理邺城。可谓是这辈子上了贼船了。”

    “什么叫贼船。我女儿长的那么漂亮……谁见了能不稀罕。她看中周均,那是他的福分,姨母以为随便给个人,我女儿便能看中吗?”齐律十分自傲的道,仿佛他家女儿是天仙下凡。天仙虽然过了些,不过想到小丫头那招人的小模样。玉阳公主点点头,竟然十分认同齐律的观点。

    “你小子虽然狂妄了些,可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我们家的小明月,那简直就是小仙女。能被她看中,自然是有福气的。想来那周均也该是个不错的孩子。”

    “自然,那可是我亲自替女儿选来的,能有错?”

    玉阳公主瞪向齐律,觉得这人自大的简直便没有边际……“你小子一回来便气姨母,还不快如实招来,陛下召你进宫,所为何事?”为什么事?齐律从怀里掏出金牌,咣的扔到玉阳公主面前。玉阳公主一见,不由得一声轻呼。

    “京畿卫掌使金牌?”[么么哒,本月第一天,求支持。顺便问候声愚人节快乐!感谢‘小P悠悠’亲的打赏。感谢‘夏之逃逸1’亲的月票。]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结局(七)

    若是在京城,哪个职位最让人眼红,玉阳公主觉得便该是这京畿卫掌使了。

    其实这京畿卫掌使由来已久,可是能做这掌使的人,却没有几个。近十年来,这金牌更是握在皇帝手中。京畿卫只有两个副使,便压根没有一个正经的掌使。却不想,皇帝竟然将这金牌交给齐律。

    “陛下竟然是对你委以重任?”玉阳公主疑惑的开口。

    她还以为皇帝心中对齐律诸多猜忌,今次召他入宫,是想要彻底做个了断呢。玉阳公主的心自齐律出了门便始终提着。她虽然在和谢珂说笑,可心中总有根弦绷的紧紧的,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如今见齐律安全归府,而且还被皇帝委以重任,虽然心中难免存了几分疑惑,不过这是好事。

    想必皇帝如今终于翻然悔悟,想要保下这个儿子了。

    可是谢珂听了这话,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京畿卫掌使?便是京畿卫曾经闯进齐府,最终至使丛蕊送了性命。她曾在几个丫头面前保证过,一定会为丛蕊报仇,可如今齐律接掌了京畿卫。这仇,怎么报?

    上辈子齐律助湘王登基,这辈子她极尽所能的让他远离湘王。

    可最终,皇帝一个命令,便将他和湘王牵扯到了一起。

    他如果遵从皇命,可是皇命让他做的却是助湘王一臂之力,明知那不会是个明君,可齐律此时却要依皇命为虎作伥。这种感觉实在让谢珂即惊又惧。

    生怕最终事情依旧会像上辈子那样。

    齐律成了湘王的心腹……然后,在京城为非作歹。如果真的演变成那般,她便是活着,又真的比死了要幸运吗?谢珂不知道,许是察觉到谢珂的失神,齐律又和玉阳公主闲聊了几句,便以身子乏了为由,携了谢珂前往客院。

    进了屋子,谢珂甩开齐律。

    齐律表情莫名,这是自相识以来,谢珂第一次这般毫不犹豫的甩开了他的手臂。以往便是小丫头和他置气,行事也从来稳重,从未这般神情外露过。难道他不在的时候,玉阳姨母和她说了什么?以至她此时神绪这般不稳?

    “宝姐儿,可是我不在的时候,府中发生了什么?”

    谢珂摇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齐律,这个时候,她最不该做的便是与齐律发生口角,哪怕他欣喜于皇帝给他的这个掌使之位,她也该好言相劝,让他不要置身京城这个漩涡之中。

    他想在皇帝临终前见一见皇帝,他想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这些她都能明白,而且会支持。

    现在皇帝见到了,他的身也玉阳公主也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所以谢珂觉得,该是他们抽身而退之机。

    那些早已商量好的事,现在已经在按步就班的发生着。谢珂不想等到小舅舅真的对京城发难之时,他们还留在这里,这岂不是扯了小舅舅后腿。在谢珂看来,他们可以回邺城,如果齐律不想,完成可以置身事外,便让小舅舅楚晔去做这一切。

    谢珂相信,如果将来有一天,小舅舅知道了齐律的身世,一定会对齐律另眼相看的。

    因为,也许在这世上,真正能称为小舅舅亲人的,只有齐律。

    可是齐律真的愿意此时离开吗?谢珂越想越觉得现在的情形与前世如出一辙。思来想去,她想不出一个好法子可以化解眼前这一切。她怕,她是真的怕。怕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齐律依旧走上前一世的歪路。

    齐律眼见着谢珂脸色苍白,而且对于他的问话,她竟然没有回应。这委实不像谢珂的所为,于是齐律也不顾不得谢珂心情如何了,上前一把拉住谢珂,以阻止她继续在屋中走来走去。“宝姐儿,我们是夫妻。”言下之意,这事上便没什么事是她不能与他说的。

    谢珂定定神,告诉自己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齐律不是上一世的齐律,齐律如今是她的夫君,他们还有个女儿远在邺城,所以齐律一定不像像上一世那般,最终成了湘王的犬牙。一定不会……“阿律,我心很乱。陛下怎么会让你做了京畿卫掌使?你即接了金牌,是不是便要长留京中?那邺城怎么办?明月怎么办?

    我想女儿了,阿律,我想明月了。”谢珂红着眼圈道,她这话一出,齐律反倒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想女儿了,原来只是怕他接掌了京畿卫,会厌恶回邺城的时间。这个傻姑娘啊,有话便好好和他说,何必这般神情,害得他以为白日里府中出了什么事,以至她这般失魂落魄的。

    “我也想明月了,宝姐儿,你放心,这京畿卫掌使为夫的没打算长做。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皇帝既然有心让湘王登基,那我们便助湘王一臂之力。

    你先别急,听为夫的慢慢说……

    青芫兄长说过,湘王登基是命中注定的。以前我不信命,总感觉我命由己不由天,只要想,这世上便没做么是我做不到的。不过这几年来,我也算经了事。

    这想法早已变了。

    我信命。我信青芫兄长说的话。我不想忤逆老天。所以我助老天一臂之力。只是青芫兄长也说过,湘王不会是个好皇帝,湘王登基后,会让大魏迅速走向衰败。

    百姓会民不聊生。到了那时,我有把握可在京中与楚晔里应外和。

    宝姐儿,你可信我?”他问,她可信他?这世上,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她甚至可以不相信自己,可是对齐律,她是信的。她真的傻,想问题总想那个最坏结果。可他是齐律啊,他不是别人。他是她信任的齐律啊。哪怕让他坐到龙椅上,她也该信他不会贪恋那个位置。

    只是,这是个险招。

    谢珂在齐律紧迫的目光中,终是微微点了头。齐律笑了,笑的十分高兴,他将谢珂揽进怀里。柔声道。“真是我的好姑娘。最多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们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晴空。”

    翌日,齐律正式接任京畿卫掌使,当晚,他便带了几个京畿卫回到玉阳公主府。

    至于第二日随了他出府的京畿卫,却已经换成了齐府护卫,至于那几个原来的京畿卫……林长源和贺章隔天同时出城。据说去了大福泽寺。

    而为了谢珂而死的丛蕊并着几个护卫,皆被葬在大福泽寺的后山上。

    那日傍晚,贺章和林长源相携回府,据说二人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的终于替丛蕊报了仇……

    ***

    皇帝又在病榻上拖延了三个月,终于在初秋之时驾崩。

    大魏举国同哀。新帝登基安排在先帝下葬后的第七日。老臣们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理由,齐齐奏请湘王为大****君。皇帝,现在该称其为先帝,先帝便是至死,也没有下废黜太子的诏书,自然也不会有册立湘王为新君的诏书。

    据说先帝殡天那日,太子悲伤过甚,于深夜也猝然离世。

    太子妃孔氏翌日请旨,要亲去皇陵替太子守陵,以全夫妻之情。新帝允之,于太子下葬后半月,送孔氏母子前往皇陵……这一去,自然再无消息。

    因为没有先帝诏书,对于湘王登基,虽然有朝中诸臣支持,可难免有异声。

    这时候,那个在京中销声匿迹了数月的齐二公子却突然出现,而且一举挡管了京畿卫。

    京畿卫本来就是个让人又恨又妒的存在。而且在京中,简直无孔不入。齐律出现不过五日,京中再无反对之声。实在是,被杀怕了。

    齐二公子以前名声虽然不好,可是自从他解了北境之危,解了南部粮灾之险后。名声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对于他的突然离京,还有很多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为其叫冤,说是他所立之功,足以封侯拜相,皇帝却做了桩卸磨杀驴之事。

    为此,先帝的名声大坠。

    可自从他接掌京畿卫,京畿卫简直成了京城百姓的噩梦。白日里随口一句牢骚,晚上便有京畿卫砸门。那些文人更是苦命,以往自己的笔写些什么,可没人会管,便是直接写首打油诗去骂哪个贪官,也只会让那贪官胆寒,不管如何,可没谁敢动他们,毕竟笔杆子厉害的可以杀人于无形。

    可自从齐律上任。

    先是将几个书生堂而皇之的下了大狱,又当着百姓的面,打伤了几个。那之后,文人们再没人敢写些关于湘王含沙射影的诗句了。

    齐二公子先前积攒的好名声,瞬间便土崩瓦解。便连因太子亡故而门庭冷落的齐府,也因齐律而被百姓们‘关爱’,每日都有人隔了墙去扔石头烂叶子的。

    以前齐律的名声可以止小儿夜啼,现在简直是让小儿闻之而大哭。

    这人啊,要让要个好名声,难。可若想毁了这好名声,实在容易的很……自从新君继位后,整个京城,便没有敢直言‘齐律’二字。

    那代表的不是死便是伤。便是他伤了人,皇帝也从不追究。甚至被朝臣逼问的急了,皇帝则冷笑的回了句。“不过是伤了几个人,齐律助朕登基,劳苦功高。死伤几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这话从宫中传出,一时间,整个京城大哗。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结局(上)

    谢珂坐在暖阁中,听着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齐律的‘辉煌’心中感觉简直是五味杂陈。

    上一世她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只是却与上一世的传言不同。齐律的声名狼藉,实是他刻意为之……谢珂不由得想,上一世是不是也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唯一与上一世不同的便是,齐律的后院,依旧只她一人。

    湘王,现在该称其为湘帝,号仁武,提起来,大家都恭敬的尊他一声圣上。仁武帝也曾给齐律送上美人。香车美人,这是男人们毕生追求的,在湘帝看来,齐律后院之所以只谢珂一个,实是谢珂太过擅妒,实犯了七出之过,湘帝甚至提议由他亲自做主,将妹妹和乐许配给齐律为平妻。

    至于传言齐律实乃先帝亲子的话,也不知湘帝信或不信。

    反正他在齐律面前从未提及此事。而且表现的似乎并不知道般,一本正经的说要将和乐许配给齐律。齐律自然感激涕零的谢恩,只是表示,自己对于女色并不看重,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大魏治理和国泰民安。湘帝听后自然赞赏有佳。

    于是给齐律与和乐指婚的事便这么搁置下来。

    也许和乐真的曾经倾心过齐律,哪怕世人皆疑齐律的身世,可是和乐不会。因为自己的父皇在世时,曾明确道出,要成全她和齐律,所以她和齐律不可能是亲兄妹。

    和乐可压根没想过自己不是公主……

    只是随着齐律的名声越发的声名狼藉,和乐终是绝望了……嫁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本就十分痛苦了,若这男人名声还如过街老鼠,简直人人喊打,虽然谁也不敢对齐律出手。可是齐律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和乐没信心能有好日子过,哪怕她是湘帝唯一的妹妹,大魏唯一现存的公主,她也没本事能让齐律再次恢复盛名。自然,她也没信心陪着齐律被百姓唾弃。

    于是和乐主动请旨,说要选夫,待热孝期满,再行下嫁。

    湘帝似乎十分失望。毕竟在魏湘看来,还有什么比把自己妹妹嫁给齐律更牢靠的事呢?只是郎无情,妾无意的,这种事讲究的便是个你情我愿。

    何况秋宴时,齐律也曾携了妻子入宫赴宴。

    魏湘亲眼见过谢珂后,对于自已的妹妹便没了信心。齐律便是纳妾,也得找个比正室模样好的啊。只是这世上,能比谢珂漂亮的姑娘,还真的难寻。

    于是魏湘渐渐打消了给齐律找女人的念头。

    而且,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的让魏湘没了那份闲心。

    前朝余党打着匡复社稷的旗号,揭竿而起了。而且不过短短几十日,大魏便有半数地盘被对方侵占。

    一时间,朝野哗然。

    魏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才刚登基,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的父皇在位几十年,除了小灾小难的,便从未发生过一件大事。唯一的一次大事,便是北境暴乱,还被齐律洞察先机……却不想他才登基,大魏便发生这样大的事。

    而且竟然一兴抢了大魏半数的江山。

    魏湘在殿上自然大发雷霆,当时便把几个负责收集情报的文官拖出殿外砍了。一时间,整个大殿一片死寂。齐律绷着一张俊脸,最终在无人敢开口之际,出列上前请战。

    自从齐律执掌京畿卫以来,确是助魏湘良多。

    以前魏湘对他还心存猜忌,生怕齐律别有所图,只是这段时日,齐律确实一心助他。若无齐律铁血手段,他想兵不血刃的登基称帝,实是艰难。

    如今在这紧要关头,满朝文武竟然只齐律一人请旨。

    魏湘刚要点头,一个老臣站了出来。道出那敌首恐便是以前传言为前朝余孽的楚家四公子楚晔。而楚晔,实乃齐律之妻的亲舅。

    这话一出,齐律眼神登时一变。有种阴狠从他眼底射出,惊得那老臣立时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老臣一句话,倒真的让魏湘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险些忘了,先帝在位时确有这样的传言。说楚晔实是前朝余孽。而楚晔,是齐律之妻谢珂嫡亲的舅舅,这恐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

    他竟然险些派了齐律前去迎敌。

    若是齐律临阵倒戈?魏湘简直不敢想像……

    殿上,魏湘并没有决定出战的人选。待齐律下朝回到公主府后,便关起门来与贺章一众心腹议事。足足议了小半日,齐律那日回房时,已近子时。

    谢珂捧着话本子看得哈欠连连,齐律一见,自然绷了一张俊脸。“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不睡?你当你身子是铁打的?”齐律知道最近谢珂日子不好过,在公主府虽然没谁敢背后非议,可是下人们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异样。

    他恶名在外,自然无人敢对他另眼相看。

    可谢珂始终是个温和的性子,难免便有一些不长眼的婆子丫头对谢珂不够恭敬。虽然玉阳姨母整治了几个,只是这种事,依旧时有发生。这一刻,齐律不是没有后悔过,如果自己当初抽身而退,也许此时早和谢珂带着女儿在邺城过上了闲云野鹤的舒坦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连带着谢珂都整日提心吊胆过活。“你不回来,我如何睡的安稳?”谢珂放下话本子,掀开被子让齐律上榻。

    齐律脱了外袍爬上来,钻进暖暖的被中。

    那股暖意,简直刺痛了他的皮肉。乍寒突暖,滋味并非舒服,而是心中有股钻心的痛意。他想,谢珂这段日子便是如此吧。****里听丫头说他的‘风光’其实哪里是风光,简直是混账无赖行径。只是他迈出第一步之时,便已没了退路。

    “宝姐儿,我们先前和小舅舅商量的事……终于开始了。”

    谢珂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目光一凛。“我们快要回邺城了吗?”她真的想女儿了,想的心都是痛的。虽然萧青芫隔几日便会派人送信回京,可是透过字迹看女儿,谢珂总是越看越想,恨不得插了翅膀,便直接飞到女儿身边。

    齐律点头,声音低沉。“是啊,快要回邺城了。”

    当夜,宫中的湘帝也是难以入眠。放眼朝中,能领兵去打这样一场大仗的武将,几乎寻不到。大魏实在太平太多年了,冷不防的发生暴乱,实在让朝臣们束手无策,何况他们一个个都是纸上谈兵,魏湘是真的不放心将十几万军队交到那样的人手中。他唯一相信的,是齐律。

    虽然他才双十年纪,可是齐律有那么一股连他也自愧弗如的狠劲。

    他仿佛是只头狼,认准了猎物,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去撕咬,直到将对方吞入腹中。只要齐律出战,魏湘有信心取胜。只是,他是真的忧心楚晔与齐律的关系。

    细究起来,齐律还得称呼楚晔一声舅舅。

    这时候,皇后玉臂环了上来。这位皇后是湘王的正室,二人成亲数年,感情虽然称不上多亲厚,可是魏湘的很多事,却都是皇后在背后出谋划策,说起来,他的皇后算是他最亲近的幕僚。

    “陛下既然担心齐律,何不试他一试……便让他先去与楚晔打上一仗,看看结果再行安排便是。

    陛下可以少给他些人马,何况他的夫人不是还在京中吗?也不怕他一去不回?他若有异心,陛下正好挟制了他的夫人……”魏湘皱了眉头听着,这法子固然是好的。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明摆着和齐律撕破了脸皮。

    不行,这事他不能做。

    当初齐律之所以与先帝离心,便是因先帝对谢珂出手。

    那谢家姑娘,齐律看的实在太重。与其挟制,倒不如……魏湘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先帝吃过的亏,他才不会重蹈覆辙。先帝对谢珂出手,以至齐律最终离京。那他便对谢珂好,只要谢珂想的,他便无有不应。

    于是,翌日,大殿之上,湘帝亲点齐律出征。却只给了五万人马,而且言明,若是不放心其妻,大可带在身边。

    而且亲口赞谢珂大仁大义,实是女子楷模,甚至当殿下旨,封齐律之妻谢氏为一品诰命夫人,予随时出入宫中之权。这份恩赏,简直可以称为皇恩浩荡。殿中多少年过半百的老臣,家中老妻也不过是二品,三品的诰命夫人罢了。这位齐家二夫人,竟然封了一品诰命。

    不过随后皇帝的安排倒让老臣们觉得这种殊荣还是不要落到自己头上的好。

    这虽是恩赏,却是要拿命去换啊。

    只有区区几万兵马,如何应对十数万的乱军。而且乱军的人数与日俱增,现在还只是在北方,若是哪里蔓延到南方,东方,西方……朝臣们简直不敢想。

    齐律谢恩,对于皇帝让他携妻的好意,他表示心领了,只是军旅艰辛,他不愿妻子去受那份苦。至于他,必定会竭尽全力。

    魏湘暗喜在心,自觉用对了法子。

    这叫以退为进……

    三日后,齐律领兵出征。当日,魏湘亲自登上城头相送……与他一丈之隔的,是穿了大氅的谢珂。望着齐律的身形消失在眼前,谢珂只觉得墙头的罡风似乎更烈了几分。

    一旁,魏湘和颜悦色的开口道。

    “弟妹,这次实是非阿律不可,若非如此,朕也不愿让阿律出征,害得弟妹在京中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谢珂垂首,谢过湘帝,随后轻声回应道。“阿律能为国效力,实是齐氏的荣耀。陛下这话确是言重了……即已送别夫君,臣妻便先行回公主府了,陛下保重。”

    “弟妹也保重身子。”魏湘说完,招手唤了内侍相送。

    望着谢珂的身影走下城墙,魏湘心中滋味难辩。

    想当初,便是这女子识破了他的盗粮大计,最终迫得他不得不将粮食送回,而且还彻底与齐氏结了怨。

    他当时还以为想出这法子的一定是个聪明的幕僚,后来从齐律口中得知,竟然是其妻在那里主事。

    魏湘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皇后。虽然人有几分聪明,可这脸蛋,差的实在太多了。才与貌不能兼得,这是他的皇后最喜欢说的道理。

    可是人家齐律的夫人怎么就两者兼得。

    今日送别,他本是有意试探,于是邀了她前来。不想人家一点也不忸怩,而且对于能登上城头,表现了十成的谢意。他是真的看不透这女子。

    她不担心齐律吗?

    她知不知道造反的是她的小舅舅?他若追究起来,可以连带着她一起株连的。可似乎,这女子全然不看在眼中。对于他这个皇帝,也只是恭敬,却不见畏惧。

    这个认知,让魏湘对谢珂简直是刮目相看。

    心道难怪齐律看不上别的女人。这样一个,已是胜过世间万千人。

    只是,她心中真的没有丝毫惧意吗?

    魏湘越发的疑惑起来。

    “害怕?我自然是怕的。”谢珂回府后和玉阳公主叙话。“只是便是再怕,事情也总要这般演变下去。”当初阿律便计划好,由他出征,这也是他这段时日在京城败坏自己名声的原因。只有这样,满朝文武,京城的百姓才会恨他惧他。

    对于他的出征,明知道存了危险纰漏,也不会有人阻止,甚至会乐得看齐律焦头烂额。

    甚至有人会希望齐律便这么一去不返。

    所以,她怕。

    “傻姑娘,没什么好怕的。阿律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你青芫兄长在那边统筹,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可是动些脑子安排些杂七杂八的事却是把好手。唉,明明说回京成亲的,这事情一出,回京又没个日子了,我倒盼着这仗快些打完,好让那小子安下心来娶个媳妇,我也好早些抱上孙孙。”

    “一定会的。”谢珂含笑道。

    “承你吉言了。”玉阳公主拉了谢珂的手,语气轻快的道。

    十日,一月,两个月……齐律出征三个月,可是却一次也没有遇到敌军,不知对方是故意安排,还是不想与齐律硬面相斗,总之,湘王派在齐律身边的心腹传回消息来,说是齐律接到消息,领兵赶赴,可对方一定早他们一早开拔。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结局(中)

    湘帝自然觉得有异,只是派到齐律身边的是他的心腹,自然不会说谎,倒是他的皇后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后说,是不是楚晔有意避开齐律,毕竟楚晔对谢家姑娘十分亲厚是世人皆知的。若是伤了齐律,谢家姑娘自是伤心,所以为了谢家姑娘,楚晔故意避而不打。

    湘帝想了想,觉得许是这个道理。

    以前他还腹诽过齐律,说他有了一个谢珂,似乎除了谢珂之外所有的女人他都不看在眼里了,齐律当时只是笑笑,道了一句‘如人饮水’。湘帝还曾笑他假文艺,明明是个纨绔子,偏生还装什么有学问的。可自从亲眼见过谢珂,魏湘倒深觉齐律所言有理。

    有了谢珂那样的姑娘,天下间还有哪个姑娘能入眼?

    皇后提议不如干脆便擒下谢珂,逼齐律不得不与楚晔对战。再将消息放出去,想必楚晔也会乱了阵脚。

    湘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后在说这提议时,目光十分阴寒。湘帝不如得拧了拧眉,他曾答应齐律会不惜一切保护谢珂,这个时候打谢珂的主意,无疑是自断手足,于是这个提议被湘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虽然算不得好人,可是这种明显逼齐律逆反的事,他还不至于为之。

    虽然不想打谢珂的主意,可是战场失利,却让湘帝脾气越发的暴躁,殿上经常因朝臣一句无心之语而大动干戈,不过十数日,已经打杀了三四位朝臣。

    以至上朝之时,诸臣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喘。

    朝臣们越是这样谨小慎微的,湘帝越是怒气上涌。楚晔都要攻到京城了,可是他们一个个只会说什么天佑大魏,甚至还有朝臣提议说让他御驾亲征。

    笑话,他才登基,便御驾亲征,岂不显得他这个皇帝忒没用了些。

    他的父亲在位几十年,都未出征过。

    最终,朝臣们只商议出一个法子。那便是逼楚晔不得不迎战。至于用什么法子……朝臣们想了个法子,说是想法子给楚晔送个假消息,便说齐律马上要迎娶和乐公平。而谢家姑娘,即将被休弃。

    湘帝阴沉着脸,最终没有反对。

    这法子并不算失信,他没有动谢珂分毫,只是借个势罢了。

    于是在湘帝的授意下,有朝臣亲自去安排了。不出五日,楚晔便能收到谢珂的消息。而这消息足以让楚晔心神俱乱。

    玉阳公主府中。

    “少夫人,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林长源冷声道。

    做为林长源,他是齐府的护卫,可同时他还拥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颜氏二公子。颜家在南部势力滔天,他的大哥是个眼光长远的,自然不会眼界狭隘的只关注南部,对于京城局势,他也十分关切。而在京城皇宫中安差几个颜家的探子,是很有必要的。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颜家银子多,自然能买到真心为颜家办事的。

    所以殿上有人提出这法子的当日,林长源便收到了消息。“我还以为湘王成了湘帝,能有所长劲。却不想还是行这鸡鸣狗盗之事。好在爷和楚四公子早已暗中有所部署,任由湘帝挑唆,也终究是做了白功。”林长源语带得意的道。

    他终于觉出当颜氏子的好处了。

    不管想知道什么,打探什么消息,只要吩咐下去,眨眼的功夫便会有人报给他。

    他也终于明白自家爷为何将他留在京中照应。原来是想善用颜家的资源啊。放眼天下,自家爷的心机简直无人能及……真不知先帝眼睛长在哪里?怎么会认为爷是绣花枕头?

    自家爷明明就是白玉枕头,外观漂亮,内里温润,而且还十分贵重。

    如果皇帝当初对自家爷好些,想来以爷那性子,必不会殚精竭虑的如此图谋……谁让皇帝当初对自家少夫人下了杀手呢。如今爷这般,实是因果报应。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得不防,阿源,吩咐下去,让护卫们小心戒备。”上次围了玉阳公主府的是京畿卫的人,据说是皇帝不放心公主府的安全,所以下令让京畿卫前来保护公主府。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子,谢珂清楚,必定是皇帝还对她心存忌讳,若不是玉阳公主拿出那免死金牌,恐怕京畿卫会再次对她出手。

    不过皇帝做了件自砸招牌的事,那便是当日便将京畿卫交到齐律手中。

    京畿卫没做成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那之后,齐律‘用心’整治了京畿卫,如今的京畿卫那可真是让人闻之而色变。

    被齐律纵容惯了的京畿卫,忠心这种东西变得越发的薄弱……这些事,齐律并未瞒了谢珂,所以谢珂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知道,马上便要迎来最后的对决。

    而那之后,是死是活,是胜是败,都要盖棺论定了。

    “是,少奶奶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京畿卫那帮家伙,哪个也不是好东西,尤其是自家爷最近开最几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进去,京畿卫简直便成了地头蛇的集聚地。以往二爷在京中之时,还能压制一二,如今自家爷在外领兵,这些玩惯了野惯了纨绔子如何能老实本份?

    “三日后,便在消息送到小舅舅手中之时。我们离京……”

    “是,属下去安排。”林长源沉声应道。他知道,最紧要的时候到来了,他留在京中所发挥的最大作用便是要顺便送谢珂出城。谢珂做为一颗‘棋子’并不只是皇帝用来挟制齐律的,同时也是齐律留给湘帝的定心丸,只要她在,魏湘便不会怀疑齐律。

    如今时候已到。

    该是她功成身退之时……林长源离开后,谢珂去见了玉阳公主。他们所为之事虽然没对玉阳公主直说,可玉阳公主是什么人?哪能丝毫不知情?不过玉阳公主始终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任由他们在京中做为。

    “律儿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比起我那不孝子,律儿反倒更像我的儿子。这次律儿离京,我便知道,这辈子想见他一面是难了。以后寻个机会,你便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也同时告诉楚四爷。那孩子便是没我照顾,也总要寻个能照顾他的。楚晔是个成大事的,便由他照顾你们小夫妻二人吧。

    若是见到我那不孝子,便告诉他。他娘老了,他再不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他娘这辈子便没机会抱孙子。”

    最后一句,调子像是调侃,不过谢珂知道,玉阳公主是真心期望萧青芫快些安定下来。而且玉阳公主,也确实老了,面对这样一个老妇人,谢珂心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他们,萧青芫便不必久留邺城。

    细想这几年来,萧青芫大半时间都‘卖’给他们夫妻了。

    “姨母放心,见到青芫兄长,我一定如实相告。”

    “你做事,姨母自然放心。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看这京城的天啊,很快要变了。”

    “……姨母既然想青芫兄长,倒不如便去邺城转上一转。那里虽然荒凉了些,但好在民风淳朴,想来姨母会喜欢的,再加上青芫兄长也在,你们母子也许久未团聚了。”

    “傻姑娘,姨母这个时候不便离京,湘儿那孩子固然有错,可终究是我魏氏子。我便留在京中,陪他最近一段时日。你们自去做你们的大事,不必顾虑我这个老婆子。我是湘儿嫡亲的姑姑,他总要顾念几分的。你们便放心吧。”

    “姨母。”“好了,不必多言了,你快些回院子准备吧。”虽然谢珂从未说过自己的打算,可是玉阳公主似乎心中十分清楚。“姨母知道你该走了,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京城还有什么值得你留下?何况你这心啊,惦记着小明月,一早便飞回邺城了。”谢珂红着脸笑笑,并不否认玉阳公主的话。

    是啊,她想女儿了,想的心都是疼的。

    她也想那个男人了,很想很想。

    “我便不给你摆饯别宴了,省得被有心人看到心生怀疑。姨母便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回到邺城。”

    “……多谢姨母,姨母也保得身子。姨母一定要长命百岁,青芫兄长一定会给姨母生个可爱的孙儿的。”

    “你啊,小嘴忒会哄人,放心,老婆子身子好的很,一定能活着看到我那孙儿降世。”玉阳公主笑着道。谢珂眼中含了泪,拜别了玉阳公主。

    行装早已暗中打点好,而且分批悄悄运出城去。

    随后的两日,京城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谢珂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来临之前的宁静。若是发现她不见踪迹,湘帝一定会大怒。只希望玉阳长公主不要被波及。

    第三日的清晨,还未到宫门开启的时间,宫门却被重重擂响。侍卫执枪相问。

    对方答,是玉阳长公主府的家仆,言有要事禀报陛下。

    半个时辰后,匆匆起身的魏湘得到消息。谢珂不见了,昨晚明明还在的,可是今早却突然不见了踪迹,有仆妇发现了异状,禀明了玉阳公主,玉阳公主顿时大惊,即刻便差了家仆执公主金牌来请见。

    接到公主府消息不过半个时辰,魏帝暗中安排在公主府的探子也传回消息。

    谢珂不见踪迹。[最近太忙,结局写的太慢了,明天我能空出一天,会把结局和番外一起写出来,明天全文完结。]

第四百二十章 大结局(下)

    谢珂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魏湘初时以为是自家姑母玉阳袒护了谢珂,毕竟自从谢珂与齐律回京,小夫妻二人便一直借宿在玉阳公主府。之所以不回齐氏,其实魏湘心中也隐约明白,齐律不过是不想和齐氏夫妻太过亲近,毕竟那扑天盖地的关于齐律生父实是先帝的传言委实诛心。

    何况齐夫人自始至终对这个次子关爱也不多,又出了这样的传言,外人难免猜忌。倒不如索性躲了清静,京城哪里还有比玉阳公主府更合适的去处?

    玉阳公主早年丧夫,只有一子。而且也不常在京中,如今又不知道游荡去了哪里?

    齐律小夫妻住进公主府,一来陪一陪玉阳公主,二来也可以得些清静,毕竟没谁敢在公主府里闲言碎语。而且自从齐律离京后,他便暗中安排了人手盯防谢珂。他虽不打算打谢珂的主意,可是谢珂还是留在京中,他才觉得安心了些。

    当初齐律之所以将谢珂留在京中,恐怕也是有此打算的。

    只是为何谢珂会突然不间呢,而且玉阳公主立时派人来禀,比他派到谢珂身边的探子还快了半个时辰。可见谢珂失踪之事,玉阳公主并不知情。魏湘想到这里,立时扬声唤了内侍进来,然后吩咐不惜一切,要找出谢珂,万不能让她出城。

    于是这一日到了开城门之时,城门依旧紧闭,以至百姓怨声载道。可是守城官依旧冷着一张脸,他得到的皇命是不准出入,于是城门前聚的人越来越多,守城官不由得急得额头浸出汗来,要知道若是百姓过多,冲撞了城门,他便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守城官立时唤来手下去搬救兵。京城有四个城门,平日城皆可出入,如今城门紧闭,城里城外的人皆是越聚越多。

    最终,还是发生了冲撞之事。

    湘帝无法,只得派了人手镇压,同时强行闯门之人,自然派了护卫追捕。

    齐律离京前,将京畿卫金牌交回。这次湘帝派来镇压百姓的便是京畿卫,京畿卫的恶名,几乎全城百姓皆知,见他们出手毫不留情的伤了人,百姓们终于安静下来,随后缓慢散去。

    魏湘将搜捕重点放在强闯出城的人。

    总共派出十几队京畿卫……而这时的谢珂,则立在四面楼的包间中,看着街上匆匆而过的京畿卫。

    四面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而他暗中则是齐律的产业,这点知道之人甚少。

    这包间十分隐密,是当日替齐律修建院中密室之人帮齐律建的。所以她呆在这里,十分安全。京畿卫如何办事,她十分清楚。她没打算立时出城,便是顺利混出京城,路上也必定十分凶险,倒不如静观其变,只要她不在湘帝手中,齐律和小舅舅楚晔便无所顾忌。

    这厢谢珂在酒楼中安静等着风波过后,宫中湘帝自是焦头烂额。

    一旁皇后也念叨着该早些听她的建议。直让湘帝越发的怒意上涌。最终冷声下令将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打杀了几个,心情才好了些。皇后自是被吓到了,再不敢多言。

    而这时,内侍来禀。说是有人执了他的令牌求见。

    他冷哼,瞪了一眼皇后随后离去。让魏湘没想到的是,来见她的竟然是齐家大少奶奶和……“陛下,她是权笙的妻子,谢珂的族妹。”

    权笙的妻子?谢珂的族妹……望着那个看起来十分落魄的女子,魏湘实在提不起什么问话的兴致。倒是那女人抬起头,眼中闪着浓浓的恨意。“陛下,我是谢珂的族妹。若是陛下寻不到谢珂,我愿代谢珂尽些绵薄之力。陛下但将我绑到杀场前,不管是楚晔还是齐二爷,他们若对我出手……”“若对谢玉出手,不管是楚晔还是齐律,都没有好名声。所以陛下,臣妻才带谢玉入宫。”说话的是孔氏,齐涣之妻。

    这人当初也算帮到了魏湘,所以魏湘曾将自己的令牌相赠。倒不想这女人还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知道谢玉与谢珂姐妹关系算不得好。可就如谢玉所说,把谢玉带至军前,将士们不明所以,如果楚晔伤了谢玉,那便是楚晔的过失。若是齐律伤了谢玉,自然也会被诟病。只是如何让谢玉的出现顺理成章呢。

    最终魏湘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最终将谢玉的头蒙上,便传消息给楚晔,说是齐律不仅休弃,而且为表清白,特意将谢珂绑于两军阵前……要杀她祭旗。

    谢玉知道计划后,心中不由得有了悔意,所谓刀剑无眼。若是真的因此丢了性命岂不吃亏。

    哪怕现在权氏一落千丈,可好歹能填饱肚子,若是命都丢了,便是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

    只是她此时后悔也无用。魏湘立时开始布置。

    而这些,谢事被蒙在了骨里。她今日呆在四面楼中,按着她一早和齐律计划好的在施行。只是谢珂终究有一事料错,那便是……齐律知道她必定无恙,可是楚晔并不知晓。

    他虽然不相信齐律会背信弃义,可是若是魏湘趁齐律不在,真的对谢珂出手可如何是好?在楚晔心中,天下和谢珂哪个轻哪个重,倒真的难以定夺。不过情感已先理智而动,当收到消息后,楚晔沉思良久,最终没有如约拔营远遁。

    终于,楚晔和齐律在杀场相遇。这时候,齐律也察觉出异样来。

    魏湘暗中安排的人手已避了齐律悄然将谢珂挂到了两军之间。谢玉面覆轻纱,因与谢珂身形相近,又梳了谢珂惯梳的发式,穿了谢珂惯穿的衣裙。远远看去,真的难辩真伪,齐律大惊,正在前去查看,一旁的副将打马上前。“齐将军,这是陛下的安排,还请将军少安毋躁。”

    齐律压根不是个能少安毋躁的人。

    便是他知道那人不是谢珂,可是楚晔不知啊,若那人因此而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齐律握紧了双拳,暗骂魏湘不是东西。“滚,那是爷的女人。由得你们绑在杀场上。”便是明知不是,此时也只能佯装不知。副将见此,面露迟疑,最终还是开口。“那人并非齐夫人,实是齐夫人族妹。”

    “休得骗爷。那明明就是爷的女人……”说完,不顾副将阻拦,打马上前。而同时,楚晔也打马上前,两边将领竟然都这般不管不顾的闯上前来,着实让手下们无所适从。齐律这边副将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静观其变,而楚晔那边,也是不动如山。

    近了,离得近了,已经近到能看到那女子的脸。虽然遮拦着半张脸,可是还能看出那人并非谢珂。不过楚晔已毫不留情的场起长剑。竟然是直刺那女人……“楚晔,你做什么?”齐律大喝。“自然是斩了你的妻子,以慰我那些战死杀场兄长的在天之灵。”“楚晔,她可叫你一声‘小舅舅’。”

    “那又如何?”“你怎么能忍心杀她?”齐律不知楚晔打了什么主意,可见他如此,自然只能配合。

    “即是死敌,如何不能杀?”“楚晔,你疯了。”

    见楚晔拔剑,齐律也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来……两枪相碰,错开。齐律不知道楚晔到底有什么打算。可如今,似乎也是骑虎难下。面此时谢玉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眼睁睁看着两个男子打在一起,自始至终,二人谁也没有看她。

    又一个错身,齐律送出长剑,楚晔明明可以避开。

    可是他竟然身子微微一偏,那一剑,直直刺进楚晔肩胛……“你疯了。”楚晔笑笑。“我不是你,哪怕谢珂有一丝危险,我也会为了她做出百分退让……”这话一出,让齐律不由得呆怔。此时,那副将见此,大喝一声冲啊。齐律手下那几万兵马,瞬间蜂拥而至。

    楚晔败北……

    败的莫明其妙。败的,让齐律忍不住的心颤。这次得胜,也终于让魏湘龙颜大悦。

    见没有谢珂,齐律依旧取胜,而且齐律那一剑,则彻底消除了魏湘心底的猜忌。对于谢珂的踪迹,他倒不那么在意了。虽然京城依旧在盘查,可是谢珂若想出城,倒也不算难。

    于是谢珂借机乔装出城,直奔楚晔所在。

    因为她听说,楚晔伤重……发生了什么?谢珂并不知道,可她依旧满心忧虑。她怕,怕楚晔出事。这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不多,而小舅舅,是她最不愿伤害的那个。

    便是明知道小舅舅对她并非仅是亲情,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重而假装不知。

    待谢珂日夜兼程赶到楚晔那里时,迎接他的是一脸纵容的小舅舅……“为什么?”谢珂问,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受伤,而且要伤在齐律剑下。

    楚晔笑笑。“小丫头觉得为了什么?”哪怕她为人妻,为人母,他依旧习惯称她一声小姑娘。谢珂摇摇头。

    “我只是……后悔了。”他只是后悔当初的退让,明明他对自己身世存疑,而且这些年来一直在奔走寻找真相。

    可他还是放开了她。

    杀场之上,他之所以故意不敌,无非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着齐律伤了他,谢珂会不会因此与他离心呢?他知道自己那时心思不纯,只是,他一时控制不住心魔。“小舅舅,我有一事相告,齐律的生母……实是前朝后人。”谢珂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楚晔则瞬间呆若木鸡。

    怎么会!

    ***

    而此时的京中,魏湘却已经大肆开始庆功。

    只是,他高兴的太早了些。

    楚晔虽然伤重,可是不出五日,据说他便能完好的出现在杀场上,而且这次对方气势汹汹。再观己方,因上次他暗中安排之事,齐律竟然不管不顾的便高挂免战牌,还说什么既然皇帝看不上他,便由逼将指挥便可,要他齐律何用?

    那副将深知自己所行触了齐律逆鳞,只是一切皆是皇命,也不能自辩什么。

    于是楚晔那边一味的横冲直闯,而齐律这里却是按兵不动,终于,湘帝下旨,由副将接任指挥。而齐律,则因渎职之罪,押解回京……

    只是押解的中途,齐二爷不见了。

    像谢珂一样,也是失踪的无迹可寻……这时候,魏湘哪里顾得上齐律,齐律在的时候,明明只楚晔一方来敌。可是突然间,北境,南境,大魏竟然瞬间遍染战火。

    不管是北境还是南境,甚至是南部,北部,似乎都十分不堪一击。

    敌人过后,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城池便易了主。魏湘这时候才发现,大事不妙……

    朝中诸臣乱成一团,殿上更是成日的争吵。可是终究没有提出一个解决之机。这时候,魏湘发现自己错了。他太过重用齐律了,或者说他太过依靠齐律了,齐律不在了,他似乎便断了左膀右臂。

    他不由得后悔,当初便该对他好些,便不该打了谢珂的主意,以至他和他终究离心。

    不过,一切都晚了。

    三个月后,京城被围。

    这时候,湘帝终于‘御驾亲征’不过他这征途也不算远,只是从内城到外城。立在城墙上,魏湘望着城下数以万计的将士,深知一切已成定局。只是他不甘心啊,他登基不足一载,便是大魏终究要覆灭,是否也太快了些。

    这时,敌方将领策马上前,一见那人,魏湘一口气险些喷出。“齐律,你竟然投敌?”

    “……皇室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只是顺应天命罢了。魏湘,你若大开城门,我保你不死。”魏湘虽然不仁,可待他尚且算好。

    “笑话,我堂堂大魏皇帝,如何会降?”“……那便手下见真招吧……”

    绵延百年的大魏皇室终于土崩瓦解。

    楚晔前朝皇嗣的身份也很快大白于天下,同时还有齐律的身世,他竟然同样是前朝后人,楚晔和齐律细究起来,两人竟然还能算是表兄弟。

    新帝登基,百废俱兴。

    废封地制,实行中央集权。唯有邺城,被皇帝送给齐律乃谢珂……最终,谢珂被封公主。

    至于楚晔如何成为楚家四公子,似乎也不重要了。大事初定后,谢珂曾和楚晔长谈。随后,待一切安定下来,齐律和谢珂还是选择回转邺城。

    谢玉死在了杀场马蹄下,那个一生算计,最终自已走上绝路的女人在临死时是否悔过,无人知道了。

    权家最终由楚氏生的儿子承继,虽然大不如从前,不过好在一息尚存。

    谢二爷夫妇闻得女儿身死,亦心灰意冷了。他们闯荡京城数年,不仅败光了手中银两,而且儿子染上了赌瘾,最终连其好容易娶的妻室也被拿来抵债了。谢二爷夫妻无法,只得带了儿子避难回建安。谢四爷一声长叹,终究打开了大门。新朝中,谢三爷一直想借着谢珂在官场上大殿身手。

    只是楚晔对于谢三爷实在厌恶。

    当初谢三爷为了亲女而上齐氏与谢珂为难,虽然谢珂未提,不过他楚晔压根便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于是谢三爷在县令一职上一当便是十数载……至于其女谢霞,夫妻虽然偶尔吵闹,便尚算恩爱。她深知自己哪怕只一刻的歹心,却终究伤了谢珂。随后的数年,她不仅不去叨扰谢珂,甚至还劝其父收心。

    至于谢老夫人和楚老夫人,活的倒是十分滋润。谢老夫人一直以谢珂为傲。

    逢人便说自己教出的姑娘如今不仅是城心夫人,而且还是大楚唯一的公主……

    谢四爷每每听到,只是摇头一笑。自己生的女儿,怎么反倒成了大楚的公主。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女儿,便是公主,也着实当的。

    佑哥儿守着霞姐儿,一直未再娶。

    倒是雲姐儿的儿子珩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若干年后颇得楚晔重用。

    至于楚晔……

    所谓看尽浮生,大体便是说他了。他是前朝后人,被自己的乳母安排进了楚晔,与楚家三公子一起长大。二人之所以面目相仿,实是自己的乳母总在无意中替他们遮掩,或是细细修一修楚三公子的眉,或是小心雕琢一番他的鼻子嘴巴。其实他们二人长相还是稍有差池的,只是大家先入为主罢了。

    而楚老夫人。

    那是个让人尊敬的老者。她知不知道他非她亲生呢?

    其实楚晔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她一直最疼惜的始终是他……

    而娶妻之事?

    他没打算娶妻,他只想当个好皇帝。至于将来他的皇位谁来承继……他可是孪生子,他的孪生兄长会娶妻,会生子……

    至于谢珂。那是他心中最美的所在。

    他会将她一辈子装在心中,一辈子想着她,念着她,盼着她幸福……

    她会幸福的,一定……

    此时的谢珂,正依偎在齐律怀中,马车走的十分缓慢,不过他们不急,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有……一辈子。

    “宝姐儿,可怪我伤了你的小舅舅?”

    “……这样说虽然对不起小舅舅,可相比之下,我更不想你受伤。”谢珂笑着道。

    齐律先是一怔,随后浅笑,最终大笑,他想,他的小姑娘其实心如明镜……终于,一切雨过天晴。未来,他只是她的阿律。而她,则是他的一切,信仰,性命。[感谢‘书友151001170755480’亲和‘梦凌薇诺’亲的打赏。]

    [正文终]

第四百二十一章 明月相思局(全文终)

    她将是史上第一个承袭城主之位的女子,因为她的父母只她一个女儿。

    她的母亲贵为公主,是楚帝亲封,并赐封号‘宝’。楚帝一生未立皇后,便是群臣劝阻,也未能让他改变心意。所以她的母亲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姑娘,楚帝曾希望母亲留在京中,并特意给母亲建了一座公主府。

    只是母亲在公主府不过住了半载,便依然随父亲回到封地邺。

    见母亲心意已决。楚帝最终只得下诏,邺城世代皆为齐氏所有,无论子或女,皆可承继。这诏书在朝是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因为邺城,是唯一不受朝廷约束的地界。以前魏氏皇朝所分封的城池,皆已收回,受朝廷辖制,只邺城,独善其身。

    邺城其实更像个小国,有文官,有武将,还有城卫负责邺城治安。

    在邺城,他们父亲是城主,母亲是城主夫人。不过很多人习惯尊称她一声‘公主夫人’。而她,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据闻以前也曾有人非议,说她的父亲只她一女,未来邺城何人承继?

    据说还有显贵意图将女儿送进父亲后宅。可他们忘记了……前朝时父亲身份显贵,是京城齐氏的二公子,而且行事胆大包天,名声显赫。可是这是新朝……她的父亲之所以依旧是邺城城主,其实仰仗的是她的母亲。这些显贵们的所为自然激怒了父亲。

    母亲倒没有说什么,只在一旁淡淡笑着。父亲却冷冷的开了口。

    说了句,他的女儿,胜过世间万千儿郎……这句话出口,震惊四下。一个月后,楚帝的诏书便到了邺城。而她,则在及笄之后名正言顺的接下城主之位。

    因为父亲说,这辈子亏欠母亲良多,想在有生之年,带着母亲走遍这以前大魏,如今大楚的天下。

    只是在他们离开前,想要给她定门亲事。哪怕她是城主之尊,姑娘大了,也要出嫁的,这是母亲说的。母亲还说,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做为不当紧,要紧的是找个知冷知热的男子疼惜着,二人相濡以沫一生。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父亲总是绷着一张脸,可是唇角却又不由得染了笑。

    她自幼看惯了恣意的父亲,暴怒的父亲,冷着脸的父亲,像这种绷着脸却又带了笑意的父亲,她见之甚少。

    母亲曾说过,她幼时,父亲宠她几乎上天。只是待她长到五岁,父亲痛定思痛,下定决定教导她。说她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万不能习得一身臭毛病。于是,她余下的十余年,都是和师傅,和周伯,和周家的公子均哥儿一起度过的。

    均哥儿年长她八岁,均哥儿学的东西,她都要学。而且父亲要求她,要比周均学的好。

    所以,她这几年过的很有几分辛苦。母亲常常面露不忍,这时候,父亲会轻斥一句‘慈母多败儿’母亲只得瞪向父亲,然后在离去前总是唠叨一句……‘也不知当年谁把这丫头宠上了天。’父亲这时候多数都是佯装听不到的,然后继续拿了书册,考量她昨日所学。

    转眼前,她便到了及笄的年纪。

    而她的亲事,也在她的默许下,由父亲出面……父亲之意,要给她寻个世上最最优秀的男子相配,父亲说,他的女儿,堪配世上一切儿郎。

    便是楚帝,也在朝中权贵中寻了几个年龄与她相当的,正赶往邺城。

    因为父亲说,他要广邀天下男子,要给他的小明月选一个最最优秀的男子。那样,他们才能放手,才能放心,才能去徜徉着大楚美景。

    她只是觉得好笑。

    想她即不是养在闺阁的小姐,也不是琴棋书画皆通的闺秀。父亲这样的举动,恐怕会让天下人嘲笑邺城城主行事依旧如从前般肆无忌惮。至于这位城主家的小姐……还是少惹为妙。

    谁会愿意娶个不通女红,入不得厨房的姑娘为妻。

    而且他这个妻子将来还是城主,还要掌管邺城一地……

    只是她显然见识浅薄了些,却不想到了选婿那日,邺城简直是人声鼎沸。那时候她第一次看到母亲揪了父亲的耳朵,骂他胡闹。说这样选出来的男子,与她一无感情,二不了解,谈何情深,谈何相守一世。可是父亲说,当初母亲对他不一样是不喜甚至还带着几分俱意吧。

    他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感情依旧深,深到一个要死,一个去追的程度。

    所以说,感情这东西,后天培养便好。

    母亲沉默,转头问她。说这闹剧是一早散了的好,还是由着父亲胡闹。对于被冠上‘胡闹’二字,父亲显然不满,不过在母亲微愠的目光中,父亲做了个将嘴粘上的动作。

    她不由得笑了。觉得父亲母亲这样,真好。

    也许,她也能找个像父亲这样的人,一生只疼她一个,只宠她一个。

    她做什么,不管对或错,不管世人怎么看,他都是喜欢的,都是理解纵容的。于是,她点了头。

    当晚,周均来找她。周均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生的白白净净,笑容淡淡的,有种如玉君子的感觉。她知道邺城很多姑娘衷情于他。周家时常便有媒婆上门,可是很奇怪,周均已经这么大了,性急的周伯母竟然还没给他定下亲事。

    他唤她月儿,像小时候一样。她笑着唤他均哥哥。

    自幼,她便和他亲近,在她心中,他便如同他的亲生哥哥。

    以往她开口唤他,他总是浅笑着点头,然后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赞她一声又长高了些,可是今日,周均却冷着一张脸。她大惊,难道是哪个姑娘惹到了他。她这样想,于是也便这么问了。

    他竟然点了头,她大奇。世上还有姑娘能惹到他?

    想来周伯母知道一定高兴。于是她问是哪家不长眼的姑娘,竟然把我们公认好脾气的周公子给惹怒了。

    他看了她半晌,最终颓然的摇摇头,道了句她还太小。

    她自然不服,她哪里小了,她要及笄了,她要接城主之位了,她很快也要成亲了。她母亲便是及笄之后嫁给父亲的,隔年便生下她。

    周均没有再说什么,只深深望着她,这目光,让她心颤。周均从未这般看守她,她自然心存疑惑,只是不论她如何追问,他也不答,最终问的急了,他却甩袖而去。她气恼,嘟着唇向母亲抱怨,说均哥哥不疼她了。母亲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开口问了她一句。

    ‘夫婿人选可有想过周均?’她大惊,而后大笑。怎么可能啊,他是哥哥。

    母亲便没再说什么。

    她回到院中,顿觉无趣,不管是周均还是母亲,似乎都有话想说,可她无论怎么追问,他们又紧嘴了口舌。烦闷之下,她便想去外面走走,而邺城最美的景致,便是城外那片桃林,母亲说,多亏了这片林子,邺城的风被它们挡去了大当,所以现在邺城比起别的地方虽然环境尚算险恶,可与她们初到之时可谓是天壤之别,此时正是天月天,远远看去,那是一片桃海。

    丫头护卫被她勒令在林外候着,她只身一人入林。

    时至傍晚,林中已无人逗留。她顿时有种这整个林子都是她的恣意之感,在林中随意走着行着。看着桃花,闻着桃香。突然间,她驻足,然后眨着眼睛望着那人。

    那人身着白衣,在这桃林中显得有几分萧瑟之意。

    那人便那么静静立在林中,片刻后,转头望向她,目光中无惊无喜。

    她的美貌来自于爹娘,她的父亲曾是京中第一美男子,她的母亲也是少有的美人,所以她便是想生的丑些都极难。

    她知道自己美。

    见到她的男子显然有这般波澜不惊的。那人眼神淡淡的,随后移开目光,抬脚迈步离开。她是矜持让她不会去追问对方的身份,只当这是一次偶遇。若得再见之机,便证明他们有缘,若再不得见,也不过是她人生中一个小涟漪罢了。

    一见钟情吗?

    或许吧,那人生的也十分俊郎,但吸引她的却不是他那张脸,毕竟论起美来,她家一门三美,实在没什么美色可以让她震动,该是那人眼中的薄凉之意吧。

    她笑笑,笑自己真是个不经事的,不过见到一个陌生男子,不过觉得那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像……像盛放的海堂花,摇曳生姿,哪怕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是回味之下,却又让她感觉清冷孤寂,仿佛瞬间,灼痛了她的眸子。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苦笑……

    再次得见他,她想,这便是母亲所说的缘分吧。选婿之时,她竟得见他。父亲并没有弄什么文试,武试,也没有出考题难为他们。父亲是真心想让她找个合情合意的。于是,成就了她和他。

    父亲事后赞她,不愧是他的女儿,言下之意,却是满意的。

    她这才知道,那人出身大楚东部的商贾之家,因是家中庶子,被其父勒令着来凑这‘热闹’。毕竟若能娶到邺城城主和公主之女,也可谓是一步登天。

    她想,他该是欢喜的。

    那一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子。

    叶绯,一个绯字,让她喜欢上了红色。她盼望着,盼望着他们大婚的日子。其间周均来质问她,问她真的要嫁那叶绯为妻?

    她笑着点头,一脸的喜色。

    周均再问。问她可了解那人?可知那人的喜恶?可知那人心底是否愿意娶她。

    她有些愠。反问道,若不愿娶她,他何必来。周均沉默……

    大婚那一日,他一身绯色喜服,不胜酒力的被婢女扶入房中。母亲说,喜帕要由夫婿来掀。她等着,等着……

    眼前,是浓浓的红色,透过氤氲的红色,她隐约能看到男人绯色的身形。

    她以为,他该是欢喜的,他会来掀喜帕,会携了她的手,会唤她一声明月……可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听在她心中,却仿佛带着浸骨的寒。她不知道他哪里得来那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笃定她不会怒。他说,他并不想娶邺城这位名动天下的城主之女,也不屑来攀附齐氏。

    他还说,他心中有人。

    只是其父相迫,若他不来此,他的心上人难保性命。

    真是笑话,天下最大的笑话了。她,齐明月,竟然会……竟然会嫁这样一个男子。叶绯……叶绯。这名字瞬间沁进了她的心底,疼,死命的疼。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对于新婚之夜是什么感觉,或娇羞,或喜悦,而她,只是心冷。她的喜帕,最终是自己掀开的,那时,已近天明,而她的夫君,那个叫叶绯的男子负手立在窗边,看样子,枯站一夜。

    悔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望着窗边那个单薄的身形,她突然觉得不恨了。

    他没有欺她,也未瞒她,而是在成亲当日如实以告。有人会说,为何不拒绝?为何不提前告知?事实上,在邺城这个地界,没谁敢忤逆她父亲……何况他的心上人还在其父手中,她选中了他,而他,别无选择。

    他们便这样成了夫妻。

    有名无实的夫妻,夜里,他们各据一边,他们中间,永远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父亲问他,他待她可好?她回,好,很好。

    母亲问他,他待她可好?她回,好,很好,好的不能再好的。而她眼中的湿意,是喜极而泣。母亲轻叹,只叮嘱她……能成为夫妻,是百世修来的福份。

    她点头,她知道自己要惜福,她知道母亲看出了异样,也知道母亲终究心疼她。

    所以,对于她的决定,母亲虽不赞同,却接受。有这样的父母,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哪怕她的夫君心中装着另一个女子。

    父亲原本定于她及笄之后将城主之位交付。可最终,父亲只说让她暂代,而没有交出城主印鉴。

    她自幼所学皆是为此,她自信能当好这个城主。只是……她的夫君终日无所事事,每日负手立于窗前,那样一个男子啊,明明该是比海堂花还要耀眼的男子啊,如何能这般荒废下去?

    于是,她成了个只知道玩乐享受的代理城主。周均来寻她,见她望着园中的牡丹发怔,不由得摇摇头。“你小时候虽喜折花,长大后倒不见这喜好了,如今又重提旧习吗?”她笑的无赖。“不可以吗?我发觉折花这习惯挺好,看着一朵朵花在自己手中凋零,碎成无数瓣,实在是件能让心情变好的事。”

    “……为了一个男人,齐明月,你真出息。”周均怒声过后,甩袖离去。

    是啊,为了一个男人,她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成了母亲最最不希望她变成的模样。

    邺城在叶绯的治理下很是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迎刃而解,渐渐的,他的盛名日甚。这是她喜于见到的,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他有多深?

    真的到了为了他不惜一切的地步吗?

    可如果没有……为什么看到他偶尔展露的笑颜,她便觉得自己的心比吃了蜜还要甜。

    她想,他即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世上之事,只要他喜欢,便没什么她不能为他办的。

    一年……

    两年……转眼,她十八岁了。母亲说,这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岁。这两年多时间里,母亲和父亲偶尔归来,看到他们夫妻‘恩爱’,至少在父母的眼中,他做的极好,对她呵护倍至,待她如珠如宝,只是一旦他们回了房间,他便永远离她一臂距离。这距离,像天堑,她想,自己一生恐怕也跨不过。

    也许有人奇怪,她是谁啊?

    她是齐律之女,她的父亲乃当世顶顶的权贵,她的母亲身份亦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知道,必定不会让她受这委屈。

    可是,怎么告?如何告?

    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成亲快三年了,却还是个小姑娘。告诉他们,叶绯心中另有所爱。

    依她父亲的性子,那等于叛了叶绯死刑,而她,不舍。

    千言万语,终究不过一句不舍。便为了自己心中那份不舍,这些苦,她宁愿受着。

    她便不信他的心是石头铸的,她这般捂上一世都捂不热。

    其间周均似乎看出异样来,不止一次来寻她,问她何必如此?

    这些年来,如果有件事让她觉得惊诧,那便是周均始终未娶妻,周伯母简直愁白了发,周均已经二十有六了。若是成亲早些,恐怕孩子都能上学堂了,可是他依旧未娶妻。

    如果是三年前,她确是懵懂不知,可是三年后的今日,她如何不知?

    原来当初母亲那句问话并非戏言,周均……周均啊。

    说不上在心中周均是什么,以前是兄长的,现在……这世上,周均最是知道她的苦,周均最是懂她,周均也最是……心疼她。

    可终究,那个叫叶绯的男人浸了她的心,浸的太久太久,久到便是哪天他们当真不能继续走下去,她也不能再让心中驻进另一个人。

    变故发生在她二十岁那一样,他们成亲四年多了,这四年时间里,足够让她从他身上挑出千百个优点,自然也足够她爱上他。他精明,他内敛,他孤傲,他清高,他同时又是平易近人的。

    他们现在像朋友。偶尔也会说说话。他们的距离永远隔着一臂。

    近一年时间,邺城诸事皆交由他手。父亲倒也未曾说什么,只说既然她无心,交给叶绯也是一样的。叶绯当时神情震惊,似乎不相信自己那向来高傲的父亲会这般看重中。

    她想,自己能给他的,便是这份来自百姓的赞誉了。

    她想,她的父母并非世俗之人,他即是可用之才,将邺城交于他手也是应该。而她,其实乐得清闲。

    虽然安慰着自己,可终究,心中是失落的。连父亲都肯定了他,可见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唯一不好的,也许便是不爱她吧。

    而让一切改变的那日,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他出门议事,她在后园无聊的折花……

    然后婆子来报,是门外有个姑娘,扬言是叶绯的亲人。亲人?姑娘?这几年来,叶家从未派人过来,如今……她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的预感向来不错,当夜,他推门而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随后他告诉她,那姑娘实是自幼服侍他长大的。便是连名字,都唤了‘红衣’。

    叶绯,红衣。她想自己知道了一切真相。

    而那时,正是父亲将归之时,父亲这次归来,将会交出城主之位?

    她以为,她这几年来无所做为,简直便对不起父亲曾经的教诲,父亲该是对她失望透顶的。这城主之位,父亲或许便会直接传给他。毕竟他在邺城的名望如日中天。她告诉他,再等几日,等父亲走后,怎么安排,由他。

    他点头。

    随后的几日,果然不见那个叫红衣的姑娘。

    只是父亲最终依旧把城主之位交于她手。父亲将城主印鉴交至她手之时。含笑道……他的女儿,本事如何,他会不知。叶绯固然是个能人,只是他的女儿若施为起来,定不会输叶绯一分。

    那时,叶绯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也许从来不知道,这个他不得不娶的姑娘其实是个自幼被当成继续人教养的。

    他会的,她皆通,不过是不想看他整日颓废罢了。

    她笑笑,扑进父亲怀里。

    父亲再次携了母亲远离,这次他们要前往温柔的南境,据说那里山青水秀,母亲身子这几年越发的不好了,父亲已决定带母亲定居南境。

    父亲离开后,她开始接掌邺城大小诸事,叶绯始终沉默着。

    她曾说过,红衣任其处置。

    她以为他会将红衣收进内院,毕竟这红衣姑娘年岁不小了……她便让自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最终他只让红衣进府做了丫头,这倒让她惊诧。不过她想,也许是掩人耳目吧。

    自此后,她经常看到红衣。

    那是个温柔的姑娘,也只是温柔罢了。像世上所有的姑娘,因着出身低微,不管是待人处世都透着几分怯意,也许便是这怯意才惹人怜吧。

    她出身好,自幼便娇养着,身上实在没什么怯意。

    见到她,红衣总是未语先低头,她不在意的从她身边走过。其实,她不恨她。

    在她看来,是她没本事,成亲五年都没能走进叶绯的心。所以便是没有红衣,他们依旧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她请来了周均……

    周均离开时,脸色铁青,她笑笑,心道自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翌日,她下了身为城主唯一一个命令。

    那便是,将一切诸事依旧交由叶绯。当时叶绯的脸色十分奇怪,似是惊,似是疑。她笑笑,其实喜欢一个人,真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可是爱一个人,却是件苦差事。

    她深知其苦,可她不想再自苦了。

    既然得不到他的人,他的心,让他记得她也是好的。

    她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她,哪怕他有了红衣,青衣,白衣……

    离开的那日,邺城起了风。大风并未影响她的马车,她选了最好的马,而时机也选的堪堪好。他去视察水路了,三日后才归。

    她一路直奔南境,她的去处没向任何人透露,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有人来寻,还是怕没人来寻她。让她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有人追上了她。望着那人一脸风霜之色,她想,自己真是个坏姑娘。

    均哥哥……

    她轻唤,他笑着点头,唤她月儿,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们相伴前往南境。见到父母后,她将数年来真相如实道来……父亲握紧了拳,若非母亲拦下,立时便要提刀去砍叶绯。母亲摸着她的头,说她终于长大了。

    终于知道了取舍的真谛。

    取,固然容易,伸手便可得。最最珍贵的是舍。

    叶绯很好,会把邺城治理的很好。而他们一家三口能团聚,也是好的。

    至于将来如何?眼下他们幸福便好……

    而周均并未回邺城,而是固执的留在了南境。南境阿善族长正好缺个得力之人,便将周均‘抢’到了身边。

    日子这般平淡如水的过着,她试着不去想邺城,想叶绯,想红衣。想他们现在也许已经有了小叶绯……

    这样又过了两年,她已二十有二。父亲终是气不过,下令她和叶绯和离。而年底之前,她若还没人‘要’便嫁给周均。

    这次母亲生了气也没能扭转父亲的决心。

    周均找到她,承诺道,会一辈子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相信周均的话,她们认识了二十年。二十年啊,如果一个人二十年了,还能对她不离不弃,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母亲说的对,女人终究要寻个怜惜她,照顾她的人。而周均,是个会怜惜她,照顾她,视她如珠似宝的人。

    她点头。周均当时的神情几乎是震惊的,震惊过后,又面露狂喜之色。

    他说,这辈子他已认命,便是她一世不点头,他便守她一世,两世不点头,便守她两世,生生世世的,她早晚会感动,会点头,会成全他。

    当时她落了泪。

    和离文书由父亲亲拟,最终差人送回邺城……

    转眼到了冬日,她要成亲了,嫁给周均。

    便在她成亲那日,叶绯来了。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神情,似焦似躁,眼中满是血丝,那向来白的刺目的袍子上面有着点点污渍。看样子似是连日赶路所至。

    她有些惊诧。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定定看着,似乎永远也看不够般。见他不应,她不由得自嘲的笑笑。

    他们做了五年夫妻,其实说过的话并不多,以至她现在回想起来,用半柱香的时辰便回忆完了。她是有些后悔的,如果早知注定分离,当初便该没脸没皮的缠了他多说些话的。

    如今再次见他,她倒真的生出几分相见不如不见的感慨。

    “要观礼吗?”然后,她问了句蠢话。

    他摇头。

    她笑笑。“那就早点回去吧,别让我父亲看到你。他会拿刀砍了你的。”她说道,然后转身。

    “……那便让父亲砍。”他竟然接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很是疑惑的看着他。以往便是夫妻感情好时,他也从未说过这般的话。“……你是不是病了,如果病了,便让林伯给你开个方子。回去好好喝几碗汤药,林伯的医术最是高明。”

    “……我确是病了。”叶绯竟然又应了一句。

    她觉得他或许真的病了。不过,他有了红衣,自然不必她再挂念了。

    “那就好好养着,我得回去了准备了。”

    “准备什么?”他竟然连回了她三句,简直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不过她是个有问必答的好姑娘。“自然是准备成亲。你既然不是来观礼的,便早些回去吧。汤药要喝。”

    说完,她转身打算回房。

    “你便真的要嫁周均吗?”他开口说了今天第四句话。她想,以往他们一个月或许都说足这些分额。

    “自然,点了头哪有反悔的道理?”

    “你爱他?”叶绯追问。这问题,着实让她不知如何回应。不过她何必回他。

    “……我们认识了二十年。”

    “你爱他?”叶绯竟然固执的追问。她拧眉……“他十年前便喜欢我,一直没变心。”

    “你不爱他。”这次不必她回应,他自顾自的道,她觉得他有些无聊。什么爱不爱的,当初她倒是爱他看重他呢,成亲后做了五年貌合神离的夫妻。再找,她当然要找一个爱她怜她,不会与她貌合神离的。

    “他爱我,这便够了。”最终,她还是礼貌的回道。

    也说不出说这句话时心里什么滋味,总之,五味杂陈的很……说完再不看他。

    只是,他竟然对她说……“别嫁他,你当初也点了头嫁我……明月……你不能食言。”

    他说什么?他说了什么?见她目露疑惑,他笑了。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笑。“明月,我找了你足足两年,七百多个日夜,我一刻不停在寻你。你送回和离文书那日,我一夜未睡,我把自己关在我们的寝室,我回想我们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明月,我已习惯了榻上有你,你不能舍我而去。”

    “你不是有红衣吗?你还可以找青衣,紫衣,白衣,只要你想……”

    “傻姑娘,压根便没有红衣。只有你,自始至终。”

    她是真的傻了,痴了,呆了。而院门外,一抹红色稍纵即失,那是喜服的颜色……

    ******

    终于结文了,每到这时候,心情即放松又惆怅。

    番外是我以前想的一个小故事。那时候想写成长篇的,可一直没有下笔。

    是自己喜欢的,总感觉不写出来不甘心,所以把它送给了明月。

    新文筹备中,审核过了马上开,求支持……新文是篇相杀相爱的文,个人觉得比这本精彩。新文里等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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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贵介绍:
未成想再睁眼竟是儿时旧宅。
那时,她还是谢家最尊贵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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