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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嗨的废宅     关于我意外进入巨兵长城传txt下载     关于我意外进入巨兵长城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槐河域之乱(二)

    平三正思索着,那把剑柄上的荆棘居然瞬间变长,直接扎穿了平三的手。平三刚从被强行抽取形元的疼痛中缓过来,手部又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甩手,但是刺已经扎穿了他的手掌,将他双手牢牢地钉在一起。

    “嘶——(消音)怎么回事——”平三拼命地把双手分开,想强行把剑扯下来,更离谱的是,有些尖刺竟然开始弯曲起来,平三看到这些弯曲的尖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扎进自己手腕的血管里,沿着血管像虫子一样蠕动起来。他感觉更加不妙,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分开,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尖刺沿着自己的手臂一直往上,直到伸进袖口里。

    “不是吧,这个死法,比之前还要惨啊!”他疯狂地抖动着手臂,想把这个在血管里蠕动的“虫子”给抖出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如他想的那样,心脏很快就传来一阵剧痛,看来那把剑的刺已经伸进心脏了,它还想干什么?平三只见整个剑突然扭动起来,虽然看着是石头的质感,但此刻分解成许多“荆棘”样的线条,顺着手上的伤口进入了肉里,片刻后手里的剑和伤口都消失了,身上的剧痛也不在了。

    “这是?”平三有点懵,这把剑是藏进自己身体里了吗?但是身上一点变重的感觉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异物感。他仔细地看着双手,心想,那把剑进入自己身体之后会怎么样呢?有办法弄出来吗?

    他这样想着,突然右手一阵剧痛,看见许多荆棘正从手心冒出,扭曲缠绕在一起伸出成了刚才的剑身,另外一部分荆棘则往下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腕,剑柄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剑柄被分解成荆棘埋在自己体内,还是自己的手腕代替剑柄了呢?

    几分钟后,平三终于弄明白了,只要自己心里想象,“剑”就会从自己的左手心或者右手心冒出,也可以随着心意收回,只是每次冒出和收回,手心都会传来真真切切地撕裂痛感,甚至挥舞的时候手上都会传来被荆棘编制的护腕造成的刺痛。

    “痛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多玩几次我非贫血不可。对了,那个三圣女好像让我拔出剑之后去找她,她知道我能拔出剑吗,还是她对每一个见到的人都这么说了?”

    平三决定先回去找三圣女。这个“荆棘之子”听着并没有侯君说的那么好,侯君多半是被骗了,就算不为了三圣女的要求,解决她也能推迟这个害人的组织继续扩散。

    他走到房间出口,想到每次都是有人在出口处偷袭,便先从手心唤出荆棘剑,贴着墙壁小心地靠近,往外一看,并没有什么人。他这便放心地走了出去,按照记忆沿着来时的路朝三圣女所在小跑过去。

    ------

    东城门已经打开,逃难的人们和尸鬼正疯狂地往外涌,赶来的鬼差和士兵也被吞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茶罗喵和大壳正站在一间屋子的屋顶上,看着水泄不通的城门,茶罗喵焦急道:“啧,这下出不去了。”

    “茶罗喵,你看——那些鬼差和士兵已经配备了驱鬼符,相信这些尸鬼很快就能解决。”

    “等尸鬼彻底解决了,我们也出不去了......”

    茶罗喵焦急地搓着手,突然摸到了手上的戒指——那是申凉猴所赠,据说里面有他收服的强大的灵魂。

    “在五步谷的时候,老前辈教过我怎么用这些灵魂的力量。”茶罗喵双手合十,念道:“来吧,鹤大爷,我献出左胳膊的皮肤,请你将我和大壳带出长街吧!”只见手上的戒指闪过一道白光,一股极其阴寒的形元从戒指中冒出,钻入了茶罗喵的七窍。

    大壳听得茶罗喵的念咒,觉得不对劲:“等等,用这些灵魂的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了,不然它们凭什么帮我啊。”茶罗喵微闭双目,双手受形元的影响不自觉地张开,头也歪向一侧,如同上台前的提线木偶一样。

    “快停下,我们还可以想出别的办法的——”

    “再晚就来不及了,走!”茶罗喵的瞳孔瞬间放大,此刻已是脸如白纸,面无血色,但却依然神情自若地在与大壳交谈。只见他背后,那股阴寒的形元凝聚出了一对鹤翼,茶罗喵从后面抱住大壳,大声喊道:

    “给我——高高飞起来啊!”

    他扇动那双鹤翼,一下升起数十丈高,顿一顿后迅速飞往东门外。

    “哈哈哈,看那些人,都在下面啦!”如果大壳现在抬头,就能发现茶罗喵虽然外观看起来和死尸一样,但表情却一脸新奇、兴奋,与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壳只感觉到胸腹部一片湿漉漉的,居然被染了一大块血渍,那血来自茶罗喵的左手——他左胳膊一整圈的皮肤,竟然直接消失了,血肉直接被暴露在空气中,正在往外冒出大滴大滴的血珠。他不痛吗?

    “茶罗喵,快找个地方停下!我给你止血!”

    “安全了再停下!芜湖,我飞啦!”

    “这......”虽然大壳见过更骇人的伤势,但眼前作为朋友的茶罗喵为了脱离险境毫不犹豫地让自己损伤,还是感到一丝揪心。“为什么阴将神门要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啊......师父也是,为什么要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啊!”

    “我有分寸的啦,真该谢谢猴哥和老前辈,不然我们都得交待在这了。还有,你该减肥了。”

    ------

    槐河,不仅灌溉了青水国东南部的水田,养育了那一带的“鱼米之乡”,也是青水国东南各城重要的交通水路,它最终汇入金沙国的母亲河——翡翠母河。

    此刻,一艘小船正穿行在河中央,顺流而下直奔金沙。小船内的一张床上,正沉沉睡着的小野一跃而起:“冰块脸!”

    “他好好的呢。”小野听到一阵清冷的女声,正是罗兰。罗兰指了指另一张床,小野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冰流正睡在另一张床上,身上血迹斑斑。小野立刻跳下床,朝他跑过去。

    “冰块脸!你醒醒啊——”小野摇着冰流,担心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他真的没事。”罗兰上前拿开小野的手,小野这才觉得自己不管不顾地让冰流醒来,这样来确认冰流没有危险让自己心安的确非常不对。小野坐在冰流身边,握住冰流的手,运转形元,下一刻,冰流全身都被白色的火焰笼罩。

    罗兰大惊失色,一股紫色的形元迅速围绕在她身边:“你干什么!亏变色龙还说为了稳定你们的情绪要把你们放在一起!”周围三两个避役也围了上来。

    小野朝罗兰伸出手掌对着罗兰,示意罗兰停下,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形元能力,‘八苦业火’的‘生’火,一个很简单的治疗术,只能把一些皮外伤‘烧’掉,顺便给冰块脸一点我的形元。”

    冰流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白火下很快消失不见,但是冰流并没有醒来。

    “如果冰块脸中毒或者还有什么内伤的话我就没办法了......大壳!对了,其他人在哪里?”

    罗兰见小野确实没有加害冰流的意图,便收起了形元,示意避役们退下,道:“放心,翡翠会视任务大于生命。我们的任务是把你们带回金沙,你们就一定能在金沙见面。”

    小野左右扫视了下,发觉自己是在一艘船上,除了罗兰,房间门口还有两个避役。加上刚才退出去的避役,想来对方还有更多的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毕竟冰流和自己都被他们所救,便先道谢道:“谢谢你们救了我和冰块脸......不过我还不认识你们呢。”小野发觉断刀正放在那自己刚才躺下的床边,便走过去拿起,又坐回到冰流身边。

    罗兰将手搭在自己胸口,盈盈笑道:“我之前介绍的时候你没听吗?金沙国,翡翠会罗兰。”小野这下才得空仔细端详罗兰的外貌。眼前这个着黑羽衣的兔女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尖而细的耳朵高高立起,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双眉修长,眸子如美玉流光,如竹节般修长纤细的手指正搭在微微隆起的胸口上,挡住那道引人遐想的衣领,浑身白毛如白雪般挑不出一丝杂质,是一个极为俏丽的美人。

    但是小野只看见了一个兔女,年龄比自己大。

    “罗兰姐姐......你认识变色龙吗?这些都是他筹划好的吧。”

    “不错。你们真应该好好感谢他。”

    “可是......我还不了解你们呢。翡翠会是什么?金沙国的异术组织吗?”

    “对,翡翠会是一个可以给所有人一个机会的异术组织。如果不是翡翠会,我也不过是卡由城街头一个小叫花,又怎么会有如今为国效力的机会呢?”

    “为国效力?”小野挠头,有些不解,“翡翠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

    “像我这样的人,在金沙被称为‘贱籍’,地位在金沙最低,世代相传,永世不得改变。”罗兰却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背景来,“贱籍不得参加异术组织和将神门的招募,不得接受教育,不得为官,不得从军,不许购置土地产业,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只能从事贱业。但是翡翠会,这个由亲王建立,为金沙国执行秘密任务的异术组织,会破例从贱籍中选拔人才。就是亲王给了我们额外的机会,让我们得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正是如此,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完成翡翠会的任务献出自己的生命。”

    “秘密任务?什么样的任务?”

    “说出来了还算是秘密吗?我们只是在为国效力,实现自己的价值。”

    罗兰继续说道:“关于翡翠会的更具体信息,在你真正加入我们之前还不能透露给你,但你放心,亲王非常欣赏你们,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小野做了个“停”的手势,“等一下,加入你们?你又不肯告诉我翡翠会是什么组织,又想让我加入你们?你们是金沙国的吧?就这样擅自决定了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罗兰又是浅浅地笑道:“当然,你只能加入我们。你攻打长街城门,已经视同谋反,别说是将神门,就算王子也不可能给你开罪。放眼大陆,敢接收你们的只有黑峰和翡翠会了,比起残暴的黑峰,为仁慈博爱的亲王效力不是更好吗?”

    “亲王......”小野想到,两年前金沙王暴毙,新王上任后迅速撕毁了与青水国的盟约,派王族监视金沙将神门,囚禁白辰王子,并公开发布对白辰公主——洗月的通缉令。雷将神在捣毁巨兵长城的黑峰据点时,曾经发现金沙在秘密为黑峰提供火药。如今的金沙已然成了青水的敌国,如果加入翡翠会,不就等于叛国吗?

    想到这,小野手心微微发汗,问道:“亲王......是什么样的人?”

    罗兰俯身到小野耳边,小声说道:“和你一样,景仰将神门和白辰王,立志守护天下的英雄。”

    小野感觉呼吸都停了一下,这个亲王难道是个好人?罗兰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然表面了金沙亲王的立场——他显然不支持新王倒向黑峰,而且对于白辰和青水很可能是支持和同情的。

    而且鹿哥很可能也在金沙,自己一直想去金沙找他,如今翡翠会又向自己伸出橄榄枝,可以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了。

    小野又问道:“变色龙也是翡翠会的人吧?他在青水做的一切,都是亲王的任务咯?”

    “没错,只有这次救走无辜的冰流王子是临时起意,但是亲王知道后认为变色龙的判断很正确。”

    “变色龙在临街潜伏多年是为了什么?临街城隍变质和他有关吗?”

    “怎么可能,亲王心怀天下,即便是对青水百姓也一样会仁慈以待,绝对不可能让变色龙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小野警觉起来,握住断刀,心想:“罗兰是金沙人,她竟然知道临街城隍吃人的事?”但转念一想,两人都同属翡翠会,变色龙肯定会把自己在临街的见闻与组织共享,罗兰知道也不奇怪。但还有一件事很可疑——

    “冰块脸告诉我,在临街城隍想落跑之前,变色龙似乎早有准备,突然出手用如意布袋拿走了城隍的愿力,还用城隍的空间石脱身了。他就不怕城隍的空间石会通向危险地方吗?一个大天位的高手,会有闲心在临街潜伏那么多年和茶罗玩猫捉老鼠吗?临街城隍,根本就是和你们合作的吧?”

    罗兰听闻此话,渐渐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继续。”

    小野又想起在槐坊,平三告诉他的猜测,接着说道:“还有槐坊......石玉盛宴只有傲雪能造,但是槐坊的城隍自爆呢?大壳告诉我他在城隍庙感应到了大量的愿力和业力,和在临街的一模一样!而且......变色龙之前还往我身上也灌注了大量的愿力!变色龙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愿力?他为什么会知道强灌愿力的阵法?你们炼金术士什么时候开始练气了?”

    罗兰将双手抱在胸前,颔首道:“结论是?”

    “临街城隍这么多年都是在和变色龙,和你们翡翠会合作吧!收割业力的秘术也是你们给他的吧!只是没想到冰块脸会带两个大天位去临街,变色龙不得已才把城隍当做弃子——还有槐坊!和临街那次一样,也是在城隍庙毁了后有人煽风点火迅速发生了骚动!我在刚到临街的时候就见识过,变色龙很擅长引起骚乱!这两次骚乱都是变色龙引起的吧!这就是你们仁慈的王的手下吗!”

    小野越说越激动,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停不下来:

    “槐坊城隍自爆也是变色龙弄的吧?同样的阵法他也用在了我身上,只是城隍没撑住自爆了!你们要这么多的愿力和业力做什么?残害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你们还敢说心怀天下!”

    罗兰挑起柳眉,用玩味地眼神看着他。

    “还有变色龙逼我去攻城......是为了把我拉下水吧!让我除了加入你们翡翠会之外没有别的选择吧!什么给人机会的组织......你们真是无耻残忍得令人发指!”

    “不错。”罗兰终于开口答话,“现在你还有的选吗?冰流王子现在身受重伤,就凭你能在现在的情况躲过追云王子的追杀?本来想让你们心甘情愿加入的,结果你这头莽狼非要把话挑明了让大家都不高兴。”

    “追杀......我的同伴呢?他们怎么样了?”

    “谁?恐兽?狗术士?浣熊大夫?变色龙让他们去城里布置尸鬼,他们和你一样,成为青水的重犯了。所以不用担心,翡翠会会很好地接收他们的。”

    “你!你们!”小野气得发抖,拿着刀指向罗兰。

    罗兰却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们以后可是同伴呢,现在还是好好相处吧。”

    “我和冰块脸是绝对不可能加入你们这种害人的组织的!”

    罗兰打了个响指,立刻有许多拿着刀的避役走进房间内,罗兰冷冰冰地威胁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冰流王子考虑吧?这里是槐江上,船外都是搜捕你们的官船,凭你的本事走得掉?”

    小野猛地一踏甲板,整艘船便都摇晃起来,那些避役都跌倒在了地上,小野迅速向罗兰冲过去——“你不知道怎么散去愿力吧?我能感觉到我现在还是大天位!”

    罗兰没想到小野竟然会鱼死网破,一下被小野抓住了脖子,小野迅速点了她的穴,退回到冰流旁边,将断刀夹在她的脖子上,对避役们喝到:“出去!不然她死定了!”

    罗兰却下令道:“动手,他不杀人的。”她看向小野的眼神充满了嘲笑。

    避役顿时举刀围了上来。以小野此刻大天位的功力,击倒这些避役本是轻而易举,但他刚一运功,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全身都像被撕扯一样,同时身上的愿力也在控制不住地外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愿力外泄时强大的冲力也冲散了靠近的避役和罗兰。

    门边,变色龙突然显形,依靠在门框上,“啧啧啧,咱就是出去一会就能惹出这么多事,亲王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小野明白,是变色龙逆转了术式,现在他身上的形元正在外散,同时挤占了本用来运转自身形元的周天经脉。那股大天位的形元现在反过来将他重重地压在地上,让他动惮不得。

    变色龙却没有靠近,只是指挥那群避役道:“去,把那头狼和兔子捆起来,现在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想法了。”

    变色龙此刻只是在虚张声势,在用“绝”救出冰流时,他到底还是被花蝠子覆盖了整个追云府邸的形元所伤,现在的战斗力并不比大星位高多少。他在临街听大壳讲过许多小野的事,知道这个白狼总是能整出各种意外,因此只是让手下靠近。

    船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炸开了,木屑伴随着火花掉了下来,避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变色龙和罗兰都下意识地看向船顶,一条狗却一脚踢开船舷上的船,飞进来捞走了小野和冰流,正是茶罗喵。

    “你!”变色龙指向茶罗喵,又气又急又惊,几乎说不出话来。茶罗喵扇了扇背后的鹤翼,留下几张揉成一团的纸,迅速飞走了,叫嚣道:“这下是你输了!你输了!哈哈!”

    变色龙迅速后退,大声喊道:“离开!那是起爆符!”

    轰地一声巨响,小船的一半沉入水中,周围的官船听到动静都围了上来,茶罗喵左手抱着小野,右手揽着冰流,飞快地升高然后飞走了。

    小野马上发现了茶罗喵的异样:“茶罗!你受伤了!手怎么了,好多血!脸色很差!”

    茶罗喵却得意道:“还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小野更紧张了。

    茶罗喵急道:“我会飞啊,你没发现吗?”

    “好酷啊,但是不疼吗?先停下来止血吧!带着我和冰块脸不沉吗?”

    “和大壳比,你俩和纸一样轻。”

    在茶罗喵的下方,各类建筑无房都成了一个个小方块。在这个高度,看不见从长街跑出的尸鬼正沿着槐河向四周的城市移动,追云在压制住长街的尸鬼后就不再关心那些逃窜的落单尸鬼了。这些尸鬼将会在密林中,郊外,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袭击路过的百姓,将他们也转化成尸鬼,然后循着先天形元的味道向没有城隍的小村子,更多人聚集的地方跑去。

    沿着槐河流域分布的城市,一场大乱即将爆发。

第三十二章 槐河域之乱(三)

    长街旁的城市,章临城郊外一座山的山洞内,大壳正给小野他们检查伤势。

    小野短时间内被灌注和抽取大量形元,一般来说这会对人的经脉系统造成很严重的损伤,但幸好小野本身足够强壮,因此只需要好好休息调理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

    茶罗喵除了手上的外伤没有别的损伤,之前面如死人应该是被阴灵上身后的表现,大壳用治疗形元止血后为他包扎了伤口。

    小野看着仍然昏迷的冰流,焦急地问着正在用形元检查的大壳:“冰块脸怎么样?没有什么大碍对吧?”

    大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隐瞒并不能让冰流恢复,还是说了出来:“很糟糕......那股大天位的形元一直积郁在他体内,持续损伤他的五脏六腑。左脚被打断了,我得先给他接骨......”

    大壳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夹板来。

    茶罗喵问道:“不是应该先散掉那个异常的形元吗?一直这样会没命的。”

    “我只有大星位,根本碰不了这股形元......现在只有师父能做到,但是回五步谷的卷轴和传信工具都被变色龙拿走了......”

    “冰块脸......还有别的伤吗?”小野握住冰流的手,祈求似的看着大壳,好像希望大壳告诉他冰流没有再受到更多的伤。

    但是大壳只能如实回答:“我在他身上还发现了很多奇怪的蛊毒......”大壳掀起冰流的上衣,轻轻拨起冰流的毛发,皮肤上有许多小孔,显然是毒虫叮咬所致。

    “而且......他的经脉被外力反复灌注形元......已经被毁得......恐怕他以后都不能用形元了。”

    这话如霹雳一般,炸响在小野耳边。冰流一直都想用自己的力量来守护青水,现在他不能用形元了......小野回想起和冰流在芦浮岛时,两人一起看着矗立在那里的飞流王石像时,冰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父王,母后,族人,他们都以飞流王为榜样,也希望我能成为他这样的国王。可我不像他,也不想像他。

    飞流王认为,让所有族人都躲在这座空中城池里(芦浮岛),就能远离所有危险。

    如果不是被百年来安稳的生活消磨了战斗力,如果他们再强一点,就不会连保护家园都做不到。

    飞流王自以为的保护害了他们,但我的族人,至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绝对不会当这样一个国王的!

    我加入将神门,就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

    只有用力量才能保护族人!保护青水国!

    小野还想起了,当冰流听到傲雪所说的飞流王的真相时,那个震惊的表情——

    “百年前,三代组长飞流王率领全族数万战士,与黑峰国百万王刹军在嚎叫山决一死战,最终整个芦芦族只剩飞流王一人生还,而他带回故乡的,正是那块浸染着数万芦芦族战士灵魂,日后打造了芦浮岛的巨大浮空石。”

    “强弱如此悬殊的战斗......即使取胜,也注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为什么......他们要不顾一切地战斗......芦芦族是全天下最懦弱的王族......我族从来就没有为了天下的安危战斗过......芦芦族做的,就从来只有逃避而已......”

    在冰流失神之际,傲雪差点偷袭得手。

    小野紧紧握着冰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哽咽地说道:“怎么办啊......冰块脸醒来,我要怎么和他说啊......他要守护天下的啊......他要证明自己的力量的啊......他是和飞流王一样勇敢的王子啊......”想到两年来,冰流一直尽心尽力办好青水王通过大王子交给他的事,为了让自己能加入将神门,那个高傲的王子在将神和许多大官面前那样低声下气为自己作保——冰流做了这么多事,虽然不能每一件都尽善尽美,但都尽了自己的全力,而如今,他竟然因为城隍的事,被自己的亲哥哥弄成这幅模样。

    看着冰流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想着冰流一直以来一个人承担着的压力,小野越想越难过,终于忍不住伏在冰流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大壳默然无言,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小野,茶罗喵只知道冰流是个好人,又见小野如此伤心失态,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山洞里,回响着小野哭泣的声音,和着洞顶水滴在地上的撞击声响,是如此的绝望和无助。

    ------

    趁着长街尸鬼之乱波及地下迷宫时,平三用易容术混出了地下城,回到了地面。

    “对不起了,三脸姑娘,以后我再来找你。”

    易容成一个普通的鹿族,平三发觉长街虽然此刻还算井井有条,但是街上却有不少人在清理尸骸,洒扫地面上的血迹,许多房屋建筑也出现破损,巡防营的明卫和鬼差到处都是,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平三见到这景象,不由得好奇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严密的防守还有人能搅乱长街?不过我可不能问,不然会被暗卫怀疑的,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听听本地人聊天吧。”

    ......

    “这其实是向龙神表达虔诚的机会啊。”

    “是啊,被尸鬼所食完全符合荆棘之子的教义。”

    “愿彼安息。”

    “他们已经到达极乐了吧。”

    平三在闲聊的人旁边坐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居然还发现不少金沙来的奸细,我老早就说了,这金沙一直没憋好屁。”

    “所以现在严查起来,那些金沙奸细肯定要收敛了,最好能全部搜干净!”

    “话说回来,那头白狼是死了是吧?”

    “是啊,居然敢单枪匹马来攻城?不过居然能放倒那么多鬼差和士兵,真是让人想不到。”

    那两个人突然听到旁边的鹿猛地一拍桌子,随后那头鹿便冲上来揪住他们的衣领,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白狼死了?怎么死的,讲!”

    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但迅速恼怒起来:“关你什么事啊,想打架是吗,来啊!”

    但是平三却松开了他们,黯然神伤地走了。

    小野死了......不应该啊?不可能的,小野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平三随即想到,“小野......那绝对不会是你。你身上......有麦当的影子。那样直面磨难的你,敢相信奇迹的你,立志成为英雄的你,是不会这样死去的。”

    平三随即想到,为避免尸鬼产生,那些暴尸荒野而无人收尸的尸身,都会被送到专门的藏骨堂安葬,长街正好有个藏骨堂,可以去那里辨认尸首。平三打定了注意,找人问了问藏骨堂的方向,便朝那里去了。

    藏骨堂就是之前茶罗喵定位冰流下落的地方,这里的老板是一个秃毛的狐族老年男人。藏骨堂没有雇佣额外的员工,只有这个老狐狸在慢悠悠地将堆在门口待处理的尸体拖进藏骨堂内。平三上前问道:“老先生,请问您......”

    “什么?”

    平三想到,城隍庙要想追查冰流,肯定会派人盯着藏骨堂——如果小野真的死了的话,前来这里询问小野尸首消息的人自然就是冰流的同党,想到这便换了个问法:“啊,我有个朋友失踪好几天了......我怀疑他已经遇害了。”

    “你朋友有什么特征吗,我说不定记得。”老板慢悠悠地说道。

    平三想了想,道:“是犬族的,基本是靛青色的毛,很帅,我记得是比我高这么多,手上有个戒指。”平三开始描述茶罗喵的特征。

    “我没有印象了,给你找找看吧。”那老板走到尸体堆前,点起蜡烛查看他们的脸。

    平三顺势说道:“老板,要不您给我指一指犬族的尸体都堆在哪,我自己找吧。”

    “没有分什么族啊,都堆在这了。”老板看起来是个慢性子,说话一直是不急不慢的,语气也很平淡,他把蜡烛递给平三,自己又点了一根,“一起找吧,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吧?”

    “是的......他支撑我活到了今天。”平三此刻恍惚了起来,不知道说的是小野,还是茶罗喵,亦或二者皆有?

    那老板听到这话,停住了动作,瞥了眼屋内,又深深地看了平三一眼,但平三只顾低头查看,没有注意到老板的举止。

    那老板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是对你很重要的朋友啊,你为了他,连这么多尸体都不怕。方便的话,能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我老了,也想了解一下年轻人啊。”

    “我们的故事不怎么好......因为我只是单方面崇拜他,他原先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现在好不容易能够真切地看见他,他却死了......”平三用力翻起了一具尸体,每对比一具,心情就释怀一点。

    老板却问道:“为什么会崇拜他呢?一般来说,父母才是孩子走下去的力量啊。”

    “也许吧。但是我总让他们失望。”

    “这恰恰说明你很幸福啊,因为你是美好的,因此你的父母会希望你更进一步,才会对你抱有如此大的期待。”

    “他们更希望的是我能够让他们有面子。”

    “在我看来,父母最大的面子就是孩子能够幸福啊。”

    平三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来,看见老板正一脸关怀地看着他。老板蹒跚地走向平三,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平三的肩膀:“回家去吧孩子,这么晚了,你还在藏骨堂这么不吉利的地方,你父母会担心的。我会好好地帮你找你的朋友的。把你的地址给我吧,我找到了,就过来告诉你。”

    平三垂下头,不知为何眼睛噙满了泪水。来巨兵世界这么多天了,自己的确没有思念过父母,因为想到父母便只有他们恶毒的咒骂和粗暴的殴打。但是在年幼时,父母的确憔悴地关心过自己。在人类世界,绝大部分人仅仅只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了。父母也有他们自己的难处,也被无情的现实和生活摧毁得心力交瘁,支离破碎。只是他们的压力无法表达,他们的痛苦无处安放,没有人教他们该怎么做——因为父母的父母,也没有人教他们怎么做。

    父母也不过是有了孩子的小孩罢了。

    平三抹了抹眼睛,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谢谢你,先生。如果我爸爸能和你一样慈祥就好了。”

    老板也怔了怔,嗫嚅着嘴唇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了。平三走进藏骨堂,拿起笔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上“槐坊出云观”然后撕下来递给了老板,“这是我的地址,谢谢您,老先生。”

    平三尚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写临街的话百分之百会被暗卫盯上的。

    “海市!”平三走出一段路,老板突然喊出一句话,“去海市!那里什么都能交易,什么人都有,去找精通堪舆之术的术士,让他们帮你找人!”

    平三问道:“海市?在长街吗?我该怎么去?”

    “每个月的朔日,海市都会在长街开放,拿上邀请函,到时候他们会告诉你地点。”老板气喘吁吁地走过来,递给平三一张褐色的空白纸,“这个东西,我也用不上了,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平三深深地朝老板行了个礼:“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随便找了一家酒店投宿,已经是深夜了。幸好在地下城翻箱倒柜找了不少铜板,店家收了一倍的价钱后就没有向平三要路引。

    精疲力尽的平三倒在床上,双手举起那邀请函——那上面一片空白。平三吃吃地看着邀请函,思绪万千。这邀请函上却突然浮现一行字:长街悦来客栈天字阁,卯时,过时不候。

    咦?用茶罗喵教的掐心算点算一下日子——原来刚好是明天!

    平三把邀请函捧在胸口,高兴地在床上打滚:“真是好运啊!好耶!”

    ------

    长街地下密室内,这次是傲雪在等追云了。

    典狱长推开房门后便无声地退了出去,追云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问道:“公主怎么有事想起我了?”

    “长街怎么会有尸鬼?你的人明明抓到了冰流怎么让他们跑了?”

    追云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匣子,看也不看傲雪一眼:“那就要问公主啊,事发前公主明明发现了释放尸鬼的尸符,却没有及时向城隍禀报,是吧?”

    傲雪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不能在城隍面前暴露!有什么事我只和你当面说。”

    “算了吧,你一直都知道城隍是自己人。典狱长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报——那头白狼,和冰流一起上过芦浮岛是吧?你认识他。”

    傲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你这么厌恶冰流,又从来不提起白辰公主,而他们两个都没有救你的理由。所以我猜呢,你之所以能活着离开芦浮岛,是那头白狼救了你吧?”

    “是。”

    那匣子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追云拍手道:“那就解释得通了,你其实是希望长街出点乱子,这样白狼就安全了是吧?”

    “......”

    “齐格凡(胖熊猫)告诉我,他们之前去临街的时候就发现你在给他们通风报信了,有这回事吗,公主?”追云微微前倾,仔细地端详着傲雪的脸,“你不在地下城的时候,地下城可是出了好大的乱子啊,一个大星位的避役就把那里搅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我从黑栗村带出来的人啊,他们都是来帮你实现梦想的。你当时极力反对我安排自己的人进去,可是你根本就没能力经营地下城啊。”

    追云只知道平三有易容能力,因此想当然地以为平三是避役。

    傲雪无言以对,她悄悄瞥视门外,只有典狱长一个人。她心中做好盘算,如果追云要对她不利的话,那就在这里摊牌。

    “长街现在的状况,恐兽的研究得停一停了,万一出现什么岔子,我是真的无力解决了。”

    “你怀疑我的能力?”傲雪站了起来,追云言语隐隐暗指她曾经弄出的恐兽之乱,那是她的死穴,一戳即爆。

    “怀疑,但不是完全怀疑。”追云又开始把玩他手上的匣子,“公主不是一直苦于没有素材吗?现在素材有了——到处都是尸鬼,随便抓。”

    “你的意思是——”

    追云把那匣子推向傲雪,那匣子自动打开,里面是一条褐色的蠕虫。

    “‘尸魔’的研发可以放上日程了。”

第三十三章 槐河域之乱(四)

    平三顺利地混进了悦来客栈,来到邀请函指定的地点,那里有两个猪族在看守着一道闪着蓝光的阵法。平三将邀请函递给他们,他们看了看后示意平三走入阵中,平三照着做后只见白光一闪,自己赫然出现在一个山谷内。

    山谷到处都是摆摊叫卖的人,金银、翡翠、珠玉,这些在海市都是人们懒得瞧的寻常货。这里的人的确如藏骨堂老板所说,什么都卖——乐谱,乐器,药草,毒虫,关在笼子里的兽人少年,甚至是畸形的兽人。而在海市上走动的更是什么人、各族人都有——像什么独眼龙、刀疤脸与之相比都算正常的了——比猪老大还庞大的鼠族人,全身脓疮的大象,双臂皆无的熊猫,两个头的蛇,没有羽毛的禽类(因为没有羽毛所以平三认不出是什么种族),只有额头有一只眼睛的山羊。

    这便是“海市”,是槐河域一带最大的地下交易场所。只在固定的日期开放,会在不同的地区对特定人群发放邀请函,被邀请者只能通过在各地安放的传送阵在指定时间内进入交易并离开。被邀请者不仅有各方怪咖,还有一些正派名流,甚至是王族。

    平三想,我即使在这里露出真面目都没关系吧?但是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等着出售的畸形兽人,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摸一摸口袋,这么几个铜板,真的能请这里的术士帮自己找人吗?唉,要是茶罗在就好了,可惜自己和他们走散了,大壳最后发来的讯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山谷的入口处,有一道巨大的裂谷将山谷和外界隔离开来,知道“海市”具体地点的人只能从搭在裂谷上的狭窄的吊桥通过,而在“海市”所在的吊桥端,搭建了一个高高的哨台,两名猴族在那里警戒周围的情况,吊桥上也有两个猴族在巡逻,以及给有资格入场的人引路。

    此刻,一只在吊桥上巡逻的猴子察觉不对劲:“奇怪,哨台上的人怎么半天没动静了?”

    另一只猴子打了个哈欠回答道:“睡着了呗,真羡慕能上哨台站岗的人,反正有什么事都是我们在桥上的兜着,幸好下个月我就能换岗到上面去了。”

    那只猴子却指着他说道:“你脖子上这是啥?哇,好大一只虫。”对方的脖子上,停着一只圆滚滚的红色虫子,看起来很像蜱虫,而且正在不断变大膨胀。

    打哈欠的猴子下意识地把那虫子一拍,突然停住了动作,他的同伴正要问怎么回事,只见他七窍流血,往后一仰掉进了万丈深渊。那只猴子被吓得六神无主,正要高喊时,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巴,一根刺穿过了自己的后心,他又眼看着一只身穿黑衣的老鼠从吊桥下翻了上来,用一把生锈的菜刀在自己喉咙上一抹。

    “吱......吱鼠......”血水涌上了他的喉咙,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后的老鼠把他一放,他也和同伴一起坠入了裂谷。

    “哨台上的已经解决掉了,放心。”一只老鼠说道。

    “这里有人能认出我们,一切小心。”另一只老鼠说道。

    再也没有别的守卫了,两只老鼠从吊桥溜进了“海市”。

    此时,平三正漫步在海市内,看着两边叫卖的稀奇古怪的物品,有些猎奇又有些吓人。他依稀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剧里的人物用一个大洋,也是在这样的闹市里闲逛,用大洋加上自己的口才和经验,不断换价值比自己手上稍微高一点的物品,最终换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他掂了掂自己的铜板,心想:“我的口才可不怎么样,论经验也比不过这些来了海市这么多次的老油条,要怎么才能从这些人手里买到需要的东西呢?”

    平三来到一个肉摊前,摊主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猪族,身上满是刀疤,表明这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且凶狠的硬点子。看到这个摊主,平三想到了初来巨兵世界时遇到的猪家兄弟,便朝他走去,问道:“劳驾,这里卖器官吗?”

    “卖,小帅哥,想买点什么?上好的猴胆,生取的象牙,名门望族的蛇皮,这里都有,你要肯再出点钱,我可以给你看点‘好玩意’哦。”摊主故作神秘地指了指身后的抽屉,平三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来买的,我是来卖的。”

    “哦?”摊主拿起菜刀,重重地砸到砧板上,“行啊,我这里也收货,小哥你想卖什么?”他用刀对着平三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平三一个激灵,解除了自己的易容术。

    “豁。”摊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平三,突然朝平三凑过来,平三能闻到他满嘴的烟味和腐烂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摊主说道:“小哥,你不一定非得卖器官,你可以和我进厨房,我们来一场最朴素的交易,这可比器官划算多了。”说罢,他竟然舔了舔嘴唇。

    平三立刻意识到摊主指的是什么,忍着恶心,道:“不,我还是用器官吧。”他伸出手道:“一只胳膊多少钱?”

    “五钱。”

    “这是否......”

    “不满意,是吧?小哥你这么做实在是暴殄天物。”摊主露出极其惋惜地神情,说道:“第一次来吧,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般人我都不说的哦,小哥你身上的肉太少了,来我这肉铺卖不到几多钱,你应该去找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主顾或者摊位——你不知道吧,很多权贵都有收藏器官的癖好哦,这里有人高价收购稀奇罕见或者名流的器官,去找他们保证你赚得钵满盆满。”

    平三立刻答谢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然后不顾摊主的挽留飞速跑开了。

    血腥,残忍,荒诞,这是平三对“海市”的第一印象。哪怕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平三,在来到这里后还是感到巨大的不适。

    平三想,如果要寻找那个摊主说的那种顾客,就应该先观察那些在出售内脏的摊位,以及身上携带着这些东西的人。平三的盘算是把自己身上的一些器官卖一个好价钱,然后再用复活来修复自己的身体。幸好穿越的不是《炎X》,不然自己肯定要被不灭火焰制裁的。

    正一路搜寻着那样的摊位,平三见到前方一个堆满各种动物肢体的摊位,有两只着斗篷的老鼠在询问着什么。他凑近一听,

    “我们要买‘王后的眼睛’。”

    “没有那样的东西,请回吧。”

    另一只老鼠似乎不依不饶:“真的没有吗?我要搜你的摊位。”

    摊主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只有海市执法者才有这个权力,你乱来就是在挑衅整个海市,不怕死就来搜吧。”

    那只老鼠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看来是没有,我们走。”

    王后?平三想起了在地下迷宫,三脸鼠女给了他一枚、或者说是三枚金币,让他交给王后。等等,信息量有点大,青水王后的眼睛被挖了在海市出售?哎呀,未必是青水,也可能是黑峰或者金沙......也可能‘王后的眼睛’只是一种商品的别称呢?比如妃子笑,红烧狮子头,夫妻肺片,鱼香肉丝什么的。

    但是平三还是觉得,这两只老鼠提到“王后”实在是太巧合了,便用易容术换了鼠族的面孔,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那两只老鼠一路都在问“王后的眼睛”,但是并没有人有出售这个东西。其中一只忍不住说道:“糖,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我不认为归老会舍得售卖,我们直接去仓库看看。”

    被称作糖的老鼠点了点头,又往后瞟了一眼,小声道:“柴,有一个大星位的高手在跟着我们,但是步法虚浮,应该是只练内功不修体术,还是要小心应对。”

    “没事,把他也引过去,到时候被归老发现了正好让他当替死鬼。”

    平三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仓库,只是觉得奇怪,一路上摊位越来越少,怎么他们往没有摊位的地方去了?看起来他们找到有那种癖好的主顾了,自己上前推销一下说不定也能赚一大笔钱。便也跟了进去。

    走到门前,平三感觉不大对劲,里面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但是一想,器官不都是这样吗?便沿着墙壁悄悄地走了进去。里面很暗,几乎没有光线,平三屏住气想听听“主顾”是怎么说话的,但他一停下来,整个仓库内便是死一样的沉寂。

    不对啊,自己不会是种什么圈套了吧?平三便悄悄地沿着来时的路线撤退,脚上好像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猛地向后一倒,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架子——然后那架子也倒了下来,砸到旁边的架子,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了下去。平三被吓得魂不附体,完蛋——要被海市追杀了!追杀就追杀吧,好像没什么......等等,万一遇到猪摊主的话!

    整个仓库一下子被照亮了,几只猴子从门口小跑进来,又毕恭毕敬地站成两排,一只巨大的蓝背乌龟拄着拐杖,缓缓迈着步从正门走进来。

    “真有意思啊,已经有三年没人敢在海市闹事了。”那只乌龟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倒下的架子立刻直立起来,架子上的物品也都回到了原位,露出了之前被压住动惮不得的平三。

    “小老鼠,嫌命长,偷东西,起不来,砰砰砰,归老到,手忙脚乱爬起来!”那只大乌龟念完自己现场编的顺口溜,似乎是对这顺口溜很满意,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猴子们也附和着大笑。

    平三看着这只大乌龟——他应该就是海市的掌控者,归老了。刚才那一下复位都是他用形元做的吗?这起码......这肯定是大天位啊!

    归老走向平三,缓缓说道:“小老鼠,被分成肉块卖掉补偿归老的损失前,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平三赶紧解释起来:“等等!老前辈,我、我不是偷东西的!”

    “还撒谎,看来要先把舌头拔掉。”归老摇着头说道。

    “我、我说真的!我看到有两只穿着黑衣的老鼠溜进来、我怕他们偷东西所以才——”

    一只猴子溜了进来,附在归老的耳边说了什么,归老说道:“哦?两个吱吱鼠族溜进来了?还把守卫杀掉了,杀得好,没用的东西就该这样,也省的归老动手了。看来是时候要清理掉一批没用的手下了。”

    平三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跟着说道:“您看,我没有撒谎,您相信我吧!”他又想起听同学讲过的黑帮电影,伸出手挽起袖子说道:“如果您不信的话,我可以自己砍掉手指!”

    “手指哪里够?溜进归老的仓库,是要用命来道歉的。”

    平三已经知道这个归老是个无情且不容置疑的人了,他只能祈求道:“老前辈,看在我没有偷东西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准了,能死在归老手上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福气呢。”归老说的是实话,他走上前来,一把捏住平三的脖子,平三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本能地张开嘴,从嘴里伸出一枝枝桃树枝——

    这是归老的形元能力——“花开顷刻”:将触摸对象的寿元以“桃果”的形式与对方剥离,被触摸者的生命力会迅速集中到从嘴部伸出的桃树枝上结出的果实中,因此归老会掐住对方的脖子让对方本能地张开呼吸,好让桃树枝顺利伸出。果实被摘走或是桃树枝被折断的瞬间,被施术者即刻死亡,整个过程被施术者都不会感到痛苦,而是觉得越来越困然后失去意识。食用果实的人则可以相应增长自身形元和寿命。

    “奇怪?”归老发现,尽管平三已经没有了心跳,但是桃树枝上并没有结出果实,“难道这家伙原本就没几天可活了?”

    旁边一只猴子小心地请示道:“归爷,要不要卖给肉摊啊?”

    “干瘪瘪的,你是想让人以为归老已经落魄到要卖这种廉价货了?”那只猴子吓得立刻缩起头,归老把平三往地上一扔,说道:“扔到外面的垃圾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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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麦田,熟悉的小屋,熟悉的蜡烛。

    平三迅速地还阳回到了巨兵世界,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尸体上,而那两只老鼠竟然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那只叫柴的老鼠摸出了三脸鼠女给的金币,兴奋道:“找到啦!”

    平三伸手便抢,“还给我!”两只老鼠迅速撤退,平三一只手抓起一具尸体,朝他们两个扔过去,然后起身朝“柴”追过去,他将形元凝在脚底,往下一蹬,瞬间跃到了柴鼠的上方,猛地往下出拳,糖鼠立刻提醒道:“小心!”柴鼠回身灵巧地避开,反过来一脚踢在平三的下巴上。

    两只老鼠均是中星位,平三吃这一击,虽然没有受到重伤,但还是眼冒金星。平三恼火起来:“大天位的乌龟我打不过,中星位的老鼠都敢欺负我了!”再次朝两只老鼠冲过去。

    柴鼠道:“这家伙竟然有那金币,我们不如抓回去,在王后面前问个明白。”

    糖鼠却表示怀疑:“对方是大星位,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还是不要冒险。”

    “怕什么!我看他笨拙得很,形元攻击的成分也少,我一个人就能拿下他!”说罢,把金币丢给糖鼠,迎面朝平三跑来,却突然甩手朝平三扔出一把菜刀,平三下意识地往旁边躲过,但见柴鼠手腕一抖,那菜刀竟然又折了回来——原来菜刀柄上拴了一根弹绳,平三运转形元凝在右手,往那菜刀一打,那菜刀便再次飞了出去。此刻两人已近在咫尺,柴鼠忽地连发数拳,招式非常诡异,平三却根本不躲,只是把形元包裹住全身,进入“发”的状态一把抱住了柴鼠滚在了地上,突然一根箭朝自己额头飞来,平三被迫右手把箭拍开,柴鼠趁机把肩膀一缩,再往下一钻,挣脱了平三的怀抱。

    那把箭在空中抖了抖,飞回到糖鼠手中。平三现在看明白了,这两人的武器一个是菜刀,一个是箭,都用弹绳系在自己手上,在和修为相当的对手交战时,这种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非常有效,在对手分心之下不仅能强占先机,甚至能一击毙命——但是,自己是大星位,修为在他们之上,这些花招只要用形元护住全身就完全能抵抗。虽然对方不能拿下自己,但是他们的身手却比自己更高明,要是他们选择逃跑的话,那枚有许多秘密的金币就要被他们拿走了。

    糖鼠淡淡地说道:“你拿不下的,对方再弱,也是大星位。”

    平三见柴鼠有意向要捉拿自己,心里有了主意——赌一把吧,他捡起地上的尸体,朝柴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喊道:“你们给我记住了!下次再让我看到就弄死你们!”

    柴鼠一下把那尸体打到一边,愤愤道:“自己找死!”他扭头对糖鼠说道:“糖,一起上,把他抓到王后面前好好审审!”糖鼠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起追了上去。

    柴鼠再次将菜刀朝平三扔过去,平三听到声音,立刻进入“发”的状态,回身迎着菜刀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菜刀,猛地一拉,柴鼠便顺着绳子被拉过去。糖鼠见同伴处境不妙,也将箭丢向平三,这次深深地扎入平三的后背,平三因而反过来锁住了糖鼠的兵器。但平三从刚才柴鼠的动作知道这两只老鼠骨骼惊奇,柔术了得,自己是没办法擒获他们的,联想起在地下迷宫的线索——那里的老鼠也是吱吱鼠族,三脸鼠女也是,三脸鼠女说过她在百花会时要戴上斗篷面纱,加上眼前这两只老鼠也戴着遮盖全身的斗篷,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这次他不再伸手捉拿老鼠,在把他们拉过来后抓住他们的斗篷猛地一扯——

    他们的皮肤立刻暴露暴露在阳光下。吱吱鼠族大多毛发稀疏,(三圣女是个例外)加上常年生活在地下或者浓雾笼罩的黑栗村,因此他们娇嫩的皮肤格外惧怕光线,哪怕是月光也会将其灼伤。此刻已是辰时,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们身上,附近也没有可以遮阴的障碍物,他们身上迅速出现红斑,痛苦地嚎叫起来。糖鼠挣扎着朝平三丢来的尸体爬去,想用尸体或者身上的衣服来挡住阳光,平三冲上前一脚把尸体踢开,再拎着糖鼠,踩着柴鼠,威胁道:“把金币给我!不然晒死你们!”

    “快!还给他!”柴鼠痛苦地哀嚎着,糖鼠一言不发,将裤袋里的金币拿出来还给了平三。

    平三把他们都扔到了地上,蹲下身道:“我之前被你们害的死了一次,你们居然还在我尸体上扒拉钱——现在我要点精神赔偿不过分吧?拿来吧你!”

    这下有钱请术士买罗盘了。平三又问了两只老鼠几个问题,把斗篷扔还给他们后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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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野他们暂时藏身的山洞内,冰流闭目打坐,一句话也没说,从他醒来后到现在已经有两天了,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动也不动。

    小野坐在他旁边,拿起从山上挖来的野菜往他嘴边凑,担心地说道:“冰块脸,多少吃点吧,你真的会垮掉的。”冰流纹丝不动,宛如一尊石像,也没有出声——不仅是被毒哑了,似乎连说的欲望也没有了。

    “冰块脸?”小野的手随之颤抖起来,他一下子把冰流扑倒,捏住冰流的脸,把野菜往嘴里塞,“求你了,吃点吧!”小野又忍不住哭出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们真的很担心你......”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冰流的脸上,冰流却只是漠然地转头看向别处,好像眼前哭泣的人与自己无关。

    大壳和茶罗喵赶紧上前拉开小野,小野再也忍不住,扑在大壳的怀里失声痛哭——他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茶罗喵扶起冰流,勉强挤出笑容打圆场,想缓和这里悲伤而凝重的气氛:“哈哈,冰流王子怎么能吃生菜呢,我去生把火,给你们煮野菜汤喝......看我重操旧业,抓条蛇回来给你们煮肉汤......哈......哈哈......”没有人阻止他,但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大壳抚摸着小野的头,过了一会儿,小野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把茶罗喵和大壳拉到一边,小声道:“一直待在这里不行,我们得想办法下山,给冰流找药和吃的......最好能找到五步先生。”

    大壳担忧道:“可是茶罗之前下山的时候,到处都是通缉我们的告示和巡逻的人,就算找到大夫,他们也根本不敢给冰流开药治病......这里的药材太有限了,再拖下去,就算是师父也救不了他了......唉......难办啊。”

    茶罗喵举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试着联系鹤大爷,今天早上联系上了。鹤大爷生前就是大天位的高手,如果他肯帮忙,说不定冰流有的救。”

    大壳却叹气道:“太迟了,冰流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强行给他运出体内的形元,他一定承受不住,而且冰流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配合我的治疗。”

    “我要下山。”小野坚定地说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冒险也比等死好,先下山给冰块脸补偿营养,然后再找家医馆给冰块脸看伤。”

    茶罗喵看了看小野,也说道:“我也下山,鹤大爷的能力能迅速帮我们脱险。”

    大壳站起来,道:“我也去,如果大夫不肯配合的话,我也能帮上忙。”

    小野感激地看了看两人,擦了擦眼泪,道:“我们现在就出发。”他用藤条简单编了个系带,将冰流背在身上,然后三人一起离开了山洞。

    路上,茶罗喵丢了三次铜板,说道:“大伙们,我算了一下这次的结果——”

    “谢谢了,茶罗,但是我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尽管系带很牢固,小野还是托着冰流生怕他掉下来,“如果是大吉的话就不用担心,是大凶的话会影响大家的信心。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都不能再留在山上了。”

    茶罗喵默默地把铜板放回口袋里。

    此刻已是深夜,只有山脚下的客栈冒出灯光,大壳先上前敲了敲门,客栈的伙计警惕地打开一条缝,让小野他们给他查看路引,茶罗喵趁机用阴身附体让客栈的伙计不看路引便把他们放了进去。

    小野和冰流都戴着编制好的草帽,用布片蒙着脸——冰流虽然不会配合,但也不会反抗。希望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这些准备能瞒过路人。

    今晚的客栈似乎格外热闹,几乎每一张桌都坐满了人。一般来说,这种山脚下的客栈即使客人不点菜,也会在他们落座时按照人数给他们端上茶。但是小野他们落座时,客栈里的鹿族小二端来的却不是茶水,而是一个捆好的书简。小二把书简放在他们桌上,便退到一边。

    茶罗喵好奇道:“这是啥啊?茶呢?”

    大壳把书简拿来打开,上面是二十四个大字,大壳小声地念给同伴听:

    “巨兵之乱,族灭之辱,青水芦芦,此恨难消,厉兵秣马,誓除狼妖。”

    话音刚落,那小二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刀朝大壳砍来,门外飞进一个罗盘打飞了小二的武器,茶罗喵飞起一脚将小二踢开,下一刻,客栈内的所有人都从桌脚,桌下,衣服,甚至是全鱼宴里摸出兵器,朝小野他们冲来。

    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吼道:“跟我来!”居然是平三!刚才的罗盘就是他扔过来的。

    小野施展形元震开几个靠近的人,护着身后的冰流和大壳,茶罗喵也拿起木棒左右开弓揍趴了几个冲上来的人,三人迅速朝门外跑去,三人跑出门口时,大壳往后扔了几个由辣椒、洋葱、薄荷调制成的烟雾弹,呛人的烟雾顿时在客栈内弥漫开来,那些客人都被熏得几乎要瞎了,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三人跟着平三一起往外跑,茶罗喵欣喜道:“平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平三答道:“我去海市买找人的罗盘,正好撞上偷东西的吱吱鼠,和他们打了一架让他们被光线灼伤,然后拿走他们的钱找一个术士算出你们的下落,罗盘是赠品。”

    路边,突然冲出一头高大的鹿,举起手中的锤子向他们劈来,几人分散闪开,小野将形元以手劲隔空发出,将那人拍飞,但是远远地能看见无数的火把,以及震天的喊杀声朝他们靠近。

    小野一只手挥着断刀挡开射来的冷箭,另一只手托住冰流,喊道:“大家小心!有暗箭!”

    几只暗箭打在大壳的木衣上,幸好没有穿透。大壳慌忙问道:“平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现如今,追杀你们的已然不是那个大王子了,而是——整个青水国。”

第三十四章 槐水神灵

    “跟我来!这边!”众人在山上待了五六天,不知道山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跟着平三一边跑,一边打趴路边突然出现的追兵。

    小野一边背着冰流跑,一边问道:“平三,我们这是去哪?”

    “黑栗村!”平三手里举着一个从追兵那抢来的盾牌顶在身前,“冰流伤很重啊!”

    黑栗村?冰流的眼中久违地闪动了一下。在他去将神门前,曾经在深宫中听父王和母后说起这个名字,只是没有人告诉他这是哪里,而他听到这个名字时,总是感到仿佛被万箭穿心一般难受,心底一片骇然。稍微懂事后,他偶然一次想起去查查黑栗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知那是吱吱鼠族的生活地后便不再详查了。

    “黑栗村?”茶罗喵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里环境恶劣,终年被浓雾笼罩,不见阳光,只有吱吱鼠族和一些蛇族生活在那里,一般人很难在那里生存,为什么要去那里啊?”

    “青水王族一直对黑栗村采取很宽容的态度,不设城隍,不立州司,而黑栗村也非常安分,从没有过违逆王族的举动,那里绝对在大王子的势力范围外,应该还不会追杀我们。”

    的确,黑栗村一向对外封闭,人迹罕至,被允许阖村自治,外界也一向排斥黑栗村,小野心想,也许那里会有冰流需要的营养品和药物,甚至能找到医家好手。

    众人一路赶到河边,这里没有渡口,只有一艘船停放在岸上。

    平三指着船大喊道:“把船推下去!上船逃走!”说罢便把盾牌朝船上扔过去,好腾出双手来推船。

    小野却喊道:“你们都上去!”然后双手一托,茶罗喵和大壳都被扔了上去,平三此刻已经跑到船前,伸手欲推,小野却把他也托了上去,然后一脚把船踢入河中央,猛地一跳落到船上。

    茶罗喵怔怔地拍了拍手:“小野,牛!”

    从船舱走出一个龟族渔夫,他见到小野,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指着平三说道:“后生啊!你给那么多钱让我渡人,没说是渡朝廷重犯啊!”

    平三双手叉腰道:“所以你现在跳下去,就当船是被我抢了行不。”

    渔夫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碎银,道:“不行不行,别和我扯上瓜葛,这钱我拿了不安心啊。”

    “你是一定要我动手咯?”平三一把把渔夫推下水,“下去吧你!”那渔夫从水下伸出手比了个“可以”的手势,然后扎了一猛子游走了。

    小野有些不安地说道:“平三,这......”

    “对不起啊小野,我没办法了,只有骗他才肯把船弄到这边来。”

    小野却摇了摇头,朝平三微微笑道:“谢谢你做的一切。”

    平三停了有一会儿,茶罗喵不耐烦地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捂住耳朵。

    “好耶~~~”

    那船沿着槐河,飞快地顺流而下。

    船舱内有一些吃的,小野用手捂住锅炉加热,在不产生明火的情况下炖了一锅汤,众人将汤瓜分干净,小野也掰开冰流的嘴强行灌了一碗。虽然冰流还是如同木偶一样毫无生气,但是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在船上,平三和小野他们分别交换了自己的经历和所得的情报。

    “可恶啊,我就知道那个大王子不是好人。”

    “可是平三,那把吸收进身体的剑真的不用担心吗?还是让大壳给你看一下吧。”

    “没有什么异常啊。”

    “茶罗,你的手怎么了?整圈皮肤都掉了!疼死了吧。”

    “嘿嘿......”

    “问你话呢,笑什么?”

    小野把冰流轻轻地放在床上,又关紧了船窗,对众人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由我来站岗吧,大家早点休息。”

    “老是让小孩子来做这么重要的事,多不像话,啊~~~”茶罗喵这样说着,却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

    小野笑道:“我没事的,我的身体被形元锤炼得最多,所以能撑住,不用担心。”

    众人便都回船舱休息去了,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很快就都入睡了。小野戴着斗笠和面纱,右手拿着断刀撑在船舱前,左手抓着斗笠不被晚风吹走,静静地等着天亮。

    深夜,一声凄厉的喊声打破了槐水的宁静,冰流猛地坐起来,竖起耳朵——那是花蝠子的声音。

    “四王子......冰流失德......外通黑峰......炼制尸鬼......辱祖败宗......神人共愤......追云殿下......奉命擒杀......”

    这是花蝠子的传音功,即使远隔数百里也能令人听到。也许是离得很远,船舱内其他人都没有被惊醒。冰流直直坐着,身体不自觉抖动着,但见船舱门一下子被打开,小野快步走了进来,抱着冰流,低声说道:“没事的......他离这里很远......我们安全了。好好睡吧,我们都在你身边。”小野抱着冰流,没有察觉到冰流此刻眼中不再无神,有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里溢了出来。冰流微微张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深夜的船舱实在是太暗了,小野没有注意到冰流的变化,轻轻把他放下,盖上被子,然后走出了船舱。

    花蝠子的声音回荡在槐河上方,但冰流却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

    “千里江陵一日还啊!这槐河真是给力,我们下船吧!”起床后的平三望了望周围,朝大伙们喊道。他又走到小野身边,见小野竟然真的一眼没合眼,不自觉心疼起来,“小野,你还好吧?”

    “没什么的,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经常这样。”

    “啊,那可不行啊,这样很难长高的。”

    小野似乎被逗笑了,平三又赶紧接着说道:“但是小野,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很高的!”

    茶罗喵走来,敲了一下平三的头,“江陵是哪啊?”

    “应该是他‘原来的世界’的地名。”

    茶罗喵见到小野戴着斗笠坐在船舱前,也不由地蹲下,诚恳地对小野说道:“昨晚......辛苦你站岗了,我们这些大人真是没用。”

    小野却微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此处,槐水的流速已经显著地慢了下来,众人便拿出船桨笨拙地划了起来,平三喊道:“加油啊!黑栗村就在对岸了!”

    终于靠岸了,小野给冰流戴好面纱后,想再次把他背起来,平三见此,道:“小野......这样太累了,今天让我背吧。”他上前抱起冰流,心里咯噔一下:冰流的身体比纸还要轻。小野却摆手表示没关系,“冰块脸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安心。”

    没有人注意到,冰流竟然微微地点了点头。

    ------

    齐格凡——胖熊猫,他终于有名字了,伸手在泥泞的滩地上的一个脚印摸了摸,又拿起脚印里的沙子嗅了嗅。

    “一个半时辰前他们来过这里。”

    鬼头雕命令道:“追。”

    花蝠子和鬼头雕伸出双翅,朝小野他们飞去,高矮胖瘦四只熊猫——剩下的还没有名字,也以轻功急速追赶。

    小野这边,发觉不知何处起,这里竟然有了薄雾,而且越往前雾气便越浓,几乎要看不见前方了。

    茶罗喵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道:“走得没错,前面应该就是黑栗村。”

    众人来到一个用石头搭成的门前,在门上有细长的石头拼成三个大字:黑栗村。

    村周围没有守卫警戒,看起来黑栗村似乎不担心有人会溜进去,毕竟这里气候恶劣,不适合居住,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偷窃或者抢劫的东西。

    大壳见前方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忧心忡忡道:“真的要进去吗?我们还不知道吱吱鼠对我们的态度......万一他们也倒向大王子,那该怎么办啊。”

    “找到咯——”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众人回头一看,花蝠子他们竟然追到这来了。

    大壳不再犹豫,喊道:“跑啊!”

    花、鬼立刻打开双翅朝他们飞过去,熊猫们也跳了过来,但毕竟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堪堪赶到黑栗村门前时,小野他们都跑进去了。

    鬼头雕埋怨道:“悄没声地拿下就是了,非要喊。”

    花蝠子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猎杀,才有趣味啊。”

    齐格凡看了看前方吞没一切的浓雾,向两位大人请示道:“黑栗村地形复杂,环境险恶,若被他们深入就很难再找到了。大人,我们是否即刻调最近的王卫军包围这里?”

    “找?”花蝠子森森地笑出声,“我们根本不用亲自去找。”

    入目皆是浓雾,不见丝毫阳光。花蝠子一干人轻功皆在上乘,因此尽管黑栗村有众多沼泽流沙——这两种状态就是出现在这里了,并没有影响到花蝠子他们的脚步。

    几乎不能称为“路”的周边,都是干秃秃且扭曲的大树,树皮黝黑,似乎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看起来很多年以前,黑栗村还不是如今的惨状。

    感觉到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靠越近,齐格凡忍不住提醒道:“大人,‘他们’来了。”

    花蝠子却只是吹了个口哨,根本没放在心上。齐格凡不禁暗骂自己的愚蠢:“论感知,常年眼盲、况且是蝙蝠族的花蝠子大人不知道听觉比自己强多少倍,连自己都察觉到了,花蝠子大人肯定更早就发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花蝠子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鬼头雕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聚拢过来的吱吱鼠们。

    “围!”领头的吱吱鼠一声令下,数十只吱吱鼠拿着长枪对准他们,围了上来。

    “错,是你们被包围了。”鬼头雕用力地扇动了下翅膀,巨大的劲力裹挟着一股强大的气流,瞬间将方圆百米的浓雾吹散,几十年没有迎来日光的黑栗村竟然再次被阳光普照,但带来的不是普照下的生机,而是吱吱鼠们的灭顶之灾。

    在阳光的照射下,吱吱鼠们脆弱的皮肤很快被烧焦,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哀嚎着,几个尚存一丝神智的吱吱鼠试图爬到树荫下,寻求庇护。鬼头雕挡在领头吱吱鼠的树荫面前,将他拎在阳光下,冷冷地说道:“带我们的人进去。”

    吱吱鼠首领被阳光灼烧得死去活来,强忍着苦痛道:“黑栗村深处......是我族禁地!擅入禁地......槐水神灵降罪,所有人都活不了!”

    鬼头雕偏着头,森然笑道:“神灵怪罪?”他一把扯下吱吱鼠首领脸上的面纱,让日光如刀般在其脸上刻出无数道伤疤:“你们的存亡皆在我等一念之间。屠尽你族,我们可以比神灵做得更快、更好——”

    ------

    黑栗村深处,一个用石头搭成的堡垒外。

    “这个堡垒看着很危险啊,要进去吗?”平三问道。

    “当然要,我们走到这里,连一个吱吱鼠都没遇到,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小野托了托身后的冰流,“也许吱吱鼠都住在这里面呢?只要我们好好地和他们说清楚,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小野作为在青水长大的狼族,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他当然知道好心未必有好报,但眼下,众人一路躲着各种危险的路况和毒虫,来到这里时都已十分疲惫,而他们无法应对的强敌追兵又紧随其后,小野只能以此话鼓励众人重拾信心,至少在接下来与吱吱鼠的交涉中不要因为压力过大而另起冲突。

    小野在石门边上叩了叩,清脆而空洞地回音响荡在石堡内,“有人吗?打扰了——”小野朝里面喊道,但是除了他的回音,这里无人回应。

    要进去吗?可是强敌就在身后,被他们逮到必死无疑——甚至生不如死,看冰流现在的状况就知道了。小野背起冰流,走进了石堡。“走吧。”平三喊了一声,都跟了进去。

    石堡内,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已经枯萎弯曲的树,一个女人蹲在树上,似乎是在“看”着他们。

    小野双手围在嘴边,作喇叭状,朝女人喊道:“打扰了,请问——”

    那女人一下子跳到小野面前,或者说是冰流面前。

    女人的耳朵很短,结合脸型来看,或许是豚鼠或者竹鼠?但是仔细一看,女人的耳朵竟然有一条整齐的伤口,显然她的耳朵原本很长,被人残忍地削到耳根,再结合脸部轮廓来看,女人显然是一只黑毛兔子。只是她形容枯瘦,能看到她瘦削的颧骨,皮肤也如枯木般粗糙,一双大眼空洞着——她的双眼似乎被血腥地挖去了。

    虽然兔女的外貌因为这些残害而显得异常可怖,但大壳却从她脸部瘦削的骨骼轮廓判断出,毁容前,她应该是一个清雅脱俗的绝世美人。

    女人只是将双手伸向冰流,冰流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小野却迅速地挡在女人面前,生怕女人会对冰流不利。

    小野再次问道:“夫人,您——还好吗?”

    兔女停住了动作,“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声更是十分刺耳,“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嘎嘎。”

    平三上前问道:“夫人,您是吱吱鼠吗?”

    “我当然不是了,我是兔子呀,嘎嘎嘎嘎。”

    “那您是谁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变成......这幅模样呢?”平三追问道。

    兔女却在瞬间出现在了平三的面前,惊得平三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平三后退时发出几声叮当响声,兔女立刻伸手朝他裤子摸去,茶罗喵马上冲过来:“干什么呢!”兔女却轻轻地一推,甚至没有碰到茶罗喵,他却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兔女从平三的裤袋里摸出一点碎银,还有三脸鼠女交给他的金币。那些碎银掉在了地上,兔女却紧紧捧着那个金币,喃喃道:“可怜的孩子......真是可怜啊......怎么变成这样......”

    平三嘟囔道:“其实我觉得三圣女是活——唔!”茶罗喵捂住了他的嘴。

    兔女虽然没有眼睛,耳朵也被削掉了,但似乎知道在场每一个人的位置。她朝小野,或者说是冰流走去,伸出双手,道:“把他给我......好孩子,把他给我。”

    小野伸出手肘,做出防御的格挡动作,他提醒道:“夫人,您想干什么?冰块脸伤的很重,请您不要伤害他。”

    “伤的很重......啊,我知道,我是来救他的。”兔女继续朝小野走来。

    怎么办?要把冰流交给这个古怪的女人吗?

    平三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朝兔女喊道:“夫人,您是——”

    兔女却突然嗅了嗅,一股焦味?很快,众人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焦味,还有烟雾也从外面飘了进来。

    茶罗喵马上说道:“我去看看。”他刚出去就被吓得大叫出来。众人见状,也赶紧出去看看。

    只见石堡外,是一片火光。鬼头雕一手捏着吱吱鼠首领,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其他人也要么拿着一只吱吱鼠,要么拿着火把,在他们身后,是被火烧成灰烬的黑栗村。

    “你们!”这漫天火光,又让小野想起了被烧毁的牧云村,这些人行径更是让小野从心底里的愤怒——虽然他们是青水国的官员,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敌国黑峰一样残暴可耻。

    “一路烧过来的......”大壳喃喃道。

    “你们放火烧村不怕被城隍抓进监狱吗!”茶罗喵怒吼道,但又自问自答道:“城隍好像也是他们的小弟......这里也没有城隍......”

    平三担心地看着小野他们,手足无措地说道:“完了完了,小野他们死定了......夫人,您知道怎么离开——”转头却发现兔女居然想丢下他们自己进石堡。

    “喂!不许走!”茶罗喵朝她喊道,“你就是吱吱鼠供奉的神灵是吧?你的子民有难,你不该出手帮助吗?”

    “唉......”兔女叹了口气,瞬移到众人面前,伸手在冰流额头上点了一下,将一个写着“后”的令牌丢给小野,道:“你们沿槐河一直走,走到竹叶寨,把这个给他们看,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答应你。”说罢,便孤身一人朝花蝠子等人走去。

    小野担心道:“夫人——您想干嘛?”

    “打架啊,我有很多年没活动筋骨了。”

    “一个人?”平三惊道,“夫人,要不算了吧,您和我们一起走——”

    茶罗喵大喊道:“走啊!”众人迅速往石堡后面跑去,小野最后回头道:“夫人,谢谢您——”

    “没完没了了是吧?”兔女恶狠狠地说道。

    “夫人,可以告诉我们您是谁吗?”

    “青水文昭王后,三王子猎星,四王子冰流生母!”

    冰流听到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动了起来,朝兔女——这个他刚刚知道的“母后”伸出手。

    怎么回事?母后......应该是在王都深宫里的那位,文德王后才对啊......

    “杀!”花蝠子、鬼头雕、高矮胖瘦四熊猫一齐冲了上来。

    冰流忍不住回头看,只见王后的脚下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法,下一瞬间,海量的形元从阵内涌出,竟然生生逼退了花蝠子等人,形元凝聚在王后上方,化为一只睥睨一切的凤凰。

    “欺负我儿子是吧?”

    已经跑远的小野他们,仍然能感觉到地面在晃动。

第三十五章 相煎何急

    长街,城隍庙内,收到消息的典狱长正在给追云汇报情况。

    “殿下,起初我们以为冰流一行人只是慌不择路,但如今看来,他们恐怕早有预谋。黑栗村神殿内,有一个残疾兔女自称是青水王后,三殿下和四殿下的生母,她拦住了我们的人,花蝠子他们不敌,被迫退出黑栗村。那个女人还让冰流前往竹叶寨寻求援助。”

    “哦?她还活着?”追云微微惊讶了一下,“传话给花蝠子,那个女人不碍事,让他们绕开黑栗村即可。”

    典狱长并没有退下,而是提议道:“殿下,那个女人自称王后,已然冒犯王族,我们正好可以以此为名调动王卫军彻底铲除黑栗村。”

    “既然冰流已经离开黑栗村,就不必浪费精力再折腾那个小破村了。”

    典狱长打了个喏,正欲退下,却听追云说道:“你让城隍派人去槐江营点兵,我要亲自去一趟竹叶寨。”

    “是。”

    典狱长徐徐退了出去,关上门,傲雪从追云身后的屏风走了出来。

    追云对着典狱长关上的大门,问道:“傲雪公主觉得此人如何?”

    傲雪托着下巴,道:“勉强可以用作‘尸魔’的素材......不过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公主请讲。”

    “在尸鬼和恐兽身上培养的蛊虫杂交实验已经成功,我们得到了二代‘尸神咒蛊’。接种二代的对象不会因为蛊虫入脑而逐渐失去理智,也不会因蛊虫诱发的形元共振而转化成尸鬼,相反,蛊虫为了尽可能延续自己的后代会设法让宿主更加强壮——尽管这些蛊虫都没有繁衍能力,宿主的形元和体能都会得到大幅提升,宿主既有尸鬼的‘死后形元’,也有恐兽强大的再生能力,成为‘有理智的尸鬼’,也就是尸魔。”

    傲雪顿了顿,说道:“二代尸神咒蛊比一代更加温和,而且不具有繁衍能力,不会大范围扩散。我看这个典狱长挺忠心的,就用他来作为实验品吧。”

    “恭喜恭喜,公主果然聪慧。”追云笑道:“如果将控脑虫事先接种给宿主,那么不需要恐兽,我一样有一个绝对忠心、随时调遣、不要军饷的不死军团了。”

    “这个目前还有难度,”傲雪表示否定,“控脑虫和尸神咒蛊无法在同一个宿主身上共存,而且二代尸神咒蛊没有繁衍能力,没办法批量生产。你想要大规模的不死军团,还得靠恐兽。”

    “确实......”追云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这样,公主你试着攻破这些难关,二代的生产也不要停。等解决了冰流的事,我们就可以加大力度投入恐兽的研究了。”

    “可是......冰流现在已经不成气候了,时机已经到了。”

    “不,没到。”追云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冰流是父王最疼爱的王子,就算他修为已废,罪不可赦,只要他还活着,父王就会想办法扶他起来。”

    追云回想起在王都,冰流还未去将神门时,父王、甚至是自己的母后都言冰流是最像飞流王的王子——飞流王是芦芦族最伟大的国王,父王直言希望冰流成为飞流王,就是在毫不顾忌地告诉所有人,冰流就是青水国未来的国王。幸好这个傻弟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居然跑去将神门。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杀掉冰流后,如何向父王汇报才是关键。”

    追云踱步到房间中央,停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如今父王闭关,冰流又触众怒,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门路拦住了传到父王那里的消息,但是瞒不了多久,等到木已成舟的那一刻——”

    傲雪冷冷地斜视着追云,心道:“此人和黑峰王一样薄情寡恩,等到恐兽和尸魔研发完毕的那天,我就失去了利用价值,知道这么多内情的我一定不会得到好下场......绝对、不能把母虫和石玉盛宴交给他。”

    她打定主意,要留下后手。

    ------

    “朝西再走两里,就是竹叶寨了!”茶罗喵看着罗盘,对众人喊道。

    跑了一天,平三只觉得肚里翻江倒海,这感觉和跑一千米很像,又很不一样。在人类世界,他奔跑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而这里的人必须奔跑,是因为一旦停下就会死。

    虽然自己可以再次复活,但是小野他们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哪怕再难受,也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奔跑。平三这样想着。

    “大家放心!”小野鼓励众人道:“竹叶寨世代效忠芦芦王族,他们不会偏听大王子的一面之词,也不会畏惧大王子。只要能把冰块脸带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反过来,也可以说竹叶寨既然效忠王族,那么对于王族内部争端,也可能让王族自行处理,也就是将冰流交给大王子听候发落。但是小野眼见众人被追杀了一天一夜,此刻都不免灰心丧气,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只能让大家重拾信心,咬紧牙关盼望转机。

    小野感觉到冰流拍了拍自己,力度很轻,有气无力地说道:“放我......下来。”

    “冰块脸!你能说话啦!”小野欣喜道,冰流虚弱地点了点头,大壳也高兴道:“太好了!看来是王后把冰流身上的毒解了——好厉害,她才碰了冰流一下!”

    冰流的状况好转,众人都欣喜起来,但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哨音,一根箭直直地朝小野飞来,小野眼疾手快,抬掌将箭打落。

    “弟兄们!他们就在前面!”

    “放箭,放箭!”

    霎时间,漫天的箭雨朝他们飞来,绵密的箭矢如同雨点一般锁死了所有的方向,众人避无可避,哪怕运转全身形元也只能勉强抵挡一阵。

    小野喝到:“小巨兵!”手上断刀随后一闪,一个巨大的铠甲巨人出现在众人前方,张开双臂挡住了箭雨。路边的树上突然跳来两个拿刀的猴子,一左一右分别朝小野和大壳奔来,小野一掌将那只猴子拍飞,平三举起盾牌猛地砸在猴子头上,两只猴子一下子失去了战斗力。

    “快走!”小野收起巨兵,众人转身往竹叶寨狂奔。

    不仅仅是花蝠子他们,需要注意的是青水国几乎所有的人。

    众人此刻正身处一片密林,尽管茂密的树枝和灌木阻碍了追兵的视线和弓箭,但也给追兵提供了埋伏的绝佳条件。

    “这边!”小野拨开前方一片低矮的植物宽大枝叶,正欲前行时,猛然看见前方坐着蹲着站着七八个鹿族中年人,身后都背着梭镖,似乎是埋伏多时了。

    为首的鹿族指着小野喊道:“黑峰狼,你活腻歪了!敢来我们青水国撒野!”他手一扬,一支梭镖随后发出:“手足们,上!叛徒王子也不要放过!”

    数十支梭镖紧接着朝小野他们射来,小野立刻挥刀劈砍,打回几枝梭镖,平三举起盾牌挡在茶罗喵前面,大壳缩进木衣,梭镖加上刚才的箭都扎在了木衣上,看起来像一个刺猬。

    没时间和他们耗了,身后的追兵很快就会敢来。小野迅速用刀砍倒旁边的树,趁着树倒下阻碍了鹿族们的视线时,领着众人们往另一边跑去。

    领头的鹿族越过倒下的那棵树,望着迅速跑远的小野他们,道:“他们走不了的,追云殿下很快到了。”

    “有没有搞错啊!”平三边跑边拔下盾牌上的梭镖和箭矢,“青水国居然这么团结?那之前黑峰王将是怎么摸进来的!”

    “啧,黑峰王将可是大天位,我们这里最强的小野是小天位,还带着受伤的冰流王子,”茶罗喵瞥着左右,警惕着两边突然冲出来的人,“黑峰王将打不过,但拿下我们只要人多就够了,还能在大王子那边重重有赏!”

    “算了,他们也只是误会了。”小野又是一拳冲开了右边冲过来的猴子,环顾四周,道:“各位!追兵少了很多,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你们走不了了——”冰流在小野背上听到这声音,恐惧得全身一抖,下意识地抱紧了小野的脖子。

    两道高大的身影砸在众人前方,扬起一片尘埃,其中一人大翅一挥,将那烟雾散去,赫然是花蝠子与鬼头雕。

    后方,四个熊猫一前一后跳了过来,堵在众人身后。

    无路可逃了。

    平三仔细一瞧,发现花蝠子他们虽然气势汹汹,但是身上衣服破烂不堪,鬼头雕喘着粗气,花蝠子鼻青脸肿,熊猫们更是狼狈至极。左右逃不掉,平三干脆嘲笑道:“哈哈,看来你们被王后揍得很惨啊。”

    花蝠子擦了擦流出来的鼻血,恶狠狠地说道:“打不过她,弄死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在这!”尘土飞扬的后方,更多的人围了过来,鹿,鸭,兔,牛,龟,各个种族都有,服饰也是五花八门,显然都是来自不同的流派、不同的地区,但他们来此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杀掉追云发布的通缉令上的“国贼”。

    小野将冰流抱给茶罗喵,又悄悄地将那枚令牌放进了冰流的口袋,走到花、鬼二人正面,茶罗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茶罗喵能通过戒指上的灵魂获得相应能力,是众人中唯一有飞行能力的,之后的动手,小野会用小巨兵拼死拦住同样能飞行的花、鬼二人,为茶罗喵的撤退争取时间。

    茶罗喵下意识地看了眼平三,又不免悲伤起来,心想:“抱歉啊,平三......我只能带一个人走......小野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茶罗喵清楚,带走其他人或者是自己单独走,即使逃得一时也没有意义——在青水国上下乃至百姓自发的追杀中,很快就会丧命。只有带走冰流,效忠王族的竹叶寨才会看在冰流的王族血脉上为冰流求情,向青水王请求查清事情的真相,还众人清白。

    如果可以的话,小野想救下所有人,哪怕牺牲自己。但令人绝望的是,在如此悬殊的实力面前,小野根本就没办法做到。他不得已痛苦地按照判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小巨兵!”铠甲巨人再次出现,一刀砍向花、鬼二人,二人迅速向两边让开,花蝠子双手放出一股诡异的紫气,如绳索般缠绕在小巨兵的刀上,而鬼头雕则极其迅疾地欺到小野身前,锋利的羽毛直插小野咽喉。

    小巨兵威力巨大,曾经令大天位的临街城隍忌惮无比,也曾吓跑了追击的三名黑峰王刹军。尽管小巨兵能和大天位一战,但是操控小巨兵的小野只有小天位,在两位大天位面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论修为,花、鬼二人成道已久,底蕴远超小野,对形元的理解和运用经过多年的磨炼自然不可能弱于小野;论经验,两人曾分别是槐河、辰江一代名动一时的高手,经历的死斗数不胜数,在杀出显赫的名声后为功名利禄投入朝廷;论手段,两人都在冰流身边卧底日久,可谓亲眼目睹小野的成长,对他们是知根知底。

    他们没有理由会输。如果小野可以靠技巧和谋略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的话——为什么实力更强的他们就没有技巧和谋略呢?

    靠近的人们纷纷举起了刀剑,将弓箭、梭镖对准了小野他们。

    “你们要对冰流殿下不利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说这话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着黑衣的熊猫少年,衣摆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营”字。

    高矮胖瘦四熊猫见到熊猫少年,竟然收起了兵器,低着头不敢直视他,鬼头雕也停下来动作,那根羽毛就抵在小野喉前。

    鬼头雕瞟了眼熊猫少年,森森然说道:“想杀四殿下的不是我,是他们。”他指了指杀气腾腾的人们,“我们只是奉大殿下的命,来关心四殿下的伤势。”

    茶罗喵立刻朝他喊道:“他的伤就是你们弄的!你们这群装腔作势的人渣!”

    熊猫少年往竹叶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众人说道:“这里离竹叶寨不远,既然四殿下身受重伤,就请在这里就近疗伤吧。”

    花蝠子靠近鬼头雕,小声问道:“怎么办?就差一步之遥了,追云殿下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

    “我们得罪不起竹叶寨,”鬼头雕放开了小野,“追云殿下即使继位,也一样倚重竹叶寨......那时我们就成弃子了。”

    少年见没有一人动,就直直朝小野走来,拱手道:“请带殿下来竹叶寨疗伤。”

    花、鬼二人还没发话,高矮胖瘦四熊猫便先退离了他们。

    小野看了看伙伴们,又看了看熊猫少年,“多谢!”见少年转身往竹叶寨走去,小野示意众人跟上。熊猫少年直直地往前走去,视挡在路上的花蝠子为无物,花蝠子竟然收起了平日的跋扈气焰,很识相地让开了。

    “都散了吧。”鬼头雕朝后面的人们喊道。人们虽然心有不甘地死死盯着冰流和小野,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听到鬼头雕这么说,便都悻悻然收起兵器走了。

    竹叶寨,到了。

第三十六章 天无二日

    不知是不是受到冰流的影响,在大约十年前,冰流加入将神门修行后,习武成痴的青水王也很快宣布闭关潜修,任命大王子追云为监国,将青水国大事全权交由追云处理。

    虽然青水王曾经当众说过冰流是最像飞流王的人,也最希望冰流成为飞流王那样的国王——当时,青水上下都认为冰流是毫无悬念的继承人。但青水王闭关后的举动,却似乎有意让追云替代冰流成为继承人,野心勃勃的追云也很快利用监国的职权团结了一大批手下。

    在像青水国这样的国家,老国王与继承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一个死结。文武百官背后的世家门阀,以及分布各地的豪强城隍,为了确保未来的得利,会逐渐从老国王身边向继承人转移,这个过程很难逆转,而且将不可避免地削弱老国王的权力。当老国王与继承人权力的平衡被打破时,即便继承人不愿意,继承人背后的支持者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利,也会推着继承人上台,强令老国王退隐。而老国王往往不甘心权利的失去,会不断地敲打继承人,扶持继承人的竞争对手,或者干脆不确定继承人的人选。

    青水国前三任国王一直奋力于抵抗黑峰国的入侵,彼时青水上下团结一心,至三代国王飞流王时,嚎叫山一战重创了黑峰王刹军,并修造了悬浮于天际的芦浮岛,为青水国带来了百年和平。但是青水上下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幸福生活——青水王族之间同室内伐,自相恩残,文武百官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青水百姓身负苛捐重税,食不果腹。在芦芦族为了抵抗黑峰王刹军的入侵几乎灭族后,青水王族失去了对青水国的掌控力,盘踞在各地的豪强和挤入朝廷的世家从未感激过芦芦族为青水百姓做的一切,而是加大力度抢夺青水王族的权利,对上企图架空王族,对下加大对百姓的剥削,从芦浮岛(当时的王都)到地方,上下联袂,沆瀣一气。

    为了遏制这种现象,上一代青水王——玄流王,创造性地建设了“城隍体系”,即全面取缔原先设置在青水各地的衙门,取而代之设立城隍庙。城隍庙的人选,则是青水王亲自挑选的人才以及战死沙场的将士。城隍的存在需要香火的供奉,香火的供奉来自于各地百姓吃饱喝足后的闲钱,将城隍的存在与百姓的生活直接挂钩,确保城隍发自内心地为百姓做事。而城隍一旦设立,除非不得人心失去百姓的香火,或是被发现重大失职而撤换,将可以持续百年之久而不必更换,彻底断绝地方豪强插手政务的可能。

    地方豪强和世家大族纷纷以各种手段反对玄流王的改革,而玄流王则用芦芦族迎击黑峰的霸道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反对者——在无情的断头刀面前,地方豪强和世家门阀终于认识到世间有无法用人脉、名望、金钱和关系所通融的东西——生死。在青水百姓普遍不识字的情况下,玄流王被掌控了话语权的豪强抹黑为芦芦族历代最残忍的暴君,据说十年之久无人敢入王都为官。

    青水国的百姓的确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但不是因为“城隍体系”的建立,而是因为玄流王一次性铲除了青水境内几乎所有的世家豪强。

    如今的追云王子,虽然没有习武的天赋,但在巫术与蛊术上却颇有造诣,人称“大蛊师”。但是青水王一向不喜这些“阴损的下三滥手段”,因此追云虽为长子,青水王并未特别优待他。

    在青水王称冰流为“最像飞流王”后,追云明白了父王的心意,知道自己将永远没有可能继承王位,代为监国也不过是让父王做甩手掌柜罢了。为了攫取权利,坐上王位,追云王子开始寻求更多的支持者,默许城隍以各种各样的手段诱导或者强迫百姓供奉香火,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闭关的父王和修行的冰流是悬在他头上的剑,当冰流离开将神门后,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青水王不知何日出关,但他一直都在潜龙山修行,整座山均被护山大阵所覆盖,是像五步谷一样,虽然在青水境内,但只能通过特殊的阵法入内之处。

    潜龙山山顶,被开阔出一片平地,周围的草木均被清除干净,只盖了一间木屋,前面停了一个木轮椅。空地上,一个兔族老人正端坐修炼,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个拄拐。仅从外表看,老人约莫六十几岁,穿一件宽大的亚麻布袍,虎背熊腰,双手粗壮有力,但双腿却不成比例地萎缩瘦小。头顶已然脱发,脸上满是褶皱,但见其精神旺盛,双目如火如炬,不怒自威。自他修炼而外发的形元逆着山顶掠过的劲风,反压得空地外的树木沙沙作响。

    这位,便是当今青水王,历流王。

    青水王双手一合十,形元便都收回了体内,停下来修炼,缓缓开口,苍老而遒劲有力的声音瞬间荡满了山顶的每一个角落:“老三啊,终于想起来见父王了。父王,甚是欣慰啊。”

    从树丛里闪出一个人影,身着粗布短衣,身后背着并列的两把剑,是一个兔族青年。外貌粗一看与冰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高些,脸上没有白毛,全身漆黑。这便是青水三王子,猎星。

    猎星走到青水王身后十几步远处停下,向青水王汇报道:“父王,槐河域大规模鬼患源头已经查明,所有的尸鬼都源自大哥的封地长街,所幸各地城隍和王卫军反应迅速,这才阻止了尸鬼继续扩散。”

    “在长街突然出现的金沙奸细呢?”

    “只抓到一些避役,但是级别都不高,没有问出有价值的情报。孩儿推测他们很可能来自金沙的翡翠会。”

    青水王拿起拐杖,缓缓站起身,一顿一顿地走到猎星身前,“老三啊,你受伤了?”

    猎星捂住左肩,轻轻摇了摇头,道:“孩儿在槐江渡船遭到贼人袭击,所幸捡回一条命。”

    “是老大动的手吗?”

    “......孩儿没有证据。”

    青水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老四呢?他和老大吵架后是不是回将神门去了?”

    猎星却一下子跪下,朝青水王叩头道:“求父王救救冰流吧!”

    “这话怎讲?”

    ......

    猎星扶着青水王坐上了轮椅,然后恭敬地把那两根拄拐负在身后。青水王此刻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叫老大来王都,本王有话同他讲。”

    “那......冰流呢?”

    “让他自己解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就当本王看错了人,不救也罢。”青水王用手扶住轮椅上的手推圈,慢慢地前进,“你即刻去竹叶寨,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相助。”

    “......是。”猎星想,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但是以父王的阅历,似乎还见过更险恶的情况。

    ------

    “哇,这就是熊猫吗,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熊猫呢!”走在竹叶寨内,看着周围的熊猫,平三兴奋地喊道,茶罗喵打断道:“那这几天一直追杀我们的是什么?”

    “额,没注意,是什么?”

    “......就是熊猫,你赢了。”

    追云的手下和其他人似乎特别畏惧竹叶寨,没有敢进来。虽然还不知道竹叶寨会怎么对待他们,但眼见这个少年和附近做着自己的事情的熊猫都没有敌意,众人精神紧绷了这么久,都忍不住一下子放松了起来。

    平三依然新奇地看着周围的建筑,“都是竹子做成的房屋啊,这就是竹叶寨!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啊,听名字就知道——”

    熊猫少年却很突兀地来了一句:“因为他们都是住不起砖房的穷鬼,所以才就地砍竹子做屋。”

    众人听到熊猫少年这话,都感觉非常尴尬。小哥,刚出场的逼格崩了啊。

    竹叶寨内居住的只有熊猫。

    刚进竹叶寨时,入目可见的都是竹子做成的房屋,以及郁郁葱葱的竹林,有三两只熊猫拿着竹刀互相练习,还有一个熊猫远远地朝他们招手。但走的越深入,竹屋的确都逐渐变少,而是越来越多的砖房。每间房前都有一大片空地,空地边均有堆放武器的支架,空地上可以看到很多磨痕,显然竹叶寨的熊猫们对于修炼都非常刻苦。

    平三小声嘀咕道:“其实竹屋挺好的......我都没住过。”

    小野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啊?”

    少年扶了下斗笠,转过身来指着衣摆上的“营”字,颇有些骄傲的说道:“齐格舒,王上亲自提笔赐字的‘营’部成员。”

    茶罗喵凑近看了看,问道:“万一褪色了是不是要杀头啊?”

    “在王上赐字后,宫廷绣师会严格按照每一个字的墨痕将字绣在衣服上,破损后申请更换就可以了。”

    茶罗喵朝平三靠了过去,平三也凑过来道:“你先讲。”

    “其实王根本就懒得每一件衣服上都写字,就是写了一个字然后以后都是照这个字缝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耳语了一会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齐格舒冷冷地说道:“我听得见。”两人便立刻噤声。

    小野拿出王后给的令牌,展示给齐格舒看:“请问,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齐格舒却恭恭敬敬地朝小野行了大礼,然后回答道:“这是王后的令牌,为何会在你们手上?”

    “真的是王后啊?”小野收回令牌看了看,这下完全相信那个女人所言非虚。他又好奇道:“既然她是王后,为什么会——被那么残忍地对待?而且还待在黑栗村而不是王都呢?”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在给殿下疗伤的时候,一同说给你们听。”

    来到竹叶寨的医馆前,齐格舒向大夫讲了几句话,大夫便让众人都走进了医馆。小野按照大夫地吩咐,小心地让冰流平躺在竹床上,大夫取出布包里的银针,然后又吩咐徒弟们拿了些药,大壳坐在旁边,仔细地观摩着。

    “没事的,冰块脸,很快会好起来的。”小野轻轻地抚着冰流的手安慰道。

    那大夫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啊,别担心。”然后又附在徒弟的耳边边小声说:“假的,很难好了。”

    冰流握紧了小野的手,然后转向齐格舒,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王后,会在那里......她真的是我的母后吗.......”冰流喘着气,每吐出一个字都非常吃力。

    齐格舒示意众人都坐下,道:“你们知道吧,当今青水王的兄弟,十三年前故去的亲王泽流。”

    冰流点了点头,这个叔叔是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去世的,而这个叔叔就像黑栗村一样,父王和母后偶尔会谈及,但是从来不告诉自己更具体的事。比起黑栗村,他们对这个亲王更是讳莫如深,稍微懂事后的冰流以为这个叔叔是因为和父王关系恶劣,因此王宫之中才无人敢提起。

    “玄流王共有六个儿子,其中最为时人赏识的是当今的王上,以及这位亲王。王上善武,而亲王善文,在当时,这两人被称为‘芦芦双璧’。玄流王的其他王子都不出众,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青水王只会在这两人中出现。”

    平三心想,的确,那个善武的就是现在的青水王。看来在这样的玄幻高武世界,能打才是最要紧的。

    茶罗喵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明明是解释王后在黑栗村而且处境悲惨的原因,为什么扯到亲王身上去了?难道这是一个家庭伦理故事?想到这,茶罗喵又有些兴奋起来,王族八卦,宫闱秘史,他一向很感兴趣,何况这次故事来自青水王的直属部队之口,绝对可靠,一个人活着有几次这样听八卦的机会呢?

    “对于继承人的人选,玄流王一直在王上和亲王之间摇摆不定,当时的朝臣和世家纷纷在两位王子之间站队。王上习武成痴,直来直去,对于朝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和钻营话术可谓一无所知,因此支持王上的人很少,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更喜欢文采裴然,出口成章的亲王。”

    小野有些懵,既然很少人支持王上,他又是怎么成为青水王的呢?想知道原因的小野变得更加好奇起来,冰流也是一样。

    平三想,看来是打上去的吧?肯定是拳头把不服的人揍趴,或者——像追云这次对付冰流一样,直接被竞争对手本人打趴下。

    茶罗喵兴奋地搓着手,“来了来了!两龙相争,宫斗开始了!”

    “但是一场变故最终让玄流王选择了王上为继承人。那就是在王上二十六岁那年,王上随玄流王一同出征北境,扫平在巨兵长城附近骚乱的狐族部落,而亲王则代为监国,留在王都负责一干事宜。就在那年,亲王负责监国的时候,王都爆发了一场规模很小的骚乱。事情的起因是王宫附近的一家珠宝店失火,在官府差人救火时,当时的太医毒死了王都令,打开宫门,放进了一批乔装打扮的狐族死士。虽然这些死士连第一道宫门都没迈过去就被卫兵杀光了,那个太医也在混乱中跌下宫墙摔死了。总的来说,这次的骚乱对整个青水国国力根本无关痛痒。”

    小野皱起眉头,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是这场变故让玄流王决定了继承人的吗?这次变故怎么看也不至于让一个被几乎所有大臣拥戴的王子彻底失去竞争力啊,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姑且听齐格舒继续讲下去。

    “嘶——”冰流突然感到额头被针灸处传来一阵剧痛,又听那大夫欣喜地喊道:“不错不错,看起来有希望恢复。”他的徒弟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又小声对徒弟说:“你可不能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话说死——一直预言最坏的情况,万一好转人家一高兴也不会怪你,万一恶化就是你说中,不管怎么样都你都稳赚,所以竹叶寨里我是神医。”

    齐格舒继续说道:“这场骚乱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却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玄流王出征时,竟然连王都都会失去控制,这对玄流王的威信是毁灭性的打击。因此玄流王归来后勃然大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真相。真相就是监国的亲王玩忽职守,让太医勾结埋伏在城内的狐族卧底找到机会,发起来叛乱。”

    茶罗喵忍不住说道:“这亲王也太离谱了吧?玩忽职守到什么程度才会让眼皮底下的人干出这种事啊?而且不是很多人支持他吗?怎么还会坐视骚乱发生啊?”

    “是啊,玄流王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们知道当时除了平定狐族勾结黑峰的叛乱,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冰流磕磕巴巴地说道:“城......城隍?”

    “没错,当时玄流王正在推行城隍体系的建立,让城隍庙代替大部分的地方官,更好的造福百姓,以及收回因为芦芦族大量族人战死,无力掌控而被地方豪强趁机把持的权力。豪强和世家的利益受到损害,自然千方百计地阻止城隍体系的推广,因此尽管王都骚乱的筹划一点都不高明,尽管那些朝臣都站在亲王那边,但他们还是坐视骚乱发生,将这视为对玄流王的警告。”

    茶罗喵有点无语:“他不是王吗?那些人怎么敢的啊?”

    “是啊,如果他们和你一样想的就好了。玄流王明白,那些反对自己的人是在警告自己,再推广城隍体系,不仅仅是王都会保不住,连他的王位、芦芦族的王族也会保不住。可是玄流王是何等雷厉风行、手段强硬的王者啊——”齐格舒露出崇拜的神情,接着说道:

    “玄流王让当时在王都的官员们都做一个选择:珠宝店着火时,救火的站在他的左手边,什么都没做的站在他的右手边。珠宝店救火关他们什么事呢?那些本是王都令的职责,但是朝臣们都想,玄流王如此发怒,如果让他抓到自己‘不够尽心’的把柄,又会有许多事端,同时也为了暗暗表明反对城隍体系的态度,绝大部分朝臣都站到了王的左手边。然后玄流王说,救火的都是配合狐族助长骚乱的人,亲自拿着断头刀,把他们全部处决了。”

    “哦。”茶罗喵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小野无法理解:“等一下,他们......他们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平三悠悠地说道:“他们就是站在右边,王也会杀他们的。站在两边就两边都杀了,王想杀人,只是要个借口罢了。”

    但是平三又想到,按照时间推算,玄流王应该就是傲雪的哥哥,那个先后经历了恐兽之乱和巨兵之乱的青水王,也是他在将神门成立时给予了帮助和支持。真是没想到,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办事却如此狠决——可他为了让傲雪活命,却愿意让出芦浮岛,唉,人真是复杂啊。

    “玄流王的举动震撼了整个青水国,在那以后,他又杀了许多反对城隍体系的朝臣世家,终于没有人敢再提出异议了。可是玄流王那时意识到,自己推行城隍时,亲王得到了朝臣的支持却并不能让朝臣放弃他们的利益来支持城隍,他们之所以支持亲王,不过是希望得到一个任他们摆布的傀儡罢了。一旦亲王继位,凭他的手段和本事根本没法摆平王都朝臣和地方豪强——他甚至不能阻止王都的一场小小的骚乱。玄流王绝对不会允许芦芦族牺牲的血为这些朝臣和地方豪强做嫁衣,因此在城隍成功推广,再也不需要他们帮忙维持稳定后,拿起屠刀展开了长达十余年的——再把他们的钱分给百姓,让百姓有了支持城隍的香火。”

    “亲王只会吟诗诵月,对于青水国政实在没有半点帮助,而玄流王却从平定狐族骚乱中,看到了王上的表现,认为王上虽然痴迷武艺,但继承了自己的果断和魄力,能够压制住朝臣——哪怕是用最简单的武力,因此在王上二十六岁那年,王上被立为继承人,而亲王则彻底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小野不解道:“可是,这和王后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王后——就是那场骚乱的筹划者。”

    “啥?”众人都惊讶起来,冰流更是挣扎着想坐起来。

    “哪一位?”平三问道。

    “文昭王后,殿下的生母。”

第三十七章 王宫旧事

    “后来呢后来呢!”茶罗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续。

    小野好奇道:“王后背叛了青水吗?到现在都过了三十多年了......王后是在后来才被发现,所以才会离开王都到黑栗村的吗?”

    “不错,”齐格舒点了点头,“亲王在王都骚乱后消沉了很多年,但王上并没有为难他。只不过在那之后王都人人都对亲王避之不及,但是大殿下却常常出入亲王府邸,为亲王开怀解闷,逐渐成了亲王身边唯一的人。”

    “唯一的人?”茶罗喵好奇道:“亲王没有王妃吗?”

    “他的王妃出身青水望族——辰江苏氏,苏家在青水四代为相,但王妃因为多次挑唆亲王反对先王新政而被先王处死,之后亲王一直没有再婚配,也不曾留下子嗣。”

    平三心里一动,这亲王在王妃死后就不再娶妻,应当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但这也说明玄流王的判断没错,亲王作为一个诗人舞文弄墨便罢了,但要让他去掌管一个国家,只能给青水国带来沉重的灾难。就像人类世界的李煜、赵喆一样,“做个诗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让亲王脱身于波诡云谲的朝堂,安心做一个吟风颂月的诗人,对亲王和青水都是最好的结局。

    冰流心里也是思绪万千,他在王宫见过爷爷的画像,那个看着羸弱慈祥的老人竟然是一个有着狠辣手段和强大实力的国王,也没想到亲王和父王还有这样的过去——他在懂事后便离开王宫前往将神门修炼,对这些宫闱秘事知之甚少。

    平三问道:“文昭王后筹划这场骚乱的理由是什么呢?她是青水王族,没必要做这种事吧?”

    茶罗喵也好奇道:“所以当今的王后和黑栗村的王后——到底哪个才是王后啊?”

    “都是,当今的文德王后在文昭王后进入黑栗村后便成了继后。只是不知为何,文德王后一直没有被废,王上也没有收回她的王后令牌。”

    青水王仅有四子,大王子追云和二王子望月是文德王后所生,三王子猎星和四王子冰流是文昭王后所生。

    齐格舒拿了杯茶润润喉,继续说道:

    “在大殿下多年来的疏导下,亲王逐渐走出了消沉,大殿下也鼓励‘既然身为王族,享受王族的特权,就该为守护青水国做出贡献’。亲王深以为然,尽管在王上登基后,朝堂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请求王上给予他为国效力的机会。”

    茶罗喵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他是心有不甘想东山再起啊?”

    “许多人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亲王至死都没有被王上起用。在亲王逝世时,由于曾经王都发生的往事,即使是王族宗正也不愿意踏入亲王府,最终是大王子殿下带人去给亲王入殓的。这一年,王都除了亲王的逝世,还发生了三件大事——王后有孕,王上突发恶疾下肢不遂,以及王上突然宣布焚毁所有亲王留下的著作。”

    平三捏了下鼻梁,皱着眉头思考着,说道:“王后呢?王后和继后都姓文,她们是一个宗族的吗?我们对王后的背景还一无所知呢。”

    “欸?”这下轮到齐格舒奇怪了,“你居然不知道吗?”

    小野和茶罗喵猛然想起,平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显然对曾经发生在王后身上的大事一无所知。

    茶罗喵刚想解释,却听齐格舒悠悠地说道:“文家是槐河一带的大族,两位王后都出自槐河文家,那里至今还有这样的童谣:‘黑栗三鼠妍,文家双姝俏’,在黑栗村吱吱鼠三姐妹出生前,两位王后就是当时青水最艳丽的女子,加上文家一直鼎力支持玄流王的新政,因此文家与王族定下了婚约,将文昭王后许配给了王上,文德王后许配给了亲王,这本来是一桩好事,但是亲王却向先王推辞,且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先王不许,亲王竟然私自来到槐河长街,当众向文家退婚。文德王后受此大辱,在文家几次欲寻死,但最终先王决定让王上同娶二女,也算将此事圆满解决。当时人们只道是亲王风流成性,不知惦记上了那里的女子,因此执意不娶,但是亲王多年之后仍未婚娶,只是在先王的催促下草草地和苏相的长女成婚。”

    平三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还是深受震撼:所以当今的青水王一次把青水最漂亮的两个女人都娶了?

    “亲王虽然并没有治国理政的才能,但却是泼墨成诗的才子。在王上成婚后,他写了无数首情诗,各界名流都在猜测到底是何方女子能让亲王如此魂牵梦萦,但是亲王从未在诗中提及那名女子的名字,许多才子在被优美的诗句打动的同时,也从诗句的意向和情感分析出了亲王爱慕的女子的信息——她是一个和亲王永远没有缘分的人,地位高贵,很可能——是个已婚之妇。”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就算再愚钝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亲王一直爱慕的那个女子,竟然是王上的原配夫人,文昭王后!

    平三小声地说道:“所以说,不要乱写诗啊......正经人连日记都不写,这比写日记还不如,写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事嘛......”

    “文昭王后与亲王一样喜欢诗词花月,与习武成痴的王上几乎没有共同语言,王上尊文昭王后为正房夫人,却渐渐偏向了机敏狡黠,千伶百俐,为王上出谋划策扳倒亲王的文德王后。王上不善谋划,却亲口对朝臣说过,文德王后在他成为青水王一路以来助力良多。”

    茶罗喵小心地扯了扯平三的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这算引狼入室吗?”

    “不算吧,文德王后是他父王塞给他的。”

    “文昭王后与亲王兴趣相投,每当王族宴会,两人总是旁若无人,相谈甚欢。渐渐地人们都明白了亲王爱慕的女子究竟是谁,只是无人敢戳破,而每逢文昭王后诞辰,亲王总是会奉上价值连城,难遇难求的贺礼,甚至令先王的赏赐都黯然失色。王上领兵出战时,总是会带上两位王后,而亲王在王上出征时都会痛哭流涕——人们只敢说亲王是在担心王上,两人手足情深。”

    “草啊,”平三捂着脸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尴尬得想用脚趾扣出一个地窖。

    小野对于情爱之事不太了解,只是好奇,如果王上和文昭王后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却和文德王后相处融洽,而文昭王后与亲王有共同语言,亲王也爱慕着文昭王后,两人和离然后让文昭王后嫁给亲王不就得了?也许先王一开始把顺序换一下就不会出现这些事了。

    “不......不可能,母后不会......母后不是这样的人......”冰流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直以来在王宫照顾他教导他的母后,竟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而自己的母后,竟然是......不,亲生母亲只是和叔叔聊得来罢了,只是有一些不堪的传言罢了,先听齐格舒说完......亲生母亲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一下子坐起来,血气上涌让他头脑有些发昏,他又想起虽然自己有三个哥哥,但是文德王后却是最疼爱自己,对待自己与其他哥哥都不一样。一阵耳鸣中,他隐约听到了文德王后对自己说过的话——

    “冰流啊,看到父王的王座了吗?高不高,想不想去坐一下?”

    “......”

    “你知道吗,你是最像飞流王的王子,等到你坐上王座的那天,你一定是和飞流王一样卓越的青水王。”

    “我才不要成为飞流王呢,如果会变成那样懦弱的人,我才不要这个王座!”

    “是吗?那你知道这个王座意味着什么吗?”

    “......”

    “坐上王座,整个天下匍匐于你的子民尽收眼底,王座能让你高高在上,让你的子民不敢仰望你的高度,让他们会发自内心地臣服。”

    “......”

    “但是王座真正的意义,是让你知道,你所看见的一切臣民,并不因为你而存在。你能比他们坐得更高,是因为他们将你高高举起。他们能将你举起来,也一样能将你扔下去,当你抛弃他们时,你将会失去他们的支持和拥戴,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的你,只能粉身碎骨。

    “王座的高度只是在提醒你,你看似俯瞰一切,却并不掌握任何东西。你的生死,由这些百姓决定。你必须时刻豁出性命来保护他们,他们才会真诚地仰视着你,不让你从王座上坠落。

    “永远保持谦卑,永远记住你的权力来自于谁,你才能在这王座上,稳稳地坐下去。”

    冰流痛苦地捂着头,接二连三地打击太多了,他只是低头喃喃道:“不应该......为什么是我......不可能......”

    齐格舒注意到了冰流的异常,道:“要不殿下还是进内屋休息休息吧?”

    “不,”冰流握紧双拳,“讲下去,我要听......我要听!”

    齐格舒耸了耸肩,继续讲起来:

    “不管王上如何不拘小节,心里终究还是对王后和亲王存了芥蒂。但是亲王却不识趣,在追云的挑唆下一次又一次地请求王上让他建功立业,王上念在王族颜面始终无动于衷,但事件爆发在王后怀孕的那一年——”

    亲王每在青水王面前跳脚一次,青水王对亲王和文昭王后的厌恶就加深一分。平三心想,看来追云早早就布局为自己即位铺平道路了,这个计策并不高明,但是亲王被追云“鼓励”了那么多年,立功心切,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异常强烈,偏偏就中招了,那些给灌鸡汤的人多半有不可告人的下作目的。

    “亲王去世,在他府上的一首诗中,提到了一个典故——‘绝缨之会’,”

    平三插嘴道:“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国王举办晚安时突然灯灭了,有人趁机调戏王妃,然后王妃扯下他的发簪,让国王点亮灯找披头散发的人,但是国王却让所有人头扔掉发簪,当做无事发生。后来有一个大臣拼死保护国王,就是在宴会上调戏王妃但被放过的那个人——是这样吧?这里也是这样吧?”

    “不错。王上不喜文墨,但追云殿下特别解释了这个典故,令王上勃然大怒。当时王后有孕,但王上却突发恶疾导致双腿再也不能走动,王宫内外纷纷传言是王后的胎儿命犯龙脉,冲撞了王上。最后,钦天监禀报王上,言称王宫内有失德之人,因此导致王上遭此病痛。王上甚至怀疑王后此胎所怀,并非自己的骨肉,但在王后的据理力争之下,那个胎儿——也就是殿下,活了下来。”

    冰流沉默无言,想不到在自己出生前竟然背负了如此不堪的过往。

    茶罗喵小声地朝平三嘀咕了一句:“他真的超爱讲故事。”

    “殿下一出生,王上便立刻重审了当年的王都骚乱一案,找齐了当年所有在场的人,终于确认了——引发骚乱的太医一直受到王后的馈赠,而那些狐族死士也是在王后的帮助下于半年前就潜入王都的,最终审理的结果就是王后便是筹划当年骚乱的真凶,也是她令当时监国的亲王终日饮酒,不理政事,让太医有机可乘。证据确凿,王后被判处枭首之刑,但是贵妃——如今的继后,苦苦求情,也在追云的提议下,王后被改判凿目折耳之刑,流放黑栗村,至死不得出。”

    冰流紧紧地捏着被单,颤抖道:“王兄为母后求情......是想让我背着罪人之后的身份,永远活下去吗!”

    小野担心地拍了拍冰流的后背,想安慰冰流,却不知从何说起——王后的处罚是青水王亲自发出的,若是说处罚太重就是在推翻青水王的结论。何况如果审理公正无误的话,王后真的筹划了王都骚乱的话,那的确是罪有应得。养育冰流的是继后而不是他的生母,他此刻失言也是情理之中。

    冰流抬起头,看着齐格舒说道:“母后、母后为什么要筹划王都骚乱,为什么?”

    “王后的说法是关于她与亲王的流言蜚语让她深受其害,她迁怒于亲王,因此筹划了王都骚乱——规模不大,不至于影响国本,但却让亲王彻底失去了成为继承人的可能。”

    “这个亲王,实在是——一言难尽啊。”茶罗喵皱着眉,想了半天只吐出这句话。

    平三说道:“他活该,可是王后也做的太绝了,害人害己啊。”

    大壳用小木锤敲了敲冰流的左膝盖,冰流脚一抬踢中了平三的后背,平三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抱歉抱歉,我说错话了!”

    “......我不是故意的。”冰流摸着自己的左脚,好像恢复知觉了?

    大壳激动地对熊猫大夫道:“医术高超啊前辈!原来骨伤还能用这种形元来恢复!”

    熊猫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说道:“以防旧伤复发,殿下最近不宜剧烈运动,也不要修炼形元了。”熊猫大夫的确有些本事,冰流体内那股大天位的形元在他方才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已经被熊猫大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而体内的蛊毒也随之被引导出体外。

    冰流听到这话,在小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大夫,还是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用形元了?”

    “殿下请不要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

    “......就是用不了了是吧。”

    “不不不,我行医多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做过,殿下一定要相信奇迹——”齐格舒赶紧把大夫拉到内屋:“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本来人家要感谢你的,傻老!”

    “......所以是用不了了......所以是......”冰流身子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小野赶紧把他扶起来,

    “别难过,冰块脸。大不了就从头再来,你看,我两年就能修到小天位,凭你的能力,肯定更快就能恢复实力的!”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算了。”冰流放开小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我先自己想想吧......”

    冰流看起来和印象中的不大一样啊,也是,经历了这么多难免会有些变化。平三心想,何况追云把他囚禁的时候,应该也说了不少打击他的话——连一直跟在左右的花、鬼都是追云的奸细,冰流有什么心事和软肋都可以被追云探听得一清二楚,再用他哄骗亲王的话术精准地攻击冰流的软肋,让冰流的信仰崩塌再容易不过了。现在又知道了这些一直被瞒着的事,肯定万分难受——

    眼见冰流走一步都要喘息一会,但是又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和印象中矫健灵活的身手相比,完全不应该是同一个人。想到冰流身上的落差,平三心里也不由得酸楚起来。冰流年纪比小野还小,个头比小野还矮,可一直以来他身上背负的,却不比小野轻。他也只是一个小孩啊——

    “冰块脸!”小野跟了出去,茶罗喵也想上前,但是平三拉住了他,道:“算了,我们和冰流不熟,他肯定不想那么多人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大壳?”

    “我不擅长安慰人,我还是和这位前辈请教一下怎么让冰流恢复吧。”

    齐格舒朝两人走来,说道:“我已经把情况写在信上禀告给王上了,这几天你们可以留在竹叶寨暂避风头。”他指了指门外不远处一个豪华的砖房,“我就住在那,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虽然我不一定在就是了。”齐格舒说完,也离开了医馆。

    “唉,”茶罗喵叹了口气,“我觉得冰流身上这堆事......就算王上本身也很难捋得清,我真担心万一王上不打算支持冰流,那这竹叶寨就不再是避难所,而是我们的地狱了。而去我总觉得齐格舒讲的故事有很多疑点。”

    平三想了一会,说道:“王后不就在黑栗村吗?我们过去问问不就得了?”

    “问问!”茶罗喵吃惊地说道,“竹叶寨外都是追杀我们的人,追云的手下说不定也在外面徘徊,我们出去就会被撕碎的!”

    “嗯......也许我们可以叫齐格舒陪我们去?”

    只听到齐格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去——”

    “别急,我还有办法。”平三将形元凝于右手,然后往上一抛,那形元便如布袋般散开将两人罩住,茶罗喵下意识地想把那“布袋”扯开,平三却说道:“别乱动,这玩意很脆弱。”

    布袋完全罩住两人时,两人都变成了熊猫。

    茶罗喵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扯了扯自己的脸,惊奇道:“好厉害,连手感都能模拟!你这个能力还能给别人用的啊。”

    “没错,但是你们用的时候不能使用形元,不然伪装就会解除。”

    茶罗喵拉起平三的手往外走去:“走,这次是属于咱俩的冒险!多久了,终于等到了!”

    ------

    长街,城隍庙。

    城隍庙前,追云的轿子缓缓落下,追云刚下轿,正遇上走出城隍庙的典狱长。典狱长见追云亲自前来,慌忙上前道:“殿下!大事不好!”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城隍爷派去的人没有回音,原来是王都的特使来了!”

    追云显得有些不耐烦,“通缉令都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没必要再召回冰流了,苏相多此一举干什么。”

    “不是啊殿下,那特使不是为了冰流殿下而来,是为了您而来的!王上神功大成,已经出关,特使传话让您即刻回王都!”

    “什么?”追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王出关了?

第三十八章 绝处逢生

    竹叶寨附近的确有不少人搭的营地,显然是想等冰流和小野一出竹叶寨就进行伏击。这些人的形元修为最多没有超过大星位,因此平三的易容术很轻易地瞒过了他们,那些人见到是竹叶寨出来的熊猫,既不敢阻拦也不敢上前打听。

    “希望别遇到瞎眼蝙蝠和秃头沙雕。”茶罗喵小声地说道。

    平三刚想答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不是竹叶寨的!弄死他们!”一看,居然是和花蝠子一齐行动的胖熊猫,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花蝠子和鬼头雕都不在。两人见身份暴露,拔腿便跑,周围的人们有几个胆大得追了上来,但更多的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明明就是熊猫,不管是不是竹叶寨的,在竹叶寨面前打伤熊猫不是等于和竹叶寨过不去吗?

    两人赶紧狼狈地跑回竹叶寨,幸好胖熊猫没有追过来。

    “吓死我了!”茶罗喵捂着膝盖,气喘吁吁道:“这个天杀的也是竹叶寨的,他认出我们了!”

    “幸好他不敢在竹叶寨动手,”平三抹了把额头,“现在我们怎么办?只能等王的消息了吗?”

    “不然呢?”

    平三环顾四周,见周围没多少熊猫,便小声地对茶罗喵说道:“王如果想救冰流的话还好......万一王不打算帮冰流,这个竹叶寨就是我们的牢笼——这些熊猫最少也是大星位,我们根本不可能跑出去,也更不可能反抗。”

    “那你说怎么办嘛,外面的人一直都死盯着我们呢!”

    平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难道现在真的除了干等王上不确定的旨意外什么也不能做了吗?

    “唉......我们去找小野商量、嗷!打我干嘛!”

    ------

    竹叶寨的一个角落,小野与冰流坐在一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冰流的背,表示自己在陪着他——就像两年前,目睹牧云村的悲剧后,冰流陪着他一样。

    “冰块脸......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两人无言地做了半天,小野到底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沉默。冰流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追云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得逞了变得更得意......冰块脸,你别什么都自己扛,我们都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小野另一只背在后面,挥了挥——示意在后面偷看的平三和茶罗喵赶快离开。

    那两人都在小野身后的墙壁探出头偷看,茶罗喵的身子压在平三身上,见到小野的手势,他幸灾乐祸地把手摁在平三头上轻轻压了压:“啧,人家现在很忙,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平三似乎也被冰流的情绪感染,显得有些难过,看来自己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走吧。”

    “齐格舒说我们有事可以去找他,不如去问问他现在怎么办。”

    两人来到齐格舒的房前,平三上前敲了敲门,门立刻被打开了——是齐格舒。他身上的“营”制服已经脱了下来,换上一身淡蓝色绸衣,上面绣着竹叶纹。平三想,这一路上除了冰流,几乎没看见有人穿这种衣服,这个齐格舒果然是个有钱人啊。

    齐格舒领着两人进屋,道:“有什么事?事先说明,我只在竹叶寨内保护你们,你们要是作死出去的话,我是不会管你们的。让殿下进来竹叶寨其实不合规矩,等他伤好了你们都要离开。”

    平三瞥见齐格舒桌上放着做工精致的茶壶和两个茶杯——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看来齐格舒之前在招待别人,而这个人刚走不久。

    “别这样啊齐大哥——”茶罗喵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了个“拜托”的动作:“竹叶寨不是对芦芦王族忠心耿耿的吗,你不救冰流,冰流就会因为你而死,你忍心吗——”

    “别,”齐格舒坐在主位,往后一仰:“如果我救四殿下的话,不就等于在害大殿下了?芦芦王族内部的事只能内部处理。”见茶罗喵失望的表情,齐格舒又坐起来说道:“不过还有个折中的方案——你们都是四殿下的人,对吧?”

    两人对视了一下——我们......算吗?算吧,一起被追杀了这么久,不管冰流认不认可,青水国的人都把我们当同党了。“对,我们就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我帮你们,就算出于私情,不算干涉王族内务啦——”

    茶罗喵听到此话,知道齐格舒已经有意倒向冰流,激动地站起来,“谢谢!”

    “我可以帮你们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这样等殿下离开竹叶寨后,你们就有能力保护殿下,让殿下活着见到王上。”

    两人都站了起来,表示感谢:“谢谢你!”

    齐格舒斜了眼窗外,转身拿出一个镶在罗盘上的水晶球——制式和申凉猴的差不多。茶罗喵问道:“这不是测形元属性用的星盘吗?我们都测过了呀,平三是林,我是水。”

    “不不不,”齐格舒把星盘放在桌上,双手放在水晶球两边,只见他微一运转形元,那水晶球便开始不断闪现文字,“这是我们竹叶寨根据寨民的形元选择竹叶寨收录的功法的工具。它会帮我们选出最适合我们修炼的功法,你们可以从这里挑一本速成的——”

    茶罗喵心想,真是个好东西啊,这样便可以让修行者少走很多弯路了,难怪竹叶寨内的熊猫各个修为不浅,看来除了天赋,功法的选择也很重要。茶罗喵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手抄本——那是之前魏火虎赠送给他的残破的书,在槐坊和五步谷时平三给他抄了一遍后装订了起来,虽然吐槽了平三的字难看,但茶罗喵还是深受感动——“齐哥,你看看这是什么功夫?将神门的前辈给我的,上面的东西我都很感兴趣,照着上面的法门修炼也觉得进步飞快,我觉得我用这个就可以了。”

    齐格舒拿过来粗粗地扫了眼,“字真丑,”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会茶罗喵,道:“大星位都没有?这样能叫飞快?”

    茶罗喵挺起身子刚想说什么,平三赶紧拉住他——齐格舒约莫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能被青水王选为“营”自然有傲人之处,他看不上茶罗喵的修为很正常。

    “他说你字难看!”茶罗喵咬着牙小声对平三说道。

    齐格舒将手抄本扔还给茶罗喵,道:“功法不错,但是你们没时间修炼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将星盘推到两人面前,“可以选一本速成的,配合竹叶寨的淬体丹,以你们的天赋——”他又拉过两人手,搭在上面压了压感应他们经脉内的形元,“最少七天,可以冲到小天位。但是代价是往后你们修炼起来会异常困难,要不要为了殿下试试?”

    “好。”见平三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茶罗喵忙道:“等等,要不再想想?对了,小野大壳他们呢?”

    “你说那头白狼和浣熊?他们都是小天位,竹叶寨已经没有什么功法能帮上他们了。”

    “可是大壳连鬼差都打不过啊?”茶罗喵十分不解,原来大壳也这么厉害吗?

    “那头浣熊的形元本身战斗和破坏的成分就少,修炼医术更需要抑制自身形元的战斗部分,他打不过为了形元几乎都是破坏和战斗的鬼差很正常。”

    茶罗喵又疑惑道:“那为什么五步先生能做到既是神医,又那么能打呢?”

    “我就这么说吧,”齐格舒摊手道,“就把你们的形元比作一个池塘,形元的属性和能力就是里面的水。你们的池塘就这么点,当然装不下多少能力,五步前辈是大天位,他的‘池塘’要比你们大得多了,自然是想怎么装就怎么装。当然,更主要还是五步前辈天赋异禀,即使是大天位也很少见到他这样样精通的,大多数人能把一种功法练到家就不得了了。你们没那个天赋,所以现在只能选一本最快最好的往死里练,明白不?”

    “明白......”平三回道。茶罗喵继续思考道:“也就是如果大壳修为往上一步,他也可以让形元的战斗成分多一点了?就是会变得和五步先生一样吗?”

    “三五年后吧大概,不过你们没时间了,赶快决定吧,不然我拿走了?”齐格舒抬起星盘晃了晃。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平三问道:“你能看出我的能力吗?或者......用什么法器之类的测出来?”

    “没有这种东西,能力得在战斗中自己判断。不过法器千奇百怪,也许有这个东西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怎么,你的能力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平三阻止了想说出在五步谷接受测验的情况的茶罗喵,“没事。”

    齐格舒再次把星盘推向他们,“那么开始吧。”

    “我反对!”门一下子被推开,小野率先走了进来,冰流站在门外,往里面看了看,没有进来。

    “小野!”见来者是小野,平三欣喜起来,看向冰流,又有些担心道:“他还好吗?”

    小野把星盘拿起,“平三在五步谷接受测验的时候都直接觉醒了能力,而茶罗还没懂事时就自己觉醒了形元,他们修炼形元的天赋都很棒,绝对不能因为这个浪费掉!”

    齐格舒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他们自己选的,既然你们有分歧,那就自己商量吧。”说罢脚尖在地上一滑,转了过去背对着众人。原来他坐的是个转椅。

    “啧,”茶罗喵不屑地撇撇嘴,“怎么我练什么功法你也要管啊。我可是想快点到小天位的哦。”

    “不能这样!”小野把星盘抱在怀里,坚决不让别人靠近它,“连五步先生都说你们很了不起,你们以后肯定可以到大天位,没必要毁掉自己的前途!”

    齐格舒背对着他们,懒洋洋地说道:“一般一般,他们这类的竹叶寨可是一抓一大把。”

    茶罗喵伸手欲拿回星盘,“拜托啊,只是练练,不会死的。”但是小野却很坚决地不让茶罗喵碰到,“牺牲同伴的未来让自己脱困,这种事我做不到,也不会让它发生!”

    只听齐格舒噗嗤地笑出声,“笑死,根本就没有未来。”

    平三慢慢地小野靠近,很平缓地说道:“不是这样的小野......像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小天位,我觉得这样......几天就能到这样的修为,很划算啊?”

    茶罗喵也说道:“是啊小野,一路上我们这些大人都没帮上什么忙,多少次都是靠你才能脱困,我们也不想拖后腿啊。”

    小野别过头去,态度很坚决:不!

    平三朝茶罗喵使了个眼色,道:“那这样,我们答应你不去练那些功法,但是我们也很好奇能让我们神速进步到小天位的功法是什么,你把星盘给我,我就看看,只是想知道而已嘛。”

    “等看完了就去找齐格舒要功法,对吧?”小野直接识破了这个低劣的骗术。

    平三顿了顿,突然伸手想抢,小野敏捷地避开,退到门外:“我们肯定会没事的,冰块脸说了王上不会偏听追云的一面之词,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慢着,”齐格舒把椅子转了回来,“星盘还我!”

    “......”

    “不还!”小野突然地跑了。

    齐格舒一摊手:“人不错,就是木了点。”

    茶罗喵问道:“齐哥,不练功法单用淬体丹也有效果对吧?”

    “差很多,而且一样会耽误以后修炼。”

    “那给我们淬体丹吧。”平三赶紧说道。

    齐格舒拍了下脑袋,“所以啊——他这是何苦,你们一样要自毁前程,而且效果还没之前那么好。”齐格舒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唰唰写了几个字交给平三:“往西就是丹房,招牌很大肯定看得见的,把这个给看门的老头就行了。”

    “多谢!”平三拿起纸条揣进口袋,和茶罗喵一起匆匆跑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齐格舒,齐格舒重新沏了杯茶,对门外的冰流道:“坐。”冰流听到齐格舒的招呼,便走了进来坐下,看着齐格舒给自己沏茶,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齐格舒自己拿起杯茶呷了口,道:“大夫让你过来的吧?”

    冰流轻轻点了点头,却提起另一个话题:“淬体丹......能不能别给他们?”

    齐格舒一下子把身体前俯,右手手肘撑在桌上,玩味地说道:“哟,殿下原来心有不忍啊,那为什么刚才不直说呢?”

    “不知道......我好像......没资格决定他们......”

    “那你就在背后叫我做事?”

    “......”冰流低下头,无言地看着茶杯里的倒影。

    齐格舒刚想说话,却突然一把把椅子拉开,朝着门口行礼:“义父!”

    冰流扭头看去,只见门口走来一只身材高大,貌相威武的熊猫,一身的腱子肉仿佛因为他的行走而挤压着要发出嘎吱声,手臂似有冰流腰粗,一身布衣颜色黯淡,但从质地来看显然是造价不逊于齐格舒的上等绸缎,身后背着一个竹编的箩筐。这便是竹叶寨寨主,“营”的首领——齐伯林。

    冰流不认识寨主,见齐格舒对对方如此恭敬,只知道对方是个大人物,便扶着椅子扶手想站起行礼,但寨主身影一闪,顷刻间便到冰流面前,伸手托住了冰流:“殿下不必如此,我们承受不起。”

    冰流见对方依然尊自己为“殿下”,只觉得万分难受。自己一身武功被废,毕生理念被贬损得一无是处,已经不配称为什么王子了,也更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立场去面对他人。一心想守护天下的自己,没有力量又算什么呢。

    “小臣是竹叶寨主,见殿下有难,前来相助。”

    齐格舒马上站起来道:“义父!这不合规矩啊——”寨主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闭起嘴。

    寨主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一卷卷轴,双手奉到冰流面前:“小臣听说冰流殿下突遭不幸,全身经脉阻滞致使形元不转,因此斗胆请殿下暂修我们竹叶寨藏有的功法,以盼殿下能尽早恢复往日神采。”

    尽管寨主尊冰流为芦芦王族,言行举止也是毕恭毕敬,但毕竟一向只和青水王汇报,不曾同其他芦芦王族有过交流,而且青水王也不喜这些官话和礼节,因此寨主对冰流讲的话显得有些磕磕巴巴,合上他凶狠的外表,显得有些滑稽。

    冰流没有伸手接,只是说道:“这是竹叶寨的东西......我现在身上还有很多东西不确定......要是拿了,以后会连累你们。”

    “殿下疑罪未名,仍是芦芦王族,竹叶寨仍有义务为殿下尽心,请殿下收下。”

    冰流再次推脱道:“不必......我现在......连不会形元的普通人都不如,没办法修炼什么的......”

    “殿下但试无妨。”

    寨主说完竟上前走了一步,冰流见无法拒绝,只好也伸出双手,很谦卑地接了过来,见卷轴外写着功法的名字:“回天冰决”。冰流遭此剧变此刻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着接过后便离开——至于之后去哪,会发生什么,实际上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也没打算修炼寨主给的功法,至于这个功法有什么特点,适合什么形元,何以更快地修炼等等,这些修炼前都需要考虑的问题更是没想问。

    寨主偏头对齐格舒朗声道:“舒儿,送殿下去练功。”

    “练功......现在开始吗?”冰流不解,“大夫说我现在......连跑动都不行......”

    “走啦,王子。”齐格舒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地走出去了,冰流见状也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上去。

    ......

    “快点啦殿下,我可不是那头白狼会背你过来哦?”齐格舒走到一间练功房前,靠在门边催促着冰流过来。

    竹叶寨的练功房并不是由竹子或者砖瓦搭建,而是用巨石凿出的屋子,门口放着一块大石,大小与门相当。冰流走了进去,见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池子,之前给他疗伤的大夫和大壳正往池子里倒着汤药。

    齐格舒朝大夫挥手道:“弄好了就出来吧,殿下开始练功了。”

    大壳走到冰流面前,有些高兴地说道:“冰流,我和前辈讨论过了,泡在这里肯定能治好你的伤的,甚至还能让你恢复到之前!我们在里面放了——”

    齐格舒一把把他推了出去,“别废话了他不会听的。”然后再退到门外,把门边的石头一推,就只剩冰流一个人被关在练功房内了。齐格舒朝里面大喊道:“殿下,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想练,但是等伤好了我们就不能再留你了,外面的人和那些追兵,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壳上前,拼命想推开门口的石头,齐格舒朝他道:“别费心了,石头上有特殊的阵法,推进去之后就启动,你不会解法是移不开的。”大壳知道冰流受到打击巨大才变成这幅模样,现在贸然把他一个人关在里面,只怕会让他心情更差,万一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想到这,他着急道:“你们给他的到底是什么功法啊?你们不是说不会逼他的吗?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好......你们这样会让他打击更大的!”

    齐格舒耸耸肩:“我也反对这样做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嘛?”

    “房间被封死了,我们怎么给他送饭和换药啊?前辈过几天还要再检查冰流的伤势啊。”

    “大夫知道解法,换药和送饭的时候你跟着他来就好了。”齐格舒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无法说动齐格舒,大壳只好敲了敲石门,然后朝里面喊道:“冰流——能听见吗?没事的,等送饭的时候门就会打开了,不用担心——”说罢,大壳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会儿,没有半点动静。他又喊道:“冰流——你要泡在池子里面才有效果——”

    大壳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小野朝他跑来,怀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平三和茶罗喵正在身后追赶。小野远远地朝大壳喊道:“大壳,你看到冰块脸了吗?”大壳指了指练功房:“他在里面练功呢。”

    三人跑到练功房前,听到大壳说冰流在里面,都停了下来。小野先是不解:“冰块脸......可以练功了?”但又高兴起来:“太好了!他终于想通了!”

    “不是的......齐格舒把他关在里面的。”

    “什么?”冰流只对小野讲了自己在追云府邸的遭遇,因此小野更知道冰流的情况,他把手上的瓶瓶罐罐一扔,冲到石门前,用力推着石头,但是石头却纹丝不动。他朝众人招手道:“大家,快来!把石头推走,冰块脸现在不能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着!”

    大壳说道:“这石门被下了封印,只有竹叶寨的人能搬动,我们是推不开的。不过过会儿等饭点到了会有人来给冰流送饭,我们到时候可以去看看他。”小野见使劲浑身解数依然没有反应,只得作罢,另想它法,却见平三和茶罗喵将那些瓶瓶罐罐捡了起来,小野立刻喝道:“不许吃!拿来!”

    大壳上前捡起一个撒出来的药丸,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这不是淬体丹吗?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平三抱起瓶罐刚想跑,茶罗喵将他拉了回来,问大壳道:“淬体丹吃了会有什么副作用啊?”

    “这个嘛......看情况了,只吃一两颗的话没什么影响,一次把你们手上的全吃了可以让修为暴涨,但是以后再修炼就难了......你们不会是想吃吧?”

    “对啊,冰流殿下是在里面修炼什么厉害的功法对吧,等冰流神功大成了,我们也是小天位了,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我们......我们就不再是拖后腿的了!然后、然后可以和小野一起冒险!”

    只见白色的身影一动,两人手上的瓶罐瞬间又到了小野手上,“都说了没必要了,既然现在冰块脸已经开始修炼了,你们就做之前的修行就好了——”小野把瓶罐都放进大壳背后的大包袱里:“茶罗不是一直都在练神打和将神门送的那本书吗?平三可以继续钻研易容术,或者去找大夫搞清楚吸收进身体里的那把刀——总之,用前途换修为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的!”

    “对哦,那把刀!”小野成功地分化了平三和茶罗喵,茶罗喵想到平三身上的确发生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只是这几天一直在逃命,并且平三看起来活蹦乱跳的,所以才没有细问,当下便拿起平三的手仔细看,还嗅了嗅,关心道:“真的没事吗?我听大壳说大脑受伤了是不会痛的,那把剑不会藏在你脑袋里吧?”又伸手摸了摸平三的头,平三赶紧避开:“想哪去了,那把剑就在手上。”

    小野也好奇起来:“真的吗?平三你说那把剑可以随时用?能让我们看看吗?”

    “好啊。”平三把右手朝着没人的地方,只见掌心突然冒出几股荆棘,荆棘冲开皮肉拧成一团,在一股形元的包裹下成了那把剑。

    “好多血啊!快止血、止血!”平三没告诉他们用这个会出血,众人都惊了一下,大壳赶紧上前想包扎,但又无从下手——血只在剑刚从手里长出时有留下,之后便立刻止血了。

    “真有意思的法器。”众人循声音望去,只看见一头高大的熊猫,大壳赶紧对众人说道:“他是竹叶寨的寨主,这里所有熊猫的首领。”

    只见那熊猫身形一闪,如小山般高大的他竟在瞬间从远处来到平三面前,拿起平三的手仔细地端详着:“植入身体的法器啊,见过不少。不过这个法器有很不详的形元波动.....也看不出炼制的手法,恐兽,你是如何获得的?”

    平三看向小野——说实话吗?

    小野点点头——当然,如果连竹叶寨都不可信的话,青水国就没人可信了。

    平三便一五一十地将王子石像的事告诉给了寨主,寨主皱眉道:“荆棘之子?后生,你应该是碰到什么机关了,你手上的这个很可能是实验品。”他又拿起平三的手,仔细看了看,最后说道:“恐兽,这个法器隐隐透露着不详,而且它的来历和在你身上的状况都过于血腥。虽然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少用为妙。”

    平三点点头,将荆棘剑收了回去。茶罗喵见这寨主主动上前,虽然外表凶悍,但不仅对平三主动告诫,言行间也还算和气,看起来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便拿出那本手抄本,递到寨主面前,问道:“前辈——大人,您看看,以我目前的水平,修炼这里的那一部分能更快提升功力呢?”

    寨主接过书翻开一页,看了眼道:“功法不错,但字是真丑。”又翻到某页,然后交还到茶罗喵面前:“后生,你先是来求淬体丹,现在又求急修形元的法门,想来是为了四殿下的事吧?这本书里的确有上乘的修行法门,但几日时间不足以成事。你可以先修行这里的阵法——只要能够记住这些复杂的阵图和符箓,画出阵图并放置布阵需要的材料,有些甚至不需要形元也可以发动,这是用来缩短敌我差距最好的手段了。”

    “多谢前辈!”茶罗喵如获至宝地将书接过来,兴奋地揽着平三肩膀道:“这本书是虎哥给我们两个的,冰流殿下修炼神功,我们正好练阵图!”小野也松了口气,这样这两个人都不会再想用淬体丹来提功了。

    那大夫也上前来拍了拍大壳的肩膀,道:“小浣熊,我看你也是天资聪颖,比我的那群傻徒弟好多了,既然你已经师从五步谷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这几天我也教你一个防身的术式。”

    “可是——五步先生说我的形元战斗成分很少,要等中天位了才能修炼音杀术啊?”

    “不,不是音杀术,”大夫摇摇头,“五步先生说的没错,但是这个术式并不需要你的形元有很强的战斗力——因为它本身不是为了战斗而创造出来的,只是被我祖上魔改了一下,才有了这样的功能。”

    “真、真的吗?”一直以来因为形元不适合战斗,尽管大壳现在已经是小天位,但甚至不能和中星位的鬼差动手。现在得知自己能够拥有战斗,或者至少能自保的手段,一下子激动起来,赶紧朝大夫行礼谢了又谢,但是又忧心道:“可是前辈,这应该是您家传的手段吧,就这样教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不会,要是教不到你这样的,那我太爷爷才会被气活。”大夫说话的语气极为怜惜,似乎对不能抢在五步先生之前收大壳为徒深表遗憾。

    寨主看了看众人,道:“既然各位眼下都有事做,那便即刻行动,待到七日后于此地,恭贺殿下佳音。”言毕,又以极为精妙迅捷的身法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平三小声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就是为了我们而来一样。”茶罗喵乐道:“谁让小野是主角呢?跟着他,我们也沾光——”拿起手抄本,便拉起平三往一边修炼去了。平三争辩道:“可是小野没捞着啊?”

    小野只是摇摇头,说道:“这个寨主刚才也找过我,但是他说我的问题得我自己解决。”

    “什么问题啊?小野你明明看起来很好啊?”

    小野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没有答话,转过身走到练功房前,趴在石门上说道:“冰块脸,大家都在努力,你也一定不能放弃自己啊!——”

    ------

    青水王出关一事已经传遍整个青水,王都内人人胆战心惊,但并没有得到新的命令和调动,只得按照往日举动行事,更加不可怠慢。

    王宫内,青水王正往前推着轮环,缓缓地“滑”进自己的寝宫。他回王都并没有告知除猎星外的任何人,因此尽管他双腿残疾,只能以轮椅或拄拐行动,但凭他的武功,竟然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所有守卫。

    寝宫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看着里面结满的蛛网和尘埃,青水王竟然笑了起来:“呵呵,本王当真修炼已久,若是再晚成几日,恐怕王都便没人记得本王了。”

    猎星跟着走了进来,恭维道:“父王大器晚成,‘如意劲’已出神入化,放眼整个青水也无可匹敌。此刻父王只消一纸诏书,青水国仍还是父王的青水国。”

    青水王缓缓“滑”到了寝宫的主位,龙榻上厚厚的灰尘瞬间无影无踪。青水王撑起双拐,再一转身坐上了龙榻,从怀里拿出一张拆开了封蜡的汇报,交给了猎星,“看看吧,老三,你大哥真了不起啊,没向父王请示竟然敢弄出如此大的乱子。”

    猎星小心地接过汇报看了眼,立刻跪下道:“父王!冰流此刻已危在旦夕,请父王即刻出手相助!”

    青水王乜斜着眼睛,冷冷地看着猎星,道:“老三啊,你此行去竹叶寨,不也瞒着父王——擅、自、出、手了?”

    猎星只是叩头,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冰流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孩儿心有不忍所以才——”

    青水王打断了他,“他们去过黑栗村了,是吧?”

    “是......”猎星俯首在地,不敢看着青水王,但青水王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黑栗村啊......”青水王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回想起久远的往事,“那么冰流多半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唉,从一开始就瞒不住的。”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道:“想来亲王的事多有疑点,但是我始终还有一个更好奇的事......我本想将此事到此为止,但现在看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饱含着无尽地失望:“太不中用了。”

    猎星抬起头,壮着胆子小心道:“父王?”

    “老大假装没收到特使的消息,还声称特使失踪了,是吧?”

    “是的......特使是在长街附近失踪的,只是没有证据表明是大哥——”

    “不必说了,他不中用了。”

    猎星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痛快:“父王的意思是?”

    “老大所图过大,又不安分,再留着只会给青水带来无尽的祸端。老三,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吧。”

    猎星脱口而出:“可是大哥身边高手众多,孩儿区区小天位不足以——”

    青水王没有答话,只是望向远方,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悠悠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他似乎终于是回过神来,下一刻,王的神色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却能感到无尽的杀机——

    “养兵千日,‘营’,可以出动了。”

第三十九章 潮起潮落

    七日后,小野他们都聚在冰流的练功房前,等候寨主说的“好消息”,见寨主说的如此成竹在胸,心里大概都猜到了一些——不然怎么叫好消息呢?

    不仅是小野他们,教大壳术式的大夫也来了。他依靠在练功房远处的竹子边,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齐格舒走到石头前,用手指将形元在石上画了一个阵图,随即后退,口中念念有词,那石头上的形元随即闪耀起来,石头便缓缓退到一边。

    大夫远远地喊道:“后生,伤好了就出来吧。”只见冰流从练功房走出,虽然一脸憔悴,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但步伐稳健有力,毛发顺滑光泽,显然外伤已好,形元已复。大夫见此有些失望,只是说道:“外伤可治,但是心疾还得靠自己啊。”

    齐格舒指着小野,道:“你,和我一起去揍他!”

    “啊?”小野还没反应过来,齐格舒竟抢先冲了上去,一拳直冲冰流胸口而去,冰流如大梦初醒,形元瞬间外发,侧身避开,如一溜青烟绕到齐格舒身后,齐格舒没有回头,往后一拳被冰流抬手隔开,齐格舒趁势将身一转,一脚朝冰流踢来,却被冰流以掌按下,再以深厚的形元一推,便飞出数十步远,在空中转了转后平稳着地。

    小野见冰流出手间不仅有形元,而且身手飞快竟然胜过齐格舒,也兴奋起来:“原来冰块脸你已经恢复了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小野将右脚往后一拉,形元凝在脚上,下一刻便直直朝冰流弹了过来——冰流没有避开,也没有迎击,小野直直把他撞倒,扑在他身上。

    “搞什么啊,”小野站起来揉了揉脑袋,伸手把冰流拉了起来,齐格舒冷笑道:“看来殿下不屑和你过招啊。”小野却无所谓地打哈哈道:“算啦,反正我之前和冰块脸对练的时候一次都没赢过,这次——赢啦!”说罢又在冰流身边转来转去,打量道:“哈,冰块脸——真的恢复了!而且比以前更厉害了,修的是什么功法啊?”

    冰流拿起身上的卷轴,卷到第一页,眯起眼睛看了看,“回天......冰决。”

    只听见大夫鼓着掌,远远地走了过来,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回天冰决已然大成,功力已突破至中天位。”

    小野虽然知道冰流修炼形元极早,在芦浮岛对战傲雪时甚至连傲雪也说过冰流的天赋在她见过的王子中极其少有,何况这一年来冰流也对他说过自己能够感觉到修炼到了瓶颈,突破小天位只是早晚的事,但见冰流的形元有了更进一步地提升,依然为他的劫后余生高兴不已,忍不住抱着冰流欢呼起来。

    “太好了冰块脸!我就知道你没有放弃!这是我今年除了知道鹿哥消息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冰流兀自被小野抱着,头靠在小野肩上,眼眶竟然红红的,但眨了几下眼睛后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恭喜啊恭喜——”众人也都鼓着掌靠近。大夫却把大壳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殿下形元更上一层楼的确值得欣慰,但我见他印堂发黑,眼底隐隐有杀气,恐怕心疾终究没能痊愈。眼下的情况万万不能再刺激他,也不要去问他经历了什么,我见那头白狼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他甚至没有对白狼的攻击做出本能反应,显然白狼便是治愈殿下心疾的关键。请将此话转告给白狼少年,万一殿下走火入魔,恐怕只有那白狼少年能制止他。”大夫拍了拍大壳的肩膀,又惋惜道:“真是可惜啊,幸好殿下并非炼金术士,否则心内所思自内而外崩毁,毕生也不可能修炼形元了。”

    大壳听罢,也是一片惘然,但见众人——尤其是小野欣喜若狂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告知这个消息的好时机。再怎么说,冰流的情况与之前比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心疾之事不能强求,自己何必急于一时在这个时刻扫兴呢?便也加入他们欢呼起来。

    齐格舒对众人道:“伤好了罢?既然这样就请诸位离开竹叶寨吧,竹叶寨这几日待客礼数......非常周全!要啥有啥!别得寸进尺了!”

    平三见齐格舒下了逐客令,想到离开竹叶寨后又要面对整个青水国的追杀,虽然冰流伤势已愈,功力更甚,但是仅凭中天位依然不可能是花蝠子、鬼头雕两个大天位的对手,现在寨外依然危机四伏,便上前道:“齐哥......你之前不是说把情报汇报给了王上吗,王上......怎么答复啊?”

    齐格舒摊手表示不知道,又说道:“你们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外面关于你们的通缉令已经撤了,竹叶寨外面等你们的人几天前都走了,继续待在竹叶寨那才是惹麻烦。”竹叶寨世代忠于芦芦王族,因此对于除了竹叶寨外的势力流派,竹叶寨都保持远离隔绝的态度,一来向王族证明自己的中心,二来也避免竹叶寨内出现勾结其他势力的叛徒。虽然青水王从来没有明说,但竹叶寨都将这条规矩默记在心,哪怕是除了青水王外的其他王族成员都很少来往,更别提收留外人在竹叶寨了。

    “这次收留你们在竹叶寨,完全是看在殿下受伤的份上。现在殿下伤好了,外面对你们的追杀也停止了,你们没必要留在竹叶寨了,慢走。”齐格舒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也知道不必强求,便都一一向齐格舒和大夫道谢告辞。

    小野环顾四周,问道:“寨主呢?冰块脸这次能恢复多亏了他,我还想和他道谢呢。”

    “对啊对啊,”茶罗喵附和道,“多亏前辈指路,我现在能用上的技巧多了一个——虽然记那些阵法真的让人头秃。”

    “义父嘛......”齐格舒突然换了一幅语气:“关你们什么事,别问了赶紧走。”

    大壳小声提醒道:“齐寨主是‘营’的首领,不在肯定是去执行王的任务了。”小野一拍脑袋:“对哦,还是别问的好。”又对齐格舒说道:“请转告寨主,谢谢他的帮忙,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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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雪来到长街的地下室,见追云不在里面,只有典狱长,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是你?追云殿下呢?”

    “昨天有个神秘的客人来了城隍庙一趟,追云殿下好像吓了一跳,魂不守舍的,之后我有事向殿下汇报时就找不到他人了。”

    傲雪叹了口气:“唉,追云殿下行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的。”

    “如果是控脑虫和尸神咒蛊的共生成功了,那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傲雪瞟了典狱长一眼:“你什么意思?”

    “公主是聪明人,也不应该把别人想得如此不堪。”典狱长扶了扶鼻梁上的小墨镜,“殿下一直想要让一切都‘处在掌控之中’,因此才会和公主合作开发恐兽,不难推测他也想将控脑虫植入在尸魔上来获得可控的不死军团。如果不是尸神咒蛊和控脑虫无法共存,殿下早就将我变成任他差遣的傀儡了对吧?”

    傲雪冷哼一声,“是啊,好像和你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没什么差别吧?”

    “公主很了解我?”典狱长朝傲雪走近几步,压低嗓音道:“我想买翡翠,不要玛瑙和珍珠,最好是翡翠河畔的卡由城。”

    “那你最好别是个挑剔的主顾,因为我的翡翠在整个卡由城都赫赫有名,你不会找到更让你满意的商会了。”傲雪冷冷地接了上来。

    典狱长一拍手:“原来是自己人啊,那公主不该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我的眼中,没有自己人。”

    典狱长在傲雪面前张开双臂,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就,得意道:“公主的研究帮了我不少,虽然只是大星位,但我觉得我现在能与小天位一战,更棒的是在我出手之前,对方根本不会察觉到我真正的实力,我可以出奇制胜。”

    傲雪再次皱眉:“那也是我的研究成果,你有什么可炫耀的?”

    “公主难道不想要扩大自己的研究成果吗?”

    傲雪心中一动,道:“你能怎么扩大?你的主子——难道能有比追云更大的权势?”

    “在青水没有,在青水比追云更大的只有王了。但是在金沙就不一定了。”

    “哦?”傲雪好奇起来,“既然你家主子在金沙权势滔天,那要我做什么?”

    典狱长嘿嘿一笑道:“人总想往上爬,公主不也想让自己的研究更进一步吗?我家主子可以提供给公主更多的素材,更好的研究条件——别说是我这样的大星位,哪怕是小天位也能让公主拿来研究;公主也不必再委身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而将拥有宽敞明亮的实验室;公主也不必再隐藏于不见天日的阴谋诡计中,我家主子会让公主得到一个学者应有的尊重和荣耀!”

    “听起来倒很有意思,不过我对金沙了解不多,我无法信任你们。”

    “当年公主对黑峰也了解不多,不也一样毅然前往吗?”

    “住口!”一根蜘蛛脚迅速从傲雪身后伸出,直抵典狱长咽喉。

    典狱长摊开双手表面自己的诚意,“我家主子以仁慈博爱而四海闻名,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收留了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各自的梦想而选择留在他身边,比起残暴无情的黑峰王和刻薄寡恩的大王子,我家主子将会是一个更好的合作伙伴。大王子是个怎样的人,公主心知肚明,时至今日公主还打算坐以待毙吗?”

    傲雪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话,就去和追云说吧。”离开青水就意味着之前取得的研究成果又要被抛弃,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更何况在金沙她一无所有只能任人鱼肉。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但傲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蜘蛛脚竟像被钳住了一般,不能再前进一步。

    “公主如果不肯走,咱就只好把你强行带走了。”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眼前,正是这家伙抓住了傲雪的蜘蛛脚。此人便是一手策划了临街之乱、侯君入梦、长街鬼患以及冰流出逃一系列事件的变色龙。

    “原来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大天位缩成小星位,真是难为你了。”

    “不敢不敢,不过我可以以‘诚信小郎君’的名义担保,我们的主子绝对是个让公主满意的人。”

    尽管强敌当前,傲雪还是哑然失笑道:“诚信?谁不知道你变色龙满口扯谎?见过你的都知道你绝对不可信,你仗着易容的手段骗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最后没处骗了只好投入到翡翠会,你又打算在这里骗多久啊?”

    “公主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咯?”

    “别,我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了。”傲雪知道自己绝不是大天位的变色龙的对手,只得使用缓兵之计。“我可以去金沙,但为了确保我能在金沙得到你们主子充分的信任和尊重,我要事先准备一份大礼。”

    “公主请讲。”变色龙仍是不肯放开傲雪。

    “事关‘帝印’,算不算得上是大礼?”听到“帝印”,变色龙不由得放开了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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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郊外的树林中,一道人影正匆匆地疾驰在路上,他浑身裹着黑衣,好让人无法发现身份。正跑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朝身后喊道:“别跟了,出来吧。”

    猎星从那人身后的树上跃了下来,缓缓地朝他走近,同时掀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胸腹部许多深邃的小洞。

    “大哥,好久不见了,我担心您连我都忘了,看到这些,能让您想起来吗?”

    被猎星唤做大哥的自然是追云,追云冷笑一声,答道:“当然,那可是我得意的杰作,而且你的表现可比冰流差多了。”

    猎星放下上衣,伸手抽出身后的双刀,分别握在两侧,一步一步地朝追云走来。在猎星一来长街,追云就知道自己大事不妙,因此撇下所有在长街的安排匆匆出逃。这时只见猎星一人前来,不免感到奇怪,难道这个傻弟弟还没有吸取教训吗?追云同样运转形元,双手都藏在斗篷中,冲猎星道:“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不会像哥哥那么粗暴,只是父王想你了,让我叫你回王都。”

    追云不屑道:“就凭你?”

    “动手!”猎星话音刚落,六个方向各冲出一只拿着竹枪的熊猫朝追云袭来,追云突然抽出手扬起一阵毒雾,猛地往上跃去,六只熊猫提枪变向,斜斜地冲上刺去,只听咔嚓几声响,竹枪纷纷被撅断,熊猫们也都落回到原地,一只巨大的海雕抓着追云立在树上。

    猎星认出了那人:“鬼头雕?”

    鬼头雕小声道:“殿下,赶快离开吧,花蝠子已经折了!”追云点了点头,鬼头雕扬翅射出一阵锋利的羽毛,趁众人闪避之时往后一翻消失在了密林中。

    “不必追,回长街,把追云的党羽全部清除干净。”

    “是!”

第四十章 于无声处

    竹叶寨外,七日前在这里驻扎的人们果然都撤走了,地面上还依稀可见人们逗留的痕迹。

    走在众人最前头的小野见此情景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拍了拍冰流的肩膀,问道:“冰块脸,咱们要不要去黑栗村看看?”

    “去那里......干什么。”冰流的语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任何情感,仿佛小野讲的事与他完全无关。小野便说道:“王后......你的母亲就在那里啊?她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你不打算去看看吗?而且你不觉得那些往事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吗,去问问她说不定能知道真相。”

    “真相......用来做什么?”冰流这句话一说出,众人都无言以对。是啊,王都骚乱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最终结果也是由青水王亲自定论的,就算有所谓与外界流传不符的“真相”,难道知道了就能推翻青水王的定论吗?当年的事毕竟时隔已久,又与众人几乎没有关系,众人虽然觉得冰流这话隐隐有些不对,但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小野想了想,道:“对了,我们能从追云手下逃脱多亏了王后的帮忙,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道谢呢。”

    冰流看了看小野,认真地问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小野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而且也是王后一下子就压制住了你身体里的蛊毒,所以你才能一直撑到竹叶寨......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母亲,去见见她吧?”小野这话说的极为诚恳,只因为他想起了养育自己长大、教导自己道理的鹿娘。冰流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道:“没什么好见的......我的母后,是在青水王都的文德王后。”说罢,一个人往寨外走去。

    小野赶紧追上去拉住冰流:“冰块脸,你这是要去哪啊?”

    “长街,找追云。”

    冰流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众人都吓了一跳,小野刚欲开口,冰流却敏捷地一跳,远远地离开了众人,迅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外。

    “冰块脸——喂,别做傻事啊——”小野也迅速追了上去,这两人的身手原本就是众人中最好的,他们这样一离开,大壳、平三、茶罗喵没有一个人能跟上他们。

    大壳问两人道:“怎么办?我们也去长街吗?”

    平三有些沮丧地回答道:“去了也是碍手碍脚......”经过这几天在竹叶寨与众多修炼者的切磋练习,平三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小野的差距。不仅是修为上的,还有肉搏时的身手、战斗时的应变、对敌人形元能力和属性的瞬间分析并作出相应策略等等。自己到底只是刚来巨兵世界一个月不到的外人,虽然这些冒险让自己很兴奋,但那意味着平三要重新开始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没有完全适应以巨兵世界的思维处事前,自己只能是小野冒险的累赘。

    只是众人的通缉令已经被撤除,追兵们也被遣散了,不知道那个大王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茶罗喵把手搭在平三肩上,朗声道:“怎么可能!我们记了那么多阵法,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大壳现在也能反击了,小野不带我们去是他的损失——”

    见大壳和平三未置可否,茶罗喵有些急道:“拜托,难得我这次想和小野一起去!长街可是追云王子的大本营啊!冰流现在肯定被仇恨冲昏头了,就这么直直地冲上去送才危险啊。”

    大壳回头看了眼竹叶寨,“我觉得不一定,熊猫们说青水王已经出关,而寨主又好像去做什么机密任务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为了冰流。而且我们和竹叶寨根本就没有过交集,熊猫们对我们的帮助——是不是太多了点?我甚至觉得,这些也是背后有人授意的。”

    茶罗喵好奇道:“背后有人?谁?”

    “能指挥得动竹叶寨的,只能是青水王了。”

    “不是吧?”茶罗喵看看平三,又看看大壳,难以置信道:“所以你们都不打算陪小野去长街了?”

    “......”大壳默不作声,平三回答道:“你也看到追云手下的实力了......虽然都说小野的小巨兵能和大天位一战,申凉猴也说修炼者的战斗不能只看等级......但是大天位就是大天位,他们经历的比我们更多,各方面都比我们更强,不然也不会是大天位。”

    “所以你怕了?”茶罗喵看向平三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小野不是你的偶像吗?你怎么这个时候不学学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了?”

    “小野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平三坦然回答道,“虽然我和小野见面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他有怕的东西——他怕失去同伴,怕见到更多的人死去,所以每次遇到危险他都会挡在我们面前,所以这次冰流深入虎穴小野会跟着去阻止......我相信小野能说动冰流回心转意,也只有小野能做到,我们跟上去只会让小野分心照顾我们。”

    “所以你就是怕死嘛!”

    “我不怕死,”平三说的是实话,和未来的契约能够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但也仅限于他,“我怕失去你。”

    茶罗喵听到这话一顿,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非常吃惊,又好像有些开心。平三继续说道:“小野和麦当是我永远的偶像,所以我现在正在学习他们——在追逐梦想的同时,保护好身边的人。”平三说着走上前,托起茶罗喵的右手,轻轻拨开手腕上的毛,露出一撩撩结疤的勒痕——那是之前在出云观被侯连海折磨时,茶罗喵挣扎而留下的。“长街的追云肯定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只会比之前......更危险。我对小野的崇拜是无可动摇的,但是我绝对不想看着你再次陷入危险,所以我们要用别的方式帮助小野。”

    “怎、怎么帮啊?”茶罗喵竟然脸红了起来,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尾巴倒是摇得很欢。

    “我们去找王后,去问清楚真相,大壳不是说了冰流有心结没有开解吗?我觉得这可能是解开冰流心结的关键......而且王后的修为大家都看到了,如果她肯出手,冰流一定能安全。”

    大壳点点头,道:“这个方法可行,我和你们一起去。”

    茶罗喵从怀里摸出那个罗盘,“既然决定好了,那我们出发吧。黑栗村的方向在这边——”

    ------

    长街城隍庙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庙门被强行撞毁,从庙门开始迎击的门神和鬼差要么横倒在地上,要么被冻结在冰块里。城隍庙内,冰流一脚将城隍像踢倒,逼问道:“追云现在在哪里?荆棘会的其他人呢?”

    城隍自然是不敢现身,只是缩在城隍像里,向冰流求饶道:“殿下饶命啊,小臣是真的不知啊!昨日午时大殿下突然就不见了,荆棘会的人也跟着消失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啊!”城隍当然知道,冰流不只是为了追云而来,在之前围捕冰流的时候,城隍也出力颇多,冰流此刻寻仇对象不仅是追云,还有他这个城隍。虽然动起手来以他大天位的形元根本不惧冰流,但此刻全城都是进驻的王卫军和“营”,冰流也已被正名,他的身份要远比大天位更强大。

    冰流用力踩着城隍像,面无表情道:“你们沆瀣一气那么多年,现在追云跑路居然没有带上你?是你身为城隍根本走不了吧?”

    城隍继续求饶道:“殿下饶命啊,小臣不是有意冒犯殿下,可是大殿下言之凿凿,小臣身为长街城隍只得听令行事,殿下清者自清,如今沉冤得雪,小臣还未能贺喜啊!求殿下给小臣一个机会吧,小臣可以协助殿下追捕追云!”

    “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

    城隍依旧做出一副慌乱求饶的样子,继续道:“小臣、小臣这些年和大殿下的荆棘会共事过,知道很多关于荆棘会的情报,这些本该直接上报给王上,但是小臣愿意将情报呈给殿下!”

    “你了解追云多少?讲。”冰流似乎终于被说动了,但还是踩着城隍像。城隍像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

    “追云殿下走得急,大部分的荆棘会都没有通知,许多成员甚至在殿下走之前就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在找不到大殿下之后,一部分荆棘会的成员反应了过来,私自离开长街了。其实、其实在长街地下,追云殿下和一个不会形元的兔女共同建立了一个地下迷宫,并强迫从黑栗村掳掠来的吱吱鼠协助他们进行某种研究——”

    “哪种研究?那个和他合作的女人又是谁?”冰流的脚更用力地碾了碾,城隍像的裂缝变得更大了,城隍急忙回答:“恐兽!恐兽和尸魔!在殿下您外出修行的这段日子里,槐河域爆发了大规模的鬼患,死了几百人,这些、这些都是大殿下搞出来的!他是在筛选能够适应被改造成尸魔的人,那批人在殿下失踪后和那个女人一起消失了!长街这些年也不断有失踪的人和修炼者,但都被大殿下勒令压下来了,那些人其实都是被拿去在长街地下做恐兽实验了!小臣偷偷查过那个女人的信息,但是名册上找不到一点资料!这些就是小臣知道的全部了,求殿下饶命啊!”

    冰流没有搭理他,只是思索道:“不会形元的兔女?恐兽?难道是......傲雪?”他又踢了一脚城隍像:“告诉我更多关于荆棘会的事!”

    “冰块脸!快住手!”小野忽然闯了进来,将冰流从城隍像旁边拉开,冰流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根本就没动手。”

    小野知道冰流表面看起来是波澜不惊,但心底早已波涛汹涌。虽然冰流还是冲动的闯了城隍庙,但见到冰流平安无事,加上一路上都有王卫军在维持秩序,想来长街已经足够安全,还是松了口气。只是靠近冰流,说道:“冰块脸,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糟......但是,你也不能乱来啊,要是不小心把城隍弄没了——”

    “我有分寸。”冰流上前又是一脚,城隍像在地上滚了几圈,城隍随之发出一声哀嚎。

    小野现在站在冰流身后,左右为难。他知道冰流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绪早已经差到极点,要是此刻阻止他发泄的话实在是太残忍了,但要万一冰流失手把城隍像毁了,情况会更糟——冰流才刚证得清白,要是公然毁坏城隍像,恐怕只会给追云机会让他趁机反咬一口。他只能紧张地盯着冰流,时刻注意城隍像的损毁程度。

    城隍终于哭着交代起荆棘之子的事来:“荆棘会......就是大殿下用来搜罗钱财和能人异士的异术组织,殿下用搜寻‘奇迹’的名义到处征收钱财,只要不认可‘奇迹’的人都会被大殿下以怀疑龙神、阻碍众人获得愉悦的借口处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带的百姓似乎对受苦就能享福的荆棘会的教义很受用,都争先恐后地改信了荆棘会,哪怕饿着肚子被冻死也要捐出钱来祈求获得龙神的注视。大殿下为了扩大荆棘会的影响,尝试过自己伪造奇迹......槐坊的侯君入梦,还有地下融合的吱吱鼠三姐妹,都是大殿下以巫术和蛊术造出来的,”

    小野听到这,率先忍不住道:“追云骗了他们?还把他们改造成不人不鬼的模样来折磨他们?”

    “是、是的——”

    “那他想扩大荆棘会的目的是是什么?”

    “他、他当然是想巩固自己的权势,如果他的监国位置再稳固一点,荆棘会就会推广到整个青水......到时候即使王上不立继承人,大殿下也会成为整个青水国民心中毫无疑问的王。”

    小野听了不由得一片愤慨,“这种害人的东西那混蛋居然还想祸及到整个青水?冰块脸,咱们的确不能放过这个追云,我们先上报给将神门——”

    又有几个人走进城隍庙,为首的说道:“大殿下尚未被宗正除去宗籍,即便有罪也仍是王子,鹿小将请注意措辞。”

    小野认出了那些人:“齐伯林寨主!那身后的就是......‘营’?”

    寨主对两人说道:“冰流殿下,鹿小将,这里将由营来接手,还请两位不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说罢,两只熊猫分别走到小野和冰流身边,那意思很清楚了:让他们即刻离开。

    冰流盯着寨主看了一会儿,而寨主也毫无波动地回看向他。小野猜测寨主肯定是奉王上指令前来,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上前拉着冰流离开了。

    走出城隍庙,小野问道:“冰块脸,接下来呢?满街都是王卫军,追云应该不大可能会回来这里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云雷顶,找雷将神吧。”

    冰流只是抬头看向远方,淡淡地说道:“你去吧......我要去找追云......”提到追云时,冰流不再是一幅与世无关的表情,而是变得凛冽起来,眼底尽是怒火和杀机。

    “冰块脸,你疯了!”小野急忙站到冰流正面,摇着冰流的肩膀道:“你也听那城隍说了,荆棘会的许多高手都没有被收监,他们最可能会和追云汇合啊!花蝠子、鬼头雕、傲雪、那些脱离竹叶寨的熊猫,这些你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啊!何况、何况还有翡翠会的人也在找你!”

    冰流只是伸手把小野从身边扳开,径自走了过去,小野却不依不饶,从后面抱住了冰流,不让他再走下去:“冰块脸!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迷茫......我不会让你去做会后悔的事情的!”

    “你给我闭嘴!”冰流狠狠地把小野推开,小野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冰流朝小野吼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在嘲笑我没用,嘲笑我废物到连报仇都做不到吗!”他的情绪仿佛压抑了很久,此刻一下子宣泄出来。小野有些怔住了,但马上回过神来,急忙辩解道:“冰块脸,我、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但是如果你想要公道,可以告诉将神、告诉王上,怎么都要比亲自下场找追云好得多啊!”

    “哼......哼哼哼,”冰流冷笑起来,“他们......你们......全部都信不过!你们全部都靠不住!”冰流捂住脑袋,痛苦地弯下腰去,蹲在地上锁了起来:“乱了......全都乱了!哥哥的关心是假的......花蝠子、鬼头雕的忠心也是假的......为青水百姓做了那么多事......他们想都不想就信了追云的话,杀我的时候根本没有手软、所以将神门的话也是假的!就连、就连母后也可以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冰流猛地站起来,朝天空痛苦地大吼着,“全都是假的!”

    小野呆呆地看着此刻的冰流,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哪怕在芦浮岛被傲雪偷袭得手后嘲讽、踩在脚下也没有崩溃到这个地步。这两年来冰流是怎样尽心尽力完成追云安排的任务以及将神门的委托,小野都看在眼里。冰流的确是一心为青水居民做事,他完成任务的城镇所在的百姓也都认可冰流的成果,可即便如此,在追云发布了关于冰流的所谓“罪证”和通缉令后,他们还是遭到了整个青水百姓自发的追仇剿杀,冰流感到心寒也是正常的。何况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直教导养育自己的母后并不是亲生母亲,而那个凭空出现的母后却还有如此不堪的往事,还有、还有之前被追云囚禁折磨——这些每一件事加在一起,终于让这个一直以来步履维艰的少年撑不住了。

    小野试着解释道:“其实......还是有很多青水百姓相信你是冤枉的。只是追云在挑拨离间......还有那些城隍!你给百姓办事的时候得罪了很多城隍,他们掩盖了那些相信你的声音——”

    “闭嘴!全都一样!全部都一样!”

    “是你闭嘴!”小野也忍不住朝冰流吼了出来,“你打我也好、骂我都好,如果能感觉到好受一点我完全不介意!但是你现在去找追云一定是送死!你哪怕是去强迫竹叶寨帮你拿人都行!还有黑栗村的王后,她肯定会帮你!有这么多解决办法你为什么偏偏要去送死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我做的总是错、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什么守护天下,什么最优秀的王子,全都是扯谎!我想做什么有人听吗?既然你觉得你最聪明,那你就只管按你想的做,别来管我!”

    “可是这是事实啊,”小野继续争辩道:“你现在才刚刚中天位,花蝠子鬼头雕,你打得过哪一个?回去找黑栗村的王后不是更好吗!”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不是、不是想守护青水国吗?在你的变得更强、强到能守护青水国之前,你应该更加爱惜自己才对啊!”

    “去他XX的青水国!这XX天下谁想守护谁守护!”

    “你说什么?”小野彻底怔住了,眼前的冰流不再是他认识的人了。不是因为他说了脏话,而是他居然直接否定了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

    “去XX的青水国!”冰流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溢出的怒火仿佛要把小野吞噬,“追云说得对,全都是我一厢情愿!这天下好好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需要、也轮不到我这个XX去守护!我就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我一想到我之前讲的话——什么守护天下,在你们看来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可笑吧!你们都觉得我很可悲是吧!我想到我之前的丑态我真想杀了我自己!”冰流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耳朵,原先头上和兔耳上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疤一下子开裂,鲜血从里面汩汩流出,染得冰流一脸血水,让他此刻面目显得更加狰狞。

    小野一下子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冰流靠近,想阻止冰流的出格举止,同时轻声说道:“冰块脸......冰流?别、我们都没有这样,我的梦想和你一样,我们——”

    冰流突然朝小野拍出一掌,小野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弹了出去,他“哇”地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站起来,还想朝冰流走过去,身边却突然冒出冰锥,冰锥瞬间扩大形成一道冰牢将他封在里面。

    小野遭此一击,远转形元的经脉一下子被创伤,一时无法使用形元。他忍着身体的不适,用力锤着冰牢,朝外面喊道:“冰流!冰流你气消了没?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真的想你好起来啊冰流!我真的......”喊着喊着,小野忍不住哽咽起来,“冰流......你不要乱来啊冰流......求你了......”讲到最后,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悲伤,他撑着冰墙,缓缓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而冰牢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冰流已经离开了。

    ------

    暮色已至,章临城郊的一片密林中,傲雪正领着追云和鬼头雕朝密林深处走去。

    追云一边拨开挡在前边的树枝,一边问傲雪道:“公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傲雪头也没回,答道:“我就知道你会扔下我不管,所以你身上有我追踪用的流萤。”

    “哦?”追云翻了翻自己的衣领,“公主把它藏到哪了?不会有什么毒药吧?”

    傲雪狠狠地把前面的一个矮树踢倒,回头朝追云咬牙道:“我要是真想你死,不管你就好了,还来找你干嘛?”

    追云赶紧捂住嘴巴,做出一副说错话的模样,“啊呀,瞧我这,倒是难为公主一直记挂我呢,居然会冒着被父王发现的风险来找我。公主说你还有扭转局势的底牌,我倒是很好奇啊,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不就知道了?”傲雪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说道:“那里便是了。”领着两人走进山洞,山洞深处隐隐有火光,里面早就坐了两个人——一只高大雄壮的黑猩猩,和一只浑身白色鳞片的避役。

    见到里面有两个陌生人,鬼头雕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作为一个护卫护在追云面前了,而是一直退在最后面,仔细观察着两人——那只避役就是临街事件最后出现的变色龙了,他为什么会在这?而且变色龙此刻的形元内敛,根本就看不出修为,真是厉害的隐藏手段。那个黑猩猩穿着黑峰王将的服饰,而且从眼睛周围波动的极其微弱的形元来看,应该是罕见的纯战斗形元,修为绝对不下大天位。

    鬼头雕警惕了起来,不是为了保护追云,而是随时准备离开——他已经有些后悔轻易跟了进来,山洞内空间狭小,里面又有至少一个大天位,万一对方对自己不利,不但自己的手段难以施展,甚至连撤退都非常困难。

    傲雪先指着追云道:“这便是青水国的大王子,追云殿下,他身后的是曾经在槐河声名显赫的剧贼鬼头雕。”

    变色龙率先开口道:“追云殿下啊,果然一表人才,‘大蛊师’的名号即使是在金沙咱也有所耳闻呢。”

    傲雪又向追云介绍这两人:“这位是黑峰王将千钧大人,这位是金沙翡翠会的变色龙先生,他们两人都非常同情追云殿下的遭遇,愿意为了殿下成事出力。”

    “哦?”追云微微一笑,“可惜我现在已经是整个青水的罪人了,你们帮我的话难度很大吧?”

    变色龙用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笑道:“咱们炼金术士修炼有一条原则,叫‘等价交换’,也就是回报越大风险越大,这对于咱们双方都是适用的。如果追云殿下能开出令我们满意的条件,我们也不是不能冒险帮你的。”

    “那么,你们想要什么回报?”

    那只黑猩猩——黑峰王将千钧,冷冷地开口说道:“追云王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给我白辰公主,我们帮你摆平那个冰流。”

    追云却伸手摇摇头,道:“诶,变色龙先生不是刚说过‘等价交换’吗?这可不等价啊?只是杀掉冰流而已,我自己就能做到,你要我在被整个青水通缉的情况下把白辰公主带出来,这个难度可是非常大啊?而且现在我的问题不是冰流,是父王。”

    千钧眉头紧皱,道:“青水王?你始终是他的儿子,他能拿你怎么样?”

    变色龙也嘿嘿笑道:“就是,咱就是说虎毒不食子呢——诶,我有很多虎族朋友,我可不是在冒犯他们啊,如果冰流没了,他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而逼死一个活着的儿子吗?我听说,芦芦族非常重视血缘的联系呢,用这血缘的纽带甚至搭建了悬浮天际的芦浮岛——这在咱们金沙坦格尔城可一直是个传奇呢。”

    傲雪听到变色龙的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追云叹了口气,鬼头雕赶紧上前道:“殿下,黑峰和金沙竟然都肯伸出援手,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可不能放过啊。”追云扭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鬼头雕一眼,回头道:“好吧,我给你们白辰公主的下落——但不要你们杀掉冰流。”

    千钧再次眉头紧锁,有些不悦道:“追云王子,摆清楚你现在的位置,你没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见黑峰王将显得不耐烦,而傲雪和变色龙又不吱声,鬼头雕有些心急,生怕追云傲慢惯了在这里把黑峰给得罪,那自己惹上的麻烦就更大了。本来自己跟着追云只是因为目睹了花蝠子被拿下后,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对抗“营”,青水再无自己的立足之地,迫于无奈的追随追云。哪成想追云的准备也没好多少,荆棘会的骨干大部分都没有通知撤离,自己就率先跑了。在营和王卫军的双重夹击下,此刻留在长街的荆棘会应该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不是差不多,肯定的。接下来他们会以长街得到的情报为线索开始清理整个槐河域的荆棘会势力,追云多年来的努力恐怕都荡然无存。

    想到这里,鬼头雕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这追云虽是监国,眼看着风光,但没想到荣辱成败竟然只是青水王一句话的事,当了这么多年的监国也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早知道这样在当初被派去冰流身边卧底的时候就该趁机向冰流坦白——鬼头雕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青水王来,这老东西行事果然不似凡人,说出关就出关,青水监国说换就换,这一系列的动静根本就不比追云在槐河域闹出来的小啊!

    鬼头雕赶紧对着追云谏言:“殿下啊,这已经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的援助了,我们——”

    追云瞟了一眼鬼头雕,没有理他,兀自对着千钧说道:“我不需要你们杀掉冰流,我要你们给我训练有素的黑峰王刹军和翡翠会特工——你们觉得白辰公主值得多少就给多少。”

    千钧和变色龙交换了一个眼神,变色龙走上前,朝追云伸手道:“成交,追云殿下。”但不等追云伸手,又迅速把手缩回来,戏谑道:“考虑到‘大蛊师’的名号,咱不敢和殿下有任何肢体接触,勿怪~”然后便背起手走了,而千钧起身后更是看也不看一眼追云,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不送!”追云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不由得握紧双拳——论下蛊和巫术,他有一百种不通过接触就能实现施术的手段,变色龙显然只是在借机取笑他,而那个千钧的态度更是让他感到无比愤怒——敌国王将偷偷溜进青水,竟然还敢如此傲慢地对待一个曾是监国的王子!

    见交易达成,鬼头雕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对追云说道:“殿下,咱们眼下还要借助黑峰和金沙的帮助,还是暂且忍一忍吧。”

    傲雪坐到追云旁边,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要黑峰王刹军和翡翠会特工来做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二代尸神咒蛊大部分都还在长街,我带出来的相当有限,在这里用母虫来生产也不现实。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让他们直接出手的好。”

    追云乜斜着眼看着傲雪,强忍着怒火道:“他们给的人也不会多,你带出来的那一点尸神咒蛊肯定用得上。”

    鬼头雕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是想要用尸神咒蛊把那些人改造成尸魔吗?”

    “对。”追云拿起一根树枝摆弄着火堆,“这两人如此猖狂,即使我拿帝印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认真办事,还不如弄点实在的。”

    “未必,”傲雪接话道:“这两人联手,可以杀掉青水几乎任何一个人。”

    “那又怎样?现在想杀我的可是整个青水——唉,不久前这还是我那个傻弟弟的处境呢,早知道就做绝一点了,不用他来引出什么同党,直接干掉就好了。”

    傲雪冷冷地说道:“后悔已经晚了。不过你没懂我的意思——现在的确整个青水都在悬赏你,但是你需要弄出一个比这更大的事,吸引整个青水的注意,让他们无心再管你。”

    追云身子往后一倒,有气无力道:“就我们三个,弄得出什么大事啊?对了,还有一部分荆棘之子的兄弟姐妹逃出来了——也许人会更多一点,但还是没什么用。”

    傲雪微挑柳眉,缓缓地说道:“其实有的,而且只能让千钧和变色龙去做。”

    “到底是什么啊,别卖关子了。”

    “你知道上一任黑峰王是怎么成为狼王的吗?”

    “嗯?”

    “还有这一任黑峰王......他还不能算是严格的‘王’,想想他的死敌,自称‘野犬女王’的做了什么?远了的不提,就这两年内的——还有个金沙王呢。”

    上一任黑峰王在还是黑峰王将时,趁着狼王重伤联合其他王将发动叛乱杀死了狼王取而代之,他的女儿,也效仿他发动叛乱后弑父,但随后被其兄驱逐,率领部下出逃成为“野犬女王”与其兄为敌。由于“野犬女王”一直在黑峰内四处活跃,现任狼王只是暂领黑峰王,并没能令整个黑峰心悦诚服。而金沙王——两年前金沙老国王离奇暴毙,新王上任后立刻废除了几乎老国王几乎所有的举措,包括撕毁与青水的合约倒向黑峰、监视将神门、囚禁白辰王子、通缉白辰公主等,其动作如此迅速,显然是蓄谋已久,加上老国王一向身体健康,很难不让人怀疑,关于金沙王的流言至今还在。

    追云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来用那冒火的树枝指着傲雪道:“芦芦傲雪!你失心疯了!”

    傲雪丝毫不惧,直视着追云的眼神道:“你现在还有活路吗?别告诉我王上会念什么父子之情监国之功,你说过,不能当上青水王,你宁愿死。”

    鬼头雕也紧张地看着追云,只见追云在听到傲雪的话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将那树枝扔进了火堆,贪婪而无情的火焰迅速攀上了那树枝,树枝很快在火焰中扭曲、蜷缩,化为灰烬。

第四十一章 槐水旧梦

    虽然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但黑栗村依旧被浓雾笼罩着,透不进一点阳光。

    看着周围被焚毁的枯木和吱吱鼠居住的巢穴,茶罗喵不禁为他们感到难过:“这些吱吱鼠世代居住在这里,也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结果就因为卷进冰流殿下的事件里,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都没了。”

    “拉倒吧,他们之前还去海市偷东西,还偷我的钱。”平三却对这些吱吱鼠没什么好感。

    “可是、偷你钱的就只有两个吱吱鼠啊,大部分都是无辜的——而且他们找那枚金币应该也是受王后所托......”

    平三把手搭上茶罗喵的肩膀,打趣道:“茶罗,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善良?”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样挺好的,在我‘原来的地方’,都没人教我这个。”

    大壳似乎深以为然,也接话道:“其实不用勉强......五步先生说,善良首先要能和其他人感同身受,这个是天生的,是学也学不来的。”

    三人再次来到了那个石头搭成的宫殿——吱吱鼠们所谓的供奉槐水神灵居住的神殿,王后就在里面。

    平三先上前,敲了敲洞口旁的石头门框,朝里面喊道:“王后——您在吗?冰流已经安全了,我们又来打扰您了。”里面只是不断地传来回音,没有其他的动静,平三回头朝大壳和茶罗喵一招手,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石殿里,文昭王后正蹲坐在中央,手里把玩着那三枚熔在一起的金币,自言自语着:“可怜的孩子......好可怜呐......”

    三人站在通道的出口处,看着王后此刻的状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茶罗喵小声地问道:“她是王后,我们要不要像齐格舒那样行个大礼?”

    “拉倒吧,我们刚见她的时候就没行礼,要追究早就追究了。”平三觉得一直离这么远看着是不可能有进展的,当下便径自走了过去,朝王后招手道:“王后——您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之前和冰流一起来的。”

    王后吸了吸鼻子,将头转向他们这边,咧开嘴变成一个夸张的笑脸,锯木般的声音随后传来:“是你们呐,来,这里坐。”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平三便毫不避讳地走上前坐在了她身边,茶罗喵紧张地看了看大壳,大壳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平三旁边的地上,茶罗喵也只好走过去挨着大壳坐下。

    王后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发烂的果子,递给他们——“走那么远过来,很累吧?吃点东西吧。”平三犹豫了一下,接过那个烂果子啃了一口,茶罗喵却一把将那烂果子抢了过来,拿在手里,却不吃——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王后再次吸了吸鼻子,问道:“我的孩子呢?他现在还好吗?你们到了竹叶寨吗?竹叶寨的人有好好对他吗?”

    “有的,”平三回答道:“竹叶寨的齐神医治好了他的毒和外伤,寨主也给了冰流一个很厉害的功法,冰流现在功力已经突破至中天位了。”

    “好,好。”王后激动地点了点头,声音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平三接着说道:“夫人,我不想破坏您的心情,但是冰流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从王后枯木般的面容上依然可以看出她的担心。

    “夫人,这还得从冰流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说起......”平三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给了王后。王后听了后摇摇头,又拿起那枚金币,抚摸着它,喃喃道:“可怜......好可怜啊。”

    大壳问道:“夫人,我们想帮冰流解除心结,但是我发现和冰流认识了这么久,我对他的过去了解得不多,小野不说,我也不敢问。您知道冰流的过去吗?”

    “不知道,我一无所知。”王后摇摇头,难过起来:“你们带他来的那天,是我第一次遇到他......在生下他后,他便被从我身边抱走了......王上,甚至不让我见他一眼。”王后伸手摸了摸空洞的眼眶,粘稠的泪水从那里流了出来,“我没有见过他......我以后也不能再见到他了。”

    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而再遇见孩子时却发现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看着王后凄惨的模样,茶罗喵也不由得为王后难过起来,他环顾空旷的石殿,心想,十三年来,王后什么也看不见,也无从得知关于冰流和另一个孩子的事,支撑她独自捱过这么多年的恐怕就是对两个孩子的思念吧?恐怕比起失明,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孩子令王后更加痛苦。

    平三问道:“夫人......无意冒犯,请问您既然是王后,为什么会在黑栗村呢?还......变成这样?”

    茶罗喵听得平三问得突兀,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这个可怜的母亲情绪失控。但王后却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要从三十八年前的百花会说起......”

    文家双女妍,黑栗三鼠俏。四十年前,在黑栗村鼠族三姐妹横空出世以来,槐河域的“文家双姝”——文德文昭是名动整个青水国的美人,不仅是兔族,她们的美甚至令最挑剔的孔雀族也心悦诚服。在玄流王推行城隍改革后,文家找准时机向玄流王投诚,积极配合青水朝廷的城隍改革,令玄流王大加赞赏。为了回报文家的忠诚,玄流王许以文家子弟一系列高官厚禄,并亲自提笔为自己的两位王子——厉流、泽流和文昭、文德赐婚。文家双姝配芦芦双璧,这在当时被传为美谈,文家一次出了两个王妃,而玄流王未来的继承人只可能在这两位王子中出现,不管哪位王子成为继承人,文家的女儿都会成为未来的王后,这意味着整个文家将彻底告别地方豪强,转而升级成高贵的芦芦王族。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泽流竟然在玄流王赐婚后当场向父王拒婚,被父王呵斥后甚至直接来到文家退婚。

    讲到这里,王后叹了口气,道:“我妹妹一向要强,亲王又不肯说退婚的缘由,她一气之下竟要投缳自尽,幸好我们家人发现得早。之后我们家很多人都去劝说甚至祈求亲王,甚至连玄流王都亲自去劝说了,但是亲王始终不愿,玄流王知道即使勉强亲王娶了我妹妹,他也不会善待他,这与他赐婚的本意背道而驰。于是转而将文德赐婚给了王上。”

    平三问道:“那,王后知道亲王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当时不知道。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三人一听,心里都疑虑起来——难道真的和齐格舒说的那样,亲王和王后有过令王上无法释怀的出格举动?

    “事实上,我和亲王更早在百花会时便相识了,只是那时我不知道他是青水王族。”

    槐河域有这样的习俗——每年的夏至,每家的女眷都要穿上新制的衣裳,亲手做出小巧而精致的纸船,或者用竹条编成船的模样,将自己的闺名和心愿写在手绢上并放到小船里,来到槐河边将小船放入槐河中,让小船顺流而下以祈求家人的安康和自己心愿的达成。而这个时候,槐河域的男人们则不被允许靠近槐河——除了从事漕运工作的船夫和经过的客商。因此每年槐河的夏至都被称为“百花会”。

    平三小声嘀咕道:“原来百花会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茶罗喵敲了一下他的头,“别打岔!”

    当然,总会有一两个登徒浪子会无视这样的规矩。他们或乔装,或隐藏,总之非要在百花会时来到槐河边一览群芳,然后写下动人的情诗递给心爱的姑娘。这样的事多了以后,人们便渐渐形成了这样的习俗——在百花会上,被邀请的才子们会聚到一个临时搭起的楼台里,在里面吟诗作赋,比拼写出最优美的诗句,而槐河域的女人们也会趁机挑选心仪的郎君。

    “也就是在那里,我被隐瞒身份的亲王的满腹才干所吸引。那时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和他成为众人口中的佳话。”

    “其实只是亲王长得帅吧?”大壳和茶罗喵都扑了上去把平三压倒,茶罗喵卷起自己的衣服捂住了平三,大壳抱歉道:“对不住啊夫人,他不会再多嘴了,您请继续。”

    “他说的没错,王上和亲王虽然是同胞兄弟,但容貌却仿佛是青水天南海北两个地方的人。我既痴迷于亲王的才情,也动心于亲王的容貌。”王后倒是很坦然的承认了。

    平三挣脱两人,说道:“看嘛,只有长得帅才行!在我‘原来的地方’也是这样,人只有帅和丑——在她们看来不帅就是丑。她们只爱长得帅的人。如果你不帅但是有钱,她们就爱你的钱;你对她们好,她们就觉得理所应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那些女孩就是这么对我的,她们饿的时候就来抢我的零食,无聊的时候就捉弄我取乐,而所有人都以为我很幸福、因为在我‘原来的地方’被欺负就是一种美德。”

    大壳问道:“所以你是‘荆棘之子’吗?”

    茶罗喵仔细端详着平三,又靠近了再仔细看看,然后又退了回去,微微红着脸道:“是......越看越顺眼的那种......”

    “......谢谢。”

    王后却说道:“他说的没错。那时我很年轻,也很漂亮。我被家人照顾得很好,以为只要有了爱情就有了全世界。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更加帅气的亲王,但在之后我也不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而是接受了玄流王的安排,嫁给了王上。在婚后,我不可避免地经常与亲王见面,有时也会与他交谈那些诗词歌赋,王上虽然都知道,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妹妹文德多次劝告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和亲王来往。”

    平三道歉道:“抱歉啊夫人,爱美之心人人都有嘛......我看到好看的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被搭话也会很激动......夫人您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我的确不该那样说。”

    “你道歉的太早了,我在后来做了更过分的事。”

    尽管文昭和泽流划清了界限,但是泽流却始终不肯放弃。泽流认为,青水王不听自己的意见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吟诗作对,从未帮青水王在国事上出力,朝堂上也没有自己的势力,根本得不到父王的重视。于是开始勾结那些反对城隍改革的朝臣,企图拥有自己的势力以竞争继承人之位。

    平三吐槽道:“就为了这个?虽然我不想冒犯,可是亲王这也太掉价了吧?”

    大壳只是在心里想道:“如果亲王竞争王位只是为了得到王后,那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国王。而且他公开退婚,一点余地都不给先王和文家,想来在做人方面也是一塌糊涂,做一个诗人的确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她并未与亲王有过任何过分行为,但曾经钟情过的人后来变成这幅模样,始终令她难以释怀。“亲王为了对付王上,开始暗中勾结朝臣。虽然王上痴心于武艺,对此不以为意,但是我的妹妹却很快察觉了。妹妹也开始用王上的名义联络朝臣,为了掩人耳目,她让有意投靠的朝臣藏在运进王府里的香料车中,秘密召集他们进王府与王上商量要事。”

    茶罗喵感叹道:“夫人,您的妹妹真细心啊。”

    “这件事很快就被亲王的人察觉到了。亲王的手下建议亲王向先王举报王上结党营私,先王那时已经对亲王十分厌恶,但是禁不住亲王的多次上书还是决定检查王府的出行人员。但是我的妹妹却早已得到风声,轻松想出应对之策——她照样让大臣藏进香料车里,但是却让他们在进王府前就离开。这样进行了几次,在先王搜查了几次没有结果后,认为亲王是在诋毁王上,对亲王更加厌恶了。妹妹就这样成功反将一军。”

    平三皱眉道:“亲王——直接上书举报?我已经无力吐槽了。”平三觉得文德王后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轻松赢过亲王,毕竟对手实在是太蠢了。

    “多年来,妹妹不断为王上出谋划策,她建议王上多看史书,体察民情,修习政务。尽管王上不屑一顾,甚至直言妹妹多管闲事,但是妹妹却始终向王上进言。我问她,厉流习武成痴,让他去钻研书籍只会引起他的反感,但是妹妹却告诉我,虽然厉流不会听她的意见,但她是不会停止的。先王知道了对妹妹更加赞赏的同时,也对拒婚了妹妹的亲王更加厌恶了。”

    “一箭双雕啊,”平三明白过来,“她那些话不是说给王上听的,是说给先王听的吧?这样先王就会知道亲王错过了一个怎样的王妃,对他更加讨厌,同时也会对夫人您的妹妹感到一丝愧疚——而夫人您的妹妹也是王上的王妃,她也是在透露给先王——虽然王上习武成痴不理政事,但是作为王妃的她能够从旁谏言,弥补王上的缺陷。”

    大壳说道:“文德王后建议关心民生什么的应该是真的,看冰流就知道了。”

    茶罗喵却反驳道:“不一定吧?你看追云那家伙做了什么事?就像你说的,善良是天生的,我也相信有些人是天生的坏种。”

    “虽然亲王身边的确团结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和亲王一样,只是吟风弄月的诗人,根本不是文德团结在王上身边的人的对手。在多年的交锋中亲王拙接败退,渐渐变得消沉起来。先王终于做了决定,但还是想给亲王最后一次机会——就是二十六年前,巨兵长城附近的狐族部落在黑峰的策动下爆发了一场叛乱,先王偕同王上调兵征讨,将监国的任务交给了亲王。也就是在那天,文德找上了我——

    “文德告诉我,亲王本无心权力,只是为了我才一次又一次的和王上作对。一直以来我都心知肚明,但我并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深爱过的亲王。文德告诉我,她和王上安排好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我。”

    平三脱口道:“王都骚乱?”

    “不错。文德告诉我,每次亲王见到我就会失魂落魄。这次先王带兵出征,只要我和亲王一同留在王都,在找机会扰乱亲王的心神,亲王就一定会出现纰漏,而那时亲王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我从文德那里知道了,她在一个月前就注意到了溜进王都的狐族奸细,并推测出了在巨兵长城的狐族部落很可能会有动作,因此一直在留意着他们。而狐族部落想投向黑峰脱离青水,溜进王都的狐族奸细一定会趁机响应,届时王都将会有一场小骚乱——如果文德和王上及时将此事上报,这些奸细在骚乱前就可以很快被清理,但是他们却瞒了下来,一直等到狐族部落叛乱的消息传来。

    “她让我留在王都,让我像嫁给王上前那样与亲王交谈诗词,这样亲王便不会再认真行使监国一职,而她之前已经收买好了一批官员,确保他们到时候会作壁上观,同时放纵王都内的奸细安插自己的人手。一旦先王离都,骚乱就会爆发,以王卫军的能力可以确保这场骚乱不会对青水国造成任何损害,但是对亲王来说,这将证明他是个连王都都无法守护的无能之人。

    “一开始,我没有答应。因为这不仅是祸及文家的死罪,即使事成,我和亲王的私事也将会被摆在王上面前。王上容忍多年都没有戳破,但是一旦此事挑明,以王上的性格我唯有一死。文德不断向我保证此事天衣无缝,先王一定查不出蛛丝马迹,而且她事先已经知会王上,这个计划是他们两人一同想出来的。她还告诉我,一直以来芦芦双璧离心离德,结党斗争,只会不断消耗青水国力,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两位王子的斗争必须迅速分出胜负。只要我肯做出牺牲,青水的内斗就会马上终结,王上将会毫无疑问地成为继承人。

    “当知道这个计划是王上一同进行时,我不仅是感到绝望,心也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自己和王上早已不再有感情,但我们彼此都默契的没有挑明这层关系。而王上既然同意了文德的计划,就说明,摊牌的时候到了,更何况即使我不愿意,按照文德的安排计划也能进行,但我将彻底失去在王上心里的地位。于是我答应了她,在文德和先王他们离开王都后,我来到了先王的府邸。”

    平三有些愕然,“所以......您和亲王?”

    “不,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亲王先是很惊喜,但只是和我长谈。他衷心地向我表白,自己虽然一直痴迷于我,但是我此刻已是兄长的王妃,他作为一个君子绝对不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我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他一杯酒又一杯酒的喝,直到大醉。

    “那之后,亲王似乎是为了宣泄自己被压抑已久的感情,终日饮酒作乐,不再理会监国事物,而在文德的安排下,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文德知道先王为了推行城隍,一口气杀了许多朝臣,但是朝臣们依旧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反对城隍的推广。因此这次王都骚乱,先王归来时一定会将这视为对他王权的挑衅,先王为了惩戒,会毫不留情的杀光所有的涉事人员,正好帮她灭口了知情人士。”

    平三已经被震撼得目瞪口呆,“了不起啊......文德王后有点东西啊,这样一来,不仅亲王再无可能继位,您也不可能和她争夺日后的王后了,而且......事后的发展还真如她所料,先王的确找借口杀光了那批人,即便有漏网之鱼,但王上大势已成,知情者也不敢再吱声了。”

    王后站了起来,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似乎是在怀念逝去的容颜和青春。她继续说道:“那场骚乱对亲王来说来的蹊跷,事先没有一点风声,但动作却如此迅速。就算他再不济,也多少猜到些什么了,那之后他彻底断了和我的联系,哪怕是家宴中见面也会刻意回避。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他希望这样能让王上相信我们之间的清白,但我知道他心中始终没能放下。”

    她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黯然道:“十三年前,在我生下了星儿后,我又有了冰流,也就是那年,亲王去世了。亲王在王都人憎鬼厌,即便死了之后宗正也不愿给他收尸,最后还是云儿去做的。但是云儿却从中搜出了亲王这些年来独自为我写的情诗,还绕过了文德将这些纸张交给了王上。当时王上因为强修如意劲导致双腿残废,再也不能行走,王都内一直有流言,说是我这一胎不吉,冲撞了王上。王上盛怒之下,召我去王宫对峙,竟脱口而出我与亲王有过私情,甚至坦言我这一胎是亲王的种。”

    王后此刻已是泣不成声,“追云也在旁添油加醋,甚至翻出了我在百花会上早已与亲王相识的旧事。文德当时打了追云一掌,又向王上苦苦求情,而我因为大惊之下动了胎气,当时便被抬去宗正府生产——冰流,我的冰流,我还没见到他,他就被抱走了。王上已经动了杀心,最后是文德带着星儿一同跪在王上面前,才让王上饶了我一命。作为活罪,我被挖去双眼,割去双耳,去所有城隍都不愿去的黑栗村,在这里做他们的‘神灵’。”

    听完王后的故事,三人都忍不住感慨起来。

    平三又问道:“那么长街地下的三脸鼠女是怎么回事呢?王后,您好像认得她们?”

    “她们是百花会上有史以来最美丽的三位女子,但我没见过他们,关于他们的事都是吱吱鼠告诉我的。大概在五六年前,有一批吱吱鼠和三姐妹一起离开黑栗村投奔追云,这枚特制的金币——”王后举起手里的金币,“是我离开王宫时,身上仅有的东西,听说了三姐妹的故事后,我拜托阿糖和阿柴将这三枚金币转交给三姐妹作为礼物。但他们回来后告诉我,三姐妹并不是要嫁给追云,而是被追云赐婚给了花栗鼠将军,三姐妹万分不愿,追云便用邪术将她们融合在了一起,成为怪物,作为自己手下组织招揽人员的图腾。”

    王后又摆弄着那枚金币,“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摸到这枚金币时,我想到了三姐妹到底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可怜的孩子,还有我的冰流......追云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放过我们呢?”她又抽泣起来。

    平三见这女人可怜至极,但是心中始终有疑问,又忍不住问道:“王后,您的眼睛——还可能复原吗?我在海市遇到了您说的阿柴阿糖,他们好像在那里找你的眼睛。”

    “我听吱吱鼠们说,我的眼睛被行刑的人偷偷带走,当成了稀罕物卖给了什么收藏家。黑栗村的人都很同情我,他们虽然没法再让我看到我的孩子,但是一直都在帮我找失去的眼睛和耳朵,希望这样我能有所安慰......”

    原来如此,平三这下明白了,看来在海市遇到那两只吱吱鼠只是巧合,而他们认出了自己手上的金币是王后赠给三姐妹的,所以才会拿走并且要把自己抓给王后。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偶遇了他们,不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黑栗村,也没有钱请术士算出小野他们的下落。

    王后平复了情绪后,坐了下来,道:“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这幅模样,只会让冰流更受刺激。而且我不能离开黑栗村。”

    平三见王后这样说,知道王后的确不能出手相助,便问道:“王后,您......也是城隍吗?”

    “我不算是正式的城隍。但是我的确能够使用香火愿力。”

    茶罗喵奇道:“可是这里并没有看到香火啊?”

    “香火只是一种媒介,用来承载信众们的信念。在这个环境险恶的黑栗村,吱吱鼠们生存下去的欲望要无比强烈,因此我的形元也会更加强大。”

    平三想到初次见到王后时,她凭一己之力就击退了花蝠子、鬼头雕两个大天位,还是有矮胖瘦四熊猫四个小天位,实力非同小可,如果她肯出手相助,冰流就不必担心追云的报复了,但显然,王后是被青水王下令囚禁,根本不可能离开黑栗村。平三只是道:“可惜......追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带领手下的人疯狂反扑,首当其冲的就是冰流。夫人,您真的没办法吗?我们作为冰流的朋友,也不想看到他再受伤。”

    “唉,”王后叹气道:“如果王上想让冰流活的话,就会派竹叶寨的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如果王上想冰流死的话......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大壳问道:“夫人,如果您离开了黑栗村的话,王上会怎么对待您?”

    “什么也不会,他知道我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但是文德,猎星,还有我根本没见过的冰流,全部都活不了。”

    三人心里都一片骇然,青水王做事竟然如此狠辣。

    茶罗喵试着安慰王后道:“夫人......您也别难过,您的妹妹对冰流应该很好,冰流殿下一直以为文德王后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且王上和继后都说冰流殿下是最像飞流王的王子,对他寄以厚望呢。”

    王后无声地笑了一下,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众人。

    ------

    长街邻近的章临城,城隍庙大门紧闭,与其他城隍不同的是,王卫军列阵在城隍庙外,驱赶着任何靠近的人。

    城隍庙内,城隍甚至连进主殿都不行,只是在外指挥着鬼差打杂,而主殿的门外也被“营”的熊猫看守着,显然城隍庙主殿内的人物尊贵非凡。

    青水王来章临了。

    主殿内,青水王正给自己倒着茶,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猎星说道:“老三啊,没拿下老大吗?”

    “是,鬼头雕突然出手,我没有准备所以......”

    青水王却不打算听完,只是兀自说道:“本王的荆棘会,已经被老四捣毁了几个据点了?”

    猎星赶紧跪下道:“父王明察!据点被毁兴许是大哥所为,又或者是旁人,孩儿至今没有见过冰流啊!”

    “嗯......”青水王拿起滚烫的茶杯,若无其事地饮了起来,“冰流习得回天冰决,功力已突破至中天位,要比老三你强不少吧?他知道追云出逃了吗?”

    “应该知道,长街城隍交代说冰流曾经找过他打听追云的下落。”

    “那他下一步就是这里了,走吧。”

    ------

    追云藏身的山洞中,那团火焰早已熄灭,此时已是空无一人。两只“营”的熊猫走了进去,其中一只探了探火焰的温度,道:“熄灭有一段时间了,看来我们来晚了。”

    另一只熊猫回道:“注意一点,大殿下擅长巫蛊之术,这里很可能有布下什么诡异的陷阱。”正说话间,周围的墙壁突然开始抖动起来,整落下无数尘埃——其中一只熊猫以形元凝在眼部细看,赫然发现这不是砂砾,而是细小的蛊虫。

    “退!”两只熊猫迅速用形元覆盖全身,挡住了掉落下来的无数蛊虫,抽身退出了山洞。

    “至少我们跟对了,先汇报给队长!”

第四十二章 兄弟阋墙

    章临城隍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送走了青水王,又迎来了冰流王子。

    冰流照旧一脚踹开了城隍庙门,不由分说地击倒了围上来的鬼差,冲上去用长枪抵着城隍像道:“追云现在在哪?”

    “属下不知啊!”城隍赶紧分辨道:“自从大殿下出逃后属下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也不曾来过这啊!”

    “不知道?你们全部都不知道吗!”冰流挥起长枪用力一打,那城隍像即刻摔在地上,城隍只敢以形元护住城隍像,根本不敢还手。冰流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他警觉地提起长枪转身对着身后——走进城隍庙的是一个鼠女,却有着三张脸。冰流立刻意识到这是之前那个恐兽(平三)提起过的三脸鼠女。

    三脸鼠女拍着手朝冰流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你也找追云吗?正巧呀,我们也在找他。”三脸鼠女见冰流用枪指着她,便不再走进,围着冰流蹦蹦跳跳起来:“追云呀追云,他把我们变成这幅鬼样,还骗我们说要我们做王后!我们现在痛苦得要死,但是在死之前,我们要把他的皮剥了,肉吃了,然后再死!”

    冰流只是警惕地看着她,随时准备反击,那个三脸鼠女却说道:“小帅哥呀小帅哥,你看起来很痛苦,你也要杀了追云吗?我们一起吧,但是逮到他之后要我来杀哦。”

    “滚开!”冰流此刻正沉浸在对追云的憎恨以及对自己的迷茫中,眼前这个怪物莫名其妙地靠近令他格外反感。但三脸鼠女却自顾自地朝他靠近过来,冰流后退一步伸手指了指她,下一刻那鼠女便被凝出的冰牢围住了。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叫声传来,冰流马上以形元护住耳朵——这声音和五步先生的音杀术很像,是以声音为媒介用来施展形元的攻击,只见在这刺耳的声音下,那些冰块很快就破碎了。三脸鼠女倒也不恼,嘻嘻哈哈地走上前来:“小帅哥呀小帅哥,你的身手真不错。但是对追云你了解多少呢?我和他朝夕相处,我对他一清二楚。”

    冰流转身看向他,突然举起手掌——“住手啊!”小野也冲进了城隍庙,“冰块脸,你疯了!她也是受害人,她不是追云派来杀你的!”

    小野在离冰流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上前。冰流没有看向他,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来干什么?”小野刚想说话,冰流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是不会收手的,想阻止我......我就只能先送你去给追云探路了。”

    小野听到冰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心如刀割,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道:“冰块脸......我、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现在不是来阻止你的,你想报仇的话,我陪你一起!”

    冰流冷哼一声,没有答话,拎着长枪走出城隍庙。三脸鼠女蹦跶到小野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啊呀啊呀,小帅哥拒绝了小帅哥,你也想找追云吗?带上我们一起啊。”小野被她说的全身起鸡皮疙瘩,见冰流走开了又有些心急,便敷衍道:“姑娘,追云可能也在找你,你还是快点回黑栗村吧。”便匆匆地跟上了冰流,三脸鼠女却并没有走开,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大喊道:“别走别走,我们知道追云在哪!”

    ------

    一片密林里,一只青年白毛兔子走在最前面,身后分别跟着一个看似妙龄的兔女和海雕,这便是逃亡途中的追云、傲雪和鬼头雕。

    “又有几个荆棘会的据点被冰流捣毁了,其他的收到风声要么提前撤离,要么和章临城的一样背叛了你,你这首领当的也不怎么样嘛。”傲雪揶揄道,“那些还愿意效忠而且幸存下来的人情报上说,冰流回天冰决大成,功力已突破至中天位,再加上他身边那帮子人——尤其是有小巨兵的小野,现在倒是真能和我们一战了,何况青水王正满世界追我们,你还不做好决定吗?”

    追云兀自走在最前头,金沙和黑峰来的人态度暧昧不定,父王正集结手下的精锐追杀他,听到傲雪带来的荆棘会悉数叛变,冰流不仅没死,反而功力大进,一路找自己寻仇的情报,一时间更加烦躁不已:“我们能不能活命全靠公主你了,只要公主你肯拿出所有的尸神咒蛊和恐兽,我们就可以很轻松地从父王手下的追兵中逃脱,至少能撑到黑峰和金沙的人到。”

    傲雪这次竟然爽快地说道:“行啊,我给你石玉盛宴和母虫,但是大部分恐兽和尸魔都被我藏在长街那一带,我挑的的地方够隐蔽,但我不敢保证能躲过‘营’和王卫军的搜索。我给你石玉盛宴,你敢回长街吗?”

    “你不是还有很多像侯君和杜姑娘(黑栗三鼠)那样的半成品分布在槐河域各地吗?”

    傲雪想了想,道:“没错,但你也知道,很多荆棘会已经收到风声,即使去了也可能白跑一趟。”

    “只能赌一把了。”追云咬牙道,转身吩咐起鬼头雕来:“鬼头雕,你现在即刻去平口城,通知圣僧准备起事,让平口城越乱越好!”鬼头雕有些不情愿的“喏”了一声,他又对傲雪说道:“公主,我们一块回长街。”

    鬼头雕迅速拍打起翅膀飞走了。见鬼头雕离开,傲雪问道:“这种时候你还敢让他单独行动,就不怕鬼头雕趁机背叛你吗?”追云冷笑一声,答道:“我之前就安顿好了他的妻女的工作和学业,那里远离槐河,正因如此我在那里的人还没有叛变,只要鬼头雕敢背叛,我的人就会立刻杀了她们。”傲雪挑了挑眉,似乎略感惊讶,但又很快明白过来:“我就说你怎么会对手下人这么上心,连生计都给安排好了,原来还是为了威胁啊。”

    追云没有答话,傲雪又问道:“你真要回长街?冰流可是一路从那里追杀过来呢,万一对上他了,你怎么办?”

    追云冷哼一声,道:“区区中天位,何况冰流重伤初愈,刚刚晋级不久,我有十成把握拿下他,何况为了能和金沙黑峰的人合作,我也非拿下他不可。”

    “咦?”傲雪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是说冰流现在不重要吗?黑峰和金沙的人和冰流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白辰公主的下落,但是冰流,还有那头白狼一定知道。”

    “等等。”傲雪停了下来,驻足在原地,“你不知道白辰公主在哪?那你——你骗了千钧和变色龙?”

    追云却自顾自走着,回答道:“公主知道没用的人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吧?父王出关了就不需要我这个监国了,如果再让黑峰和金沙的人知道对他们毫无价值,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就像当年狼王舍弃公主你一样。”

    听到追云提起狼王,傲雪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但还是跟了上去。

    追云道:“离千钧和变色龙定好的日子还有几天时间,必须尽快行动!”

    “找到你了,大哥。你和姑婆在聊什么八卦呢?”两人身后,一道人影缓缓靠近。

    追云听出是猎星的声音,心一下子紧了起来,迅速将手伸进口袋里,而出乎意料的是,傲雪竟然站在他身前,轻描淡写道:“你先走,我来拖住他。”

    追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与傲雪的合作一向貌合神离,他也明白而今傲雪肯为他联络黑峰金沙也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研究心血再次被毁,但没想到傲雪竟然肯为他掩护,惊讶的同时又不禁怀疑起来。傲雪只是道:“怎么了?小瞧我?他只有一个人,虽然我不会形元,但在芦浮岛这么多年我早就对自己的身体做过了多次实验,哪怕是中天位的高手来了,我也能打上一阵。你快去长街,别让我的实验成果毁了。”

    追云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猎星也不过是小天位,傲雪要击败他不难,何况既然她愿意给自己殿后,那自己没理由不跑。追云正欲迈开腿,突然身体寒毛倒立,在思索前,体内感到危机的蛊虫便催动他远转周天的形元,同时双手猛地往四周一推,震开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竹镖。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一部分被震开的竹镖打到了傲雪身上,发出了金属般碰撞的声音——那些在袭击前便被注入了形元的竹镖也没能伤到傲雪分毫。追云此刻反应过来,再催动形元朝着猎星一推,那些悬在空中的竹镖便都朝猎星飞了过去。猎星也不避开,身边瞬间出现了六只熊猫,兔起鹘落间便打飞了弹回的竹镖。

    追云拔下身上插中的一支竹镖,问傲雪道:“这些,就是货真价实的‘营’了,每一个都接近中天位,你还有胜算吗?”

    “怎么?”傲雪的背后伸出了八根蜘蛛脚,“我才要为你掩护,你现在竟然想撇下我不管了?联手吧,分开跑的话一个都走不掉。”

    猎星似是在嘲笑般,对追云喊道:“大哥,你现在已经怂到要靠姑婆来保护你了吗?”他指着追云道:“竹镖上都喂了竹叶寨特制的剧毒,大哥,束手就擒吧,我会向父王求情的。”

    追云随手将竹镖扔在地上,对傲雪道:“公主啊,弟弟追了我这么久,我也不能让他失望啊——弟弟,你当真想在哥哥面前玩毒吗?先看看你自己吧。”

    猎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腹部竟然扎上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几只熊猫也猛然反应过来,即刻点了猎星腹部周围的穴位,同时拔出银针。

    “怎么......什么时候——”猎星顿时感到一阵无力,但强撑着不肯倒下,也不让熊猫来搀扶。

    追云大笑起来,道:“大哥虽不善武艺,但是大蛊师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所谓剧毒对我构不成威胁,弟弟,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蟒山烙铁头的毒,也不是闹着玩的——竹叶寨的,万一我这个傻弟弟折在这里,你们怎么向父王交代啊?”

    猎星见周围的熊猫有些犹豫,咬牙道:“别管我,杀了他!”其中一只熊猫朝其他人点了点头,两只熊猫便留下护住猎星左右前方,其中一只递给猎星一粒药丸,猎星服下后便坐下运功调息,其余都朝追云冲了过去,追云再次大笑道:“傻弟弟,你和冰流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不肯认输——但是输了,就、要、认、啊!”说罢,刚想冲上去,但却腿脚却一软,险些跌倒。追云虽然强行在气势上维持着不输给猎星,但竹叶寨的剧毒毕竟是由齐神医亲自研究调配,体内的蛊虫即便能消化入侵的异物也需要时间。

    傲雪伸出的八只蜘蛛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弹了起来,朝熊猫们冲了过去,两只蜘蛛脚向前朝当先的两只熊猫刺去,却被对方以竹枪灵巧地架开,另两只脚下一蹬,先后绕开傲雪,举枪朝追云刺来。

    方才众熊猫以竹镖偷袭追云时,虽并未将傲雪放在攻击对象中,但也看到了注入形元的竹镖并未伤及傲雪分毫。虽然熊猫们对傲雪知之甚少,但很快便将傲雪与修习横练硬功的修炼者联系起来——击败横练硬功的修炼者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找到任何硬功都会有的“罩门”,将其击破后即可令硬功修炼者一身修为尽毁;第二种则是以通过下毒的方式自内而外放倒硬功修炼者;第三种则是通过形元不断攻击硬功修炼者身上的一个点,当超过硬功所承受的极限时,硬功修炼者不仅会受伤流血,还会因全身形元平衡被破坏而暂时出现散功的现象,这是在形元远强于硬功修炼者且无法找到罩门时最常用的办法,也是横练硬功最大的弱点。

    通过方才竹镖的撞击,熊猫们已经将傲雪假设成了功力在中天位左右的横练硬功修炼者,凭他们仅仅接近中天位的形元很难通过反复击打一个点来破功,下毒也不现实,找到罩门则需要时间,熊猫们在瞬间便彼此领会了对敌方案——先分出两个拖住傲雪,另外那个拿下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追云,再集四人之力合击傲雪,慢慢找出罩门。

    追云再次一声大喝,嘴里瞬间冲出一只蜈蚣,举起毒螯朝两只熊猫蛰来,两只熊猫虽是身经百战的“营”,但到底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招式,往两边一闪避开了蜈蚣,再反手扔出数枚竹镖。而那蜈蚣似乎不知道到底有多长,连在追云的口里,似鞭子般甩动着,以坚硬的身躯挡下了飞来的竹镖。

    “大哥,你的功法真是和你人一样恶心。”猎星此刻已经运功调息完毕,重新站起来,“你们两个也上去!”他身边的两只熊猫互相看了看,并没有动手,猎星恼怒道:“今天再给他们跑了,你们就和我回去请罪吧!”

    傲雪见猎星如此要挟熊猫,但熊猫却依旧不为所动,已经明白“营”此行不仅是要拿下追云,还要保护猎星不死,心里暗暗赞叹:“这一届青水王果然手段强硬,手下的‘营’除了本尊,即便是王子也指挥不动。”

    追云逼退两只熊猫,将那蜈蚣收回口中,再也支撑不住,径自坐在了地上。两只熊猫正想上前,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突然传来,众人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与傲雪交战的两只熊猫在声音传来的瞬间便以形元护住全身,而傲雪没有形元,尽凭坚硬的外壳无法抵抗饱含强力形元的声音,一下子跌到在地上,两只熊猫迅速掏出一个小球朝傲雪扔了过去,那小球在空中迅速张开形成一张大网,将傲雪包在里面。

    “这是织织蛛一族特制的法器,量你横练再硬也无法扯破。”

    与追云交手的熊猫正欲上前,一个黑色的身影极快地抢先在他们面前出招,一脚重重地踢在了追云脸上,但追云却纹丝不动,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

    “傻弟弟,你还真是爱给大哥创造惊喜啊。”追云抬手一掌击向那人,对方另一只脚在地上一划,一下便跃到了数十米外,追云饱含剧毒形元的这一掌便落空了。追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竹叶寨的剧毒也不过如此,我已经消化完毕了。”

    一头白狼快步跑到袭击追云的黑兔身边,关心道:“冰块脸,你没事吧?”而适才发出那一声吼叫的三脸鼠女正蹦蹦跳跳地朝白狼和黑兔跑来,笑嘻嘻道:“赶上了赶上了,我们都知道他在那里,我们是那混蛋的枕边人,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三脸鼠女望向被网困住的傲雪,却惊恐起来:“是她!就是她!”便冲上去对着傲雪打了起来。

    猎星朝黑兔跑来:“冰流!我好想你啊!”但见冰流一脸杀气地看着他,便没有靠得更近,只是道:“别怕,我们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追云马上就要被缉拿归案。”

    追云却鄙夷地笑道:“不见得吧?刚才只是被毒影响了我的发挥,现在——”他指着冰流、小野、猎星还有其他的熊猫道:“一个一个地杀太麻烦了,你们一起上吧!”

    小野举起刀道:“好狂啊你,那就别怪我们围殴了!冰块脸,一起上!”便率先冲了过去。冰流举起手似乎想阻止小野,但脸上的担心转瞬即逝,对追云的憎恨压倒了一切,他提起枪也冲了上前。

    追云一张口,往前涌出一大股黑雾,冰流抬手往前推出一道冰墙,但那黑雾却如同长了眼一般绕开冰墙,径自袭向所有人。猎星大喊道:“快退!那是库蚊!”

    小野远转形元,左手凝出一团火焰,往前扔出后再用断刀朝那团黑雾一拍,火团瞬间炸开,将那黑雾烧去大半,正欲加强放出的形元,将所有黑雾都烧光时,残余的黑雾中却冲出追云,举掌朝小野打来,小野下意识地举起刀格挡,猎星的声音再次传来:“别接,有毒!”

    一根长枪自下而上从两人之间往上撩,隔开了两人,但追云带毒的形元却顺着长枪上的形元贪婪地朝形元传来的地方蔓延过去,冰流迅速脱手,长枪跌落在地上,已经被毒形元所覆盖了。

    猎星朝他俩喊道:“小心了,大哥不走寻常路子,他的形元有毒,而且能够侵蚀其他人的形元!”

    冰流双手一甩,手上瞬间多了一把冰结成的长枪,追云冷笑道:“傻弟弟啊,你拿形元具现的武器和我战斗,只会死的更快!”冰流回敬道:“那就来看看,是谁先死!”两人身上同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形元,皆是阴寒无比,只是冰流的形元气势如排山倒海般强烈,而相比之下,追云的形元虽然强大但却并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是如同深不可测的流沙般,似乎能吞噬一切靠近的生机。

    那两股形元威力如此巨大,不仅是小野,“营”和猎星也无法靠近。

    两人同时暴喝一声,互相迎了上去。

    猎星暗叹道:“想不到追云还有所保留......等等,”他再次朝冰流大喊:“别和他近战啊!”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冰流和追云的形元吸引时,傲雪猛地将两根蜘蛛脚朝三脸鼠女一扎,趁对方分神之际迅速以背后的蜘蛛脚崛地潜入地下,待左右熊猫反应过来之时已不见踪影。其中一只熊猫用手摸了摸傲雪遁地之处,抓起泥沙捻了捻,道:“地游蛊,他们要逃!”

    此刻冰流的冰枪已经接上了追云的毒掌,两股强大的形元互相对抗爆发出的气流席卷了整片树林,临近的几颗树甚至被拦腰折断。小野担心得大喊道:“冰块脸!他的形元有毒啊!”

    猎星立刻反应过来,冰流知道了追云的形元带毒后仍选择和他直接以形元硬碰硬,是他选择了最不要命的打法——冰流尽平生所能将形元拼死输出,因此追云的毒形元在对拼的瞬间竟然反被压制下来,毒力并未侵入冰流体内。但冰流毕竟才刚刚晋级中天位,而追云成道更早,功力直追大天位,即使一时落了下风,形元深厚也非冰流可比。果然,追云在与冰流对拼的瞬间闷哼一声,显然寒冰形元对他造成了不小创伤,但依旧未完全被冰流压制住。猎星心里万分焦急,知道在对拼的第一回合冰流没能将追云重创,便已经输了,一旦冰流形元耗尽,再无余力护住自身,追云的毒形元反攻进冰流体内,冰流便必死无疑。当下着急地喊道:“快分开他们!”

    几只熊猫提起竹枪,但不知道如何插手,两个中天位火拼外放的形元让他们无法靠近,暗器也打不进去。小野拿起断刀,刚想唤出小巨兵,脚下的泥土却突然松动起来,一双手伸出抓住他的脚,将他整个人陷了下去,小野迅速汇聚形元在掌上,往地面一拍,自己借助反力一跃而起,就在这迟疑的一会,没有来得及唤出小巨兵,另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竟然无视两位中天位对拼的威压,直直地冲了上去,撞向追云——是三脸鼠女。

    小野喊道:“杜姑娘,危险啊!”刚要唤出小巨兵,却见追云猛地往外一推,震退了冰流,一掌打在三脸鼠女身上——三脸鼠女一下子倒在地上,再回手一掌击退了再次冲来的冰流。熊猫们见火拼已经结束,刚想冲上去,三脸鼠女却怪叫一声,暴起一头撞中了追云的胸口,追云踉跄地后退几步,用手捂住嘴——尽管小野距离他有十几米的距离,仍能看见他身上的衣服被从指缝里流出的血给染红。

    “他没有余力用蛊了,杀!”随着猎星一声令下,熊猫们再次朝追云冲过去,傲雪从他身后的地面下方一跃而起,抱着他再伸动背后的蜘蛛脚,迅速地往远处跳开,熊猫们提着竹枪紧跟了上去。

    冰流还想再追,但经过方才的剧斗,他已经疲累欲死,再也迈不开步子,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猎星走上前,点了他几个穴道,说道:“别再运功了,追云的毒力已经起作用了,要是让它随着经脉扩散到全身就没救了,回天冰决有治疗的能力,只要不运功就能慢慢恢复。”

    冰流没有开口,只是看向三脸鼠女——小野也朝她跑去,想扶她起来,但三脸鼠女却自己站了起来,已经笑嘻嘻地表情,道:“我们没事,我们没事!”

    “真的没事吗?你被他打了一下诶——”

    “就是没事啦!快去追,快去追,别让那混蛋跑了!”

    猎星问道:“这两个人是谁?这头白狼,就是你说的小野吧?那个......哇,这是什么怪物啊?”三脸鼠女和其他无毛的吱吱鼠不一样,全身都被长长的毛发覆盖,甚至没有穿衣服,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她脸上的诡异之处,此刻猎星仔细端详之下见到了她的本尊,被这怪异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野走来过来,替冰流回答道:“她是——她们是黑栗村的三位吱吱鼠姐妹,杜安,杜古,杜达,因为被傲雪和追云用来做恐兽的研究所以变成了这样。”

    三脸鼠女迈着欢快的步伐跳了过来,笑道:“我们是奇迹,是龙神注视的奇迹哦~”

    猎星疑惑地看着三脸鼠女,但见小野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朝猎星摇了摇头,大概明白过来了,便不打算对三脸鼠女问话,只是蹲下来,对冰流说道:“这段时间......”他欲言又止,冰流经历了什么他大概都清楚,但也知道冰流一向要强,自己摆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居高临下地关心他只会让他心情更糟,便说道:“你去过黑栗村了吧?”

    冰流答道:“去了。她......真的是母后吗?”

    猎星点点头,见冰流挣扎着想站起来,刚想伸手扶他,但冰流却将手伸向小野,由着小野将他拉了起来。猎星也站了起来,道:“你好好养伤吧,等我把追云捉拿归案了,我和你一起回王都。对了,荆棘会大部分都被父王收服了,如果他们没有敌意的话......还是不要对他们动手。”

    冰流没有回答,小野却不平道:“为什么啊?荆棘之子挑唆人去虐待自己和身边的人,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掠夺钱财,比黑峰的奸细还可恶!这样的携教王上居然还要留着他们吗?”

    猎星摇摇头,道:“父王有父王的考虑,我也不敢多问,不过你的疑惑我会帮你转达的。”

    “诶?”这下小野感到新奇起来了,他只知道眼前这只兔子长得和冰流很像,而且能够和“营”一起行动,显然地位不寻常,难道——“你是——冰块脸的哥哥吗?是......哪位殿下啊?”

    “是,我叫猎星。”

    小野挠挠头,道:“猎星殿下......看起来和冰块脸一模一样,但是意外的通情达理啊?”冰流当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现在的状态被小野拿来和猎星对比才显得不对劲。

    “谢谢,”猎星笑了笑,又道:“我还要去执行任务。你叫小野是吧?冰流常常和我提起你,听冰流的描述,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很可靠的人,之后冰流就麻烦你来照顾了,请你护送他去王都吧。”

    冰流却丝毫不买猎星的帐,似乎是在强忍着怒火道:“父王现在根本不想见我吧?这么多年来......父王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们呢,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嘛......”猎星伸手摸了摸冰流的头,被冰流抬手一下打开,猎星只好尴尬地退后,道:“我、我先去完成父王的任务,你回王都,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小野上前问道:“冰块脸,那现在?”

    “杀掉追云......所有的事情,等我亲手杀了追云再说!”

    三脸鼠女——杜姑娘拍着手笑道:“好呀好呀,我们一去上吧,咳咳、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咳咳,有多强了!”

    冰流没有理会两人,径自朝着傲雪带着追云逃离的方向走去——他才被猎星点了穴,无法运功,但眼下小野显然不可能帮他解穴,而三脸鼠女虽然形元强大,但却对形元一无所知,何况她疯疯癫癫的,显然不可能懂得解穴,冰流只得等待穴位被形元自行冲开。小野也想到了这点,心道:“这下冰块脸终于能好好缓一缓了。这位杜姑娘虽然一路上一直甩不开,但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追云的手下,应该也不会害冰流。”小野和三脸鼠女赶紧跟了上去。

    从城隍庙出来后,三脸鼠女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喋喋不休地介绍起自己的“光辉历史”,炫耀着自己曾经的美貌,然后却突然切换成对追云、傲雪对她做的残忍行径的哭诉。小野虽然同情她,但在刚才与追云碰面前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恶意,直到此刻才放心下来。

    一路上,三脸鼠女已经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剧烈地咳嗽几下。小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你还好吗?你刚才被追云直接打中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追云那混蛋根本就没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形元!他的形元早就被小黑兔消耗得差不多了,打我们的那一下也不重,我们反过来打中了他哟,报仇了报仇了,差一点就报仇了,嘻嘻嘻~”

    冰流被她刺耳的声音吵的有些烦躁,略带不快地说道:“你能安静一点吗,真的很吵。”

    “嘻嘻嘻,我们倒真想安静,安~静——”三脸鼠女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小野赶紧上前,冰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也走到她身前。

    “嘿...嘿嘿,我们等了这么久了,终于、终于能解脱了。”

    小野焦急道:“杜姑娘,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说罢便扶着三脸鼠女坐了起来,将手搭在她身后,想将形元输入来治疗她的内伤。但三脸鼠女却拉住他的手,道:“别浪费了,追云那混蛋以前提到过,会形元的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先天形元——我们现在知道了,知道的很清楚。”

    “你别这样说!”小野当然知道三脸鼠女没有理由说谎,追云毕竟是中天位,他随手一击对没有专门修炼过的三脸鼠女来说显然是无法抵挡的致命伤,“我、我认识两位神医,竹叶寨、对,竹叶寨的齐神医,他很擅长治内伤,冰块脸的内伤就是他治好的,冰块脸,对吧——还有,五步谷,五步先生的外科很了不起,他、他还能帮你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你们坚持住......走,冰块脸,我们带她去竹叶寨!”

    冰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想将三脸鼠女扶起,但三脸鼠女也拉住了他的手,此刻她已是气息奄奄,“小黑兔......你看,小白狼很关心我们呢......”

    冰流感到有些遗憾,怎么这个时候三脸鼠女还在说这种话,小野也是不解,想帮她运功,但她却死死抓着小野的手不放。三脸鼠女继续说道:“小黑兔啊......我们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有声音了,你还要找追云混蛋报仇,对吧?”

    冰流点了点头,三脸鼠女用她那数对眼睛看了看冰流,又看了看小野,道:“我们......我们如果留在黑栗村的话,虽然那里的生活......一点都不如长街的繁华,但是在那里......有真正关心我们的家人......我们曾经以为追云会是迎娶我们的意中人,但没想到......他骗了我们......害我们.....我们姐妹离心,害我们、错过了真正关心彼此的人。”

    她已是气若游丝,但仍旧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将遗言说完:“可是,这一路上......小白狼对你的关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追云混蛋很厉害,真的很厉害......小黑兔啊,你一定要复仇的话,小白狼可能也会死......你舍得,舍得让他为你......为你——咳咳!”

    小野见她伤势越发加重,心中更是焦急,赶紧说道:“别说了,冰块脸,我们带她去竹叶寨!”

    三脸鼠女却执意不让小野将她扶起,只是说道:“小黑兔啊,别再走,别再走了,王后——她很想你啊!小白狼,带他去黑栗村好不好?王后想他,想得都要疯了。”

    不等小野回答,三脸鼠女将他们两人的手放在一起,道:“不要再找混蛋了好不好......你看,我们在死前,都放下了......咳咳。”

    冰流却冷冷地说道:“你放心,你的仇,我会一并找追云报的,之后,我才会去黑栗村。”他又盯着小野,道:“你听到她说的话了吧?追云很危险,别再跟着我了。”

    “冰块脸!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过来啊,刚才要不是杜姑娘打断了,你是不是真的要和他拼命?”

    “我怎么做,和你有什么关系。”

    “冰块脸!”小野愤慨道:“你遇到麻烦就把我撇开,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你的同伴啊?”

    三脸鼠女突然笑道:“傻兔子啊!小白狼是想和你一块死啊!”说罢便仰面朝天软软地倒了下去,小野大惊失色,颤抖着将手伸去探探她的鼻息,冰流却面无表情道:“她死了,再跟着我,你就是下一个。”话说完,便移开三脸鼠女握住他的手,站起身走了。

    “冰块脸,你!”小野站起来,想朝冰流追去,但回头一看,只见三脸鼠女就这样曝尸荒野,一想到之前她嘻嘻哈哈的模样,而自己和冰流都没有好好和她交谈。现在她的确不再蹦跶了,她永远也不能蹦跶了!他此刻心如乱麻,又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小野双手合十,对着三脸鼠女拜了拜,道:“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听你说话的......如果死后真的有世界,希望你能见到你期望的龙神......我担心冰块脸,没办法带你去藏骨堂,得罪了。”说罢,便以形元引出火焰,点燃了三脸鼠女的尸体。

第四十三章 双王会

    平口城虽然是槐河域里类似江南水乡的一个小城,但在城郊却很突兀地高起了一座小山。那里被白雪覆盖,终年严寒,在小山周围有一个明显的由冰霜结成的分界线,分界线外是温暖潮湿的水乡,而分界线内是刺骨寒冷的冰天雪地。这座山被当地人称为“悔过山”,据说悔过山是十几年前随着城隍上任而突然出现的,当地人普遍信奉“荆棘之子”,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为龙神凝视而降临的奇迹。

    大壳三人离开黑栗村后,根据罗盘的定位在平口城一间客栈内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小野。

    客栈内座无虚席,但平三一眼就在众多兽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偶像:“小野!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大壳和茶罗喵也跟着走了进来,小野见同伴们前来,便勉强笑道:“你们来啦......这几天你们去哪了?”

    平三回答道:“黑栗村,我们觉得齐格舒的故事有很多疑点,所以去黑栗村问了当事人......对了,冰流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唉,”小野叹了口气,“冰块脸一路寻踪追云,但他不让我跟着......每次他都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我一路跟到这儿,然后跟丢了。”小野抬头看见了茶罗喵,突然想起茶罗喵能通过罗盘找人,便问道:“茶罗,你能用罗盘找找冰块脸的下落吗?”

    不等茶罗喵开口,平三先回答道:“茶罗之前试过了,结果......罗盘炸了,茶罗自己也受了点伤。”

    小野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茶罗喵此前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当时罗盘突然裂开他也被吓了一跳,他想了想,道:“我老爹以前好像说过,身上牵扯的因果越多,对世界影响越大的人,就越难以通过术式来影响他......包括观测他的位置。所以一般的术士都不敢给王族大衍,如果术士自己的命格不够的话,反而会遭到反噬,甚至直接暴毙。”

    平三问道:“什么是反噬啊?”

    “就是一直倒霉,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掉。”

    小野猛然想起之前在长街,茶罗喵曾经算过冰流的位置,便有些担心地问道:“茶罗,你之前在长街也给冰块脸算过,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老爹送的罗盘炸了,算是给我挡了一下......”茶罗喵从怀里拿出一块罗盘的碎片,有些伤感道:“老爹......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现在没了。”

    大壳也感到有些好奇,虽然五步先生也精通堪舆之术,但毕竟他在五步谷主要学习的是医术,因此对堪舆之术不甚了解:“为什么你在长街的时候可以定位到冰流,而现在不行了呢?”

    “也许上次定位的时候反噬就已经开始了,一直到这次才爆发......也许,冰流殿下的运势发生了变化。”茶罗喵想起在临街民宿里,傲雪说过的那番话,“也许傲雪公主说的没错......再跟着他,我们也......”但又想到小野大壳毕竟是和冰流出生入死过,他们二人说什么也不会撇下冰流,而平三对小野又如痴如狂,他也不可能远离小野,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合适。

    小野果然不为所动:“我知道了,但是冰流现在这样的情况,身为朋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他。但是......”他看了看其他三人,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你们跟着陷入危险......”

    小野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了三人。平三若有所思:“所以小野你怕我们也会陷入危险,就不打算让我们跟你一起了?”同时心想:“原来地下城的那个三脸鼠女姓杜啊,她们就这么死了,可惜我没有遵守约定。”

    见小野默然无言,平三接着说道:“我明白了,冰流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小野,如果你想劝冰流回心转意,你就得自己先做到啊,我们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没错。”大壳也说道。

    “对啊......”小野喃喃自语道:“冰块脸只是不想让我陷入冒险......”他振奋起来,似是自嘲道:“哈,我真是糊涂了,居然变得和冰块脸一样,我这就去找他。”

    “那么,冰流现在在哪呢?”被大壳一问,小野顿了顿,“对啊,冰块脸藏得很好......我现在是找不到,不过城隍也许知道,我们不如——”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起来,众人接连几次遇险都是城隍在推波助澜,青水城隍的信任在他们心中已经破产,三人说什么都不可能再相信城隍。

    “那你们说怎么办啊?”

    “我还真有想法,”平三说道:“我们进城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有家客栈被王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满,整条街的人都被清空了,连鬼差都不允许靠近,我想,整个青水能有这么大排场的,只有青水王族了吧。他们也许会知道冰流的下落。”

    大壳却疑惑道:“等等,小野你是跟着冰流来到平口城的吗?可是你不是说追云他们往长街的方向去了,冰流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长街的典狱长,那家伙不知道和冰块脸说了什么,冰块脸就掉头来了平口城,我在这里跟丢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就去平三说的地方看看吧。听起来那里戒备很严,我们得先想办法进去——”

    ------

    长街的地下迷宫,这段时间已是空无一人。几日前,王卫军和“营”将地下迷宫的人都迁了出去,并封闭了所有进出口。里面的人要么被交由州司派来的巡查员审问,要么在审问完后被送回了黑栗村。长街的城隍也被控制住,相关的鬼差全部被撤换,连同地下迷宫的物品一同被送往王都诏狱。由于城隍此时被剥夺了权责,无法再受香火,长街由青水王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由全城的王卫军取代原先城隍庙负责的一切事物,追云在长街培植多年的势力随着青水王的清理十不存一。

    然而,此刻的地下迷宫内,仍有人设法绕过了“营”和王卫军的监视来到了内部。

    傲雪和追云一同潜进了迷宫内,变色龙和千钧早已等候多时了。见追云空手前来,千钧拉下脸,率先问道:“追云殿下,白辰公主呢?”

    追云却反问道:“王将和特工不也没把我要的人带来吗,还是说在王将眼中白辰公主毫无价值?”

    千钧被这一反讽,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如果追云殿下没办法带来白辰公主,那么追云殿下就没有价值了。”

    变色龙见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起来,便唱起红脸来:“啊呀,莫非殿下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白辰公主请不到这里来,殿下不如告诉咱公主的下落,咱好带翡翠会的兄弟们去请人。”

    “这个不急,再给我七天的时间,我一定能把白辰公主带到这里来。不过我想再请你们做一件事——”

    只听一声巨响,千钧旁边的石头应声而碎,“你现在已经不是青水的殿下了,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千钧的话语充满威胁之意,“哪怕我们现在撒手不管,你都无法活下去。我们之前说好的合作条件决不允许改变。如果你无法做到自己说过的话,不妨直接告诉我们。”

    变色龙偷偷瞟了眼千钧,见他此刻冷着脸,强忍着一腔怒火,心里暗道:“事关帝印,这家伙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接着开口道:“看起来殿下的确遇到麻烦了——也是,忠于殿下的人这几日都被青水王清理干净了,想来殿下行动的确是处处掣肘,不如之后的行动就让咱和殿下一起吧?”

    追云回头看了眼傲雪,见傲雪很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只得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请两位出手,帮我杀一个人。”

    千钧冷哼一声,道:“冰流么?早说不就完了。”

    “不是冰流,我想请你们帮我刺杀——雷将神门下的小将,鹿野。他现在应该在平口城。”

    傲雪一惊,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追云为什么会想杀小野?不是说好目标是青水王的吗?她万分困惑,还带着些许对小野的担心——但追云既然已经开口,也容不得她再来替追云更改了。

    变色龙眼珠转了转,想起了在临街和长街与小野碰面时的场景,笑道:“那头白狼?不过是区区小天位,不过既然是殿下指定,那他肯定不简单,我和千钧大人会谨慎行事的。”

    千钧仍是极为傲慢,只是高高昂起头,俯视着追云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别再给我们耍花样了,不如我们会在青水王之前就料理了你!”千钧话刚说完,却突然注意到追云身后的洞口,远远地有个黑影晃了一下,顷刻间人便不见了,下一刻,千钧从追云身后的洞口中走出,左右手分别提着一只熊猫,两只熊猫皆已毙命。

    “是父王的‘营’,想不到他们跟到这里来了。”

    “是吗?”千钧提着两只熊猫,走到追云身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我还以为是你告诉青水王我们的下落,想借机换取青水王的赦免呢。”

    追云却直视着千钧道:“我的确有这么想过,不过我现在一露面就会被‘营’杀掉,根本不可能见到父王——见到父王的话可能就是父王动手了吧。”

    傲雪心里冷笑了一下,心道:“真是服了你,居然能把被追杀说的这么光荣。”

    千钧将两只熊猫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希望殿下下次再谨慎点吧。”

    变色龙凑到追云身旁,“殿下真的不用咱帮忙?”

    “不用,请你和千钧王将一起去平口城吧。”

    变色龙似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跟着千钧走了。

    那两人刚走,傲雪一下子拽着追云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他们杀小野?”

    “原来公主有异议啊,那刚才千钧和变色龙在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他们杀小野!”

    追云摊手道:“在树林交手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事实上——我很早就知道了,冰流身边能交心的只有这个小野,只要小野死了,冰流就无法从我的打击中走出来。只要冰流废了,父王考虑到青水的未来,还是得把青水国交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傲雪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听起来尤为可怖,让她面目显得更加狰狞:“你现在还觉得青水王会放过你?还是说,你现在还对青水王抱有幻想?”

    “为什么不呢?父王可以把罪大恶极的冰流给赦免,那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何况我监国多年,青水交给我才是最让父王放心的。”

    傲雪一把推开了追云,冷冷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兄以前就和我说过,他喜欢当今王上是因为他从不妥协。只要他认定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更改的。”她走向前,用极其刻薄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芦芦族排挤吗?因为我不会形元。你也一样,甚至更糟!你要是和冰流一样钻研武艺,那倒也罢了。可是你偏要去学什么巫蛊之术,而王上一向不喜欢这些阴损的异术,你现在在他的心中毫无地位可言!你居然还觉得自己能被赦免,哈哈哈!”

    傲雪再次放肆地大笑起来,“当今王上只看重形元的修炼,所以所有王子中他自然最喜欢天分最高的冰流。而你,不过是帮他料理青水,好让他专心习武的一个工具罢了,这青水他最终只会交给冰流,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追云却无所谓道:“那冰流死了,我不就是最佳人选了?”

    “你?哈哈哈!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其实公主的方案我也考虑过,而且——没准可行。”

    “别开玩笑了,千钧和变色龙不出手,你拿什么来杀青水王?长街的尸魔和恐兽都被清理掉了!”

    追云没有答话,朝着地下迷宫的一处洞穴走了过去。傲雪仍是大笑着,跟了上去。两人在洞里拐了半天,来到之前关押三脸鼠女的洞穴。追云蹲坐在地上,用形元诱导着体内的蛊虫——洞穴的墙壁并不是随意凿刻的,而是配合隐秘的阵法共同塑形使之形成一个死角——或者说是特殊的“小空间”,虽然真实存在但无法被外人触及,类似五步谷一样。这个死角只有用特殊的蛊虫使人产生幻觉时才能看到,因此没有被先前“营”的地毯式搜索发现。追云解除了死角处的封印,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干瘪的蛆虫和一本书。

    傲雪问道:“这是——怎么那么像控脑虫的母虫?”

    “这就是控脑虫的母虫,也是尸神咒蛊的母虫。”

    “不可能!”傲雪惊道:“这两种蛊虫都无法在同一个宿主体内共存,怎么可能是——”

    追云道:“事实如此。实际上,公主并不是第一个开始研究控制尸鬼的人。尸鬼的产生由来已久,许多修习邪法左道的术士都设想过使尸鬼可控,为己所用,最终他们得到了两种方法——蛊和阵。”

    “这个我知道,”虽然傲雪一门心思都在研究生物兵器——恐兽,但在改进恐兽的再生和制造时也曾稍微涉猎过尸鬼相关的知识,“用蛊在活人转化前先行操控大脑,或者是用阵法来对尸鬼的行动作出引导。用蛊虽然能精确操纵尸鬼,但只能控制得一两个,而阵法虽然可以对大量尸鬼使用,但只能大致地引导尸鬼前行的方向,无法精细操控他们的行动。”

    “没错。尽管三国都签订了合约不再制造和研究与尸鬼相关的术式,但仍有术士在试图结合蛊和阵二者的优点来操纵尸鬼。公主想想啊,如果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大量的尸鬼——”追云见傲雪皱起眉头,想起傲雪曾经操纵大量恐兽引起了震惊青水黑峰的恐兽之乱,便略过这个,说道:“大概在三十几年前,有一批术士成功了。他们是生活在青水边境,巨兵长城附近的赤狐一族。赤狐一族想凭借能精准操纵大批尸鬼的蛊虫趁机在青水建立属于自己的国中之国,并得到了黑峰的支持,因此在消息泄露后先王很快采取了行动,和父王一起率兵出征平定了赤狐一族的叛乱,并毁掉了所有的蛊虫。”

    追云小心地翻了翻那个已经干瘪的蛆虫,“当年平定赤狐一族叛乱后,父王本想将整个赤狐一族尽数诛灭,然而母后却为他们求情,加上先王听说了王都骚乱后想尽快班师,最终放过了他们。为了答谢母后,赤狐一族将这个匣子送给了她,而母后又在知道了我喜欢巫蛊之术后转赠给了我——当年母后为狐族求情让父王非常不快,因此这个匣子她没有让父王知道。”

    “有意思,”傲雪说道:“你说这个是控脑虫和尸神咒蛊的母虫——是吧?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其实我骗了你。你所研究的尸神咒蛊和控脑虫都是由匣内的母虫诞出的虫卵所孵化的,孵化后的幼虫通过不同的阵法诱导就可以分化成控脑虫或者尸神咒蛊,这两种虫其实都是由同一种母虫所诞下。”

    傲雪虽然精通生物一类,但毕竟赤狐一族所研发的蛊虫怪异复杂,加上她接触尸神咒蛊没几天,因此没能看出来。傲雪却有些愠怒,“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怎么控制大量尸鬼了?那你还让我去研究控脑虫和尸神咒蛊的共存问题?你是存心消遣我吗?”

    “不不不,公主误会了,我是真心想让公主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母虫能够做到控制大量尸鬼——就像石玉盛宴能控制恐兽那样,但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操控者必须将蛊虫植入自己体内,将自己的五感六觉献祭给母虫,从此与母虫同生同死,不得分离。”

    傲雪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失去五感六觉的人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难怪赤狐一族开发出了这种蛊虫自己却不拿来用。不过说到底,类似的效果我的石玉盛宴和恐兽也能做到,而且只需要拿着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赤狐一族研究出的母虫实在是可笑至极。”

    “的确,但是尸鬼的制造要比恐兽快的多了,如今我们想翻盘只能靠它了。公主可别小瞧了这个小小的蛊虫,为了它,当年连先王都亲自去了北境。”

    “你想靠它来对抗青水王?”傲雪挑了挑眉,“难怪这么多年来你要在自己的身上豢养蛊虫,原来是为了植入这个母虫做准备啊。那你自己去吧,我可不会植入母虫变成没有五感六觉的活死人。对了,为什么不用控脑虫控制一个倒霉蛋,然后用他来植入母虫呢?”

    “控脑虫和线控虫都无法和尸神咒蛊共存,那自然不可能和母虫共存了。地下城里的虫卵都被毁了,我可不想再拿母虫冒险。”

    傲雪的眼光落到了那本书上:“那上面写了上面?给我看看?”

    追云却盖上了匣子,“是炼制、植入以及让母虫复苏的法门......既然公主不愿意,我只好另找他人了......鬼头雕,他或许可行。”

    “给我看看那本书吧。”傲雪再次提出请求,“没准我能找到不用付出那么大代价的法子呢?”

    追云想了想,也是,傲雪既然能研究出石玉盛宴,没准她真能研究出代价不那么大的母虫。追云虽然有母虫在手,但毕竟不想拿自己冒险,也信不过其他人,如果傲雪能设法降低风险,那在合适不过了,便打开匣子,将那本书拿给了傲雪。

    傲雪拿到书,便催促道:“快走吧,‘营’已经跟到这里来了,我们得在其他‘营’的成员发现不对劲之前离开。”

    ------

    平口城那个由王卫军层层守卫,戒备森严的街道里,一只白色的孔雀在齐格舒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一栋院门前,王卫军不曾阻拦两人,只是为他们退避开一条路。孔雀身着一袭浅绿长袍,右眼下方有非常明显的三道并列的划痕。齐格舒打开门,院内两侧立着身着“营”制服的熊猫,而列队的熊猫尽头,是坐在轮椅上的青水王。青水王两手一挥,朗声道:

    “金沙亲王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青水王的声音如巨钟般洪亮有力,似乎仅仅是声音就饱含着海量的形元,直震得熊猫们耳朵刺痛,但熊猫们一个也没有怠慢,仍是一动不动,如雕塑般矗立在两边。

    亲王微微一笑,道:“迎客至此,足见诚意了。”

    亲王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什么人,在齐格舒看来,金沙亲王是一个人来的。

第四十四章 群峰哀山

    “彻!”刚迈过那道由冰雪结成的分界线,平三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从背包里拿出厚棉衣穿上。茶罗喵取笑道:“不是吧,这连山脚下都不到,冻成这个样子怎么爬山啊。”

    大壳说道:“平三和我们不太一样,他没有毛茸茸的毛,还有保暖用的脂肪。”大壳说罢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虽然平时没人拿他的身材说事,但现在眼见众人都有些许寒意,而自己却并不觉得寒冷,略有些得意起来。他从身后的大包里拿出三个竹筒,道:“我这里有一些御寒的暖身茶,大家先喝一点再走吧。”三人向大壳道谢后都接过茶饮了起来,随后都往山上走去。平三被冻得要紧,一饮而尽后接连咳嗽起来:“好辣!”

    茶罗喵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们去那个被警戒的街道,结果遇到了齐哥!”

    “怎么了?”平三有些不服气:“我们又不是做错事才来找城隍,竹叶寨的人帮过我们,我们帮他送点东西还人情不是应该的嘛。而且齐格舒不是说了冰流很可能在这里吗。”他又缩了缩身子,“不过这城隍......简直离谱!把城隍庙弄在这么高、这么冷的山上,是诚心不想让人来城隍庙找他吧!更离谱的是这片......这么冷的区域,完全不合理啊,这一看就是用什么空间术结界术弄出来的,可以确定了,这城隍压根就不想人去找他!”

    小野走在最前头,呵了呵双手,吐出一股白雾,笑道:“算啦,不是所有的城隍都那样,大家要相信城隍嘛,大部分城隍都是可靠的。”小野的形元属性是火,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只要稍微运转形元便不再觉得寒意逼人。他又扬起头,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四周,仅有的只是枯萎着的树木,表明这里并非从一开始就是雪地。虽然悔过山仅跟着一条分界线,就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气候,一边是寒冷的雪山,一边是温暖的江南,显然是特殊的异术构成的。小野不禁感慨道:“能弄出这么大范围的术式来改变气候,施术的人真了不起啊。这么寒冷的地方的确很适合冰块脸修炼那个‘回天冰决’。”

    平三默默地想道:“临街城隍的安魂术还能覆盖整个临街呢......他更了不起。”

    “那条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王卫军啊?连竹叶寨的人都来了。”

    “很显然,只有王能够指挥竹叶寨,所以——搞不好王来平口城了。”

    “既然齐格舒知道冰流的下落,那青水王没理由不派人来啊,结果青水王不仅连问都没问,也不派人去找,这算哪门子父亲啊——唉,算了,当父母本来就没有标准,我说错话了。”

    “啧,你又知道王没派人找了?没准竹叶寨的人已经先一步去找冰流殿下了呢。”

    “那齐格舒干嘛让我们把东西交给平口城隍,让竹叶寨的人顺路带过去不是更好吗。”

    四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顶着风雪,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正走着,小野突然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同时示意众人停下:“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嗯?”茶罗喵也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夹杂在呼啸的风中的锁链声和哀嚎声,“好像的确有什么声音——有人在求救?”

    平三将手盖在被冻得通红的耳朵上,又揉了揉,“我没听到诶,你们都听到了吗。”

    人为什么要和狼、狗、浣熊比听力啊,自取其辱。

    “那边!跟我来!”小野的断刀此刻变成了登山杖,他将断刀插在身前的雪地里,然后将脚从雪地里拔出来,再落到前方时又陷进了整个小腿,这才前进了一步。大壳他们都沿着小野的脚步朝前走。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的哭嚎声似乎变得更大了,众人终于来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颗已经枯萎的高树旁,一个鹿族中年人发出的。只是他的左边上半身和整个下身似乎都变成了无法动弹的石头或者钢铁——黑色的,能隐约看到反光,看上去质地十分坚硬。他被铁链捆在那颗树边,铁链已经和他变化了的身体连接在了一起,看起来将铁链和他分开似乎不太现实。他的右手从铁链中伸出,随着风无力地挥舞着。

    眼前这个看起来极其痛苦而可怜的男人让众人心里皆是一惊,而这头鹿头上高大分叉的鹿角又让小野想起了自己的鹿爹,他不由得心里一酸,刚想上前,平三拉住他道:“这会不会是追云布置的陷阱啊?”

    “不会吧,青水王都来了,追云还敢在这里搞花样吗。”小野走上前,朝那头鹿招了招手,风声很大,加上考虑到眼前的人也许有些神志不清,小野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大叔,大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那头鹿如梦初醒般看向小野,将手伸向他:“别为我担心,孩子......寒冷是仁慈的,它使我麻木,使我不再感到痛苦......”凑近他,小野感觉更加不忍,但还是仔细地看了看他周围,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又看向大壳——大壳明白了小野的用意,走了过来,“没事的小野,我在这里没有感应到什么形元。”大壳握住铁链鹿仅能活动的右手,给他号脉,奇道:“怎么回事——没有脉搏!”他又仔细端详了那头鹿,但见他身体大部分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变成了铁块或者石头,而他的血肉就镶嵌在了铁块中,与它们紧密地连接着。大壳发现这头鹿没有呼吸,也可能没有心跳——他的脖子和左边的身体都变成石头了。

    大壳感到有些棘手,“这......是某种诅咒或者封印,可能——”

    那头鹿再次开口说道:“不......不是,这是奇迹......是龙神凝视的奇迹,它降临到我身上了,我遭受的痛苦因此愈发漫长......这也许是好事......”

    众人听他提到了“龙神”,便都明白过来了——显然,眼前这头鹿也是“荆棘之子”的成员,或者是被洗脑了的信徒,而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显然是因为“荆棘之子”的人对他使用了某种异术,并哄骗他甘愿忍受这样的痛苦。

    茶罗喵摇摇头,小声道:“真可怜啊,被人坑了还赞美别人......怂恿人去受苦的荆棘会真是害人。”平三心想:“这和我之前的人生也没什么区别吧。”

    小野问道:“大叔......您......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啊?”

    “因为痛苦......我的痛苦是龙神所称颂的美德,因此龙神凝视了我,让我能确切感受到痛苦的实体......”那头鹿双目无神地看着小野。

    平三心想:“怎么是和三脸鼠女一样的谜语人,荆棘会的人都是谜语人吗?”嘴上却问道:“先生,您在变成这样之前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在您身边念了一堆听不懂的咒语吗?还是您被一道光照射了变成这样?您有见到龙神的真容吗?”

    “不......不......我是因为痛苦。我只是信奉龙神,那会使我的苦难变成之后的愉悦......因此我加入了荆棘之子......但我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我来这里祭奠......被荆棘之子发现了,在他们对我行刑之时......他们用刀剑砍我,却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坚不可摧......我也无法移动,便被他们遗弃在这里......每一天,我身上变成石头的部分就会多一点......终有一天,我会完全变成石头,然后......就能投入龙神的怀抱,得到永恒的幸福了......”

    平三松了口气,虽然是和三脸鼠女一样的谜语人,但幸好不会像她那么啰嗦。

    大壳仔细检查了一遍石头鹿,发现他在五步谷所学的医术以及符箓完全用不上,而眼前这个男人凄惨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忍。他有些不甘地问其他人:“他的情况我无能为力......怎么办?要扔下他不管吗?”

    茶罗喵重复了一遍大壳的话:“扔下他不管......等等,先生,有人给你送饭吗?你变成石头是多久前的事了?”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肠胃了。”

    大壳拉着三人稍微远离了石头鹿,压低声音说道:“他的外表看起来还有正常的地方,但实际上——他的体内大部分恐怕已经变成石头了。这种手段虽然匪夷所思,但涉及到形元,一切都有可能......恐怕只有师父或者齐神医才有办法。”一开始,大壳想先给他暖身茶来减轻痛苦的,但他发现石头鹿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化为石头,茶根本无法被他吸收。这个诡异的术让他在寒风中动惮不得地忍受着不吃不喝的折磨足有五年之久。

    小野感到难过,不仅是因为想起了鹿爹,也是同情着这个人的遭遇,而自己却无法减轻他的痛苦。他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先走吧。等找到冰块脸,就回将神门联系五步先生,请他想想办法......”

    “要告诉他吗?”大壳问道。

    “还是......别了吧。他已经这样五年了,还不知道要再忍受多久。万一五步先生也没办法解决,我们给了他希望却......这会让他无法忍受的。”大壳点了点头,对小野的说法显然十分认同。他们刚想走,平三却走向石头鹿,伸出手心的荆棘剑,问道:“先生,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石头鹿盯着荆棘剑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同类......和我一样的气息......”平三感到有戏,看起来他知道自己体内的这把荆棘剑是怎么回事。但石头鹿似乎不打算直接告诉他答案,只是说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去积雪深渊的脚下,一个秘密......在等着你......”说罢,他闭上双眼,似乎在示意众人离开。

    “走吧。”

    众人继续朝着山上走去,但是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闲谈。正走着,平三突然指着高处的一个方向,“看!那是什么东西?一张......是几张鹿的脸?”小野他们抬起头看向平三指着的方向,在远处的高山峭壁上,有三张雕刻在一起的鹿族的脸,但是那些雕塑脸的表情都非常地扭曲而痛苦——雕刻者的手艺显然出神入化,这些无声的雕塑似乎有着极强的感染力,仿佛下一刻哀嚎声就要从它们的口中咆哮而出。

    小野解答道:“这是‘冰的哭喊脸庞’。在悔过山出现,平口城隍上任时,青水王征召了青水最厉害的雕塑师——钝角村的神匠鹿方义,来为平口城隍在山上雕刻石像,庆祝城隍的上任。这些——都是神匠一个人完成的哦。”鹿爹一家原本居住在钝角村,在搬家途中遇到了襁褓中的小野,于是收留了小野。因此对于钝角村出现过的名人,小野多少听鹿爹提到过一点。

    茶罗喵惊呼道:“一个人!弄出这么大的雕塑,了不起啊!难怪是神匠呢。”

    平三问道:“但是既然是庆祝城隍上任,神匠弄出这么个东西——不会被城隍找晦气吗?额,我不是说他雕塑得不好,说真的,他就好像那什么米开朗琪罗......但是城隍上任不是应该雕塑得喜庆一点吗?”

    “不知道,”小野摇摇头,“‘冰的哭喊脸庞’是神匠雕塑的最后一个作品了,在完工后神匠就失踪了,青水再也没有人知道神匠的踪影。”

    “......我猜到了。”平三又问道:“是城隍或者青水王要求神匠雕塑成这样的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雕塑这么哀伤的作品呢?”

    小野耸耸肩:“没有人知道神匠的想法,这些问题,恐怕只能当面问本尊了。”

    茶罗喵突然惊叫一声,惊恐地指着一个方向:“别光顾着看头顶了!看那里,那里啊!脚边啊!”

    “怎么了?”平三探头看了看,“一个被冻僵的......鹿的尸体,他的衣服挺薄的,而且很瘦,看起来营养不良,被冻死在这里......搞什么鬼啊?”平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城隍庙脚下居然有死人?这......我就说城隍把城隍庙弄得这么难去是有原因的。合着买不起衣服吃不饭的人就——”

    大壳拍了拍平三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平三也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说,何况小野看着这具尸体时,神色也变了。

    茶罗喵接着道:“还有那里、那里!好多啊,这一带、这一带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小野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比起找冰块脸,我们的确要先找城隍问问了。”

    越往山上走,温度变得越低,除了小野,其他人都不得不穿上了棉衣——平三则多喝了一杯大壳的暖身茶。山上几乎没有正经的路可走,到处都披上了冰霜,非常光滑,让众人很难找到着力点,加上呼啸的狂风不停地改变方向——风力大得仅仅是驻足在原地都会被风推着平移几步,只要有一步不小心便会滑倒,随后滚落到万丈深渊。更别提还有几处悬崖需要跳过去——必须时刻注意着风险,万一跳跃的瞬间风向改变,那就会直直坠落下去,粉身碎骨。小野率先跳过悬崖,然后从包里掏出长长的绳索抛给大壳他们,将一段系在断刀上,又将断刀深深地插在地面上,同时半蹲着,一手紧紧压着断刀,另一只手牢牢握着绳索,朝他们喊道:“把绳子系在身上,注意风向跳过来!不要怕,我会拉住你们的!”

    茶罗喵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道:“鹤大爷啊,我献出我的——”平三拉开他的手,“算啦茶罗,不至于。跳过去就好了,没必要弄得一身伤。”

    终于来到山顶,众人加快了步伐赶紧走进了城隍庙。城隍庙完完全全由石砖堆成,除了正门外再没有其他的入口。而正门并没有门扇,也没有门神。整个城隍庙都被白雪堆积其上,远看似乎已经成了整座悔过山的一部分。

    走进城隍庙,似乎连外面呼啸的风声都小了一些,温度也高了起来——甚至是有些炎热。大壳和茶罗喵都脱下了棉衣,放回到包里。茶罗喵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了!差点以为会死在路上。”

    大壳提醒道:“这里是城隍庙了,还是别乱说话的好。”茶罗喵赶紧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小野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道身影在半山腰时就注意到了他们并及时隐藏了起来,没有让他们发现——正是几日前被追云派来平口城的鬼头雕。但鬼头雕并没有对他们动手,只是一路尾随着他们,直到亲眼看到他们走进城隍庙。

    “这下好了。”他自言自语道,“竹叶寨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城隍——你会如何抉择呢?”

ch-45 悔过山,圣僧毁容之处

    小野他们走进城隍庙,庙里并无鬼差,再往前通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矗立着一个披着灰衣的兽人——他的头部均被纱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年龄,从头部的犄角来看应该是鹿,粗壮有力的双臂抓着一根铁索,铁索被连接在一个半腰粗的铁罐上,铁罐上有一个可以活动的盖口。

    小野见状,心中想到:“这家伙身上没有愿力,应该不是鬼差,难道是城隍从山下征召的村民来做差役?现在已经很少有城隍会征用差役了。看这架势,好像是准备对我们动手一样......如果要攻击的话,他应该会抡起手上的铁链带动铁罐来砸人。”他刚想从怀里掏出将神门的将令,但那头鹿端详了他一会,却突然抡起铁罐朝他砸来,四人立刻分散跳开。

    平三喊道:“搞什么鬼啊,来城隍庙的人都得被杀吗!”

    那头鹿没有回答,手一拉便将铁罐收了回去,再次朝小野砸来。小野抽出刀将铁罐打了回去,趁着铁罐飞在空中暂时不受牵引,飞步朝那头鹿冲去,抬刀砍向那头鹿。对方慌忙架起铁链格挡,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铁链被小野砍成两段,那头鹿慌忙后退,但左肩还是被砍出一条伤口。小野以为对方是修炼者,出手时下意识地用上了形元,却没想到眼前这头鹿看起来强壮,但根本不会形元,他急忙收刀,才没有将对方劈成两半。

    大壳突然喊道:“小野!小心背后!”只见跌在地上的铁罐突然飞出一头鹿,举手朝小野打来,小野反手一击,那头鹿便被拍飞了。小野道:“大家留心,这两个人都不会形元。”

    两头鹿打扮着装都差不多,只是刚才藏在铁罐里的鹿更矮小一些。方才拿着铁罐的鹿听到小野的话,觉得有些好笑:“我们都要杀你,你居然还在考虑我们的安危?”

    “你们是这里的差役吗?为什么要杀我?”

    “你毁了长街的奇迹,杀害侯君和三姐妹,对荆棘之子的兄弟姐妹们犯下了最严重的暴行,也对龙神和祂的信徒犯下了最严重的暴行,我们奉命终结你的性命!”

    “不要和他废话了,为了龙神,杀了这个异端!”

    两头鹿捡起铁索,挥舞着朝小野冲来,却被平三和茶罗喵分别从身后扑倒。茶罗喵手脚麻利地夺过铁索将那头瘦小的鹿捆了起来,平三将脚踩在那头更高大的鹿的头上,往后拉着他的双手,道:“不会形元还敢这么嚣张?要不是小野心善,刚才一巴掌你们就都死了!”

    制服了两头鹿以后,小野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别的人,问道:“你们是荆棘会的人吗?”茶罗喵插嘴道:“他们提到了龙神,但是又不会形元,多半是被追云蛊惑的普通人了。”

    “别妄想了,异端!现在在圣僧面前屈膝,圣僧也许会为你们想龙神求情!”他们显然已经被荆棘会的教义毒害已久,看起来非常不配合。平三看向茶罗喵,说道:“既然这两个家伙不会形元,茶罗,你用阴身附体来读他们的记忆吧?”

    茶罗喵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万一有人来打断我施术怎么办啊?”

    “那你取消不就好咯,我们会好好看管你的身体的。”

    “等等,”茶罗喵发觉不对劲,他之前对平三使用过阴身附体,但从没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术的详情,“你怎么知道这个术中断后不会有损伤?”

    “我猜的......茶罗,帮帮忙吧?”

    茶罗喵只好不情愿地将手盖在其中一头鹿的脸上,道:“好吧,到时候有人来了你们别把我丢在这里哦?”小野点了点头,茶罗喵口中念了几句决,便倒了下去,平三上前扶住他躺下,那头鹿也随之睡着。

    “那个......另外一个怎么处理啊?”大壳问道。

    平三抓起另一头鹿的头往地上一撞,“这样就好了,免得他大喊大叫把别人引来。”大壳走上前,掀开缠在他头上的纱布,露出被烧伤后惨不忍睹的脸,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脸被烧伤毁容了?”他又走到另一头鹿旁边,拆下他头上的纱布后,也是一样的情况。

    小野说道:“这两个人都被毁容了啊......”他掀开两人身上的灰衣,发觉他们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奇怪,如果是遭遇了火灾事故,为什么其他地方没有烧伤呢?两个都是这样,有点古怪呢。”

    平三不以为意,道:“也许他们是做菜或者玩焰火的时候凑得太近了,不过这两个人不会形元就能爬到山顶,还在城隍庙当差,肯定不是普通人。”

    过了一会儿,茶罗喵醒了过来,小野问道:“怎么样?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吗?”茶罗喵点了点头,“这城隍的来历还真不简单啊......先说这家伙吧,他原本是钝角村的村民,因为生活穷困潦倒所以在传教士的影响下加入了荆棘会。他听说了平口城隍的事后,因为崇拜城隍所以历经艰险爬上了悔过山加入城隍庙。城隍庙里没有鬼差和门神,全都是像他这样的荆棘会的信徒——咱们好像来到荆棘会的据点了。”

    “那么这个城隍是怎么回事呢?”小野想到一路上看到的许多冻死的尸体:“即使悔过山这么险恶,他们也要过来加入城隍庙,城隍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崇拜到这种程度?”

    “平口城隍和其他的城隍不一样,青水城隍要么是战死的将士,要么是王族的亲信,而这个平口城隍——他生前完全是个平民。

    “平口城隍本名魏揭,是钝角村里、额,出了名的美男子......我在这家伙的记忆里看过魏揭的雕像,真的、很帅!”

    平三轻轻推了茶罗喵一下,坏笑道:“羡慕了?别在这个时候花痴啊。”

    “你别打岔!”茶罗喵推了回来,继续说道:“当时钝角村的人因为普遍贫穷,生活难以为继,为了寻求慰藉所以纷纷加入了荆棘会,也包括魏揭。但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帅了,所以钝角村的人就以他的脸为模板雕刻想象中的龙神,而魏揭却认为自己的脸不配成为龙神的外貌,所以——他在某一天将滚烫的热油浇在自己脸上,毁掉了自己原本帅气的脸。”

    平三喝了一口暖身茶,然后一下子喷了出来:“什么鬼啊,信荆棘会的人多少沾点吧?”大壳有些不悦:“如果你不想喝的话请不要这样浪费。”“啊、抱歉抱歉。”

    “结果呢,据说龙神被他的举动所打动,因此凝视了他,而他的脸从那时起就一直在燃烧着——脸上的肉不断再生,然后不断地被火焰烧焦。”

    平三再次打断道:“会不会是他每天都用热油泼一遍自己的脸啊?这也太——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就不清楚了,而青水王听说了这件事后,就册封他为代理城隍,让他用自己的影响力来管理平口城和钝角村——就像黑栗村的文昭王后那样。在他死后,按照当地人的说法,龙神再次凝视了他,他死去的地方突然升起一座高山,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并且仅仅在这座山的附近出现了如此寒冷的气候,据说是龙神在以寒冷来减轻他的痛苦,而他也正式成为平口城隍,青水王亲自为这座山赐名——也就是‘悔过山’,还找来钝角村的神匠为他雕刻塑像来纪念,也就是‘冰的哭喊脸庞’。”

    小野思索道:“悔过山......王上为什么要给这座山起这个名字呢?难道平口城隍曾经犯过什么罪?”

    茶罗喵摇摇头,“我从他的记忆里读到的就这么多了,在当地人看来,平口城隍是后悔生的太过俊俏盖过了龙神的光芒,因此王上才赐名‘悔过山’。”

    平三也问道:“青水王为什么要让荆棘会的人来当城隍呢?他能容忍这个妖教怂恿自己的子民去自残吗?”

    “为了稳定。”小野答道,之前在五步谷的时候他曾经单独问过五步先生关于荆棘之子的事,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心惊,他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大壳他们。“如果百姓都信奉荆棘会的话,他们会自发地将自己所遭受的重税徭役都归结为龙神的考验,并以此为荣耀......这样青水王就能最大限度地压榨他们......在十多年前,槐河域一带的税率被拉到有史以来最高,但因为荆棘会的缘故反而没有民变——百姓们不仅饿得拿不动武器,而且因为自残而伤痕累累,根本无力反抗,即使这样也还要给城隍和龙神上供......荆棘会,虽然被追云收为己用,但实际上是青水王默许的。”

    平三闻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太痛苦了......怎么在巨兵世界还会有这样的事啊?”

    茶罗喵听说荆棘会在槐河域一带肆虐竟然是青水王有意放纵的,不由义愤填膺起来:“为什么啊?身为我们的王,难道不应该爱惜自己的子民吗?”

    “你的看法与青水王无关。”平三接道——没错,类似的对话曾经发生在小野和冰流身上,因为茶罗喵这句话和小野说过的话有点像,所以平时就以冰流说过的话接了过来。

    “这两年来冰块脸在槐河域办事,多次向王上上书放宽赋税取缔荆棘会,槐河域这几年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茶罗喵听到小野这么说,才反应过来:“那临街这两年税率下调也是冰流殿下建议的咯?他果然是好人!”但他又想到冰流的遭遇,又惋惜道:“冰流殿下明明是个好人,却遭到这样的事......”

    小野又问:“茶罗,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杀我呢?”

    “对了!鬼头雕!他前几天来了城隍庙!”茶罗喵一拍脑门,“他和平口城隍交代了什么,然后平口城隍就让城隍庙里的信徒杀一头白狼——也就是小野你!除此之外,平口城隍庙只接收毁容的信徒,只要面部完好无损的人进来都会遭到驱逐!那些信徒都效仿平口城隍用热油泼面来证明自己对龙神、对荆棘会的虔诚,他们也将平口城隍当成了地位仅次于龙神的偶像,因为整个悔过山都是龙神凝视的证据。在荆棘会里,平口城隍还有另一个名字——毁容圣僧。”

    “原来如此......”小野点了点头,“这个城隍也是个盲目的信徒,而他筛选信徒的方式就是毁容......即使有的信徒突然醒悟,他们也根本无法再回到从前的生活,只能继续留在荆棘会。平口城隍虽然没有吃人,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和临街城隍一样可恶!有些崇拜他的信徒在来的路上就被冻死,而他却对此不闻不问,这个城隍也不是什么好人!”

    平三小心地问道:“那......齐格舒让我们带的东西还有必要给他吗?”

    “我看看。”小野从包里拿出齐格舒让他转交给城隍的东西——是一封信。“唔......偷看别人的信似乎是不对的,而且这还是齐格舒写的......”

    “怎么样?”

    小野小心翼翼地把信拆开:“我才不会像冰块脸那样死板呢,我要看看。”他将信展开,“唔,信上说齐格舒一直很喜欢神匠鹿方义的作品,听说平口城隍有一个面罩是鹿方义失踪前所制造的,所以来向城隍讨要......原来是私事啊,也是,真要是给王族办公的话怎么会让我们来交呢。”他将信放回包里,“既然鬼头雕来过这里,那说明整个城隍庙都是对我们有敌意的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和城隍硬碰硬——”

    “那就快点下山吧。”一个小野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小野的耳朵一下子竖起,尾巴也摇了起来,他转身望去,身后从城隍庙外走进来的——“冰块脸!你真的在这!”小野一下子冲过去,但很克制地在冰流前方几步远时停了下来,“冰块脸,你在这做什么?对了,鬼头雕来过这里,城隍肯定受到指示要抓你......青水王和营都在山下,你有见到王上吗?只要见到王你的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走吧!”小野抓起冰流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但冰流却一把甩开了他,“像我这样的人......父王根本不会在意。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冰流冷冷地说道。

    “可你......你现在在想做什么?”

    “城隍是荆棘会的信徒对吧?”冰流提起玄冰铁铸成的长枪,径自朝城隍庙内走去,“荆棘会不是一直渴望流血、渴望苦痛吗,我这就让他们如愿——我还要看看,传说不死不灭的龙神,是不是真的不死。”

    “冰块脸——”

    “你休想阻止我。”冰流的眼中尽是杀意,但语气却异常冷静。冰流突然现身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他一来就想在城隍庙内对城隍下手,更是令众人心惊。小野急道:“冰块脸,你真的疯了!城隍现在并没有明确的罪名,何况青水王和营都在山下,你就这样攻击城隍会被定罪的啊!”

    “我背的罪已经够多了,什么出卖青水、通敌黑峰,再背一个,也无所谓。”

    冰流朝前一跃,迅速跳开了,小野也紧跟了上去。

    茶罗喵问道:“现在怎么办?咱们还是先走吗?”

    “不,我们上去。”平三说道,“冰流是中天位,小野是小天位,而小巨兵有大天位的威力,加上我们在竹叶寨学到的——就算城隍是大天位,没准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大壳也说道:“对,这次和在长街那次不一样了。这里没有王卫军和营,小野和冰流遇险就真的没有援手了,我们上吧!”

    “走!”三人也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看到城隍庙的内部,众人才发现,原来一进入城隍庙就感到炎热不是因为外面太冷了,而是——城隍庙上方均是悬着的鼎镬,里面是滚烫的热油。周围到处堆着铁罐。鼎镬被铁链悬在空中,上方还有几个齿轮在控制着鼎镬移动。远处,一个高高的架子上,一头用纱布缠着脸的猴子用力来了一下身边的拉闸,其中一个鼎镬便朝平三他们移来。

    “分头跑!”那猴子再拉动了另一个拉闸,那鼎镬顿时翻转过来,滚烫的热油随之倾倒而下。平三朝他跑去,喊道:“这么慢的东西也想砸中我们?”正说着,突然旁边的一个铁罐窜出一只猴子,一脚踢向平三,平三反手扣住了猴子的脚踝,将他朝其中一个鼎镬扔去,那猴子被扔到悬空的鼎镬底部,由于高温顿时被吸在了上方,怪叫起来,随后便不再动荡。

    “哈哈,你们现在也是毁容圣僧了!”话音刚落,更多的猴子和鹿从铁罐里窜出,扑向平三。平三发力推走几个猴子,但数十只猴子一同拥了上来,死死地抓着他,在他身上抓挠啃咬着,平三下意识地用形元护住身体,却没有意识到猴子们正一同朝一个地方滚去。茶罗喵发觉不对,大喊道:“平三!快推开他们!”不等平三再次运转形元,上方的鼎镬一个翻转,滚烫的热油将他和猴子们一同吞没。

    此时大壳已经靠近了操纵拉闸的猴子,朝他扔出几根针精准地扎中了他的穴道,那只猴子瞬间停止了动作。

    “平三!”听到茶罗喵撕心裂肺的喊声,大壳回头发现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大堆焦尸,而架台下方已是遍地热油,无法立足。大壳心底一沉,知道平三已经遇害,便喊道:“茶罗,不要分心,还有敌人!”

    在其中一个鼎镬的上方,是一个浑身丝绸的猴族女人。她戴着一个面罩,显然也是毁容的信徒。猴女赤足站在鼎镬边沿,丝毫不惧灼热,也不担心身上的丝绸被油星子点着,她纵身一跃朝大壳冲来,大壳迅速朝她飞出数根针,那猴女将双臂在前一挡——针扎进她的手臂,但显然没有扎中穴道。

    架台被猴女撞裂,两人一同坠落下去,茶罗喵此刻已经再次献祭了左手的皮肤,挥动鹤魂的双翼飞来将大壳捞起,那猴女直直掉到了热油中。茶罗喵抱着大壳落到了另一个架台上,大壳盯着猴女方才坠落的地方,道:“小心!她也是修炼者,修为在大星位,而且她似乎不怕火烧。”

    茶罗喵到底不如大壳冷静,亲眼见到平三被热油吞没,他此刻已经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大壳在茶罗喵脖颈上的穴道点了几下,然后喂他服下一个丹药,道:“冷静点,平三已经回不来了,我们先杀了这个信徒,给他报仇!”

    只见那猴女果然从热油中跳出,踩着石砖上的突起朝大壳和茶罗喵跑来。猴女猛吸一口气,随后一股火焰顺着喉咙从嘴里喷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台架,茶罗喵再次带着大壳飞起,道:“她想把这里所有的台架都烧光,这样我们就没有落脚点了!”大壳反手扔出一个小球,小球瞬间炸开一团烟雾,那猴女咳嗽了几声,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见麻药生效,大壳道:“茶罗,快解决她!”不等茶罗喵找到落脚点,方才的焦尸堆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举起手中的荆棘剑一刀刺入猴女的后心。茶罗喵喜道:“平三!”不过转而又疑惑起来:“为什么——你没事?我明明看到你被——”

    “恐兽是不会死的!”平三答道,心想:“原来这个猴子的能力是火......和小野的很像,不过威力不如小野的八苦业火......”收回荆棘剑时,猴子身上的血液也一同带进了体内,平三大概明白了五步先生不告诉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了——不管是接触还是摄入对方的血液,自己都能明白对方的形元能力,而要想使用对方的能力则必须摄取血液,摄取的血液量越多,形元能力的使用时间就越长。平三还发现,在用荆棘剑将猴女毙命时,有一股暴戾的形元也跟着涌入了体内——量很少,但是异常猛烈,无法忽视,就像城隍那时使用的业力一样——这把剑能将对方的生命力转化成业力吗?和临街城隍的秘术很像。

    大壳见平三竟然直接踩在热油上,忙提醒道:“平三!别呆在那,小心脚!”平三这才意识到,滚烫的热油已经淹没到了自己的脚踝,身上的衣服也被烧得一干二净——不过自己却并没有感觉到灼热,甚至没有烫伤——这是方才那个猴女的能力。平三赶紧跑到一边,捡起拉闸旁边猴子的衣服套了上去,道:“我没事,不过这油你们不能踩。对了,小野他们往哪里去了?”

    方才冰流和小野以极快的速度通过了这里,这里的猴子僧侣们甚至没来得及启动机关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通过了。

    小野此刻全力施展轻功,但还是跟不上冰流的速度,他朝冰流喊道:“冰块脸,等等我!”旁边突然扔来一个铁片,小野抬起断刀打了回去,适才扔铁片的猴僧低头一躲,吹了一声口哨,头顶的房梁上顿时涌来更多的猴子。

    “碍事......”冰流沉沉地说道,举手在胸前念动了一句口诀,小野见状,忙道:“冰块脸!不要,这些人都不会形元,他们——”

    “我在给他们渴望的疼痛,现在、回到你们龙神的怀抱去吧。”冰流脚下形元闪动,以他为中心的地面瞬间向四周辐射出冰锥,在几次呼吸间整个通道便被冰面和冰锥占据,除了小野及时躲过,所有的猴僧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出就被冻在了冰块里。

    这是冰流的成名绝技,“冰镜万华”的起手式。

    小野见冰流竟然会对不会形元的普通人出手,急道:“冰块脸,将神门不允许攻击不会形元的普通人!”

    冰流冷冷答道:“为了所谓的龙神的凝视,他们可以热油泼面,甚至连自己的命都能放弃。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

    小野无言以对,但眼见这些猴僧即将被憋死或者冻死,又心有不忍。“要救他们吗?但是冰块脸说的没错......就算放开他们,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阻扰冰块脸......即使他们意识到自己和冰块脸的差距也不会停手,在荆棘会的人看来,为龙神奋战而死也是得到龙神的凝视的一种方式——”

    冰流继续说道:“荆棘会的狂教徒已经无药可救,为了避免荆棘会继续扩散,他们只能死!”说罢,继续往城隍庙深处跑去,小野也跟了上去。

    前方,是一扇装修华丽的门,冰流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这里就是城隍庙的中心了,但见这里一片旷阔,没有城隍像,没有香炉,除了被打磨得光滑平整的石砖地面,什么都没有。而地面上到处都是尘埃,显然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小野跟了进来,打量了四周,见一个人也没有,好奇道:“怎么没有人?一般来说,城隍庙的这个位置都是放置城隍受香火的城隍像——”他又嗅了嗅,并没有闻到香火的味道,倒是有一股烧焦味,“奇怪,城隍有这么多信徒,但是却没人给他上香吗?”

    两人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抬头一看——只见上方房梁上的阴影里有两道亮光,显然是眼睛反射出的光芒,那人从房梁往下跳,落到两人面前,砸起一阵尘埃。

    “你是?——”小野扬手扇开了尘埃,冰流提枪随时准备攻击。尘埃散去,原来是一个鹿族青年。他身无寸缕,如同重病已久的人一样全身干瘪,整张脸都因烧伤而溃烂,额头上有一个缺口,可以看到他的大脑在里面晃动。

    冰流举枪指向他:“你,就是平口城隍,荆棘会的圣僧,魏揭是吧?”

    “我是。”魏揭溃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变化。

    “等等,”小野赶紧说道,“我、我受人托付有样东西要给你——”他从包里拿出那张信封,将形元附在其上,飞给了魏揭。魏揭接住那封信,拆开随意地扫了扫,随后那封信便在他手上引燃,化为灰烬。

    “从形元的波动来看,阁下是芦芦族对吧?”魏揭感应到了冰流杀气腾腾的形元,但好像知道冰流不会回答,似是自问自答般继续说道,“连王族都亲自出动了啊,我就知道......青水王从来就没打算放过我。”

    小野见情况有些不对,明明信上只是齐格舒请求魏揭赠予物品的私事,为什么魏揭会说出这种话?“这信不是冰块脸的,是、是竹叶寨的齐格舒写的。”小野本以为齐格舒既然写信向魏揭索要神匠的面具,两人一定有交情,魏揭听到齐格舒的名字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敌意,但出乎小野意料的是,魏揭竟然说道:“当然,王族出手,‘营’肯定要打头阵。王上这是要摊牌了吗?”

    “可、王就在山下啊?你身为城隍不知道吗?”

    “青水王为了一个小小的城隍竟然亲自驾到,我——实在是荣幸至极。”魏揭顿了顿,又说道:“真是遗憾,我本来不打算这样的,但现在我不能让你们离开了。你,还有那个芦芦族,都别想走。”

    眼见魏揭似乎有什么误会,小野猛然想到,鬼头雕曾经来过这里,莫非他对城隍说了什么?但魏揭不等小野再次开口,扬手朝小野甩出一团光球,小野闪到一边,那光球落到地面瞬间爆炸出一团火光。冰流以形元凝成冰盾,悬浮在身前,一跃而前,提起长枪朝魏揭横扫过去,魏揭的身体一下子断成两截,但见身上火焰一闪,身体又接在了一起。魏揭朝冰流举起右手,一股火柱朝冰流迸发而来,但未能突破冰流悬在身前的冰盾。

    “大天位的形元,但是战斗和破坏的成分很少,能打。”冰流迅速做出判断。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来说火焰形元都是偏向战斗和破坏的,而这个魏揭的形元虽然庞大,但与冰盾相碰时能感觉到威力并不大——与鬼头雕的形元相去甚远,甚至不如小野的八苦业火——哪怕魏揭有意留手,按照大天位的实力也不应该差到这种地步。

    小野此刻已激发形元护住周身,进入“发”的状态,朝魏揭抢来,喊道:“既然你想打架,那我们奉陪到底!”小野举刀朝魏揭头顶劈去,魏揭头一歪,一条胳膊落到了地上,魏揭右手朝小野一推,小野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在墙上撞出一个大坑。而地上的胳膊随后变成灰烬,魏揭胳膊断掉的切口处冒出一团火焰,胳膊又从那里再生了出来。

    冰流闪身到小野前边,身边凝结出数根冰锥,他举起枪朝魏揭一指,冰锥纷纷朝魏揭飞了过去,但魏揭却躲也不躲,任由冰锥将自己扎穿——但伤口却很快在火焰中恢复。

    “没事吧?”冰流头也不回地问道,小野站起身,答道:“没事......虽然力量很强,但是——没有感觉到恶意。冰块脸,我们是不是误会他了?”

    “他是荆棘会的,千真万确。他放任自己的信徒自残甚至冻死在悔过山,你们也亲眼所见。就算没有恶意,他也要死。”

    魏揭叹了口气,道:“可以的话,真不想和你们打。但是如果王族接管这里,这些荆棘之子的人都要死,对吧?”

    小野看向冰流,冰流说道:“未必。如果他们肯脱离荆棘会的话,没人会为难他们。”

    “如果他们杀过人呢?”

    “......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大量形元从魏揭身上涌出,魏揭挥手朝他们甩出数团火焰,冰流和小野知道他的火焰即使用形元强化了威力也不大,均迎了上去。小野将形元凝聚在中丹,猛地朝魏揭喷出一团火焰,魏揭迅速后退——“奇怪,”小野想到:“为什么他要躲开?他怕火吗?等等,之前我的攻击,他也躲开了,难道——”

    冰流显然也意识到了,对小野说道:“打他的脑袋缺口。这样惊人的再生能力,加上荆棘会的背景,他很可能是傲雪的恐兽实验品。而那个缺口,应该就是修复他的中枢。”

    魏揭迅速把手盖在额头的伤口上,同时将手往地上一拍,脚下闪现出一个发光的阵法,紧接着,数团火焰朝两人冲将过来——冰流挥枪凝出冰盾将火团悉数挡开,道:“放弃吧,城隍,你应该知道了,你的攻击没法破掉我们的防御。”小野小声对冰流说道:“冰块脸,咱们还是要速战速决。温度越来越高了,再打下去,火焰会把这里的空气(应该是氧气)烧光,我们都会被憋死。”

    “知道了。”冰流将枪往地上一插,脚下形元的光芒闪动,周围瞬间冒出数道冰墙挡住了借连袭来的火焰,一大股寒气在一瞬间随着形元爆发而出,顷刻间便荡平了大殿内的所有火焰,甚至连魏揭身上也凝出冰霜。不等魏揭活动被冻住僵硬的身体,冰流已经欺身到他面前,将形元凝集在指尖,伸出食指和中指,猛然插入了魏揭的脑浆。魏揭身体一晃,随即开始抽搐起来,冰流再左手凝聚回天冰决的强大形元,对着魏揭胸腹部就是一掌。魏揭被巨大的形元冲击而出,连撞碎数道石墙,飞出城隍庙外。

    “冰块脸......原来你这么强啊?我还以为要用出小巨兵呢......看起来你这几天功力精进了不少啊。”

    “是这个大天位太弱了。连追云都不如。”冰流提起枪追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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