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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全文阅读

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九六 奶奶的,终于开始讲道理啦?

    高起潜自然是其中脸色变得最快的一个,事实上刚才庞雨没开口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什么错误了——毕竟能从宫廷那种政治斗争极其残酷,言行稍有点不谨慎都可能要人命的地方拚杀出来,高太监的敏感性并不低。

    只是外出监军以后人人奉承,从来没人敢当面顶撞,又觉得这帮短毛都是蛮夷——连军中礼节都用夷人之礼,必是蛮夷无疑这才大意了一点。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精通此等倾轧之道,一时不慎大黑帽子便结结实实反扣回来,还是他绝对承受不起的那种

    这大明可不比从前大宋,士大夫以敢于封驳皇帝旨意为美誉。大明朝的皇权至高无上,太祖成祖时期中官一出天下震恐。后来虽然放松了一些,却也只有御史,给事中,乃至于辅政大臣等有“抗命资格”的文人才敢这么做。而他们这些太监本身作为天子家奴,正是靠着皇帝权威撑腰子的,这“藐视皇权”的罪名可万万担当不起——至于姓刘的,姓魏的那些“前辈”?……借他高起潜十个胆子也不敢承认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啊。

    “你这个反……狂徒休得胡言乱语来人,与我拿……”

    高起潜真是急了,眼前这家伙看起来笑眯眯的,辞锋可着实锐利,扣起帽子来居然比自己还要恶毒这叫他如何受得了,骄横脾气发作起来不管不顾,当场便要掀桌子翻脸。

    不过他要发疯耍赖,旁人却没义务陪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正中主位上,巡抚朱大典忽然抬起手,递给他一碗茶水:

    “高监想必口渴了,且先润润嗓子吧。”

    高起潜一愣,看了朱大典一眼,也没多说,接过茶碗喝了几口,之后居然就不吭声了。

    接下来营帐中呈现出一种颇为古怪的沉寂,朱大典一言阻止了高太监继续发飚,但之后也没急着开口,只是上上下下反复打量解庞二人。这边两人也没说话,只默默与他对视。

    朱大典五十上下的样子,有一部很漂亮的长胡子,相貌甚是英伟。史书上关于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记载说他是个大贪官,几度升官,却又几度以贪墨被贬谪,所谓“饶有才,而性奇贪,多行暴虐”。又说他在督师凤阳的时候,“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

    不过另一方面,当清军攻入浙江时,此人却又破尽家财,组织明军残兵死守金华府,清军屡攻不下,最后是专门从杭州调来红衣大炮才轰破城墙。城破后朱大典带领全家人来到火药局,把自己绑在火药桶上并亲手点燃了引线……“盖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者。”——这也是史书上的评价。

    一个既十分贪婪,却又十分忠诚于大明,并且还颇有才干的官僚——庞雨当初阅读到此人传记时便觉得很有意思,人性复杂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此时当面观察,朱大典贪不贪还看不出,但“饶有才”这一点看来不假——能够轻描淡写就把正在暴跳如雷的高太监压服下去,就算他们事先有所约定,至少也说明这位朱大抚台在军中的威望不低,能镇得住场面。

    过了片刻,朱大典缓缓开口:

    “两位,不知汝等琼州军中可行军法?”

    这边两人一愣,这位朱大巡抚可不是高太监那种二愣子,人家正宗两榜进士,肚里有货的,光看他问这一句话,就知道水平绝对不低。

    庞雨看了看老解——拦路恶犬兄弟我帮你打发了,正主儿还要你自己来对付。解席显然也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当然是有的。”

    “那么在汝等军法之中,首条为何?”

    朱大典的声音并不响,带给这边两人的压力却要大大超过刚才那个又喊又叫的死太监。解席脸色微变,他已经知道朱大典要说什么了,可是却不得不跟随着对方的步调作出回应——朱大典并不是在提问,他是在引导话题将其转入自己所需要的范畴。这些正宗文官果然厉害,一开口便掌握了主动权。

    “严格执行上级命令。”

    解席回答道,朱大典微微颔首:

    “不错,看来外夷军法,亦有相通之处——我大明军律,七禁五十四斩,究其核心,也无非就是‘令行禁止’四个字而已。汝等既入我大明军中,当知军法如山,不容悖逆。”

    说着,这位朱抚台捋了捋胡子,悠然道:

    “方才高监所语,虽有急躁失言之处,却也是其位份之所在。高监乃奉天子诏令,监视行营诸军。汝等既与我行营合流,自当听其节制。此乃常理,两位既也是统兵之人,自不应有所违逆。”

    解席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在过来之前商议对策时,大家讨论下来,最后都一致同意,在这次会面中最大的危险,并不在于明朝官员搞什么帐幕后暗藏刀斧手之类把戏——明朝人不是疯子,没必要这么自己吓唬自己,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

    最大的麻烦,却多半是来自于对军队主导权的争夺——对方既然拥有朝廷大义名份,就肯定会充分利用这一点。果不其然,双方刚一见面,高起潜便借行礼之事大做文章,核心却在于要他们承认山东行营对琼海军的指挥权。虽然这一企图被庞雨东拉西扯,最后成功将其激怒而挫败。但人家显然早就商定好的,高起潜胁之以威失败,便换了朱大典上来晓之以理,一开口也是直指核心——你们既然作为平叛军队的一员,就要服从我们行营的命令

    解席可不象庞雨那样善于辩论,但他也自知嘴拙,所以只死死抓住一点不放——无论对方怎么说,军队的主导权决不能丢。

    所以尽管朱大典这一番话说得他无言可对,他依然还是坚决摇头:

    “不好意思,朱抚台,我们琼海镇所遵循的常理,乃是一切都要以文书为凭。”

    和刚才庞雨一样,解席也向朱大典伸出手去:

    “您说我军应该置于山东行营指挥之下,那就请拿出相应的文书来吧——不过你我都清楚,那是不可能有的,不是么?”

    见朱大典容色淡然,似乎并不因为被拒绝而恼怒,解席想了想,又把大家先前商定好的言辞抛了出来:

    “不瞒您说,当初钱谦益钱大使为了和我们商定招安条款,从去年末谈到今年初,双方一条条反复商讨,方才定下来这几条——我们琼海军接受大明朝廷的招安,将已经夺占的吕宋,台湾诸岛纳入大明版图,并为其解决来自海外夷人的威胁,而大明则借琼州岛给我们养兵。双方签字画押,都有大印在上头的——这盖有天子玺印的诏书便是凭证。除此之外,我们不承认其它未经商定的条款。”

    比起刚才高起潜不由分说以势压人,朱大典的态度算是正常了许多,既然他要讲道理,那解席也跟他讲道理。朱大典看了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

    “照这么说,你们琼镇兵马岂不是根本不用介入这山东乱事?”

    “不错,我们的职责本不在于此。只是后来因为钱大使从中竭力相劝,说我们既然接受了大明的招安,总要拿出一份说得过去的功绩来。这才派出我们这支部队过来平定山东叛乱,也算是证明我们对朝廷的一片报效之心了。”

    解席不慌不忙应道,随即便听到军帐中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那些武将文官相互低声交谈,嬉笑声中隐隐只听“投名状”三个字不绝于耳——作为一支刚刚投降了朝廷的造反武装,迫切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忠诚,于是跑山东来拿另外一支叛军开刀——这些理由都是庞雨和敖萨扬先前帮老解想好的,说出来倒也是道理十足。就是朱大典也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了,一支在海南接受招抚的武装力量,千里迢迢跑山东来帮忙平叛,听起来似乎很疯狂,不过琼海军已经证明了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从山东叛军的下场看,这份“投名状”可是结结实实,丝毫不假。

    朱大典又捋了捋胡子,嘴角边微微呈现出一丝笑容:

    “汝等既是有心报效朝廷,就更当恪循我大明律令才是。”

    这老头儿也够执著的,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还是盯着那个话题不放。不过解席也是个同样执著的人:

    “抱歉了,朱抚台,我们虽然应钱大使之邀,同意前来山东平叛,却从没有答应过要受谁节制……”

    稍顿了一顿,也许是被朱大典绕来绕去的文字游戏搞烦了,老解这个急脾气家伙竟然说出一番事前并未约定过的言论来:

    “朱抚台,我们不妨把话说明白吧:琼海军是我们独立创建,独立武装,独立供养的部队。我们可以协助大明朝作战,但这支部队本身,并不属于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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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七 老解的新观点

    此言一出,不要说中军大帐里其他人的脸色,就连庞雨也吓了一大跳,心说老大你够猛的,跑怪堆里放群体嘲讽啊……盾墙开了没有?

    这话其实解席以前说过一回——不过那时候是在他们自己的公主号大帆船上,对面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孙昊孙太初,得罪了他也没啥大不了,大家也都没在意。只没想到老解居然会在数万明军的核心之地,当着这些大佬儿的面又放这一炮

    庞雨忍不住暗自借助眼角余光观察周围,寻思着待会儿要动起手来从哪儿炸开一条通路成功率比较大,又或者冲上去绑架朱大典高起潜等人作为人质?当然,无论如何,设法给外面北纬他们发信号是第一重点。

    不过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老解这近乎于大逆不道的一番话说出口以后,大厅里并没有马上掀起什么风暴,朱大典的神色居然丝毫不变,只是依旧默捻他的胡须,一言不发。

    倒是旁边高起潜面露得意之色,嘿嘿狞笑一声:

    “果然是枭獍本质,逆性不改,反贼就是反贼”

    解席转过头去,淡淡看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内心狭隘的小人,既然得罪那就得罪到底,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高太监,我们琼海军来自海外,本不属于大明管辖。因为所乘之舟漂流到到了琼州府,占了那里的地,为了自保,跟大明的军队也确实打过几仗。而且,坦率说,从来没输过……”

    军帐里愈发的寂静了,解席盯着高太监那张渐渐发白的脸,原本就黑黢黢的脸膛更显得幽深:

    “但是刚才我已经解释过,这圣旨上也清清楚楚说明白了——我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不再是大明的敌人了。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才来到山东,我们的战绩就摆在那里,想必各位也不会看不见。如果这样你高太监还非要指责我们不够恭顺,一定要说我们仍是反贼……那我们就是认下又有何妨?”

    解席今天大概是下定决心,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他抬起头,冷冷注视着对面那个已是目瞪口呆的死太监:

    “反正李九成,孔有德那股子叛军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你高公公要是觉得大明沿海太安静,还想多找点事情做做,那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我们一定接着”

    庞雨到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坏了。既然老解选择了一路“a”过去,自己也只好全力配合准备dps了。他不声不响把手放到腰间,只等对面一翻脸就要抄家伙。

    不过,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当解席在狂暴之下放出这番近乎于挑战般的言辞后,对面却反而没了声音。一直以手抚须故作高深状的朱大典也就罢了,就连暴躁易怒,先前稍有拂逆便大喊大叫的高起潜也没有任何反应,只低头死盯着那只茶碗,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营帐中古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之后才听巡抚朱大典缓缓开口道:

    “近来听闻钱受之在京中名声大噪,都说是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为我大明招安到一支劲旅……原来竟是如此个招安法。也罢,此事日后朝廷自会与钱受之理论。汝等既不愿与我大明军马同列,此地平叛之事,就不劳汝等费心了,两位请回吧。”

    这就结束了?剑拔弩张半天,最后轻轻巧巧一句“也罢”就算揭过?不要说解席这边两人觉得意外,就连营帐中其他人也都满面愕然。

    但解庞二人很快反应过来——此事不走更待何时?两人不声不响朝老朱行了个军礼——这时候的礼节反到要注重,不能让别人说嘴。庞雨还记得上前去收回那道圣旨卷轴,这个动作却又引起高太监的警惕。

    “你想干什么?”

    庞雨愣了愣,心想你好歹也是堂堂武太监,专门监视军队将领的,怎么胆怯成这个样子——其实高起潜外形还是不错的,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看他先前拿诏书时动静之间颇有威势,说不定还练过武呢。

    指了指他桌子上那卷明黄色布帛,庞雨只笑笑,不说话——你丫难道还有胆子扣押这皇帝诏书?高起潜果然立即后退,不敢有丝毫阻碍。

    两人拿了诏书,走出营帐,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呢,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这又是何苦来哉。”

    ——却是一起进了大帐,可一直站在后面充当木头人的赵翼赵凤翔,这时候正在很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

    “请恕在下多言,我们这几个知道你们琼海军的人都高傲得紧,也知道你们有这份底气——可帐篷里那些人不知道啊。刚才若是冲突起来,纵使你们火器强悍,这眼前亏也是吃定了的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是不愿受大明节制,又何必应招而来。”

    赵翼这人一向直言快语,大家接触多了也都熟悉,庞雨只好朝他笑笑。他的想法其实也跟赵翼差不多——虽说一定要坚持军队的独立性,但这么直截了当的去刺激那些大明官员,却绝非他的本意。只是老解这家伙还真是个急性子,平时耐性好时还能有一说一,可只要一过界限就很容易陷入狂暴化——什么揍王璞的耳刮子,拔枪威胁土著……等等不一而足。有时候想想让他主持穿越众进军大陆的计划,负责与大明朝的官僚体系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最佳选择。

    但是话说回来,军事组几大头目中压根儿没几个脾气好的——唐健身负重任不好远离;王海阳的性子只比老解更烈,连大明朝白送的举人名衔都不肯接受;北纬的情绪一向含而不露,但也决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儿,对此马尼拉那边的西洋人想必印象最是深刻……算来算去,还就只有老解最合适。

    不过这次解席的强硬似乎并非由于情绪失控——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在听到赵翼的批评之后,解席立刻摇摇头表示不认可:

    “老赵,我说句话你也别介意——难道你没发现你们大明朝的官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么?”

    “啊?”

    “对于同僚,部下,友军,或者是那些还对你们抱有善意的人,这帮鸟官僚可以有一千种办法去欺骗,陷害,打击他们。而一旦到了索性撕破脸,大家要面对面上战场真正搏杀的地步,他们立刻就变得软弱无能了——看来作大明的盟友可要比作大明的敌人更加困难”

    “这个……解军门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赵翼很不服气,似乎想要找些理由出来反驳,但解席只嘿嘿一笑,回头看看那中军帐口,赵凤翔登时无言,只叹了一口气——几人刚才在营帐中的遭遇其实已经证明了解席的观点。庞雨先前小心翼翼,努力不想过份刺激对方时,那位高监军开口反贼闭口叛逆,气焰嚣张得很。等到老解上去索性将反贼名目认下,并施加以威胁时,高太监反而缩了回去,连话茬子都不敢接。

    “纵使在言辞上占了上风,终究无益。其实诸位先生不欲受制于人的想法,完全可以由我等跑一趟,向行营诸将说明白就是,又何必亲自前来闹这一场,白白与那等小人结怨。日后在朝中必然多事。”

    旁边一直默默没开口的周晟也忽然说了一句,老解则哈哈一笑:

    “多谢了,不过这种话还是由我们亲自出面,堂堂正正站在对方面前说为好。”

    几人边谈边走,很快与北纬所率护兵会合,大家迅速返回己方营地。大伙儿自是询问起在军帐中发生的事情,庞雨大致把情况介绍了一番,胡凯那二愣子听后摸了摸脑袋,也很不以为然道:

    “这么说你们闹腾那么半天,只是为了不向那太监下跪?”

    “笨蛋没那么简单的。”

    没等解庞二人说话,却是北纬先开口道:

    “下跪只是第一步,若是不顶回去,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要求——借兵?火力援助?分点功劳……软一软被会人当柿子捏了。”

    “大明王朝概念中的招安,和我们计划中的协作本就是两码事。这个盖子迟早要揭开的,今天第一次碰面就说明白倒也不是坏事。只是听那位朱巡抚的口气,搞不好会去找钱歉益的麻烦……”

    敖萨扬沉吟道,有点担心他们在朝中的同盟受损,不过这种担心很快就被跟老钱面对面较量过的庞雨驱散:

    “放心罢,这姓朱的嘴上功夫虽然厉害,我看比那位钱老帅哥还差了一大截子,他要真敢掀起弹劾大战,我估计老钱连一根汗毛都伤不到,没准儿还很高兴有了个蹂躏目标。”

    “这样最好,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坐山观虎斗吗?”

    “没错,就是坐山观虎斗”

    ——既然讨伐叛逆的正主儿已至,琼海军又被剥夺了继续参战的权利。那他们正可以好好修养几天,顺便……看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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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八 看热闹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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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数日,自出征以来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琼州军一下子悠闲起来,在大明山东行营接管了战场之后,理论上,这场平叛战役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

    朱大典派了几个文官前往登州府探察情况,但他本人却留了下来,行营中其他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文臣武将也都是如此——在等着分战功呢。眼前黄县里面还聚集着的那几万残兵败将,光脑袋就是一颗颗白花花的银子啊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琼海军,则被放到了彻底打酱油的位置上——明军三面扎营,除留出往大海边一道口子外,在所有陆地方向都对黄县形成了严密的包围网,也把琼海军隔绝于外。甚至朝他们这个方向还额外扎了一座营盘,将行营中战力最强的辽东军人马置于其中,显然是对他们有提防之意了。

    ——你猜忌别人,人家当然也猜忌你,很正常的反应。

    “看来这里已经没咱们什么事了,要不咱先回海边去吧?足足吃了一个礼拜军用口粮了,嘴巴都快淡死了”

    有人这样提议道,但大部分人都不想走——他们还想仔细看一看大明军的作战方式呢。以往虽然较量过数次,但无论明军还是叛军,在他们面前基本没有发挥余地,随便什么兵种阵形,一通炮火过去就给炸散了,真正本时代的战争场景还真没仔细看过。

    最终决定部队再留下一段时间,以便观战。只是他们并没有料到大明军的效率竟是如此之低——原以为也就是耽搁三五天的功夫,叛军就剩那么一座小县城啦,城墙再怎么加高加宽也就一两丈的样子,那么多部队冲上去压也压垮了。

    明军方面的指挥官大概也是这么想,他们在第一天还扎营未定的时候便向黄县城墙发起了一次冲击,大概也想来个“走马取黄县”。而正是这次战斗让解席等人坚定了留下来继续观战的决心。

    那真是一次很壮观的战斗——明军是远道而来,仓促进攻,没做什么专门准备,就是想凭借锐气试试看能不能一举登城。数万大明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从三个方向同时向黄县县城发起了猛攻。

    只可惜三路攻击部队很快都被打了回来——叛军在防线上所装备的火铳火炮密度之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要知道这支山东叛军本也是使用火器的行家,虽然在对抗琼海军时,由于武器代差太大而完全无法发挥,对付同等甚至略低水平的明军,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山东叛军并没有单纯死守城墙,他们在城墙外缘设置了好几道半人高的羊马墙,与黄县城墙一起构筑成了立体防线。城下以步兵据守第一线,城墙上则以火铳,弓箭,以及大炮等进行远程火力掩护。

    攻击部队要想破城,首先就要突破那几道羊马墙防线,但他们在攻打羊马墙的过程中却又不停遭到来自黄县城墙上面的远程攻击……即使有勇士在少数几处位置形成突破,后方支援部队却往往会受到城墙上的火炮集中轰击,从而丧失机会。

    小小一座黄县中现在挤进了几万叛军,他们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不缺乏兵员。前几次与琼海军交战,都是连开火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散,这样一来他们的弓箭火药其实也没怎么消耗。

    相比之下,山东行营军的火器反而不如对方充沛,尤其是大型火器方面相当缺乏,在这次攻城战中他们主要依靠弓箭手提供远程支援。历史上明军打垮对手,乃是在野战中依靠辽东铁骑的冲锋,但眼下对方是守城,骑兵就没用了。战力最强的辽东军用不上,光靠朱大典自己从济南,青州,保定一带搜罗来的内陆卫所兵,而且还是用这种没什么准备,光靠人命去填的方式,肯定是不成功的。

    更不用说双方战意差别极大:一方是给逼到极处无路可退,拼死一个算一个;另一方却是马上胜利在望,就等着分赏银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肯去拚命?——其实这些步兵也已经够拼了,他们先后冲锋了好几次,在黄县城墙前留下一大片尸体和伤员,但终于到达极限,再也不肯向前。

    “看来还是只能按部就班的来。”

    周晟和廖勇两人陪同琼海军诸位将领一起,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了这次攻城经过,当看到明军的猛烈攻势被打退之后,他们俩都显得有些无奈。

    “估计短期内这场攻城战肯定结束不了——如果你们不参与的话。”

    面对解席等人询问他明军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能结束战斗,廖勇给了一个颇让人郁闷的回答——和短毛军依靠大炮与炸药包横行霸道到处搞强制拆迁不同,这个时代的军队对于攻城一向是很头痛的。如果不能用突击,偷袭等方式快速解决,那么攻城战多半就会成为一桩旷日持久的苦差事。

    “所谓按部就班,就是先要在城池周围立寨,营寨周围需要挖长壕,设鹿角,堆土成垒,以防备城中敌军搞突然袭击——欲攻敌城,必先固己,此乃兵家常识。”

    虽然是负责侦缉百官的锦衣卫成员,廖勇却似乎更热衷于战事,对于大明军的攻城战术非常熟悉,此时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之后就要砍伐树木修造攻守战具,主要是一些能够用来快速登城的大型云梯,还有遮护士兵,能够使其靠近城墙的大型板车和橹盾。等这些东西打造好之后,就可以发动一次比较正式的攻击了。”

    自唐宋以来,最传统的攻城战法,作战时首先要组织一批人掘地三尺,携带土包去填平城墙前面的护沟战壕,这个过程中是没有掩护的,那些负责填壕沟的人往往需要冒绝大风险,所以通常都是让辅兵杂役,甚至从周边村镇抓来的平民百姓去充数。有些残暴的军队甚至会连人带土包一起驱赶到沟壑里填埋掉,所以这一阶段也往往最是考验防守方的决心——蒙元时期,乃至于近年来关外的满洲军攻城时从来都是驱民在前,甚至就是城内守军的亲属。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亲族在面前被活埋的滋味可不好受,很多时候守军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只能投降。

    如果能熬过这一关,那下面才是真正的攻城战——由弓箭手和火铳手在后方掩护,正面用一辆辆的大板车顶在前后,每一辆板车后面都跟着几十名登城勇士。没有板车掩护的零散步兵则靠大盾牌,携带云梯,钩索等物,顶着如雨点般密集的铅子矢石冲到城下。之后或是搭起云梯强登,或是埋设火药炸墙……种种破城之法才好实施。

    只是近年来,随着火药兵器的日益普及,防守一方的优势越来越大了。以前只要把木板橹盾做的厚实些,顶着弓箭冲到城墙下面基本没问题。即使上面用油罐来烧,好歹也需要一定时间。但现在守军远程用炮轰,一发铁弹过来再怎么结实的车辆也顶不住;靠得近了则丢火药桶,也是一炸一大片的利害玩意儿……

    “怎么会呢?火炮的出现可是导致城堡时代没落的根源啊——火炮用来攻城才是最猛的。”

    听廖勇说到这儿时,小伙子陈添禁不住插了一句嘴,但随即就被魏艾文瞪了一眼——他们这些后世人都知道明军在火器的发展上是误入歧途了,着重研究火器的守城效果,而忽视了其攻击性能。反倒是被清军缴获以后让满洲人找对了窍门,一路依靠着红衣大炮破城拔寨,最终灭了大明。

    原以为廖勇他们不知道这些,却不料他看看陈添,点头笑道:

    “谁都知道火炮用于攻城亦是最佳,可是我大明能用来轰塌城墙的惟有红夷大炮,此时只有京师与关外宁远城配属,而且红夷炮太过于笨重,运输实在不便……”

    想了一想,廖勇又笑道:

    “对了,登州城头上好像有一些孙初阳带人仿造的红夷炮,不知道能不能运过来用——当然如果你们肯插手,不要说动用那种雷神炮,就是仅用青铜小炮上场,肯定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按照廖勇他们的观点,琼海军那种装备了固定轮盘,可以用几匹骡子就拉着走的火炮只能算小炮。哪怕威力很大,因为他们认为这更多取决于炮弹。

    “不考虑我们的因素,大明军队作好攻城准备需要多久?”

    解席只关心这个,廖勇回过头去跟周晟,赵翼等人商量了一通,总算给了个大致时间:

    “一切顺利的话,旬日之间即可完成战备,若是有所拖延,恐怕就要一月以上了。”

    “至少还要半个月?我靠,这么拖延下去粮食都快不足了。”

    解席抱怨了一声,但最终他还是发电报去登州府,通知后方赶紧运送一批粮食补给过来——拜他那句雄赳赳气昂昂的“独立供养”之赐,明军是肯定不会负责他们的后勤了。但老解依然决定留下来看这场大热闹,哪怕要自带干粮也在所不惜

三九九 邻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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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半个月,黄县周边一片热火朝天,到处都是打造攻城器具的叮当之声。

    三四万人一齐动手,那个效率是非常恐怖的:黄水河旁边那片原来很茂密的树林子在几天之内就被砍光。周边几处村庄的房屋也没幸免——反正村子里都没人了,村民不是逃跑就是被杀害,剩下最后一些也在前些日子被叛军抓来充当了敢死队,到如今大明军再把房子这么一拆……双方合力之下,黄县周边的村庄几乎是彻底消失。

    付出这些代价,所换来的是一面面巨大盾牌和一辆辆巨大板车——或是叫冲车?巢车?总之就是那类高大,笨重,前部和顶部都用厚厚木板遮掩,靠隐藏在其中的人力推动,一次可以掩护二十来个勇士顶着箭矢沸油落石之类靠近城墙的大家伙。

    由于火器的快速发展,现在光木板已经不能抵御火铳子弹的穿透了,不过明军对此也很有经验——他们把从周边村落搜集来的棉被棉衣钉在板上,作战时浇水浸湿就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这一招直到抗日战争时期对付鬼子的三八大盖还很有效呢,用来抵御这个年代的火铳绝对绰绰有余,但依然顶不住火炮——哪怕是普通实心铁球,一发就能穿透。若打的位置凑巧一些,当场散架也不稀奇。

    此外就是大量的登城云梯,这些梯子都很长,远远超过黄县城墙高度,上面的横木也十分密集,有些在侧面居然还有扶手——这些云梯是要搭在城墙上形成斜坡的。其实那些大车上的防护板也有类似作用——如果能靠近城墙的话,这些大木板会直接搭到城墙上变成坡道,一次可以容纳十多名士兵同时冲锋。

    在这一片喧闹声中,琼海军的营寨也不得不挪了个地方——因为黄水河这一边的树木都被砍伐光了,明军官兵自然的把眼光投向了河对岸。而琼海军的防御阵地正好扼守了渡口道路,他们若不肯让道,大明军只能另外搭浮桥或者干脆游泳渡河。

    自从上次的会面不欢而散以后,山东行营就没再跟这边有任何联系,到现在居然也不肯出面,只让下面人自己设法解决——看来在朱大典高起潜这帮人心目中,短毛的强硬也很让他们头疼。

    最后竟然是被派遣过河伐木的一支四川部队自己派了人过来求告,说了不少好话,还送上若干蜀锦特产作为礼物。这边大伙儿想想也没必要跟所有明军过不去,于是解席同意挪个窝儿。把营寨搬迁到一处距离黄县县城较近的高坡上,也便于观察大明军攻城时的景象。

    却不料这个动作引起了山东行营方面的警惕——自从第一次攻城受挫之后,山东行营的官兵们终于意识到这支叛军绝不是什么软柿子,其战力肯定不比他们差。那么在这之前,人家琼海军仅仅依靠两千人不到便死死扼守住了官道,并且把叛军揍得鬼哭狼嚎又是咋回事?

    于是通过一系列的调查,尤其是审问俘虏,山东行营的官员们不得不重新评估短毛军的战斗力。而给那些幸存叛军俘虏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首先当属琼州军的火炮。其巨大威力在他们口中被形容的无以复加,什么“雷神一出,天翻地覆”,“一炮糜烂十数里”等等,让那些大明官员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琼海军在移动时,两门火箭炮的发射架都是拆卸运输,不怎么显眼,但那被若干匹大青驴子前拉后推,好容易才拖上山的十二门青铜炮却遮掩不住。运到山上以后炮口虽是朝着黄县县城的,但哪怕是朱大典等文官也能看出——这种两轮炮既然移动起来如此轻便,要掉转个方向肯定也是轻而易举。

    行营的官员们立即紧张起来——先前还没看出这片山坡的重要性,但当短毛军驻扎上去之后,他们发现短毛军的火炮在这山上可以覆盖到整个山东大营,这可如何使得——其实琼州军的火箭炮先前也能覆盖他们,但那时候山东行营还没这概念。

    要说再去让琼海军搬一次家是不现实的,上次会面已经充分证明了这群短毛的嚣张跋扈。别看高起潜动不动用“贼性未改”来形容他们,可真当那些短毛威胁要重操旧业时,最为紧张的却也是他。

    不过这些明朝的官儿倒也颇有急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他们想出了解决之道——那山坡面积挺大,你们短毛能驻兵咱们也能啊于是没过多久,琼海军大营旁边又多出了一座明军营寨,双方距离极近,几乎是要背靠背了。而且有意无意的,这座营寨挡在了琼海军与明军大营之间,也就是说即使他们调转炮口也没射界,除非先把这座营寨给拆掉……

    “我靠”

    北纬等人对此极其不爽,但也没办法——看来辽东军并没有把短毛的警告通报上去,或者报了也没被理会。先前只有辽东军一家时还可以威胁一下,现在人家明军主力部队都过来了,而且摆明了要玩贴身紧逼,这边总不好当真开战。

    有意思的是,被派来充当这个肉盾角色的居然还是上次那支川军部队,也许是行营官员觉得这些川军已经混了个脸熟,好说话。他们的统领是一位王姓参将,尽管解席在大明的官位只是个小小守备,比参将低了好几级去,那位王参将却主动专程过来拜会,说了无数客气话,又送上了一大堆四川土特产——搞不懂他们是出来打仗还是拉关系,居然带这么多土产。

    之后两军算是作上了邻居,天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监视着。琼海军这边是习惯性的警惕,而这支川军则是奉命而来,他们甚至为此而免去了劳役之苦,每天就待在大营里不用干活——和黄县周边的几支警戒部队,以及在行营军中似乎天生高人一等的辽东军一样待遇,这些川军也算是沾了琼海军的光。

    那位王参将很热情,每到吃饭时便常常来邀请解席等人前往他们营寨中赴宴,这边当然都是委婉谢绝掉。不过虽然没去吃人家的饭,每到饭时,这边的指挥官都会爬到自家营寨的瞭望塔上,偷偷用望远镜观察对方士兵吃些什么。

    这边望远镜的质量都很好,好到可以看清对方装食物的大木桶里有些什么内容——能看得出明军内部的等级制度非常森严,不但军官和士兵之间差异极大,就是士兵与士兵之间,其伙食水平也有很大不同。

    ——将官们都是在帐篷里吃的,看不见,但偶尔能看到从小厨房位置送出来的精美食盒,都是些如同艺术品一样的漆器,里面的内容肯定不会差;之后是骑兵战兵和步兵头目,酒和肉充分供应,每天都闹的醉醺醺;再下一等是骑兵辅兵和步兵战兵,有白面馒头和肉;更低一档则是普通步兵和辅兵,白面馒头和黑窝窝头混杂,有时辅以肉汤;最后则是没有正式军籍的夫子杂役,他们的饮食水平可就寒碜狠了——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外加一碗烂菜叶汤,除非在供应非常充足的时候,菜汤里才能看到一点肉腥——后两个档次的人是最多的。

    虽然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大部分明军士兵吃的都很糟糕。不要说营养合理了,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

    “大明军的伙食可真够烂……”

    在琼海军诸将看来明军的后勤保障实在很渣,殊不知他们在明军眼里也是一样——因为先前出战时并没有考虑设置补给线,所有物资都是随军携带。而出击部队的主要后勤工具大都用来装载弹药,在食品方面就不那么精细了,主要以吴南海农业部所提供的各类军用压缩口粮为主,加上一些汤料之类,种类很是单调。

    这些口粮的味道其实还不错,但外观上面就很不起眼了,而且那颜色五花八门:掺了蔬菜的颜色发绿;加了海苔或豆粉的发灰,还有掺山芋粉或者玉米粉的则是发黄,远远看起来就好像发了霉一样。

    又由于琼海军素来官兵一致,吃饭都在一块儿,于是当明军将官们登上川军营寨中的瞭望塔,偷窥这边进餐场景时,他们所看到的景象便是:短毛军排成几行,不论官职大小,每人每餐都只能领取到一两块不是泛黄就是泛绿的霉变馒头状物体,外加一勺子能映出人影的清汤寡水,坐在那儿一点点掰碎了泡糊糊吃。

    “可怜哪……肯定是军中断粮了头领要面子,下头人倒霉啊。”

    也许正是这种误会让那位王姓参将多次派人来请老解他们吃饭,无果之后又把主意打到下层普通士兵身上——他们把士兵用餐的地点改到了大营门前,并且大为提高了伙食质量。参谋组判断这可能是来自山东行营的命令,因为监视人员发现从明军大营那边对这处营地的补给供应量大大增加。

    ——此后每到饭点时,在川军营寨门口,就有数十口大锅一字排开,里面热气滚滚,可以看到许多大排骨或是猪头肉之类在里面翻腾着,一筐一筐的白面馒头堆放在门口,所有明军不分位阶高低都可以随意取用。那些士兵一边大吃大笑,一边时不时朝琼海军营地这边招招手,很豪爽的打招呼:

    “琼镇朋友们,过来尝尝吧”“白面馒头骨头汤,来了就随便吃随便喝哈”……等等诸如此类。

    尽管这时候对面琼州军往往会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注视他们,但在那些四川兵眼里却被当作了羡慕之情,于是他们的“表演”愈发卖力起来。而解席一干将官对此也很是不爽,对面川军的引诱行动固然象小丑,可琼州军自从建立以来啥时候被人这么小瞧过?

    好在这种不爽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天之后,从登州发出的辎重队顺利抵达。在清点了送达物资之后,老解决定请对面川军营的王参将及其副手们吃顿饭——邻里之间么,总要走动走动。

    …………

    “这是什么?”

    “果汁啊。”

    面对解席不太好看的脸色,专程被叫出来的厨师有点奇怪,心想这玩意儿不就是你们短毛大爷们兴起来的么,怎么反来问我?

    老解晃一晃手中玻璃杯,继续冷着脸问道:

    “是从琼州岛上直接运来的?”

    厨师点点头:

    “是,装在大木桶里的,有好几个品种呢,您要换一种尝尝?”

    “胡闹”

    解席一拍桌子,随手把玻璃杯里的液体全泼了:

    “桶装的怎么能拿来招待客人——天晓得农场那帮人往里面掺了多少色素防腐剂呢去换成鲜榨的——马上”

    “……是。”

    “噢,对了,还要用冰块镇一下。你会用化学法制冰吧?”

    “会的,不过那通常只做少量用来镇红酒……”

    “少废话,快去办”

    “是,长官。”

    莫名其妙的厨子下去了,一边走一边心说今天解老大可不好伺候,难道是心里不痛快——可话说回来,心里不痛快还请客?

    旁边作陪的敖萨扬等人却都努力忍着笑意,老解刚才那话要让吴南海听见一准跟他拚命——你倒是给我在这个年代找出人造色素和防腐剂来看看?之后解席又装模作样拨了拨面前盘子里的肉排,向对面客人席上王参将叹道:

    “这鲸鱼肉也不太新鲜,肯定不如正宗的小牛排鲜嫩了——没办法,出兵在外,条件很差,还请王将军多多包涵了。”

    “呃……没事,没事。这已经很丰盛了,真的,非常丰盛……”

    那位王参将及其随从早就被满桌子白如霜雪的骨瓷与玻璃餐具晃得眼花,那里面所盛菜肴大都不认识,但色香味俱佳,配合精致无比的器皿,摆在那边更像是艺术品,而非食品。

    而一直被行营官员们认为“嚣张跋扈”的这位解团长今天也表现得非常热情,直到宴会快要结束时,解席还在那儿大叫:

    “再拿两支红酒过来,要法兰西产的……对,就是从西洋人那里缴获来的,连冰桶一起拿来吧,我要跟王老兄好好喝两杯”

四零零 郁闷的行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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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登州府的补给送达之后,明军就停止了跟琼州军在后勤方面的较量。倒不是因为解席摆阔气请客的缘故——长官大吃大喝而下面饿着肚皮这种事情在明军中非常普遍,琼海军的将官们奢华一点并不能让对方感到意外。最多,只是对于琼州方面的品位感到新奇而已。

    让他们感到震撼的主要原因,却是那排成长长一串的补给车队在数万明军面前招摇过市,运送的物资让不少人看在眼里了。这沉重打击了那位大明军后勤工作的总负责人,巡按谢三宝大人的自信心——要满足几万大军的供应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位谢巡按一直在为此焦头烂额。幸亏山东这边原本富裕,民间大牲口和车辆很多,先前被叛军抢来无数,除了组建“驴骑兵”以外也大量用来运输。后来叛军在仓促之间不战而退,这些抢来的辎重牲口自是毫不吝惜,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大量被丢弃甚至毁坏,一段时间内沙河至黄县的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被抛弃的大青驴子。

    谢三宝把这些牲畜车辆收集组织起来,运粮到营中,然后把驴子宰掉充当军粮,木头车则拆掉充当攻城器械的材料,最大限度满足了部队需要——他原先是很为此感到自豪的,可随后便看到了琼州军的辎重队……

    区区两千人不到的队伍,其补给规模竟然相当于他这边上万大军而且运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对于一支连活猪,蔬菜,甚至餐后水果都能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的部队,再跟他们比后勤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琼州军在这黄县战场上早已凶名在外,先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又极其强硬,而行营方面怕逼反了他们,也竭力约束诸军不得前去骚扰,恐怕会有人忍不住动手抢劫呢——至少辽东军内部这样的叫嚣就不少。但偏偏军中第一悍将祖大弼和公认的辽东军明日之星小将军吴三桂都不赞成,辽东诸将才勉强抑制住贪念,没冲出去找死。

    确实是在找死,如果他们敢动手抢的话——粮道守护一向是琼海军的重中之重,他们先前之所以不设补给线就是担心辎重队被劫。登州府的人手一直极其紧张,这次本来也是抽不出更多人力护送辎重的,幸亏前段时间解席这边先派了一个连回去——把前次战斗中缴获的大量驴马牲口送回登州,这才有了能够组织这支庞大运输队的人力和畜力。

    在靠近明军大营之后,北纬又派出一个连队加入护送队——在别人看来靠近明军大营应该是安全了,在琼海军眼中却恰好相反。四百多名火枪手以临战态势护送着车队经过明军大营外侧,在一片或嫉妒或贪婪的眼光中把那上百辆大车拖进了琼州军营地。

    就在解席请客吃饭的当天晚上,琼州军的营地里也闹腾到半夜,士兵们开了个篝火晚会。琼州军的娱乐活动也是典型的集体式——以连队为单位飚歌,从“我是一个兵”到“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各类传统军旅歌曲层出不穷,当然歌词都作了一些小小改动,不过不在乎荒腔跑调,总体就是比谁嗓门大的刚阳特性仍在。

    …………

    可以想象,这一晚上与他们作邻居的那支明军部队有多么郁闷——古代任何一支军队,在入夜之后都是严禁喧哗的,怕引发营啸。偏偏隔壁这支队伍反其道而行之,闹腾得比营啸还凶猛。如果不是自家那几位前去赴宴的将官都已经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醉醺醺还带着礼物安全回到了自家营寨里,他们几乎要以为是琼州军想对他们动手了。

    山坡下面的明军大营距离此地较远,但夜间的喧闹依然传到了这一边。在山东大营主帐那边,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监军高起潜,吕直等数位明军统领都站在帐篷外面,抬首注视着那片喧嚣的山坡,脸上神情却各有不同。

    高起潜自然是所有人中最为苦大仇深的一个——自从得到崇祯皇帝的信任,以“监视诸军”名义出宫行走以来,一路上都是受到阿谀奉承,何曾受到过前几天那样的屈辱

    要知道就算那些心里面瞧不起他的文官督抚,至少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很给面子——毕竟他代表了皇帝。可偏偏这两个反贼——没错儿,高起潜到现在始终坚持称琼海军为反贼,他坚信这帮人绝对不是真心投降大明,眼下不过暂时服软,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高太监的判断完全正确——居然敢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高起潜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姓解的高个儿匪首居高临下睥睨斜视看他的眼神——就是宫中贵人里头,有资格用这种**裸蔑视目光看他的人也没几个。

    “一窝子狂妄悖逆之徒,终是贼性不改,竟敢夜啸军营,意图作乱,当速以军法治之”

    高起潜此刻恨不得能把那伙贼人统统砍头,但旁边朱大巡抚只是翻了翻白眼——军法?哪家的军法?从一开始人家就正大光明宣称那支部队不受大明朝廷管辖了

    尽管朱大典当天便把与琼州军统领见面的情况原原本本写在奏章里,那句大逆不道之语自然是被着重提及,连同高起潜的密报与弹劾一起送往京城——虽然没能看到高太监的密奏,但他也完全能猜到那里面写了些什么。

    可那又能如何?朱大典非常清楚,这些奏章递上去,充其量只能把当前京师里盲目的乐观情绪打掉一些,让那些神气活现的东林党收敛一点,仅此而已。朝廷诸公是不可能在这场山东叛乱还没彻底平息的时候,再去激怒另外一股子强大军力的。

    所以朱大典的上书中只是据实记述了自己和那位解团长的每一句对话,而没有做任何倾向性的评论。他只能这么做——如果自己在上书中也和高起潜一样说琼州军仍是反贼,不要说此刻正捧着招安之功得意洋洋的东林党人,就是那位刚刚升任两广总督,圣眷肯定在他之上的熊文灿也会跳出来拼老命的——咱们南方督抚好容易才把反贼招降成为官军,还拉来一支武装帮你们平叛,到你们山东这边又把官军逼成反贼了?你们这怎么办事的?要是南方数省重新糜乱起来,这罪名你来承担?

    这并不是胡思乱想,换了他朱大典处在对方的位置上肯定也会这么想这么干,自己已经赋闲了太长时间,这次得任山东巡抚本就是意外之喜——先前那位因为平叛不利被撤职了,其他有资历,有关系的人又大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这才轮到他无党无派的朱某人从夹缝里挤上台。

    只没想到冷灶里居然摘出个热山芋来,上任以后轻轻松松连一战都没打就解围了莱州,现在更是将叛军团团包围,眼看着就能完美落幕了。但朱大典很清醒——这只是运气,自己的根基还很薄弱,根本不足以去跟东林党加上两广总督这样的大势力硬碰硬。所以这捅马蜂窝的工作,还是交给身边那位高太监去做吧——反正阉党跟东林党本就是死对头,双方哪天不咬个鸡飞狗跳反倒不对头了。

    而在行营这边,他所求的也只是个稳定,不能有任何差错。无论那帮子短毛有多么嚣张跋扈,只要他们没有真正把造反行动付诸实施,朝廷和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动作。

    现在想来,那个自称团长的解某人之所以从一开始便那么强硬,口口声声你管不着咱们,一点不怕翻脸,大概就是吃定了自己和朝廷的这种求稳心态吧?只不知道对方是歪打正着的碰上了,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采取的策略,如果是后者,这群海外髡人对于大明朝廷的官场政治,对于他们这些文官的了解可太深了。

    …………

    “听其音律,仿佛和歌之声,吾以为那不过南军特立独行尔,未必是想作乱……谢大人以为呢?”

    想了那么半天,顾虑重重的朱大典难得反驳了一次监军太监的意见,但他显然不准备独自背这黑锅,立刻拉上旁边巡按一起。那位谢三宝也是正宗文官,当然可以理解朱大典的顾虑。巡按大都是御史言官出身,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何况昨日所受到的刺激仍在心头,直截了当道:

    “昨日才得了那么多补给呢,难免想要庆贺一番……切,那帮子南军到底是怎么配置的?区区两千人就要那么多补给,换成我大明军,供应两万人都够了。”

    “据说他们从琼州岛上专程运来水果榨汁喝,并且还以冰块镇之。”

    旁边另一位监军太监吕直忽然插口道,这位吕太监平素虽不象高太监那样高调,甚至很少开口,但在座诸人却没一个敢轻视他的。因为据说,仅仅是据说——这位吕公公背后有内厂的影子。真实性如何没人去证实过,但至少,他的消息极其灵通,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

    此时虽然已进入九月秋凉时节,夜间仍有暑热逼人。军中条件简陋,帐篷里面又是闷热逼仄,动不动就是一身臭汗。这些大员待遇虽好,也不过常备茶水解渴而已。此刻骤然听到吕直的言语,几个人喉咙里都情不自禁咕噜一声,竟然隐隐有几分曹孟德望梅止渴,口舌生津的意味来。

    那支南方军居然奢侈到如此地步……这年月就算专门有冰库贮冰的皇宫大内,因为盛夏时要到处赏赐王公大臣,到了这时候也未必能有冰块留存了。如今就连皇上要吃水果也只能用井水镇一镇。可他们一帮子臭当兵的,还是在这战场上面,竟然……对于皇帝无比忠心的高起潜只感到眼皮子突突直跳,心头一股无名怒火愈发膨胀起来。就是先前被那解某人鄙视,都从没那么愤怒过。

    “逆贼啊逆贼……朱大人,那些人如此喧闹,丝毫不把我大明军夜禁之令放在眼中,岂可以一句‘特立独行’就轻轻放过”

    这家伙有点偏执了……可以理解,太监么,总是见不得别人好。虽然自己也很嫉妒……朱大典看了旁边怒发冲冠的高公公一眼,淡淡回应道:

    “此时深夜之间,纵使有敌军前来袭营,亦只能令各军谨守营寨,以免混乱。无论我方有何处置之策,也只能等明日施行。”

    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朱大典一句话就说得那高起潜哑口无言——是啊,大明军中夜间禁止喧哗,就是怕乱。眼下深更半夜的,你想法再多,哪怕是想要攻击人家琼州军,却都只能等明天再说——当然真到了明天天亮,那边要没什么动乱的话,证明这边只是在胡思乱想,那也没理由做什么动作了。

    见高起潜面色难看,也不想彻底得罪了他,朱大典又补充一句:

    “高监毋庸担心,那边与南军最近的寨子,乃是辽东军所部,辽镇乃我军中第一精锐,此时必然已有防备,南军纵有变乱,相信定可弹压得住。”

    …………

    朱大典所言不虚——此时在明军大营最外围,辽东关宁军的营寨中,全军都已经被惊扰起来。张弓搭箭地做好了防突袭准备后,才发现只是对面山坡上在唱歌,这帮被惊扰了好梦的辽东军丘八大爷们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他娘的,琼镇那帮绿皮半夜里不睡觉嚎丧啊”

    “该不是要闹哗变吧,听说他们断粮了?”

    “要闹也是前几天闹,昨个儿刚运了那么多东西进去,现在还闹个鬼——要说隔壁川军营闹起来还差不多……奶奶的,想到那些好东西,连老子都想闹一闹”

    ——这帮辽镇官兵对于闹粮闹饷是颇有心得的,只看看这形势,再听听对面那中气十足,音调中充满了快乐情绪的歌声,便知道这晚上压根儿不会有什么事情,无非那帮子绿皮吃饱了撑得慌瞎折腾而已。

    大多数官兵一边充满嫉妒的骂骂咧咧,一边丢下武器回去睡觉了,只有一位白袍小将军犹自站在瞭望台上,看着对面山坡上那片威严肃穆,而又充满活力的军寨,暗握双拳。

    “……我行我素,无所顾忌,大丈夫当如是”

四零一 特立独行

    再来个四千字,呵呵,也算是另类的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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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无非南军特立独行尔,汝等不必大惊小怪。”

    ——这原是那天晚上朱大典用来敷衍高起潜的话,但在之后几天,却屡屡成为各级明军将来用来安抚部下的口头禅。有时候实在受不了去找上官抱怨,得到的却也多半是此类回应。

    问题是……他奶奶的这支南军特立独行的地方也太多了吧——这短短十余天来,几乎所有跟琼海军打过照面的明军将领都在心中暗骂。

    自从军粮到位之后,琼海军基本恢复了正常作息制度——所谓正常作息就是根据北纬“不能让士兵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惹事”的理念,每天都把他们操练到精疲力竭为止。

    当然在这里还不能完全放松,各连队要轮番警戒,所以训练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但那也够可以了。反正在外头明军看来,这支短毛军的行为早已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每天清晨,当整个明军大营都还是一片寂静时,就听到短毛军营寨中几声尖锐军号,只片刻之后这些短毛军就穿戴整齐,排成两列整整齐齐从营寨里窜出来了,个个都武装齐全,一副要找人麻烦的样子。

    头一回把隔壁川军和对面辽军都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是这帮绿皮下床气太大了,想要找人火并?少不得都乱哄哄爬起来涌上寨墙做好防御准备,但只见那帮人光是绕着山坡跑圈子,跑了大约两三里路之后便返回营中去了,这边白白紧张了一场的诸军自是再度破口大骂。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时间长了各军也渐渐适应。双方熟悉一点之后又有人跑去问,说你们天天早晨这么折腾究竟为哪般?得到回答却非常简单——早锻炼啊。

    早锻炼有必要背那么多东西吗?——当然,士兵上了战场哪个不是全副武装的?就算要撒丫子逃命,带着武器装备也安全些呢

    听到这个答案的明军将领想想看也颇有道理,不少人便打算在自己军中也推行此法。不过这法子听起来简单,真正要长久施行下去以后却发现很困难——偶尔这么跑一趟还行,经常跑士兵的伙食必须要跟上,否则肚里空空再怎么努力也跑不动的。

    而且天天这么武装强行军,装备本身也磨损很快,尤其是鞋子……不少官军尝试了一两次之后便不得不放弃。有些想要坚持下去的则去找谢巡按大人要求增加后勤物资的供应,结果……

    ——结果当然都是被一肚子怒气的谢三宝骂回来——谢大人最近快要发疯了。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向前来要求增加补给的各级军官说明:那支琼海军的辎重补给全是他们自己在负责,与行营粮台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水平不能拿来作为大明军的标准

    …………

    然而琼海军的特立独行之处还远远不止这一处,与习惯了三五日方一操演的大明军不同,琼州军每天的活动安排都很满,完全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每日上午,这是琼州军唯一比较安静的时段,除了外务和执哨,大部分士兵都呆在营中不出去。不过,当前来窥视琼州军虚实的明军将官们悄悄踏上川军营的瞭望塔,朝那边军营里望过去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被吓一大跳。

    ——只见短毛的士兵分成数块,整整齐齐盘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军官们则在最前面的小黑板上涂写传授……这是在教他们念书识字

    琼海镇全军都是能识字的体认到这一点着实让大明的各级军官都极其吃惊——要知道大明军中就连很多高级将领都未必识字呢。一般中下级军官乃至于普通士兵就更不用提。

    尽管这些人从短毛那里学来的文字十分粗陋简单,很多笔画稍微复杂点的字还写不出来,但看懂却没问题。而且短毛士兵所学到的不仅仅是文字一道,在数术方面的能力就非常强——这一点后来彼此接触多了以后才发现。琼海军随便一个小兵的计数能力都不差,和外人交往时判断力都很强,无论处理事物还是买卖东西,很少有人能骗过他们。

    上午学文,下午练武——每天下午则是琼州军操练演武的时候,也就这时候他们的行为才略微能被周边明军所理解。比起大明军传统的排兵布阵,以及各种复杂器械练习。琼州军的操练倒是相当简单——士卒们只以木棍练习击刺之法,对于阵形的要求也并不严格,最多只练习到三到五人之间的小配合,在他们的兵法中似乎并没有“阵而后战”这条基本规则。

    而且武艺在琼海军的操练中还并不占主要位置,他们练习的内容要更加广泛些——比方说在一块空地上,用大量木桩,木板,土坑,壕沟,矮墙等元素结合而设置出一块块模拟阵地,让士兵们背负着模拟装备的重物快速穿越,训练其运动能力。

    明军将官们原先对于这种训练是不怎么看重的,不过当他们发现琼州军所制作的模拟阵地中有一部分居然是跟叛军在黄县县城下设置的羊马墙一模一样,在其末端还用土砖砌起了一堵与黄县县城差不多的高墙以后,他们就立刻重视起来。

    琼州军方面只做了一小段1:1的城墙模型,用于训练步兵快速攀爬和翻越此类阵地的技巧,但其训练强度并不大——因为真要攻城他们肯定不会光用步兵硬冲。但大明军却不同,人家可是要玩真格的,而且马上就能用得上。

    行营统帅朱大典,监军高起潜等人亲自过来观看了一趟这边的训练——当然只是远观,他们到现在依然拒绝跟琼海军做任何实质性接触——回去以后便下令调集大队人马,迅速筑造了一段同样的黄县城墙仿造品,连同城墙下的羊马墙防线都在其中。

    人多就是好办事,大几千号人在很短时间内便垒造出一段长达数丈的模拟城墙,之后明军中预备攻城的各部队都被拉来进行了一番攻城演练,连同那些已经造好的攻城器械也被拿来测试效果,以便随时改进。他们甚至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扮演守城部队,借助这段地势搞了几次对抗性质的演习,以完善其攻城战术。

    打那以后前来观看琼州军日常训练的明军将领就渐渐多起来了,而不象先前那样仅是被迫凑过来作邻居的川军以及对面负有监视之责的辽军两支。军事方面的情报历来最为人所关注,琼州军先前种种特立独行不过被看作新奇古怪,可涉及到这些实打实的军事训练科目,那些富有经验的明军将领们立即便意识到了其中的实用性,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

    他们没有失望,几天之后,琼州军又拿出了一项令他们全体都大惊失色的演练——步枪实弹射击。

    …………

    “啪……啪……”

    一声声清脆枪声弥漫在山坡之下,这里已经被设置成为一座靶场。因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射击练习,没涉及太多科目,只在琼海步枪四百米的标定射程和二百五十米实战距离分别安置了一些人型靶,让各连队分别练练手,以保持住他们好不容易从实战中得来的枪感。

    在冲着大活人开过枪以后,再面对人型靶子的体悟确实截然不同。很多老兵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追求漂亮成绩,尽冲着人头等高难度目标去,而是很务实的把枪口对准躯干部位,先求个稳妥再说。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射击环数也普遍提高了不少,动作也愈发熟练快速——经过实战以后的部队果然跟菜鸟大不一样。

    而在外围,整个山东行营的大明军将领,除掉那些在黄县周边负有警戒之责的,几乎全部聚集于此。有千里镜的举着千里镜,没千里镜的就手搭凉棚,一个个瞪大眼睛望着靶场那边,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是在骗人的吧,他们的火铳能打到那么远?”

    “肯定是假的看我们过来就故弄玄虚吓唬人罢了,远远立几块木牌子谁不会?”

    少部分死硬派犹自不肯相信,但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他们当前站立的位置靠标靶区较近——除了那些读书读成近视眼的文官,能够统兵的将领就算没啥本事,总也有一双锐眼。所以此刻都能清晰看到:随着那头南军士兵们手中火铳冒出阵阵白烟,这边木头靶子以及下面土坡都被打的碎土木屑四处横飞,分明是被铳弹所击,这可怎么作假?

    难道找几个人来躲在附近,每次在那边开火的同时这里也跟着打?可这青天白日之下周围又没个躲藏处,真要有人藏着,这么多双眼睛早就看出来了。

    有个家伙居然要求自家亲兵去靶区那边看看,短毛是不是在土堆下面藏了人。琼海军的哨卫拦了几次没拦住,干脆不管他。而对面训练照常,一轮排枪过来那亲兵帽子就被打飞,吓得连滚带爬逃了回来,裤子都尿湿了——人家显然是手下留情,没冲他脑袋去。

    这下没人再敢说什么作假了,琼州军的火铳果真能打那么远,而且威力绝大——那些有千里镜的明将看得清楚,这边所用的木头靶子都相当厚实,但每次射击都会在上面打出许多空洞来,这份力量足以破甲,就是金属头盔或护心镜也未必能挡得住。

    “传言果真不虚啊……”

    自从来到山东以后,关于这支琼州军火器无敌的传言便一直在行营诸将而中流传,抓来的叛军俘虏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人么总是不信邪的居多,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大多数明军将领对此都还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直到今天。

    无数双灼热的眼睛立即朝琼州军阵地方向投了过去,如此犀利的火器当然想要拿到手里好好研究一番,不过在场的明将都很聪明,心头虽然热切,却没一个人主动跨出那一步——朱抚台也就罢了,那位脸色铁青的高监军可也在现场呢。

    琼州军那位解团长的豪言已经传遍了整座明军大营——居然跑到大明平叛部队的中军大帐里,说自家军队不属于大明?——这位短毛军的老大狂得没边了这简直纯粹是在主动找死啊——许多明军将官一度认为他们在进攻黄县以前,会首先被要求剿灭这两千多琼州军当作开胃菜,并且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不过剿灭命令却迟迟未下,上头反而要求他们竭力约束属下,不得去招惹那伙短毛——看来文官们当前还不想节外生枝,对此那些武将倒也不意外。且先把眼前叛军收拾掉,再对短毛秋后算账,这一手他们并不陌生。

    所以眼下双方虽然未曾敌对,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京城那边一道旨意下来,那伙短毛就又变成敌人了。故而此时纵然有结交之心,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唯恐将来被人抓个辫子说通匪——看高太监那脸色,这是很有可能的。

    许多人既想朝琼州军阵地那边靠近一点,哪怕仔细看看他们那种强力火铳的型制和用法也好,却又担心被监军太监给记挂上了,以后恐怕麻烦不断,现场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但在大明的军事体系中,终究还是有人可以不在乎太监找麻烦的——已经差不多自成体系的辽东军就算其中之一。沉寂了片刻之后,只见从辽东军将阵列中走出一人,也不管高起潜那几乎要黑成锅底般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了琼州军的训练区。

    在警戒哨兵走过来阻拦之前,他双手抱拳,坦荡荡高声向着这边,北纬胡凯等几位军官的所在方向打了个招呼:

    “在下辽镇游击吴三桂,不知能否试射几发贵军的火铳,以求解惑?”

四零二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上)

    四零二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上)

    “怎么样?北哥,那吴三桂用咱们琼海枪打靶的水平如何?”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之后,一帮因为要留在营地里警戒而没能去靶场上看热闹的小伙子纷纷凑到北纬近前,向他询问下午那位历史大名人的打靶成绩——名人么总是能得到些优待。吴三桂不但得偿所愿,体验了一下琼海步枪的优良操控性,而且还是北纬亲自出手,教他一些基本射击要领。

    “……很快就能掌握…一线规则,射击姿势也很标准。持枪非常稳,肩膀一点不动。眼睛又好,两百五十米的标准距离,只试射三就上了靶……凭良心说,那小子天份真不错。”

    北纬很少给他手下的受训者以如此之高的评价,不过想想看那位在历史上的名望地位,有这份能力倒也不稀奇。吴三桂本人对于自己的成绩也很满意,在他的要求下,这边给他带走了练习所用的人形靶,算是一个纪念。

    白天除了吴三桂敢于大大方方提出试射琼海枪要求以外,还有一位自称是来自京城神机营的武将在他之后也来请求试射,并得到了满足。

    神机营乃京师三大营专精火器的单位,对于琼海军的先进火器自是极感兴趣。不过比起未来大清平西王的优秀天赋,这位神机营军官的表现可要差得多。也许是因为以前明军烂火铳用得太多,他养成了坏习惯——瞄准时怎么也不敢把脸靠近,说是怕炸膛伤眼。

    所以打了好几轮成绩都不咋样,而且这家伙对步枪和子弹本身的兴趣要比射击要领大得多,先是提出想要把步枪“借”回去看看,被拒绝后又想藏下几颗子弹,最后胡凯不耐烦直接把人赶走了。

    在此之后又有几个想要尝试的,但统统被这边以“影响训练”为理由拒绝了——有一两个人去宣扬一下就够了,太多没必要。反正他们琼海军给人的印象就是很跋扈么,不需要为这帮人放低身段。

    在这次实弹射击训练之后,明军各部对琼州军的态度就有了很大改变,原先多半是抱着看笑话心思的,这时候却不得不慎重起来——眼见为实,很多人直到看见对方的火铳威力以后,才想起来这支部队可是以区区两千人就横扫了数万叛逆的,又能在一日之间取下登州坚城——这背后所蕴含的战斗力让他们不寒而栗。

    这其又要以辽东关宁军的心态最为复杂——辽镇兵马原是此次山东行营所有平叛部队公认最具战斗力的队伍,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次出兵平叛没什么难度,正好可以多抢些战功,把前段时间因大凌河之役败北而受到的惩处弥补回来。

    只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琼州军来,这支据说是由反贼转正的队伍极其不讲江湖道义,上来就独占了收复登州之功不说,连黄县这块肉都不肯放过,要不是关宁军马快赶上个决战尾巴,说不定那帮短毛独力就把叛军全灭了——从他们的战斗力看,这帮人绝对做得到。

    辽东军对此自然是极其不爽的,他们在关外干不过满洲鞑子也罢了,入关以来何曾吃过这种闷亏?按平时习性,肯定要去敲打一番,不客气的话就算火并又能如何?

    只可惜碰上那伙人比他们更加凶蛮,这边不过纵马冲撞吓唬一下,对面居然就敢直接开火——人家比他们更不怕火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辽东军才不得不冷静下来——所谓蛮横不讲理的人其实往往更善于审时度势,因为他们挑起来的麻烦多,遇到的对头自然也多,如果不懂得进退之道,选择好耍威风的对象,只一味横冲直撞,这种人迟早惹上真正强梁,也嚣张不了多久。

    这支琼海军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那种惹不起的真正强梁?在辽镇将领们内部曾就此展开过激烈辩论,后面来的一批将官起初大都觉得这帮绿皮没什么了不起,理由很实在:短毛真那么强为何还要接受大明招安?肯定是打不过南方官军才招安的,连南方官军都打不过那肯定也打不过咱们辽东军——没说的,**们

    只有小将军吴三桂对此极力反对,认为那帮子绿皮不好惹,虽然只有几次少量接触,却可以确定这支部队绝非南方那些垃圾官军所能遏制。虽然还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自愿接受大明的招安,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为朝廷卖命,但这是一股惹不起的力量,肯定没错。

    由于吴三桂的看法更多是来自于本身的直觉,所以并不太能说服人。诸将之所以给他面子,更多是看这位小吴将军背后的势力——此次出兵,辽东军官位最高的几位将领,代理总兵吴襄是他亲爹,第一猛将祖大弼是他二舅,而这两人对年轻的吴三桂器重无比,素来是言听计从,无条件地给予支持。

    这种支持在琼州军的运粮队经过他们辽军大营门前时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以关宁军的嚣张什么时候看到那么多补给从眼前经过还能不伸手的?管你是谁,大爷们拿来用了再说大不了去行营打嘴皮官司——不少辽东军将当时都召集了亲卫,顶盔贯甲准备冲出去了,至少截他一半下来

    至于对面那押运的区区数百火铳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笑话——居然敢单纯用火铳手组成部队?连长矛兵都没配,骑兵最多吃他一轮,接下来必然是一冲就散,肆意屠杀,更不用说那帮人还未必敢开火……

    这些将领想得很好,但他们却在大营门口便被吴三桂硬生生拦下,光他一个也罢了,这小子再怎么受器重终究只是后辈,可旁边却还有那位沉默寡言但却权威极重的祖大弼一言不,同样挡在路上,没一个人敢越过他去。

    面对愤愤不平的关宁诸将,年轻的吴小将军铁青着脸,一再解释道:

    “诸位叔伯请不要有任何侥幸想法,你们敢出去他们就敢搂火而且,以小侄之见,我们这边恐怕至少要死掉一半人才可能冲到他们面前”

    关宁诸将自是大哗,为小吴的胆怯感到愤怒不已,只限于对方后台太硬,才不得不愤愤散去。此后一段时间对吴家父子的态度明显冷淡——直到射击练习那天之后。

    吴三桂要走射击用的靶子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留作纪念——他一回去就把那块厚实松木板扔到了几位先前闹腾最凶的将领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摸到他们的火铳,仅试射了三四次之后打出来的结果,还是在两百步之外诸位叔伯不妨仔细看看,咱们的山纹铠能不能挡得住。”

    辽东汉子都是些直脾气,在清清楚楚的事实面前他们也不会硬撑,不少将领当即就抱拳向小吴将军道谢,感谢他救了他们一命——就凭这种火铳,那天他们若真敢冲出去抢劫短毛的运输车队,肯定是必死无疑。事实上吴三桂当天的判断还是太乐观,从今日那些琼州军士兵练习时装填射击的度来看,当天就算他们全军压上,也不可能冲到对方近前。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能够理解前锋部队第一次遇到琼州军时所见的奇景——才区区五六百人居然就敢杀出防线阵地,主动追着人家几万人的屁股打而叛军也极其“配合”的步步后退,现在想想如果他们换了叛军的位置多半也是同样下场,哪怕全换成骑兵也没用——骑兵加冲刺也不过最后一段距离,平时行动还以小步缓行为主,而对方火铳在四百步外即可开打,准头奇高威力奇大不说,那度更是足以令任何还抱着“且吃他一轮,趁他们装填时冲上去”幻想的人彻底绝望。

    辽东军以骑兵出众,但他们军装备的火器一点不少,前任统帅孙承宗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在当时要算是大明头一号。关宁军连骑兵身上都备有三眼铳,遇敌时往往用火器打出第一轮攻击。而在步兵则是按从远到近,分别用:火炮,弓弩和火箭,火铳,形成多层次的远程投射火力,直到最后才考虑近战。

    作战理论应该说是比较先进的,只是在实际应用,由于明军火器的设计和质量问题,这些远程火力往往不能挥其应有作用,反而是自爆误伤等状况屡屡生。而另一方面,由于在练兵过份强调远距离杀伤,却又导致士兵对肉搏战普遍产生畏惧心理,一旦远程攻击未能奏效,被对手贴近身边,就会觉得大势已去,士气大衰,从而一溃千里。

    所谓理论脱离实际就是如此:这时候的明军已经意识到了冷兵器作战的局限性与火器时代到来的必然性,但他们所用的火器水平又不足以支撑他们的作战理论,结果是两头不着落。

    如果有充足时间或者一个比较安定的环境,他们也许可以逐步完善自己的器械生产水平,可天灾大旱,流民盗贼,加上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满清……诸多麻烦此起彼伏,轮流榨干了这个政权的最后一丝国力,导致它再无翻身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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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三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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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晚上要出门,所以这次算不上加更。算提前吧,周五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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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历史上明朝的下场,然而在这个时空,由于琼海军的莫名介入,有了这一场实弹射击训练展示,让包括辽东军将在内的诸多明军将领们亲眼看到了关于火器战术的正确路线,他们的眼界一下子就开阔起来,对于火器战法未来必获成功的光明前景也大为坚定。

    “将把柄牢牢抵住肩膀以求稳定;铳管前后要设置两道望山以便于观瞄……还有最重要的:把铅子与火药事先用皮纸包在一起,整个装入内膛,这样速度要快很多,而且不会再搞错份量。只是他们用的火药有点怪,不用火绳而是一碰就炸,这个颇为玄妙。”

    “……对了,他们那种把短剑卡在铳管铳身上的作法也是极妙,我们大可学得这样火铳手被近身也不怕了……难怪他们平时只练一种刺击之法,原来就是为此而设。若全军都能用上这类火铳,十八般兵器果然尽可弃之”

    ——吴三桂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虽然没象那神机营军官一样请求借枪或是偷藏子弹,回去后却能凭记忆画下琼州军步枪的大部分外观形状,并迅速判断出了纸壳整装弹药的大致构造。除了还没摸清子弹底火及其相应击发系统的秘密外,他已看出了琼海步枪的大部分设计原理——本来那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

    当天晚上辽东军几位首脑的军帐中灯烛彻夜未熄,军中铁匠技师都被招入,还有大明军当前所列装的各种火器也都被搬进去,一一对照研究……此后不久,在辽东军的营寨中便开始乒乒乓乓响起打铁和木作的声音——中国人的山寨本事开始显现。有些技术难题一时间难以攻克,但另有些纯粹只是思路和想法问题,一点就透。

    比起那位已经研究了火铳许久,却一直没有足够财力和人力去实践的业余爱好者赵翼赵凤翔,辽东军可谓财雄势大。吴小将军一句话全营工匠和资源都能受他调动。而且吴三桂的想法也非常实际——我不指望马上仿造出和琼州军一样的火铳来,但我可以吸收人家实用的地方,对当前火器加以改进,先用起来再说。

    一开始的外观模仿并不困难,一些简单方便的小窍门也很快被悟出,辽东镇的火器仿造之路由此开始。此时的辽东军对于琼海军犹自抱着一种不服气的思想——你们不过器械精利一些,想法奇巧一些而已。这没啥了不起——咱们的天才小将军不也是一看便会?等咱们把这些窍门都摸透了,回头定要压过你们

    ——这些可怜的头脑简单的东北汉子们,他们还不知道这将是一条怎样崎岖的山寨之路:在受到了无数次打击与失望以后,他们才终于领悟到,想要在技术方面盖过那些绿皮,实在是个太过于不切实际的念头……

    ——当然,这是后话。

    不得不承认对方要比自己生猛,又偷学了人家的知识,辽镇军将对那些绿皮短毛的态度终于客气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敌视,更不敢再有轻蔑之心——至少在他们的武器仿制成功之前还不敢这么想。

    而山东行营中其他部队的想法也大都与辽东军类似,包括那几位高官,现在他们倒是不用担心有人再敢不长眼的去招惹短毛,把那支部队给逼反了——现在各军经过那片山坡时都绕着走的。

    有人更提议说干脆把山上那个川军营寨撤回来算了,免得双方距离太近难免磕头碰脚惹出麻烦来。不过监军太监吕直却很乐观的表示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他派驻在川军中的探子每天都把川军和琼州军的情况汇报上来。

    根据探子的报告,双方相处的很好,非常好

    ——川军营统领王参将现在已经成了琼海军营地里的常客,而且每次都很凑巧的赶在差不多吃饭时候到,于是往往就一起吃个“便饭”了。头一两次这边还拿他当客人待,时间长了也就随意,有啥吃啥——不过话说回来琼海军恢复正常补给以后的伙食水平本就不差,拿来待客也不寒碜。

    老解有一次想着对方的川军身份,特地嘱咐厨房用辣椒作了几道菜肴,结果却把王参将辣的活蹦乱跳,愣说从没尝过这种味道——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年头川中还不流行吃辣,虽然辣椒已经从海外传入中原,很多地方仅仅是作为观赏植物看待,当蔬菜吃的很少。

    不过川人毕竟与辣椒有缘,那位王参将在被辣了个满头汗以后对这种口味反而特别中意,一直都念念不忘,后来只要他来总要厨房专门帮他做一道辣味的,以满足其要求。

    当然了,说人老王专门为骗吃骗喝而来似乎有点冤枉他,因为这老兄每次过来都带着礼物,都是些川中土产,价值高低姑且不论,光这么千里迢迢从四川背过来也够累的。

    庞雨等人偶尔也会感到奇怪——川军营中为啥会常备有这么多礼品?你说一支军队出征,带一些本地特产用来联络感情,这很正常。可数量这么多就有点奇怪了,尤其是大明的军队,都指望到外面劫掠发财呢,哪有自己背那么多东西出来的?

    而那位王参将在不久之后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惊诧——在双方接触较多,关系比较亲密之后,有一天川军统领王参将就跟琼镇首领解老大说啦:你们海南琼州号称蛮荒之地,看样子倒也挺富裕么?军营中好东西不少,士兵手头也挺宽裕。正好咱们川军这次出来也带了些货物,要不要大家交流一下,互通有无?

    解席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和庞雨敖萨扬等几人跟他来到了川军的营地中,当那位王参将带他们来到营地后面的辎重存储地,揭开那几个大帐篷的帘幕时,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帐篷里堆放着大量川藏特产:麝香,藏药,牦牛的皮和角,精美的蜀绣蜀锦,以及贡扇,漆雕,玉石等高级工艺品。除此之外在边上还有许多井盐——当然这对于短毛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你们这到底是……军队还是商队?”

    解席在愣了半晌之后方才问出这一句话,现在他明白对方为何会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拿出来了——感情背后有个商品仓库在撑着啊

    “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王参将很悲催的叹了口气,开始诉说他们川军的苦处:

    ——同样是作为客军,辽东镇人马在山东行营极受优待。无论粮草,物资,赏赐,都在诸军中享受头一份。将领出去个个昂首挺胸,谁见了他们都要点头哈腰,甚至在上头进行军事部署,布置任务的时候还能挑肥拣瘦一下子,那叫一个牛气。

    而川军则恰恰相反,属于爹爹不亲姥姥不爱的货色,屡屡受到歧视不说,很多最倒霉,最危险的苦活儿都是他们干——比方说前段时间伐木,人家都安排了附近的,就他们被派到河对面去砍树,不得不硬着头皮跑来跟琼海军打交道。

    此后的立寨就更明显了——明军大营抱成一团,把战力最强的辽镇放到外围,对琼海军隐隐形成监视之意。但唯独川军营被赶过来与琼州军做伴,谁都能看出这是要他们充当人肉警报器的作用——琼镇若要作乱,肯定先收拾川军,这样其他部队就有时间做准备了。

    可怜的川军,千里迢迢跑来助战,却被如此对待,解席等人就很奇怪——那你们还来干啥呢?人家既然不待见,那还不如家里待着呢。

    王参将却又叹一口气,说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前不久的奢安之乱,仅靠川军自己搞不定,朝廷不得不征调了大批外省军队入川平叛。如今奢乱大致平定下去,作为先前接受了其他省份帮助的川军就要考虑还债了——借兵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借钱差不多,总要有借有还的。否则光一味请求人家帮忙,而自己没有付出,那很快人家都不肯来了。

    所以最近这几年川军调动频繁,只要外省一有战事,他们就得出兵相助,完全没有拒绝余地——说起来上次王尊德进攻琼州府,也有一部川军助战的,后来侥幸得以归还。王参将虽然没具体跟那批官兵打过交道,但也听说是琼州髡人存心放了他们一马。所以他才敢过来交涉,而不像其他部队那样对琼海军视之如虎。

    ……上头官员要面子讲信义,他们下头这些当兵的可就苦了——这年头交通不便,外出旅行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这条规律对军队也同样适用,何况蜀道更是出了名的不好走。军队每出来一趟消耗都非常大,可朝廷补充的物资盘费却总是不够,指望沿途官府供应也很不可靠,有一顿没一顿的。

    ——就连这场山东叛乱本身,也就是因为沿途官员不肯给过路军队提供补给才造成。最初发动叛乱的孔有德等人,原本也是一支去支援辽东战场的客军身份。

四零四 不服气的辽军与可爱的川军(下)

    所以很多时候还要靠军队自己筹集,同在大明境内,抢是不能抢的,只能花钱买——可钱从哪儿来呢?没办法,川军弟兄们只好发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主观能动性:他们在出兵的时候就带着大批土特产一同出川。

    在这个遍地是关卡,土匪如牛毛的年代,物流输送及其困难,很多商品输送到几十里之外价格就要翻倍。在这种情况下军队经商反而有着天然优势——他们不需要交纳任何捐税,也没哪家土匪敢来抢劫他们。四川号称天府之国,物产丰富,不少特产只要能运出川来就可以翻上好几倍的利,运货远比运粮运银要划算得多。王参将他们一路走一路把货物断断续续出手,换取军粮物资,靠这个来支撑军队的开销,这才坚持到了目的地。

    “所以只剩下最后这些了,不过绝对都是好货色——怎么样,解兄弟,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咱们这边价格一定公道一时没钱也没关系,咱们可以交换”

    此时王参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丝毫不似武人,倒是象极了许敬莫大鹏之类的商人。而解席这边几个人跟商人打交道都不是一回两回了,见了反而更觉亲切些。

    “好吧,那你想换些什么……我们?我们东西很多的。”

    双方就在这处充满药香的帐篷里开始了商业谈判,在谈判过程中他们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位王参将果然还是更适合作商人一些。先前什么请客啊,送礼啊,叹苦经啊……多半全是为了此时搞推销的伏笔呢。

    老王最初的期望是想用川中特产换军用品——例如火枪大炮之类,在听这边斩钉截铁告知琼州军从来不卖军火之后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当敖萨扬拿出贸易公司专门制作的商品目录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

    在某种程度上,琼海军和川军很相似——他们也是一支极其注重商业效益的军队,而且比川军做生意只是为了凑盘费还要更进一步,琼海军大部分行动的主要目的都是以经济效益为主,军队的一半以上职责是为贸易路线保驾护航。

    委员会这次派兵前往山东,本身就带了为贸易公司探路的意思。在林峰那里,各种货物的样品都准备了一些。此外,作为一家由现代人经营的公司,他们对于商品推介的重要性自是清楚无比——林峰那边除了携带若干样品外,还专门准备了好几本详尽的商品介绍册子,把贸易公司的经营物资按品种,门类,特征以及价格等一一录于其上。

    在这些大约a3大小的介绍册子中,除了文字说明外,还尽可能配上了手绘插图——他们原想用照片的,可惜所有人的相机都是数码产品,能拍照却不能打印,没有纸质照片可用,只能找画匠照着画出来。

    这个年代的画师水平普遍不高,走形失真在所难免,后来是请了穿越众里的美术高手王晨帮忙,预先画出素描式样,再由那些画惯了年画的本地画师加以模仿,这才能够成批制造图册。

    除了用文字和绘画加以说明外,对于有些商品——如香水,玻璃镜片等,还在样册中放置了一些实物样品,册子本身包装亦极其精美:大红缎面的硬纸外壳,里面一页一页图文并茂,总之就是尽可能让潜在客户通过这一本图册充分了解到商品的种类,用途以及特色,进而产生购买**。

    敖萨扬这次过来就带了这么一本,当他把介绍册递给王参将时,后者还有些诧异。不过打开来翻了几页以后他的眼珠子就直溜溜不会动了……不但眼睛不好使,连鼻子都似乎不够用——当画册翻到介绍香水的那一页时,一股淡淡香气从其中夹杂的织物中升起,将帐篷里的药味儿冲淡掉不少。

    “……这,这上面的东西,你们都有?”

    “都有,不过要到登州府去才能交货——我们这边全是战斗部队,没送货物过来。”

    虽然大部分都看不到实物,王参将对此已是非常满意。事实上他上次来赴宴的时候就对琼州军用的玻璃器皿羡慕不已——川中平原其实相当富裕,但由于道路难行,对外的物资交流实在困难。蜀中很多好东西都运不出来,同样的,外面那些奢侈品运进去也少,尤其是通过海外贸易进来的西洋货物,在江南京城一带还不算稀奇,到川中价值就要高得多了。

    他原想换不到军火就换些玻璃器和西洋夷货也行——这在四川都是稀罕东西。却没想到这边拿出来的商品目录竟是那么丰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谈判的后半截子,那位王参将一直在看着手中介绍册子走神,庞雨等人这边说话都没怎么听进去。

    所以双方最后只是作了个简单的口头约定,具体交换内容和价格要等到这边战斗结束,大家去登州府看到实物之后再详细商定——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此后一段时间,双方就在一种很和谐的气氛中度过。在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琼海军与川军的关系愈加紧密。王参将等一干人对这边也完全没了戒心,彼此交流起来极其直率,对于庞雨等人所希望了解的大明军中情况,以及当前行营军形势等等杂务,只要是他们知道的,基本上就是问什么答什么,毫不隐瞒——现代人可以通过历史记载了解到很多奇闻轶事,但对于这些常规性知识,反而很缺乏。他们之所以尽量结好川军,就是想在这方面多加补充。

    计划完成的不错,他们了解到很多原本不清楚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山东行营内部。不过,在熟捻了之后,王参将那帮人说话却也不象原来那样拘谨客气了:

    “……格老子的解兄弟啊,你们都给那个姓钱的龟儿子骗了哈居然才给个守备?……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噢”

    ——按照老王的说法,在明初时守备还算个有点权力的官儿,但到现在已经不行了。也就比指挥五十人的小旗,指挥百人的总旗要大上这么一点。真要打起仗来,一个守备最多指挥个三五百人。象解席这样手下有两千精兵的,怎么着也该封到游击,参将一级,若是以战斗力论,做个总兵也是绰绰有余。

    所以解席那次去拜见上官,幸亏是按他们自己的军制,报了个“琼海军团长”而非“登州守备”官衔,否则在场任何一个将领都要比他高至少两级,见人矮一头再要硬邦邦那真成笑话了。事实上,也正是由于穿越众这边对明朝军制不熟悉,稀里糊涂随便接受了一个小小守备官衔,才导致山东行营这边认为他们很好对付,一开头便想要给个下马威教训一下,以便加以收服——结果反弄到现在这般难堪境地。

    随着与琼海军的关系日益深化,王参将他们所属川军在山东行营的地位也有所提高,老王本人就好几次被叫到中军大帐去汇报情况。因此他也能得到不少有关行营的最新消息。

    大明山东行营的那些长官们现在都有些后悔了——他们没能压服琼州军,反被对方闹得下不了台。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面,有这么一群不听上司命令的家伙,都是极其令人头痛的事情,而他们却又拿琼海军完全没办法。

    这确实很让人难堪,所以现在朱大典等一干人只希望能尽快攻下黄县县城,结束这场对峙。攻城最好是用火炮,可偏偏他们手头的火炮数量不足——最近从行营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朱大典派人去登州府,试图把府城上安装的火炮拖来协助攻城,结果派过去的人回报说登州城墙上已是“寸铁皆无”,天晓得先占了城的短毛把那些炮弄到哪儿去了。

    行营的几位官员得报后都很郁闷,这回就连高起潜也没敢提出来要找琼海军要大炮。他们只好咬着牙命令诸军加紧攻城设备的制造,希望不必借助火器之力,仅以传统方法就能攻下黄县。

    解席他们这边则是对于后方兄弟刮地皮的能力深表满意,同时很有耐心的等着看好戏。他们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大明崇祯五年九月廿二日庚戌,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十一月四日,大明山东招讨行营终于完成了一切准备,列重兵于黄县城下,准备将其一举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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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这两天晚上都出门,没空写作,更新迟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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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五 攻城(上)

    站在军营前的山坡上,正好可以将大明军的攻城部署一览无余。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岸”,这句话在此时充分显示出它的贴切性——只见蓝天之下,黄土陇间,密密层层一个方阵紧接一个方阵,入眼之处或为赤红,或作银白——红色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虽有新旧不一,颜色斑驳之处,但他们统一披在肩膀上的红色布巾都还挺新,因为那只有真正打仗见血的时候才拿出来披上,此时从上往下俯视,倒也整齐划一。

    至于银白,就是盔甲钢铁之色了。尤其是辽东军那边,尽管此次攻城他们骑兵所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辽镇兵马依旧全副披挂,连同那数百名重甲骑兵一并派出。这些重骑兵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钢铁甲片中,铁甲很容易生锈,但每一个重骑都有专门的辅兵为其保养盔甲,所以今日开战时,那些甲胄拿出来卖相极佳,上千人马同时行动时当真犹如一条流动水银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果然是如火如荼……据说当年吴王父差就喜欢以红色和白色作为军队主色调,出战无往不利,连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军都被吓退。可是威风一时啊。”

    山梁上,手持望远镜的庞雨笑吟吟评价道,旁边敖萨扬却恰好也是通史的,闻言只哈哈一笑:

    “可惜一回去就让越王勾践给阴了……但愿大明的部队别那么倒霉才好。”

    “虽说这边没其他敌人了,可他们居然连支预备队都没留下,看来行营官员们都很急切啊。”

    ——山东行营这次是倾巢出动,除了他们琼海军不掺合,就连后面川军营里都被抽调一空,全军四万余人将小小一座黄县围了个水泄不通,居然连最起码的围三阙一原则都不顾了。

    很明显,行营官员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来个速战速决。同时他们对自军的实力也深具信心——这也难怪,此次攻城的大部分物资准备早在五六天前就完成了,后面几天却是明军受到琼海军的启发,让各部队都进行了一番攻城操演,那些部队实战能力如何还不清楚,但表演起来却是花样百出,攀爬翻越那座模拟城墙似乎个个都如履平地,倒也极大增强了他们本身和观演长官们的信心。

    明军这次效率不低,当日全军鸡鸣即起,凌晨造饭,从清晨寅时开始排军列阵,至辰时,也就是上午七八点的样子,数万大军都已经就位完毕,这样他们有整整一天时间可以用来攻击。

    至巳时之初,也就是早晨九点整,军中一面面大鼓开始有节奏的敲响起来,悠长而低沉的号角声亦随之响起,上千面旌旗同时展开,战场上顿时弥漫起一片肃杀气氛。

    行营统帅朱大典一身朱红官袍,身边则跟着十余名盔明甲亮的武将,纵马走到阵前,他面向全军慷慨激昂,大约是发表了一通战前演说——因为距离太远,这边山坡上听不清。估计那边大部分明军也听不清,这年头又没扩音器。

    不过到最后朱大典忽然抬手,朝着身后黄县方向狠狠一挥,随即只听数万大明军居然同声高呼,想必是预先教好的。

    “万胜万胜万胜”

    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排列在明军前方的几座阵势开始缓缓挪动,向着黄县城墙方向开去。

    ——大明军的攻城战开始了。

    出乎常人意料,这次攻城战,首先出动的竟然是骑兵。数千名包括辽东军在内,以及青州,保定诸路的轻骑游哨越众而出,也不讲究队列阵形什么,零零散散朝黄县城下冲去。

    城头上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铳炮之声,再接近一点,城下羊马墙阵地上的守军也纷纷开火射箭,有些倒霉骑兵被枪炮命中倒栽下来。但由于那些骑兵分得很散,跑马速度又快,被击中的人并不多。

    当那些骑兵冲到羊马墙前数十步时,忽然转变了方向,兜个圈子从城墙阵地前方快速掠过。而在此过程中,只见那些游骑精锐纷纷张弓搭箭,在坐骑奔跑的同时也将一**箭雨朝着敌军方向倾泻过去。

    由于骑弓力量不大,射程不远,压制城墙上面比较困难,所以他们打击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专朝城墙下面羊马墙阵地射箭。也不追求准头,就是一片一片的箭雨式面杀伤。那羊马墙本身都不甚高,遮蔽范围有限,叛军仗着人力充沛在这边也安排了不少守军,此时都挤在一起,有盾牌的还好些,没盾牌可就惨了,当即被天上飞箭射的抱头鼠窜,却连个躲避地方都找不着——到处都塞满了人的。只听黄县城下一片凄惨哀叫之声,明军这一手火力压制非常成功。

    “咦,居然是正宗骑射诶这招不是蒙古和满清军队的专利吗?”

    后方看台……小山坡上的一干观众们先是都有点意外,不过仔细想一想却也释然——战争是最好的老师,双方打了那么多年,对面的绝招多多少少也能学上几手的。大明军虽以步兵为主,对于游骑探马的要求却素来是“弓马娴熟”,骑马射箭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眼下不需要刺探敌情,行营总帅就把各军中的轻装游骑统统集中起来当作弓骑兵利用,倒也是一着妙棋。

    各军轻骑之中,又要数辽东军那帮人最是显眼——他们的装备最好,纵使轻骑也披有护甲,防护一好,对于敌军阵地上射来的羽箭铅子儿就不用太担心,故此辽东军骑兵从敌阵前掠过的速度并不快,回射过去的远程杀伤也最多最猛。

    而他们的那位首领……白袍小将吴三桂居然又亲自出马了,而且还冲锋在前这家伙不愧是在明末历史上留下诺大声名的猛人,无论他日后作为如何,至少在这时候,“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少年英杰称号确是名副其实,难怪会被关宁军上下视之为辽东军未来的当然领袖。

    吴三桂的马好,盔甲也好,旁人都是皮质轻甲,只有他从上到下一身重骑装束,连坐下战马都有铁衣遮掩。穿这么一身硬甲壳子冲阵不错,想要射箭就很困难了,但吴三桂显然早有准备——他不是来射箭的,人家改玩火铳了。

    只见他纵马冲到守军阵前,也不顾对面乒乒乓乓朝他打来的枪弹或是羽箭,举起手中一支改造过的长管鲁密铳,将枪托抵在肩上,通过枪管上新安的准星,不慌不忙朝着城墙上面瞄准——正是北纬先前教他的标准射击姿势。

    噼啪一响,城头上一名弓箭手应声栽落,在后方其辽东军部下的一片欢呼声中,这位小吴将军随手丢下空枪,又从身边家丁手里接过了另一支装填好的火铳……

    ——辽东军自己改装的鲁密铳还不能解决装填速度慢的问题。不过大明军么,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小吴将军在前面耀武扬威指哪打哪,后面专门有三四个家丁背着七八支火铳负责装填,随时保证他们的小将军手中不空。

    鲁密铳在大明所有火铳里射程最远,精度最高,虽在城下,却仍可以轻易打击到城头之敌。因此吴三桂就专门朝城墙上那些人开火。压制对手的远程火力,为身后部下们创造更好的攻击条件。

    …………

    “呵呵,北纬,想不到你教的那几招居然让吴三桂转职成骑铁了,传说中的伊达政宗也不过如此吧。”

    北纬以前大概没玩过光荣游戏,对庞雨口中的日本人名没什么概念。不过放下望远镜之后北纬还是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火力点来说威力还是太小,目标也太明显,但能想到充分结合铁甲与火枪的优势,再用数量优势抵消掉装填速度的缺点……很聪明也很实际的战术。”

    正如北纬所言,此时前方吴三桂还真扮演了一个类似于狙击手的火力点角色。他身上的重甲对于一般弓箭和火枪铅弹都有很好的防护作用,挨上几发也无关大碍。

    而由于这一身好几百斤的重量,吴三桂的“基座”非常稳定,在采取了正确的射击和瞄准方式以后,他的射击命中率提高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连续几枪出手居然全都命中,手中鲁密铳每冒出一道白烟,便可见到对面城墙上有人栽倒下去,每次射击所带来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大。

    当然这也是因为对面城墙上人员密集的关系。但旁人此时只见到那位小吴将军在叛军射程之内时走时停,在一般人无不视之为畏途的区域内却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手一抬枪一举,噼啪一声,白烟冒处对面就有叛贼惨叫着栽落城下……以大明军那悲摧的火器技术,其火铳手以前何曾有过此等辉煌时刻?

    一时间,双方军队尽皆骇然。叛军是以为那群短毛把火枪技术扩散到全部官军了——他们可不知道山东行营与琼海军之间的龃龉。而大明军则是为自家军队也能拥有这样的火力而备受鼓舞——在被短毛的火枪大大打击了自信心之后,这种鼓舞是非常宝贵的。

    “咚咚咚咚……”

    后方鼓点之声愈发激烈,却是朱大典亲自上前擂鼓助阵,明军将士一同欢呼,士气愈发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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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六 攻城(中)

    四零六 攻城(中)

    回家迟了,八点以后才开始写作,刚写完一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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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骚包……太骚包了。”

    后方山坡上,北纬再次放下望远镜,微微摇了摇头:

    “希望他能放聪明点见好就收,否则……对付火力点最常用的办法可是大炮。”

    北纬没什么历史情结,对这类历史名人也没什么偏见或是崇拜的心思,在他眼里吴三桂只是一个不错的好苗子——即使按照现代军人的标准看也是如此。所以不希望他死得太快——至少别因为犯傻而死,仅此而已。

    不过北纬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吴三桂在历史上可是做到了大清平西王,甚至还过了几天皇帝瘾。他的头脑和反应,或者加上点迷信说法——他的气运显然还不至于在这场攻城战里都消耗掉。小伙子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是毫无伤。

    吴三桂并没有傻乎乎只站在原地开火,他一直控制着坐骑在做不规则的移动——盔甲再好老是不动也不行,对面的弓箭火铳奈何不了他,可人家要把重一点的火器搬过来他就吃不消了。不过这年头威力稍大的火器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极其笨重,只能靠面杀伤打概率,基本上不可能用来作单独瞄准。

    最后,当明军这边轻骑兵部队的羽箭攻势差不多结束,而城墙上叛军也骂骂咧咧把沉重的佛朗机之类重型炮转过来之时,那位小吴将军一个漂亮转身掉头走了,临走前还玩个帅的——居然回马一枪,把城头上一面大旗打得飘落下来。

    大明军这边顿时又是一片响彻天际的欢呼声,鼓声愈急切。只可惜骑兵终究不能直接威胁到城墙,他们出击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打击对方的士气,并尽量破坏对手的远程供给能力,为下一步正式进攻作准备——倒有点象后世的炮火准备。

    这一轮轻骑兵的箭雨突袭,就效果而言可以说已经是达到最大。随着城头上那面旗帜的翩然飘落,明军这边几面大红旗却同时向前重重一指,低沉号角声再度呜呜响起——只听带队将官一声令下,排列在军阵前方,犹如大甲虫一般的几十辆巨大盾车,冲车以及巢车,在推车力士的口号声中缓缓移动,向着黄县城墙开拔过去。

    ——看来大明军是要玩真格的了。

    也许是因为预先有过演练的关系,明军行动起来很有章法。出战的每一支部队都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在大型车辆慢吞吞朝城壁那边挪动过去的同时,又有许多手持盾牌,或是推着单人独轮盾车的步兵小队率先朝前方羊马墙阵地杀了过去。他们的任务是在大车抵达城墙下面以前杀散守军,为主力攻城车辆清除障碍。

    作为一座县城,黄县的城墙不太高,城下原本有条壕沟,但在前次攻城中已经被填平大半,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要解决掉叛军设在城下的羊马墙阵地,让那些大攻城车直趋墙边,守军就没什么地形优势了。

    叛军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在城下羊马墙阵地里着实放了不少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城里实在塞不下。作为肯定会被率先消耗掉的炮灰部队,这些守壕兵的士气和装备都很一般,但其中似乎也有些悍勇之辈在主导着——前次的进攻在城墙下面就被打退,不是没道理的。

    故此这一回,行营方面先安排了轻骑兵的箭雨攻击,对城下守军的战力和士气双双进行削弱,效果很好。但远程弓箭的杀伤力毕竟有限。真正要解决问题,还得靠人去堆。

    一队队明军很快来到刚才骑兵转弯射箭的地方,和刚才一样他们遭到了城头上与前方阵地的双重阻击。而且这回火力要比刚才强得多,看来先前叛军也没出全力,想必是知道骑兵不能直接威胁城墙,而步兵却能。

    城头上的射程最远的火炮率先威,大明的火炮初都慢,但却不太容易看见弹丸——因为明军的炮弹普遍偏小。只有用望远镜很仔细才能看到:一个个宛如投掷铅球般大小的铁球从城头上飞射而出,划出或高或低的抛物线飞向密密麻麻扑面而来人群。

    炮弹虽小,威力却不弱,每一炮弹下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肉胡同。没有任何物体能阻拦这些炮弹的去路,哪怕盾牌或盾车,只要被蹭上点边就是四分五裂的下场。好在这些火炮的射度很慢,数量也不至于多到能封锁战场的地步,明军步兵默默承受着这种完全没有规律,谁碰上谁倒霉的巨大压力,一声不吭依旧往前走。

    稍近一些之后,城墙上的火铳和弓弩也开始纷纷言;再近一点,就轮到地面羊马墙阵地上的弓弩手和火枪兵动手……可这回明军步兵可不再是单纯挨打了,他们迅的进行了还击。

    明军的步兵并没有先前骑兵那么快的躲闪度,但他们拥有大盾牌,以及很多骑兵所没有的先进装备——只见几十辆独轮手推车模样的小红车被推到阵前,辅兵上前拆掉车头部的木挡板,将其口部对准城墙方向,点燃了后部引线后,刹那间只见火闪烟飞,声如雷鸣,在火光乱舞以及噼噼啪啪声中,无数条火蛇拖着长长尾焰向前飞射。顿时将前方一片彻底覆盖,不管城墙还是矮墙,统统射成刺猬一般——有人体当然也是一样。

    “哇,这东西够酷”

    见旁边几个观战的短毛小伙儿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赵翼赵凤翔颇为自豪,主动介绍道:

    “这叫百虎齐奔箭,又叫架火飞车。每一百六十支为一车,乃是我大明屈一指的军国利器”

    说着,他又指了指前方战场上另外一种正在使用的四方木匣子形状,可以单人抗在肩膀上射的火器,笑道:

    “那叫一窝蜂,同样的东西,三十二支为一匣,更加轻便些。还有三支装的,放在三眼铳里射,最是简单犀利。”

    正在得意时,却听旁边二愣子胡凯冒出来一句:

    “感觉象是在放烟花……似乎效果不大啊?你们那箭头不能爆炸的?”

    赵翼一张老脸顿时显出绯红色,嘿嘿干笑两声:

    “这个……主要是以火药筒推射弩矢伤人,跟寻常箭矢一样,只不用人力开弓。”

    “不能炸的叫什么火箭啊,钻天猴飞出去后还能听个响儿呢……”

    胡凯喃喃道,赵翼有点拉不下面子,执拗道:

    “此物当然不能和贵军那种打到哪儿炸到哪儿的大家伙相比。不过要说名字,还是咱大明的‘火箭’要更加名副其实一点。你们那种飞天能炸,其实应该以‘雷’名之……”

    还要争辩时,却被旁边周晟轻轻拉了一下——跟短毛在火器上争执有啥意思,还是安心看戏罢。

    ——此时在前排举着大盾或推着小盾车的护兵掩护下,明军的火铳手与步弓手先后进入到攻击位置,开始为全军提供远程掩护。只见一排一排的火铳手在上官命令下轮番上前:准备,射,后退装填……竟然是典型的三段式射击法。相比之下弓弩手要随意一些,但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一起开弓,将箭雨一片一片洒向对面防御阵地或是城头。

    而叛军方面的还击手段也与之类似——他们本来也是明军成员。这简直就是一场左手和右手之间的搏斗,双方的战术,武器,以及平时训练几乎完全一样。明军方面兵力更加雄厚一些,但叛军多了城墙高度优势以及火炮的掩护。一时间只见城上城下烟雾弥漫,隆隆枪炮声延绵不绝。双方不断有人倒下,但谁也占不了上风——这个时代的远程火力,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帮助己方取得决定性优势的地步。

    眼看那些笨重大车快要进入战场,前方却依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山东行营的主将们对此显然不太满意了。只听后方一通鼓响,旌旗展动之间,又有几支方阵兵出列,准备填入前方的绞肉机。

    和第一批步兵中大都为远程兵种不同,这次杀出去的部队更多手持近战兵器,他们行进到己方盾墙掩护线之后只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在一片呼喊声中冲出了盾墙防线,不顾对面射来的杀伤矢弹,坚决朝羊马墙阵地那边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明军的远程攻击也不再向前直线射击,而是朝天空中曲线抛射,或者瞄准城墙上面进行压制,而更多已经耗尽了箭矢或体力不足的箭手,则开始后退一段距离,暂作休整。

    接下来他们不再是主角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已冲入到羊马墙阵地的肉搏步兵们身上——上一回明军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打退的,这回他们显然决心要挽回面子。

    无数或身披重甲,或打赤膊的汉子嘶喊着一路向前狂奔——前者往往是军头将官们身边的精锐家丁,作为军队的中坚力量前期就被投入,可见其上官求胜信念之切。而后者则大都是犯了罪被迫要以功抵命的所谓“死兵”,其中不少是新近被抓获的叛军俘虏。也有一些迫切想要在这一战中出人头地的搏命者……但无论他们身上装备如何,手中刀剑皆是雪亮。

    ——这个时代的战争胜利,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这些人去堆出来

四零七 攻城(下)

    四零七 攻城(下)

    “真是壮观啊,可惜没带部照相机或摄影机过来……”

    后方山坡上,观战的一帮现代闲人脸上都带着惋惜之色,这种真实的万人攻城场景,哪怕后世电脑技术再怎么先进也不可能真正模拟出来。..他们此次来山东作战,原想带些摄影设备纪录下此类影像,但因为远离了海南岛之后没地方充电,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用得上,光靠电池怕跑电损坏设备,最终还是没带上。

    只有解席放下望远镜后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蚂蚁式战争……”

    这话有点刻薄,但很多时候,人类的行为真和蚂蚁差不多。而此时前方战场上的形势看起来也十分类似——如果把黄县县城看成一个大蚂蚁巢的话,以红为主的大明军红蚂蚁军正在疯狂进攻叛军的杂色蚁窝。羊马墙阵地中一具又一具的躯体互相扭打在一起,恰如一只只互相撕咬不休的兵蚁。

    战场一旦进入到白刃阶段,其节奏一下子就快了许多——youwinoryoudie——胜利或死亡,这句话显然不仅仅是对权力的游戏管用,在战场上其实更加明显。

    比起上一次很不体面的被赶回出发阵地,这次大明军事先作了充分准备,几只出击部队在后方模拟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数日,对于来自城墙上部的攻击也有了充分思想准备……更重要的是,他们投入的人力远比上次要多。

    终于,在留下了敌我双方的大片尸体之后,残余叛军被赶出当面阵地,狼狈逃向城池两侧——对那里明军也有攻击,但力度不大,属于牵制性质。当面取胜的明军冲锋队还来不及欢呼,就听到身后面传来推车力士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攻城车大队到了,时间倒是正好。

    他们连忙匆匆挥舞刀斧,破坏了一部分矮墙壕沟,清出几条通路来,好让大型车辆能靠近城墙。这时候城上的主要攻击都已经集中向那些大车,射出来的箭矢头部全都包裹着被点燃的油布,而所有火炮也都冲着大木板车猛烈射击……在强力火炮和恶劣地形面前,这些短时间内粗制滥造拼凑出来的大家伙显得很脆弱,已经有好几部大车趴了窝。

    不过除了火炮之外,叛军的其它手段对这类拥有厚重护板的大型器械效果就不佳了,所有大车上都覆盖有浇湿的棉袄或是泥土袋子,就是少数被火箭引燃了的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垮。这黄县城墙又不甚高,有站在巢车顶端的明军弓箭手或是火铳兵已经在和他们同一个水平面上展开对射,有的甚至更高一点,反对城墙上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所以尽管叛军竭力抗拒,终究还是挡不住那些大家伙一部接一部的靠到了城墙边,随即就听到轰轰之声响起,镶嵌在巨大木梯顶端的铁钩牢牢钩在了城头,大批手持刀盾,全身披甲,或者至少配有金属头盔和前身半幅甲的精锐步兵嘶喊着从盾板掩护下钻出来,并迅速沿着长梯向墙头上爬去……

    就在大车队靠上城墙的同时,后方明军主阵地里也再度爆发出一片隆隆战鼓声,随着无数面旌旗来回招展飘扬,大部分原先席地而坐,一直在默默等待命令的明军步兵都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行营统帅朱大典再度纵马走到阵前,拔出腰间配剑,派头十足的向着黄县方向一挥,立马便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万胜万胜万胜”

    后方观战的解席等人还以为那位朱大巡抚要亲自带人冲城呢,但朱大典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是身边几位贯甲武将带人杀出去了。朱某人和他身边几位文官站在坡地上,手抚胡须望着城墙那边。那高起潜还接连回头,朝小山坡这边恶狠狠看了几眼,脸上似乎颇有得意之色。

    “单墙已不可守,此城必破了。”

    经验丰富的廖勇周晟等人看出了朱大典等人的自信之源泉——象黄县这种低矮小城,在准备充分的攻城器械面前,光一道城墙实在没什么防御力。先前靠下方羊马墙所构成的立体阵地还能撑一撑,一旦丢了城下区域,被攻城大车靠到近处,城墙的优势就不大了。

    大概是因为觉得胜券在握了,高起潜才会用那种眼光看过来——没你们短毛,咱们一样能行

    真的吗?解席用一个冷笑回望过去,可惜双方隔得那么远,对方又没望远镜,未必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解席不在乎。

    前方战局很快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随着明军成功冲到黄县城墙下,并将大量长梯搭在城头之后,城墙上的抵抗也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虽说廖勇他们这些有经验的武将都判断说“单墙难守”,可黄县城头上那些叛军却显然并不打算承认这点。

    攻城战的残酷性在这时候完全展现出来,城头上那些火炮现在已经不再用铁球炮弹伤敌,而是把一袋子一袋子的铁砂碎石塞入炮口,发射出来一打就是黑压压一大片,虽然只能打出去五六十步远,可眼下谁又在乎射程了?——往往只见城头白烟一闪,其前方下侧密密麻麻的攻城人群中立马齐刷刷翻倒一大片,无数人抱头捂眼在血泊中翻来滚去狂叫不已,难怪大明军一直醉心于用火炮守城——这种时候火炮发射霰弹的杀伤力委实无与伦比。

    幸亏这时候城头上能用的火炮数量已然不多——先前的远程对射废掉了一些火力点,而在仓促操作之下,先后有好几门火炮因为过热或是装药过多而发生自爆,不但把周围炮手炸死大半,连墙垛都被炸塌,此刻反而成为进攻方的突破点。

    以至于其它火炮一时间纷纷哑火——没有炮手再敢靠近,或是唯恐炮管过热而大大降低了发射速度,这才让攻城部队得以坚持下去。

    不过即使火器失效,叛军仍有很多“传统”手段可用,各种各样的守城工具都亮了相:什么狼牙拍,夜叉擂,飞爪推杆之类;以及常见的滚木擂石,热水滚油;再加上火药桶,毒火烟球……很多现代人这还是头一回真正看到中国古代的守城战。尽管他们之前已经先后攻陷了好几座城池。但都是依靠超越时代的武器欺负人,以前还从没有机会这么“全面”的观摩过明军守城——叛军也曾是明军成员么。

    城上城下到处充斥着濒死者的惨叫声,虽然明军将领很想一次头就把兵力全压上去,但那座小县城正面宽度就那么大,攻城器械就那么多,一次性能投入的兵力也就大几千号人。后方部队纵使冲到了城墙下头也排不上,只能在后面呐喊助威。

    眼看着一批一批的攻城部队冲上去,又先后被赶下来,解席回头看了廖勇一眼:

    “看来这道小小城墙也不怎么好攻啊。”

    富有经验的大明千户官却只摇摇头,依然坚持他的看法:

    “敌军已然疲惫,我部尚有生力,连环进击,破城就在眼前”

    …………

    廖勇充满自信的判断很快得到验证——虽然战斗极为残酷,但明军的人数优势却渐渐体现出来,他们可以把疲惫的部队替换下去,而不断投入养精蓄锐的生力军。而城上的叛军却没什么有序指挥,都是各自为战。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人的体力消耗极大,再怎么勇猛的士兵,拼杀过一两场之后也就软掉了——第一批冲上城头的明军很快被压下,第二批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才被打下来,到了第三第四批,黄县城墙上便处处可见拼死恶斗的小集群了。

    就在城头上杀做一团的同时,城门处的争夺也愈发激烈。在极度的混乱中,有一辆巨大冲车终于被拖到了城门口——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带有三角形屋顶的,装在滚轮上的木头房子,里面空荡荡啥都没有,只一根顶部包有铜皮巨大原木悬挂在顶部横梁上,原木两侧装有横把手,做成一个巨大撞门锤,几十名彪形大汉躲在车中,移动时负责推车轮,到了地方就改推那撞锤了。

    这辆冲车从战斗一开始便被守军重点“照顾”,什么火炮,火箭,火油,甚至还有火药桶都朝这边投掷过来。不过作为攻击城门的重点武器,这辆冲车也被制造的特别结实:车顶上用几层厚木板加固不算,开战前还在上面覆盖了大量湿棉被和泥土包,推动的轮子也有十几个,就是坏掉几个也能继续移动。

    冲车太重,挪动得非常缓慢,但这反而歪打正着——当大明军冲上城门上与守军杀做一团时它才抵达城下,而这时候城上人已经顾不得下面了,结果让这辆致命大车被拖到了它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

    在那些壮汉的呼喝声中,巨大撞锤反反复复冲击着那扇包裹有铁皮的木头城门,每撞一下,整座城墙都似乎随之震动。黄县不过一座小县城,城门口并没有什么瓮城千斤闸之类特别设施。在被反复撞击数十次后,城门迅速开始摇晃,破裂……

    最终,只听一声巨响,一扇城门轰然倒下。随即撞锤又狠狠冲击数下,将门后临时堵塞的沙包木板之类也跟着冲开,一缕日光从城门洞口透出,附近正在竭力厮杀的官军皆是一愣,随即同时纵声欢呼:

    “城破啦城破啦……万胜万胜”

    一片欢呼声中,周围明军再也不管上面阻击,一窝蜂都朝里面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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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又掉出十名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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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八 功败垂成

    四零八 功败垂成

    “大局已定”

    后方战场上,大明军的主阵地那边,一片欢声雷动。..小小一座县城,里面不可能再有什么子墙瓮城之类措施的。大门一倒,入城道路已是洞开。大队人马冲进去,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很多人都这么想,就连开战后一直没动,只负责压阵的辽东军骑兵也开始跃跃欲试,似乎也想要一鼓作气冲进城里去。只是现在城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过去也没啥机会。

    “总算是灌进去了……”

    小山坡上,廖勇放下手里那只有点落后的单筒望远镜,有点小得意的朝解席这边看来。解席这头却似乎并不打算认输,依旧举着望远镜朝城池里面看去,看到廖勇的自得表情,也只是呵呵一笑:

    “进是进去了,可能不能站住脚,那还可难说呢。”

    廖勇嘿了一声,心中很有点不以为然——攻城战,只要城门一破,后续兵马往里头一灌,那胜利就是十拿九稳——破门之后攻方必然士气大涨,守方必然大衰,光这双方士气消长就足以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

    城里的喊杀声愈发响亮起来,这是叛军在作垂死挣扎。每次攻城都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意图顽抗的。不过没关系,等这最后一批坚持不肯投降的人都被杀光之后,剩下来自然都是些识时务的。守城战么,防守一方无非是凭着地利,城门一破,没了地利,那还打什么。

    ——廖勇对此是很有把握的,见短毛那帮人还在硬撑,也不多说,只笑一笑,放下了千里镜,等着城里投降的消息传来。而那边大明军阵地上的情况也是类似,朱大典等文官都开始整顿衣袍,准备进城占领了。

    只是他们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想要的消息——从城门口冲进去的官军数量已然不少,城中的喊杀声也愈发响亮,先后派了几拨人过去打探形势,每次都回报说里面厮杀正酣,某某参将某某游击正率队奋勇追击,只需片刻之后就能扫荡残敌……说得很好听,只是不见施行。

    再过一会儿,那喊杀声居然又渐渐朝城门口方向移动过来了……这怎么回事?后方那些原本自信满满的明军将官都变了脸色,辽东军的几位悍将纵马兜了几个圈子,正想要上前请缨,却被他们的统领吴襄不动声色摆手拦住——包括吴三桂亦在其中。

    ——抢功劳是一门高级学问,别抢到手里发现是烫手山芋就不好了。小吴虽然年少英勇,这方面的火候比他老爹还差点。吴襄的判断果然没错,又过了片刻,只见城门口一片乱纷纷,无数官军喧嚣着从里面跑出——竟是又被叛军赶出来了

    这下子明军这边都傻眼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高起潜当即叫着嚷着再要喊人压上去,不过大明的部队历来都是打打顺风仗还行,要指望他们力挽狂澜逆流而上实在困难了点。而且刚才就把大部分步兵派了出去,这时候手头就剩下辽东镇的骑兵算最后的预备队,关宁军那帮人都是聪明伶俐的,一看这架势就是吴三桂也不着急往前冲了。

    那吴襄更是不慌不忙,当有文官过来询问他辽东军能否出击时,吴襄立即斩钉截铁回应:我辽镇儿郎为朝廷平叛万死不辞不过随即又似乎是无意间多问了一句——几位大人是否在意身边暂时无人或者少些人保护?

    随后,一直等到整场战斗结束,辽东镇的骑兵都紧紧护卫在各位大人们身边,不曾离开过半步。

    而在前方战场上,没有得到支援的官军当然是兵败如山倒,士气在冷兵器作战中的地位果然无比重要——先前一鼓作气时奋勇向前的大明军如今却是抱头鼠窜,几万大军居然象赶鸭子一样被人赶了回来。若不是叛军顾忌着辽东军的骑兵尚在,不敢离开城池太远,没准儿这一阵就能把明军打垮呢。

    到最后他们只是用油料和火药桶将城墙下面那些攻城器具统统烧毁破坏,然后就得意洋洋回了城。此时天色尚明,但大明军锐气已失,又没了那些设备,纵然高起潜等人胸怀中满是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下令退兵。

    大明军的第二次攻城行动又告失败。

    眼看着前方明军垂头丧气收拾残局,后方山坡上廖勇也是满心奇怪,这场攻城战的结局可与他从前经验大不相符。这位大明军锦衣千户禁不住回头看看那些短毛,心想那帮人先前如此镇定,难道又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不过当他去找到解席询问这个问题时,后者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两手一摊:

    “我们怎么会知道,不过随便猜想而已。”

    随便两句话打发走廖勇,解席却悄悄走到敖萨扬旁边,朝他笑了笑:

    “你的推断还真准,明军果然没能打下来。”

    ——先前看到大明军作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又是如此士气,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攻下县城毫无问题,琼海军内部大部分人也这么想,只有敖萨扬例外,他觉得明军的攻击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他的依据还是却那本参考书——历史上明军击败叛军,将其围困在登州城内,一开始也是全力攻打,并一度攻入城内,可最后却还是被赶出来。此后只能长期围困,直到叛军粮尽援绝,自行从水路逃脱,才收复了府城。

    眼下形势有所变化,改为叛军据守黄县,但敖萨扬觉得双方的实力对比历史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异。从历史上的战绩看,明军中除了辽东军,其他各路兵马在平地野战中并非叛军对手,可辽镇骑兵未必肯入城作战。所以即使叛军失去了城墙地利,在城里跟对巷战他们也并不吃亏。

    而另一方面,黄县如今已经不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了——根据他们从俘虏那里得来的消息,叛军前段时间为了与琼海军抢道,差不多把黄县居民全部驱赶上前线作炮灰,战败后他们逃回县城死守。为了节约粮食,把城里最后剩下的百姓统统赶出——到如今黄县城里几乎没什么平民,全都是叛乱军队及其拖带的家属,整座黄县可以说成了一座大军营。

    当大明军将他们团团包围以后,叛军首脑曾经派人前往行营中军,再度想要投降。可先前多次诈降的恶果此时显现出来——朱大典和高起潜都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的投降请求。这样一来叛军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死战到底。

    再考虑到叛军的数量——虽说被琼海军打掉不少,可其中大多为炮灰甚至平民,那些叛军首脑的老营班底一直没机会冲上来真正面对面打一场,所以除了运气不好被飞来炮弹直接炸死得倒霉蛋以外,这批叛军的核心力量其实并没有真正被消耗掉。只要他们这些人还在,随时都可以再裹挟大批杂兵加入……

    几项因素综合考虑下来,敖萨扬在战前就向整个指挥部门发出提醒,说这次明军恐怕搞不定,要大家考虑一下万一明军攻城不下以后可能采取的种种手段及其应对。解席等人起初还有点不以为然的,到了此时,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当天晚上,北纬带人去了解了一下明军进城后却又被赶出的原因,回来以后只是一声冷笑:

    “难怪明军上下都瞧不起川军,他们可真是一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白日作战,冲进城里的部队正是以川军营为首,一开始倒还顺利,仗着冲破城门的锐气倒也横冲直撞势不可挡。可是当叛军拿出上次对付琼海军的招数——他们往街面上抛撒了许多金银首饰,以及布匹毛料等财物后,川军士兵立即散了队形,满大街捡拾起财物来。

    这帮家伙没出息的行为很快影响到其他部队,并发展为对县城本身的抢劫——明军费了偌大力气攻破城门,结果冲进城里的各支明军部队居然没有直冲县城中心,而是四散分开,到处忙着搜索民居搜刮民财去了。

    大概他们都觉得这次肯定赢了,自有后续部队去继续攻占县城,自家先趁机捞一票也没啥大不了……人人都这么想的结果就是让叛军得到了喘息之机,纠集起骨干力量一个反扑,不但把冲进城的几千明军统统赶出,还顺势驱赶着他们将外围进攻部队一冲而散,从而彻底改变了这次本已底定的战局。

    当敖萨扬听说到这段过程后,他的嘴巴张大半天都没合拢:

    “这真是……历史的惯性果然强大”

    ——历史上明军对登州城的攻击,也是因为率先冲进城里的川军不思进取而四处劫掠民财,被叛军反击出来,从而白白丢失大好机会。原想黄县这边早就被抢得十室九空,川军应该不至于那么眼皮子浅连座破县城都不放过,却没想到叛军主动诱导,最终居然又走到历史的老路上去。

    “善于经营而不善作战……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阪第四师团哪”

    有人这样评价道,顿时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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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九 第二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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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旗猎猎,兵甲如霜。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场景,不过这回中军帐外那两排石翁仲般的重甲武士不象上回那么神气了,打败仗显然很影响士兵的精气神。

    解席与庞雨二人再度来到大明山东行营的中军帐前,两人在进去以前照例往后面看了看——北纬依旧带了一帮弟兄守在外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表示尽管放心。不过这个“尽管放心”到底是放心能救出来还是放心一定能报仇,那就很难说了。北纬这家伙偶尔也会腹黑一把,对此总是语焉不详。

    既然来了就甭想太多啦,反正上次闹这么僵都没事,这回人家是有求而来,想必不会有多大危险。对于这一点,琼海军内部商讨下来倒是甚有把握。

    ——在接到朱大巡抚再度要求与琼海军首领会面的消息时,大家便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当前局势。明军这次攻城虽然失败,但他们其实还有机会。黄县小城毕竟不能跟铁打登州相比,这一轮攻击虽然未能取胜,但也不是一点没效果——城墙部分已有多处损毁,被破坏掉的城门一时间也难以修复,只能用塞门刀车加上泥土沙袋予以封堵。

    此外经过如此激烈的一场恶战,叛军的火药,箭矢,包括精锐士卒消耗肯定不在少数,估计城里的粮食物资剩下也不会太多,如果大明军重整旗鼓,再这样奋勇攻击个一两次,对方肯定吃不消。

    所以最后大家商议下来的结果,是大明军完全有能力独力吃下这股叛军,只要再付出点伤亡就行。分析得很全面,只是这帮小伙子犯了个骑驴找驴的常识性错误:他们忘了把自己这支军队对大明军造成的影响考虑在内——如果没有其它外援,明军咬咬牙再攻个一两次问题也不大。但既然有一支曾在半日之内就取下登州雄城的友军部队在这里,还要明军官兵用血肉之躯去冲击叛军城防……仅仅为了满足官员的自尊心?就算那些明军将领还硬气着,他们的手下可不肯再白白送死。

    ——不久之后,从明军大营派来使者,说朱大抚台召见解团长,庞参谋两位。用的理由倒是很绝妙:上回辽东军获取了大量首级向行营报功,但经过行营官员的仔细查验,发现里面有很多应该是属于琼海军的功绩。朝廷处事自是要公正廉明,故此请琼海军的首脑过去商谈一下,好补上这份功劳……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这边自然要给个面子,于是解庞二人再度走过那段长长的人肉胡同,走进了那略有些昏暗的大明山东行营中军帐。

    这一次明军方面的态度果然要好了很多,当解席庞雨二人走进来时,除了正中主位上几名官员,周边武将纷纷站起,以示尊重。也没什么人再不开眼的谈什么礼仪问题了,朱大典甚至亲自抬手让客,示意他们在前排两张椅子上坐下。至于那个跟他们短毛不对付的高起潜?压根儿没出现在营帐里,想必是怕留下来反而碍事,被指使避开了。

    朱大典依然努力维持着他全军总帅的架子,虽然脸上笑容可掬,态度和蔼可亲,但依旧不怎么开口。主要是负责全军后勤,以及纪录功勋奖惩事宜的巡按谢三宝出面交涉,此外居然还有辽东军的统领吴襄。

    ……先是由谢三宝拿出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念了一通统计数字,说经过行营有司的细致查验,辽东军报上来的战功尸首中有若干身上并无刀箭伤痕,乃为炮石铳弹所杀,理应是属于琼海镇的功劳,故此要重新划分奖励云云……

    对此庞雨等人只是心中暗笑,心说这帮明朝官员做事情太马虎,连找借口都不肯找个好点的理由来——大明军素来以首级记功,脑袋都砍下来了谁还能核对尸体上的痕迹?不过既然人家是给面子,这里也不好较真,只得含糊应下。

    之后辽东军的吴襄也起身郑重道歉,说自家儿郎在统计战果时有所疏漏,先前犬子三桂年轻不懂事,带领的前锋营也多是好勇斗狠之辈,初次碰面时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琼州镇同僚看在大家同为朝廷出力的份上多多包涵……等等诸如此类言语。这倒是让庞雨颇感意外,不觉又高看朱大典一头——能够让傲气无比的辽东军主动向他们低头,山东行营想必从中作了不少工作。

    官场上面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解庞二人虽说对大明官场上那套都不了解,好歹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头一次过来时为了维护己方团体的独立地位,语言行动间多有些生硬之处,回去后也作了反思,这次过来原就是本着改善关系的意图,自是友善了很多。

    双方互相客气了几句,如此山东行营军中实力最强的琼州镇与辽东镇两军就算是冰释前嫌了。那谢三宝也来凑趣,当场宣布说回头就把上次的首级功折算成白银分发下来,解席这边自是笑纳——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不过接下来在核对具体赏银数目时,这帮行营官员们却又露出本性——话说得很好听,到最后真正拨付下来的钱数却并不多,只有千把两,不知道是叛军脑袋太不值钱还是这帮家伙克扣太狠。那谢三宝自己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直说当前还在战事之中,后方运来以军粮辎重为主,还拨付不出太多赏银,不足之数待战后添补。这边也不好细究,无非一笑而过。

    于是,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行营主帅朱大典终于斟酌着开了尊口,要求也正如庞雨等人事先预料——他们想要借助琼州军的火力攻城。

    不过这帮大明官员不知道是精明过了头还仅仅是缺乏常识,他们一开始居然提出说是想要向琼海军“暂借”火炮使用,谢三宝还很大方的表示可以支付租金,搞的庞雨这边哭笑不得——怕咱们琼海军抢功劳也不能这么干啊,那些火炮让大明军的炮手来操作,恐怕炮弹十有**会落到自己人头上。

    还是老解当过几年公务员,比较会说话,一开口就表示我琼州军既然来到山东为朝廷效力,全军自当奋勇向前,万万没有光看友军单独奋战的道理……诸如此类啪啦啪啦一通豪言壮语,反把在座那些明朝官员说的一愣一愣。

    解席这家伙本事也挺大,一通胡扯淡愣是被他说的正气凛然,宛如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党委书记。仿佛一点不记得就在前两天,小山坡上举着望远镜兴高采烈看西洋景,大肆嘲笑明军官兵皆为废柴的围观群众里就有他……还是笑的最大声那个。

    当然了,老解这人总体上还是个直爽汉子,在说了一堆务虚废话之后,终于还是把话锋一转,提到了实际方面——我们是很愿意为朝廷早日平定叛乱出把力的,叛军的实力咱也早掂量过,雷神火炮一出,扫荡掉那些小丑余孽不成问题。只不过……考虑到其他友军,大家辛苦那么大老远的过来平叛,若让我们一家都把事情做完了,恐怕各位同僚面上须不好看……

    朱大典和其他那些武将一听都甚是高兴,想不到这伙向来硬邦邦的短毛这回却开窍了,知道不能吃独食,很好早知道这样还说什么借炮呢,直接谈合作事宜了。

    当然在这里的也都是些玲珑剔透人儿,知道短毛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好处,于是纷纷上前打探:贵军是想要多少钱?抑或是当初招安时没谈好,几位头领得到官职嫌低了点,想要往上再升一升?——尽管提出来,都好商量

    解席庞雨两人则是笑眯眯不置可否,直待眼前众人把各种条件提了个遍,方才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咱们不抢功劳,金钱方面也好说,到时候随便支付点弹药费就行了,咱们只有一个要求:

    ——人

    琼海军千里迢迢来山东平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在大陆上打开一个口子,尽可能多吸收大陆上充沛的劳动力前往海外诸岛开荒,他们不缺钱不缺粮食,也不缺技术或工具,唯一缺乏的就是人。

    所以按照大家事先商量好的口径,解席向行营方面提出的要求很简单:我军帮你们打破黄县,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在战斗结束之后,除少部分地位较高,需要押往京城献俘的重要囚犯外,其余活下来的俘虏都要交给咱们琼海军处置。反正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对这些叛军多半是要处以流放之刑的,流放地不是塞外就是岭南。咱们琼州府原本就是流放之地,大员吕宋等地更是属于化外蛮荒,把他们丢到那边去也算是一种惩罚。

    “简单说就是咱们联手破掉黄县。死人归我们,活人归你们,我们得战功,你们得劳力——是这样吗?”

    辽东军吴襄的脑子果然颇为灵活,不愧是马贩子出身,很快就把这方案的核心之处给指了出来,得到琼海军二人的首肯之后,诸将各自打开了小算盘……反正当兵的都是发死人财,只能拿死人脑袋报功,所以这个方案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当然都是乐得接受。只有朱大典和谢三宝两位文官脸上装模作样显出来几分为难之色:

    “如何处置叛逆士卒,那要取决于朝廷的旨意,吾等不便自作主张。朝廷纵使想要往海外流放他们,也不会容许我们这边先斩后奏的。”

    “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这方面如何处理,想必各位大人比我们要擅长得多。大家既然联手行事,当然是各自发挥所长。我们只管在前方破敌,后面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要各位大人多多担当了。”

    解席这话里涵义也很直接了——既然是联手,总要双方一起出力才对,不能说我们把麻烦都解决掉,你们一点事都不干,这种冤大头谁肯做?对面那两位都是人精子,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都略略有些泛红。

    不过这种官僚都是老奸巨滑之辈,并不因为吃了解席一句挤兑便轻易松口,他们两个唧唧歪歪的扯了半天,最后终于露出口风,要琼海军方面保证到时候能拉上钱谦益,徐光启等东林党人一起在朝中发力,他们才肯考虑合作。

    此外,如果朝廷有什么责难之处,也要琼海军自己承担下来——总之这些国家干部是一点责任都不肯负的,这一点倒是古今皆同。

    解庞二人对此毫不介意,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弹劾他们琼海军嚣张跋扈的奏折估计早在北京城里堆成山了,也不在乎多上一两条罪名。他们在朝廷里有东林党这个强力奥援,到时候无非再打打嘴皮官司而已,在这方面他们不怕任何人。

    合作协议就此达成,各方皆大欢喜。彼此都是爽快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落下文字,于是大家以茶代酒干上一杯,就此告辞。

    解庞两人走出中军帐,会合了北纬等人,一路返回己方营寨中去。在临出寨门前,却见朱大典又特地追出来,问了一句:

    “贵军火炮,何时可以齐备?”

    解席想了想,挥挥手道:

    “明后天吧,等我们找个合适点的发射阵地就行。”

    营帐中大明各军将领互相看一眼,脸上都显出不太相信之色。若按他们的经验判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短毛军行事不能用常理视之,这一点行营将领心中都有体会,所以也不多说,各自回去加紧准备,只待后日破敌。

四一十 反叛的终结

    四一十 反叛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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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之后,正对着黄县东门约两三公里远的一片空地上。以两具相距甚远的火箭弹发射架为核心,琼海军又一次排列出了他们最擅长的铁丝网加沟壕矮墙高低搭配的防御阵地。

    朱大典,高起潜,谢三宝,吕直,以及吴襄父子……等若干明军将领此刻都在此处阵地中,带着满脸好奇神色观察着这些短毛的行为。见琼海军并没有把那十多门看起来甚是威猛的两轮青铜炮推到战阵前方,而仅仅只搭起了两个古里古怪的金属架,他们脸上都显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神火飞鸽之类的火药助推兵器大明也有,但那玩意儿数量少了根本不顶事。因为准头太差,发射出去至少有一半不知道往哪儿飞。

    眼下短毛排列到架子上那些金属圆筒虽然又黑又粗又长又直,数量却并不多,仔细数一数,一架才二十支,总共不过双廿之数,就凭这点子数量想要对付一座城市?哪怕仅仅是县城,似乎也太托大了一些。

    不过在进入这处阵地之前,负责布置火炮阵地的马千山已和他们约法三章:想进来看热闹可以,但一切行动要听从指挥,不得携带太多护兵进来,另外就是别老象好奇宝宝似的东问西问

    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是用半开玩笑式语气说出,但那些明军文官武将都是些傲气十足的讲究人,自然不会丢这面子,于是不管看到什么,都高高昂起下巴,做出一副不屑一顾模样,最多口中“嗯嗯”两声,就算是给面子了。

    倒是年轻人还不太在意脸面问题——吴三桂就丝毫没受马千山那句话的影响,老在阵地里头窜来窜去,一会儿跑去研究研究外围的铁丝网,一会儿又比划丈量那些锯齿形壕沟的宽度来——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种壕沟在防备炮击方面的独特优势。只看的马千山眉头大皱——这小子眼光毒辣得很,关注的尽是些要紧地段。可这时候却也不好驱赶他,只能暂时忍耐。

    偏偏小吴得寸进尺,东看西看不算,过一会儿还跑北纬面前来了——因为上次北纬教了他一些关于射击的要领动作,吴三桂这人非常活络,立刻对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的北纬执起半师之礼来,倒一点没有寻常世家子弟的傲气架子。

    “北师傅,贵军不打算用火炮轰击城门吗?”

    面对这个将在未来史书上声名显赫,此时却还只是个勤学好问帅小伙的青年人,北纬也不好过于冷淡他,虽然皱了皱眉头,还是回应道:

    “没那必要。”

    ?ww.??俊?

    见对方还是满脸不解的样子,北纬无奈只好多点拨他几句:

    “你以前有抓过兔子吗?”

    ?ww.??比皇怯械模?看纬鋈ビ瘟宰苣苌涞讲簧佟!?

    吴三桂愣了愣,虽然不明白北纬的意思,还是老实回答。北纬嘿嘿一笑:

    “那么,对于钻在洞里不出来的兔子,你们通常怎么对付?从洞口一点点往里头刨?”

    “用火燎烟熏……噢”

    吴三桂终于有点明白过来,这时北纬忽然抬头看看侧后方,皱眉道:

    “你们的骑兵距离发射阵地还是太近,回头战马很容易受到惊吓,最好告诉他们再离远一些。”

    吴三桂亦回头观望,此时大明军的各路部队都已重新集结起来,准备打第三次攻城战。不过这次明军按照短毛的要求撤销了对黄县的全面包围,集结重兵于东面,南北两侧只保留少量部队封锁道路,而西北面往海边方向则彻底放开,不留一兵一卒。

    很明显的围三阙一态势,再联想到刚才关于抓兔子的说法,琼海军的打算已经非常明显了。只是看看那几十枚火箭,小吴心想就算黄县是个大兔子洞,里面可也有好几万人呢,刻意留出的西门海边又分明是绝路,光凭那几十个大铁皮筒子就能把他们从老窝里赶出来?

    小吴有点不大相信,在他心中依然觉得用火炮攻破城防,然后大军一拥而入的战术更加靠谱一些。故此把辽东军人马都安排在火炮阵地侧后方,距离阵地不太远,以便于及时接收到前方命令,好冲到前头去抢功。

    所以此时面对北纬的提醒,吴三桂也只是呵呵一笑,满不在乎道:

    “北师傅尽管放心,我辽东精骑也都熟用火器,战马都是听惯了铳炮之声的。如今相距已有一箭之地,必不会受到影响。”

    北纬这人说话从来不重复第二遍,见他不肯听也只是哼了一声,不再多口。而吴三桂之所以对北纬甚是佩服,也正是觉得这位北师傅不但手上有真功夫,而且行事干脆爽利,不象一般人那样罗罗嗦嗦的——这很合自己的脾气。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只肩并肩站着,默默等待着发射时刻的到来。

    …………

    此时在忙着找人攀谈的并不仅仅只有吴三桂一人,还有一位大明官员也正在做同样的事情——负有特殊使命的内廷监军吕直自从进入琼海军的阵地以后就一直在东张西望,好在这里不穿短毛绿军装的人并不多,吕直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两名身穿锦衣卫服色,腰挂绣春刀的大明武官。

    “廖千户,周千户,两位好。”

    面对吕直那张笑眯眯的脸孔,周廖二人却是脸色双双一变,同时单膝跪倒,当即行下大礼参拜:

    “卑职等拜见督公”

    “嗨,嗨,两位不用那么客气,都是自己人,咱们厂卫原属一家么。请起,两位赶紧请起,听说短毛这边不兴跪礼,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眼见周围那些短毛兵都把目光朝这边投来,吕直倒有点紧张了——人对于环境是很敏感的。若在外面随便哪个地方,人家朝他下跪那是天经地义,根本不当回事,偏偏在这短毛的地盘上,看到那些短毛军的目光,再想想先前短毛那两个头领为了高起潜坚持要他们下跪行礼居然不惜翻脸……哪怕这时候朝他下跪的乃是大明官员,吕直也总觉得有点心虚。

    赶紧把周廖二人扶起来,吕直又絮絮叨叨笑道:

    “咱家以前在东缉事厂混碗饭吃,与你们南镇抚司交往的不多。不过出京时骆指挥使专程来跟咱家打过招呼,说这次朝廷能顺利招降琼州海寇,咱们锦衣卫亲军可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气的。尤其是两位千户,能在这支桀骜不逊的短毛军中存身下来,还与其一路同行,将其虚实窍密尽数观于眼中,可算是难得之至了……哈哈,待叛贼平定之后定要为两位请功,请大功”

    周廖二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是微微苦笑——夜猫子进宅门没好事,别听这吕太监说得好听,言下之意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给咱东厂记挂上了,放聪明点罢。

    想当年东厂在九千岁魏忠贤担任提督太监时那叫一个权势滔天,天下无人敢惹,锦衣缇骑在东厂蕃子面前就好像奴才差不多。当时的锦衣卫首领田尔耕更是直接拜了魏忠贤做干爹,所以才有所谓“厂卫原属一家”的说法——厂是爹,卫是儿子。

    魏忠贤倒台后东厂的大小头目几乎都被清算,但这个组织本身作为皇帝的亲信耳目却不可能被取消,崇祯皇帝另外派了人接手。前几年还比较低调,最近随着皇帝对宦官的逐渐重用却又开始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说了一通闲话之后,吕直又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说咱们大明军到这边也这么多天了,为啥你们一直没主动过来联系?

    周廖二人一时间却也无言可答,他们可不是孙昊那等书呆子——能爬到锦衣卫千户这个实权位置的人绝对不是头脑简单之辈,对于至关重要的站队问题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自己这几人身上虽是穿着大明官服,自出使琼州以来所取得的一切功绩却都是跟短毛息息相关。将来要想飞黄腾达,前途也必然是寄托在短毛身上,跟山东行营那帮人关系拉得再近又能如何?

    故此他们俩人心中其实早有主见:来到黄县之后基本不离开琼海军营地,免得莫名其妙被哪位官员盯上引来猜疑。就连赵翼那个书呆子,跟他们待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学会做点权衡判断,一直都忍着没出门。

    眼下东厂太监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两人这下子可不好推托了。幸亏吕直当前对他们还没什么太多想法,在短毛的地盘上也不敢仔细询问,这次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言语之间也多以安抚为主。

    最后只要求他们抽空多去行营大帐那边“坐坐”,周廖二人一听这话具是头皮发麻,但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

    “这算是特务接头吗?”

    不远处,正站在马千山吴季等人身边,看他们督促部下做发射前最后准备工作的庞雨恰巧见到这一幕,笑眯眯回头看向敖萨扬——老敖最初执掌城管队,在阿德不在的情况下理论上应由他负责穿越众的情报工作。

    但敖萨扬显然对这方面没啥兴趣:

    “我怎么知道,回头看那两位自己怎么说罢。”

    “他们要愿意说当然好,不愿意的粀ww.???

    “那也是阿德的工作,别扯上我,我对你们那个什么保密局不感兴趣”

    敖萨扬皱眉道,在这次出兵山东之前,关于穿越众内部要求建立正式情报系统的传言已经越来越盛,一开始是叫情报局,后来有人嫌太直白,改了个名叫保密局。阿德当然是这个新部门的当然领导人选,但有人提出敖萨扬也不错,原因居然是他们觉得“敖局长”这个称呼听起来比较顺耳。

    ——想想看,某人对着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不慌不忙摸出一份文件抖一抖,慢悠悠来上一句:“这是保密局敖局长的手令……”——将是何等有意思的场面

    不过敖萨扬本人从不觉得这个笑话有趣,他掉头往马千山那边去,强行把话题给转移了:

    “老马,你确信这些火箭弹不会把整座县城都烧了?”

    感觉自己是躺着中枪的老马无奈摇摇头:

    “总共不过四十发弹头,其中高爆弹,燃烧弹,烟雾弹的弹头都混杂在一起,平均分摊到那么大一座县城,你说能有多少真正杀伤着火的地方?无非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但是总觉得用火箭炮对付城市有点太过份……虽然明知道那城里已经没多少平民百姓了。”

    敖萨扬叹息道,旁边吴季哈哈一笑:

    “咱们已经尽可能的放水啦——这回用的弹头里面丁类居多,化学组那帮人说他们制造的这批烟雾弹不比催泪瓦斯差,这次正好看看效果……哈,谁提出来的‘赶兔子’说法,还真是贴切呢。”

    说话之间,那些负责操作的士兵们已将最后准备工作完成,两具发射装置并联在一起的起爆器也接合完毕,只待前方一声令下,便要发射了。

    马千山亲自去前头请示上级是否开火,却见前面正有一场小小喧闹,原来是从黄县城里又派来一个请求投降的使者,这会儿正在竭力向列位总宪大人述说他们的投降诚意——自打明军包围了县城,叛军已经几度派人前来接洽,表示想要投降之意。不过这帮家伙提出来的条件莫名其妙:一会儿要求明军后退多少里,好让他们有地方出来列阵投降;一会儿又说要行营中的高官前去黄县城中受降……总之都是些任何人一听就知道很不靠谱的言论,理所当然都被朱大巡抚赶了回去。

    然而自从琼海军下山,在县城正面开始构筑炮兵阵地以来,从黄县县城里又接二连三派出了好几拨信使,这次的说法要实际多了——城中几位首领都已同意投降,只是部下将兵尚有不稳之处,请给一点时间说服他们——当然,在此期间请停止修建炮垒。

    朱大典还是没理睬,于是到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次什么条件都不敢提了,只说城中军马立时出降,还请天兵暂息雷霆之怒,切勿动用短毛火炮不过这回还没等朱大典开口,一直憋着一口恶气的高起潜率先跳了出来:

    “尔等反贼杀才,还想欺骗朝廷到何时?真当我们都是白痴吗”

    高起潜盛怒之下越俎代庖了,他直接下令旁边军士将那哭着喊着乞求饶命的使者拖了下去,之后就冲着马千山这边大叫:

    “杀杀杀杀光他们”

    老马没理他,抬头望着解席,后者则看着行营主帅朱大典,直到这位山东巡抚缓缓点了点头,解席又冲马千山点点头。于是后者先要求大家都戴上耳罩,并躲入壕沟掩体内,待所有人准备妥当了,方才缓缓举起手中红旗,面向正前方目标,重重挥下:

    “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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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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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30/ 第一时间欣赏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作者:陆双鹤所写的《迷失在一六二九》为转载作品,迷失在一六二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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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