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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六六 走马取登州(中)

    “轰轰……”

    隆隆炮声中。火光迸射,乱石纷飞。那座小小烽火台瞬间被淹没在尘土飞烟之中。这座烽火台当初构筑时主要就是为了监视海上敌情,位置选择在视野开阔的高地上,靠海边很近,于是——从海上发炮过去同样很近。

    用三条大战舰围攻一座毫无还手之力的烽火台实在有点欺负人,就算打出去的全是实心炮弹,仅仅一轮排炮之后也把这座土胚子结构的简陋建筑物给砸了个粉碎。

    待第一轮齐射结束,尘土硝烟略微散去之后,凌宁下令暂停原定的第二轮射击,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那堆坍塌掉的残砖碎土,一边回头问解席等人道:

    “还要打吗?”

    “……看来是不用了。”

    既然已经展现过琼海军的威风煞气,再对着一堆废墟鞭尸也没啥意思。没想到那座看起来有点西方城堡架势的烽火台这么不经打,解席颇有点意兴阑珊。

    不过这边刚刚略有放松,忽见从那废墟里居然窜出来十多条人影,以飞快速度朝着登州方向逃跑过去——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在那么恐怖的炮击中居然能幸存下来,并且还有能力撒腿狂奔。

    只是北纬的侦察大队一直埋伏在周边,那些刚刚从炮击中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们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便在神枪手的狙击下纷纷倒地,没一个能跑出五十米开外的。

    直到最后一名叛军士兵绝望翻倒在地,北纬方才冷冷一笑。举起手中步话机:

    “眼线已全部拔除,可以登陆了”

    “ok,按原计划,各舰进入登陆状态!”

    随着老解这一声令下,指挥舰上升起信号旗,第一舰队各级大小舰船上都开始忙碌起来。一艘艘运兵船尽最大可能靠近岸边,放下吊挂的登陆大艇,士兵也排成几行,沿着悬挂在侧舷的绳网爬上小船,嗨哟嗨哟喊着号子向海岸划去。

    郑家船队则继续向西面行进一段距离,排列成作战队形,随时准备打击胆敢出现在这片海域上的任何不速之客——他们的职责是监视登州港中叛军水师,以避免登陆船队受到骚扰。

    郑芝虎上次护送钱谦益经过山东海域时曾和叛军水师照过面,不过对方没敢等他接近就跑掉了。郑芝虎对于山东水师极其鄙视,按他的说法,叛军的那些小舢板只配用来做渡船,跑海面上胡闹居然没给风浪打沉实在是异数。

    不过即使如此,琼海军也没大意,虽然郑芝虎一再保证说光凭他郑家的舰队已经足够保障登陆船队安全,这边仍然预留了三分之一的战船保持戒备,宁肯降低点效率。包括三大主力舰中的伯爵号,仍然处在时刻可以进入战斗的状态——这不单单是为了防备山东水师,隐隐约约的,连同郑氏舰队也在警备范围中。

    嘴上说话要和气,但手里的大棒子绝不放下——这是琼海军的一贯政策,从未改变。

    随着第一个连队在海滩上站稳了脚步,越来越多身穿褐绿色军装。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海南士兵开始出现在山东沿岸。在初步巩固了登陆阵地之后,重装备也开始进入登陆程序。

    普通步兵搭乘小船抢滩并不困难,但重达千斤的十二磅青铜炮要通过驳运输送上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好在炮兵连的装备都是安排在三艘西洋大帆船上,在这些大帆船中部,都安装有用滑轮组和悬臂系统组成的简易起重装置,专门用来吊运重物。

    此时那些笨重的青铜炮都被牢牢固定在用木桶和粗原木拼成的木筏上,通过吊臂悬索小心翼翼放平至海面。每一只木筏上的空桶数量都经过计算,以确保能够提供足够的浮力。

    木筏下海之后,就用小艇拖运至岸边,然后解开固定缆索,拆散木筏,将原木铺在沙滩做成一条简易栈道,这样可以避免炮轮陷入淤泥中……平均一门炮有三十来个人伺候着,吭哧吭哧的总算折腾着上了岸。

    “炮兵需要进入战备状态吗?”

    跟随第一门火炮登陆的马千山走到解席身旁问道,后者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周边态势。放下望远镜,又与北纬商议了片刻,解席做出决断:

    “没必要了,登陆行动非常顺利。陆地上没有任何阻碍,海上也没风浪,照这个速度,大约中午之前。全军就能完成登陆行动。”

    “那就不用耽搁了,到时候直接向登州府进军吧,预计今天就能抵达登州城下。”

    庞雨也刚刚跟随另一股步兵上了岸,跟着他一起登陆的还有那四位明朝使者——孙昊毕竟还是受不得激,一起跟着下船来了。此时他正充满好奇的望着四下里忙碌着的短毛兵们,显然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场面。

    另外周晟廖勇赵翼三人都是有过实际军旅经验的,但他们依然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惊不已。虽说在台湾时已看过短毛军的登陆演习,此刻进入实战后倒比演习时还要显得更顺利一些。而在这三人眼中,琼海军的熟练和顺畅依旧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几乎没有人大呼小叫,大部分指令都是通过旗号下达,基本上每一个士兵都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有许多古怪但实用的工具,也非常清楚该如何最有效的利用好这些工具;每当一支部队登陆后,马上就会有人带他们去指定位置布防,或者休息,或者协助整理物资,绝不会停留在原地无所事事,也不会挡了别人的道。

    琼州军不立阵势,但他们的部队安排却充分利用地形,将整片登陆区域给控制的严严实实。当他们的第一批先头部队,大约两个连队完成登陆,并且迅速占领了周边各要点高地之后,周晟廖勇这两位有经验的军官就已经看出,此刻就是登州府出兵前来攻打,也已不可能阻止琼州军的登陆行动了。

    事实上,在开始登陆大约两小时之后,从登州方向确实来了一支部队,应该是听到炮声前来探查情况的。军容装备不错,全部是骑兵,只是规模有点不尴不尬的——才一百多号人。作为一支攻击力量显然偏弱。但作为斥侯好像又太多了。

    对于那些窥视者,琼海军一点不客气,只要胆敢进入琼海步枪射程的,一律点射放倒。第一次和琼海镇作战的叛军骑兵对于这边步枪射程完全没有概念,站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探头探脑,结果被布置在外围高坡上的一个警戒班瞄准后同时齐射一下子打翻了七八个,剩下的顿时一哄而散,直逃出去好几百米才收住脚。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就此退走,那些骑士们重新集结到一起,犹豫或者商议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靠近,竟然拔出武器发动了一次强行攻击。

    但这边仅仅动用一个排,依托两座小土坡阵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次攻击给打垮了——其实连这个排的兵力还没用足,就是两座土丘阵地上各放了一个班,十来号人同时射击,后面还有一个作为预备队的班组根本没上场呢。

    骑兵冲锋起来确实很有震撼力,可惜才一百多人,声势再大也有限。而琼海军这次出战的军士都在徐慧那座特殊靶场里训练过的,面对骑兵冲锋一点不手软,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敌军进入射程以后他们一次射击就能撂倒七八个,按对方那速度,等冲到面前估计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更不用说靠近之后还有手榴弹可以招呼。

    当然那些活人骑兵也不可能顶着子弹往前冲。在挨了两三轮枪子儿,用身体验证到这边火枪的射程,射速和杀伤力都极其惊人之后,他们立即分散,转弯……毫不犹豫的掉头朝后面跑了。在这个过程中又吃了一排枪子儿,倒下四五个,最终这支百多人的队伍逃走了约一多半,不过考虑到那其中肯定还包括一些受伤的,这支部队的实际损伤应在半数左右,按这个年代的战争统计来说算是非常惨重的。

    而这边则只有一人轻伤——还是那白痴装子弹时自己手忙脚乱,被枪机弹簧打伤了手指头。从头到尾叛军方面连一次有威胁的攻击动作都没能发出。敌军无论是火器还是弓箭,都远未达到射程。

    这个战果着实让周晟等四人惊得目瞪口呆——那可是骑兵!一百多名骑兵竟然被二十来个步兵打跑了,而且还是那么的轻松。这绝对颠覆了他们一贯的战争观念。尽管廖勇等人早知道琼海军的火枪极其犀利,但真正看到这种武器在实战中的表现,还是令他们乍舌不已。而赵翼更是热忱无比,盯着那些短毛士兵手中的步枪,眼珠子几乎要迸射出来。

    回过头,几个人低声议论上了:

    “原来根本无法靠近啊,照这种战法,敌方再多的兵马,只要近不了身全都是假的!”

    “要想逼近,只能靠人命去填……要冲过那火铳七八百步的夺命距离,抢到身边后才有一丝胜机……我的天,这铳打的也太远了!咱大明最好的鲁密铳也不过才两百多步吧?”

    “……七八百步,每十息左右就能射一次。就是天下纵有此等精兵,能明知必死还往前冲的,又有多少精锐能被这样糟塌……难怪他们胆敢如此托大,以区区两千人就来打登州府。我看就这凭一两千火铳手,列阵而进,恐怕叛军人数再多,也只有当之披靡的份儿。”

    “这边还有这许多火炮没动呢……”

    一帮人嘀嘀咕咕的,眼神不由自主放在了那些被重点保护的火炮上。刚才一战对于琼海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除了相应方向的警戒部队投入作战外,也就是解席,北纬等几个军头通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战场局势,其余各部队该干啥还干啥,几门好不容易拖运上岸的大炮更是仍旧保持在修整状态,一干炮兵正忙着将其擦干上油作保养,丝毫没有备战之意——显然,人家压根儿没把那百来号骑兵放眼里。

    直到战斗结束后,北纬才带着侦察大队的兄弟们出去收拾战场,按理说这事儿一般辅兵就足以胜任。不过北纬还是决定亲自出手,他想找几个活口问问情况。顺便,把还在战场上徘徊的十多匹战马牵回来——琼海军武器装备虽好,骡马方面却是不多,尤其是海运起来麻烦。这次三条西洋船上虽然带了一些大牲口,也只能勉强供炮兵连使用。连侦察部队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完成登陆后,侦察兵还不敢放得太远,就是怕万一遇敌,后方接应不上。不过眼下有了这十多匹战马,想必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侦察队员都是学过骑术的,只要把马驯服了,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片刻之后,从侦察队里抽调出七八名骑术最好的队员,开始和那些刚刚被牵回的马匹交流感情,准备驾驭它们了。而包括解席在内,一干军官则围拢在几具担架旁边,对躺在地上的几名叛军俘虏展开集体审问。

    ——按照琼海军前几次的习惯,对明军作战,对方的伤员通常都是予以救治的。这次来山东平叛,叛军好歹也曾是明军一部分,按照某些同志的看法,也是属于可以团结和争取的统战对象。

    不过北纬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对于山东这边的叛军更是没啥好感,让他去打扫战场对于那些叛军伤员绝对幸事。再加上琼海军用的软铅弹头杀伤力比较大,基本上被打中躯干的,哪怕还活着正在呼救,北纬也不加理睬——没必要为那些必死之人浪费药材和绷带。

    只有那些伤在腿部,手臂等不致命位置的才会被担架抬回,但也只做个简单包扎,除非他们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认真配合,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治疗——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询问情况,北纬根本懒得对那些受伤叛军就行救护。

    似乎有点冷酷,不过那些被抬回来的叛军伤员对此已经甚是感激,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表现的相当老实。(!)

三六七 走马取登州(下)

    对于俘虏的审问没能取得什么太有价值的情报。并不是那些俘虏如何死硬,而是连他们自己对于登州当前局势都说不清楚。

    一支叛乱军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非常森严的阶级秩序,也就是几个有点名望的打头,下面都是一片乌七八糟。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几个叛首自称都元帅,下头什么将军总兵之类官衔胡乱给了一大堆,反正有人就是草头王。

    当前叛军主力连同几大首领都出兵攻打莱州府去了——说是攻打,实际上就是抢劫。叛军和土匪一样不事生产,只能靠劫掠地方过日子。拿下登州府库让他们发了一笔,但数万人连吃带糟蹋,很快便要坐吃山空。必须要找个新地方继续捞一把。

    叛军内部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公平合理的分配计划,谁抢到就归谁,所以有能耐的都杀出去了,留守在登州的尽是一帮子乌合之众,连整合起来长途行军的能力都没有。虽然名义上有一个将军统率大家守城,但实际上谁都不服谁。无非各自占据登州府中一块地盘,靠勒索百姓,鱼肉乡里支撑下去罢了。

    那支骑兵队的首领乃是马贼出身——正是那传说中的山东响马。匪号快刀刘,仗着手下百多条精壮汉子,人人钢刀快马,在叛军中倒也颇有点名望。他们并不在城里驻扎,而是驻在城东郊外的庄子里——城里已经抢不到足够粮食了,还是农庄有点存粮。

    那农庄距离此地不远,凌晨时隐约听到这边连声炮响,便过来看看形势,本想有机会捞上一把,结果却是一头撞上铁板。匪首快刀刘本人刚刚靠近,还没看明白咋回事呢,便在警戒部队的第一轮齐射之下被当场击毙,他手下弟兄还算仗义,还想要为大哥报仇,这才有了那次自寻死路般的骑兵冲锋。

    老老实实回答了这边的所有问题,那几个俘虏本身对于这支忽然冒出来的超级强军也充满了疑问,但这边可没兴趣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审问完毕后把人丢给了战俘管理人员,几位指挥官简短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没必要改变原定计划。

    “看来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烂,就算已经得到消息,估计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协调好内部关系,把部队派出来迎战。”

    “敌人不来,我们只好自己过去了,待炮兵全部上岸之后就出发吧。”

    时至中午,两个炮兵连的十二门青铜炮全部驳运上岸,登陆部队简单吃了点干粮充作午餐,便开始向西面登州府城方向进发。而完成运输任务的第一舰队亦收起锚链,同步缓缓向登州府城进发,海军将继续配合陆军的作战行动。

    北纬手下现在有了八名骑兵,他将其分为两组,分别负责部队行进方向左前和右前方的远距离探查。自己则率领侦察大队其余战士步行充当前导,为全军指示道路。

    这一路上极其安静,本来靠近州府之地,乡野民间农夫行人理应不在少数,但眼下却一个不见。偶尔看到几间农舍山居,也多被烧毁或者劫掠一空。中途经过一座村庄时,胡凯等人因喝空了水壶想要去打点儿井水,结果跑回来之后却都是干呕不止。

    “我靠,那边井里面全是死人尸体,都快塞满了……连同周边几个水塘也是。”

    “这就是叛乱地区啊,难怪北纬那么火大,现在我看见叛军也想杀无赦了。”

    同他一起去的徐磊也是满面怒火,不久之后他便有机会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当部队行至距登州城东门还有十多里地的时候,斥侯报告在附近发现一支叛军的打粮队,规模还不小,足有两三百人的一队兵马。看押着差不多同样数量的老百姓,赶着大批牲畜,驮运着大袋小袋的粮食也正在往登州府城方向行进,队伍后面还绑着若干哭哭啼啼的女人——完全就是一副鬼子下乡扫荡的架势。

    大部队懒得为这点小事耽搁行程,徐磊所指挥的三营三连奉令去“处理”一下。战斗本身毫无悬念,那些自以为到了家门口的叛军绝对料想不到会遇上这么一群穿绿军装的恶狼……只是当徐磊带着毫发无伤的三连战士赶上大部队后,他报告说把老百姓都放走了,但这次既没伤员也没俘虏。而这边几位军官只是点点头,连随军医生石大夫也只是咕哝了一句“正好没麻烦”,事情便揭过去。

    此后他们又陆续碰上一些叛军,规模有大有小,不过最多没超过三百的。有些是在附近,有些则正挡在前路。但都没能阻碍琼海军的行动,甚至连延缓部队行动都做不到。挡在前路的被外围警戒部队赶走,距离较远的则由几个步兵连轮番出战“练练手”,对方全都是一击即溃,连能还击的都很少。

    周晟,廖勇,赵翼和孙昊四人跟着凑热闹,要求随同其中一支部队出战,进一步了解琼州军的战法,这边也同意了。他们四个都不是单枪匹马,连同随从护卫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混在胡凯的连队里随同出击了一次。回来之后个个兴致冲冲,对于这一次肯定能获得大把军功再无丝毫疑义。

    从对手的配置,反应,以及少数俘虏的口供来看,这些部队并不是被专门派出来阻拦进攻者的,他们只是出来寻找粮食,或者收集木材砖石之类物资的小分队,有点像围绕在蚁巢周围出没的工蚁集团,忙忙碌碌,恨不得将一切搬入登州府城。

    当他们遭到攻击后,其本能的反应也都是往府城方向跑。而琼海军这边也没有刻意追击,仍保持正常速度向前。山东这一带地势平坦,府城周边道路状况也不错,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进攻者的先头部队已远远看到了登州府高耸的城墙。

    到了这时候,城里面反应再慢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是被攻击了。虽然弄不清楚是哪路神仙从天而降,但高高竖立在那支古怪部队中军位置的一面“明”字大旗已经清晰表明:这是朝廷的部队,到这里当然是为了平叛。

    登州府东门已是紧闭,城墙上乱哄哄冒出不少脑袋,冲着下面狂喊乱骂。他们胆气很壮——登州的城墙放眼整个山东地区都是数一数二,出了名的坚固,按照冷兵器时代的观念,绝对是坚不可摧。当初若非孙元化上当受骗,被叛军混入城内,光凭叛军本身的能耐绝不可能攻下这城墙。

    更不用说眼下城墙上守具齐全,更有红夷炮,竹节炮,牛腿炮等“先进”火器坐镇,按照当时明军的作战思想,最能发挥火器威力的用途还是用于守城。而登州府的火器营本就是明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由葡萄牙的技师和军官协助建设,浸润了徐光启孙元化等明代火器专家无数心血在内,到如今,却都成了叛军的坚强屏障。

    虽然先前已经充分见识到了琼州军的火器力量之强,在周晟廖勇等人看来,光凭区区两千兵卒,要拿下这座数万人防守的大城实在有点勉强。所以在抵达登州城下之后,他们俩个还是不顾嫌疑的找上了琼海军的指挥部。

    “解军门,庞军师,你们接下来是打算直接攻城吗?”

    廖勇开口询问,解席看看他,也不遮掩:

    “当然,否则咱们过来干什么的。”

    “下官以为这样不妥。”

    虽说先前老解当着他们的面吼过“我的部队我做主”,但周晟还是出言劝谏道:

    “以贵军火器之利,贼人虽多,亦不足为惧。贵军不带云梯冲车而直趋城下,想必也是有充足把握破得了那城墙。只是,一旦攻入城中后,房屋街道交错杂陈,有墙壁阻碍,贵军的火器长程优势就会受到很大限制了。”

    “不错,若是贼军悍勇,不畏生死的冲上来以命相搏,哪怕三五个换一个,贵军两千人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况且以贵军之精锐,和贼人硬拼也不划算。”

    廖勇亦是附和,他们两个都是很有经验的军官,一眼便看出琼州军所用战法的最大优势在于距离,而入城作战显然会大大削弱这种优势——对手可以借助房屋墙壁掩护靠近,除非这边把射界内所有障碍物扫平,但这样一来城市也完蛋了。

    两人提过意见之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解席——通过前几天的交涉,这位琼州军首领给他们的印象是不太好说话。不过后者倒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庞雨互相看看,两人竟然都笑了笑。

    “那么你们可有什么好建议么?”

    庞雨笑问道,周晟立即点点头——他当然是有所成算才敢过来提建议的。

    “眼下朝廷大军正在西南莱州府一线与贼对峙,我们可以前往与之会合。朝廷大军人数众多,然战力恐怕不足,我们前去,正好取长补短。以后我们只管摧枯拉朽,破敌中坚,而攻城占地,哨探搏命之类,就不用折损我方精锐了。”

    周晟缓缓劝说道,语气中不知不觉,从“贵军”转变成了“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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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二十九,提前向大家说一声“新年好!”

    又是新的一个月啦,有票票的同学支持下。(!)

三六八 走马取登州(四)

    迟到的祝福: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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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马取登州”本来不想详写的。所以取了这么个章节名,无非用坚船利炮欺负人而已,本想早点结束掉,让穿越众去辽东陪满洲人玩玩才是正经。

    不过既然有朋友说战斗场面描写太少,那就仔细写一写好了。战斗场面嘛,要写总会有的。o(^-^)o

    有月票的麻烦支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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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周千户的建议,庞雨这边只是嘿嘿一笑:

    “若是放着登州不管继续向西,把这边的几万敌人置于身后,而前方又有叛军主力——周千户,你这是要我们腹背受敌啊。”

    这话听起来可有点诛心了,廖勇的脸色顿时一变,但周晟却是跟庞雨这伙人打交道习惯了的,知道他们说话随便,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样子,只是伸手在周边划了个圈儿:

    “你们既然敢直接到这贼人腹心之地来登陆,还怕什么腹背受敌么?只怕是巴不得贼军都过来送死吧?已知贵军野战无敌,又何必太自谦。”

    庞雨尚未接口,边上解席已是哈哈大笑:

    “不错,相对于我军的战术,敌人越多,收拾起来越简单。”

    又抬头看看前方城墙。解席又续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取下登州,否则,只要晚一些出兵,等大明军包围这登州城时再上岸就行了,何必这么匆忙?”

    见周廖二人都是满脸诧异之色,才想起来他们不可能像自己人一样,知道莱州那边的明军很快就能发起反攻,庞雨连忙上前打个哈哈混过去:

    “不过两位千户大人所言确实不虚,入城巷战对我军不太有利,但也不是绝对不能打。具体到登州这边,正好有一处堡垒很适合我军发挥力量,先拿下来也不错……”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周廖二人俱是一惊,同声叫道:

    “你们想要先攻水城?”

    ——登州府蓬莱水城,位于城北丹崖山东侧,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军事堡垒。它的城墙高度与厚度都要超过主城,而且依山傍海,地势险要,与主城互为依托,一向是作为登州府防御系统的重要支撑力量而存在,也是登州水师的大本营。

    若是这个时代的外敌入侵,在攻打登州府时往往就会遇到两难抉择:若不理此处,直取主城,则很有可能在激战正酣时遭遇水城伏兵的夹击。而如果先取水城的话,要想攻陷这座纯粹军事堡垒,却又不是轻松的事情,很可能连主城边都没挨到就在侧堡上撞个头破血流。更何况主城里也可以派兵支援接应的。

    所以自古建城立寨,最忌孤单,而一旦形成彼此呼应的态势,其防御能力就会大大增加——当然,这要双方能密切配合才行。象大明在关外建了成群的寨堡,虽然形成了寨堡群防御体系,理论上可以互相照应,但真遇到外敌入寇时却往往自顾自闭门死守,徒然被人各个击破,那就失去意义了。

    不过,在琼海军这支超越了时代的部队面前,传统的单层城墙式防御体系已经没有意义。反正一样用炸药开口子,城墙是十米高还是十五米高并没有多少差别。所以对于琼海军来说,既然攻打水城和攻打府城的“技术难度”差不多,那么先取前者毫无疑问较为有利。

    先前北纬提出的那条“丙案”虽然未被采纳,但其中的精妙之处却不可忽视:蓬莱水城靠近海边,进攻部队可以得到最充分的舰队炮火支援;作为一座军事堡垒,水城里面没多少平民百姓,这边用炮火覆盖时不必太顾忌;此外快速攻下水城还可以极大削弱守城部队士气,尽快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这些有利条件当然都要尽量抓住。

    蓬莱水城对外只有两道门户,一道朝北是水门。需乘坐船只出入,朝南侧为陆路,曰振扬门,从城防角度说是很便利的——无论敌军从哪一面进入,防御部队都可以专心对付一边,除非对方能水陆并进同时进攻。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这几乎不可能。

    然而眼下的琼海军却正最适合打这种水陆并进战法——由凌宁的海军负责轰击北门,解席这边陆军攻打南门,一点不浪费兵力。

    目标已定,这边丝毫不耽搁,只见琼海军正中那面“明”字大旗猎猎飘扬,朝水城方向移动过去。不过,走到快要靠海边的滩涂附近时,部队却又忽然停下。

    “在攻城之前,先玩一个小把戏看看,如果能成功,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庞雨这样对身边几位明朝使者解释道,随即便指令麾下部队配合着两个正解开骡马挽具开始放列的炮兵连队,逐次展开阵型。

    只见一个个短毛兵在长官指令下寻找到自己位置,随即便摘下背上工兵铲,开始疯狂挖掘沙土。海边滩地潮湿,挖不了壕沟,但把泥土堆起来构成一道道矮墙却是不难,以炮兵阵地为核心,几个连队很快拼凑出一座半环型防御阵地:面向登州府城,而背靠着海面。

    “背海列阵?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想学韩信吗?可凭什么认为贼军会放弃地利出城来攻?”

    大明兵部主事,自称已是熟读了兵书战策的孙昊孙太初瞪眼诧异道,没人回应他。不过他倒是很快便看明白了短毛的策略——只见海面上帆影憧憧。那支早已抵达附近海域的舰队开始靠拢过来。短毛直属的若干大舰早就放空了人手,此时只是在周边警戒,而隶属于郑氏家族的若干大小船只却是擂鼓鸣号,热闹喧天,居然也开始大张旗鼓的登陆了。

    郑家军只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登陆起来可比先前琼海军那两千要麻烦的多——郑家军从没受过正规的登陆战训练,只是凭着以往经验行事。他们的装备也要简陋多了,就是一些小木船而已,琼海军似乎并没有把自己那些先进设备借给盟友的打算。

    不过很明显,琼海军这边也并不要求郑家军很快登陆。只要他们造出巨大声势就行,跟早晨那场静悄悄的快速行动截然相反,估计足有几百号人在船上擂鼓吹螺,号炮之声响彻周边海域……

    若是仅从外观上看,郑家舰队的规模与琼海军不相上下,甚至更有过之——琼海军都是大舰,那三艘西洋大帆船就不提了,其余船只的载重量若按明代标准算,大都在四百石以上,哪怕最“轻便”的几条广式快船也不小于二百石。故此第一舰队这边虽然所有舰船加起来才十多艘,却能够装载下全部三千人手,重炮,以及牲畜和补给各类物资等等……还绰绰有余。当初参谋组出兵时谨慎为先,保留有充分运力。各舰舱位都只装到半满。

    而郑家舰队的吨位普遍较小,载人就少,另外他们的船只技术水平较低,需要的操作人员很多——郑芝虎带出来一千步兵,为了运载这一千步兵,所需的操船水手也超过了一千。再加上郑家这次也挺谨慎,预留吨位甚多,所以郑家船队的数量就非常多,光是能够在远洋独立航行的海船就超过了二十艘,这些大船屁股后面往往还用缆索拴着若干小船,这时候都被解开来充作登陆艇。这船队分散开来一看可就不得了:海面乌压压一片。几乎将这块海域给填满。

    登州城上,此时也响起一片喧嚣叫嚷之声——敌军前锋已站住阵脚,正在掩护全军主力登陆!当世任何一个稍微知兵之人看到这副架势,肯定都会作如此打算。与海面上那支庞大到恐怖的舰队相比,陆上这区区一两千人马实在太单薄了,没人会相信这里就是对方的全部兵力,作为一支前锋倒还差不多。

    ——想想看,光一支两千余人的前锋部队就已精锐至此,若是大军主力登上岸边,那还了得!为今之际,想要翻转局面,只有眼前一个机会……

    “兵半渡可击之……妙,妙啊!好一招诱敌妙策!”

    性子比较单纯的赵翼赵凤翔禁不住拍手赞叹——短毛这招“小把戏”玩的着实精巧,哪怕换了他们自己,若不是亲身参与,谁知道琼海军的两千主力已全部上岸?到这时肯定也认为岸上不过先锋,那海上黑压压一片船里装的才是正军。不趁着眼下敌军半渡的机会全力出击,可就丧失这大好机会了。

    全军仅有两千正兵,这分明是己方最大劣势,然而在琼海军这帮人手中,却反变成用来引诱敌军的绝妙策略。通过先前几场小战斗,这几位明朝文武官员都已完全确信:只要对方胆敢离开城市掩护,双方平地作战,哪怕千军万马,在琼州军那恐怖的火铳面前,也必然溃败无疑。

    若能就此将敌军主力诱出城市一举消灭掉,接下来的攻城战自是轻而易举,就算不能将敌全歼,把他们打到丢魂丧胆,也是好处极大——总之,只要敌军出城,这大便宜就赚定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登州府东城门闹哄哄打开,鼓声隆隆,军旗飘扬,一队一队的叛军士卒鱼贯而出。排成一座进攻军阵——他们要“半渡而击”了。

    这边只不动声色严阵以待,站在中军位置的小土坡上,看着一步步迈向死亡而毫不自知的对手,锦衣卫千户官周晟悄悄拍了拍身边同伴,在廖勇耳边轻笑道:

    “如何,我早说过吧——别看这帮人平时不怎么喜欢用诡计,可一旦用起来,全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三六九 走马取登州(五)

    登州府的叛军出了城。气势汹汹扑向琼海镇这边早已准备好的防御阵地。但首先开战的地方却并非陆地,而是在海上。

    就在登州城门开启的同时,蓬莱水城的北门铁闸也在嘎嘎声中缓缓升起,一艘艘快船从里面疾速掠出,什么大海鳅,小海鳅,海沧,艟樵,苍山铁……叛军方面可也是有水军的!

    叛军水师船型不少,但普遍吨位不高,操纵手段也很落后。有些竟还是要依靠水手划桨摇橹来提供动力,由此可见这些明船的落后——在江河上划划船也就算了,海上争雄,还靠人力驱动?那绝对是要累死人的。

    好在今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从水门冲过来距离也不算远,号子声中,船舷两侧橹桨此起彼伏,速度倒还不慢。相比之下琼海军这边的大舰因为要保持位置,在这海岸边也不能挂满帆全速行驶,反而显得有些笨拙了。

    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接近,从旗舰公主号的船头上率先响起隆隆炮声。一场海上恶战全面展开。

    从陆地上远远看去,这场战斗还真有点诗情画意的味道——蓝天之下,片片白帆点缀于碧海之间。随着一声声隆隆炮响,从琼海军各舰上飘起阵阵白烟,硝烟中一团一团的炮口火光时明时灭。而登州船队在靠近对手之后,则从那些大大小小快船上飞起来无数火球——叛军水师的主要攻击手段是火箭,名副其实的“火箭”:用弓箭把点燃的浸油布团射向敌船,希望借此把对手的船烧着。其效果如何姑且不论,那星星点点一拨一拨飞出来的火箭在空中划出道道亮光,宛如节日焰火,着实赏心悦目。

    ——如果用个木框子套住,取个景,这分明就是一幅还在不停变幻的精美油画。

    然而若是靠近了看,尤其是在叛军舰船上,那真是标标准准的人间地狱——由于对手船只体积小,速度快,琼海军除开始远距离时用了几发普通炮弹,后面大都使用霰弹攻敌。一包一包的铁砂碎石被填入炮膛口,下面用一块木板阻隔发射药。当火药被点燃后,砂石包裹或是一出炮膛就散开,或是在空中才碎裂,反正总能形成一大片霰弹杀伤区,打到目标舰船上,立时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碎头的,爆眼的,肚破肠流,筋断骨折……只要是挨了琼海军炮击的。甲板上无不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明代舰船分层不多,大部分只有一层单甲板。人都挤在甲板上面行动。琼海军舰船普遍高大,居高临下这么一炮轰过来,天女散花似的一打一大片。水手也没什么护甲遮掩,都是光膀子干活的,对于有些小船,只要挨上一炮,整条船上人员立马就能伤亡个七七八八,当场就失去作战能力了。

    叛军水师也在拚了命的攻,他们的优势在于数量和速度:利用橹桨动力,无数小艇快速插入到琼州舰队阵形中间,对那些大船形成包围,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只是在这个武器破坏力不足的年代,决定海战的关键还是在于船型大小,琼海军各舰的船舷普遍较高,在那些快要接近到海平面的小艇面前就好像一座座两三层的堡垒,纵使受到来自四面的攻击,却丝毫不显弱势。

    明代海上最主要的作战方式还是接舷和冲撞,靠人冲上敌船去杀光对方人员获胜,真正破坏舰船的手段并不多。但琼海军的舰船却根本登不上去——为了防止对手接舷。以及明代水军那最著名的火船战术,琼海军所有船只周边都安装有一圈如同雨伞骨架一般的竹木撑杆,航行时平顺紧贴在船体两侧,到了打仗时就四散撑开,将任何企图靠近的敌船阻隔在一两丈之外。

    这些撑杆并不是不能破坏,此时就有很多叛军水手挥舞着手中刀斧想要砍断那些可恶的竹竿,在平时这项工作并不难,但此刻却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琼州船上那些火枪射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躲在挡板后面,通过缝隙非常从容的用火枪将对面船上水手逐一射杀,而那些表现太活跃,有可能给琼州船造成伤害的勇敢者们,当然都是优先瞄准的目标。

    近不了身,靠不上船,叛军唯一能对敌舰造成伤害的只有远程武器:弓箭标枪,以及火铳火球之类,可那些依靠人力驱动的小船上面能有多少此类武器?而且作为一支十七世纪的军队,却要和现代人所建立的军队拚远程,打对射,那实在太悲剧了——琼州舰船专靠远程打人,这方面的防御能力自是不差,船舷两侧的护板挡墙又重又厚,还挂上沙袋遮护,这边的箭矢铅丸射上去,无非噼噼啪啪听个响儿,根本打不穿。有人把箭矢用抛射方法越过挡板,但能不能打到人,完全是碰运气。倒是从对方船上偶尔扔过来几个手榴弹,每次都炸得这边甲板一片鸡飞狗跳。

    火箭火团火标枪之类也扔上去一些,只是很遗憾的没起到什么效果——琼州舰队日常的海战训练中对于防火这条一向视作重中之重。舰体板材全部做过防火处理不说,船头船尾都设置有专门的压力式提水设施,末端使用水龙带与喷口相连,海战时有专门人员负责挤压唧筒,哪儿有火情立马一股水柱喷过去,就是丢个烧着的油罐子上来,用不了多大工夫也能灭掉,几乎不可能引发火灾。

    眼看着小型船是不济事了,从登州水城门中又先后驶出几艘较大的船只,看型制和琼州军这边用的中型福船有些类似,但在叛军方面显然已是属于大型装备——总共不过出来三四艘。周围还有许多小型船环绕,众星捧月一般,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这类双桅船已经不能再靠人力划桨,完全用风帆驱动,在速度和灵活性方面就与琼州舰船相差无几了。于是它们才刚刚离开水城墙上炮台掩护范围,便发现眼前天空忽然一暗——三艘琼州军的西洋式大帆船恶狠狠逼了上来……

    “奶奶的,可总算碰上值得咱们出手的目标了!”

    凌宁站在公主号船台上,望着前面那支还稍微象点样子的叛军主力船队,双手握拳重重挥舞几下,便让负责掌舵的黄晓东操纵迎上前去。同时指令一旁传令官用旗语通知附近“总督”与“伯爵”两舰,一同上前夹击。

    公主号等三艘大帆船从一开始就位于舰队最前方,摆出了邀战架势,但先前从登州水城里涌出的那一窝子小艇却都不约而同绕过它们——对于这些小船来说。琼州水军这三艘主力大战舰实在太过于巨大,就好像三座巨大的海上堡垒,就是冲到船舷旁边也不可能攀爬上去,所以干脆避而远之,一心一意去围攻那些中型福船。

    而大帆船上面除了用火枪和霰弹轰击不时从周边掠过的小艇外,却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攻击手段,在这里它们怕搁浅不敢加速,航行方向也要根据风势,移动起来小心翼翼的,面对那些用人力驱动,无视风向风势。随时可以掉头转弯的小走舸们,就好像三头大象看着在脚底下满地乱窜的耗子一般:无可奈何。

    现在叛军终于也派出了他们的大船,这种四百料双桅帆船在明朝水军的装备序列中已是属于最大型号,上面装备的火器比较多。除了常见的弓弩火箭,投掷用火球,火砖,火药桶之外,还配有佛朗机炮,迅雷炮,碗口铳,喷火筒……等等,名称杂七杂八,其实都是类似于火铳的玩意儿。除此之外,在船头部位,还很少见的架上了一门红夷炮,虽然口径不算大,但那才是真正的火炮。

    比起先前那些以点燃的长矛或弓箭作为主要武器的小艇子,这种大船已经有能力对琼州海军的中型福船构成伤害了,即使在武装上仍然比琼州军福船差了一截,却也不能就此放过去。毕竟,在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于是,在公主号的居中调度下,总督,伯爵两舰先后横过船体,仿佛三面高墙般挡在水道上,稳稳堵住了那支叛军水师的前进道路。对面船上那些叛军水手们显然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巨舰,一个个仰头眺望,脸上充满诧异之色。

    而更令他们惊恐的事情还在后面——随着木板滑动,盖板挪开,从那些巨船的侧面船舷上露出一个个方孔舷窗,从每一个窗口中都伸出来一截乌沉沉的炮管,随便哪一支都要比他们船头那门独一无二,引以为自豪的“红夷炮”要粗壮许多,黑洞洞的炮口直冲着叛军船队。三艘船,三排炮窗,形成了一道随时能够喷吐出死亡火焰的海上防线。

    ——在后世的海军术语中。这被称为“战列线”,而构成这种火力防线的大炮船,便是所谓战列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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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年初五接财神现在就开始了,真比三十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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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十 走马取登州(六)

    比起后世那些海军大国,动辄用几十上百艘三层火炮甲板的大炮舰所建立起的战列线,眼前琼州海军排列出的这条“山寨战列线”略显寒酸了一点。公主号等三艘大帆船虽然吨位够大,却都并非专业战舰,火炮甲板只有一层,三条船在海面上相互间距离也颇远,即使光封锁一条水道也是四面漏风,在现代人眼里纯粹吓唬人的玩意儿。

    然而在这个时代的明朝水军眼中,却已然是铜墙铁壁一般——明军海战很少用火炮,因为他们的船只吨位太小,很多非关键接头处为了节省铁材还爱用榫卯结构——技术上是很精细的,却禁不住火炮的后坐力。若胡乱开炮,不等轰沉敌舰自己就怕是要散架了。船上那些乱七八糟以“炮”为名的火器大都只能算抬枪,无非尺寸大一点。

    就是这几艘原先在登州水师中属于全军至宝的双桅大福船,它们船头上那门由孙元化亲自监制的仿西洋红夷炮在射击时也有严格要求,装药数量不能太多,虽然由此造成火炮射程,威力的减弱,但至少不用担心自家船体在激战中忽然解体。

    此时一看对面,光一条船上就黑洞洞冒出来那么多炮口,三条船上的大炮恐怕比他们整个登州府装备的红夷炮还要多,那叛军水师几个头目都是打老了仗的,当然知道这种战斗根本没有悬念——己方必败无疑。想都不想便指令坐船掉头回撤,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对面琼海军的火炮射程,其实已将他们纳入火力范围之内,只是想等目标更靠近一些罢了。

    此时一见对手要跑,便不再耽搁,轰隆隆一排炮火猛轰过来。虽说距离尚远,琼州军那些海军炮手的技艺也不太娴熟,但那几艘叛军福船正在转弯掉头,速度放缓,船体横过来目标变大……在这一系列有利或不利因素相互作用下,终究还是有几枚炮弹落在了船身上。

    一般海战,船上挨了一炮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砸开几个洞眼,伤亡若干水手而已。但这琼州军的炮弹可挨不得——被轰到的地方无不立即发生爆炸。有些爆炸非常巨大,将木壳船体炸出无法修补的窟窿,而有些则是升腾起冲天火光,倒水上去都浇不灭……

    ——从琼州军火炮里打出的不是高爆弹就是燃烧弹,远非这个年代的普通铁球能比。

    然而叛军的疯狂和勇猛到这时候也终于完全展现出来——在发现已经无法逃跑之后,他们干脆再次掉头,反而又向着琼州军船队这边猛冲过来。那几艘大福船规模不小,虽然被高爆弹炸得伤筋动骨,又或者船上已燃起熊熊烈火,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没那么快沉没。此刻摆出同归于尽架势冲过来拼命,倒也颇有点吓人的。

    那四艘大型福船并不是单枪匹马,与它们一起向前亡命冲突的还有不少小划艇,靠人力驱动。有些小艇分成了前后两截,前面半截子上堆积柴薪,并装有一个金属倒勾,后面半截上则坐了十余名桨手-< 书海阁 >-样子是专业的纵火船。而另外一些普通船身则普遍狭窄轻巧,速度很快。船头往往有那么一两个赤膊汉子怀抱火药桶,看来是想玩自爆。

    “狠狠的打,把它们全打沉!”

    这边三艘大帆船上的战士也都沸腾起来,自琼州海军建立以来一直就是仗着坚船利炮欺负人,遇到的对手全都不堪一击——虽然这是参谋组尽力筹谋的结果,但对于那些接受了全套军事训练,特别是在士气方面屡受鼓舞的底层士兵而言,那些轻而易举得来的胜利着实有些“不过瘾”。

    此时终于碰上一伙子敢拚命的,这边船上炮手水兵却都不惊反喜,立即加快速度装弹填药,三艘大帆船上火炮发射的愈发快速,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一时间只见那条“战列线”上白烟缭绕,火光迸发,而其正面相对的那片海域则是水波冲天,海面上被炸得波涛汹涌,巨浪翻腾。四艘大号福船固然是吸引了最多的炮弹,周围那些小艇遭受池鱼之殃,也被海浪掀翻无数。

    在这火炮和枪弹组成的火网面前,仅靠人力就想要突破实在困难。其中三条大福船很快被炸得千疮百孔沉没下去。不过倒也剩下一艘仿佛有如神助的,居然被它连续躲过了好几轮炮击——大帆船上那些炮手终究还是菜鸟居多,兴奋之下经常判断失误,把炮弹砸到了该船后方海域。

    当然那船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毫无损伤,此时它已经吃了两发燃烧弹,船体后部,连同桅帆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迟早会被烧光。但在短时间内这火势反而助长风势,使得那艘火船以更高速度直向公主号扑来。船头上聚集的几十名叛军水兵也都不要命似的疯狂开弓射炮,就那门小小的自制“红夷炮”,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也装药发射了两次!只打得公主号船身外缘碎木横飞,倒也受了点伤。

    在公主号船壳外侧,接近水平面处也设置有撑竿骨架,一般小艇无法靠近。但这么一艘大家伙高速冲过来光靠竹竿肯定挡不住了。对方显然也是这般打算:反正自家船已经烧起来了,索性当放火船用,冲上来与公主号同归于尽!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彻底打破——正当那火船快要冲到公主号近前,船头上几个裸衣汉子已是面露凶光弯腰去抱火药桶时。从公主号以及旁边较近的伯爵号船头上几乎同时爆发出一团浓烟,烟雾中一团炫目火球疾射而出,屁股后面还拉着一条长长火烟尾巴,发出尖锐呼啸声,直扑敌船!

    “飞天神龙!是火龙!”

    看来这个年代的水手想象力都差不多,对于琼州军火箭弹的观感也完全一致,在叛军水手一片“火龙!火龙!”的惊叫声中,两枚火箭弹先后命中目标,将那福船船头炸了个粉碎。

    船头一碎,方向就彻底无法控制了。终于,就在公主号脚下,那艘拼命火船万分不甘的横翻下去,在一片冲天大火中缓缓沉入水中。

    以这最后一艘大型福船的沉没为标志,叛军水师倾尽全力对于琼州海军的攻击行动宣告彻底失败,剩下那些小艇连这边的中型福船都啃不动,更不用说三艘大帆船了,不一会儿便或沉或逃,散了个干净。

    海面上遍布碎木浮尸,还有不少叛军水兵在抱着木板挣扎求生,对他们是施以援手还是补上一枪要取决于各船船长的兴致,凌宁黄晓东这边还无暇顾及——对他们而言,海战还并未结束。

    “我们这边的活儿都干完了……不过郑家船队那里好像有点麻烦,要不要过去帮忙?”

    ——叛军水师的目标是阻止敌军“大部队”登陆,虽然派出主力舰队和琼州海军死拼,但对于郑氏海军的登陆场那边倒也没放松。海面广阔,琼海舰队十多艘舰船即使控制了很大一块面积,毕竟作不到滴水不漏。尤其是在海岸边缘,大船唯恐搁浅不敢过于靠近,熟悉本地海情的小艇却没那顾忌,趁着这边忙于缠斗的时候,倒也有不少军船朝着郑家水师方向冲过去了。

    待此地分出胜负,发现无论如何也啃不动琼州海军,便有更多叛军改变目标,冲着郑家船队掩杀过去。郑家船数量繁多,原本看起来好像比只有区区十多艘大船的琼州军难以对付,不过眼下在那些叛军眼中却是倒过来了——打仗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得假,战力如何彼此一交上手就清清楚楚。前面那支大船队虽说船多兵猛,也不是什么好啃的目标,但好歹还是用这些明代水军所熟悉的“传统”方式在厮杀,比这边漫天飞的火炮铅丸,连对手面都见不着便流尽了鲜血总要好得多。

    于是除了一部分逃回水城或是往外洋流窜的,所有剩下没被击沉的登州水师都尽量远离这些挂着“琼”字旗号的大船,全部冲着郑家军杀过去,登陆场那边一时也杀声震天。

    “要去帮忙?”

    对于黄晓东的建议,凌宁却是犹豫了一下子,如果这边舰队加入战斗,获胜是毫无疑问的,但琼州海军从未与郑家水师配合作战,船队冒冒失失冲过去,原本最适宜炮击的阵形就不能保持了。那边又是以夺船缠斗为主,火枪还好,大炮打过去很容易造成误伤。而若是火炮威力不能全力发挥,被敌舰趁乱贴了上来,说不定反而吃亏。

    想了想,他朝旁边的信号员发令:

    “打旗号过去,且问问郑芝虎本人是怎么个想法。”

    信号员立即跑向桅杆,先是打了一枚表示需要通讯的信号弹上天,吸引郑家船队那边的联络人员看过来,然后升降帆索,将一连串旗语信号发过去,询问是否需要这边帮助。

    郑家船队上有琼海军派过去的联络员,白天旗语晚上灯号,彼此间通讯是非常顺畅的。不一会儿,从郑氏舰队的旗舰上面也飞起一枚代表回应的信号弹,然后那边主桅杆上同样回应了一串旗语,凌宁和黄晓东都是懂旗语的,从望远镜里看到信号,不用旁边信号员翻译就明白那位郑家二爷是个什么态度了。

    ——那是非常坚决的表态:绝对不需要!(!)

三七一 走马取登州(七)

    “二爷,那帮山东侉子冲得还挺猛,光靠外围兄弟们遮挡有些吃力了,既然不要短毛出手帮忙,是不是把岸边那些做戏的弟兄都抽回来?”

    ——确实是在演戏,只见一条条大划艇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吭哧吭哧冲到海岸边,登上沙滩,气势汹汹兜上一圈。然后……其中大部分又坐上船划回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在海岸边稀稀拉拉排个阵势。远望过去好像海滩上密密麻麻尽是人头,实际上人员站的极其松散,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占地虽广,密度却很稀疏。

    不过为了尽可能造出最大声势,郑家军连水手带战兵三千多人中也差不多有两千投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登陆战”,只在外围留了少量战舸作警戒之用,此时面临山东水军不要命的突击,纵使郑家军素来称雄海上,也难免感到吃力。

    看到外围处于劣势,在郑氏旗舰上,当即便有几名水兵头目跑来请示自家统帅,要求增调援兵。郑芝虎此时已换了一身鲨鱼皮水靠,小腿上插两把短匕首,右手却握着一把金背大砍刀,左手还拿一把短铳,搞不懂他是想玩水战还是跳帮——反正不可能在后方待着就是。

    听到部下询问,这位酷爱实战厮杀远甚于坐镇后方指挥的蟒二爷顿时现出满脸的不耐烦。

    “操,我咋知道该不该抽回。解老大只让我派人做戏,可没说要做多久!”

    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到旁边笔挺站着的一个小伙子,立刻招手将他唤过来:

    “对了,小五子,现在能联络到岸上吗?问问解老大庞军师他们是个什么意思,岸边孩子们还要来来回回折腾多久?”

    那名被特派至郑芝虎身边的联络员立即行了个礼,然后再次跑向船桅,信号弹,信号旗……诸如此类一整套通讯手段发出去,过了片刻,便见沙滩上陆军阵地那边,一名通讯员手持两面鲜艳小红旗,走到一处醒目高坡上,双臂挥动,象做广播体操似的摆出一连串动作。

    那位联络员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岸上人员动作,郑芝虎也拉开自家的千里镜看着那边,当然是看不懂——尽管上次合作时解席就曾经给过他一套琼海军联络信号的说明书,要他抽空多看看,可郑芝虎有空了宁肯去练武潜水,要他老实坐书桌旁边简直相当于上刑——反正打仗时人家会给他派联络员的。

    果然,那边信号一结束,那名联络员就向他禀报了:

    “报告长官,接受讯息如下:敌军大部已出城,欺敌任务已完成,贵军可自行决定此后行动,解。”

    “哈哈,好!”

    郑芝虎一声狞笑,丢下手中千里镜,重新执起武器,金背大砍刀在空中高高扬起:

    “小子们,别演他娘的戏啦,跟我上,叫那帮山东侉子知道什么叫海龙王!”

    …………

    正当海面上一片硝烟缭绕,拚杀得如火如荼之时,岸边陆上两军也终于进入阵战对垒阶段。望着一队队人马仿佛无穷无尽般不断从城门口涌出,头一次面对这种战阵的解席终于显出有点紧张的样子:

    “不是说叛军主力都围攻莱州府去了吗?这儿咋还有这么多?……你估摸着对面有多少人?”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庞雨所言,后者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不太肯定道:

    “三千到五千左右吧,人都挤在一起看不太清。”

    “应该有四千二百人——如果他们没有虚设旌旗的话,到目前为止我共数到了三十六面百户旗。我大明一个百户麾下连兵带将,实数应为百二十人。”

    旁边举着千里镜的周晟插了一句口,作为明朝军队“行内人士”,他对于代表大明军队数量的旗号划分肯定比现代人熟悉得多。叛军的一切制度都是源于明军,想必不会有太大更改。当然这种部队在战场上肯定会有缺额或超编现象,不过此时只能看旗帜为准。

    廖勇和赵翼,孙昊等三人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他们没有望远镜可看。这年头虽然西洋千里镜已经传到大明,但还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只有少数高官可用,琼州府大市场上也不出售这类军用品。周晟手里那只还是当初西洋舰队败退返回广州后,从某个船长俘虏手中得来——当王尊德下令把那些曾经的盟友收监后,那些幸存者身上物品自是被搜刮一空。赵翼等三人没赶上那次“好机会”,此时只能望着远处一团模模糊糊人影干瞪眼。

    发现有内行人士可以咨询,解席想了想,把自己手中高倍望远镜借给周晟:

    “你先用这个看吧,帮忙盯紧点,若是对方拖了大炮出来就说一声。”

    解席手里那个特供军品可比千里镜好得多,周晟兴高采烈接过,道一声谢,随手把原来那个单筒货递给了旁边已觊觎多时的廖勇,后面赵翼孙昊也顾不得文官的矜持,挤上前来轮流借看,甚是兴奋。

    随着敌军渐进,前锋已进入这边火炮射程,而其后续还在不断从城门中涌出。马千山过来询问炮兵是立即开火,还是等敌人大部队更靠近之后再打?解席略加考虑后回应道:

    “可以开火,但悠着点,别一下子打太猛把人给吓回去了。”

    老马笑笑,回去下了一条命令:

    “各炮位注意,使用贰号乙型弹,射速不妨放缓些,先进行定位射击好了。”

    贰号弹分类为实心弹种,乙型则是球状弹的代号,平时多用于炮兵训练和前期校射,没什么威力,但每一个炮兵连都有些配备。此时一个个圆滚滚的球形铁弹或铅弹被从弹药箱里搬出来,装在木制弹托上塞入炮膛,下面已放上计算好数量的发射药包,待炮务长确定好射击角度并点燃引线……隆隆炮声中,琼海军主阵地上泛起道道白烟,一个个仿佛保龄球似的金属球呼啸而出,朝着对面叛军阵地飞去。

    对面叛军显然没料到这边的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前军尚在集结列阵时便遭遇炮击,登时发出一片惊呼。实心弹不能爆炸,但却会在地面上翻滚弹跳,这些炮弹在空中原本是看不出轨迹的,但落入人群之后连翻带滚,马上便在敌军阵列中犁出一道道血色沟槽来。

    在巨大化学能带来的动量面前,人体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披再厚的重甲都没用,这种炮击基本产生不了伤者——要么没被碰到,一点没事。只要稍微被炮弹沾上一点边,即使当场没送命,碎骨裂肢之伤,以这个年代的救护技术也多半是必死无疑。

    十二门火炮,十二发球形弹,一下子就在叛军阵中制造出约七八十人的伤亡——这还是因为海边地上松软,砂土吸收能量较多的缘故,若是在硬地上铁球多滚几下带来的伤亡恐怕更大。这边庞雨等人在望远镜中看到如此惨景难免乍舌,难怪早在拿破仑时期就把火炮称为战争之神了,对于传统密集阵列的作战方式,连实心炮弹就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若换了高爆弹上来呢?

    马千山吴季等人很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却不敢,怕把对手给吓回去。

    炮击意味着陆上战斗正式开打,虽然此时距离那些叛军惯常熟悉的冲锋距离还很远,但他们不可能顶着对方的火炮轰击还从容排兵布阵。仓促上阵也没办法了——当然也可以灰溜溜逃回城里去。

    对方数千人的大军显然不会因为遭到一次炮击就承认失败,原本队形密集,还在缓缓前进的敌军进攻阵列稍稍在原地停了那么一下,随后,在一阵喧天战鼓和号炮声中,庞大战阵骤然加速,在金鼓声中快步朝琼海军阵地逼近过来。

    这支敢于主动出城作战的叛乱军队显然很有经验,他们并没有象琼海军从前对付过的海贼山匪那样,一挨打就疯狂向前冲锋——步兵作战全靠体力,眼下两军相距至少还在千米以上,那叛军前排步兵都披着甲的,加上武器头盔,每个人负重至少也有二三十斤,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往前冲,等跑完这一千米来到琼州军阵地前,大概也没什么力气肉搏了。

    所以这支部队仍在走路,只是走得比较快一些,相互之间距离也拉得很开,再用实心弹打过去能波及的人数就很少了,一弹不过三四人,运气不好时只放翻两个也是有的。

    不过这边炮兵组并不着急,还没到他们发力的时候。各个炮组只是用一两发实心弹校准了射击参数之后便不再开火,默默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在长官的指令下,他们还从物资箱中拿出一件古怪设备安装在炮身上,使得原本光溜溜修长的炮身一下子变得蓬松松,宛如雄狮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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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 走马取登州(八)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赵翼对于琼海军火器是最着迷的,炮击一开始就跑到吴季那边混着不肯走,吴季跟他还算熟悉——这一路上关于火枪的问题赵翼总盯着庞雨问,关于火炮就找上吴季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核心秘密都能得到回应。此刻也是一样。

    “散热片,用来延缓快速射击时炮身发热的速度……别乱摸,小心割伤手指头,铜片挺锋利的。”

    用紧贴在炮身上的金属散热片来降低炮管温度是个很好的创意,在第一门十二磅炮刚刚装备部队,被拖去攻打琼州府时就已经证明了这种设备确实有效。不过后来实用的不多,因为打那以后琼海军的步兵很少遭遇需要快速射击的高强度战斗,而且基层炮兵操作时往往粗手粗脚,经常会被散热片割伤,所以他们都不爱用。

    但这回由马千山吴季这些人亲自指挥的炮组在操作规程上最是严格不过,应该不会发生误伤。而且这一次面对面的阵地战,炮兵射速越快,能够冲到己方阵地上的敌人越少。关系到全军所承受的压力,自是要把所有先进技术都用上。

    当敌军前锋进入到七八百米的步枪射程时,琼海步枪的枪声也断断续续响了起来,敢在这个距离上开枪的都是些神射手,使用特制加长了枪管和配备瞄准镜的狙击枪,专门盯着对方的指挥官,旗手,或是甲胄比较好,看起来比较高大威猛的壮士……全部是优先狙击目标。

    北纬的特战大队这次并没有另外寻找攻击位置,就混杂在一线步兵中协助防御。随着敌军越发接近,到五六百米时,普通步枪手也开始加入到射击队列中,琼海步枪的最佳射击范围是四百米之内,不过眼下面对非常密集的战阵,并不要求士兵打得如何精准——流弹也一样可以伤人的。

    其间几个在后方待命的预备连队还集中起来,测试了一下琼海步枪上某个专门为这种情况设置的小玩意儿——齐射瞄准具。那是一片标有刻度的薄铁片,翻转竖起之后,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射手判断出射击诸元,然后告知方阵中所有步兵,士兵们按同样标尺朝斜上方举起手中步枪,齐射,一大片枪弹呼啸而出,朝着目标范围覆盖过去……用来作为远程曲射火力的补充。

    效果还凑合,每一次齐射都会导致敌军战阵中齐刷刷倒下一批。不过相比起直瞄的干脆利落,士兵们对这种完全依赖概率,又特别浪费子弹的射击方式还是不太适应——整整一个连队,两百多发子弹同时打出去,一般也就能打翻十来个,而且对方很快就把进攻间距拉得更大,使得齐射效率更进一步下降。这对于在“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苛刻观念下训练出的琼州步兵来说,实在太浪费了。

    …………

    虽然遭受到这种种打击,叛军依然在沉默着向前逼近,除了后方金鼓之声和伤亡兵卒的惨叫声外,战阵中居然没什么嘈杂之音。身旁同伴时不时忽然倒地的恐怖景象似乎并不能吓阻他们,依旧硬着头皮往前冲。

    不过他们之所以能这么镇定,却并不是因为这些叛军的战斗意志特别坚强,而只是琼州军前沿阻击部队和炮兵一样,都得到了解大长官“悠着点打”的最高指示:步枪的射击间隔都在三到五分钟以上,而火炮就更离谱了,每隔十到十五分钟才会响上一声,就连步枪远程齐射活动,搞了几次之后都暂时中止——唯恐这边火力过猛,把还没完全出城的叛军给吓回去了。

    因此在对面叛军眼中,虽然诧异于眼前这支古怪官军的火器射程之远,对于另一个重要指标射速却没什么意外感受,反而觉得比自家的熟练火铳手要慢了不少,不过想想看也能理解——能打这么远的火铳,装药上弹肯定更麻烦一些,射速慢些也正常。

    尽管这边刻意的减轻了攻击强度,但正遭受打击的山东叛军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有拿出最大勇气,才能顶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飞来的枪子炮弹继续前进,而不是当场溃散——且先忍耐一下,等到了己方兵力能发挥的地方,就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叫这帮仗着器械精利欺负人的混蛋知道什么叫数量优势——叛军中从头目到小兵,无不这样恶狠狠念叨着。

    而在山头上举着千里镜观战的那几位大明使者对此也是深有感触,在第三次交换千里镜时,赵翼一边恋恋不舍将手中金属圆筒递给孙昊,一边在他耳旁悄悄评论道:

    “原来这就是所谓‘钢铁和意志的较量’啊……他们短毛军的战法可真是恶毒。不向前冲就要原地挨炮弹,向前冲的话……面对的火器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且不说实际打死多少人,能这样保持阵形不散,人还敢往前走,就是我大明军,恐怕也没几路兵马能够做到。”

    孙昊撇了撇嘴,他现在算是知道这姓赵的碎嘴子为啥明明有徐光启那么硬的后台却还给打发到南京坐冷板凳了——他老师分明是在保护他。就凭这张乱说话的大嘴巴,若在北京官场那个是非圈,恐怕下一次再倒起霉来就不是发配辽东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光眼下这形势,赵凤翔闹不好就要跟他师兄孙元化做伴去。孙昊自己也是个很狂傲的人,但他至少知道一些分寸。先前受到一次教训后就立即收敛,绝对不会再胡乱开口。

    其实赵翼说得也不算错,孙昊在兵部待了这几年,早知道大明官兵是个什么德行,卫所兵不谈早烂光了,现在就连后期招募的职业营兵也很不成个样子,除了辽东,大同等边地尚有些精兵,其它地方的部队都是一塌糊涂。眼前这支叛军能在火炮轰击之下保持队形,坚持前进,还真不错了。

    ——难怪朝廷军马屡战屡败,对面那支登州火器营本就是朝廷苦心练出的强兵,本打算用于辽东战场,没想到却反噬自身。若不是忽然冒出这支对火器作战更胜一筹的琼海军来,登州之变会如何收场,真的很难预料呢……

    心中思绪翻滚,嘴上却不露声色,虽然接过了赵翼的话题,却将重点引到别处:

    “看琼州军先前之战,眼下分明是在诱敌。如果他们的火器当真全力发挥,这些贼军尚未接近,便怕是要伤亡过半了。如此损失,天下没有哪支军队能顶得住,靠意志终究拼不过钢铁啊……”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周晟忽然说了一句:

    “兵快出完了,火炮也出来了!”

    这边几位指挥官立刻都举起望远镜观察过去,果然,从登州府城门里陆续推出若干辆木板车,每辆车上都装载着一门火炮,这想必就是大明王朝的野战用火炮。先前出来的战队也有扛着各类火器的,但都不像这种需要用车辆装载,显然是明军中的重火力。

    而在最后几面百户旗之后,登州城门虽未关闭,门口却已渐渐稀疏,不再有部队走出。看来叛军的出击部队就这么多,再等也等不出什么了。

    不等解席询问,周晟已主动把他所观察到的情况向这边通报:

    “共数到有七十一面百户旗,约八千五百人。但偏厢车只有十一辆,大将军炮四门,佛朗机炮和灭虏炮合计才八十门左右……奇怪了,登州营本以火器出名,怎么会这么少?”

    “有什么好奇怪的,能移动的火器肯定都被带走了,他们守城只要依仗城头上红夷大炮就行,留下这么些也算谨慎了。”

    旁边孙昊插言道,不愧是少年成名的人物,考虑问题很透彻——若不是琼州军从海上登陆,这边根本就是后方,要留那么多进攻性的野战火器干什么?若换了他孙太初用兵,连这点储备都不会剩下。

    当然这样一来,以火器出名的登州军眼下就只能拼人数了。不过除了大型火器很少,叛军手中倒并不缺乏远程武器,那些冲在前面的步兵手中,三眼铳鸟铳之类并不少见,此外就是弓箭弩机,此时已经有一些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射程的叛军兵丁开始射击,不过那多半是些没经验的新兵——他们射出的铅丸或箭矢连一大半路程都没飞到便落地了。

    “差不多了……你们觉得把死线改设到多远比较合适?”

    解席回头问他的参谋们,所谓“死线”就是让部队发挥全部火力的距离,原先不知道敌人要出多久,最坏打算是把敌前锋放到阵地前一百米处,然后不管城里还有没有兵出来都要全力开火了。但现在既然对方已经出空了底牌,那这头也没必要再拖延,早点动手,防线的安全系数会更高一些。

    “他们的前锋已接近两百米线,就在那边吧,这个距离估计会让他们比较难受——加速冲锋的话还嫌远,不加速就等死。”

    旁边一直举着望远镜的庞雨提议道,解席笑笑,回头通知老马:

    “那么,炮兵连,换壹号高爆弹,准备齐射。”

    “早换好了,都在炮膛里,就等你下令呢。”

    马千山甚至没离开位置,只在原地回应,于是解席低下头,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信号枪,确定其中是发动总攻击的红色信号弹无误,随即便举起手,重重扣下扳机。

    “发射吧。”(!)

三七三 走马取登州(九)

    伴随着一枚赤红色信号弹徐徐飞上天空,位于琼海军核心位置的两个炮兵连队阵地上先后连续爆发出巨大声响,幸亏老马等人制定的条例非常细致,各门火炮被要求轮流开火,否则周边操作人员的耳朵非被震聋不可。

    一瞬间,战场上无论叛军,明使,还是琼海军本身,都愕然停止手上动作,转而呆呆望向天空。其实炮弹轨迹基本上不可能看见,但从空中传来那尖利的啸叫声却与前几次实心弹截然不同,似乎预示着某种不详。

    数秒钟之后,邪恶预感化作了恐怖现实——在叛军阵列中猛然爆开数团黑红色火焰,人的身体宛如纸片般四下飘飞,有些还算完整,而另一些则只剩下残骸了。

    早已规划好射击范围的十二门炮各守其职,第一批炮弹几乎打成了一条横线,十多个巨大弹坑把叛军密密麻麻的进攻阵列硬生生从中断开。接近爆点的地方,前后两排惊恐不安的人群中间,横七竖八倒着许多躯体,有些还在翻滚哀号,但大部分都没了动静。

    靠近爆炸中心倒是“干净”了许多,只有松软泥土犹自冒出缕缕青烟,但在土层缝隙间也隐约可见一些破布头烂木片之类,偶尔还有一些黑糊糊散发着焦愁味道的碎肉——任何人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整支叛军队伍都呆了那么三五秒钟,如果不是琼海军阵地上随即枪声大作,子弹如雨点般飞过来,他们也许还会呆立更久。但在这生死关头人的反应终究要快些,在几声大呼之后,叛军队伍骤然分散开,特别是被弹坑隔断在前面的那部分叛军,即使还相隔两百多米,并不适合展开冲锋,那些位于阵列前方的战士依然全速奔跑起来。

    ——火炮都已经打到自己身后了,这时候再逃跑也是个死,还不如向前冲!值此生死关头,叛军中那些见过血的老兵倒是做出了相当正确的判断。

    不过在正面方向,琼海军的步枪威力也骤然加大——就在解席下达攻击命令的同时,北纬已经把原本在后方待命的两个连队投入到前方战壕,使得防御阵地当面火力密度一下子增加了三倍,更不用说士兵射速普遍加快,再不是原先那种有一枪没一枪的悠闲打法。

    “射击!射击!”

    防御阵地这边,无论步枪手还是炮兵,这一刻都展现出他们的最高水准来,就从这一刹那开始,这场战斗彻底脱离中世纪冷兵器模式而进入了近代模式——琼海军的火力强度虽然还达不到现代战争水平,但比起十八世纪的排枪战争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骤然加快至原先五到十倍的战场节奏,以及至少超出十倍以上的火力强度,位于战场中间的叛军前锋一下子根本适应不过来,他们只能凭着一腔热血一边狂喊一边向前冲锋。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对面是大明军的火器营,这种冲锋也许可以起到效果——当人力远远大于火力时,但在琼海步枪和十二磅炮面前,这纯粹找死。

    “嘭嘭嘭嘭……”

    随着爆豆般响成一片的步枪声,冲在前方的那批叛军中最为骁勇之士几乎同时被打得向后仰倒——子弹冲击力太大。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同时爆出两三点血花来——士兵们总是优先瞄准近处的敌人。尽管他们中有些人穿戴着镶嵌金属片的护甲,有些人举着厚重盾牌,但都挡不住步枪子弹,尤其是当这边士兵普遍选用穿透作用更好的硬质包铅弹时,就连将官身上的铁盔或者护心镜也是一击而穿,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护作用。

    如果此时有一双眼睛从高空向下俯视战场,想必可以看到以下场景:已经完全散乱了阵形,宛如蚂蚁般乌压压一片的叛军进攻部队竭力冲向烟雾缭绕的琼海军阵地,却在距离对方大约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上仿佛遭遇到一堵无形墙壁,再也难以寸进一步。就在这个位置,人的躯体以最快速度堆积起来,竟然形成一道人墙,以至于后面的进攻者要爬过人堆才能继续向前——不过,当人墙形成以后,也没什么人敢爬过来送死了。

    而位于后方人群中间也不安全,可怕的开花弹不停呼啸而下,每一次爆炸都在人群中制造出一片直径可达到三五十米的无人区——这些炮弹的外壳在铸造时就被做过预制破片槽处理,只要能炸响,就一定可以产生百多片小碎铁片,这还没算地上被炸起的其它杂物——杀伤半径内的任何生物都休想逃过。

    除了十二门陆军炮,琼海军三艘完成海上作战任务的大型战舰也靠近海边,开始用舰炮对陆上进行支援——陆军在布阵时就考虑到了海上火力因素,他们选择的战场正在海军火力支援范围之内。海军舰炮的数量和威力都要比陆军炮高出一个等级,有那么一瞬间,从三艘大舰上同时飞出的炮弹竟然打出弹幕效果:只见叛军阵列中升腾起一道隆隆爆炸的火墙,将进攻方的军阵分隔成两半,当火墙过后,叛军阵列中间又出现一大片的无人地带……然后,就再也无人敢跨入那片空地一步。

    ——可以想象,这种完全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战斗根本不可能持久,就算山东叛军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顶着如此密集的火力再往前冲锋。当海军舰炮的第一轮齐射就制造出一大片死亡地带之后,位于这片空白地带后方的叛军终于掉过头去,一哄而散了。而前方那些士兵稍后也总算回过神来,他们不再向前,而是转身朝后方,侧方……反正远离琼海军阵地的方向,跑得越远越好。有几支残兵甚至连登州城都不入,直接绕开城墙往远处旷野中跑去。

    “停止射击!”

    “全军停火!”

    当发现对手已经开始溃散逃跑之后,主阵地上庞雨和马千山等人几乎同时下达了停火命令,尽管他们事先并没有沟通过,此时大部分敌军也仍在射程之内,但几个人的想法却很一致——又不是来搞大屠杀的,反正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那些人没准儿以后都是开发海外的好劳动力呢。

    而解席则低下头看了看手表,那还是他专门从仓库里领出来,就为此刻精确计时之用:

    “八分钟……在我方火力全开之后,他们还坚持冲锋了八分钟,也算是不错了。”

    言下不无自傲之意——他们挖掩体堆工事建立这处简易阵地还用了一个多小时呢,没想到真正打起来八分钟就结束。

    “不,我觉得那时候他们之所以还进攻,只是不知道除了按思维惯性往前冲之外还有其它选择。用了足足八分钟才想到要逃跑——反应够迟钝的。”

    庞雨一边随口回应着,一边和老解一起把犹自瘫坐在地上的赵翼孙昊二人扶起来——这两位文官自从炮兵连开始急速射之后就一屁股坐地上去了,直到现在还在发抖。赵翼还好些,孙昊可是出了大丑了——他长袍下摆连同裤子都湿漉漉的。

    庞雨在把他搀扶起来时努力板着脸,他相信此刻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异样表情,那位好面子的孙主事肯定会记恨自己一辈子。不声不响的,让孙昊躲到后面随从人群中去了。再看看另外两位武官,他们当然没那么不堪,此刻都站的稳稳当当,但反应也不尽相同。

    廖勇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微微张开的嘴巴已经半天没有合拢,而且手上那只千里镜也被他捏得变了形。周晟却令人有些惊讶——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

    “呵,养气功夫不错啊,还以为能‘镇’你一下子呢。”

    庞雨坦率朝他笑言道,周晟却面露苦笑之色:

    “早就给镇过啦——你们炮轰广州府那天,我就在码头边的军资仓库里,差点没能逃出去……自那以后还有什么能吓倒我呢。”

    稍顿了一顿,他又朝庞雨等人道:

    “不过,那天你们毕竟没有上岸……也幸好没上岸,现在这才是你们的真正实力吗?”

    这边众人也不必再说什么大话,眼前事实已经足够。解席又看了看手表:

    “五点多了,抓紧吧——争取在天黑以前拿下水城,今天晚上就不必在外头宿营。”

    之后各部长官开始整理部队,放弃这处临时阵地而转向继续蓬莱水城进发。与此同时,海面上已经把叛军水师彻底打垮的各艘舰船也再次动作,气势汹汹逼向水城门位置,准备配合陆军两面夹攻。

    尽管部队行军路线刻意绕过了刚才的战场,但他们脚下的泥土依然是殷红一片,一条条血流小溪般蜿蜒而下,竟然连沙土地都无法完全吸收掉。

    于是有人过来询问解席是否要派人救护伤员,他皱着眉头煎熬半天,方才摇头道:

    “现在哪儿有空啊……还是明天再说吧,只有能熬过今晚的,估计才有救护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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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四 走马取登州(十)

    此后的水城进攻作战毫无悬念,琼海军先前的“敲山震虎”作战效果超过之前任何预期。当两军就在登州城头下打这一仗时,不管登州府城还是水城的城墙上都站满了人,仿佛看戏一般,真真切切看到了这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或者应该说杀戮更加贴切。

    之后当他们发现这支煞星部队转向水城方向时,那边城头上顿时一片哀号之声,而相对登州府城墙上则满是松了一口气的气氛……蓬莱水城只有两道门,北边水门已被琼州舰队封锁,而且那些要命的大炮舰已开始乒乒乓乓轰击城墙守军了。水师船队更是早已覆灭,想从海路逃跑已不可能。

    所以想要逃命,就只有从南边唯一的陆上通道振扬门行动——动作还要快,否则若是被那支煞星部队堵上了城门,那可叫瓮中捉鳖,连逃命都没机会了。幸好此时对手的行军速度并不快,慢悠悠不慌不忙的,这给了他们一点时间。

    于是当琼海军距离蓬莱水城南城门还有一段路程时,便看到这座城门也轰然打开,从里面乱糟糟涌出无数人头来,还没等这边决定是否应该停下来备战,便见那些人绕了个大圈子——远远躲开琼海军方向,朝登州府城跑去。更有不少绕过府城,径直朝西南方向跑去。

    “大家看……要不要等他们一下子?”

    解席忽然回头问道,后面众人立即都表示赞同——刚才经过那片杀戮场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并不轻松,毕竟都是中国人呢,如果不用开战直接把人吓跑当然最好。于是大伙儿决定稍微等一等,待里面守军跑得差不多了再过去接收。

    为了让那些人的行动更加效率一些,马千山还让一个炮兵连展开队列,把火炮作势瞄向城头。根据孙昊拿来的布防文件,在振扬门两侧各有一座炮台,配有红夷大炮,防御极其坚固——当然是按照明军的标准。这大炮一架起来,对面果然跑得更快,还有些就直接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停留了大约二三十分钟,看看城门洞里差不多没什么人再出来了,北纬才领着部下侦察大队百余精锐率先走向南城门,没想到从门洞里居然又冒出几个没眼力价的蹒跚老军想要关闭城门,倒把这边众人都给气乐了。北纬抬手一枪打飞了为首那人的帽子,然后那边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跪伏于地,再不敢抬头。

    待侦察兵们冲上城墙控制了炮台之后,解席才率领大部队鱼贯进城。原以为水城里肯定跑空了,没想到进去一看居然还留下了不少人,不知道是没来得及逃跑,还是出于某种想法不想跑。不过此时他们全都跪伏道旁,深深埋下头去,额头触碰到地面,尽最大限度表现出自己的屈服。

    解席在门口略停了停,志得意满的四下观望,之后,忽然回头问庞雨道:

    “眼下这种气氛,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后者略加考虑,回应道:

    “也许你应该说:‘veni,vedi,vici!’”

    应该说当前形势正合适这么摆一下谱,只可惜俏眉眼做给了瞎子看——周边众人除了敖萨扬会意微笑外,就连解席本人也是莫名其妙:

    “啥意思?”

    “古罗马将军凯撒的名言:我来,我见,我征服!”

    “果然很有气势……不过好像自大了点?”

    “那你就慢慢想个合适的吧,我们先进去了。”

    刚刚从城墙上走下来的北纬恰巧听到这段,一声嗤笑抢先进城,旁边众人也嘻嘻哈哈从解席身边走过去,搞的老解黑脸上顿时泛出红色来:

    “等等啊……嘿,还真不给面子。”

    冲进城后,解席原想带人穿城而过,直扑城北丹崖山——他在门口时就随手拎起一个俘虏,问他叛军首脑位置,也不知那小兵是否能听懂他们的话,只是伸手指向城北那座小山丘——水城北侧是依托丹崖山建造城墙,在丹崖山顶部有一片规模宏大的古建筑群,这便是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鼎鼎大名的蓬莱阁了。

    这里不少人在现代时都游览过蓬莱胜景,但那大部分已是清代和现代重修后的产物。历史上明末登州之乱对蓬莱阁破坏极大,叛军先丢了府城,又失守水城,最后仍然占据蓬莱阁负隅顽抗,在这里曾打过一场相当惨烈的攻防战,叛乱平定后丹崖山上屋舍近乎全毁,直到崇祯九年才逐渐开始修复。之后又迭遭清代和民国战火,以及文革运动等历次摧残……可以说后世现代人花上一百块钱门票,能看到的也只是件“假古董”而已。

    此时有机会能看到明代“原版”的蓬莱阁,一干人自是颇为兴奋,不过正当他们兴冲冲要往丹崖山那边走过去时,却被旁边骤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等一下,咱们现在可不是来旅游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即使在这满城皆降的时刻,北纬依然非常谨慎。相比之下,胡凯等人就要大意的多了:

    “嘿,北哥,他们都跪在地上呢。”

    “我们看到的都跪在地上,但如果有个没跪的,拎把火铳藏在暗处,或者干脆更生猛一点,抱个火药桶在关键时刻冲出来……”

    北纬看看眼前这几位:解席,庞雨,敖萨扬都在其中。

    “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接过全军的指挥权……更不想看到凌宁被迫接班撤退。”

    于是大家接受了北纬的安排,暂时在城南一处确认安全的屋舍中落脚,先把部队派往各处控制全城。北纬事先已调查过城内状况,又有孙昊献上的布防图作为参考,此刻逐一分派下去,各连队分别控制各处要害位置:城墙,炮台,兵舍,武器库,火药库……一切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同时又赶紧派人去打开北边水门,把郑家的船队先放进来。至于琼州海军,由于三艘大帆船进不了水门,其余各舰也只好在旁护卫,仍旧宿泊于外港。

    这时候作为指挥官反而不能乱跑,解席显得有些郁闷,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抽了一颗土烟,终于憋不住要出去看看。旁边哨兵本想阻拦,不过庞雨见这么长时间连一声枪响都没有,想必占领行动非常顺利,便让哨兵跟随在侧,陪他一同出去。

    蓬莱水城的中心是以一片被称为“小海”的长袋形海塘为核心修建,不知天然形成还是人工修筑,反正相当规整。海塘出口便是北向水门。两人没走几步便到了小海边上,只见水面上密密麻麻尽是桅杆,虽说白天已经被凌宁及郑芝虎的舰队联手打掉了许多,此时小海内居然还剩下不少船来,几乎将这半边水面泊满,只有北边靠近水门处才空出一大块,大约就是先前冲出来那些叛军舰船的停泊位置。

    “哈,还剩下好多船啊,这一把可赚大了。”

    “那是因为差不多整支登州水师,还有半个东江镇的水军船只都集中在这里了。”

    庞雨在后面接口道,他刚刚审问过几名投降的叛军水兵,对于这里的形势才有了进一步了解。

    “大明登州水师,自当年戚继光在此练兵起,一直就是防备倭寇的海上主力,原本是明帝国北方海军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量。由于孙元化的愚蠢,几乎是完整落入叛军手中。后来东江镇副帅毛承禄又带来辽东水师将近一半的舰船入伙——如果孔有德他们胆子够大,行事更果决一点,从这里坐船直扑天津,说不定真能威胁到崇祯帝的龙庭呢。”

    “呵,有这么强悍?今天可没看出来。”

    解席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先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又摸出一支来——在家里时茱莉管得紧,出来就能过瘾了。再递给庞雨一支,两人坐在海塘边开始吞云吐雾。

    “白天凌宁收拾他们好像没费多大劲么,就连郑芝虎都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因为白天我们所打掉的,其实只占叛军水师实力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压根儿没出海,都停在这里呢。”

    庞雨指了指眼前那一片光秃秃的桅杆,冷笑一声:

    “而且我问过了,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出战吗?——不是因为船体损坏或其它什么原因,仅仅是没人去操纵而已。水手呢?你猜水手都跑哪儿去了?”

    不等解席回答,庞雨把手指朝西南方指了指,语气中充满讽刺之意:

    “因为水手也都跟着去攻打莱州了。”

    “什么?怎么可能?”

    解席愕然,但略加思虑之后便领悟了——叛军内部是不可能有什么严格纪律的。几个造反头子威望再高也做不到令行禁止,你们陆军部队能跑去莱州劫掠,咱水军当然也能,不过莱州府并不靠海,战船派不上用处,便都给留在这边了。

    恍然之间,他也理解了庞雨为何如此深有感触——如果当初琼海号刚刚搁浅时,他们这一船游客也是如此松散,大家各做各的,下场肯定比这些叛军还要惨得多,哪儿会有现在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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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 走马取登州(完)

    两人面对面唏嘘片刻,正好一根烟抽完,从对面丹崖山顶上终于飞起一颗代表顺利占领的绿色信号弹。这期间水城各处也陆续响过几次枪声,但都很短促,说明即使有抵抗也不激烈,很快就给平定。

    这回终于没人阻拦了,指挥部一干人兴冲冲朝蓬莱阁走去。路上清静了许多,不再看见随处跪倒的投诚叛军——北纬把他们都集中起来了。在经过校场时,便看到这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仍然和城门口那些一样——五体投地,脑袋紧贴地面,姿态极其标准,以至于这边众人猜想是不是大明的军人都专门练过这等投降姿势?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几条主要道路两侧都有火把点燃,指引众人沿着坡道上山。蓬莱阁本为道教名胜,不过此时当然被当作了叛军的指挥所。他们来到崖顶中心院落,果然见到这里气势森严,地上到处散乱摆放着兵器架子,军鼓旗号之类,还有一幅不怎么精准的巨大木图和若干战船模型,一派指挥中心模样。

    北纬正站在地图前观看这种古代沙盘,见大伙儿都进来了,便首先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我们运气不错,这里不仅仅是叛军水师的指挥部,也是整个登州府叛军的大本营之所在——他们随时作好逃跑准备,所以把抢劫来的财宝和粮食都集中到水城这边了,又以蓬莱阁为最终据点,现在下面所有空房间里都塞满了物资。另外……”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间屋:

    “还有若干军官主动投诚,说是原大明将官,不得已才从贼的,具体什么情况,你们去判断吧。”

    于是解席等几人来到隔壁厢房,果然见里面挤了一堆人,身上袍服盔甲都要精致不少,想必是叛军中的首脑人物。他们进门的时候,那些人正神色惊慌的聚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一见有人进来,立马齐刷刷跪成一排。

    叫起来问了姓名官职,果然是叛军中的头目,但都是些中下级军官——地位比较高的全跑光了。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明军,很多就是这登州水师和守军中的将官,孙元化稀里糊涂丢了城防,他们连逃跑机会都没有便被叛军擒获,为了活命不得不加入叛军,属于典型的身不由己,被裹挟从贼的倒霉蛋。

    所以此时看到有悬挂着“明”字大旗的部队前来收复登州,他们立即果断决定投降。原本其中有些人还想依仗坚城拖上一两天看看形势的,不过在山顶上看到出战部队的下场之后也马上放弃了幻想。其中有一些反被吓破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跑了,他们几个倒还聪明,想想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索性就跪在这儿听候发落,请求朝廷开恩,予以招抚。

    不过这帮人所言是真是假,还需要周晟廖勇两位锦衣卫负责加以鉴别。是否承认他们属于及时悔悟,弃暗投明的起义份子,更要由孙昊赵翼这两位兵部主事加以判断——事实上,就在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无辜,如何一直在满心迫切的等待朝廷招抚时,后面跟进来的孙昊已是怒容满面:

    “招抚?朝廷先前屡次招抚,结局如何?一抚而六城陷,再抚而登州亡,三抚失了黄县,至莱州城下第四抚,朱谢两位大人双双遇害——时至今日,你们还有脸说出这个‘抚’字吗?”

    也难怪孙昊这么愤怒,这伙山东叛军自造反那天起就一直在喊着俺们要招抚,俺们要投降。然后每次都出尔反尔,若骗进城就大肆劫掠,若骗到官员就统统杀害……其不要脸和不讲信义的程度堪称历代反贼之最。

    偏偏朝廷中间还就有那么一批官员,开口闭口不离招安二字——平心而论,这其中钱谦益钱大才子的“光辉业绩”也起到了不小的激励作用,导致大批失意文人都指望靠两片嘴皮子再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立下那天大功劳,象老钱一样一步登天。

    结局当然是很悲惨的,估计孔有德他们自己也奇怪大明朝啥时候对叛乱军队这么有耐性了,说客来了一拨又一拨,杀都杀不完。直到后来登州莱州的惨状传到京师,为了招抚还先后搭进去山东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那帮文人这才清醒过来,算是认清了这帮叛匪不可挽救的本质……

    “解军门,此皆奸猾之徒,万不可为其所欺。此番我军器械精利,气势如虹,实乃无敌之师。一战便丧破敌胆,一举夺此坚城。正当趁此气势如虹之际,再接再厉,尽早恢复登州全境,拯黎民于水火之中。对于这些叛乱逆贼,则应斩草除根,彻底剪除奸佞,除恶务尽啊!”

    白天那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虽然让孙昊出了一回丑,却也令他对这支军队的信心达到最高点。在躲到侍从人群中换了一身衣裤之后,兵部主事孙太初已经完全恢复了原先那份十足傲气。

    那几名降将都吓坏了——朝廷制度文贵武贱,即使在军队里,若有文官在场,也多半是由他说了算,而武臣往往不敢顶撞。此时听到这位文臣态度竟是如此激烈,那些叛军将官愈发叩头如捣蒜,连连大叫冤枉不止。

    殊不知这支军队与众不同的——无论那孙昊怎么义愤填膺,他对解席将要作出的决断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后者只是把目光投向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受不受降,怎么个接受法,都要取决于参谋官的建议。

    这两位参谋的表现也很有意思,在听到那些降将自报姓名之后,他们俩便嘀嘀咕咕商议起来,还时不时摸出一本小册子对照一番。此时见解席转过头来,敖萨扬上前一步,点了点为首那降将道:

    “你刚才说你的名字叫马骢?原先是登州府的参将对吧?”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罪将正是马骢,原任登州参将……冤枉啊!我们自从被迫从贼以来,一直都守在这里,从来不曾出去荼毒百姓,也不敢去攻打朝廷领地,实在是不曾作恶,还望将军明察!”

    敖萨扬不置可否,翻了翻手中资料,又问道:

    “你似乎还有一个朋友,叫龚正祥的副将,应该也是和你抱着一样的心思吧?”

    这句话说出来,着实让那马骢吓得目瞪口呆——官军知道他和龚正祥的姓名职务并不稀奇,本来都是在兵部有档案记录的。但他们两个曾经一同密谋要重新逃回明军那边,只是听说上次放回去的孙元化被下了大狱才没敢行动——那应该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绝密,怎么眼前官军竟能一口道破?

    惊慌失措之下,那马骢再度重重一个头磕到地上:

    “实不敢欺瞒将军,龚兄弟与罪将等确实久有回归朝廷之念,唯顾念贼军势大,尚未敢实施尔……只是不知诸位将军从何得知?”

    稍顿了一顿,见对方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马骢又说道:

    “今日方知朝廷天威,实是深不可测……龚兄弟现正在登州城中,只要天兵一至,定然也会弃暗投明的。”

    “那么还有陈朝柱,龙韬,董溢,洪声,刘应宗,岳永升……这些人你可认识?”

    敖萨扬居然又报出一连串的名单,只惊得马骢两眼发直,想了好一阵子才承认说好像认识其中两个,也都是心怀忠义之士,但其他人就没听说过了……只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些官军会对他们的小小密谋如此清楚?倘若是有品级的武官也就罢了,可这里面有一人才只是小小队官啊,怎么朝廷居然也能知道?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解席也被吓了一跳,趁人不注意将庞雨拉到外间:

    “我说,你们情报组也太牛逼了,居然连这么详细的名单都搞到手,那先前怎么一点风都不漏?”

    庞雨却摇摇头:

    “不是情报组得来的,而是由文史组所提供——他们在史书上留名了。当登州府被包围的时候,以这马骢为首的十六个人想要伏杀孔有德,向官军投降,事泄失败,全部被杀。《崇祯长篇》中记载有这八个人的名字。”

    “……哦,这么说他的投降应该是比较可信了?”

    “不好说,后期被包围时的想法和现在可能不一样的……不过好歹也算是个烈士,总比完全不了解的人要可靠一点吧?”

    “好吧,那么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如此……这般……”

    两人在外间商议停当,一同走回厢房,此时敖萨扬已经成功把那帮子降将吓得惊慌失措,只以为朝廷天兵无所不知,一个个眼睛呆愣愣的,连求饶都不大敢了。

    对他们的处置当然要由解席来宣布,只听他咳嗽一声,放低声音,充满威严道:

    “我军奉令为大明朝剿灭叛逆,收复登州,朝廷给我们的命令只是平叛,可从没说过要行招抚之事!”

    眼见对面那几位神色大变,而旁边孙昊则是神色飞扬,接下来,解席的语气却是一转:

    “不过……看你们的态度还算诚恳——马骢你刚才说登州府城里也有想要投降的人是吧?”

    “是,是!其实还留守在府城这边的,大都是不愿从贼的。就是有些死硬贼党,白日间也差不多被打光了……”

    见有一线生机,那马骢自是竭力抓住,于是解席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就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带上你们的人,去府城里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活命,天亮之前把所有部队开出城来,向我军投降。记住,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天亮之后我军就将攻城。到时候任何胆敢停留在登州城里的军人,都将被视为铁杆叛逆,格杀勿论!”

    “是,是,罪将等定当竭力报效,一定会让朝廷兵不血刃收复登州。”

    听马骢说的这么肯定,庞雨在一旁冷笑一声: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总会有人不愿意投降的……眼下叛军还有一支大部队盘踞在莱州府那边。倘若有人还不肯死心,指望着那边主力的,你不妨跟他们分说明白:让他们趁着今晚赶紧朝那边逃跑好了,这一两天之内我们不会追击。反正登州根本之地已失,朝廷围剿之势已成,孔有德那伙人以后会怎么样,让他们不妨自己掂量掂量……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要注意!”

    庞雨的声音忽然转寒:

    “逃就逃了,要带上抢来的细软财物也无所谓,但如果有人胆敢趁乱放火杀戮,劫掠破坏城中设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不会去查具体是谁作的恶,只要当时在附近的都得死,逃得再远我们也会追杀到底——听懂了吗?”

    “……是,是,罪将等明白,倘若有人敢行劫掠纵火之事,我们一定会全力阻止的。”

    马骢等人战战兢兢领命下去,之后便在北纬的指派下,把这几个军官和水城中所有降军临时编成组队,大约有千把号人。在告知他们投降的具体方式后,便统统赶往府城那边作说客去了。为了让这帮人的“说服力”更强一点,甚至还允许他们带了些武器,反正在水城外面,怎么折腾都威胁不到这边了。

    所有叛军都给赶了出去,水城里顿时安静下来。各个连队在值守处安排好了警戒哨位之后,也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下。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登州府城里可就热闹起来。在把人放出后,解席他们几个就一直站在丹崖山最高处,举着望远镜朝那边眺望。只见马骢等人被放进城后不久,府城里街道上便处处可见火把亮光,来来回回不停有人在串联跑动,从马骢他们进入的北城门逐渐向全城蔓延。

    这种串联绝对不会是和平的,不时从某处黑暗街道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抑或是兵器交击与喊杀声响成一片……今晚的登州府,注定将是个不眠夜。

    “看来你的警告并没有发挥作用,指望那帮子乱军不杀人不放火实在是有点不现实啊。”

    从望远镜中看到府城中某些地方还是升腾起大片火光,解席有些丧气的对庞雨评价道,后者也只能无奈摊摊手:

    “没办法,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黑夜中不可能把部队投进城去,只有等明天天亮以后再去收拾残局了……哦,有人救火呢,看来那警告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

    确实,那些着火的地方很快便会出现大片扑救人影,看来马骢他们果然是把话带到了。城里虽然有些地方被点燃,但总算都能得到及时扑救,并未形成不可收拾的大火灾。

    如此熙熙攘攘的,一直闹到夜半时分,大约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忽见登州府城四门大开,无数打着灯球火把的兵士从里面鱼贯而出。从南门和西门走出去的人数较少,但非常混乱,还有不少骑马的将领,在匆匆窜出城门后,便朝着西南方,黄县与莱州府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而从东门和北门出来的部队就很多了,队形也要更整齐一些。只见他们小心翼翼绕过白天那片血腥沙场,在城外找了块空地,把武器堆在一起,之后便一排一排席地而坐,默默等待着天明后来自朝廷官军的处置。

    ——府城里的叛军除少数逃往莱州外,大部分都投降了。

    丹崖山顶的观景台上,已经站了大半夜的解席,北纬,庞雨,敖萨扬等人齐齐舒了一口气,大伙儿哈哈笑着互相击掌祝贺——“敲山震虎”计划获得完全成功,总算不用冲到城里打巷战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的火炮炸药威力虽大,却不适合用于巷战,除非不惜把整座登州府都夷为平地。要是那帮子叛军当真一心顽抗到底,他们也很难办的。

    “总算搞定了……”

    “好吧,大家赶紧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早好出去受降,接下来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呢!”

    “还睡个鬼啊,天都快亮了……正好在这蓬莱阁上看日出吧,等下凌晨时会有水雾,据说蓬莱十大景观之一的‘仙阁凌空’胜景就是这时候最好看。我以前到山东好几次都没见过,这回可要饱饱眼福。”

    一帮人嘻嘻哈哈谈论着走下山顶台阁,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吃点夜宵填填肚子。解席在这时候倒是相当细心了,让庞雨去把那几位明朝使者叫来一起吃东西——这几位明使不能参赞军机,说是很早就去休息了,但解席知道他们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果然,当庞雨来到安顿明使的那层廊道上时,看见周晟廖勇正趴在栏杆上朝登州府城那边张望,一见到庞雨便笑着向他祝贺,显然也看到了那边的状况。

    而两位文官的屋子里,赵翼居然真睡着了,呼噜声惊天动地,孙昊也趴在桌案上打盹儿,身下露出半截文书,庞雨一时好奇,走近看了几眼,果然是给上司的报告书。

    前面被遮住了没看到,庞雨只注意到最后一段:

    “……伏念琼州之军自月初受抚,自琼至鲁,仅半月即至;是日卯时上陆,申时与敌接战,数万贼军,旋踵即灭;酉时乃轻取水城,敌皆丧胆而束手归降;至夜亥时,诸贼出降。乃于一日之间,走马取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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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六 纳降

    虽然很忙,还是抽时间更新一节,呵呵

    能写一点算一点吧。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光终于劈开重重雾霭,照射到登州城头时,这座城市已经换了主人。

    也不知道是谁凑趣,居然已在城头旗杆上高高升起了一面“明”字大旗,迫不及待宣告大明王朝重新夺回了这座山东重镇的控制权——尽管这时候城里根本就是空空荡荡,连一个朝廷官军也看不见。

    水城那边,虽说解席他们不想表现的过于热切,但也没故意拖延,在天亮之后就全体出动开门纳降了。因为登州叛军反复无常的名声太坏,北纬首先调集了三个连队出城布置好应对措施,然后才让这边几位头目过去与叛军接洽。

    当解席等人走到那些叛军面前时,在夜风中坐了半宿的叛军忽然齐齐起身,“刷”的一下同时跪倒,以头碰地,又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投降姿势——他们果然是练过的。

    眼见有成千上万人同时朝着自己下跪,领略过这种感觉的人恐怕不多,身为现代人更是难以接受。于是庞雨敖萨扬等人都情不自禁后退几步避到一边,而当解席也想后退的时候,却被周晟等人一起在后面挡住:

    “解军门不可过谦!将军身为贵军之首,自是当得起如此大功。”

    老解只好站在原地受了这一拜,之后才见马骢等数人迎上前来,远远就抱拳弯下腰去:

    “罪将等幸不辱命,昨晚共说得一万一千余人反正,其余不肯降者,皆奔往黄县去了。”

    在他们身后还站了好几十个生面孔,都作军官打扮。马骢介绍说这些都是登州城里自愿弃暗投明的将领,其中为首一个正是先前被敖萨扬问起过的龚正祥,此时赶紧凑上来跪倒在地,接口连声说咱们这班人都是心怀忠义,只奈何找不到机会。朝廷官军先前几次进剿都还没靠到登州左近便被打退,他们想要临阵脱逃都没机会,只能在这城中苦熬。

    在这位龚副将带头之下,后面一干降将全都铿锵跪倒,纷纷为自己分辨。说得一个赛一个无辜,给人感觉这里的大明忠臣恐怕比紫禁城里还要多些。

    后来解席等人也懒得听他们罗嗦了,反正人跪在这里本身就表明了态度,只要他们肯服从琼海军的调度就好。事实上,昨晚在欢庆过后,再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坐到城外投降的叛军,这边一帮人心里都有点打鼓的——足足一万多人啊!比琼海镇和郑家军全部兵力加起来还要多一倍,万一压制不住被对方来个反客为主,那乐子可就大了。

    可是大菜已经端上了桌,吃不下也要吃。于是一帮子人在天亮之间紧急又开个小会,粗略商量了一个管理方式,其中最主要的策略就是以控制将领为主,将那几十个投降军官都利用起来——挥了挥手,老解将这帮人带至大队人马旁边,开始对降军进行重新编制。

    编制的方式很简单:每一百个人编为一队,找一名降将作为队长,分一面军旗给他,就算一个基本单位。至于这个百人队内部如何管理,则由队长自行决定——其中大部分仍是按明军惯例,五十人设一总旗,十人设一小旗。

    只是这些百人队的组成*人员却并非按照原来百户所人员编制,而是从整个一万多人中随机抽取,不管原来是什么亲朋好友关系,这时候全部打散重编,从而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串连的可能性,这样作为一个整体的队伍,其行动就只会服从上面的命令。

    其次就是对这一百多名百人队长实施平行管理——这些百人队长相互之间地位都是平等的,哪怕昨天出面劝降的马骢等人也是一样,不存在谁命令谁的问题。如果有任务需要两支以上的百人队去执行,则由琼海军派出的军官临时指定一位首领,但任务结束后其权力便自动丧失。这样安排的缺点是损失了效率,不过反正他们现在也并不要求效率,只要安稳就好。

    这些人员在被重新整编之后立即就投入到繁重工作中去——按照北纬他们的治军经验,要防止士兵捣蛋闹事,最好办法便是让他们精疲力竭。眼下登州府刚刚收复,城里犹自混乱不堪,城外则还有昨天战场没有收拾,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这现成的一万多劳动力正好被利用起来。

    在岸上局势稳定下来之后,石亦生林峰等“文职人员”都先后登陆上来,郑芝虎也兴冲冲带着一千步军过来凑热闹——他们昨晚虽然被允许进入水城。但当时天色已晚,他们郑家军执行的明军制度,天黑以后就不允许离营乱闯了,除非是冲到城里去放火抢劫。

    由北纬所控制的水城当然不会允许他们放肆,于是郑家人只好胡乱在小海岸边窝了一夜,天亮以后便赶紧出来寻找立功机会。可是跑出来一看……什么?登州已下,叛军全部投降了?郑芝虎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发青——他还想着进城去捞一把呢。

    好在这边很快调拨给他一个满意差事——让他率部监督三千降军打扫城外战场。这活儿在旁人看来既肮脏又辛苦,但郑家人干起来却是兴高采烈,因为琼海军这边答应把所有敌军的首级统统送给他们。

    大明朝历来以首级记军功,一颗敌人的脑袋就意味着若干白银。曾经是北边敌人的脑袋最贵,一颗脑袋就能换二十两纹银,东北次之,西蕃蛮夷再次,内地叛军垫底——叛军首级原先是不怎么值钱的,但随着孔有德几次三番击溃朝廷军队,又把莱州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如今这价目总算也涨上去了。加上他们福建军队是远道而来,客军在记功时要翻倍,这里的几千颗脑袋若都能报上去,倒也抵得上十数万两银子。

    唯一让郑芝虎感觉不太爽的是这里面还有不少能喘气的——按照和琼海军的约定,只要发现伤员就必须交给短毛的那位石大夫处理。而且他们还要负责帮助石大夫他们搭建医疗护理大棚。

    对于以石大夫为首的医疗人员,军队里一向是非常尊敬的,包括郑家军里也是一样,郑芝虎绝对不敢主动欺瞒他们。可一想到那些死掉叛贼的脑袋能换来白花花银子,而这些仅仅是因为侥幸才留了一口气的就居然要被抬到大棚里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要浪费自家的药材储备去治疗他们,这位蟒二爷心里面就不太平衡了。于是他私下里找到石大夫,和他商议说您老人家手下能不能松一松,把那些半死不活的就一并按死人对待算了,你们也好轻松点,回头奖赏银子咱再分你一份——反正这又不是杀良冒功,那些人也属于叛贼么。

    听到如此建议,在短毛中素来也以腹黑出名的石大夫抱着双臂看了郑芝虎半响,忽然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听说郑二爷你还没子嗣吧?”

    “呃?……是没有呢,几个婆娘都不中用。”

    郑芝虎愕然回应道,然后石大夫又一句话便让他傻眼了:

    “那么难道你不想积点阴德吗?”

    “呃……俺懂了。”

    于是郑芝虎掉头就走,非但不再参与手下割脑袋的事情,他甚至还抽空去蓬莱阁转了一圈,给见到的每一尊神像都烧了好几柱高香,外加丰厚布施……后来有人帮他算了一笔帐,发现这次出兵他非但没捞到银子,好像还亏了一点,不过郑芝虎自己却一点不在乎。

    除了昨日战场上的伤员,医疗大棚还收治了许多降军中的旧伤员和重病号,包括登州城里的老百姓也可以把人抬来医治。石医生这次原本是带了十多名学徒随军出征,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够用了。解席临时把部队里配属的卫生员都调拨给他,但依然远不能满足需求。于是又从降军中调拨了十个百人队,一千名士兵去协助他们,在实践中接受基本护理方面的培训。

    和以往几次的经历类似,对于叛军伤员的救护工作在所有降军中很快便显露出极好的安抚效果——那些投降部队在看到己方伤者都能得到良好照顾以后,他们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全都放松下来。不但承担救助工作的降军表现踊跃,负责干其它活儿的也积极了不少。

    收拾城外战场用掉了约三分之一的人手,另外三分之一则被用于城内。由庞雨和敖萨扬两人各自率领两千人手分别从东西两门进入登州府,然后便以里坊为单位,分别安排各个百人队打扫街道,包干清理,确保城市卫生——这一点非常重要。说来作孽,最后他们在登州城里清理出的尸体竟然一点不比外面战场上少,而且很多都是从河塘,水井中掏出来,大都为女性……如果不及时清理掉,城里多半会发生大疫。

    最后剩下的几千人都被派去搭建营地,这一万多降军肯定不会再放到城里驻扎了,全在城外待着。营地就安排在水城附近,靠近海边,有什么问题可以从水城与海上两路同时镇压,也不怕那帮人再作怪。

    ——如果有人力资源专家阿德在这里,想必会有更好的组织策略。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v

三七七 乘胜追击

    对于登州城里的老百姓来说,崇祯五年八月十一丙子,也就是公历一六三二年九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委实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从白天起城里就有点不对劲,有人偷偷传言说远远听到了火炮声音——作为大明最主要的火炮生产基地,本地老百姓对于开炮的声音并不陌生。而城中叛军也不象原先那样无所事事到处扰民,而是开始显露出一丝慌乱迹象。

    ——难道又有官军来了?城里有人开始做各种猜测,不过一开始谁都没抱太大指望,大多数人都知道现在莱州城还被包围着,朝廷若派官军肯定先解莱州之围,而在莱州府那边的官道被打通之前,朝廷大军也过不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原本很渺茫的希望却在渐渐变大,城中叛军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慌乱举动更是加剧了这种猜测,据消息灵通人士说有一支官军竟然从海上登陆,正气势汹汹直扑府城而来。

    城里的叛军首领先还竭力试图弹压这些流言,但很快,被匆匆关闭的城门与紧急集合起来的军队便证实了这些猜测,而且从城外传来的火铳射击之声也越来越近,城中百姓按惯例都躲藏到家中,心底自是忐忑不安——朝廷官军过来虽是好事,但大明军队的德行也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就算官兵能打进城来,以后会是个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到了下午时分,城中叛军似乎忍耐不住,抢先乱糟糟杀出城去,而外面的爆炸之声也愈发响亮,先是从海面上传来,渐渐陆上也开始,最后是海面陆上皆响成一片,即使在距离战场最偏远的府城最西南面,也能听到那延绵不绝的铳炮之声,仿佛过年时的爆竹一般。相比之下,平时打仗时的金鼓呼喊已被完全掩盖。

    到了这时候,哪怕最迟钝,最没有头脑的人也能料想得到:这必然是官军来了,正在外头与叛军激战有些人家悄悄在家里燃起了香烛,祈祷天神护佑,这回的官军不要再被打跑。

    而更多的老百姓,则是缩在屋中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木然等待着那不可知的命运。

    战至申时,铳炮声骤然密集大作,仿佛狂风骤雨。更有那么一会儿,几十响巨大轰鸣接连爆发,竟然连成了一声,整座登州城都在微微颤动而就在那一瞬间之后,战场上爆炸轰鸣又骤然停歇,直到这时方能听见人声——只听到千百人在呼啸哭喊……随着西北城门打开,无数残兵败卒惊恐涌入,口中惊呼乱叫,但都只有一个意思:“败了”

    是官军打赢了?老百姓们小心透过门缝里观察到的景象似乎完全证明这一点,但这支古怪的官军却并未趁机夺城,反而又没了声息。

    这一天的晚上,登州城里充满了某种诡异气氛,前半夜是打了败仗的叛军在啼哭嚎叫,到后半夜则换成了各种喧闹,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平民只能把头蒙在被窝里,祈祷天上神佛保佑,自家那扇单薄木板门别被人一脚踹开——那就意味着又一轮的抢劫和**,甚至是屠杀。

    在提心吊胆中勉强度过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却感觉到府城中呈现出另外一种诡异的平静。有几个胆大汉子卸了门闩出去张望,才发现就在这一夜之间,那些杀千刀的叛军竟然已全数离开了府城,不留一人

    只有几面皱巴巴的“明”字大旗,在城楼与旗杆上高高飘扬。

    到了中午时分,当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大着胆子走上街头,有些意外的发现这城里真没军队,全都跑光了。不过当他们注意到多达上万人的叛军并未远去,却都聚集在城外时,紧张之感又在城中弥漫开来。

    好在没用多久他们就看明白——那些人是在向官军投降呢。当海滩这边在给投降叛军重新编组时,登州府城墙上已经站上了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不时传来欢呼颂佑之声。只有当庞雨敖萨扬率领几千名叛军入城准备收拾残局时,那些百姓又慌乱了一阵——当然,在看到这次进来的部队只管打扫清理街道,而且又从贴满城中,落款为“大明琼海镇”的安民告示上了解到登州确实已被朝廷官军光复之后,这种慌乱很快便平息下去。

    此后数天,登州府中的气氛逐渐平和下来,琼海军故意在这最初几天里不与城中平民多作接触,以免那些饱受乱军之苦的老百姓把怨气撒到他们头上——事实上,当那些老百姓确认叛军俘虏已经无力对他们造成伤害之后,要求报复的声音也开始渐渐流传出来。有好几次,当那些叛军俘虏在城里清淤掩埋尸体的时候,竟然遭到一些小毛孩子用石头和土块投掷,虽然还没有大人敢这么做,但眼中的仇恨目光却已是相当明显。

    负责城内事务的庞雨敖萨扬都是精明人物,自然不会忽视这些迹象,两人返回水城和解席凌宁老石他们商量如何摆脱这一窘境。有人主张是不是再搞一场公审公判大会,从那些叛军里挑几个罪大恶极的抛出来让老百姓出出气?反正是叛军欠下的孽债,咱琼海军可没必要替他们挡灾。

    “公审公判大会是要搞的,但现在恐怕不太合适。”庞雨对此倒是早有打算,“说实话,真正手上血债累累的,那天晚上也不敢留下来,早跑到莱阳黄县一带去跟孔有德会合了。从留下来投降的叛军中间挑选替罪羊不太容易,也很难让老百姓真正信服。”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追到莱阳去把剩下那些顽匪都抓回来审判吗?”

    有人开玩笑般说道,却不料庞雨一本正经点头称是:

    “我正有此意。”

    这下子大伙儿都发愣了——他们允诺大明的只是帮助其夺回登州府,军事组和委员会给的任务也只要求拿下登州,尽量动员这里的难民向南方迁移,全歼山东叛军并不在目标范围之内。

    更何况根据史实资料,就在这几天内,明军主力便会获得对叛军的决定性胜利,和历史上叛军有后路可退不同,眼下丧失了根本之地的叛军已是无根之木,就算琼海军不再插手,他们的覆灭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琼海军又不在乎朝廷的军功,何必再去跟辽东军他们抢这一茬?

    面对大伙儿疑惑的目光,庞雨只说了一句话:

    “叛军主力仍在,他们多半会来夺城的。而我们现在只能主动进攻,因为光靠咱这两千人根本不能打守城战,这边两座城,十多万百姓,还有一万多俘虏,都是咱们的累赘”

    大家考虑一阵,渐渐理解了庞参谋官的意思——不管历史上那场沙河之战有没有打,结局如何,当前叛军主力的下一步行动肯定是要把老窝夺回去。正常情况下守城部队是占便宜的,但对当前的琼海军却是个例外。倘若对方派遣大军来攻,水城作为当前的主基地肯定要派上两三个连队,至少六七百的兵力留守,然后让剩下一千多全去防守府城?那恐怕连城墙都站不满,更不用说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机动力量应付突发事件了。

    “也许可以让郑家军和这边的俘虏协助我们守城?”

    有人这样提议道,但还不等别人反驳他自己便收回了建议——对于手头的郑家盟友和一万多叛军俘虏,按照他们短毛军的一贯思路:可以使用,但不能依靠,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绝对不把己方安危寄托在这些还不能完全控制的人员身上。

    让投诚部队协助城防,把琼海军兵力解放出来自由行动,也算一种思路,可当叛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举动。万一到时候他们重新闹腾起来,或者哪怕是来个临阵逃脱,都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至少,登州府城将重新成为双方争夺的战场,他们先前辛苦保全城市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降兵和郑家军不是不可以用,但不能用他们打仗。所以我们才要主动出击,把敌人赶得远远的。”

    “总之就是不能让战场留在这附近,对吧?”

    解席很快理解了庞雨的意图,沉吟着盘算起来:

    “如果再要杀出去打一仗的话……关键是弹药够不够了?”

    ——现代热兵器战争,火枪火炮铺天盖地,打起来是过瘾的,可弹药消耗起来那也快的可怕。他们自海南冲到此地,就前些天才打了一仗,事后统计上来的弹药消耗量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竟然用掉了全军将近五分之一的军火储备尤其是各类炮弹消耗量巨大,海军的“战列线”实在是个太奢侈的玩意儿。

    “还行吧,咱们弹药存量还有百分之八十左右,老马他们又把实心弹都尽量回收了,这样规模的战役再打个两三场问题也不大——但我想山东叛军是肯定经不住这么多次打击的。”

    负责后勤的林峰比较乐观,这让大伙儿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开始具体商议出兵计划,在分配停当之后,他们便向随军的几位明朝使者通报了琼海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我琼海镇官兵将不辞辛劳,乘胜追击,彻底消灭匪首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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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被改变的历史

    计划确定之后,行动起来就非常快——在休整了数天之后,十月四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廿一丙戌,解席,庞雨,敖萨扬,马千山等人率领全军两千将士开出登州府,向着西南方向的黄县进军。

    本着坚决不分兵,绝对不削弱己方实力的原则,他们把陆军部队全拉出来了。登州这边谁来留守呢——凌宁的海兵队。后者手下只有九百多人,扣除不可或缺的船工水手以及船上护卫,能抽调上岸的陆战队员不超过三百,这是一个相当薄弱的数字。

    不过对于凌宁来说,他能调用的人力资源其实很充足——那一万多降军是受他节制的。只要这批人不闹事,不造反,靠这一万多人控制登州府城也不是很困难。而且海军方面早就得到过嘱咐:万一有什么不测之处,陆战队只需要控制好水城就行。实在守不住了就上船撤退,对于登州府城不用坚守——“就权当咱没来过好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负责任,但相对于登州府在历史上所受到的荼毒,眼下情况已是大大好转,只要想到这些,穿越众心里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除了三百多短毛军外,在水城中还驻扎有郑芝虎的千把部下,尽管这位蟒二爷本身其实是很想跟着继续深入内陆混战功的,不过他自家人知自家事——郑家军在海上固然生龙活虎无人可敌,上了陆地却都成软脚虾了。就算解老大肯罩他,到时候千军万马冲突起来,人家短毛军自己才两千多人,恐怕也顾不上。郑芝虎自称“蟒二”,性子却并不鲁莽,还是留在海边,随时能上船入海的地方比较安全。

    对于琼海军的主动进取,那几位大明使者自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他们对于短毛仅留下海军和郑家军防守登州城颇感疑虑,对这边敢于大胆使用投降部队的做法更是难以接受。相对于短毛的淡然态度,这几位明朝官员都相当看重率先夺取这座城市的政治意义,作为大明朝首批踏入叛军老巢的官员,他们可不想轻易放弃这份已经到手的巨大功勋。

    于是在出兵之前,那位孙昊孙太初前来找到解席庞雨二人,跟他们唧唧歪歪扯了半天废话,最后终于透露来意——这老兄竟然想要琼州军留给自己一千兵马驻守登州,说是可以为贵军看守后路。

    “若是一千太多的话,八百……七百也行,最少最少不能低于六百了。本官已经精密计算过,只要贵军肯借我六百精锐,本官定可将这登州府守的稳如泰山”

    望着孙昊那张兴奋的脸,解席庞雨却是面面相觑——这大明朝的读书人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仿佛由他们控制军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到现在还摆不正自己位置的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庞雨死命拉住,暴怒的解席早就大巴掌扇上去了,最后孙昊是连滚带爬逃出了军营帐篷。

    于是当琼州陆军离开登州府,向着西南方向的黄县进军时,军中只有三位大明使者继续随军了——周晟,廖勇,以及赵翼。孙昊实现了他的部分愿望——很郁闷的被留下来为大明朝“据守州府”,尽管他手中除了几个家丁仆役外根本没有一兵一卒,短毛连降军都没给派他一队。

    黄县距离登州府非常近,才不过六七十里地,若急行军的话一天即可抵达。而这里也是山东叛军所占据的最后一座大县城,只要攻下此地,叛军就很难再找到一处具备城墙的据点了。

    不过这回琼海军的行军速度很慢,因为这里的道路太差,而他们这次带的火炮又太多。五个步兵连居然配备了三个炮兵连,这个比例远远高于正常部队。加上这回没有设置后勤补给线,所有弹药粮食物资都是随军一起行动,上百辆大车排成长长一列,想快也快不起来的——这还幸亏山东牲口多,他们在登州府征集到了大批牲畜拉车,否则纯火器部队那么多辎重还不好搬运呢。

    周晟对于短毛居然采取如此笨拙的行军方式大感诧异,在他看来以琼州军的行军能力,完全可以把部队分成两部分,抽调出一支精锐力量轻装前进,只要一日即可抵达黄县城下展开攻击。凭这边精利无敌的火铳器械,就算拿不下县城,敌军也威胁不到他们。

    “贵军只要有四五百人结成圈阵,在弹药不虞的情况下,哪怕贼军数万人也奈何不得,又何必如此谨慎?”

    面对周晟的疑问,参谋官庞雨则反问道:

    “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把四五百人送进敌军包围圈?”

    “兵贵神速啊——倘若贼众大部仍在莱芜的话,以贵军之锐,一支五百人的精兵足以拿下黄县。届时有县城在手,哪怕面对敌军大队,无论战守皆操之于我,岂不从容?倘若事有不谐,贼众主力已还,贵军这五百人顶在前面,一两天内也足以令敌不可越雷池一步。待后方援军大至,自可一鼓破敌。”

    周晟的分析不能说没道理,但庞雨听后只是连连摇头:

    “你这还是冷兵器时代,以夺城占地为核心目标的战术,和我们的作战方式不符。”

    “哦?那贵军常用的战术为何?”

    周晟有些不大服气的挑了挑眉毛,庞雨笑笑:

    “很简单啊——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如非必要决不分兵。”

    “所以就这样猬集成一团?”

    周晟看看四周,微微摇头:

    “这样一来战力倒是可以保证了,但行动太慢,目标又太过于明显。倘若那叛贼首脑足够狡猾,避开我军之锋锐,分兵多路击我薄弱之处,岂不是很被动?”

    庞雨还没来得及答话,前头听见他们交谈的解席已是回头一声大笑:

    “哈,避开锋锐?说得轻巧——我们就是冲着黄县去的,他们能把县城搬走吗?至于弱点,这次压根儿没有补给线,运输车队全部随军走,哪儿来的薄弱之处——登州府城?咱们现在可是卡在官道上,倘若孔有德让他的部队绕个大圈子躲开咱们这两千多人,而从野地里吃辛吃苦爬去攻打登州府,我看他这大头领也作不安稳了。”

    “据下官所知,贼军应是以李九成为首脑,孔有德不过副贰而已。”

    周晟哑然,而旁边廖勇想寻老解一个小破绽来稍稍找回点面子,但解席并不理会,仍旧总结道:

    “所以说,正面作战的能力才是根本,像大明军在辽东屡屡吃亏,就是正面作战不行”

    对此周晟等人只好笑笑,确实——琼州军战力极强,两千多人就足以打垮叛军主力,他现在对此是深信不疑了,可叛军不会相信啊。就算有登州府跑去的残匪通风报信,贼军头目在没有亲眼见识到以前肯定也不会信——正如他们这些明朝官员最初的态度一样。只有亲自体会过才会知道厉害,不过到那时候已经没空后悔了。

    所以这两千琼州军直不笼统一头撞过去,对方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的应对多半还是正面迎击。叛军不比官军,首领的威望非常重要。若是被两千人吓得弃城或绕路,那这个头目确实也干不长了。

    其实周廖二人身为武官,不同于孙昊那等纸上谈兵之辈,他们又何尝不知短毛的战术乃是最标准的正攻法。平平淡淡把部队拉过去跟敌军打一仗,简简单单把问题解决掉……对于这支破坏力强悍到恐怖的军队而言,攻城略地确实没有意义,否则他们根本就不用从登州府出来。安心守着那座大城最是稳妥不过。

    只是先前琼州军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遐想——这支军队的武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必要再那么小心谨慎呢?就连孙昊这个文人都敢自称只要给他六百短毛军便可将登州守的固若金汤,周晟这等武人心里自然只有更加热切。

    不过他们没孙昊那么自信,敢于大模大样去直接向短毛要兵。他们只是从侧面竭力劝说,试图让这几位短毛军的将官更积极灵活一些,别搞得那么保守。廖勇甚至表示,哪怕只分出个一两百人在周边游走掩护,有他从旁襄助提醒,也有充足把握阻拦住敌军,使其不可能从侧边绕过。

    只可惜解席庞雨这几位对于兵权都看得死紧,对于任何试图分散己方兵力的建议更是深恶痛绝。无论周晟他们如何劝说,反复指出这样抱成一团的死板行军方式会给敌军行使各种策略带来很多便利,短毛们都坚决不肯松口。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战术再怎么精妙,野战打不过什么都是假的。任他妙计千条,我自一路平推”

    …………

    无论道路再怎么差劲,装备再怎么笨重,在这山东平原上,琼海军保证一天二三十里的行军速度还是没问题的。到中午时找来向导一问,预计明日便可抵达黄县。

    当天下午,全军与早已前出至此,负责观察敌军动向的北纬侦察大队会合,而北纬一见到解席等人,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历史被改变了,史书上记载的那场沙河大战没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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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九 新的形势

    三七九的形势

    北纬所率领的侦察兵大队,自叛军撤离登州后便一直尾随在后监视他们,一直跟到黄县附近潜伏下来,随时关注着敌军动向以防他们突然反攻,搞得后方措手不及

    以这位北大酷哥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光躲在远处观察——事实上这几天他连黄县县城都进去过好几趟了,还先后抓了舌头若干,打听到了不少最的军情,此时正好提出来供众人分析

    他打听到的最重要一个消息,便是那场决定山东战局的沙河大战居然已经不存在了——压根儿就没能打起来如果按“正常”的历史进程:叛军与明军双方应在公历十月二日,即农历八月十九那天开战,明军获胜然而这回,由于琼州军于公历九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二就夺取了登州府城,对于如此至关重要的消息,叛军自然是快马加鞭直报中枢结果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一听到消息便立刻果断撤围莱州,恰恰于十八日,大战开打的前一天组织全军撤走

    如果明军能聪明一些趁机掩杀的话,有骑兵众多的辽镇军马,有祖大弼,祖宽,金国奇,靳国臣这一干辽军猛将奋勇当先,叛军肯定会面临一场大溃败只可惜大明朝的官军历来动作缓慢,而且又是由一帮子文官和太监掌握决定权,在现对手主动撤退的第一反应不是追击而是考虑有没有埋伏在这犹豫之间,就让叛军从容撤走了

    等到负责平叛的山东行营切实得到登州城光复的消息,则要比叛军迟了整整三天——也算他们倒霉,琼海军中负责与大明朝廷联络那几位大明使者手底下都没什么人在夺占了登州府城之后,锦衣卫脑廖勇只派出一名手下潜越叛军防线去向山东行营汇报战况,却一直未能送达,估计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后来山东行营得到消息的渠道,竟然还是来自于从京师所派来的六百里加急捷报——兵部主事孙昊写给朝廷的奏报乃是走的海路,由熟门熟路的郑芝虎派船走天津港上岸直送京师,两天即到北京城内上至天子,下至黎庶都是一片欢腾,可朝廷中的派系斗争却从来不会平息——兵部有几位大佬想到山东行营兵强马壮,却让一支远道而来的南方偏师抢先建此奇功,实在不是滋味儿,于是便派人前往山东行营催战,行营诸将这才听到这个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消息,也终于领悟过来:对手为何会突然后退

    不难猜测,当这则“捷报”传到山东行营时,所带来的决不仅仅是欣喜大概也只有山东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等文官可能还会真心高兴一下;监军高起潜,吕直等人可能无所谓;而对于总兵祖大弼,吴襄,刘泽清等那一干指望着赚军功往上爬的丘八们,这可是夺走他们身上衣口中食,此次平叛战役的最大功勋已经没有了……

    抢功心切的辽东军当即全军尽出,狠狠追杀了一段,干掉不少被孔有德留下来作为肉盾牺牲的杂牌步兵,但却已经丧失了追击的最佳时段,还是让大部敌军成功逃走了即使有莱州城内居民敲锣打鼓感谢“天兵”解围,也不能缓解他们的郁闷心情

    在历史上他们的度本就很快:农历八月十三出兵,十九日打赢沙河之战,至二十八日左右乃乘胜追击,兵进黄县——按照明军的效率,这已经是非常快了而现在当然不可能拖延,据北纬所擒拿到的几个叛军探子交待:憋红了眼的山东行营军已尽数开拔,正急向黄县开来预计在很快便会抵达此地,甚至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之内

    “看来历史上的沙河决胜要变成黄县决胜了……而且我们很可能当其冲”

    一听到北纬带来的那些消息,庞雨立即做出判断——黄县之战本就不可避免,史载明军在此本就与叛军又大打了一仗,再次大胜之,斩一万三千,俘虏八百多,坠海而死者不计其数,然后叛军才彻底丧失了信心,退回登州城死守,再也不敢野战而在当前的形势下,叛军未遭败绩,实力还相当完整,主要的是自信心尚在,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而根据北纬这几天来的观察,从莱州地区撤回的叛军最初大都为骑兵,显然都是叛军的核心力量这几天来步兵数量也在渐渐增加,这些能在短时间内从莱州前线跑回来的人最起码体力不差,肯定都属于青壮如今聚集在黄县周边的叛军数量虽然还没有达到他们自称的“十万大军”,五六万总是有的

    为要命的是,关于这支叛军主力部队的动向,只要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就不难作出判断:眼下叛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数万人马都聚集在那处黄县,人吃马嚼光每天的粮食消耗便是个大难题,拖延下去肯定没什么前途的要想生存下去,叛军的最佳策略肯定不是回头去和抢功心切的辽东明军死磕,而是顺势北上,打垮背后那支兵力薄弱,只有区区三千余人的南方军,夺回登州府,倚城死守

    俗话说“归师勿遏”,对于一支数量庞大,又急于逃回老窝的哀兵,如果换了其他明军,与其正面对抗还是有相当风险的然而琼州军却没有后退余地,他们倒不怕正面对抗,只是这样一来,免不得要以两千之众硬顶对方数万大军的猛攻,这正是参谋组预先要尽力避免的局面

    “倒霉,我们好像攻的有些急了,早知道迟几天登陆夺城就好了不好意思啊,伙计们,时间算太死了”

    庞雨很有点后悔,他原来的想法是掐算好时间,等这边夺取府城的消息传过去,那头沙河大战也差不多打完了,这样叛军实力已然大损,纵使回头也不足为患

    而另一方面,当初作此谋划的最主要原因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正巧在双方大战时这消息传至战场,那可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了

    ——想象一下,正当前方两军正在激战,大明将士们盔残剑折,都是疲乏到了极点的时候,有那么一位骑士横空而出,高举一面“琼”字大旗一路奔行,为全军带来登州已然光复,敌军老巢已失的大好消息……而叛军则是军心大乱,自相踩踏死伤无数溃不成军,官军沿途追杀斩过万——所有这一切都是有赖琼州军威名所至,被战场上几万人同声传颂,那将是何等的光荣与骄傲

    ……所以廖勇所派出的那名手下,特地让他把“琼”字旗带在身边了,可惜没能及时赶到而叛军方面得到消息又偏偏早了那么一天最让人无奈的是:号称大明第一镇的关宁铁骑居然迟缓到能让好几万敌军在眼皮子底下从容撤退,实在是令人扼腕

    “哎,看来这种高难度动作,队伍里头没有一个姓萧的还就是玩不转哪……”

    庞雨低声咕哝了一句,回头见敖萨扬捧着那本“文史纪录”又翻了几页,随后便珍而重之将其收到硬皮革的公文包里,见庞雨看过来只笑了笑,扶一扶眼镜:

    “下面用不上它啦,金手指阶段已然结束”

    “接下来可就要完全靠我们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这次到山东本就是存了打一场硬仗的心思,眼下这个机会,正好锻炼部队”

    作为全军统帅的解席依旧信心满满,对于参谋官的失误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明军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就由我们亲手去把叛军打垮,也算是尽我解某人对家乡父老祖辈的心意……好啦兄弟们,今夜且安心休息,待明天出手,搞定他们”

    …………

    为了防止夜间遭到敌军突袭,按照曾国藩“结硬寨”的好习惯,琼海军在下午天色尚早时便开始安营扎寨,士兵们挖掘堑壕修筑土墙,迅在天黑之前布设出一座防护能力相当强悍的宿营地来

    起初时在那几位明使眼中,琼州军的营地很不正规——除了几座木制高哨塔外,整片营地只是用挖土形成的壕沟和胸墙作为掩护,连道最起码的木头寨墙都没有,这样的营垒能挡住敌军冲击吗?他们对此是很有疑问的

    不过这几位现在都已经比较识相,不敢再随意评论短毛的行为果然,不久之后他们便看见短毛军开始在营地最外围布设一种古怪的防护器具——用金属丝编成的铁线,上面枝枝丫丫尽是尖刺,团成一个个大圆卷儿,布设时只需要松松垮垮的拉开来,用木桩子固定住两头,并在中间打上几根支撑,便形成一道相当险恶的阻碍前后布置个两三层,上面挂些铃铛,再往中间地上撒上一层铁蒺藜……

    如此一来,外面人再想要钻过来,可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了

    累死了,一直忙于复习,还专门报名去上课补习

    到五月中旬考完试就好了,我也希望能早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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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十 作一块绊脚石!

    三八十 作一块绊脚石!

    “原来这些铁丝是这样用的……当作鹿角荆棘啊,倒是简单明了。”

    廖勇先前在船上就看见过这大卷大卷的铁丝网,当时不知道作何用途,现在明白了。敢情这玩意儿就相当于大明军所使用的荆棘拒马。旁边赵翼先是眼红了一阵,但随即便摇头叹息:

    “好东西啊,不过可惜咱大明用不起——也只有短毛才那么奢侈,能够完全用铁来做荆棘护栅。咱们若有这么多铁,还不如多打造些枪矛刀剑呢。”

    “这东西也只对琼州军这种纯火器的部队有用,他们可以直接打击墙外之敌。一般近身兵无法上去防守。”

    周晟想得最多,已经领会到琼州军的守寨法——琼海军先前挖堑壕,堆土墙并不是用来防备敌军冲阵的,而仅仅是用来防护对方的弓箭,火炮等远程兵器而已。在最外围布设了这些铁丝网之后,进攻部队就无法直接冲进来打肉搏了。这些铁丝网并非坚不可摧,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想办法破坏或移走,但这整个过程都将暴露于琼州军的火器威胁之下。而以琼州军的火力强度,相信不会有人能从容完成这项工作的。

    “现在这营地算是固若金汤了……不过用一晚上的临时营地而已,这么大费周章的干什么?”

    现在他们反倒有些觉得短毛太浪费了,搞座行营都要耗费这么多铁。不过当天夜里这种布置就立即起到了作用——午夜时分,还真一批胆大不要命的陌生人员悄悄靠近,并试图钻进营区里。但那些人无法从下面钻过来——地上尽是铁蒺藜,又从没接受过翻越铁丝网的训练,很快便弄响了铁丝网上的铃铛。

    铃铛一响,值守巡逻人员立即过来,而哨塔上面的卫兵也立刻把探照灯点燃,光柱很快便旋转至此,这些探照灯是用非常巨大的煤油灯发光,后面用碗形镀银金属板加以反射,亮度虽然远比不上近现代以碳棒电弧发光的射灯,比灯笼火把之类可要强得多。

    明亮光柱之下,只见十多个黑衣黑裤的武装人员正鬼鬼祟祟聚集在营地边缘某处,试图营救他们“挂”在铁丝网上面进退不得的几名同伙。恰好负责今晚值夜部队的胡凯乐于助人,又是个爽利性子,压根儿懒得去追查这批人的身份来意,干脆直接下令用火枪帮他们解决困难……

    “嘭嘭嘭嘭”几声枪响之后,幸存下来的黑衣人不再奢望救援同伴,连滚带爬钻进夜幕里跑掉了。这边枪声虽然震动全营,但各部队依然保持原先态势,除了值更人员,没有一个离开营帐的。

    周晟廖勇赵翼三人都被枪声惊醒,廖勇从帐篷里探出个脑袋来四处看了看,见周围一切如常,就没敢出去——琼州军夜间管理非常严格,即使他们这些明使身份超然,若没有合理缘由在营中乱窜一样要受到惩处。这方面其实大明军中也是一样,任何只要是纪律严格的部队,入夜之后除了更鼓口令之外就听不见其它声音。

    中军主帐里,正在商议军情的解席等人自然也都听见了枪声,不过他们都没动弹——倘若胡凯控制不住局势,哨塔上自然会有警报拉起,枪响本身说明不了什么。几个人只略略一怔之后,便依旧将注意力转向桌上地图:

    “从目前两方三军的形势看,我军数量最少,位置最险,明显是最好捏的软柿子——倘若我是对方主帅,肯定也想着先收拾掉咱们,再回头对付大明山东行营。”

    在对照了北纬所纪录下的书面讯息,并经过一番详细分析之后,庞雨再度确认他白天的判断——叛军肯定会把这边当成主要目标。毕竟不管怎么看,只有区区两三千兵马而且背靠大海没有后方可依托的琼州军都属于最弱一方,即使有从登州逃去的败军向他们哭诉说这边如何强悍,也不会有多大效果——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人类总是很难相信超出自己想象力的事情。

    当然他们肯定会为此后悔的,但到那时候就已经迟了。

    “对手的行动,我们只能预测,无非按最坏情况打算而已。关键是我们自己的行动,可要仔细一些了——下一步参谋组作何打算?”

    “两千人,不敢分兵,也就玩不出什么复杂战术。我们的建议是找个合适地方,作为一块绊脚石头,死死堵住黄县通往登州府的道路,不让叛军有机会威胁到后面府城,仅此而已。”

    对于解席的询问,敖萨扬开口回应,旁边马千山皱眉道:

    “山东平原不是什么险要之地,地势大多平坦,我们纵使堵死了一条路,对方难道不能从其它道路过去,或者干脆野外绕行?”

    “野外绕行可没那么轻松。”

    边上庞雨嘿嘿笑道:

    “山东这边说起来地势平坦,可官道之外到处都是乱石杂木,步兵还能走走,马匹车辆之类就麻烦了。而且大兵团行军时保持队形至关重要,只能沿着道路前进的。所以我们只要堵住了官道,对方除非愿意把几万人分散开来,并且把辎重车辆和马匹统统放弃,否则就绕过不去。”

    “至于其它道路……根据侦察大队的报告,以及地图所示,这一带往内陆并没什么大村镇,也没有足够宽阔的道路,登黄之间唯一一条可通大军的官道就在咱们脚底下。只要此路不通,对方想要绕过我们,除非是向东深入内陆几十公里,抵达一处名为杨家店的小村庄,然后北上,再走差不多同样距离才能抵达登州,其间还要翻越一座名为龙山的丘陵……时间和路程都将大大增加,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对方肯定不会作此选择。”

    旁边敖萨扬也扶一扶眼镜微笑补充道,他是喜欢按照文牍资料制定计划的人,虽然原来那本文史纪录用不上了,他却依然能抱着侦察报告和地图集等资料,看得津津有味。

    两位参谋的意见很明显打动了众人,大家互相看看,眼中都显出赞同之意。此时侦察队长北纬又添了一句话,愈发坚定了大家的决心:

    “如果要寻找阻击阵地的话,我倒有个不错的位置——再往前大约十多里地,有一处不错的地形,恰巧在黄水河渡口边上,周边纵有小路也都要集中到此地过河,很适合用来设立阻击阵地。”

    对于北纬的所提出的位置,敖萨扬立即在地图上标出了相应地点:

    “我们先前已经注意到此处,只是那个位置距离黄县有点近,又是要害之地,我们夺占之后肯定会大大刺激对手。一旦在那里立足,接下来恐怕立刻就要陷入接连不断的恶战了。”

    “反正迟早要打,有什么好忌讳的。根据那些俘虏的交待,先前沙河之战虽然没能打起来,明军的战意倒比原先更加增强了。我们只需要在那里阻拦住叛军几天,等后方明军也赶到,到时候两面这么一夹……”

    北纬双手合拢,作了个挤压的手势,嘿嘿冷笑一声。而一直没吭声的解席则对照着地图,略加思量之后便果断拍板,采纳了侦察队长的建言:

    “很好,就这么办咱们就去黄水河渡口,安心做一块绊脚石”

    …………

    有坚固的营寨保护,虽是身处险地,这一晚上全军休息的都不错。至次日清晨,大伙儿起床梳洗时,才有人出去看看热闹——从铁丝网上抬下来五六具尸体,附近也有好几个被打死的,总共十余人,执勤人员正在挖坑掩埋他们。旁边还胡乱丢弃着一些油罐火球等物,大约是趁着天黑想来袭扰的,结果却偷鸡不着蚀把米。

    身为锦衣卫的周廖二人借着“协助查验”的名义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那是属于叛军的“夜不收”探马。叛军制度与大明军类似,这些“夜不收”肯定都是叛军中的精锐,非弓马娴熟,艺高胆大者不可担任,否则也不敢以区区数十人就跑来袭扰军营。这一下子被打死十几个,也不算小损失了。

    两人一边为那些叛军探马的坏运气感到“遗憾”——现在他们也学会用这个词儿了。一边返回住宿营帐收拾铺盖,却见已有勤务兵过来协助收拾帐篷,而赵翼又在那儿感叹琼州军的种种奇思妙想了——原来他们昨天还说这支军队太浪费,今日见琼州军拔营了,才知道这帮短毛其实非常节约:那铁丝网极其轻便,布置下去很快,回收起来也同样简单,固定桩一拔重新滚成一卷就行;包括地上铁蒺藜也用扫帚扫起来重新装车;再把组合式哨塔一拆……当琼海军离开时,这处临时营地位置除了留下一些壕沟土墙外,连垃圾都很少有,干干净净的,倒比任何一座明军兵营都要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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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要考试啦,紧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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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30/ 第一时间欣赏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作者:陆双鹤所写的《迷失在一六二九》为转载作品,迷失在一六二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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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