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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全文阅读

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废宋

    现在的汴梁城里更是一片凄云惨雾,随着太上皇和太子的出逃,宗翰下令将还在城内的宗室、妃嫔、帝姬和一部分宗姬送入金营,又令开封府交出两千五百名歌舞伎。其时帝姬、宗姬在闻讯后多有藏匿于民间,开封府尹徐秉哲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有意迎合金人,命范琼挨户检索,把这些躲藏在民家的宗室子弟、贵女又大多搜了出来,甚至连已经出嫁的也不庭,都强行送入金营。

    这日大约有三千多名宫中妃嫔、帝姬、宗姬、宫女被遣送至金营,这些女子哀求啼哭之声不绝于市,令人闻之涕下,但此时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人为此挺身而出,说上一句话。正是: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里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据说当年太宗企图非礼那蜀国后主孟昶的慧贵妃,不料那花蕊夫人誓死不从,赵光义在恼羞成怒之下,杀死了那作出此诗的花蕊夫人,不料天道因果循环,今日却将报应加在了他的子孙后代身上。

    这些帝姬、宗姬何辜,今日却要沦落成为那些金国宗室手里的玩物?!

    (注:在大部分记载中,花蕊夫人的死因是因为卷入到太祖立储之事之中,被宋太宗找了个借口,在秋猎时所射杀。)

    在索要了大量的财帛、牲畜、粮草和女人后,宗翰知道此时的汴梁城里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出来了,便命人将扣押在营内的宋国官家赵桓君臣一行押往南郊青城行宫内的主殿中。此时宗翰、宗望等一干金国宗室坐于大殿内的陛阶之上,如群狼环伺着阶下的宋国君臣。

    主持逊位的萧庆高声叫道:“宋国国主与群臣下跪接旨!”

    官家赵桓带着几位兄弟和大臣们下跪叩头,口称:“臣等恭听大金圣主诏旨!”

    高庆裔随即向众人宣读废宋诏旨,尽管事先已经有所准备,赵桓和群臣在听到后还是如同大难临头,顿时抱头哭作一团。

    接着宗翰便命人强行除去赵桓身上的皇帝冠服,这是陪在赵桓身后的吏部侍郎李若水终于忍不住,起身拦在了官家身前,指着宗翰怒骂道:“你们这些蛮夷,岂能不讲信誉,我大宋国的天子,不是你们随意废立的,荒野匹夫,休得无礼!”

    完颜宗翰说道:“宋国主失信在先,这才使得南北纷争而起,生灵涂炭,如此无信失德之主,留之何用?”于是命人强行按住李若水,除去了赵桓身上的黄袍、冠冕,此时的官家穿着一身内衣,又惧又怕,浑身颤栗。

    那李若水被两、三个军卒按在地下,兀自在高声怒骂:“尔等不讲信誉的猪狗之辈,我大宋圣主只为免生灵涂炭,这才冒死来到金营,以身为质,以示诚意。不想尔等蛮奴如此悖逆天子,当遭天打雷劈!”

    李若水指着完颜粘罕大骂说:“你们屡以和议许我,我大宋圣明之主只为爱惜生灵,亲屈至尊,前来军前。你们屡次失信,如今又如此悖逆,天理难容!”

    宗翰见他怒骂不休,顿时大怒:“把他舌头割去,省得聒噪!”

    李若水被割去舌头,满口是血,却突然发疯似的扑向宗翰,却被那阶前的护卫砍翻在地,这是大变以来,唯一为护主而死的一位忠良朝臣。见到那李若水惨死在面前,大殿内的宋国君臣更是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宗翰在杀了李若水后,也怕激起汴梁城内军民同仇敌忾之心,又下令发还李若水尸身,赐金五百两,由家属收敛厚葬李若水,以表彰其忠义。

    自从金人正式宣布废宋后,重新立国和选择傀儡皇帝的事情却是很不顺利。汴梁城里一帮大臣们在听说金军有意退兵的消息后,更是个个推逶,谁也不愿出头来当这个倒霉的皇帝。就连原来很积极地替金人跑腿卖命的王时雍、徐秉哲等人这时也做起了缩头乌龟。

    到了二月中旬,见到宗翰这边策立新帝一事还没有眉目,宗望等人急于回兵休整,于是提名让张邦昌来皇帝。这张邦昌在宣和末年任少宰,靖康元年与康王一起出使金营,与宗望多有接触,如今罢相后在家闲居,却不想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宗望之所以推荐张邦昌,一是因为其性格懦弱易于控制,另外就是想让这新立的南朝傀儡政权听命于自己,好排除宗翰、宗磐一系人员的影响。

    宗翰虽然知道宗望的心意,但宗望一派人多势众,就连金主完颜杲都无法压制,争执了一顿,最终还是同意了宗望的提名,于是派萧庆和高庆裔等到皇宫里召集王时雍等众人宣布任命张邦昌为新立的大楚国皇帝。

    这份任命宣布后,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不光有数十位朝臣联名上书反对立异姓为皇帝,就连张邦昌也是坚辞不就,在家里装病死活不肯出来。宗翰在听到刘彦宗的报告后顿时大怒,于是下令将带头反对策立新帝的秦桧等人和张宗昌一齐都抓到了城外的刘家寺。

    张邦昌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金人推到了皇帝的位置上,明知是祸非福,不论金人怎么相劝和威胁,死活是不肯答应,甚至以绝食来对抗。

    可惜的是他即没有殉国的觉悟,又没有求死的胆量,在饿了两天后,又被宗翰派了太上皇的幸临过一位恭夫人好言相劝。张邦昌本就意志不坚,一番挣扎之后,还是以保住小命要紧,于是便在口头上应承了下来。

    三月一日,宗翰派刘彦宗带着骑兵护送张邦昌回城,王时雍率百官在南薰门列队迎接,范琼、汪长源等则令兵在两侧护卫,将张邦昌迎到皇宫。

    张邦昌坚持不到正殿,而是去了尚书省的都堂中办公。

    其时金人已经准备撤兵,逼迫张邦昌登基愈急,对张邦昌行册封典礼。张邦昌无奈之下,只能装模作样地恸哭一场,然后在萧庆等人的主持下,接受金国的册封,正式加冕为大楚国皇帝。

    张邦昌知道自己这傀儡皇帝根本无法坐住江山,在加冕皇帝后,也是整天愁容满面,知道自己此番是大祸临头,到时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在策立了新皇帝后,金军开始带着掳来的宗室、贵女和数万工匠陆续北返,另一边宗弼等人也放弃了对洛阳的包围,撤军返回了汴梁。

    这边被吓破了胆的太上皇见金军一撤,不再听从张叔夜、翟进等人让他在洛阳坐镇,等着恢复汴京的劝说,执意要离开洛阳。张叔夜无奈,只得借了李岌所部三千人马,一路护着赵佶前往京兆府“巡狩”。

    与此同时,远在东平府的康王一直在关注着东京这边的动静,当废宋的消息传来,黄潜善向康王提议道:“大元帅驻于东平,虽然西面有梁山泺这么一条大湖相隔,安全不用担心,但毕竟离汴梁太远,九大王若是还有所求,最好能动身前往广济军或是应天府一带。”

    康王有些犹豫说道:“听说有金军在应天府一带,会不会有危险?”

    黄潜善道:“金人已经撤了,看样子似乎有意北返,如今官家被金人所废,身陷虏营,这回恐怕难以安然返回。虽然金人有意立新主,但天下归心,如今九大王登高一呼,天下莫不响应。”

    康王赵构听了之后大为意动,于是传令由宗泽统军前往开德府,刘光世所部进军广济军,一南一北,逼近汴梁,自己则在刘延庆、汪伯彦、王渊等人的护卫下,开始动身,从东平府移驻到南京应天府(商丘)。

    在扶立张邦昌登基后,金军北撤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

9、北上救援

    三月中旬,完颜阇母率一万骑军在开德府击败了宗泽,开始为北返清除周边的危险。其时金军已经围困汴梁五月有余,虽然从汴梁城里弄到了不少的补给,但在连续作战的情况下,已经疲态尽显。

    宗弼和阇母围攻洛阳不下,宗泽的部队在开德府也是不时在骚扰金人的后路,特别是河北、河东一带,各种抗击金人的民间义勇队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甚至已经危及了幽州和云州两地的安全。

    宗翰与宗望等人一致认为,北撤是势在必行,虽然大家也对刚扶持起来的“大楚”政权不抱多大希望,但也只能是先回到北方进行休整,等到秋收之后,再发动新的攻势,一举覆灭宋国的残留势力。

    此次南下,金军收获颇丰,几乎将整座汴梁城搜刮一空,但是要想将大量的宋俘、工匠和战利品顺利地送回北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家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大军主要是沿着东路军这次攻宋的路线进行北撤。

    三月十五日,聚集在汴梁周围的金军开始陆续北撤。

    在另一个时空,完颜宗翰是亲自押解着被俘的宋钦宗从河东撤往云州的,但这一次,宗翰却是计划让自己的兄弟完颜昌负责押送宋钦宗和自己所获的财物、俘虏,跟着宗望的主力一起北还,而自己则只带着三万五千骑军主力北返。

    这次在洛阳、河东他的部队接连在西军手上吃过几次大亏,让宗望兄弟看了他不少笑话,这次宗翰准备亲自在战场上找回脸面。

    原本在汾州一带的李岘和姚古部队却无意与宗翰的金国主力进行一场大战,主力已经基本撤回到了黄河以西。李岘本来是准备带着手上拼凑起来的两万骑军在河东与金军周旋一阵,趁着金人撤退的时机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消灭他们几支偏军,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西夏人却突然沿着无定河一线大举南犯。

    一直呆在韩城的李岘和姚古在接到北方边境的告急文书后,李岘看了一眼姚古:“特么的折可大,小爷让他们放弃苛岚军和府州,折家这帮土财主要是听了我的话,现在把主力放在了麟州和晋宁军哪会有现在这事?延州和绥德军是你的老巢,是你带人回去救援还是我带兵过去?”

    姚古眯着眼看着李岘,然后很干脆地说道:“这陕北沟壑纵横,老夫这身子骨跑不动了,还种事还是交给你们年青人来解决吧。”

    这老货倒是推的干净,我现在是河东路兵马总管,而且老了,实在是跑不动,北边与西夏人的战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要人马可以,但是决不掺和。

    现在李岘的职位很奇怪,他现在被任命为陕西六路军马总统制,名义上却要归陕西六路兵马置使范致虚节制,但是做过兵部尚书的范致虚却被李岘和张孝纯给抬举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上,正留在京兆府陪着太子,并负责长安皇宫的扩建工程。

    如果再加上在洛阳的翟进和南阳的杨可世两支部队,李岘的军事辖区实际上已经扩展到了整个京西一带,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是因为战乱的原因,他的军事指挥权早就被上面给拆分开了。

    以范致虚为首的这些大宋国的文官们打起仗来虽然是草包,但论起玩政治来李岘可决不是他们的对手,只不过现在这些武人正受郑太后的器重,范致虚等人纵然有天大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现在,这伙被压制的文臣们只盼望着太上皇能早点从洛阳过来在后头为他们撑腰。

    当然,必要的规矩至少表面上还是要遵守的,于是挂名的鄜延路经略招抚使,延州知州王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李岘部队的监军。

    在王庶看来,大军在出征时应该是旌旗招展,军容整肃才对,可是从黄河岸边拔营的西军人马却显得十分凌乱,看上去毫无章法地以营为单位朝着鄜州方向行进。不时有一些陌生的面孔骑在马上朝着王庶的马车方向急驰而来,然后向与王庶的马车前面的李岘请示过后,又飞快地打马离开。不到一天的功夫,王庶倒是把这支队伍里的十二个将主都认识了一遍。

    王庶虽然坐在马车里,倒是听得很明白:姚友仲和李崕两支部队在过了鄜州后,沿洛水前往保安军,与刘锜一起会攻洪州;姚炳、刘滔的两支部队则北出延州,伺机救援正被西夏军围攻的威羌寨和御谋城;而李岘则率领大队主力,以折彦宇部为先锋,往救绥德军北部的永乐城。

    只不过李岘给出的命令很模糊,让各路将主到了前线之后便宜行事,能打则打,打不过就撤,以保存实力为主。

    从韩城到绥德军,是没办法沿着黄河两岸北行的,只能是绕道鄜州,再到延州。

    大军从韩城出发,一路向西北,大地逐渐变得荒凉起来,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本就草木稀疏,在这初春时节,更是看不到多少绿色。这大军一路所过之外,尘土飞扬,等到晚上安营时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层的黄尘。

    王庶在洛川河边上洗净了身上的尘土,便去了李岘刚支好的中军大帐,他认为这位主帅应该在勤勉地研究地图,分析军情,谁知等守门的卫兵通报过后,自己进了大帐,却看到李岘似乎刚从用木板拼凑起来的矮床上爬起来。

    “身为一军之主,现在不应当勤勉军务么?”王庶说道。

    “勤勉个P,现在前面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多做多错,我给你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干!”李岘斜着眼看着王庶,“你这当监军的,现在不巡视一番扎营的情况,却跑过来盯着我做什么?扰人清梦!”

    “你……”王庶顿时为之气结,“现在天子蒙尘,你不多想想勤王之事,却又招惹到西夏人,徒生事端。如今国难当头,这横山一线暂时先放弃也不是不行,刘锜和王禀的手上可是还能凑出将近五万兵马。”

    “嘿嘿,你错了,某家反倒认为守住关中要比救援汴梁重要得多。这中原、河北,甚至包括整个河东,如今战火绵延,百姓流离,今年的粮食最少得减产一半。这关中和陇右才是这十几万西军的根本,如果丢了关中,没了粮草供应,你让这十几万西军喝西北风去。若是如此,我给你说,不出三个月这整个西军就会散了摊子。”

    “那京城就不要了么?”

    “汴梁那破地方,就是个大坑,周边无险可依,根本没法长期防守,有多少军队都能给填了进去,弃之最好。”李岘嗤笑了一声,“若不是朝中那些缺心眼的文官们在死命拦着,官家早就跑到了京兆府或是江南,哪至于成了金人的俘虏?所以我才会说,你们文官就干不了什么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赵宋官家,就坏在了一大帮迂腐的书虫手里。”

    “你说他们,老扯上老夫做什么?你们这帮武将难道就是好人,也不见你把官家给救了出来。”王庶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在嘴上回了一句。

    “呵呵,至少某家把太子和太上皇给救了出来,若是没有我,这太上皇和太子现在只怕也会出现在那金人的营寨里。”李岘拍着胸脯大笑道:“这人哪,要敢站出来承认自己的弱点和错误才是真正的勇气。”

10、永乐城(一)

    这王庶在历史上还是想要有些作为的,只不过眼高手低,下边一群骄兵悍将根本不听他的,最终才弄丢了整个陕西。这厮至少比那些没骨头的家伙们要好得多,所以李岘才会待他比较和善。

    王庶笑了笑就不再与李岘争辩,他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况且眼前的这位还是个跋扈至极,喜怒无常的家伙,动不动就会砍人脑袋,他已经见识过好几回血溅当场,人头落地的场面了。

    “哪有个安稳的日子啊,这西军的精锐被抽走了大半,这新募的厢军就等于是拿了武器的农夫,哪里会是金人和西夏人的对手。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家园,不要让人家给占了。若是连地盘都弄没有了,再说些什么都是空话。这关中之地现在两面受敌,到处都是窟窿,还是先把西夏人给治安稳了再说,幸好现在金人没有大举进犯关中的打算。”李岘摇了摇脑袋,叹着气说道,自己策划的一出好戏,刚演到了一半,看样子这一次又会被西夏人给搅黄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意外出来。

    李岘统率的熙河军和秦凤军比其他的部队好处是骡马配备要多得多,即使是步卒,也能平均两人分摊到一匹驮马或是骡子,虽然不能骑乘,但将随身携带的战甲、口粮等物资大部分放在驮马背上,减轻了负担的步卒们的行军速度也要比寻常的部队快了许多。

    运送粮草的辎重车队与作战部队的距离越拉越远,好在西军在行动时,每名军卒都要随身携带七天的口粮。作战时的军粮就是用细长的布口袋装着的加盐炒面,只不过李岘已经在陇右军里推广了奶酪,每个军卒每天还能分到一大块干硬的奶酪和一小份切碎的干肉。

    大军在鄜州城修整了一天后,又继续开始了艰苦的行军。

    在鄜州,李岘再次收到了延州知州王禀和麟州知州杨宗闵的告急文书,现在延州以北的军情已经变得万分紧急,西夏宗室李良辅率左厢军七万分三路攻麟州、晋宁军和绥德军,另一方面,在西夏人的猛攻下,泾原路经略刘锜也不得不放弃了平夏城,收缩兵力,退守萧关一线。刘锜倒好一些,王禀和杨宗闵所面临的局势已经是非常的险恶,西夏人趁着宋国边军虚弱之机,接连攻下丰州和连谷,目前正在全力围攻永乐城和麟州。

    李岘在分析了局势后,派出快马向远在府州的折可存送了一封信,要求折家放弃苛岚军,全力救援丰州和麟州。其实丰州和麟州是折家的命脉,也不用他说话,折可存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李岘主要负责的是延州北部的白于山和绥德军一带。

    西夏除了李继迁、李明德到李元昊祖孙三代兵锋最盛,对宋国的战争几乎是每战必胜外,其他的时候,双方的交战基本上是互有胜负。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自神年间之后,由于西夏国内局势动荡,发生了严重的内耗,甚至大宋在对西夏的战争中逐渐占据了绝对上风,已经控制了宁夏边境上所有的山脉和军事要地。

    如果没有女真人的崛起,也许大宋国在几十年内平定了西夏也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西夏人当然想趁着大宋被灭国的时机,扩大他们的版图,至少是要改善目前宋夏边境的战略态势。

    这个世界,由于李岘之前强行迁移了河东太原等地的居民,延、麟、府、丰四州和晋宁军、绥德军这六处边州的军力得到了极大的补充,至少不会如另一段历史中那样被西夏人轻易就趁虚而入。只不过,这些从河东补充的厢军并未经过多少训练,只能起到一些延缓西夏人进军速度的作用。

    到了延州,李岘发现自己的大军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与其被动救援,还不如主动出击,于是在与王庶等人商议后,干脆改变了原来的救援计划,大军沿清水川直接北上,准备穿越横山,直趋宋夏边境的夏国重镇龙州。

    西夏人是轻易不会放弃的,只有将他们先打服了,才能安生一阵子。

    攻其必救,这也算是围魏救赵吧。

    李岘率主力从延安府开始北进之时,远在二百多里外的平羌寨,王禀站在清水川的山头上,就能看到北面三十多里外威羌寨所冒出的滚滚黑烟,疯狂的西夏人应该是使用了火油在进攻那座堡城。

    威羌寨、平羌寨、殄羌寨是在神宗熙宁年间章楶、李宪、折可适等在收复横山后,在大里河和清水川上游所修筑的一系列堡寨群之一,这三座军寨互为犄角,只要听名字就能知道这些堡寨主要是用来防御党项羌这头凶狠的恶狼的。

    在更北面的御谋城和芦河堡已经被西夏人攻破了,这两座堡寨的陷落让王禀感到有些自责,当初李岘在把他从太原解救出来之后,就提出要加强宋夏边境的防御,从河东移民中招募青壮,来充实这些堡寨的防御力量。但他在主管鄜延路之后,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安置从河东迁移过来的大量移民了,对横山防线的防御情况关注是少了一些。

    正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失误,让这两座堡寨里的二千三百多户人家,大多惨死在了西夏人的手里——据回来的探子们报告,这两座陷落的堡寨,基本上没剩下多少活人。这让老将王禀对于这些人的死亡感到有些内疚。

    在军中呆了三十多年,几乎是戎马一生的王禀早就做到了陌视生死的地步,他感到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失误。这事如果没有提醒还则罢了,但之前明明李岘曾特别告诫过他好几回,让他加强边境的防御,自己却竟然有所忽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

    “大帅,李崕的增援骑军已经赶了过来,到了土门寨,特派人过来向大帅禀报。”延州参事军曹方笈匆匆过来向王禀报告说。

    王禀听到报告,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也没有说话,转身匆匆从寨墙上的箭塔上下来,回到了堡寨内的临时帅府。

    “秦凤军第三将副指挥使刘浃参见大帅!”刚走进临时帅府的节堂,就见到一名应该刚及弱冠的年青小将上前一步,右手握拳平胸向他行礼道。

    王禀知道这是秦凤军和熙河军的习惯,李岘不喜欢属单膝跪拜,他的喜恶也影响到了秦凤军和熙河军,久而久之,秦凤军和熙河军在见到上官时,也是习惯于行平胸礼。他看着张浃笑呵呵说道:“你是刘锡的儿子?原来老夫倒是见过你几次,你家大帅现在到了哪里?”

    “卑职出来时,大军刚从延安府出来,想必现在已经过了金明寨。”刘浃回答道。

    “金明寨?”王禀皱了皱眉头,这金明寨位于清水川和杏子河交汇处,这又是什么情况?“我这里还能顶得住,你家主帅带着大军到这边做什么?不是该转往绥德军么?”

    “到了延州后,李帅认为绥德军远水难救,不如与大帅合兵一处,反攻龙州,所以计划有变,特命属下先来告知大帅一声。”

    王禀怔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你家大帅倒是疯狂,这种形势下还能想着反攻,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他转身看向自己的中军统治高子祐,“告诉李宗颜,暂时停止解救威羌寨的行动,老夫这回也跟着李岘那小子疯狂一回!”

11、永乐城(二)

    战争,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就是一场恐怖的大灾难。

    李良辅有些着急,他统帅的三万西夏左厢军主力在永乐城踌躇了十多天,都还没有攻下这座卡在无定河谷口的宋国堡寨。在等到大批的攻城器械运到之后,立刻就发起了猛攻。

    “咚!咚咚……”

    夏军的罴鼓在春寒料峭的无定河谷间回荡,永乐城只是一座边长不过数百步的土城堡,东边紧靠着无定河,有一座浮桥与河对岸的嗣武军寨相通。城外的河谷地是一大片狭长的农田,还有几架水车矗立在河中央缓慢地旋转着。

    在夏军的猛烈攻势面前,嗣武寨只坚持了五天就被攻破了,现在只剩下被三面包围的永乐城孤零零地卡在夏军南下绥德的必经之路上。

    在看到无数的攻城车、箭楼和云梯在朝着城墙缓缓推进,一场惨烈的攻城大战即将爆发,站在城头的杨震有些绝望地大吼一声:“全体上城,床弩准备!”让他稍微庆幸的是,永乐城在去年又扩充了一倍,而且补充了两千从河东招募的丁壮出来,否则仅凭他手下原来的一营人马,根本不可能抗住西夏人的进攻。

    由百十余人推着的高达五丈的箭楼车在城外的旷野上显得格外醒目,这些楼车比永乐城的城头还要高出将近两丈,如果被它们逼近城墙,上面的弓箭手对于城墙上防守的宋军威胁最大。

    李良辅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眯着眼注视着眼前两里多外的宋国堡城,在他身边不远,是一座已经被损坏了的用于警戒的宋军堡楼。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戍守永乐城和嗣武寨的宋军抵抗得非常激烈。

    “启禀大将军,宋方延州主帅王禀已经率鄜延军主力两万抵达清水川上游,张将军传来消息,恐怕这次夺取横山一线的计划很难实现。”说话者是贺延宗,他算是李良辅手下的参军,在夏国的左厢军里,大多数将领和军卒都是汉人,而且骑军的数量只有不到三万,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比宋军强多少。

    李良辅在听到报告后略微迟疑了一下:“从得到的消息来看,金国已经废宋,现在应该是宋人最为虚弱和混乱的时期,他们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兵马?”

    “这王禀原是太原守将,那金国的宗翰大王当时没能攻破太原,最终只得选择绕城而过,后面这王禀从太原城逃了出来,听说他们招募了不少河东的青壮,补充到了队伍当中,宋军在这一带的实力反而是增强了不少。”说话的是张显,他出身西夏张氏,作为李元昊的主要谋臣,张元做过多年的西夏国相,张氏一族在夏国一直是显贵,一百多年来一直屹立不倒。

    李良辅点了点头:“失去了横山屏障,夏国等于是在边境上失去了地利,坐卧不宁啊,宋军随时都有可能从山上俯冲而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能趁着宋人灭国的时机开拓领土,以后只剩苟且偷生一途。乾顺皇侄虽然雄才大略,但此番联金灭宋,怕是有所失策。”他又看了看永乐城方向,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盼着这回金人能够攻破府州,一举消灭折家的势力,我们在解除东面的威胁后,就能抽调兵力与察哥王侄汇合,然后一举一举攻入陇右、河湟,那才是祖先的发祥之地……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西面,不回到大夏河畔,我们就缺少真正的周旋和发展余地,但愿这回能得到祖宗的庇佑。”李良辅是西夏皇族,要比夏王李乾顺大上一辈,故然才会有如此的说法。

    西夏的党项羌人,真正在意的还是河湟之地。

    可现在那一带有刘法统帅的数万熙河大军,这些年来又加固了从兰州到青唐城的防线,作为老对手的西夏晋王李察哥也不敢轻举妄动。

    低沉的号角声和沉闷单调的鼙鼓声接连响起,身着重甲的西夏步军跟在高大的攻城车侧面,如同潮水般缓缓涌向黄土夯制的高大堡墙。全身披挂着盔甲的杨震站在城头,目光肃然,注视着向前移动的夏军方队,刚毅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天前嗣武寨破城后的惨状大家都亲眼看到了,几乎连老弱妇孺都无法幸免,这让城内的军民爆发出很强的斗志,反正城破之时大家都难免一死!

    随着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十几架夏军的投石机首先开始发动,圆球状的石弹飞向半空,蕴含着千钧之力砸向永乐城的土墙,随之是大型的床弩和车弩,将一枝枝饱含油脂的火箭,射向城头宋军用来掩身的巨大木盾。这些醮了火油的火箭在猛烈燃烧着,城墙上顿时笼罩在一层浓烈的黑烟当中,让不少的宋军都被呛得咳嗽不止。

    负责指挥的军中校尉和队都头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着,指挥手下的军卒用铁锨扬起黄土,去扑灭火焰。

    作为守将的知寨杨震,原来是刘延庆手下的营都尉,已经有二十多年的从军经历,对于西夏人的攻城方式十分熟悉,显得十分镇定。对手这些年下来,攻城技术也没有什么大的长进,无非是投掷石弹、火球,其后是床驽、弩车,在弓驽攒射进行压制的情况下,最后步兵开始攻城。

    当年章楶和李宪沿着宋夏边境修筑的这一系列堡寨,确实是对付西夏人的最好办法,让对手无从发挥骑兵的长处,只能跟宋军在城下死磕,最终达到了一点一滴蚕食对方领地的目的。从神宗熙宁年间一直到政和年间,宋军用这种方式,彻底控制了整个横山一线和陇右河湟地区,堵死了夏军南下袭扰的通路。

    杨震站在一排厚厚的木盾后,目光紧紧盯着战场的变化,却一直没有下令反击,永乐城部署的石弩和床弩并不多,需要先集中力量解决掉敌人威胁最大的楼车。

    夏军的呐喊声突然山呼海啸般响了起来,那些身披重甲的西夏军卒顶着巨大的木盾或是皮盾,在嘴里发出恐怖的怪叫声,抬着云梯向城墙发起了冲锋。在他们的身后,腾起如同飞蝗般的一大片箭雨,笼罩着整片城头。

    大名鼎鼎的西夏神臂弓并无法穿透城墙上用巨大的方木制作的胸墙,在夏军发起冲锋的同时,杨震身后的旗兵也在挥动着令旗,指挥着城头上所架着十多架大型石弩和床弩集中攻击即将进入弓箭射程内的几架高大的楼车。

    宋军的石驽炮是用大型床驽改造的,现在又加上了导轨,准确性大为提高。一台大型床弩需要十数名军卒来操作,能将数十斤重的霹雳砲石投出三百步远。为了加强边境的防御,李岘处从救援太原以后,命工匠制作了近千枚霹雳砲石,不过分配到每座军寨的数量并不多。这种黑火药制作的霹雳砲石爆炸威力并不算大,对于人员的杀伤有限,但在对付一些大型的木质攻城器械时,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永乐城只有一百二十多枚这种装填有黑火药的霹雳砲石,多数还是那种实心的圆形石弹。

    床弩和石驽砲能够连续发射三枝如同标枪般的巨大驽箭或是石弹,但在一轮发射后,面前夏军的六架巨大的楼车只有一架有所损坏,歪斜在旷野上,其余的楼车依然混在攻城车之间,继续缓慢地朝着城墙推进着。

12、永乐城(三)

    “霹雳石准备!”

    杨震举起手中的腰刀,大喝了一声,决不能让夏军的楼车进入到弩箭的射程,否则正在城头防御的宋军就会受到敌人弓弩手从上而下的箭雨压制。

    他手下的军械营都头王革连忙指挥着军卒为六架砲石驽机上弦,杨震决定一上来就使用为数不多的霹雳砲石,主要是为了先声夺人,不光能提升己方的士气,还能够震慑敌人。城外身着重甲的夏军抬着一架架云梯冲向城墙,已经突进到了二百步的范围,黑圧圧的一大片。

    眼看敌人的攻城车和楼车已经进入到三百步以内,杨震把手里的长刀向下一挥,大喝一声:“驽砲发射!”

    “呯!呯呯!”

    随着一连串巨大的弓弦声震响,六枚被点燃药捻的霹雳石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三百步左右下方人群密集的楼车和攻城车飞去。药捻的燃烧速度并不是很一致,那些砲石有的是在落地之前,有些是在砸中物体反弹之后接二连三地爆响开来,随着几声犹如惊雷般的爆炸声,有两架高大的云梯崩塌了下来。由于砲石是在推拽攻城器械密集的人群中炸开,顿时引起一阵阵的惨叫声,虽然被炸死者不多,但受伤者并不少。

    看到眼前的爆炸效果,正在一里之外指挥攻城的西夏左厢军前军长领李秉常脸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坐下的战马也因为那巨大的爆炸声,惊得想跑,却因为被马缰死死勒住,只得前蹄高高扬起。

    大多数在攻城车周围的西夏军卒也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呆了,整个的攻势为之一滞,随着弥漫的硝烟散去,那些没受伤的军卒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李秉常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手中的长刀向下一挥,随即大声喝令道:“全体继续攻城,违令者斩!”

    在急促的战鼓声催促下,六千多攻城的夏军继续开动,扛着云梯的选锋队已经冲近到城墙一百步的范围内。城上的宋军箭如雨下,夏军在手里举着大盾,冒着箭雨继续朝着城墙冲锋,喊杀声响彻天际。一队队身穿黑甲的夏军精锐突到城墙下,迅速地架好云梯,将腰刀叼在嘴里,开始奋力沿着榙好的云梯向上攀登。

    城头上不时有防守的宋军在中箭后惨叫着向后栽倒。

    “火油罐!”杨震见此大喝一声,城头上的宋军将一桶桶装满火油的牛皮桶点燃,然后抛下城头。

    混合了黄磷的火油剧烈燃烧起来,一股焦臭而刺鼻的气味从下面涌了上来,百十个盛满火油的皮桶在猛烈燃烧着,将城下变成了一片火海炼狱。刚刚推到城下的几台攻城车顿时变成了几团火球,一些勇悍的夏军即使身上着了火也在所不惜,沿着十余架云梯继续攀向城头。城头防守的宋军用长叉支着云梯向侧外猛推,有几架云梯被推倒,下面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不断有夏军攀上城头,又被守城的宋军用长矛或是劲弩杀了回去,城头上顿时血肉飞溅,不断有防守的宋军被飞矢射中,惨叫着摔下城墙,宋军的伤亡也是逐渐增加。

    箭矢如蝗,血肉横飞。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夏军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不停冲击着永乐城的三面城墙,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一个个夏军的身影从浓烟中扑上城头,在嘴里狂叫着冲向人群,却被几杆长矛给捅了下去,城头上弓弦在绷绷作响,彻底打消了西夏人想一鼓作气拿下永乐城的企图。

    只大半天的功夫,永乐城下已经是死尸枕藉,进攻一方的消耗永远也会比防守一方要大得多,永乐城里的兵员也是严重的不足,紧急的情况下,城内的妇人们也拿起武器,冲上了城墙,担负起了保卫家园的重任。

    杨震黝黑的脸庞上全是黑色的烟渍,被汗水混在一起染成了大花脸,只露着一口寒森森的白牙。他的嗓子已经嘶哑,手里的长刀已经崩得满是豁口,如果不是把宝刀,恐怕早已经断开了。他的双手和身上满是血污,双腿也因为乏力而轻微地颤抖着。

    紧张而血腥的攻防战终于告一段落,看到夏兵正缓缓退了下去,感觉自己快要累虚脱的杨震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气,不过,他还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能用双手扶住城头尽量让身体保持着直立:“留下警戒人员,其余人等轮流吃饭、休息!”他转过头朝着西夏人的大营方向看了一眼,咧了咧嘴,对面的西夏统帅此时应该会十分震怒吧!

    战火、青烟笼罩着旷野,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城下倒伏上上千具西夏人的尸体,还有一些没有死透的伤兵躺在地上大声地哀嚎着,肯求同伴过来救援过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可是却没人去搭理他们,城头上的宋军弓箭手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这些伤兵,根本无动于衷,没有谁会想着给这些半死的家伙们身上补上一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却让交战双方的军卒变得更加麻木。

    在命令城墙上每一营军卒留下四分之一的人继续监视外,杨震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城头,城墙下面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疲累至极的军卒到了里面就倒头大睡,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鼾声。

    杨震找了根巨大的圆木坐了下来,将身体靠在木棚上,眯着眼略微休息一下。此时城内传出一阵阵悲惨的哭声,那些战死的弟兄需要进行集中火化,不能留下尸身在城内。将近一天的激烈战斗下来,永乐城内两千五百名军卒已经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一,另外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

    这些人究竟能够坚持几天?连杨震自己也是不太清楚。

    日渐黄昏,西夏人收兵的号角终于响了起来,看样子是不会再发动进攻,只是不知道晚上是不是还会发动夜袭。

    杨震松了口气,就这样倚着木棚昏沉沉地睡着了。

    当永乐城这边激战正酣的时候,李岘终于带着他手下的两万三千大军翻山越岭,赶到了清水川上游的土门寨,在与王禀汇合后,两人手上的兵力终于达到了三万六千人。

    王禀看到一身黄尘的李岘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道:“你究竟想搞什么明堂,咱们手里的这点人马,可不够与西夏的左厢军硬撼的。”

    “抢人,特么的,你说咱要是把龙州和洪州都刮地三尺,李良辅那厮会不会真的找上门来跟咱们拼命?!”李岘张嘴吐掉了嘴里的黄泥,“人口才是西夏人真正的弱点,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减少西夏的人口数量,如果掳不回来的,就全部杀光。这帮忘八蛋,竟然在关键时候给老子在背后捅刀子,这回决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这些地方大都是汉民啊,你这算不算是很残忍?”

    “嘿嘿,汉民?!这些帮着西夏人生产和创造财富的家伙们也能叫作汉民?!老子这回就告诉他们,想要活命,就跑的离这边境地带远远的,或是逃回宋地,以后这宋夏边境三百里内不准种地,不准放牧!”李岘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打谷草,我倒要看看,这回是谁要打谁的谷草?!”

    王禀觉得李岘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准备怎么做?拿下龙州?”

    “这是自然,这回把左厢军的右军全部干掉!”李岘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要做的就是率领大军翻过白于山,把夏境的龙、洪二州甚至是宥州嘉宁军司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战场,让西夏人也体会一下被抢劫攻击的滋味。

    与小说演义中各种计谋百出,出奇制胜的故事不一样,实际上在战争中真正能用到计谋的地方并不多。在战场上遍布着双方的探子、斥候和奸细,像李岘和王禀这么一支将近四万人,移动缓慢的大军想要瞒过西夏人的眼睛,发动一场奇袭,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13、没有和平

    战争的结果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取决于双方实力的对比。

    所以在李岘的大军还没有到达土门寨的时候,西夏嘉宁军司左军长领军张缂就带着自己的军马在捣毁了刚攻下的御谋城和芦河堡后,又翻过山口撤回了龙州。

    占了便宜就跑,这让李岘的感到十分恼火。他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大发雷霆,把骑军大将李崕咆哮痛骂了一顿,这个蠢货带着骑兵居然跑去救援万安堡,让张缂轻易就沿着大里河谷地跑回了龙州。这场景让王禀和手下的几个大将听着有些哭笑不得,这李崕的爹娘可是你的大爷大娘,你这样当着人家耶耶莱莱地叫骂合适么?

    “这张缂过横山,你们明知道我就在后面,不想法截住这厮,却反倒去救那万安堡,脑袋是让门板给夹了么?他若真敢打下万安堡,那也就不用回去了。特莱莱的,老子是怎么教你的,诱敌深入,断其归路,然后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之,你这倒好,怕他们跑得不够快,把人家住回撵啊!就是头猪,也要比你脑子好使些吧!”李岘在嘴里狂喷一通,这张缂手里的一万五千大军虽然在进攻时也有损失,但在安然撤回龙州后,他原先的作战计划全都化作了泡影。

    仅凭他手上现有的兵力,想要攻下有重兵把守的龙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王禀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怒斥问道:“那我们是继续北出还是转而救援绥德军?”

    “当然继续北进,他们认为占了便宜就没事了?想得太好啦,步军分别围住洪州和龙州,这不春耕开始了么,老子要让今年种不成地!”李岘狞笑了一声,“姚炳、李崕和高子祐,你们三支骑军给我扫荡乡野,抢粮、抢牲畜、抢人,反正是让他们也好过不了!”

    ……

    在李岘和王禀率大军北出横山的同时,折可存、折彦质率府州军、晋宁军知军何蓟率河东军第二将西出大和堡、葭芦川,也开始反攻左厢军司北路。

    李良辅在得到折家出兵的消息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第二天就命令全军拔营撤退了。

    西夏人最终没能攻下永乐城,此时永乐城知寨杨震手上能用的兵卒已经不足七百人,算是彻底被打残了,城内包括成年妇人和一些老人也都登上了城墙帮助守城。也许是见多了金人的残暴,这些大多由原来河东移民组成民众在保卫家园时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顽强。

    西夏的银州城距离永乐城只有五十多里,李良辅这次出兵基本上算是无功而返。

    银州城控扼着无定河和明堂川交汇之处,这座州城在神宗熙宁年间曾被宋军收复,只不过这些地方到了哲宗年间又在宰相司马光的主导下,交还给了西夏,否则夏人早就失去了对整个无定河流域的控制。

    夏军在撤军的途中,不断收到从北方传来的警报。

    骑在马上的贺延宗小声地对李良辅说道:“宋军从南北两线进犯,还需要尽快平息下去,否则今年的粮食堪忧啊。”

    “折氏不去,大夏国终究无法向东面扩张啊。”李良辅叹息了一声,“我们最好的方向是从西面进攻,如果能够取得河湟、陇右之地,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可惜国相却想着火中取栗,如今金人根本没有进攻关中的意思,这结果也只能是我们自己承受。”

    他手下的谋臣景慕在身后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似乎宋人对我们这次的进攻早已经有所防备,边境地带的堡寨兵力都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而且大部分的堡寨还都进行了新的扩建和加强。如今宋国都已经被金人所灭,出现这种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贺延宗也插嘴说道:“却被有情报显示那些文臣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西北的控制,陕西、陇右的统帅们在有意保存实力,到现在刘法。赵隆、姚古、刘锜四个经略其实都在提防着我们,而没有出兵去救援东京。”

    李良辅皱了皱眉头:“宋国这些武人抱起团来掌权,对大夏国来说决非好事,这事还得禀明相国,需要想办法从宋人内部着手,设法瓦解他们才是。”他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这些守城的部队,在宋国只能算作是二、三流的军队,但却拥有大量的钢甲、钢弩和破甲锥,这回让我们在攻城时吃了不少苦头,回去后还需要调查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精良装备。”

    贺延宗也叹息了一声:“金人只顾着围着汴梁抢东西去了,之前说好的一起夹攻陕地却没了动静,只留了两支偏师在河东,对宋人根本没什么威胁,否则我们这两次也不会全都无功而返。现在更是连以前盟约里答应的云中和八馆之地又都收了回去,金人不足以信啊!”

    “哼哼,各取所需罢了,现在见到我们没什么用处,自然是踢到了旁,下次金人不过黄河,咱们决不提前行动。”李良辅有些愤怒地哼了一声,现在夏人是对金国又惧又恨,可是还不敢撕破脸皮。

    夏国想要生存,想要发展,光窝在这河套之地决不是长久之计,这是高层的共识。

    李岘并没有达到他想要扫荡洪、龙二州的目的,原因是西夏晋王李察哥不再搭理康泰和梁超两人所统领的五千胡骑对肃北一带的袭击,带着三万精锐的西夏骑兵赶了过来。

    李岘可没有与察哥手上的铁骑硬刚的打算,所以在得到西夏骑军主力正在开往盐州(定边)的消息后,立刻就撤了,动作比李良辅一点也不慢。

    他不相信李察哥的骑军敢深入横山一线,事实上也是如此。

    靖康二年宋夏边境上短暂的军事冲突就些结束,宋国方面被攻破了六座军寨,损失了大约五千多人,西夏方面也没有讨着什么便宜,损失和宋军差不多。

    李岘在绥德城见到了身上缠满绷带的杨震,没口地夸赞道:“将军能够死守住永乐城,此战当记第一功!”

    “唉,实在是愧受太尉的夸奖,某家的老子就在绥德城,本以为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却没想到却是真的没见到一兵一卒过来!”杨震躺在床上哀叹了一声。

    折可存在一旁打趣道:“也许是你爹不喜欢你这个儿子。”这杨震的父亲绥德军知州杨宗闵出身行伍,在西军中多年,曾在他手下任职,两人在一起打了多年交道,比较熟悉,故此才能开玩笑。

    “老夫手里就只有五千新募的河东弱兵,若是能救能不派人么?混蛋玩意!”杨宗闵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转了进来。

    李岘见杨宗闵进来,于是站起身来笑道:“杨知州倒不必发怒,这永乐城守着绥德军门户,以后还得扩大和加强。”

    杨宗闵看向李岘:“李太尉的意思是夏人还不会安分?”

    李岘叹了一口气:“这山河破碎,西夏人恨不能趁此机会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哪里能有安生的日子。”他逐渐敛去脸上的笑容,瞅着屋内的几名将领说道:“据我估计,也许过个一年半载,这金人休整完成后,就会大举进犯关中,到时我们是腹背受敌,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折可存听后倒也没什么意外:“这就是太尉让某家放弃苛岚军的原因?”

    李岘摇了摇头:“也不一定,苛岚军包括府、麟二州都是些山地,金人骑军众多,先进府州的概率不大,我估计多半还是会从河中一带过黄河。不过,折家还是应当将重要的人员和物资转移到河西,以防万一。这关中之地,秦以其险而拒六国,金人想要过来……嘿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看起来李太尉有坚守关中的决心,这自然是关中万民之福!”王庶不着痕迹地拍了李岘一记马屁,这将近一年接触下来,他也算是摸着了一些李岘打仗的窍门,说白了就是以多欺少,以强击弱,如果兵力不占优势,那就果断地开跑。这种战术看上去很猥琐,但是效果却很好,自金人南侵以来,救太原、保汾州、洛阳诈敌、夜袭河阳,这几场胜仗几乎都是由李岘所主导的,这让李岘在西军中的威望直线上升,甚至已经隐隐盖过了目前仅存的三位老帅一头。

    当然,这李岘年青跋扈,最不喜欢外行的文臣在头上瞎指挥,否则准会当面给弄个难堪不可。这王庶摸准了他的脾性,这个监军自然是坐得如鱼得水,两人倒是相得益彰,现在王庶的行情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在整个陕西路的文臣里面,目前只排在范致虚之下。

    李岘笑着看向王庶又道:“这人呐,不能没了心气,金人的骑兵现在是在草原和平原上厉害,但想要攻入这大关中,却决非易事。关键是要有坚守的决心,如果不是官家没有了坚决抵抗的意志,哪会有今日的惨事?”

14、康王登基

    宗翰的大军由于收获满满,所掳宋人众多,北撤的进程十分缓慢,等李岘在夏境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韩城时,金国的右路军主力这才刚过了太行径,抵达隆德府境内。

    李岘本来有意派军过河,在河东对后撤的金军进行袭扰,后来想想正是春耕时节,自己这边安置河东难民的压力巨大,不宜再发动大的军事行动,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来日方长,今后打交道的日子还有的是。

    现在金军还没有完全撤离东京,张邦昌这个“伪楚国皇帝”当的是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只盼着金人早点离开,自己好把这皇位再交还给赵宋官家。只不过现在官家和一些重臣被那宗翰所掳走,究竟把这玉玺还给谁是个大问题。

    金人新立的楚国以张邦昌为皇帝,由王时雍权知枢密院事兼领尚书省,吕好问为宰相,权领门下省,原开封府尹徐秉哲权领中书省,这三省宰相倒是一个也不缺。

    眼见城外的金军越来越少,张邦昌是再也不肯去垂拱殿内开朝会,只是坚持在属于偏殿的文德殿内办公,寻常时候也不肯穿金人所赐下的明黄御服,还穿他原来的紫色公服处理日常事物。只不过张邦昌此时正值壮年,对于金人送给他的“皇后”李春燕却是十分喜爱,两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倒也是互生情愫。

    这李春燕原本宫女出身,但原来却被太上皇“幸临”过几次,被封为华国靖恭夫人,只不过太上皇赵佶不愧是种马出身,在宫中“幸临”过的女人上千,早就把这位靖恭夫人忘到了脑后。这李春燕正值二十多岁,此次也被宋到了金军大营,原本被赐给了完颜昌为妾,本以为自己后半生必定凄惨,却不成想柳暗花明,却又与另外九名宫人一起被那宗翰转赐给了张邦昌。

    李春燕自然是不肯再放过这大好的机会,竟使出在宫中学到的如何迎合皇帝的万般手段,用那无比的体贴缠绵,将张邦昌迷得云山雾罩,夜夜雨露交织,过着神仙般的生活。这张邦昌平常胆子很小,但在美色面前,也是难以把持,反正是把太上皇原来的女人给睡了,说起来也确实是色胆包天。

    眼见金国大军不日将全部离开东京,张邦昌也是心里着急,于是把自己原先的好友权知门下平章事吕好问召到自己平常办公的尚书省都堂,一起商量对策。吕氏是北宋名门,吕蒙正、吕夷简都当过几任宰相,这吕好问无奈被拉着当了这大楚国的宰相,也是急于洗清自己,与张邦昌两人倒是已经商量了好几回,先尽力维持局面,等到金人退兵,再把皇位还给赵家,说不定还能落个兴复宋朝的忠臣名声。

    在另一个时空,赵宋宗室,太宗一脉,只剩下康王赵构一人跑了出来,其余包括太上皇赵佶、官家赵桓在内一众直系宗室亲王都被金人掳走。而现在的情况却复杂得多,不光太子赵谌和朱皇后被营救了出去,连同太上皇和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也跟着逃出了汴梁,这让张邦昌等人现在有了不少的选择。

    其时,康王赵构已经把大元帅府迁到了应天府,离东京最近,另外太上皇在洛阳,而太子赵谌则早被李岘和姚古迎去了京兆府。若说皇位正统,太子赵谌是第一人选,但张邦昌和吕好问等却不知太子日后对待他们的心思,而太上皇本可以在金人撤军后重回汴京复位,但他也早已经被金人两次南侵吓破了胆子,这回说什么也不肯呆在洛阳等待回东京,反而是在金人一退,立刻也跑去了京兆府。

    张邦昌摒退左右,先是拱手对吕好问一揖,然后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本宋臣,被迫无奈,这才背负着这僭越叛逆的大罪,旨在保全着汴梁城内各家性命财产,免遭涂炭。如今金人将退,予想将这江山,交还赵氏,只求将来官家能够赦我之罪,安度余生,便是万幸。如今太子在京兆府遥领监国,而康王领大元帅府在应天府,舜徒教我,此事该如何处置?”他本就无意上位,如今只求能找一条保全名节的活路,对于参与朝政早已经十分厌倦。

    吕好问本来属意将皇位交还给太子赵谌,毕竟这是正统,不过两天前康王赵构派原来的御史马伸找到了他的府内,许诺下了种种好处,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于是吕好问故意沉思良久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子能心意,我早已明了。如今金虏将退,这皇位本当交还宋室。如若如此,子能非但无罪,而且还有重扶宋室之功,身后也可扬名史册。按说这传国玉玺,当交还给太子才是正理,但如今国难当头,太子年幼,立少主继位却是不合适,如今康王手下兵强马壮,又值成年,可肩负起匡扶宋室的重任。”

    张邦昌道:“舜徒之意,便是还位于康王么?”

    吕好问点了点头:“康王保证不追究我等责任,反而还要有所嘉奖。”

    张邦昌眼睛一亮,他并不要求继续做官,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现在看来,结果比他期望的还要好,于是他又开口说道:“还望舜徒能派人帮我先联系到康王。”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吕好问在回府后立刻找来了马伸,将他和张邦昌两人商议的结果详细说了出来。马伸在听到后大喜,连夜派人潜出汴京去向康王报信。

    四月初,在金军撤离东京北返后的第三天,张邦昌就在尚书省都堂,召集所有伪楚国的五名宰相,宣布了自己逊位,还政于康王的决定。王时雍、徐秉哲、吴权和莫俦四人提前虽然也有预感,但对张邦昌如此痛快地交权也是全无思想准备。

    王时雍立刻反对道:“张相公竟在金人刚离开数日之内就变卦,此事当先报与大金上国知道才好。”

    徐秉哲也是心里不安,也是跟着劝说道:“若是重扶宋室,只恐大家日后凶多吉少。”

    张邦昌此时得了康王的允诺,态度却是十分坚决:“吾意已决,各位不必相劝,若是谁再反对,这个皇帝让他来做!”

    众人见此只能面面相觑,特别是吕好问和莫俦两个也是支持还政于康王,而吴权却是左右摇摆不定。一帮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按照吕好问事先的安排,去孟忠厚家里,将目前东京城里唯一幸存的皇室成员,哲宗皇帝已经废了的孟皇后迎回宫中,尊为皇太后,暂时主持听政。

    孟太后被迎回的第二天就在祥曦殿听政,张邦昌率百官举行上朝仪式,算是正式还政于赵宋官家。孟太后在众人朝拜完成后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老身出家多年,岂能主政。如今皇帝被金人所掳,昨日里老身思忖一夜,值这社稷江山危难之时,还须迎回太上皇和太子回来,励精图治,才能光复宋室。”

    张邦昌听后,顿时满身大汗,连忙上前一步上奏道:“启奏娘娘,如今天下大乱,而太子年幼,并无匡扶宗社之力,而九王爷贤能睿智,又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手下兵精马壮,天下归心,自当请立康王为帝。”

    孟太后疑惑说道:“官家留言不是传位给太子么?”

    吕好问也上奏道:“官家临行只是留旨命太子监国,并无传位一说。如今天下危难,当依祖宗之制,立长不立幼,还请太后传诣,诏告天下,请立康王登基。”

    孟太后被打入冷宫多年,又在宫中道观出家为道士,本无什么主张,这朝政还是金人所留下的这帮人说了算。于是这帮人便借着太后的名义发布手诏,张邦昌也派专人与马伸一起,将“大宋受命之宝”的御玺,送往应天府的大元帅府。

    位于商丘的南京应天府作为北宋四京之一,其规模是四京中最小的一个,甚至还不如相州、磁州这样普通的州城大。康王在前往应天府的途中已经表演了一回属下劝进的大戏,这回更是名正言顺,也知太子和太上皇都在京兆府,所以这次并未推辞,欣然允诺当担负起兴复宋室的重任。

    不过,对于张邦昌等人请他回东京主持朝政一事,已经被金人吓破了胆子的康王却是一口回绝,坚决不回东京举行登基加冕仪式,只是命在兴仁府的宗泽为东京留守,派军接收东京防务。

    张邦昌、王时雍、吕好问等人无奈,一大帮人只能离开东京,到应天府投奔康王。在见到康王后,张邦昌领着一群伪楚国的官儿向赵构磕头谢罪。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康王倒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亲自将他们一一扶起,好言相慰。

    由于太上皇和太子在外,康王担心事情有变,也不敢耽误,在张邦昌等人抵达应天府的第三天就正式宣布登基,改元建康。新帝即位,自然是一场盛大的节日,这两年饱受战争苦难的百姓倒也是盼着新帝能带着大宋走向中兴,收复失地,带给大家和平的生活。

    这些注定只是大家一场梦想罢了。

15、太子的危机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作为大宋国京兆府的长安城,这里不再是唐诗里宫殿相连,绵延数十里的繁华古都,而是一座衰败中的西北中心城市,其规模甚至已经远不如西京洛阳和大名府。

    自残唐五代繁华的长安城在战火中彻底焚毁以后,这座千年的汉唐古都就再也没能恢复过去的荣光,现在的长安城只有唐代时的大约十分之一规模,人口也由超过百万减至了不足二十万。由于宋夏战争的持续影响,长安已经从原来的全国经济中心,衰落到了国内城市的近二十位,若不是军事方面的需要,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这李岘走到哪里了?”

    在原唐代大明宫旧址上修建的规模并不大的皇家行宫里,皇后朱琏与太子赵谌并坐在一卒偏殿里,瞅着太子少傅谢克家问道。他们母子在这长安城里人生地不熟,所能依靠的只有几位近臣,自从太上皇来到长安后,以张叔夜、范致虚为首的一帮文臣显然是站在了太上皇一边,所幸的是负责禁军的殿前都指挥使吴革、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孝纯和大部分西军将领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在这临时的皇宫里,朱皇后的话还能起作用。

    但是康王在南京应天府登基改元的消息传来,这让包括朱皇后在内,太子一系的人员内心里顿时变得不安起来。

    在这种时候,太子的未来特别需要争取军方的支持。朱皇后是聪明人,在河东是就发现在这西军中间,李岘的话语权最大,就连老帅姚古都显然被他盖过了一头。而这李岘,是明确表示过拥护太子的。

    谢克家略微躬身后答道:“三日前的军报说他和姚古已经到了华州,估计过几天就能回到京兆。”

    朱琏有些愠怒地摆了一下手说道:“明明在这关键时期,他却带着大军跑去了陕北,这是准备置我们母子不顾了么?”

    国舅朱孝章连忙说道:“北方的边事吃紧,李太尉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丢了横山防线,西夏人联合金人两面夹攻,到最后怕是这整个关中都守不住。”

    朱皇后突然掉下了眼泪,委屈地说道:“这天下纷乱不休,而官家又丢下了我们母子,这可教我们如何是好?”

    谢克家只得安慰道:“娘娘休得担忧,现在虽然康王自立为帝,但官家已经留诏太子监国,这李岘和姚古两人已经向皇后保证过会全力支持太子,只不过如何应对眼前的变局,还需等他们到了京兆府后再当面详议。另外西军老帅赵隆两个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唯一遗憾的是老帅刘法因为要抵御夏军攻湟州,无法脱身。”

    朱皇后沉默了半晌,这才又抬头说道:“如今适逢乱世,却不得不要依靠武人,这样做是有违祖宗家法。”

    朱孝章说道:“如今康王称制,咱们也不得不如此,否则太子能否保得目前的地位还很难说。事急从权,不算有违祖制。再说,若非光依靠那帮无用的文臣,官家也不会身陷虏营当中了。”

    这一提起赵桓,朱皇后顿觉委屈和心痛,又搂着太子大哭了起来。

    此时的李岘正与姚古两人刚从渭南过了渭河,正在渭南县城内短暂休整。

    “近甸名偏著,登城景又宽。半空分太华,极目是长安。”李岘背着手站在渭南城楼上大发着感慨。在城外的官道上,一支向韩城方向运送辎重和军械的车队正在从下面经过。

    姚古一身盔甲,在手里扶着腰刀,目光炯炯地看向城外正在吃午饭的骑军,也是跟着感叹了一句:“可惜啊,我们居然一仗没打,就放弃了整个河东。”

    李岘撇了撇嘴:“你去跟金人死磕啊,没人拦着你。”

    姚古顿时怒道:“你小子若是把手上的骑军都给我,你当老夫不敢?特么的,没想到却让西夏人牵制住了咱们大半的兵力。”

    李岘呵呵一笑:“总的来说,能保住关中,还算是不错。金人正在北返,今年估计会安分下来,到了明年,可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姚古眯着眼看向李岘:“先前你一直拦着太子不让承位,现在可好,康王自个儿做了皇帝,你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李岘指了指不远处的渭河说道:“有些事,只能顺势而为。现在康王做了皇帝,明年金人就会把目标重点盯向他,我们这边的压力就会轻得多。若是拥太子继位,我怕金人会全力进攻关中,以咱们现在的军力可是有些抗不住。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保住关中却是首要,其他的都无所谓。”他又看了一下城下衣衫褴褛的百姓不由得叹了口气,后世谁特么说这大宋富足,即使在这西北最富足的关中平原,百姓的生活就如此困顿,更不用提战争中那些难民的凄惨景象。

    虽然他现在已经变得心如铁石,但在看到百姓生活的困苦,还是不由会生出一些不忍。

    战争对于钱粮等物资的消耗是巨大的,这仗是在自家的土地上打的,李岘也无法做到像金人那样依靠抢掠来聚敛财富和维持战争的开销。现在陕西、陇右再加上河南府的翟进和南阳一带的杨可世,整个西军的总兵力超过了四十万,如果指望那些无能的文官们来养活如此众多的部队,军卒兵只剩下吃糠咽菜了,那里还能剩下多少战力。

    如何维持这些军卒们日常的供应保持在一定的水准,这是李岘最为操心的地方。

    宗翰所统帅的金国右路大军从隆德府直接去了太谷,并没有在汾河停留的迹象。李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看来今年的危险总算是熬了过来,金兵再次南下,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季节了。

    李岘和姚古在城头上坐了将近半个时辰,几名亲军伙夫才端着一大盆皮带面和一盆肉菜汤从下面走上来,后面还跟着姚炳、姚友仲、李崕、折彥宇四个骑军大将。他们两人这次回长安,只带了四千骑军,手下的大军都留在了绥德军和韩城一带。

    姚古看着面前一大碗浇了肉汁的皮带面,拿起筷子搅和了两下然后说道:“你们陇右军里寻常就吃这个?”

    李岘看了眼说道:“寻常的军卒哪会有这么多肉丁,一碗里有几小块就算不错了。”

    姚古闻言叹惜了一声:“能让手下都吃饱饭,这样的统帅才算是合格啊。”说罢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埋头吃面的儿子一眼:“怎么就知道没脑子喊打喊杀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人家这份本事!是谁给你的胆子,带着手下跟金人拼命的?”

    姚友仲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埋头吃面。

    李岘有些奇怪地看了姚友仲一眼:“我刚才正想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这厮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中应该是死在了东京城里,不过不是死在金人的手中,而是死于镇夺城内的暴乱,被夜晚抢劫的暴徒趁乱给打死了,实在是憋屈的不行!

    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在这个世界,姚友仲却出现在了河东,一直跟在姚古的身边。

    姚古翻着白眼瞪了姚友仲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他闲得没事,在绛州撤退的时候跟后面的金人追兵干了一场,大腿上挨了人家一箭。不过还算不错,没让金人给吓破了胆子,好歹算是打赢了。”

    姚友仲在嘴里嘟囔了一句:“那些金人太嚣张了,就二百多骑就敢撵着我后面跑,也就是你能忍。”

    李岘听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行,比你老子有胆。”

    姚古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特么的,你们以为老夫愿意跑,还不是手底下的人不行么,不怂就是死。你们看看种师中就知道了,手下三万多人,就让人家不到一万人马硬生生给冲散了,这厮也是差点死在了乱中当中,也幸亏命大。若是老夫手上手五倍的人马,就敢跟金人硬干,可惜是朝廷决不会允许咱们手上有那么多兵马。”

    “估计得很准确,不愧是战场上打出来的老油子,打不过就跑也没人埋怨你啊。”李岘笑道,他又看了姚友仲和李崕一眼,继续说道:“姚帅的策略很对头,在战场上保存自己是第一要务,人都打没了,还哪里能谈得上打胜仗。现在金人气势正盛,要尽量避免与他们硬拼。不过攻城是金人的一大弱点,就太原那样的破城,他们好几万人围着楞是没能打下来,大家要对守城有信心。”

    姚古又看一眼在场的几位年青将领,随之长出了一口气:“这回到长安后,老夫是准备颐养天年了,今后的日子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到了战场上都多长些心眼,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尽量少干冒险的事。”他又看向姚炳,“你在秦凤军里怎么样?不行就回来,友仲和平仲两人都太冲动,把大军交给他们手里有些不放心。”

    姚炳楞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在秦凤军里干的很好。”

    老姚也感到有些意外,随即在姚炳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行,你就跟着姓李的这小子好好干,你现在这样,老夫也看着很满意。”

16、皇后朱琏

    宋代的京兆府长安虽然没落,但依然是西北的政治、商业中心,永兴军路冶所所在。永兴军路下辖京兆府、延安府和河中府共三府、十四州,相当于后世陕西省除了陕南、凤翔府的地盘。

    有宋一代,京兆府尹一般是由亲王遥领,由永兴军经略兼知,一般情况下,永兴军经略安抚使都身兼京兆府知府,所以没有单独的知府衙门,而是经略安抚使署衙与知府衙门合并在了一起办公。

    李岘与姚古与随后赶来的王禀、杨宗闵四人抵达长安,永兴军经略张孝纯亲自出城,将他们迎进了长安,并安排他们在了经略署衙暂住。现在整个陕西的官场都在看着,这一行现在是先去拜见太子和皇后,还是先拜见暂住在东岳万寿宫里的道君太上皇。

    最终李岘的选择是……太子!

    按照李岘的说法是先就近拜见皇后和太子,因为京兆府的行宫就紧挨着经略署衙门。

    清晨,几辆马车载着一众官员从永兴军经略署衙门出来,走了不到三百米,就到了建在原大明宫旧址处的宋代行宫门前。有宋以来,国库就没有富裕过,皇家在京兆府的行宫并不大,每面的宫墙的长度只有一宋里二百步左右,皇宫中只有一个正殿叫承福殿,比应天府的皇宫规模还要小。

    虽然距离很短,步行就可以走过去,但是重臣上朝的架式还是要摆出来。

    殿前司都指挥使吴革早早地就守候在宫门外,等候李岘等人的到来。在互相寒喧了几句后,李岘、姚古一行人已经知道,张叔夜、范致虚等太上皇身边的重臣今日也来到了行宫,特意参加此次朝会。

    进了宫门,在原来官家最亲信的大太监段成章的亲自引导下,众人进了承福殿,先是大礼参拜了御座上的朱皇后,太子没敢接受李岘、姚古等人的大礼,只是在朱孝章相陪下,站在陛阶下方的左侧。

    朱皇后看起来还是很高兴,微微扬起面纱后面圆润的脸庞,笑吟吟地说道:“众卿平身,如今国难当头,有劳各位守护这社稷江山了。”皇后朱琏出身小户,背后并没有勋贵门阀可依仗,现在身边的亲信也只有几人而已。

    姚古在起身后率先朗声答道:“为国尽忠,本是人臣本分,臣等定不负皇后所望!”

    朱皇后轻叹一声,然后说道:“谌儿,先见过各位重臣和元帅。”

    站在朱孝章身旁的太子赵谌闻言深施一礼:“皇长子赵谌见过各位重臣、元帅!”

    殿内分列两班的大臣们也连忙纷纷还礼:“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承福殿内的群臣又拜见过太子,其后谢克家等人又执意让太子坐到朱太后身边,拥立之心十分明显。张叔夜、范致虚、张孝纯、刘韐等人不置可否,而李岘也是一脸的无所谓。

    朱皇后在太子重新坐到身旁后,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如今天子蒙难,众卿能忠心护国,本宫深感欣慰,只不过现在康王登基,事起仓促,不知各位对此有何看法?”

    这刚进殿的几人谁也没想到朱皇后在一见面后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是在逼着众人当场表态,一时面面相觑,顿时沉默下来。

    李岘知道这是谢克家和刘韐等人在背后出的主意,在大殿里当前张叔夜等人公开表明立场,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还是硬着头皮首先站出来说道:“此事臣等也已经商议过了,如今金虏入寇,国祚存亡,天子蒙难。但国不可一日无主,此时立长不立幼也并非毫无根据,只不过天子在临行前尝留旨诏太子监国,臣等也自当遵行。如今之计,还是当由太上皇出面,诏谕康王,登基未尝不可,但须得在太子成年后还政于殿下。”

    李岘一番话也说的很明白,康王登基做皇帝我们也不反对,但也会继续支持太子监国的地位。至于由太上皇出面发布诏谕,规定康王须在太子成年之后禅位还政,这是皇家自己的事,还得由张叔夜、范致虚等人出面劝说太上皇同意才行。

    范致虚上前一步说道:“此事还请先奏明太上皇同意才可。”

    李岘笑了笑说道:“太上皇深明大义,怎么会不同意呢,还靖各位多劝上几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就会想通的。”他这话已经说的很严重了,此事已经由不得你们不同意,否则谁也甭想离开这长安城半步。

    张叔夜瞪大眼睛看向李岘,怒道:“李太尉这是在威胁吾等么?”

    李岘一脸的风轻云淡:“不敢,张枢相莫不是不知太子监国之事?”这张叔夜是知枢密院副使,位居相位,算是这些人当中职位最高的一个。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他也被掳至金营,在北撤到真定府时,羞愤难当,在金营中自缢而死,也能算作是靖康年间为数不多的忠臣之一。有时候这忠臣就代表着脑子里缺根弦,不会转弯,不懂得明哲保身。

    这样的人反而让李岘难以处置。

    就比如张叔夜那位族弟张克戬,非要死守汾州,要与城共存亡,被李岘扔在韩城监狱里关了一阵子,在被放了出来后,视李岘为仇寇,反正是在这长安城里整天宣扬李岘飞扬跋扈,狼视鹰顾,脑后生有反骨,有不臣之心,而李岘也拿他没什么好办法。

    现在的张叔夜显然也是受了张克戬的很大影响,对李岘十分警惕和忌惮。

    李岘对此倒也是无所谓,某家现在气候已成,这西军里的将领大半都在支持我,你们这帮手里没兵的家伙们还能奈我何?若是惹急了小爷,你当我真不会砍人脑袋?!也不用找什么借口,在脑袋上安一个私通金人的罪名就足够了。

    朱皇后见双方僵持住了,于是开口在中间转圜道:“若是张枢相和范尚书不肯出面,那就由本宫和太子出面,去恳请太上皇。”

    这话就说的很严重了,皇后说自己亲自出面,意思是支使不动你们这帮臣子。张叔夜和范致虚等连忙躬身称罪,无奈地答应下来:“此事不敢劳动娘娘大驾,臣等愿意前往万寿宫云劝说太上皇亲颁手谕。”

    听到张叔夜等人答应下来劝说太上皇,朱皇后和太子少师谢克家等都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能避免冲突就避免,对这些文臣们也要以笼络为主。

    朱皇后所提出的大事议完,王禀又出班上奏道:“启禀娘娘,如今河东已失,中原混乱,原来两地供应西军的粮草中断。西北本地土地荒瘠,并不足以支撑数十万大军所用,现在唯有依靠川峡四路的粮草接济才能养兵,否则想要守住关中之地决非易事。现在太子监国,还请太子和娘娘尽快颁下谕旨,任命几名干员统筹川峡四路粮草转运之事。”

    这事是他们几个之前在经略府衙内商量好的,必须要先控制住川府之地,才能保证前方的供应,这事决不能掌握在康王一系所任命的官员手里,必须抢先动手。

    由于某种原因,现在风头正盛的李岘还不能出面,只能是由王禀先提出来,之后把老帅赵隆推出来总领川峡四路军务,再辅以一些知己的文臣。李岘的计划是让翟进所部守着洛阳,杨可世部守住荆襄,打着太子的名义,先控制住荆湖以西地区,等站稳脚根,再徐图进取。

    至于康王的命令,他们是不准备认真遵行的。

    现在金人兵锋正盛,大家也是决定暂避锋芒,先采取守势。

    朱皇后听后,沉默半晌,并没有言语,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谢克家、刘韐和吴革。她并非没有见识,知道自己的谕旨一出,就等于是公开与康王唱起了对台戏,祸福难料。

    吴革迟疑了一下,他知道想要守住关中,川峡四路的粮草接济必不可少,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川峡之事,关系重大,微臣愿往以掌控全局。”

    姚古笑了笑阻止道:“吴太尉身负太子和皇后安危之重任,何敢轻易动用,况且太尉资历尚浅,难以压制西南。应当选派一老臣主理此事。正好泾帅赵隆不日将至京兆,可诏谕赵隆主掌川峡粮草转运,另派王庶、张灏等人辅之。也可由张枢相暂领永兴军经略,调张孝纯任成都知府。”

    范致虚说道:“此事当与太上皇商议后再行定夺。”

    谢克家看了看范致虚说道:“也好,正好也把刚才商议的事情禀告太上皇知晓。”

    从皇宫里出来,李岘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不禁深深吸了口气,这宋代的官场能办事的不多,扯后腿的不少,这大宋国表面上看上去经济还算不错,实际上农业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就在这摆着,并不比汉唐时好多少。若不是这些年来费尽心机往陇右河湟地区弄来了四十多万河北、江南和川峡地区的移民,整个西北恐怕连二十万军队都养不起。

    现在的形势要比另一时空时要好的多,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守不住关中,至少他会全力去试一下,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地区。

17、官家赵构

    却说康王在南京应天府登基,以黄潜善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汪伯彦为同知枢密院事,刘延庆为中军都统制,又诏李纲为尚书右仆射,同时诏宗泽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自己却是死活不肯再回东京。另外还任命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傅亮为河东路招抚使,打着收复河北、河东的旗号,让两人去北方招募义军。

    宗泽所统帅的大元帅府北路军在开德府与完颜挞懒交战数回,引起了金人的重视。其后在韦州被完颜阇母和完颜奔睹所统帅的一万五千精骑杀得大败,不得以退回濮州。宗泽收拢残兵,三万余人马只剩下了八千余人。

    康王命令宗泽不得再挑衅金军,在金军撤退时,宗泽所部一直滞留在兴仁府,并未有什么动作。其时有魏王一脉的宗室赵叔向在汴梁城外青城招募了数千义军,已经先行占据了东京。康王在登基前听说此事后,密诏殿前副都统制刘光世统兵入汴梁,以谋反罪斩赵叔向,在维持东京秩序。

    宗泽在接到命令后,带病统帅着一万五千余人马从韦州入东京,与刘光世交接了防务,自是开始整顿汴梁城内及周边的秩序,一面开始修整在战争中被破坏的城池和皇宫,以备迎接皇帝回归。

    此时康王在南京称制已经有将近一个月,却一直滞留在应天府,怎么也不肯回东京还朝。他下密诏除掉了宗室赵叔向,另外以有违祖制的缘由将另一个募集义军的宗室赵子崧贬为单州团练室,巩固了自己的帝位。

    只不过在踌躇满志之余,从东京逃到长安去的太子赵谌和太上皇一直是他心头的两块心病,一直不知怎么处置才为妥当。他对自己不救父兄急难,多少有一种心虚的感觉,知道自己在东平府拥兵自保,与太上皇之间也是心生嫌隙,难以弥补。

    黄潜善和汪伯彦两人察颜观色,知道赵构所担忧之事,于是黄潜善出言谋划道:“陛下英武睿智,万民拥戴,大宋中兴有望,如今太上皇远在京兆,当派出一宗室为使,迎太上皇和太子回宫,以尽土孝道。”

    赵构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不过派谁去好呢?”

    黄潜善正要张口,却听那汪伯彦抢先说道:“光山军节度使赵士隽身为皇叔,又有拥戴之功,可使陕西。”

    赵构闻言道:“如此甚好,此事交由两位爱卿去办。”

    黄潜善和汪伯彦正准备告退,却见内侍冯益急匆匆地进到瑞和殿来,将一封加急的密信放在了官家的御案前,并附身小声说了几句。

    只见赵构连忙拆开那封密信,还没看完,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也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惊惧,手指也在不停地颤抖起来。黄潜善和汪伯彦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顿时面面相觑,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赵构沉默了良久,这才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愤懑和怨气,看着下面的黄潜善和汪伯彦两人,指着手里的那份折子沉声说道:“你们看看,太上皇亲笔发出的谕告,由朕暂代皇位,须等太子成年后还政于我那皇侄,呵呵,太上皇还真是偏心呐……”

    陛阶下的黄、汪两人大吃一惊,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还是黄潜善机灵,连忙说道:“此时矫谕,定是有人模仿太上皇的笔迹所发,听说原来宫中许多上谕都是出自梁师成、李彦等人之手,奸臣祸国,不外如此。或着是太上皇受人挟持,被迫所书,此上谕决非太上皇本意,陛下决不可奉召而行!”

    赵构用欣赏地眼光瞅了一眼黄潜善:“爱卿所言甚是,朕刚才忧思父兄处境,竟然是有些乱了方寸。此事还需召众臣进宫,详细说个明白。”

    黄潜善和汪伯彦两人躬身告退,正准备出殿,却听赵构又发问道:“先前派人去招翟进和杨可世两人入觐,可有音信?”

    汪伯彦暂代枢相,正管调兵,于是连忙回答:“那两人以军务紧急为由,推脱说暂时离不开身。”

    赵构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两人不听调遣,似有不臣之心,乱世用重典,可密诏刘光世和王渊两人,密谋除之。”

    汪伯彦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方今乱世,统兵大将当以优抚为先,这两人不似赵叔向,身边本就防范甚严,须先招王渊过来,细仔细商议一番。”

    康履得了官家的口谕,匆匆出宫将御前营都指挥王渊召进宫来。

    王渊在听了官家和黄潜善、汪伯彦两人的图谋后差点给吓晕过去,呆立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这翟进、杨可世都是西军骁将,手下的军卒也是悍勇异常,这翟进在洛阳歼来数千金军,又守卫洛阳不失,连那金国的四太子都拿他没什么办法。而杨可世本有万夫不挡之勇,本就是一员猛将,此次太子和太上皇能够逃出京城,这杨可世率万数精骑夜袭金营,从中牵制最大。整个西军里,能与金人相较者,唯有此二人而已,况且这两人桀骜难驯,陛下若是图谋此二人,切不可操之过急,逼反了他们。”

    赵构眯着眼睛看向王渊:“若是朕下令你与刘光世两人一同讨伐其中一人也没把握?”

    王渊很想鼓足勇气,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没有。”

    赵构顿时烦躁了起来,一把扔出手中的朱笔,怒叱道:“一帮蠢材!”

    王渊只得跪伏在地,叩头说道:“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这厮真的都快哭了,杨可世那头人熊哪是自己能招惹的,还去谋害对方,只怕搞不好会让那二货给生撕了!

    赵构仰天叹息了一声:“祖宗家法说得不错,这天下一乱,这武人就恃武犯禁,这唐末藩镇之祸,不得不防啊!”

    黄潜善和汪伯彦很难得的识趣了一回,没有敢见风使舵地跟着官家说话。

    十几艘从汉中运送军械和补给物资的河船紧靠在邓州的河口码头,负责押送的裨将刘江带着几个手下,站在码头旁搭建的凉棚外,殷勤地将专程前来接收物资的荆襄路安抚使王襄和京西南路军马都统制杨可世迎到了棚中。

    凉棚里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甚至还有几样水果,王襄也顾不上先查验物资,先进了凉棚里,坐下来喝了大半杯茶水。他年纪大了,又骑在马上走了大半天,早就觉得腰酸腿疼,口干舌燥,浑身上下疲累不堪。自从离开洛阳前,他发觉在逃跑时骑马要比坐车方便得多,就从李岘手上讨要了几匹洛阳皇宫里训练出来的老实走马,从此出行时就再也不肯坐车,从文臣改作了武将。

    杨可世倒还精神的很,命人搬过了几捆包装好的长短兵器和弓弩,在兴致勃勃地在棚内抽验了起来。只见这厮拿着一把外形有些奇特的钢弩,在手里来回摆弄着。

    李氏铁坊最新生产的踏弩与宋军的制式神臂弩最大的不同是握把很宽大,不再是笔直的一根方木,而是做成了后世的枪托状,另外就是加装了距离表尺和瞄准环,更有利于普通的军卒击中目标。

    “嗯,这锁齿在上弦很方便,可以看得出匠人们是用心了。”杨可世一边亲手给钢弩上着弦,一边对站在身边的刘江说道,随后又斜着眼看了刘江一下:“你是大老刘家的还是小老刘家的?特么的,这俩老家伙的孙子辈怎么全是带三点水的。”

    刘江也不敢反驳,只得乖乖地回答道:“家父刘铺。”

    “哦,你是刘家老三家的老二,老子想起来了,在你小时候还见过两回,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可惜了,你爹却是死在了西夏人的手里,记得以后多杀几个夏人给他报仇。”杨可世这厮没心没肺地说道,也不看在提起阵亡的刘铺后刘江的眼圈顿时都红了。

    王襄又喝了一杯茶水,这才感觉好了一些,他斜靠在椅背上,看着杨可世在手里摆弄着的钢弩,忍不住开口说道:“这擅改制式兵器,合适么?”

    杨可世单手抓着握把,眯着一只眼从板机上方的瞄准表尺豁口瞄向码头上的一根立柱,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兵器就是拿来用来,又不是摆设,这玩意不错,比原来趁手多了。”

    王襄又看了杨可世一眼,不禁长叹了一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老夫的一世清名,都要毁在了你们的手里!”

    杨可世有些奇怪地转过身来,看向王襄:“我们做事,与你何干?”

    王襄只得以袖掩面大声哀叹道:“老夫是文臣,你知道不,你们现在就食的邓州归某家这个京西南路兼荆襄安抚使管,所有的粮草供应都是由老夫来筹集。按理你们也应该是归老夫节制,可你在行事时来问过某家一句么?”

    前一阶段金人围了东京,整个中原战火不断,宋军是屡战屡败,他这个京西路兵马总管好不容易招募乡勇,拼凑出了五、六万人,哪里真的敢与金人接阵。若不是李岘到了洛阳,只怕他早已经弃城而逃了。

    这是他心底最痛悔的地方,所以对算是救了他的杨可世可以说百般纵容,现在倒好,这厮居然拒绝了官家的诏旨,这是准备连自己也一起拉下水啊,所以在看到这些人居然还敢肆无忌惮地私改制式军器,不由得便想发作一下。

18、荆襄

    大宋的规矩,文官负责后勤军械及粮草供应调配,将军负责在前面打仗,一般武将手里的兵员想多也多不了,粮草的数量就在那摆着,所以武将都是由文臣来节制。可是现在天下大乱,这份规矩谁还遵守?

    现在征集粮草的事都是杨可世派人去办,王襄这个西道总管只是在中间起到个协调作用,这是老头子抱怨的缘由,我老人家虽然胆小,但就不要个脸面啊?!

    杨可世听罢,呲着满嘴的大牙冲着王襄一笑:“是某家疏忽了,忘了跟总管说,以后肯定会改。这回不是叫着你一起来验收军械了么?,咱家是归你节制,以后总管你叫某去杀谁,某就去拿他首级回来!”

    王襄站起身来,围着这些拆开包的军械转了一圈,然后看向杨可世:“老夫也曾在军器监里呆过,这些刀枪都不大合大宋规制,你实话告诉我,这些兵器是从哪里来的?”

    杨可世咧嘴一笑,副少见多怪的表情:“你没见这些军械和李岘、翟进两个的亲军是一样的,我给你说,熙河和秦凤军的精锐早就装备了这样的制式兵器。特么的,也就是因为老子属于泾原军,还在用着军器监造出来的破玩意。”

    “这么说你们早就在私造军器?”

    “什么叫私造,这西宁监、天水监还有兴济监三座军器监早就是由李岘在监管着,这些东西就是他给整出来的,当初是报备给童太尉和军器监批准的。只不过李岘这小子滑头的很,一直以来这些精良的兵器只装备给熙河军和秦凤军,不肯将这些好东西大批给我们罢了。”

    “他是哪来的这么多精钢?”

    “嘿嘿,比你想到的还要多,我给你说,他家的一家兴州铁坊,每年的出产比磁州和相州加起来都多。”杨可世说道:“老子这一辈子就没怎么服过人,可若要论起这生产经济,富民养军之道,只服这李安国一个人。”

    王襄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原来报备过的就没有什么大关系,这战乱一起,各地盗贼丛生,先以安定震慑地方为要务。这京畿周边包括荆襄路承平已久,军将无能,兵卒无心,这拼凑起来的南军甚至还不如盗匪,见到敌人,望风而溃。将军勇武盖世,自是应当大力整饬这些部队的时候。”

    杨可世撇了撇嘴:“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这些部队肯定是要大力整顿一番的,重新整编,否则金军一来,都特娘滴给跑没了!”

    王襄顿时吓了一跳:“你是说金人还要来?”

    “这是自然,你没见官家都不敢回东京去,就耗在应天府,这是准备南逃呢。”杨可世说道,“到时候这邓州和唐州肯定是保不住,咱们只能退守襄阳。”

    王襄顿时沉默了下来,杨可世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叫着王襄一起,验收着从兴元府运来的军械和一些补给物资,一面给他仔细介绍着各种武器的用途和行军练军方面的事项。象王襄这样的文官,由于遭受过惊吓,又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现在已经变得很重视军事方面的建设。按照原来的习性,甭说是向这些武将讨教兵器军策,就是和颜悦色地说上一句话都深以为耻。

    在把王襄送回驿馆休息后,杨可世终于和刘江单独到了一间屋子里。

    “说吧,你师傅这回派到多少人过来?”杨可世斜着眼看着面前的刘江。

    刘江的态度倒是很恭敬:“总共是一百人,另外还有一千五百名原来和西夏人打过仗的老军,可以充作队官、什长,先让这次叫我们来,只是帮着您练兵,怎么安排,全听大帅您的吩咐。”

    “哼哼,这话虚伪的很,真没你老子说话痛快。”杨可世鄙视地瞅了刘江一眼,“你家师傅什么心思还真当某家不清楚?无非是让你们过来控制住南阳和荆襄一带的军队罢了,若不是他提前派人过来给某家沟通过,就凭你现在欺瞒主将这一条罪过,老子就能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辕门上。”

    跟这老流氓简直是没有道理好讲,刘江很无奈地说道:“先生派我们过来时,只是吩咐我们一切全听大帅的安排,其他的确实什么也没说。”

    “确实如此……呵呵,你家师傅什么德性你们还不清楚,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听说你们这些人最早的都跟了他有六、七年了,别给老子说你们是一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说吧,要你们过来,是怎么想的?”杨可世重重地在刘江的肩膀上拍了两巴掌,拍得刘江是直呲牙咧嘴,这老货的手劲也忒大了点吧,这是在吓唬谁呢?

    刘江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不讲理的老货手下,自己这帮人今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不过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金人明年肯定还会南下,这次的目标就不会仅局限在汴梁一带了,而是想整个儿吞并大宋。”

    杨可世点了点头:“这个老夫心里清楚。”

    “现在金人兵锋正盛,这南阳盆地北东两处只有方城山和中阳山两处可守,而且这些山地都是丘陵地带,等于是四处漏风,根本无险可依,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退守襄阳,再伺机反攻。”

    刘江说的道理杨可世都明白,就是盆地、丘陵等词汇听得他有些发蒙,不明觉厉。

    “这是你师傅临来说的?”

    刘江摇了摇头:“是几年前上地理课时先生说过的,北军南下,无非就是川峡路、荆襄路和信阳路这三条道路,走东部淮河一带倒是一马平川,可是到了大江边上,有长江天险,怎么渡江却是件难事。”

    “呵,没想到你师傅还有这本事,连地理也精通。”

    “这是自然,先生的本事,岂可以常人而度之。”刘江挺了挺胸脯,傲然答道。

    杨可世看到他本这副德性就烦,随之挥了挥手:“滚吧,以后在老子手下干活,都给我老实点!”

    船上的货物卸了一半,吃晚饭的时间到了,王襄现在对军伍的事情来了兴趣,特意拉着杨可世到刘江的军营里看看这些人的伙食如何。

    “熙河军的晚饭是米粥汤和混合面饼子,只不过米粥汤里加上腌菜、干肉和奶酪、酥油等东西,虽然算不上丰富,但却要比其他各军要好的多。”杨可世一边用大勺子搅动着大铁锅里熬着的小米粥,一边向王襄解释道:“这些当兵吃粮的,谁能喂饱他们,就肯听谁的话。”

    王襄看了看锅里有些干肉丝的米粥,还有火上正在烤着的干粮饼子,在嘴里说道:“这些看上去并不是很难做到啊。”

    “哼哼,不难?每月十贯的月例,还要养家糊口,这些军卒每月的伙食就需要这个数,何况还有装备,你以为他们身上的甲衣和战马是上面免费给发的?”杨可世用勺子敲了敲锅沿说道,“都说精兵难得,那全是用银子给喂出来的。”

    王襄笑着让伙夫给自己也剩了一碗米粥,还叫人自己的随从也一起用餐,他虽然是文臣,但是也是知道同甘共苦是取得这些军卒认可的最好办法。他心思活泛,没有像张叔夜那样作死,为大宋国殉国的念头,该逃跑的时候决不上前,但是到了捞好处的时候也是不肯落到人后。这次的结果还算落得不错,在洛阳跟着李岘捡了个便宜,朝中的文臣不肯让武人出头,这全歼金军五千余人,活捉撒喇荅、高世由等的功劳大半落在了他的头上,现在他这个京西道兵马总管,也算是风头甚劲,做得有滋有味。

    他为官多年,早就是老奸巨滑,对于朝堂和官场上的事情也十分敏感,看的也透澈。在李岘给杨可世传信让骚扰东京外围,准备营救太子时他就之道其后自有一场纷乱。康王在东平府一直不肯救援东京,养兵自重,明显就有继续大统的心思,现在太子和太上皇被营救了出来,但想要康王还政于太子明显是不可能的事。

    这时候就要作出选择了,是支持太子还是投靠康王,选对了一步升天,选错了跌入深渊,搞不好被安上个谋反的罪名,连脑袋都不一定能保的住。王襄思前想后,最后选择的是坐山观望,不急于表态。按说现在康王势大,他是准备选择拥戴康王的,但是杨可世却瞧不上康王,而且还很鄙视康王手下的那些统兵大将。

    “就刘延庆、王渊那样的,老子手下的兵,一个可以打他们三个!”这是杨可世的原话,这让王襄的立场有些动摇,很明显李岘的选择是扶保太子,而杨可世显然是有些听李岘的。他现在十分倚重杨可世手上的兵马,态度也变得含糊起来。

    所以在杨可世对于康王从应天府发出的宣诏置之不理时,他也没有开口相劝。不知不觉间,他也被李岘和杨可世拖上了太子的这条破船,让王襄发愁的是,他现在正顶在对抗康王命令的第一线。

    就是不知道若是康王被惹急了派出大军来讨伐不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想到这,王襄将碗里的米粥一口喝进了肚子里,随之不由得叹了口气。

19、南阳军

    刘江率部跟着王襄、杨可世回到邓州,来不及休整,就到杨可世的军衙里仔细商讨王襄在京西南路和荆襄一带所招募的四万多义勇的整编和训练问题。原来杨可世手里缺少军械,这些部队的训练大多以木刀木枪来代替,现在李岘派他们运来了将近三万件武器,另外还有五千套轻锁子甲。杨可世肯定是先济着自己手下的将近一万的骑兵部队先换装,再把换下来的武器和甲衣交由这些杂牌部队使用。

    王襄、南道副总管高公纯和杨可世一起在邓州城外修建的军营很大气,诺大的军营足以容纳五万人马吃住和训练。

    这会议王襄和高公纯也参与了进来。

    虽然邓州的训练条件很完善,不过刘江、李崎和赵庄三人还是建议王襄将大营移至襄阳,另外调一部分兵马到江陵训练成水军。宋代时的云梦泽虽然已经退化,不过荆湖路依然是沼泽湖泊纵横,其间交通,还是以水路为主,如果想要彻底控制荆襄,整编和训练水军是十分必要的。

    问题是荆湖路人口稀少,反倒是中原地区因为地处平原,农业发达,人口密集。

    刘江看着地图,眯着眼说道:“需要动员民众大量南迁。”

    王襄摇了摇头:“你当我不想啊,移民的安置是件大事。”

    高公纯道:“我们现在招募义勇,训练军队不就是为了保住京南么?”

    王襄长叹了一口气:“若是在金人南下时能保住南阳,咱们还费这个心思干啥?问题是真的打不过啊,把这些人拼光了也是守不住南阳。”

    高公纯看向杨可世,只听杨可世说道:“你不用看我,我这手上的骑兵,只有六千多是合格的骑军,能与金人一对一的硬干,其余的也只是骑着马的步军。若是金军不多,倒是可以守住南阳。问题是他们人多,实在也是顶不住,这些新招募的义勇没个两、三年的训练,到了战场上就是一群乌合,拿来守城还行。”

    高公纯说道:“老夫对于坐官已经没了什么念想,只是不忍心看着这社稷倾覆,黎民在战乱中病饿流离,能保得一方平安,老夫也算是尽心尽责了。”

    刘江开口说道:“战争时期,所谓的仁慈可要不得,老师尝说过,如果我们不动员民众迁移,那么金人就会掳其北返,徒给金国增加人口和出产罢了。”

    高公纯怒道:“哼,能说出这话来,就是奸恶之辈!”

    王襄眼看着场面就要争执起来,连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来如果金人再次南侵,这南阳是保不住了,大家还需早做准备,坚守襄阳。至于动员民众迁移之事,以自愿为主,决不可强迫。至于如何整编南阳军,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选其精壮者为战兵,以训练为主,而淘汰弱者为辅兵,以筑城屯田为主。楚地土地丰沃,水里充足,每年可收获两到三季,尽可能地以军屯来保障供给。勘乱之时,地方赋税收入很不稳定,不可过高指望。关于京西路移民安置,属下也建议以军屯的方式进行安置。”刘江说道。

    “你们这是在学魏武啊,不过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比较可行了。”王襄叹惜了一声,算是最后定下了结论。

    在应天府这边,太上皇诏谕天下,算是公开认可了康王“暂时代理皇位”的合法性,不过他还要求康王在即位后迅速迁都长安,这就有些令康王犹疑不定了。新复任的宰相之一的李纲是坚决主张迁都长安,并兴兵北伐的主要人物,但汪伯彦和黄潜善等却是惧怕长安方面西军的势力庞大,唯恐官家对局势失去控制,力主迁都金陵。

    两派人物在朝堂互相争吵,争执不下,而且战和不定,官家就一直呆在应天府,即不肯还都汴梁,也不肯迁都长安,就这么一直耽搁了下去。

    就在南京这边一帮君臣在处心积虑,挖空心思相怎么消弱西军势力的时候,邓州城外的宋军大营校场上,却是热火朝天。

    数万从京西南路招募的义勇,正以营为单位,排列着整齐的方队,在校场上练习走正步。对于怎么收拾和训练新军,李岘手下的总教头康泰是最有经验,再加上李岘又按后世的方法补充了一些建议,新军入营,军容、军姿和队列成了必须练习的科目。

    这些训练虽然枯燥无味,不如练习武艺好看,却最是容易训练军人的服从性。

    这种时候,体罚成了最有较的手段,刘江带来的一百位军事学员和一千五百名老兵都是被康泰等人拿着军棍揍出来的,所以有样学样,把原来他们刚参加军事训练时所受的皮肉之苦,又还给了这些新招募的义勇。

    最初的时候,这些新招募的军卒边前后左右都分不清,被刘江带着的上千老军在手里拎着一头黑一头红的军棍揍得惨叫连连,不能适应的,就被淘汰下来,扔进了辅兵营里。问题是如今军营里的伙食开始变好,军饷也没人克扣,虽然会经常挨揍,可是如果不被淘汰,能够咬牙坚持训练的话,每隔三天就能吃上一顿丰富的肉食。

    如果到了辅兵营里,伙食质量顿时就降了一大截,虽然还能够吃饱,但是只会偶尔才能吃上一顿掺了些肉丝的米粥。这些新军大都是一些失去土地,生存不下去的赤贫,大多数人是为了这顿肉食在挨揍的时候,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棍棒加胡萝卜的效果十分见效,仅仅十多天之后,还留在校场上训练的部队就已经变得有模有样,虽然还无法做到数百人步调一致,但看上去已经还算是整齐了。

    王襄和高公纯等一大帮文官在杨可世、王瑞臣等人的陪同下,观看新军训练。

    看到校场中的情景,王襄面带疑惑地看向杨可世:“我大宋国练兵,没有这样练的啊……这是准备走仪仗呢?”

    高公纯也是跟着说道:“这些军校们拿着棍子这样打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这样走方队打起仗来又有什么用?”

    杨可世鄙夷地看了高公纯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有意思,今天也算是开了眼,这是立威啊,让这些军卒们习惯于服从,在听到口令后不自觉地就会按照军令行动,令行禁止,这才是一支强军的根本,如此训练,两年内可练出一支精兵!”

    王襄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杨可世,虽然心里有些不信,但是却没有说话。

    李纲在复相后就连上了十条奏疏,先是把张邦昌、王时雍等伪官贬谪出京,随后又下诏处死,以儆效尤。唯有吕好问因为出身勋贵世家,故而被放过,依然还做着吏部尚书。

    到了六月,宫中突然报出喜讯,潘贵妃突然给诞下一名龙子,这让赵构是喜出望外,也凭添了许多烦恼。一边是自己做太子的侄子,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两相权衡,他自然还是向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自是更加不肯迁都长安,与太上皇凑到一块。

    不过河南府的翟进、邓州的杨可世拥兵自重,唯太子的马首是瞻,不肯听从调遣,始终是个隐患。其时大将翟进据洛阳,东京留守宗泽派闾勍代替翟进知河南府,翟进以奉太子令为由,引兵拒之。六月底,宗泽部将王善攻荥阳,却被翟进所部在汜水关击败,只得退守郑州。朝廷命刘光国所部讨伐洛阳,但是刘光国畏惧翟进,只是固守颖昌府一带,迁延不进。而老将刘延庆则见应天府和京兆府这边争执不下,深以为祸,居然称病不出,请求官家放归其致仕还乡。

    刘光国、刘光世兄弟据守颖昌、陈、蔡二州,私下却与杨可世、翟进两人达成协议,互不攻守,无论官家如何催促,也是按兵不动,大家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与此同时,在应天府的朝堂中,以李纲、许翰为首的主战派又与黄潜善、汪伯彦为首的主和派之间矛盾激化。八月上旬,许翰首先在朝堂上发难,目标却先指向了御前营都统制王渊,将御使少丞邓肃弹劾王渊贪污不法的事情公布出来。

    此时正是官家赵构最为倚重王渊统兵之时,李纲一派向黄潜善等人发难,却选错了目标。此时殿中御史张浚见风使舵,就立即上奏弹劾李纲。

    黄潜善特意在朝堂上将张浚弹劾李纲的奏折副本出示给李纲,李纲在见到弹劾的奏折后立刻向官家提出了辞呈。这本是官场惯例,朝臣如遇到弹劾,需先提出辞职,再由官家出面挽留。不过,这一回官家却是没有按照惯例行事,拖延了几天,李纲等到了却是官家罢相的谕旨。

    李纲这次复相,只有七十多天,就再次被罢黜,至此,应天府的朝堂就完全被投降派所控制了。

    这个时候,官家赵构已经做出了不去长安,先暂时迁都到扬州,往江南繁华之地逃跑的决定,实际上已经准备放弃在北方的抵抗,更不用提什么收复河东、河北两地的打算了。

20、基业

    张灏是个非常有实践精神的读书人,与大宋国那些读书把脑筋读坏了,开始推崇所谓道学精神的腐儒们有很大不同。所以在自己培养的学生们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之前,李岘准备把自己的基业交由他来打理。

    于是,作为河东路招抚副使的张灏就成了新的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使。

    在凤州南面的长举码头与前往成都府任职的新任川峡四路制置使赵隆分别后,李岘准备抽出两个月的时间,好好的指点张灏一番治理地方的技巧。

    民以食为天,如何打理好一个农庄或是军垦屯田营是张灏最先需要学习的,这当然需要从最基本的农耕开始学起。“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虽然说的是贵族们在军事上的眼光短浅,但是儒家不事生产,确实是影响整个华夏文明生产力进步的一大因素。

    李岘现在身为陕西东路兼河东路兵马都统制,现在也算是个说话有一定份量的大人物了,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能够影响到东宫太子府所发出的决策。所以他准备从现在开始,就要逐渐改掉这天下读书人身上的这些坏毛病。

    天水县李家庄园田地里的麦子长势很好,不是一般的好,几乎个个穗大粒圆,颗粒饱满。将近芒种,麦穗已经金黄,快到了准备收割的时节。

    站在地头,李岘随意地挑了两颗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了几下,然后吹了几口气,掌心里就只剩下数十粒长条状的麦粒。张灏也学着李岘的样子做了一遍,然后仔细地检视着手里的麦粒。

    “这麦子粒大饱满,只怕一亩地的产量能够到了四石吧?”张灏并非毫无见识,他听说过最好的田地一亩能打三、四担小麦,于是就猜测道。

    “呵呵……”李岘笑着看向张灏,“这是专门的育种地,每亩都是精耕细作,施肥和管理花费的人工都是大田的数倍,秋季还会休耕一季,如果产量不能达到六担以上,就基本上是白干。这农牧水利是民生的根本,而这种子优选却是种地之前的第一要务。随着大量铁制农具的运用,对于农业生产的好处显而易见,尤其是大量修筑的水坝水渠,让农田由旱地变成水田,会让粮食的出产增加两到三倍。筑坝修渠,兴修水利,耗费的人工巨大,必需由官方出面来组织才能施行。作为官府,每年组织地方、修建水利设施才是第一件要干的正事,其他的都要排在后面。”他在给张灏仔细地解释着,“陇右和关中的大部分地方实际上每年可以收获两季,秋天种小麦,夏天种糜子和谷子,但却要保持一定的牧草种植数量,需要喂养大量的牲畜,不要小看农家喂养家畜,否则无从积攒足够的肥料,地力会逐年衰退。”

    张灏跟在李岘的身后在田野里转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庄园和工坊。

    每一个李氏庄园必然会建在河岸边上,一侧的河流上必然会修筑起一道规模不小的蓄水河坝。从河坝的两侧,会引出几道干渠,沿着山势,蜿蜒着向荒野上蔓延出去。在渠道的两道大闸门之后,一定会修建有长长的引水涵洞,在这些涵洞的上方,就是地坊的厂房。厂房之内,各种各样的机械在十几座水轮机的牵引下连续地运转着,发出初级工业化时代特有的巨大噪音。

    这些机械还是主要以木制机械为主,但是旋转和传动机构已经渐渐被铁制零件所代替。这个年代,工坊里的生产还是以纺织业和粮食加工业为主。

    总体来说,李氏庄园就是围绕着这么一个初级的农产品加工和纺织工坊为中心而建立起来的,即便如此,机器化工业生产的高效率也为李家的庄园创造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最近几年,这种生产方式也开始在陇右和兴元府渐渐推广开来。

    这使得陇右地区逐渐在朝着大宋国内的纺织品生产中心方向在演变着,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的影响,陇右地区所生产的细棉布和各种毛呢布在十几年内,就会在国内的纺织品市场占据垄断地位。以水力驱动的初级工业化工厂的生产效率是国内那些手工作坊根本无法比较的,拥有着巨大的品质和生产成本上的天然优势。

    富足!

    这是李氏庄园带给张灏的第一印象,庄园里的人们面健康红润,脸上带着安逸和和煦的微笑,心态平和,这些都让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里的人们的生活状况。即使是在富足的江南和东京城,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如此众多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唯一让张灏有点不适应的是,这里的妇人们也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互相说笑着,俨然看不到她们身上有任何的约束。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李岘就领着张灏穿过庄园里的住宅区,来到了庄园里的水力工坊里参观。

    他的时间也很紧,也需要让张灏快点见识到机器生产的好处。

    眼看到了夏收时节,工坊里劳作在男丁大都已经放了麦假,回到自家的田地里准备收割庄稼,还留在工坊里生产的大多是女工。机械制作工坊也大多停工,只有纺纱、织布和奶制品工坊和磨坊还在开工生产。

    纺纱工坊里的条件还好一些,唯一的感觉就是太过闷热,而织布工坊里的噪音却已经高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李岘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而张灏却在工头的陪伴下,饶有兴致地在那些织布机间钻来窜去,不时还在询问着一些生产工艺流程。李岘对此倒没有保密的心思,他在各州的主要庄园工坊有几个都已经改造主要开始制造和出售机械了。

    “有什么感想?”李岘在自家的田地里转了一圈,察看了一下甜菜的长势回来后,张灏才从工坊里钻了出来。这家伙的身上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李岘让他还换了身衣服,这才请他坐下来喝茶。

    张灏也顾不得文士的形象,端起一杯凉茶来一饮而尽,然后这才说道:“李氏之富足超乎某家原来想象多矣!”

    李岘笑了笑说道:“这样的庄园,光我名下就有二十三个,而且这里并不是其中最大的几个,有时间的话,再带你去秦州冶铁堡和兴州的铁工坊转转。”

    张灏在听了这话后有些傻了眼,低着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无奈他的算术并不怎么好,估计还是没搞明白。

    “这些年来,某与刘帅、赵帅和何帅等在这陇右河湟之地招募安置流民,建立了差不多百十余处这样的屯垦点,安置军户约十四万户。”李岘的脸色变得严重起来,“大部分屯垦地都只是初步建成,条件艰苦,我希望你能把它们都变得这座庄园的模样。某不需要你学枣祇那样来提出军屯的建议,但却希望你能够成为任峻那样的人!先在陇右熟习屯田事务,如果能够保住关中,再在整个关中推行此制。”

    枣祇是三国时期向魏武曹操提出屯田制建议者,而典农中郞将任峻却是屯田制的真正施行者,正是由于任峻的杰出贡献,保证了粮食的供应,魏武曹操才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南征北战,逐渐统一了整个北方。

    李岘现在把自己比作魏武,很明显地表示了自己的野心。

    张灏现在算是投靠到了自己的门下,他现在并不介意暴露一些自己的野心,这反而更会给一些手下更大的期望。

    背叛和动摇是很多时候因为你自身没有实力,让手下的人看不到希望。

    张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魏武之屯田法,起初虽然见效快,还是有不少的弊端啊!”

    李岘叹息了一声:“陇右各军,不可轻动,才能让西夏察哥不敢轻动,否则某也许能够解除汴梁之围……这是某家在这世上的立身之本,不敢轻易拿来冒险啊!”

    张灏拱了拱手道:“李帅明智,也很有可能被朝中的那帮文臣们拆散,落个与种帅一样的下场。我听何蓟说何帅也在被迫在城外,不教外将入城,最终才战死疆场,实在是令人为之叹息扼腕。”

    李岘扬了扬眉毛,然后才说道:“这就是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文臣的主要原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特别是兵事切不可与之为谋啊。”他随之转过了话题,“闲话不说了,只要切记无农畜不足立本,无工商不足以致富就可以了。农业畜牧虽然是根本,但若想要真正的发展,却是只能依靠那些工匠和商人。儒学的最大缺点是不重视工匠,认为这些匠人是贱业,可器械机巧却要出自于这些匠人之手。人若是不会制作和使用工具,和茹毛饮血的野人有何区别,这天下三百六十行,可从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他指了指自家的工坊笑着说道。

    张灏听了这话后眯起了眼,感觉似乎自己对这世界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21、见闻

    烧制红砖的工艺要比烧青砖简单好几道,只不过红砖墙的颜色对于大宋国来说却是违制的。只有那些士大夫阶层才允许使用朱门红墙来修建家宅,况且李岘还是用红砖来修建工坊。有些应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人在行事时部得要有些规矩不是。所以当诺大的厂房被涂了一层白灰后,就显得很有一些后世的工厂气息。

    秦州清水县冶铁堡的李氏铁工坊与大宋朝一般的治铁坊最大的不同是隔着十几里地就能远远望见那两座高达十多丈,在冒着白烟的巨大烟筒。这是李氏冶铁坊的特征,大宋国其他地方的炼铁高炉虽然也有烟筒,但绝没有这般高大。若要修建这么一座烟筒的成本,足以新建十几座规模不小的冶铁高炉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道理谁都懂得,但是却是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

    自汉武帝时代实行盐铁官营以后,中国的冶铁高炉形制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的改进,官营冶铁坊犹如后世某高时代的国企一样,从来就不思进取,而且还把工匠们的创造力慢慢给抹杀掉了。

    李岘能够开办私营冶铁坊,这得要感谢王安石的元丰变法和蔡京,蔡京在政和初年把铁酒茶马等的官营限制给取消了,允许开办私营作坊从事到这些行业中来,李岘才能顺利地开办起了冶铁作坊。

    只不过宋代官方对于私营冶铁作坊收取的税赋实在是太重了,竟然要收取三成的产出,这让绝大多数私营治铁坊都处于亏损的境地,若不是李岘拥有一些后世的知识,对于整个生产工艺进行了大的改进,他的几处冶铁工坊也是开办不下去。

    由于是夏收时节,生产机器零件的车间都已经停工放假,但是制造武器和盔甲的车间里却一直在坚持生产,并没有停产。刘法和刘仲武两个老货当年把秦凤和熙河两路的将作坊都扔给了李岘代管,李岘干脆将两座兵器作坊合并,就安置在了自家冶铁工坊的下游位置。

    兵器作坊里的匠人们正在劳作,从车间里传出叮当作响的打铁声似乎显得与这个时代有点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感到新奇。在这还处于半手工制作的时代,兵器作坊里从事劳作的工匠数量实际上要远比机器要多得多。

    生产所用的钢条、钢板等原料实际上在铁坊里已经被锻造好了,但在武器制作工坊里还需要进行重新加热,再锻造成型。粗坯的锻造过程是在机器上完成的,但是精细的锻打、修正、淬火和打磨等工序还是需要依靠手工制作来完成。

    “这座工坊里最重要的设备就是这台轧钢机和这十几台水力锻造机、机床,正是这些机器使得工坊的生产效率提高了很多倍,这座只有不到一千工匠的将作坊每年所制造出来的兵器、盔甲和弓弩等数量,甚至比原来汴梁城内两大军器监将近一万名工匠所制作的还要多,足以供应目前西北各军的装备和消耗。”李岘带着张灏来到工坊内唯一的一台水力轧机前面,指着同时能够轧制五根钢条的五辊轧机简单地介绍着,“人类的进步实际上就是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进步,当这些机械的生产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后,仅仅一个人的劳动成果,就足以养活数十人的生活。”

    张灏附下身,用铁钳夹起一根刚刚锻制出来的钢条放到铁砧上仔细地检视了一遍,又拿起一柄小铁锤在钢条上面敲打了一通,然后叹息了一声:“通体均匀,都是上好的精钢,属下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懂得的。是否也可以这么认为,当这些机器生产在普遍应用之后,就可以避免百姓们再遭受饥馑的生活?”

    “这是自然,若是机器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生活得比现在的一般地主之家还要好。”李岘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个年代的地主们,大部分还是舍不得天天吃肉的,也要隔几天才开一回荤。除了出门见客,不少的官员和地主们也常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在这个物资极度缺乏的时代,人们根本想象不到后世由于生产过剩所引发出来的危机。

    “富足来源于机器,属下似乎明白了一些先生工坊技艺的精妙,不论是农事畜牧,还是工坊生产,这些东西利国利民,若是推而广之,何须再愁国家不能富强!”

    李岘点头说道:“我期望你今后所做的,正是把这些东西推广到关中、河东、川峡乃至整个国内。富国强兵,此为一体,人的体力来源于食物,如果连饭都无法吃饱,这天下何来强兵一说。这大宋国自立国以来的积弊,就是兵员虽多,但却一直不想办法让他们吃上饱饭,这当兵的饿着肚子,平日里饿着肚子,就没法完成训练,如何能在战场上打出胜仗?这农耕畜养天下,工坊生产富天下,其间在有商贾沟通有无,何愁天下不富。唯有天下富足,才足以养出精兵出来。”

    离开了冶铁堡,张灏觉得有些兴奋,他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一些李岘之所以财大气粗的秘密,这位年青的统帅正是依靠着对食物、衣甲和武器供应的控制,渐渐掌控了整个西军。表面上来看,似乎这些西军统帅们依然还是个自独立的,但却要依赖李岘对于物资和武器的供应,如果他们不听李岘的,那么他们手上的部队很快就会受到削弱,甚至还有可能会自行溃散。

    这是李岘在西军当中话语权很强的一个主要原因,确实是财大气粗,因为他在陇右和兴元府一带的产业已经让他有了如此做法的底气。

    这些东西,是那些游离在西军体制外的文臣们很难体会出来的。

    张灏在来陇右之前认为王禀、翟进和杨可世肯听从李岘的命令是因为私人有关系,到了这里才发现,他的认知存在着很大的偏差。西军里的私交是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是李岘控制着他们的主要后勤特别是武器的供应。

    能装备和养活起这么数十万人的大军,也确实需要有些真本事啊!

    离开了李氏的铁工坊,日头已经西斜,旷野上依然是热浪滚滚,暖风习习,清水河两岸田地里翻滚着的金黄麦浪总能带给人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一座被废弃的水车矗立在河滩上,自从在清水河上修建了三座蓄水大坝后,这些原来的灌溉设施已经大多被废置拆除,似乎也见证着这一地区在农牧生产上的进步。

    从共有八条干渠从这些河坝上引出,灌溉着清水河两岸数万公顷的土地,让原来贫瘠的旱田变成了丰沃的水浇良田,粮食的产量增长了将近三倍,使得这片土地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变得更为富裕和繁华。

    “农忙耕作,农闲时进到工坊里做工,就目前而言,这是最为适宜的生产方式。”李岘指着远处一大片紫花盛开的苜蓿地笑着对张灏说道,“这些土地都归各堡寨驻屯厢军所有,其中可征募大约四分之一的青壮用于征战。土地公有,切记不可改变,各军永远不得以土地来作为军功奖励,这是规矩,军垦屯田的成败就在于要彻底抑制土地的兼并。”

    “大帅所指的是均田?”

    李岘摇了摇头:“这些土地可交由军户租种,切记不可买卖即可。这人呐,有勤有懒,只靠上面奖勤罚懒是永远也做不到公平的,这天地自有规则,多付出就会有多收获。这些军户中,青壮每年必需抽出两月时间来进行军事训练,虽然逐远征战不成,但若要保卫家园却足以胜任。所谓的家国兴亡我们先放在一边,可我们终究还是炎黄子孙,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华夏百姓在遭受异族的奴役和蹂躏不是?”

22、北辽使团

    在离开幽州四年后,李岘又重新得到到了有关北辽国的确切消息。

    这消息并不是从他所派出去的商队那里得回的,而是北辽帝国派出的一支使团穿过河西走廊抵达了兰州。西夏人对于原来的宗主上国还保持着一定的敬畏,居然派兵一直护送着这支以耶律行、萧斡和李奭为首的北辽国使团一直抵达宋境。

    正在会川城的李岘在听到消息后,很快就跑到了兰州,来迎接耶律行这一行北辽国使臣兼商队的到来。

    李岘实际上并不喜欢全身穿着笨重的甲衣亲自出现在战场上,而是更习惯于在后方运筹帷幄,统划全局。可惜的是,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许多事情都还需要他切实躬行。他现在有三个老婆,去年却一起怀孕,让他难受了好一阵子。现在都空闲了下来,两儿两女,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共享天伦,自然乐在其中。

    赵芸儿眼泪婆娑地想跟着丈夫一起去兰州,却被李岘很无情地给一口拒绝了。他要改掉大宋军中被那些文臣们养成的带着妻妾睡在军帐里的坏毛病,要求秦凤军和熙河军的军将们在出征时一律不准在军营中看到女人,自己要以身作则。

    在兰州城外的驿馆里,李岘见到了耶律行一行人,这耶律行是耶律大石的族侄,出身辽国皇族,原来李岘并没见过,但是辽国使团的两位副使萧斡和李奭两人却是他原来在出使幽州时都多次见到的,尤其是萧斡,作为北辽国的礼部官员,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陪同在宋国的使团身边。

    这另一位副使李奭是北辽国宰相李处温的长子,倒霉的李处温在萧皇后和耶律大石、萧干等人北逃时,与五万多汉军一起,被挟裹着一起逃到了阻卜部,只怕是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幽州的土地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尊使这一路上还好?萧皇后和大石林牙可好?”李岘笑着对耶律行说道,这些辽国人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但是面色却也显得很健康,看来北逃的辽人似乎已经又恢复了不少元气。

    耶律答道:“天祐皇帝已经于两年前在镇州可敦城登基,改可敦城为上京,今年特遣使团与宋国商议联合攻金之事,末想到吾等从开春后即动身前行,但至夏境后才听说宋国已不在矣。”

    李岘笑了笑说道:“谁说宋国不在?只不过是天子被掳而已。现有太子在长安京兆监国,抵御金人的决心不改,原来某与天祐帝和萧皇后在幽州时的协议仍然有效,尊使可去长安拜见太子便是。”

    萧斡在一旁说道:“既然李使君如此说法,这长安吾等自会一行。不过北地缺少铁器工匠,临来前天祐帝特意嘱咐微臣,让某找到李使君,询问购买铁器军器等事项。”

    李岘哈哈一笑:“这事好说,辽国缺铁,我大宋缺马,此番交易,对双方来说都是有利,有何不可。至于具体的交易事项,咱们回头细细再议。”

    接下来,他从萧斡和李奭的口中,知道了耶律大石在靖康元年在镇州(乌兰巴托西)登基,改元元庆元年,并娶了原来的萧皇后为皇后,并被阻卜、敌烈、图扎拉、粘八葛等游牧部落推举为“天可汗”,大有一统漠北的趋势。

    这让李岘在听了后有些心惊,由于跟随耶律大石、萧皇后和萧干逃往漠北的部族有将近二十万,现在北辽人反而成了漠北一带最强大的一支势力。在这个世界,由于现在北辽国的影响,也许另一世界中的蒙元帝国不会再出现,但是如果被北辽提前统一了漠北蒙兀诸部,是福是祸还很难预料。

    现在他也先顾不了这么多了,先与耶律大石一起合伙干掉威胁最大的金国才是正事,虽然漠北的游牧部落拥有很强的战斗力,李岘并不认为自己的发展会落后于他们。等到自己的部队开始装备长枪火炮的时候,大汉民族就会凭借绝对的人口数量,来淹没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一切弱小民族。

    李家庄园酿造的蒸馏白酒就目前而言是这个世界是品质最好的白酒。契丹皇族出身的耶律行虽然年青时见识也不少,但在品尝过李家庄园的白酒后还是赞不绝口。草原民族好酒,辽人也不例外,也许与他们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习性有关。

    等大锅里的风干牛羊肉煮熟后端上桌来,大家推杯换盏,自然就愈发熟络起来。李岘从三人的谈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一星半点日常生活片断,差不多能够大概判断出目前北辽国的状况来。

    耶律大石不愧是状元出身,确实很有才能。他把跟随他北迁的六万多汉民和种地的辽人安置在金山(阿尔泰山)到乌山(杭爱山)之间的广大牧场,实行屯垦制度,游牧加定居。随着粮食和牧草种植面积的不断增加,抵抗灾害的能力也在不断增强。作为北辽主体的契丹、奚部和阻卜三大部落的实力大为增加,不断有一些弱小的游牧部落投靠进来。

    前年北辽骑兵与金国征讨北辽的追兵在土兀喇河进行了一场大战,耶律大石亲率四万骑军大破金军,基本上稳住了局势。由于从临潢府到镇州之间隔着将近两千多里的戈壁和沙漠,行军困难,金国基本上算上放弃了对于北辽国的继续征讨。

    而耶律大石正是凭借着在土兀喇河一战击败强大的金军,在漠北的游牧部落中确立了很高的威信。虽然北辽国既定的国策是养精蓄锐,伺机打败女真,重建大辽,居处祖宗基业,但是内部也有一些部族在主张向西扩张,特别是原来滞留在天山一带进行游牧的契丹和阻卜部落。

    这次耶律大石派出以耶律行为首的北辽国使团经西夏入宋,也有想借机探听一下哈密力和高昌王国虚实的意图,准备彻底掌控这两个因为喀喇汗国不断扩张而在名义上早已经投靠了辽国的回鹘王国,打开与宋国之间的商道联络。

    由于李岘和刘法、赵隆等人多年的努力,积石军的控制范围也慢慢拓展到了青海湖南部的大河曲部,也就是著名的土谷浑马产地。到现在陇右地区每年所能够提供的军马数量已经提高到了将近四万匹左右,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西军缺少军马的冏况。虽然并不是极缺战马,李岘还是与北辽使国在口头上达成了每年用一万匹成马交换八百万斤生铁的交易,为了对付金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北辽国的军事实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送走北辽国的使团前往长安后,李岘就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主要是在西宁州、积石军和河州的牧场,开始为明年的大战做着准备。康泰和梁超所统帅的两支以胡人为主的骑兵部队也撤回了西宁州进行休整,准备调往关中。

    经过几年的发展,这支以游牧民族为主组成的骑军已经扩充到了一万余人,成为了一支重要的突击力量。由于不断地突入西夏境内劫掠,这支骑兵部队的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其战斗力甚至并不亚于杨可世所统帅的西军精锐重骑。

    明年初金军肯定还会再次南下,为了确保关中地方万无一失,李岘也开始准备动用自己的底牌了。

    唯一让李岘感到遗憾的是他期望最大的火枪试制仍然没能成功,只能是多制造一些那种手扔的霹雳雷以备守城之用。他现在思考的问题是利用洛阳消耗金军的实力还是放弃洛阳退守陕州,这是一个对自己手上军事力量评估后的选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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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介绍:
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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