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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全文阅读

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一 扶贫支教,以及侦察兵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本地人的智力绝非低下了——对于这套新的积分系统,尽管郭逸解释的时候啰里啰唆辞不达意,说了半天还没能把话说清楚,但绝大多数劳工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项制度能够带给他们的巨大好处——只要努力工作就有积分可拿,积分不但可以用来换取一些好吃好用的生活物资,甚至可以换到假期,乃至于抵扣刑期!庞雨原先还担心这些人不能理解的,结果根本用不着他多做解释,劳工们已经在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了。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计算积分需要一定的数学知识,而这些劳工中间没一个会算数的。十以内的加减他们扳扳手指头还能凑合,到二十就要脱鞋子了。超过二十以后就是老滑头老铁鳄这样的聪明家伙也很难计算正确,可对于关系到切身利益的积分数字,他们又无论如何不肯交给别人来算。

    于是传授这些本地人数学知识的构想被正式提上日程,本着“谁主张,谁实施”的基本原则,由郭逸同志负责教授劳工们阿拉伯数字和一般性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而既然已经教了数学,语文方面好像也不该偏科——让这些劳动力识字以后用起来也更方便点,于是可怜的小郭同志除了每天白天要督促劳工干活儿之外,晚上还要给他们上课开小灶。为此庞雨还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草棚教室,里面专门给安装了电灯。

    小郭同志当初大学刚毕业时,年轻气盛的他曾经跑去贫困山区干了一年支教工作,如今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只不过台子下的学生年龄大了很多,领悟和记忆能力也差了好多。

    但他们的学习积极性都非常高,很多人以前是到了晚上就闷头睡大觉的,如今却往往半夜以后还在悄悄背诵乘法口诀表,或是摸着黑在沙地上练习写字。

    读书识字在老百姓心目中实在是非常神圣的一件事,如今这些“短毛”们传授的知识虽然有些古怪,但却绝对实用,就算将来不为这些短毛抗活儿了,回到家这些知识也可以起到大作用——劳动人民历来都是精打细算的。

    月黑风高,两腿发飘……

    澄迈县外围的某条道路,两个臃肿人影正一前一后慢吞吞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他们身上都背着与这个年代极不相称的bigpack大容量登山包,脚蹬防水登山鞋,两个人头上都带着头灯,但只有前面那人打开了灯光,亮度也调在最低限。

    这年头可没啥路灯设施,没月亮的话到了晚上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天黑以后还在外面行走的,不是急报,必为歹人。

    眼下这两位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可算不折不扣的歹人——在明朝琼州府对上面的公文报告中,这群剃短了头发如同古代刑犯的海上来客已经被正式定名为“髡匪”,其实还是短毛匪——这文人总喜欢搞点生僻字,远不如劳动人民那么直接。

    “北哥,歇会儿吧,我这腿实在发飘了,包包也越来越重……”

    小高中生叶孟言带着哭腔哀求道,不就是翘了一回家么,居然给发配到明朝来,给当作人体教具不算还要跑野外受这份活罪……小伙子已经私下里哭过好几回了,只是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然而走在前面的北纬压根没理会他,只是低头找到了路旁不起眼处的一处荧光标记,然后将那标记收起来。

    “休息点在前面约三公里处,如果你不想摔断腿的话,专心看好地面,不要说废话。”

    与先前王海阳在训练这些孩子时的面冷心热不同,北纬这家伙可真是说到做到。一路上该背多少东西就是多少,该走多少路就是多少路,一点折扣不打。白天时小叶撒泼耍赖非要说腿扭伤走不动了,结果北纬二话没说摸出一把匕首:

    “如果你跟不上我们的速度,那就只能把你抛下了,但是又不能让你落到本地人手里,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所以只好……”

    话还没说完叶孟言就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窜的比谁都快。

    临高与海口的公路里程是九十七公里,但这是在现代的路况。明朝时这里显然还没有那条西线高速。从临高经澄迈至琼州府,陆上大概要走一百二十公里左右的山道。以背包客的正常速度,两天时间绝对可以走到了。

    不过这次行动并非通常行军,穿越者的形容外貌与本地人差异太大,只要在路上碰到一个行人就可能暴露行踪。他们又不可能把见到的路人全杀掉,所以唐健决定采用昼伏夜出的办法,白天在密林中布置临时营地休息,到天黑以后才上官道行动,路上时间预计要三天。

    晚上行动虽然慢点,但可以放心不会遇到旁人。真碰上走夜路的,相对于穿越者那亮度最低的头灯,对方的火把肯定老远就能发现,及时躲避也不难。

    虽然只有四个人,北纬还是按照侦察兵条例把人分成了前后两个小组。走在前面的一组负责探路,设置路标,以及提前布置营地。后面一组则负责收起路标,收拾营地,以及清理所有经过的痕迹。两组之间可通过对讲机联系,但通常不用。

    根据前导组留下的标记,北纬和叶孟言在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找到了唐健和魏艾文两人,这时候天边已经开始隐隐发亮了。他们在几块崖壁石头下面找了个天然石缝作为营地,还用酒精锅改造的木炭炉子烧了锅热水。

    “哎哟妈呀,累死我了……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久的山路啊……”

    小叶迫不及待冲进帐篷,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开始叫苦,然后又向唐健告状说北纬要杀他,不过前侦察兵却轻描淡写的回应:

    “我只是想割断你的背包带子帮你减减负而已……”

    话虽这样说,北纬的目光却在小叶脖子上绕来绕去,手中还不停把玩那口匕首,吓得小伙子不敢再说话了。

    唐健懒得理会小家伙的胡闹,只是就着黎明微光在地图上做好行军标记,又和北纬简略商议了明天行程,然后便催促大家赶紧休息。不过生物钟错乱以及露宿野外的兴奋让年轻人完全无法入睡,尽管他其实非常疲惫了。

    “唐队长,北哥,咱们啥时候回去啊?”

    虽然早已知道叶孟言这家伙出身县级干部家庭,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唐健还是被他这句话给气乐了。

    “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想回去?你以为这是在干嘛,旅游?到地方拍几张照片就走?”

    “庞哥他们不是给了咱们数码相机么,拍了照片回去足够交差了吧?”

    旁边愣头青魏艾文突然插了一句,让唐建气得差点儿没从睡袋里钻出来揍他们,这时候旁边那位开口了:

    “侦察兵的手段包括捕俘、搜索、观察、窃听、潜听、照相……我们这次去是要摸清楚琼州白沙寨那边敌军的规模数量,军种,兵器配备,以及士气状况。此外还要侦测琼州府城的城防情况,为将来进攻这里绘制战术地图……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过年之前肯定是回不去了。”

    北纬因为要兼任哨兵,只是和衣而卧,这时候他显然也没睡意,口中摇着一根草茎,慢悠悠吐出一连串名词来。

    “而且,既然是你们主动要求跟出来的,总要把你们操练的像个样子才行……我和唐队肯定会好好‘培养’你们,别让我们失望。”

    看着那两个脸色发青的小伙子,北纬吐出口中草茎,冲着小叶貌似和善的笑了笑:

    “赶紧睡吧,别忘了今晚轮到咱们前导,你还是下午的哨。”

    …………

    公元一六三零年二月十一日,农历大年三十的晚上,穿越众们聚集在县衙仓库门口空地上,当众播放了一台以前的春节联欢晚会录像。

    尽管这些节目大多数人都早已看过,以前看的时候多半还会骂几句“毫无创意”,“太老套”之类的评语。但在这个晚上,用不着倪大姐再来煽情,所有穿越者个个都泪流满面。

    以前那些俗气到令人厌恶的节目如今看起来却是那么亲切,特别是那些专门播放给海外游子看的政治性节目,以前看到这里就调台宁肯去看广告的,如今却让很多人抑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在本地人眼中这些“短毛”行事一向很古怪的,而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更是古怪的无以复加——关于“电影”的传言通过那些俘虏劳工的嘴巴在当地流传已经很长时间了,而这天晚上却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东西。

    因为先前已经听劳工们吹嘘了许久,所以屏幕上出现那些人像时倒并没有引起太大骚乱。只是当穿着晚礼服的女性主持人们出现在画面中时,很多母亲立刻抢先把小孩子的眼睛给蒙上——不过到后来也没办法蒙了,因为这样的画面实在太多。

三二 春晚的效果

    强烈绚丽的声光效果完全震慑住了这个时代的海南居民,放映场四周人山人海。尽管从音箱里播出的普通话当地人根本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门心思看西洋景。而春晚节目一贯注重的“雅俗共赏”特点在这里也发挥了极大作用,除了小品类节目本地人完全无法理解,流行歌曲明朝人未必能接受之外,其它诸如传统歌舞,杂技,戏曲等高雅艺术无不博得满堂喝彩。毕竟艺术是共通的,只要条件允许,明朝老百姓的鉴赏能力并会不比现代人差到哪儿去。

    程叶高县令也悄悄出现在会场中,这位县太爷原先还想摆摆官架子让手下衙役清出一块场地搞个包厢什么,结果就连最胆怯的部下也不顾禁令直接挤到他身边去了。其他老百姓更是没把他当回事,最后程大县令只好苦笑着“与民同乐”一回。

    李老教授倒是曾邀请他坐到穿越众的队伍里,好歹有个正面位置,不过却被婉拒——这位县太爷对于大明朝廷那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仍然深有顾虑,还不敢公开同穿越者接触。

    在整个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春节联欢晚会过程中,居然没一个观众中途离开,相反人是越聚越多,到最后连周围树干和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当新年钟声敲响时,音箱喇叭里和广场周围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化学组专门为这一刻制作了百来只烟花,此时也一同放上了天,引起无数欢呼。

    总体来说这一晚上穿越众的文化推广计划相当成功,只是最终放映结束以后的场景比较搞笑——所有墙根儿一瞬间挤满了男人,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放水声。就连程县令也很不顾体统的跟一群老农民挤在了一块。以至于老杰克很担心的说——如果当真按照解席所希望的:以后经常为本地民众放电影,恐怕将会导致临高这里前列腺炎发病率大大增加。

    这次公开放映是属于解席提出的“融入本地”构想的一部分,由庞雨负责安排的具体计划。造成的效果相当好,直到很多年以后还有当地人经常念叨起这个奇异的夜晚——让他们见识到了天上神仙所过的日子。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同一件事情,有人从中得到好处,有人却会因此倒霉——程县令讳叶高老爷就因为穿越者们干的这件事情而遇到了麻烦,还不止一件!

    首先是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大年初一,程老爷还在回味昨晚那场声光盛宴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家里人有点不太对劲。丫环婆子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好像也没人对他谈起的见闻感到惊奇。

    程叶高好歹是个县太爷,审过案子的,没费多大力气就让下人们如实交待——昨晚那些本该呆在家里的女性家眷和下人们居然也都偷溜出去看“电影”了,还是和那些泥腿子穷棒子混杂在一起看的。这下可把程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所谓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这年头就是稍微有两个钱的土财主家里女人也不允许随便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堂堂官家女眷!

    要不是因为大年初一绝对不能发火,发火会霉气一年,程老爷肯定要请出家法把那些女眷仆役好好教训一通。好不容易,这口气总算渐渐平息下去,刚吃了午饭正想歇息歇息睡个回笼觉呢,衙门里师爷匆匆赶来,带来了更加不好的消息: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百姓都在向临高县城聚集,甚至远至儋州澄迈等邻县,也有人在不停的赶过来,来干什么——来看那“电影”画儿!

    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是什么?

    ——谣言!毫无疑问是谣言。风有多块,谣言就有多快。

    程叶高也许没听说过这句谚语,但他眼下对此绝对是深有体会。

    大过年的,村民农户肯定要四下里走个亲戚串个门什么,老乡老友碰了面肯定要唠嗑唠嗑,说啥呢——当然就说昨晚所看到的东西。

    “活了半辈子,总算是见着王母娘娘长啥样子了……笑起来可真甜哪,就象含了块儿蜜糖似的……”

    “女娲娘娘俺也见着咧……那身大红衣裳……啧啧。”

    然后就是一通极为热闹的神侃——这是双方都看过的。

    如果换了个没看过昨晚节目的呢——那其实更好。前面那位就马上可以做出一副极端鄙视土包子的的架势,然后还不可着他胡吹么。

    乡下人为数不多的想象力全部被发挥出来,到最后却往往是他胡诌的部分人家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却遭到一致嘲笑,然后就是一通赌咒发誓摔盆砸碗——今晚你跟老子一起去看,那画儿不能动俺把脑袋揪给你……诸如此类。

    总之,当程县令终于意识到谣言的传播速度与人的好奇心结合起来将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后果时,在他辖下的临高县城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两千名外来户,而临高县本身的人口也不过才一万多。更可怕的是——这个数字仍在增加。

    明朝政府对于人口流动历来都是严加控制,所谓“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大明会典》中更有规定:“凡军民人等往来,但出百里即验文引,如无文引,必擒拿送官。仍许诸人首告,得实者赏,纵容者同罪。”

    说穿了,朱元璋自己流浪汉出身,对流浪者天生有一种提防和恐惧,应该说他的这种提防并非没有道理,明朝最后还是毁灭于流民大军。而象临高县城里这次突然聚集了好几千人,若放在平时那绝对是要招来军队镇压的——这分明是想造反么!

    不过现在临高城已经对付不了“反贼”了,那些农民也毫不掩饰他们的意图——都是跑来看新鲜的。很多人是拖家带口,昨晚有经验的还没等天黑就拖着凳子抱着席子出来占地方了。自发的集市也很快形成,收税的小吏们倒是挺高兴,自打这些短毛来了以后他们的收入明显增加。

    而县太爷的眼光就要比小吏们长远许多。程叶高一向自认为是本县中最聪明的读书人,他的师爷大概能排到第二位。聪明人才有判断力啊——昨晚那些节目,一般老百姓无非看个热闹叫个好而已,但程叶高凭着与李教授交谈过好几次,基本能听懂普通话的优势,大致理解了音像喇叭里说话的意思。

    那分明是年节的纪念画片儿,而这些短毛分明是在怀念着他们以前的生活——不得不说这些人原来的生活环境当真极让人羡慕,如果不是大明朝的读书人向来不信鬼神,程叶高真要怀疑这些人是天上谪仙之流。

    不过很明显,这种东西只有过年那天晚上才会被放出来应景儿,从昨晚短毛们的反应看,他们平时应该不会没事乱放这种让他们流泪的东西。也就是说,今天晚上那些农民们什么都看不到!

    本来这是那些“短毛”们惹出来的麻烦,关他临高县衙屁事。可那些短毛虽然看起来和善,杀人的时候也利索着呢。本城张百户,儋州王把总,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的勇将,多次打退过倭寇和海盗入侵的,在这些人手里却死的无声无息。那日城中恶战,明军死尸堆的满街都是,鲜血都流进县衙大院了,这些短毛却好像连一个人都未曾折损……若百姓们当真闹起事来,他们只要拿那种强大火铳随便放上几响,这股子浪头就很有可能冲着自己来了。

    程叶高作了十多年芝麻绿豆官儿,在大明朝各地转任多次,太清楚这些基层人民的动向了——任何事情出了问题,到最后一定会变成县衙门的麻烦。而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麻烦。

    思来想去,程县令越想越怕,这大年初一的,不要说好心情,就是想安稳度过都不可能了。正在郁闷之际,那位陪了他不少年头的心腹师爷一句话却给他指了条明路:

    “东翁,可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

    傍晚时分,县仓大院边上那角门被偷偷摸摸敲响了,这道角门自从上次被人突袭进来之后门扇就改用铁皮包裹了,上面还装了一个窥视镜。今天负责看门的恰好还是小胖子刘明强,他小心翼翼通过门镜朝外看了半天,却见门口处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脑袋都用布包起来,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人。

    小刘原不想开门的,但从下面门缝里塞进来的几块碎银子让他颇感有趣。这还是他这辈子首次收到贿赂呢,总不能白收钱不帮忙不是?

    当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时,两个藏头露尾的猥琐身影飞快闪身进门,不过他们刚进门就吓了一大跳——小胖子刘明强全身披挂,手持一杆雷明顿大号霰弹枪正对着门口。

    “莫……莫要动粗!是本官前来拜访……”

    按照李明远教授的说法:程叶高的家乡话和普通话有些类似,但小刘实在没能听出来。这位县令大人又换了一身便装,若非聚在屋子里正在打扑克的兄弟们都出来看热闹,其中几个突击队的曾经俘虏过这位县太爷,还认识他,这位程县令没准儿要被扔去俘虏营和海盗做伴儿。

    不过既然认识就一切好说了,程叶高连同陪他前来的师爷两人被客客气气请进堂屋,一人送上一杯茶。然后这位县太爷就仿佛乡巴佬进城一样了。

三三 终于理解了中宣部啊

    ——端茶上来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退下,而是在墙角边上随手拉了一下什么,原本暗淡的堂屋立即亮堂起来,程县令大惊抬头,却看到屋顶房梁上悬挂着的一根白色琉璃棒子发出明亮白光。这光芒不算刺眼,但看惯了蜡烛火苗的程叶高却还是忍不住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算适应。

    “李教授吗?”

    忽如其来的声音再次吓了程县令一跳,是那个年轻人在说话,但却并不是对着房间里任何一人,而是把一个古怪的小盒子贴在耳朵边上,在对着那个盒子说话。

    “是的,本地程县令来找您……您很快回来?好,知道了。我会通知他。over。”

    那年轻人总算把脸转过来面对客人,脸上的笑容倒是和善:

    “李老师暂时不在城里,不过他正在赶回来,您可以稍等片刻。”

    程叶高对这种发音吐字极为清晰的语言依然不能完全掌握,但听懂基本没问题,见状连连点头表示感谢——虽然这小伙子给他们端茶送水,但从他身上那份从容镇定的气度看,此人绝非仆佣之流。

    接下来那小伙子果然没走,而是在下手一张陪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下来双方谁都没开口,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程叶高朝旁边使个眼色——这种时候做师爷的就应该出马了。

    “请问先生贵姓啊?”

    这位李师爷是程县令的同乡,与县令还有师兄弟的关系,不过没能考中而已。此时刻意模仿对方的发音吐字,说话速度比较缓慢。

    对方先是没理解,但略一思索之后却也半猜半听得明白了,当即哈哈一笑:

    “免贵,我姓庞。”

    说话的同时庞雨眼中却有一丝亮光闪过——这两位居然知道他们对俘虏劳工所要求的那个称呼“先生”,很显然,事先做过调查了。

    果然,那位师爷脸上马上显出非常夸张的佩服表情:

    “原来是庞雨先生,听闻此处诸物皆出自于先生之谋划,可谓卧龙之才。”

    半文半白的言辞加上古里古怪的口音,都让庞雨听起来颇感费力,但他勉强还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哈,不敢当,我只是一名……嗯,匠师,怎么敢跟诸葛亮相比。”

    那位李师爷眼里却也闪出一丝光芒来,从一开始与那位李姓本家的老先生交谈,他们就一直试图旁敲侧击的打听对方来历。不过那位老李先生精明无比,谈了好几天竟是丝毫不露破绽,直到现在他和东主商议起来都对此一筹莫展。

    这回冒险亲来拜访,一方面是因为外面流民的事情所压迫,另一方面,这两位文人却也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那老头儿狡猾,这边总不可能人人都像老头子一样狡诈吧,看起来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应该能探出些情况来。

    只不过他们找庞雨试探实在是找错了对象,庞雨这家伙看起来一张娃娃脸,工作经验却早就超过了十年,虽说高校设计院里人际关系单纯点,但也绝不是一个明朝师爷就试探出深浅的。

    陆陆续续扯了几句,相互说了些新年吉祥之类的祝词,从外头又大踏步走进来一位黑脸膛汉子,见到程县令哈哈一笑,向他伸手致意:

    “新年好,我叫解席。”

    山东汉子果然直爽,但程叶高却目瞪口呆看着解席伸到他面前的右手,好不容易才想起示意后面师爷从袖筒里拿出来一大包银两,递到了解席手中……

    庞雨和老解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前者禁不住哈哈大笑,而后者极为尴尬的捧着那包银子哭笑不得。幸亏这时候李明远教授正好返回,及时向程叶高解释了那是现代人的握手之礼,这才免除了老解的尴尬。

    此后双方正儿八经分宾主坐下,程县令也总算说明来意——只是希望这里能再象昨晚那样放一场“电影”画儿,安抚一下等在外面的黎明百姓。

    这要求不算过份,事实上这边原本就有计划从年初一到初三放三天电影的。不过既然县太爷主动提出来了,不趁机要求点儿什么好象说不过去?

    于是这很快又演变为一场谈判,不过这次的谈判负责人改成了李老教授——要和两个明朝士人用一堆典故,隐语,乃至于四书五经中的内容谈论话题,穿越众里唯有李老教授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老李很快便提出了条件,他对程县令提出的要求让庞雨和解席两人佩服不已,不得不赞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李教授的要求很简单——他希望程县令能趁着过年的机会,再派些下人去琼州府城那边送礼拜年,顺便了解一下府城上官们对他们这些人是怎么个打算。事实上这件事程叶高本人也很上心,毕竟是关系到他自己的乌纱帽呢。不过明末官场之间的任何走动首先要求就是金钱开路,程叶高前段时间过于活跃,花费了不少,如今一时半会儿却凑不出走门路的钱了。

    当然他本人是不会说到这些的,不过后面那位师爷很会说话,不动声色之间便把意思给透露出来了。

    送礼这事儿可难不倒现代人啊,大学教授,工程师,外加一个营销经理,三人眼光一碰立即便有了决断,然后李教授便很随意的表示这边可以帮衬一点,毕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之后大家就谈得很愉快,不过对于一个营销经理和一个建筑师来说,明朝文人的精神生活实在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当那三个文人在书桌旁谈得兴高采烈时,庞雨和解席两人却在旁边听得有些百无聊赖。经常能听到他们说到某些地方大笑不止,而这边两人却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有啥可笑。

    正好凌宁通过对讲机呼叫过来,要他们去外面广场上,两人趁机告辞,让那三位继续酸去吧。

    县衙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几千人把广场挤得连下脚地方都没有。而更多的人还在源源不断朝这里涌来,文德嗣和王若彬等人正满头大汗的反复调整银幕角度。他们也没想到第二天会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原来计划的观众场地已经容不下,不得不把银幕位置抬高,让更多人能看见。

    这台投影仪已经算大型的,还是某位专业人士带的高级货,但再大也不可能同时满足上千人的观看,庞雨估计真正能看清画面的也就广场中间那占了好位置的几百个人,其他人除非他们有2.8以上视力,否则真的只能看个影子了。

    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凌宁正站在投影仪旁,脸色极为难看。

    “你们安排的什么片子?”

    两人一过去凌宁劈头就问,他看起来很恼火的样子。

    “老谋子的《英雄》啊,怎么了?”

    庞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穿越众手里片源还算多,但能够给人以震撼感觉的大片也只有那几位名家之作,还要是明人能理解的古装,又不能选辫子戏,最后挑下来合适的也就这几部了。

    “我知道,可你们看没看过,这片子开始以后就是一段床戏的!”

    凌宁脸色铁青:

    “昨天放春晚,那几个主持人的晚礼服已经很让明朝人受不了啦,今天若公开放这种激情内容,当地人以后会怎么看待我们!而且一传十一传百,这种消息传播最快的。”

    解席庞雨对望一眼,两人先前选片时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个个见多识广,与东面那岛国的文化交流也多,这种半遮半掩的所谓激情戏早不放在眼里了。可这里的人不一样啊,庞雨隐约还记得从杂志上看到在八十年代,《庐山恋》还是哪部电影中出现了一个接吻镜头,结果引起全国大讨论……那还是1980年,而现在他们身处1630年!

    “放激情戏有啥不好,咱们直接放av吧,我的本本里有好多!”

    农业组张宇很不识相的凑过来,这家伙二十七八岁了却还是一副青春期模样,脸上满是痘痘,看谁那眼神儿都色迷迷的,这几个月来就数他给自己那台手提充电次数最多,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报废了。

    “滚!”

    三只大脚同时踹在这个白烂人身上,把他踢回人堆里去了。穿越众公开放电影的目地,是为了通过文化熏陶让当地人加速对他们的认同感,尽快接受他们的存在。但如果在当地造成这伙人及其生活环境非常淫荡下流的印象,那可不好了。

    凌宁这火发得还真是有道理,庞雨立即着手翻检备用片源,看看有什么好替换的。

    “《蜀山》怎么样?场面火爆,特技精彩,神神怪怪的还能加深我们在本地人眼中的神秘感。”

    “大年初一放鬼片?不太好吧。而且那特技也太真实了,万一引起骚乱的话……”解席转头看看台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马上就是一场大规模踩踏事故啊。”

三四 送礼要送在点子上!

    老解到底是做过经理的人,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庞雨皱皱眉头,继续翻找。

    “《倩女幽魂》?……既是鬼片又有裸戏,算了。”

    “《十面埋伏》?……还是露锁骨的,妓院内容也多了点。”

    “《西游记》!哈哈,这个肯定没问题了,老少皆宜的。孙悟空人人喜欢。”

    刚开心了没两分钟,负责放映的凌宁就给他当头一棒:

    “你这格式不对,rmvb的,分辨率太低,放到大银幕全是一堆色块……”

    “我靠!”

    庞雨终于崩溃了,忿忿然把自己的笔记本往腋下一夹,撂挑子了。

    “老子不管了,谁爱放啥就放啥,中宣部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气话归气话,事情还是要做的,台下观众已经整整齐齐坐了许久,若放他们鸽子很可能当真引起群众性事件的。这时候下面已经有点不稳当了,一些人开始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若不是慑于这些“短毛”杀人不眨眼的威名,少数无赖早就跳出来起哄了。

    终于,当那块神奇的大白幕布开始闪亮起来的时候,偌大场地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银幕上出现一块神奇的牌子发出闪闪亮光,明显是画上去的,但却让人感到极为真实……接着横排出现一行字,字体苍劲有力,但无人识得,疑为天书。

    不过接下来,在那块大白布中间显出了三个篆体字,依然是横排,样式甚古,但这一次,总算有乡老俗儒之类的读书人能辨认出了:

    “灯……莲……宝?”

    …………

    这一晚上总算平静度过,放动画片虽然傻了点,将这也是没办法——现代影视剧没剧情的很多,但没女角,或是女角不“露”一把的委实一部没有。就是央视版《水浒传》里还非要来一段潘金莲出浴呢。

    本来就有那么多限制条件,如今还再加上一条“思想要健康”——还是按照明朝的伦理标准!那些所谓“大片”马上全被淘汰,到最后也只剩下动画片能满足要求了。如果不是恰好找到一部宝莲灯,走投无路的庞雨没准儿会把船上娱乐室里扔垃圾箱的《蓝猫淘气三千问》旧碟片给拿出来播放。

    此外,在某个变态男本本里他们倒是找到几部和当前时代颇有关系的科教片,诸如《崇祯十七年》《明朝最后的夕阳》之类,不过这东西显然更不适合公开播放。

    原打算连续放三天电影的计划被取消——程县令的来访,今晚众多的人流,以及片源的选择困难等因素让解席意识到他的文化交流计划有点操之过急。放电影是一种极好的宣传手段,这一点没人怀疑,但他们究竟想通过电影向当地人灌输什么观念?这个问题大家都还没想好。所以在此之前,暂时停止播放大片的计划,以免在人群中造成意料之外的副作用——某位新闻传播方面的专业人员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并且被采纳了。

    只是关于如何疏导那些听到传言,还在继续朝临高城涌来的民众,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好在不用穿越众烦神,程大县令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从当天晚上起他就很坚决的派遣衙役把守住了临高县的前后两座城门,坚决不放一个外乡人入城。总算把这股潮流给遏制住。

    通过这次公开放映,以及之前大量供应食盐等行动,穿越者在临高县城里的地位比原先更加改善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开始能够用正常眼光看待他们。大伙儿成群结队上街也终于不用再享受鬼子兵的待遇——走到哪儿人都跑光光。

    大年初二的时候李老教授,解席,庞雨,以及军事组的胡凯一同去县衙回访了一次程叶高,为了不给这位胆小的县太爷造成困扰,他们也是偷偷摸摸走后门进的。其实庞雨对此很不以为然,他根本不信明朝锦衣卫能在临高这种小地方安排人员。

    之所以带上胡凯这个傻大个儿,一方面是这傻小子一直叫嚷着要去看看明朝县太爷啥模样。另一方面,带去作为礼物的精盐白米也需要一个壮劳动力帮忙抗。事实上他们进后门的时候除了李老头儿空着手以外另外三人都象苦力似的一人扛着一个大布袋子,以至于那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厨房……

    解除误会以后程县令在内堂接待了他们。老李此次来主要是把昨天答应的,让程叶高能够继续在府城开展公关工作所需要的银钱和货物带给他。在送什么东西的问题上,大伙儿昨晚临时开了个小会专门讨论过,有人建议趁此机会是不是送点现代产品,比较新奇有趣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买通琼州府官员,花钱买平安。

    但庞雨坚决反对了这种想法,在琼州府仍然有军事力量可以威胁到穿越者的时候,任何试图“买通”明朝官员的行为都很可能被视之为害怕和软弱的表现,这反而容易提前引来攻击。

    只有在明朝政府无力对穿越众构成威胁时,和平谈判才会有意义——从李老教授提出谈判建议的第一天起庞雨就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而且他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于是这次行动最终还被确定为仅是单纯的搞情报为主,让程府家人带去的东西也无非是些精盐白米之类土产,作为敲门砖就行了。

    不过对于程县令本身,大家倒是一致同意值得下点本钱尝试下“收买”策略。这位县太爷现在的处境不太好,正是出力拉拢的好时机。至于如何拉拢,这支队伍里面可没有搞情报的,只有听和他接触最多的李教授的意见了。

    赠送礼物向来是比较有效的手段,从几次接触来看这位程县令并不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发配到海南岛这种化外之地。不过在明朝官场混,不收礼是不可能的,大明三百年毕竟也就出过一个海瑞——恰好还正是海南人。

    但具体在送什么礼物的问题上,大家七嘴八舌出了一堆主意,张宇那个淫荡家伙甚至提出送人几本花花公子,结果再次被大脚踢飞。最后李教授表示说礼物问题他来解决,不过今天出发时却见这位老人两手空空,不知道在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打火机?香烟?”

    “也可能是mp3!”

    一路上解席等人悄悄打量着李教授那件旧西装的口袋,三人轮番猜测。直到最后老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眼镜匣子的时候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送近视眼镜啊!

    程叶高也有近视眼,而且通过几次观察,李教授发现他的近视程度和自己差不多,而自己恰好有一副备用的眼镜……

    庞雨等人对老李的选择佩服不已——通过上次跟黎人的谈判,他们已经发现:诸如玻璃镜打火机mp3之类小玩意儿虽然可以让明朝人感到新奇有趣,却不大可能让他们真正作出交易的决定。这种反应很正常的——换作现代忽然有个陌生人拿出一堆不认识的东西要求交换什么,大多数人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不过老李送的这件礼物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李教授自己就一直戴着眼镜的,程叶高先前还试戴过几次,效果很好。县太爷心里对这件东西想必是早就心怀羡慕的,接过礼物之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即搁到鼻梁子上再也不肯摘下来了。

    把眼镜盒与擦镜布也一并奉送,另外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冷天进屋子容易起雾,玻璃镜片怕摔之类。

    送礼之后再请对方帮忙就好开口的多了,解席直接提出了几个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希望程县令派家人过去“拜年”的时候能重点打听下。如果在先前这种赤裸裸的间谍行为肯定会遭到警觉和抵制,但现在么……“拿人手短”这句俗语还是很准确的,程县令一口答应下来,还表示将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大管家亲自去府城那边打探消息。

    最后甚至还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宾主尽欢而散。只是在最后出门时,代表主人送客的李师爷很有几分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样子,还是这边庞雨观察细致,主动询问他是不是也想要一副眼镜?

    这年头读书人的视力都不太好,白天倒罢了,天黑以后就着那盏鬼火一样的小油灯看书,不熬出个近视眼来才是怪事。当然有钱人家有蜡烛,可有钱人家谁还挑灯熬夜的看书啊,这都是穷书生才干的事情。也只有他们才会把人生希望寄托在科考上。

    其实在明朝送礼有规矩的,正主儿若拿一百,经手的师爷至少要五十——中国古代的官场文化在明朝已经达到顶峰了,这套规则很完善的。但穿越众不懂这套啊,就算解席这样混过官场的前小公务员对此也完全没概念,还好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混明朝官场,否则真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五 革命队伍里混进了太子党!

    被庞雨这么一问,李师爷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承认了。然后还倒了一堆苦水——说起来他对眼镜的需求还比程县令更高些,平时县里那些钱粮杂务,公文往来全都是他在处理,经常要面对大批数字,眼睛不好真得很辛苦。

    这边几个都是人精,李师爷这通抱怨的言下之意谁听不出来——这边的具体事务都是俺在掌管,所以……解席毕竟是做过公务员的,非常清楚这种具体办事人员的能量。当即胸脯一拍:全包在兄弟我身上了!

    换了其它事情解席还未必敢这样拍胸脯,唯独眼镜这事儿他绝对有把握——先前在整理登记物资存货的时候在舱里发现了整整一箱子旧眼镜,各种度数都有,也不知道是哪个收废品的旅客遗留。反正目前穿越团体中没人认领这件行李。

    这边也没仪器验光,索性把李师爷带回大院让他一副一副试着戴,但最后这位师爷却挑中了一副很便宜的树脂片塑料架眼镜。

    树脂片时间长了会发毛,但这副镜片的透明度倒还挺清晰,整体又很轻,所以尽管解席建议他选择另一副度数差不多的金丝边玻璃眼镜,李师爷还是坚持要了这副。

    后来才知道这位老兄把塑料镜架给误认为是玳瑁制品了,那时候大家已经很熟,说起来不过哈哈一笑而已。但在那几天里县衙里的差役们却时常看见他们的师爷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发笑,而且也决不在县太爷面前戴上眼镜——尽管后者已经知道他从“短毛”那里也弄到了这玩意儿。

    正当大多数人都在庆祝新年的时候,那支四人侦察小分队却远远趴在琼州府城外的树林中,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外兵营状况。

    琼州府城——也就是后世的海口市,作为海南岛上最高级的行政区,它的城墙设置明显比临高要好得多。标准的四丈墙体,垛口箭楼一样不缺。城门也是包了铁皮的,上方甚至设有千斤闸。

    在主城旁边还有一座附属的罗城,里面是驻军兵营和马厩。唐健等人已经在附近潜伏了将近半个月,基本把情况给摸熟了。

    “唐队,北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都在这边趴了半个多月了,水寨那边所有的船也都数清楚了……再不走偷来的粮食都要吃完了。”

    叶孟言又开始唧唧歪歪的念叨,这小子半个月来吃了不少苦头。按理说也应该学到不少东西,不过那种富家少爷的懒惰脾气也充分暴露出来,整天抱怨不停。

    以往唐健和北纬两人对他这种抱怨是根本不加理睬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叶孟言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忽视,也知道该他做的事情一点不会少,抱怨无非发发牢骚而已。

    然而这一次,北纬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点点头:

    “嗯,是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件事,做完咱们就回去。”

    这下子不但叶孟言,旁边魏艾文也把脑袋凑过来:

    “啥事?咱们能帮忙么,早做早了早回家!”

    北纬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

    “本来就是要你们俩做的……跟我来吧。”

    …………

    片刻之后,某处明军营寨之外,叶孟言手捧北纬扔给他的一把三棱刺刀,两腿都在瑟瑟发抖。

    “要……要我们去杀人?”

    “不是单纯杀人,是摸哨。干掉那个哨兵,还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惊动里面的人。”

    北纬冷酷无情的回答道,但小叶还是在发抖:

    “我……我不会。我从没杀过人……”

    “摸哨的技巧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但这种事情没有实际经验是不可能掌握的。眼下难得这样一个好机会:那边只有个单独明哨,还是固定的,如果连这种哨兵都摸不了,你们也别干侦察兵了,趁早滚回去找庞雨的工程组报名吧!”

    北纬的语气还是平淡如水,但叶孟言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这种语气这几天他听了不少,每次听到都会倒霉。年轻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拿起刺刀哆哆嗦嗦的开始向前爬。

    还是旁边唐健脾气好点,拍拍小魏的肩膀:

    “去帮他一把,记住教你们的诀窍——拧脖,割喉,刺心脏。行动后要马上把敌人压在身下,防止他闹出动静。刺肾脏也可以,能够让人疼的发不出声,不过我估计你们是找不到肾脏的……”

    看着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爬开,唐健悄悄回头:

    “我说,现在就要他们去做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小孩子。”

    “那怎么办,是他们自己选的道路。况且这边的军事实力你我都看见了,回去之后我还想跟老解他们商量是不是逃跑呢,这兵力差距太大了,能练出来几个算几个吧。”

    北纬唇边难得显出一丝表情,却是苦笑,唐健也深有体会的点点头:

    “是啊,就算武器再先进,也顶不住那样的人海攻势……我日,那两小兔崽子在干嘛?”

    叶孟言和魏艾文在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才回到出发点,两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小叶更是满头满脸的血,肩膀上还挂了半截肠子,看起来极为吓人。

    “你个傻逼在杀猪啊,说了多少遍对准心脏一刀解决,你朝人家肚子上面捅了多少刀!”

    这回连好脾气的唐健都忍不住开骂。这边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观测到明军哨位的情况——开头时那两小子匍匐前行动作还算到位,一直爬到那哨兵背后都没被发现。但当窜起来把人按倒之后就完全没了章法——那明军自是拼命挣扎,却被魏艾文死死摁住头部压倒在身下。而叶孟言则象发了疯一样只知道把刺刀往目标身上猛戳,好几次差点伤到旁边小魏。自己也被对方腹部迸出的血液喷了满脸。

    也亏得这边明军哨卡防卫极其松懈,这么折腾都没惊动旁人。但北纬对此当然不满意。

    “不合格,再去摸一个,这次以你为主。”

    北纬指了指魏艾文,却见他和旁边小叶都是两手空空,诧异道:

    “刺刀呢?……我操了,去捡回来!继续!”

    …………

    古人过年都是过到正月十五之后才算结束的,但穿越众的习惯却是到大年初三为止。实际上迫于生存压力,他们从年初二起基本就进入正常工作了。

    徐慧工程师及其率领的武器攻关小组在大年初二就送给全体穿越者一份大礼包——他们的209mm超级迫击炮终于开发成功!

    这门炮本身制作倒并不复杂,无非把氧气瓶的瓶口瓶肩部分用气焊切割拿掉,把内壁清理打磨干净,再配上一个金属架子,就能作为炮筒使用了。

    真正困难的是给这门氧气瓶炮配备合用的炮弹,以及确定其发射参数。前苏联据说曾经开发过口径达到240mm的大型迫击炮,但那无论钢材质量还是炮管型制显然都跟这门氧气瓶炮天差地别,技术参数也不可能用上。要想让这门氧气瓶炮打出的炮弹能够准确命中目标而不是落到自己人头上,徐慧工程师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

    好在徐工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除了预定为第一主炮手的老马马千山外,另一位玩炮高手林深河也加入其中,被安排为第二炮手。

    这位林深河同志可有点来头,先前统计职业时他不哼不哈的躲在人堆里报了个“归国留学生”。后来大家彼此熟悉了通过几次交流才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地道的官宦子弟,家世比叶孟言那小子牛逼多了,家里人虽然上不了新闻联播,但在某省地方台新闻里面倒是常常出现,朋友圈里人送外号“深衙内”。

    “深衙内”这外号果然不是白叫的——林深河在北美号称留学七年,连一张学位证书都没搞到,却精通了北美市场上所有能花钱玩到的小口径轻武器。此外还有超过一百六十个小时的螺旋桨飞机真实飞行经验。更变态的是这家伙最后几年迷上了南北战争,与某南北战争爱好者协会成员协作复原铸造过一大批内战武器,包括黑火yao枪械,3磅、6磅和12磅炮等,还都全部亲手发射过,可算是难得的实践性人才。

    一开始他出于高干子弟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尽量低调的隐藏在大众团体中。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明朝的夜晚多无聊啊,每天除了打牌大家就只有开卧谈会聊天吹大牛,这种环境下实在很难隐瞒什么,于是这家伙很快就暴露了。

    贪官污吏,*……这些东西大家平时在网络电视上看过不少,但突然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那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

    说起来这位深衙内其实没什么纨绔脾气,说话行事都挺随和的一个人,也能吃苦,比那小叶强多了。不过在广大普通群众眼中,这家伙仍然是属于阶级敌人中的一员——想想看,当你在辛辛苦苦赚钱交税的时候,这小子却在美国肆意挥霍民脂民膏!如今既然落到了大伙儿手里,那还能有好啊!

    戴上高帽,摆上飞机式,狠狠批斗了一通,但最后大伙儿还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把他给安排到了武器组打杂,同时被内定为第二炮手

    ——“你丫的居然带了那么多杜蕾丝穿越?这回让你打炮打个够!”

三六 火炮!火炮!

    除了一位衙内外,徐慧身边还增添了一位女助手。一个三十四岁的,名叫冯宇飞的女博士,mit自动化专业。她和徐慧一样居然也是中国兵器工业系统的研究员,但在不同的大区部门,以前也从不认识。

    不过女博士么,灭绝师太不至于,脾气有些古怪却是免不了——前段时间大家都尽量展现出自己的专业特长,争取为集体多做点事情的时候,这位女博士却情愿蹲在厨房一板一眼削土豆,直到某一天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突然冲到徐慧面前把他的设计评了个一文不值。而且居然还都能说在点子上,徐工程师颤栗之余小心翼翼问起这位大师职业,才发现两人是同行。

    不过真论起来还是徐惠更专业一点,毕竟他的研究方向就是火炮和火箭弹。而冯宇飞的专业更偏重于坦克与装甲车辆,不过在专业问题上这位女博士从来不肯示弱的,和徐慧之间常常争论不休,往往让旁边助手们无所适从。

    不管怎么样专业队伍扩大总是好事,看来他们这支队伍里还隐藏了不少人才,庞雨甚至考虑什么时候重新做一次人口统计,把那些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专业人员都拉出来。

    有了这么多专业人员的帮助,武器组最后拿出的炮弹成品却让大伙儿感到有些名不副实,包括军事组解席也是其中一员。

    “这就是你们说的巧妙改进?”

    解席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金属架子,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就是把两根“u”形钢筋呈十字交叉焊在一起,形成一个长度约为2米的钢筋笼子。按徐慧所演示的,将炮弹放入这个钢筋笼然后从口部送入炮身,四根钢筋露在外面约有70公分。

    “还没看出来么?”

    徐慧笑眯眯拽住露在外面的钢筋,用力把整个笼子连同炮弹都提了出来。

    “我们这是前膛炮啊,后面没开口的,万一炮弹打不响,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很迅速的把哑弹拿出来。”

    “这算什么改进,炮口朝下直接倒出来不行么?”

    庞雨是外行,外行人说外行话,然后马上被老马狠狠嘲笑一通:

    “兄弟,你以为这是二踢脚啊,打不响还能往外倒的——这炮里打的可不是实心铁球,都是开花弹,用的触发式引信就在炮弹顶端,真要大头冲下往外一倒……轰,我们炮组全上天了。”

    “另外,使用这种钢筋架子装炮弹还有以下这几样好处……”

    老马不愧是负责实际操作的,一边说一边就给大家动手演示:

    “因为我们的炮弹没有弹壳,发射药和弹体是分开的,所以如果按照传统的前膛炮发射程序应该是这样……先向炮膛中放入发射药包,然后放入拆掉引信保险的炮弹,这个过程要特别小心……然后通过底部装置点燃药包发射。之后清理炮膛,再重新放入药包……如此反复,整个过程至少两分钟。”

    “而使用了钢筋架子以后,我们可以先把发射药包和炮弹预先放在几个架子里,使用时只要把整个架子往炮膛里一塞就能发射,完成后把空架子拿出来让旁边人装填,这边直接再放入另外一个装好的架子……只需要十秒就行了。”

    “噢,这就是简易型的整体炮弹了,把装填动作分离出来……不过既然这法子这么简便易行,为啥历史上的火炮没人用过?”

    庞雨虽是外行却坚信一点——只有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技术,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实用技术。所以在实践中他尽量使用那些历史上原有的成熟技术,而不去搞什么看起来很美的创新发明。

    “谁说没用过,明朝火炮已经使用了‘子母窠’技术,这种钢筋架子无非是‘子窠’的简易版本罢了。”

    凌宁对于明代历史的熟悉程度丝毫不在庞雨之下,对于军事方面甚至更有过之。

    “至于欧洲,同时期的火炮口径都比较大,而且发射的炮弹以实心弹为主,倒没注意过是不是有这种技术,不过整体炮弹可是他们先搞出来的。”

    “这种钢筋架子也有缺点的:在加工弹头的时候会很麻烦,每一发炮弹都要在弹体上根据钢筋尺寸开四根槽,这样才能保证炮弹嵌进去填满炮管,否则就影响发射效率。”

    冯宇飞总是喜欢找出一些毛病来,而徐慧平时脾气挺好一个人,碰上这种时候却不肯让步,往往争的脸红脖子粗:

    “这怎么能算缺点呢!我们的金属加工能力又不差,完全可以满足需要。而且这样一来弹体有四根导轨支撑,在离开炮膛之后依然可以沿着导轨飞行一段时间,可以大大增加射程的。”

    眼见两人又要争辩起来,武器组中吃过苦头的深衙内等人赶紧扯开话题:

    “炮弹好说,除了普通炮弹外这炮还能发射火箭弹,徐工你给大伙儿介绍介绍……”

    谈到徐慧最得意的作品,这位火箭弹大师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兴冲冲抱出来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铁管,展示给大家看。

    比起矮矮胖胖的迫击炮弹,这火箭弹却是又细又长,就是弹头杀伤部分明显粗起来一截。

    “咱们这门氧气瓶炮的身管太短,发射普通榴弹的话只能打高角度曲射,没有死角,用来打步兵是不错,可碰上堡垒,大战船等硬目标就不太好用了。所以我们专门制作了用来配合火炮直射的火箭弹,采用折叠式尾翼,射出炮身以后就自动张开确保稳定性,有效射程之内完全可以保证弹道平直。弹头部分有碎甲和燃烧两种装药,分别应对堡垒或者舰船。”

    庞雨等人好奇看着这大家伙,各人自有关切之处。

    “它的有效射程是多少?”

    解席很关心这个,通常这么大的火箭弹射程都不会太低,根据在军中的经验,解席估计至少也有个一两千米的。

    没想到徐慧却很无奈的朝他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米,只有五百米。”

    “啊?这么近?”

    “没办法,推进剂实在不好解决,我现在用的是硝化纤维素和石蜡,炭粉等物质的固体混合物,推进力大,但持久性不好。另外发射时温度较高,炮筒需要时间降温,不能连续发射。”

    而庞雨所关心的,则是这火箭弹的材料——那细长弹体上打印着一行黄色简体字码“山东莱阳钢管厂”——还是解席老家的产品呢。

    “用船上携带的现代管材做弹体消耗品,太浪费了吧?用了就没了。”

    而徐慧则再次摆出无可奈何的手势:

    “自制材料用来做燃烧室肯定不过关,只能用船上的现代管材。不仅仅是管材,包括尾翼,推进剂,弹头部分的外罩……实际上大多数部位都只能用现代材料。所以……”

    徐慧最后总结道:

    “这火箭弹其实做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十来发。”

    “是这样啊……”

    庞雨沉吟不语,浪费是浪费了点,但关键时刻一发火箭弹可能起到大作用的,有总比没有强。

    “因为全用现代材料,所以做这种火箭弹其实并不麻烦。巴勒斯坦人在沙漠里一样能做,哈哈,连钢管都用的一样,都是山东莱阳的产品……”

    旁边冯宇飞博士带着笑容补充一句,把徐慧气得半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做了那么多试验好不容易才确定推进剂的配方,还有弹头装药量……”

    这两个三十多岁的高级知识分子又开始像小孩子一样抬杠,令旁边解席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经常这样吵?”

    庞雨不敢置信的询问着老马和林深河,在他记忆里徐慧工程师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啊。

    武器组其他成员都忍着笑连连点头,林深河衙内还很有感触的来了一句:

    “所以说啊,这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

    “他们不正好是一公一母咩?”

    旁边老马还捧哏一句,深衙内嘿嘿一笑:

    “女人和女博士,完全不同的物种啊。”

    周围众人都很配合的作恍然大悟状:

    “哦……”

    开玩笑归开玩笑,对于庞雨解席等人来说,有一点他们必须要知道——火箭弹有数量限制,普通炮弹有没有?如果普通的迫击炮弹也要用到现代材料,无法大批量生产,那么这门炮的意义就不大了。

    好在这次徐慧给了一个让人放心的答案:

    “我们的炮弹是可以无限生产的,化学组的zha药供应充分,而黄工那边的小高炉也已经可以提供炮弹用铁了。”

    ——来自上海宝山钢铁公司的技术员黄建成同志自从找到煤铁矿石以后就开始搞实验性高炉。临高出产的黄铁矿还不错,但煤不太好,都是发热量不太高的褐煤,烧砖烧水泥还凑合,用来炼铁炼焦就明显不够劲了。

三七 强敌

    过年期间,事情多,更新不太稳定,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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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黄建成也不好高骛远,开头的时候只要能弄出铁来就行了。至于这铁含硫量太高而发脆,或是杂质过多不利后期加工……这些都不是问题。反正现在团体需要的都是弹药用铁,都是消耗品,能满足浇铸要求就行——铁水质量不行,但老黄他们做模具以及倒模的技术却很好,弹头都是分成两半壳体一次浇铸成型,上面需要预先留好的沟槽也能一次性浇出来。所以徐慧才说“咱们的金属加工能力不差”。

    “目前我们有一座炼铁小高炉,一座炼焦炉,一座专门烧耐火砖的砖窑,还有一口炼钢的坩埚,但都是试验性质,冶炼出来的产品性能很不稳定,只能充当消耗品。”

    黄建成的话和他本人一样朴实,他指了指身后那几座大小不一的炉子:

    “耐火砖等级不高,燃料发热量也上不去,这几座炉子的水平大概只相当于当年大炼钢铁时期民间的土高炉,能烧出铁水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可以作为制枪材料的钢铁?”

    枪贩子王若彬对这个最关心,他已经把所有能用上的现代材料都用完了,没有新材料补充他这个兵工厂厂长就要一直处在失业状态。王若彬这段日子闲着无聊就天天趴在桌子上绘制他所记得的枪械图样,从最原始的单管燧发枪到ak47都有,但就是找不到钢材来练手。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黄建成总是那么不温不火,“这些土高炉虽然水平低,但却是我们发展冶金工业的基础。所有高级的炼铁炼钢炉都要依赖这些土高炉的产品来建造。好在整个过程我们是清楚的,更先进的高炉设备其原理和构造都不是问题,我们只要循序渐进就可以了——当然要有材料。”

    “大概需要多久呢?”

    王若彬只关心这个,黄建成认真考虑了一下,伸出一巴掌:

    “至少四个月,多则半年。”

    “这么久啊……”

    黑枪贩子很失望的继续画图过瘾去了,庞雨等人倒不怎么失望。知道炮弹用铁已经能自行生产,这就足够了。

    然后又找到化学组了解火yao供应情况,这一块倒不用操心——现在火yao的生产量相当稳定,有了固定的硝石供应源头,化学组在制造硝基zha药方面已经不象原来那样缩手缩脚,而氯酸盐zha药的生产也仍然保持,毕竟火yao是越多越好的。

    209mm迫击炮最终完成定型,又是在十多天以后的事情了。老马履行了他的承诺:在火炮样品拿出来半个月以内完成基本试射内容,确定了这种火炮的射击参数,并且做出了简易计算表尺——有了这些数据和工具,就算是一个完全没摸过炮的外行,只要严格按照规定来调整药包装药量和炮口角度,也能打个八九不离十。当然要想成为神炮手,那就要下苦功夫学习弹道学以及进行试射了。

    最终这种火炮的有效射程被确定在一千米范围之内,这个距离实在很短,但也没办法,身管太短的天生弱点谁都解决不了。当然如果按最佳倾角最大装药,老马能让这炮弹飞出去三千米开外,但那样准头就无法保障了。

    在有效射程内,如果是老马亲自操作的话,这门火炮的命中率还是相当高的,落点误差只有大约十米左右。炮弹表面在铸造时就开好了破片槽,一发炮弹能分裂出三十六片铁片,有效杀伤半径可以达到十五米,用来打击集群步兵无比犀利。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钢筋架子经常会跟炮弹一起被发射出去,不过在外侧加了几个钩子卡住炮身后这个问题也得以解决。这样的氧气瓶迫击炮一共制造了两门,马千山和林深河一人负责一门。两人各带三名助手,总共八个人组成炮组,老马担任了组长。倒不是不想多做,可氧气瓶实在太少,剩下几个瓶子还另有大用处,对火炮有经验的人手也太少,只好凑合两门先用着。

    拥有了火炮这种战争之神,让大家对未来局面乐观不少,不过舒心日子没能过多久。唐健率领的侦察小队在大年初七那天返回临高,带回了有关琼州明军的第一手资料。

    而这份资料却让大多数穿越者心头发凉。

    “明军在琼州府的武装力量好像有两部分,一部分陆军驻扎在琼州城外的附属罗城中,另一部分则在海边白沙口的水寨,以水军为主,两地相距约四公里。”

    绿区大院里,白色大银幕上正播放着这次唐健拍摄回来的数码录像。画面中正显现出明朝士兵日常生活和训练的场景,因为都是远景,看起来有点模糊。不过那黑压压的数量着实让人感到惊心。

    “他们的数量大约是多少?”

    解席最关心这个,唐健很沉重的点点头:

    “算过了,是通过数营房和队列来大致估计的,但出入不会太大。”

    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唐健报出了切实数字:

    “驻扎在琼州府的陆军大约是三千人,其中有不少黎族。白沙口水寨那里约有两千人的水军,总共五十二条船,其中有十五艘比较大的战舰,大小跟我们的轮船相近了。”

    随着唐健的解说,北纬调出画面,比较熟悉古船模型的文德嗣等人一看就认出来了:

    “都是福船啊……我靠,居然还有一条宝船!”

    画面中某条明船特别巨大宽阔,上面高高飘扬着旗帜,似乎是旗舰的样子。个头要比其它所有明船都大很多,庞雨曾在家乡南京宝船厂遗址公园里见过一条仿制的明代宝船,样子就跟录像中看起来差不多。

    “很强大的海上力量啊,先前是谁说明朝水军不行的?”

    没人搭这话茬,明清两代王朝都禁过海这是历史事实,但历史教科书上却没提及过海南岛这种地方明政府是如何管辖的。很显然,再怎么禁海,明政府还是需要战舰来保证海岛领土,琼州水军有大船其实一点不奇怪。

    “他们的战斗力怎么样?比我们先前打掉的卫所兵如何?”

    有人开始寄希望于对方的军事素质低下,不过唐健很快打掉了他们的幻想。

    “没交过手,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不过我们观察了二十多天,他们每隔三到五天会有一次训练,每隔十天左右有一次较大规模的会操,虽然他们练的刀枪技术和队列看起来都很傻,但至少说明他们是职业士兵。”

    放映室里一时沉默了,明朝的职业士兵——现代人对“职业”这个词总是比较迷信的,这边队伍里除了唐健和王海阳,其他人可都不是职业军人啊。即使现代人营养好点,个子高点,体格也健壮点,但面对面碰上那些专门以杀人为业的职业化士兵,恐怕谁都不敢说自己稳操胜券。

    更何况双方的数量还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一百对五千……这仗可怎么打……”

    就连向来最坚决最乐观的王海阳都有些愣神,而其他普通小白领们自然更不用提了。

    “我们是不是考虑下……换个地方发展?”

    果然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就连以前一直最主张换地方的凌宁这次都不赞成挪窝。

    原因很简单,对于那些主张逃跑的人,只需要问他一句话:

    “打算去哪儿?能去哪儿?”

    ——在临高县,大家辛辛苦苦干了这几个月,好歹有了一座水电站,有了一批小工厂小作坊,附近的矿产资源已经基本探明,和周围老百姓的关系也算是比较缓和了。

    而如果放弃这一切重起炉灶,别的不说,能源问题就解决不了,经过几次变故,轮船的柴油储备已经用掉将近四分之一,所有这些因素凑起来,穿越众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这一仗非打不可的话,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庞雨又开始给大家做分析,“明军的唯一优势无非是数量,而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

    “首先当然是技术优势,我们的技术力量和武器装备大家都清楚,这里没必要多罗嗦了。近代战争史上曾经多次发生过用近代火器对抗冷兵器的战斗,拥有火器一方都取得了全胜。当年八里桥之战,三万蒙古骑兵冲击六千人防守的英法联军阵地,被打死两万多。而英法联军的损失是多少——只有十二个人!”

    “其次,除了武器上的优势,我们在情报方面也拥有绝对优势。我们知道这个明朝的大历史走向,这一点非常重要!比方说眼下的福建巡抚熊文灿,我们就知道他是个喜欢招抚之策的鸽派人物,只要能顶住对方一两轮攻击,我们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不错的谈判条件。”

    “兄弟们!”

    庞雨最后用一个很生动的实例为大家打气:

    “其实早在我们这个年代之前一百年,1533年,一个叫皮萨罗的西班牙人就干过了和我们这些穿越者差不多的事情:他灭亡了南美洲的拥有六百万人口的印加帝国,而他手下有多少人?——不到一百八十个人,确切说是一百七十七个人,外加六十二匹马,三只火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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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没有钢筋?照做混凝土!

    新年好!

    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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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萨罗是有后援的,而且他的成功更多是源于运气和对手愚蠢,明王朝可没那么傻的。”

    文德嗣同学很不识时务的插上一句,不过庞雨并不在意:

    “是啊,但我们的能力也不是那个皮萨罗所能比啊,他出生于十五世纪,对付的印加帝国大概相当于原始社会末期。而我们呢?我们拥有网络时代的思考模式和技术,仅仅想要在一个封建社会的国家生存下去,很难吗?”

    好说歹说,总算把大家的情绪安抚下来。人群渐渐散去,屋子里最后只剩下少部分人,包括了全体军事组成员,以及李明远,庞雨,凌宁……等一批思虑比较成熟的人。

    他们都知道——演讲虽然可以安定人心,却不能真正解决麻烦。需要召开一次会议来讨论如何应对很可能发生的战争。

    一次真正的军事会议。

    “我的错误,我不该这么着急把录像播放给所有人看,反而扰乱了人心。”

    唐健首先自我检讨了一番,不过解席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是一整个集体,互相隐瞒没有任何益处。如果现在不告诉他们对手的强大,将来被他们自己发现这一点,反而影响自己人的团结,那后果只会更糟。”

    “作为一个团队,我们不应该害怕外敌的强大,外部压力越大,我们内部人员就越应该紧密合作,彼此坦诚是最起码的要求。”

    老解不愧是研究过卡耐基成功学的职业经理,说起理论来一套套的,相比之下,凌宁就要实际许多:

    “既然决心留下,那就准备打吧,能战方可言和,不打上一场无论明朝还是我们自身都不会安心的……”

    大家重新看了一遍带回来的录像,以及四台高精度数码相机拍回来的大量照片,那些明军绝对不会想到有人能从几百米以外清晰拍摄到他们的眼睫毛,所有画面都极其真实的反映了明朝军队的实况。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大家已经比较能接受历史真实明军的形象了——当然不象电视剧里那么盔明甲亮,事实上他们所见到的临高明军连制服都不太齐全,就是用一块围在脖子扎成三角形的领巾,加上一顶毡帽,这就构成了统一的明朝军队形象。

    从仓库里他们曾经搜捡出一些明军的制式军服和装备,不少人都穿上以后去拍照。很多原本挺漂亮精神的小伙子,穿上明军制服以后拍出来的感觉那叫一个惨,就俩字——猥琐。

    不过这次北纬拍到了一次大校阅的实况,似乎是新年校阅,好几千明朝的正规军整齐划一的站在校场上,那个气势还是很有压迫力的。特别是当他们整齐划一的挥舞着雪亮钢刀时,所有人脖子后面都感到一阵发凉。

    还好接下来明军进行的火器演练起到了活络气氛的作用,明朝军队真得很重视火器,就连海南岛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也有装备。不过那些明军郑重其事搬出来的三眼火铳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就是三根铁管捆在一起,后面加一个很长的木头把手,点燃导火索后从铁管里面喷射出几个火珠子,感觉跟春节烟花没啥两样。

    倒是另一种鸟铳还有点意思,有弯曲的木头枪柄,形象和传统步枪颇为相似了。不过装备数量很少,而且也只能发射一次。不少明军居然还练习是把刺刀插入枪管,然后用这枪进行刺杀。

    从训练画面上看,明军还是有战斗力的,接下来就是一番杂七杂八的讨论,大家从各自擅长的领域商讨了应对进攻的各种可能性。各种各样的方案被提了出来,从游击战术到骚扰作战,甚至有人提议在捍马上装满zha药,冲到琼州城里去直接炸了官衙,以此来拖延敌人进军的时间……

    没人嘲笑他,因为提出这条建议的小伙子同时表示由他自己来开车,大家只好告诉他这个集体暂时还不需要肉弹,穿越众也不会学哈马斯。

    由于太多的计划被提出,军事组首脑唐健都感到无所适从了,最后他只好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老解,庞雨,凌宁,北纬,还有您——老李教授。你们几个组织一个参谋组吧,由参谋组来负责制定对敌计划。”

    “我?参谋?”

    庞雨和李教授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声明过了:从没参过军啊。

    “没错,作战参谋。没当过兵不要紧,关键是你们头脑清晰,条理性强。而且都很熟悉明朝历史,是我们中间最了解敌军情况的。我们的发展路线也主要根据你们的建议来制定,知己知彼,判断力优秀,这就足够了。对军事问题有不了解的地方,北纬和老解会帮助你们。”

    “好吧……”

    被点到名字的人接受了这项任务,这不仅仅是一份信任,更是一份重大责任。整个团体的安危,都将由他们几个人来承担。

    没被点到名的人也决不是轻松愉快,唐健明确表示从今往后军事组将大幅度加强训练强度,而所有的物资生产部门也都被要求尽量增加产能。

    此后十几天,大家仍然按照年前制定下的建设计划继续搞生产建设。只是工程组的工作重心从厂房建设转移到为新基地修建防护设施上。在此期间结构师陈俊同学开始做某种尝试——他让人砍了大批毛竹,剖成竹筋,在建筑碉堡和围墙的时候编入水泥中,其位置恰好是理应配置钢筋的区域。

    “怎么,你真打算搞竹筋混凝土啊?这东西能成功么?”

    明朝的建筑技术完全沿袭宋代,除了大量用砖石材料外,在关键性的木作技术上与北宋时期几乎没啥变化,成书于宋朝的《营造法式》直到明末依然是所有建筑工匠的标准。工匠们用“材”作为基本单位来计算所有部件尺寸,而这种古老而繁杂的方式让庞雨等人完全无法适应。

    所以他们在建造房屋时理所当然的使用了现代技术,以砖石墙作为主要承重体。但在梁板的选材上遇到很大麻烦——没有钢筋,就没有现代建筑中最基本的材料:混凝土。无论楼板还是梁柱都无法制作,目前只能用木板木料代替。

    庞雨以前也曾经听说过当年国家困难时期,有用竹筋取代钢筋承担拉伸应力的混凝土构件存在,但那只是建筑史老师作为奇闻轶事说着好玩的,而陈俊作为结构专业的从业者,对此显然比他有更深入的认识。

    “优质竹材的抗拉强度其实是非常高的,介乎于一二级钢筋之间,用技术手段处理后完全可以取代钢筋。1916年前后,因为一次大战导致钢材紧缺,在广州的中国建筑师就用竹筋混凝土建造了很多房屋,一直用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才被陆续拆除。”

    虽然以前从来没搞过,但陈俊来到海南岛后不久就提出过使用竹筋混凝土建造房屋的构想,这些天来他好像一直在为此作技术准备。和钢筋相比,竹筋混凝土当然有很多缺点——不防火,容易被蛀咬腐蚀,受温度影响大……等等。但在没有钢筋的条件下,它仍然是最好的替代品。

    目前还是试验性阶段,陈俊只是搞了几处简易设施。最主要就是造了一座竹筋混凝土的碉堡。在防护墙外面覆盖厚厚泥土层避火,竹材在使用前用浓石灰水浸泡以避免腐蚀和蛀咬,海南岛本身的炎热气候使得混凝土构件不会结冰,没有热胀冷缩现象来影响构件寿命——据说当年日本人在南方的很多碉堡也是用竹筋建成,很是让美国佬头痛了一阵子。

    另外还用竹筋做骨架造了一批预制梁和预制楼板,如果强度试验能通过的话,他们就能造楼房了。

    工程组的劳动力数量在春节结束后有了一次奇迹性的增长——那四个被放回家去过年的劳工全都回来了,这倒并不让人吃惊——尽管阿德曾表示说可能会有一两个人一去不还。

    而让大家真正吃惊的是——那四个人不但自己回来,还另外带来了大批人口,足足有六十多!当这些人聚集到绿区大院门口的时候,穿越者们差点以为又是遭到袭击。

    查问下来,除了那四个人的亲戚朋友外,还有其他许多劳工都带口信把家人给招来了,比方说老滑头张庐山的全家十二口都在其中,整个一副卖命到底的架势。

    如何安排这些人颇让穿越众伤了一番脑筋。作为主动投靠的本地人榜样,肯定是要被善待的,其中的青壮年劳力也正好是工程组所需。不过六十来号人中有四十多是老弱妇孺,这该如何安排?

三九 老解的野望

    尽管这些女人孩子们都表示她们什么活都能干,但庞雨并不想要这些人,工程组中本地劳工所负责的工作对体力消耗强度都很大,例如挖土方和采矿之类。偶尔有一些不那么累的工作又都需要技术培训,比如砌砖,扎钢筋(现在是竹筋)之类,这些事情都不适合老弱。

    又有人建议把这批人放到后勤部门,让她们给厨房李大师傅打下手。不过出于慎重起见,大家商量以后还是觉得不放心让本地人负责自己的伙食,现在仍是在和明王朝对峙的紧张时期,万一厨房里混了个奸细可不得了。

    最后是吴南海同志的农业组要走了这些人,开春以后农业组要做的事情马上就会多起来了,而种地这活儿对劳动力素质要求不高。况且这些人原来大都是卫所官兵及其家属,本来就都是农民,干这个轻车熟路。

    农业组成立很早,不过前段时间行事一直很低调。因为大家初到明朝的时候已经是阳历十一月份,阴历也十月多了,农时已过,这种事情一点都勉强不起来的,所以农业组前段时间主要是做了些整地和准备工作耐心等待春天。在此期间顺便补种了十多亩番薯,眼看快要收获了。

    他们占据的农田据说是来自于那个被打死的临高百户,不过这位百户官具体拥有多少土地他们并不清楚,吴南海只是根据俘虏交代找到了位于海边附近,已经被抛荒许久的几十亩地,是不是那百户的只有天知道,反正穿越众在这块地上种番薯,种烟草,种辣椒,还搭了些茅草棚子……无论怎么折腾,从来也没人来主张过土地的所有权。

    由于完全不熟悉农业事务,庞雨对农业组的发展状况一直不太清楚,除了根据他们提出的要求安排劳动力去盖了一些草棚房屋外,农业组一直也没要求什么。倒是解席这段时间经常去农场晃悠,这让庞雨颇感诧异——解席和他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城市小资,跑郊外连韭菜大麦都分辨不出的,这家伙啥时候对农活感兴趣了?

    有了疑问就要解决,庞雨索性跟老解一起亲自跑过去看看,后者尽管不太乐意,但庞雨铁了心要跟去做尾巴他也没办法,只好带他一起去海边,一起去找那位张宇同学……去要小鸡崽子!

    触手男……嗯,就是那位咸湿佬张宇同志,他的名字和“章鱼”同音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家伙还真养了一只章鱼宠物,还经常喜欢把那软乎乎粘嗒嗒的东西顶在头上扮演德莱尼人,所以很快大家都直接喊他章鱼,或者触手怪。

    虽然有些怪癖,不过张宇有一项本事却挺让人佩服的——他能和任何动物都保持友善状态,此人当初自报的特长也正是动物养殖。在与当地人关系改善后不久,吴南海,张宇,还有其他几位通晓养殖的同志一同建立起了穿越众自己的养殖场,养了一些从本地农民手里收来的小鸡小鸭,还有几头小猪崽子。

    眼下天时不对,虽然海南这地方气候温暖,但这些出生时间不对的小动物一般很难活下去,所以农民才肯把这些注定养不大的小家禽小家畜便宜卖给他们——在当地农民们眼中,这些“短毛”们一定都很傻。

    可农业组的兄弟们却是信心满满,他们中间有人才啊。研究生吴南海的专业方向是杂交水稻,但上本科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畜禽养殖,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另一位名叫李江东的兄弟家里就是开养猪场的!虽然他本人自称最擅长的是杀猪……

    而农业组的王牌杀手锏则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农民夫妇,河北省小屯村人。这年头农民兄弟大都出门打工,留在家里还能致富的,那肯定是在种地或养殖上有两把刷子——凭啥说他们致富了?——没致富的可能跑海南岛来旅游么?

    事实上在询问专业特长的时候,这对农民夫妇的回答让不少人喜出望外,对他们的重视更甚于许多大学毕业生。这对名叫张茂花和吴有福的农民夫妇这些年来为了脱贫致富尝试过许多路子,养鸡养鸭养猪养鱼都干过,不过收入并不好。而真正让他们发财的却是这两年刚刚时髦起来的养苍蝇蛆和黄粉虫——也就是俗称的面包虫,卖给本地厂家做成高级蛋白饲料出口。夫妻俩赚了钱之后出来见见世面,却很意外见识到了四百年之前的明朝世面……

    按照农业组内部分工,张宇是负责养小鸡小鸭的,而解席去找他要小鸡崽则是为了拿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去讨好他女朋友。老解这家伙为了追女仔可是用尽了一切手段——养殖场的鸡崽属于集体物资,他想要来干私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我说,这样行么?养殖场就那么几十个鸡崽,他们不大可能放给你做宠物吧?”

    庞雨对解席的计划很是不理解,上次因为拿集体储备去宴请黎族人士,以胡雯女士为首的管家婆们已经闹腾过一次了,一直以来大家对集体物资的去向都很关注,要知道腐败这种事情可是最容易破坏集体团结的。

    “我当然不是白拿的,要用东西去交换呢!”

    解席先把庞雨带到到了集镇上,从某个农民那里拿到了显然是早就寄存好的一个大竹笼子,笼子里面居然是两对兔子。

    “两对兔子换一对小鸡崽,养殖场不会吃亏的。”

    “那你为啥不直接拿兔子去送礼呢?我觉得兔子比小鸡可爱多了。”

    庞雨愈发的不理解,而老解则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茱莉她根本不喜欢兔子!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以前养过一对小鸡……”

    “茱莉?那个港妞?”庞雨却吃惊的停下脚步,“我们大家一直都以为你追的是王娇娇呢……”

    “那空姐很漂亮,不过不合我的胃口。”

    虽然无意中说漏嘴泄露了自己的目标,解席倒没显得很尴尬。

    “我喜欢的女人是那种比较强势,性格自主,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嗯,年纪也不能太小,要有成熟感觉……”

    庞雨脊背上一阵发凉,他斜眼看看身边同伴,年龄三十五岁,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黑脸大汉,居然是个御姐控?搞不好还是个强气受咧?

    “香港女人确实是相当的那个……强势,听说她还是某大公司的高管?”

    “香港环球博恩集团,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她是欧洲大区的高级销售主管。”

    解席不无自豪的回应道,想了想,又偷偷补充一句:

    “其实以前我的公司和她有过接触,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陆供货商,连电话都只能打给她的助理,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噢……”庞雨深为理解的连连点头,这一声“噢”很是意味深长,“难怪你要追她了,当初在商场上吃过亏吧,想在情场上把面子找回来?”

    男人么,面子最重要啊!果然,老解这看上去一身正气的山东大汉嘿嘿奸笑了几声:

    “不瞒你,兄弟——迟早有一天,我要她给我洗袜子!”

    一路吹牛到地头,章鱼倒是挺够意思的,二话没说让他们自己挑一对走。这家伙在养殖场的日子很是悠闲,自己舒舒服服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不算,脚边还卧着一只胖乎乎的肥花猫,让章鱼用脚趾头替它挠痒痒。

    只是当其他人靠近时那花猫一下子跳起来以外人难以想象的敏捷逃走了,看样子是一只野猫,不知道章鱼这家伙是怎么跟它拉上关系的。按照张氏夫妇的规划,养殖场用竹篱笆圈了好大一片地,但里面的小动物居然都是放养,庞雨等人进去时一群小猪立刻兴致冲冲朝他们冲过来,差点没把老庞绊倒。

    “我靠,你们这猪怎么不入栏的?”

    庞雨不懂养殖,但至少知道大肥猪是怎么喂出来的。养膘养膘,这整天跑来跑去的还有膘可养吗?

    张宇吐出嘴里草筋子,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外行了不是,圈养出来的肥膘肉谁吃啊。咱们这可是李江东兄弟家里独有的养猪诀窍:从小放养,让它们自己掘根茎啃草皮,养出来的跟野猪差不多,瘦肉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个大名叫‘跑山猪’,还专门注册过商标的……”

    “糊涂啊!我们现在养猪当然是越肥越好,工业组需要大量动物脂肪的!”

    庞雨大怒,一通咆哮之后章鱼灰溜溜找人抓小猪关猪圈去了。老解那家伙抓到了一对小鸡崽后心满意足准备往回走,却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丢了鸡笼子跑回来:

    “喂,老庞,带枪了没有?”

    “啊?哦,带了……什么事情?”

四十 分歧

    我也要过年的,和朋友玩了几天,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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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规定离开绿区必须带枪,但现在很多人已经不遵守了。枪这东西毕竟是危险品,尤其是自制*。前不久那位著名的倒霉蛋刘明强同学就被随身手枪走火打穿脚掌,又浪费了一次穿越众的抗生素储备,这件事之后好多人就尽量不携枪出行,多人出门的话通常只带一把枪。

    “好像有奸细……我看见农场围栏里边有个陌生人。”

    解席接过庞雨递过来的仿造五四,检查确定子弹上膛后便大步走过去。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这个团体中有越来越多的本地人加入。但解席一直都很警惕,每一个新加入者都要用数码相机拍照存档,而军事组成员则被要求能辨认出所有为他们工作的本地人面孔——这是老解自己提出的要求,他当然要首先做到。

    跟着老解绕过养殖场的主篱笆,茅屋旁边果然有个陌生女人,手持一把扫帚,好像是在打扫卫生。庞雨皱起眉头,农业组新进了不少本地劳工的家属亲戚,这女人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老解如此紧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解席忽然很确定的摇摇头:

    “不,那些新来的劳工家属,每一个人的照片我都反复看过,其中没有这个女人。”

    说罢,这位兄弟便本着高度警惕负责的精神,挥舞着五四枪,杀气腾腾朝那个陌生人走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的!”

    山东汉子一声断喝,着实将那女人吓得不清,只见她丢了扫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却根本不成调子。

    “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后面张宇听见动静匆匆跑来,一见这状况立即上前解释:

    “这女人是咱们收留下的,她还带着一个小女娃子,过年的时候可怜巴巴在咱们田边挖番薯,南海看她们可怜就给收留了,平时帮我们做些杂务也挺勤快,无非多两副碗筷而已,又吃不了多少。”

    有自己人做解释,老解的警惕劲头放松不少,不过依然皱着眉头:

    “先前不是说好了吗,收留本地人要大集体同意才行,我们现在所处局面还是很危险的。”

    “哎,当然知道。不过她们真得很可怜,大年三十晚上还偷偷摸摸在田边挖番薯,看见我们人来了就象兔子一样跑。后来我们跟到她住的茅草棚里,还发现一个小丫头,饿得跟小老鼠似的,见什么都咬……你们也知道,南海这家伙是个老好人,当时他眼圈都红了,所以就给收留下了。原打算过年以后就来报备,后来事情一多就疏忽了。”

    人总是有同情心的,张宇这么一说解席也不好再板着脸充恶人了,无奈收起手枪摆摆手:

    “安排她们去拍照登记一下吧,就按劳工家属一样对待。”

    本来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不过章鱼这家伙画蛇添足,随口又多说了一句:

    “那个小丫头好像还说过呢:这儿本来就是她们家的地,叫咱给抢了。我们现在养她们两个也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却让庞雨解席脸色同时大变,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都盯着张宇。

    “什么?把话说清楚!”

    把这个咸湿佬触手怪押回屋子里细细审问了一番,果然问出原委——那女人本身胆子很小,一天也说不出两三句话。不过她那女儿只有七八岁,小孩子毕竟好哄。张宇这家伙又素来喜欢和小朋友小动物打交道,只用一两根棒棒糖就跟小丫头混熟了。

    小孩子么,一旦没了顾忌就很容易哄骗,兴奋之下脱口而出,说这片地原来都是她们家的,爹爹死了以后家也没了,实在没吃的东西,只好来找吃的。

    张宇也真是够迟钝的,居然没把这消息当回事,着实把解席给气了半死: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丫的居然不早告诉我们!想害死大家是不是?”

    废柴触手怪依然浑浑噩噩:

    “咋了,一个寡妇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是她们的动机!难道你从没想过她们眼下这种状况是谁造成的?”

    庞雨也感到不可思议,这么明显的因果关系章鱼会没看出来?

    “根据俘虏交待:我们这地是属于被打死的那个临高百户。而那小女孩说这地是她们家的,她爹爹又死了——她们母女的身份难道你还猜不出来!”

    “知道啊。”触手怪仍然一副无所谓模样,“我跟吴南海都知道,不过没啥关系吧,咱们用的劳工队伍里不也有挨过打的——好多人身上现在还有枪眼呢,不照样很忠诚的,还把全家都给迁来了。”

    “两码事,这对母女绝不能留。”解席脸色铁青的做出了决定。“我们不想伤害她们,但也不能让她们有机会威胁我们!”

    “不行!”

    很理所当然的决定,然而这决定在吴南海那边却遭到了坚决反对。

    “我不同意!就算你们所说是真的,她们是那百户官的家人,又怎么样?我们已经杀掉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现在又要把她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我们成什么人了?!”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不好受,但庞雨也只好无奈点头表示:

    “没错,正因为我们是造成她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所以才更要防止报复啊。让这样一对和我们有血海深仇的母女待在农场里,搞不好哪天一包砒霜就能让我们全报销……南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们那个‘绿区’有多安全?”吴南海冷笑一声,“就算是老滑头老铁鳄他们,现在也不允许靠近储水缸的吧,想在你们那里下毒,难度可大着呢。”

    “都是自己人,分什么你们我们的,这样说太没意思了。”

    解席也皱起眉头,吴南海看起来有些犯拧了,这可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小心谨慎是必需的,我们毕竟人少,先前进入临高城的方式又很暴力。眼下明朝在海南岛的势力还很强,迟早会有一场大战,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小心都不过份。”

    “南海你是好心不错,可这毕竟是血亲之仇,况且咱们还夺了她家的产业,在这种情况下要指望靠善心就能转化仇恨,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庞雨和解席两人轮番上阵对吴南海进行说服,不过后者却也有他的道理: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懂,但你们当时没看到那茅棚里的景象——那孩子已经饿的象片纸一样了,我抱她起来的时候重量都不足十公斤!如果不是被我们找到,她们母女肯定会被活活饿死——而这却是我们直接造成的!”

    眼镜男平时挺和眉善目的一个老好人,可一旦固执起来那也顽固的吓人。

    “你们挨饿过没有?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么?当初杀进城来是为了救自己人,那叫没办法。可现在我们已经有能力自保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把一对没有生存能力的母女从自家土地上赶走,这是犯罪!是谋杀!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能做得出来?”

    两顶大帽子一扣,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只能哑然,这段时间虽然处在一个危险和陌生的环境下,被迫有了几分杀伐决断,可真要论起来,他们毕竟还只是普通小市民而已。有小市民的自私和警惕,却也有普通人的仁慈和善良。

    “如果她们回过头来谋杀我们怎么办?”

    庞雨只能很无奈的反问,但吴南海却根本不以为然。

    “只是个很瘦弱的农村女人,还有一个七八岁大小孩子,有什么能力搞谋杀?真要下毒,从过年到现在十多天时间足够她们下几次了。照我说,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既然要融入本地,就根本不应该把自己藏到高墙后面。我们这毕竟不是在异界,这里仍然是中国,这些人是我们的祖辈,不是什么土著生番!”

    “但我们却是入侵者,我们现在所处地位其实和当年日本在中国的驻军很相似,都是凭着先进技术和强力武器以少数人管理大片区域和人口,且我们的背后还没有支援!”

    庞雨皱着眉头,说出了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恐惧感:

    “一夫起而天下堕,仇恨和勇气都是很容易传染的。现在没有人起来反对我们,那是因为没人带头,他们还不了解我们的底细。但如果咱们内部出了问题……”

    “农业组单独住在城外,本来就很危险了。内部还留着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南海,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全体生命安全的大事,马虎不得啊。”

    老解也仍然试图劝说,但眼镜男已经彻底铁了心:

    “不用说了。咱们农业组要种地,要养殖,庄稼经常要照顾,家禽家畜每天都要喂养——我们需要大量劳动力来做琐碎而艰苦的农活儿,可我们这条船上又有几个人是愿意老老实实务农的?”

四一 决策与领导?这年头谁都不傻!

    很明显,双方的观念完全不同,吴南海压根儿不认同庞雨等人所主张的“日军占领”模式。

    “农业组根本不可能像你们一样整天躲在‘绿区’里头。我们必需要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在这儿扎下根来。将心比心,不给予本地人充分的信任和尊重,又怎么指望他们能接受我们?”

    最后,眼镜男同学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我做的决定,就由我来负责任好了,我来为她们作担保!说实话,你们都说到了明朝怎么危险怎么可怕。但在我的感觉:这里和我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日子并没有太大差别……”

    话说到这份上,庞雨解席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在这个集体中,并没有谁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每个人都有权说“不”。庞雨等人先前提出的建议被采纳较多,只是因为他们的建议具有可操作性,能够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仅此而已。

    既然现在农业组里大多数人都认同了那对母女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接受了吴南海的想法,那么他的决定就是有效的,没有人可以推翻。

    最后,庞雨只好暗中嘱咐张宇,让他多盯着点儿那两人,若发现有什么不对的,立即通知大家。

    这显然是一条符合章鱼性格的建议,这个咸湿男嘿嘿奸笑着连连点头:

    “放心,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天天晚上摸到她窗下去监视……”

    淫荡的眼神和猥琐的声调让庞雨大为后悔——似乎找错人了?他不得不再去隐讳的提醒一下南海——要注意农业组的集体纪律,谨防有人犯戒!

    在离开农场返回城里的路上,老解一直很沉默,明显心中有事。临走时他甚至忘了拿那个装小鸡的竹笼子,还是庞雨帮他拎上的。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在走了一段路之后,解席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极为认真的看着庞雨。

    “我们需要建立一套组织系统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决策班子。”

    庞雨颇为不解的看着对方:

    “怎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吧,南海既然这么有把握……”

    “不是因为南海的问题,而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所表现出来的矛盾!”解席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一直以来,我们大家都只是用普通的人际交往方式来处理我们内部的关系。每个人都有权发表意见,每个人都有权作决定。”

    “这方法不是很好么,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庞雨挑起眉毛,他其实已经听懂了解席的言下之意,但却不愿表露出来——老解所说明,所要求的东西,在一个由中国人所组成的群体中间,应该算是某种禁忌。

    ——那就是权力。

    乘坐“琼海207”号轮,来到明朝的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来自四面八方,大家身份不一,职业不一,性格脾气都不一样,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是平等的,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

    来到明朝之后,正如解席所说,大家都是用现代社会的人际交往方式来处理内部关系。由于大多数人的性格都很成熟,很清楚在这个环境下必须团结一致才能生存,纵使个人受到些什么委屈也都能忍耐。即使有少数人不懂事,也很快被集体的意志所压服,没能酿出祸端来。

    所以总体来说,迄今为止,他们这个集体一直表现得很团结。充分发挥出了集体优势,大家虽然面对许多困难,碰到过好几次危机,但却都安然度过,甚至还取得很大成就,成功在临高县城及其周边地区经营出一片基地来。

    但是一百三十九个人,毕竟就有一百三十九个独立的意志,他们不可能象蚂蚁或者蜜蜂那样永远保持一致。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方式,更不用说人人都有私心的。

    今天的争执还无关利益,很明显只是理念上的不同。而这种分歧以后还会出现,而且只会越来越多。如何面对这种分歧?如何应对今后越来越纷繁复杂的局面?这正是此刻困扰着解席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们遇事都是采用召开团体大会的办法,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起各抒己见,最后得出一个“集体意志”来应对。可并不是在每件事情上都能产生所谓“集体意志”的。而且随着势力的扩大,摊子越铺越开,人员也越来越分散。大家很难再象先前那样随时聚集在一起开大会了。

    扳着手指头算算看,现在穿越众拥有的基地就分成了好几处——海滩边上码头,城里县仓大院,农场盐场以及养殖场,再加上白燕滩电站和工业区……他们的内部分工越来越细,每个人所负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除非特别紧急,否则想让所有人同时放下手头事务来开会商量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完善穿越众组织系统,建立起一套专业的决策机构就成为当务之急了。一个集体不能没有决策,否则它就是有再大的力量也难以发挥。尤其是他们现在还面临着琼州府那边非常直接的军事压力,不要说决策错误,哪怕稍微迟缓一点,也很可能就是全部覆没的结局。

    在这方面他们所面对的明王朝就是一个典型反例——大明朝的武装力量其实不弱,但在后期却多次出现决策失误。到万历年间皇帝本人干脆罢工不做决策,导致帝国空有偌大实力,应付起周边乱局却依然是手忙脚乱。期间虽然也有“万历三大征”之类的闪光点,却终究是耗尽了国家元气,以至于很多历史学家都宣称:“明实亡于万历”。

    万历自己虽然没尝到亡国痛苦,却还是遭到报应——若干年后他的定陵被掘,本人连同皇后尸骨都被送入十三陵博物馆做公开展览,十年浩劫中更是被红卫兵小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金丝楠木棺椁都被复员军人的大老粗馆长下令抛弃深山,在陵墓里原地却搞了个水泥砌筑的冒牌货。一代帝王,身后落得个如此下场,也算是倒霉之至了……

    庞雨一方面在胡思乱想,另一方面却很耐心听解席在旁边阐述他的打算和计划。老解这人的最大优点就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立刻着手去做准备。此刻他已经在设想提议召开全体穿越者大会,选举出一个领导集体,以应付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大的各种压力。

    “嘿,又发什么呆呢,你觉得我这提议能通过么?”

    有决断力并不意味着莽撞,老解毕竟在政府机关和商业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很清楚这种事情的麻烦程度,他希望庞雨能发挥他的缜密思维给自己一些有用建议。

    可庞雨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看好解席的计划。所谓领导集体,必须要有足够威望能让大家服膺,这样做出的决策才能得到有效执行。而且“选举”这种手段本身就是不同团体之间的竞争方式,眼下这种局面,贸然搞选举反而可能形成矛盾,在这一百多人中人为的制造出不同集团来。

    自从登陆以来大部分人都表现的很团结,很和谐,但这恰恰也说明这个团体中绝大多数人都有相当成熟和敏锐的思维。当初胡雯曾经作过一次小小尝试,结果马上被集体否决掉,这说明大家对于任何企图攫取权力的心思都有着足够敏感,只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避开雷区罢了。解席这项提议纵使出于公心,相信也不会得到多少支持。

    脑海中思维如电闪雷鸣,但最终庞雨只是轻描淡写的摇摇头:

    “想法不错,但眼下恐怕不是好时机。只有顺势而为,等到大多数人都觉得需要一个决策机构了,这个机构才有可能被建立起来。”

    解席也沉默了,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其实比庞雨更清楚人际关系的复杂性。但形势不等人啊,自从看到唐健他们带回来的军事情报,又被拖入了参谋小组,老解几乎是在梦里都念叨着那琼州府的五千明军。最近几天他突然热衷于去追女朋友,未尝没有刻意放松自己,舒缓压力的心思。

    这可不是在打游戏,一串1001110001000的字符而已。凭这边的一百多号人,想要对付五千明军,老解始终觉得,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集体,恐怕很难成事。

    不仅仅是解席一个人在为明王朝的军事压力烦恼,事实上这个集体中的大多数人都在为此担忧。同时他们也各自尽最大努力来争取为这个团体多做些事情。

    李明远教授毫无疑问是所有人中思虑最为深远的一个,虽然他在军事方面完全没经验,但既然进入了参谋组,老教授觉得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这个作用主要体现在情报上,通过与程叶高县令的友好交流,李教授发现他们完全可以从明帝国本身的官僚系统中,得到至关重要的第一手情报。

四二 一个明朝小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明朝的邸报制度就很有意思,这东西有点象现代的报纸,但只在朝廷官员内部流传。上面也不是什么内容都有,主要是一些官场信息。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些热门或重要的其它消息出现在邸报上。

    正宗的邸报是从京城传来,不过随着一路传递,地方上的事务也会夹杂其中。到了海南岛这边,福建和广东两省的动向就经常会出现在邸报上,京城的消息反而不多了。

    而最重要一点——明的官员几乎完全没有保密意识!邸报在被看过以后往往就很随便的放在书房里,由下人仆役们来收拾。本身在传递过程中也允许书办师爷等人随意抄录,于是很多话题就这样流传到市井,形成老百姓口中的八卦新闻。

    程县令本来是偶尔可以收到一些邸报的,不过自从临高“陷落贼手”之后这种信息服务就中断了。尽管他近来多次向府城那边的上司故旧们写信,一再说明临高县仍然处于大明朝统治之下,但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据说府城那边依然扣了他一顶“屈膝降贼”的大帽子,拿他作为叛逆官员对待了。

    这让程叶高很伤心,老程自认对大明王朝一向是忠心耿耿的。他的家乡辽宁早就陷落到满洲人手中,家乡亲朋凋零殆尽,如今连效忠的王朝都不再承认他,那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消息最初传来的时候,据说这位县太爷一度想要上吊自尽,不过后来被李师爷劝阻了。李师爷对他说如果您为国尽忠了,朝廷没准儿还会另外派个官员来接任,到时候要么被短毛们杀掉,要么一样被扣上顶“通敌”的大帽子毁了前程,岂不是一桩罪过?所以哪怕就是积阴德,也不该就此放弃啊。

    更何况这些短毛看起来也不象穷凶极恶之辈,可能“尚怀忠义之心”,若是哪天招安成功了,少不得一个虚与委蛇,运筹帷幄之功。到时候封赏表彰,光宗耀祖,岂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乱七八糟一通鬼话,居然还就让老程打消了糊涂念头——估计他本来也不想死。读书人么,总是比较惜命的。做个样子而已,有了下台阶自然罢休。

    不过程叶高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做作很快便被李师爷泄漏给了那些短毛匪当笑话听。和程县令遮遮掩掩的态度不同,李长迁师爷现在经常主动去找短毛们聊天,交谈对象也绝不仅限于老李教授本人。他发现这群人见识极广,而且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学识。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旦真正静下心来去琢磨,每一件都是有道理在其中的。

    剃短头发是为了清洗方便,在腿上缠上布条可以避免长期行走之后小腿发胀……这些还只是最普通的常识。更多更复杂的知识,即使这些短毛很爽快都告诉了他,他却也很难理解。比方说那种奇怪的,能够自己发光的琉璃棒子,虽然现在李师爷已经学会了开关灯,但他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拉动墙边绳子就能让屋梁下那琉璃棒子发光又熄灭?

    看不懂这些短毛做的事情,那倒也罢了。可有一次的意外却让李长迁师爷感到了奇耻大辱——他居然栽在了几个民工手里!

    那是一天中午,他在外面闲逛时,正好看见几个被短毛雇佣的民工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算工钱。李师爷很好心的走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他知道这些泥腿子根本不懂数术,以前一到收租算账的时候就被人骗。于是经常有人前来请他帮忙计算,态度当然是非常谦卑的,就那还要看他李大先生有没有兴致呢。

    然而这次,这几个泥腿子居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那个名叫张庐山的老头子还算客气,抬起屁股欠了欠身子表示感谢,而其他几个小伙子则根本没理会他,仍然自顾自在地上写写划划。

    这下子可把李师爷气坏了,这帮泥腿子啥时候变这么嚣张了?!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帮人还真是在算数,不过用的符号明显是那些短毛日常所用。而且从他们口中念叨的数目字听起来,这些人计算的数目居然相当之大,就是李师爷自己,碰到这么大的数字也要借助算盘算筹才敢上手的,而他们居然随随便便就这么蹲在泥巴地上算开了?

    李长迁师爷当时就觉得头脑热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为一个账房师爷,精通算术乃是他生平最引以为自豪的技能了,可如今这几个顶顶下贱的泥腿军户才跟那伙儿短毛混了几十天功夫,居然也能算数了?而且还是这么轻松写意?

    平心而论,从头到尾那些泥腿子并没有丝毫对李大师爷不敬的行为。后来那张老头子还专门向他道歉,说娃子们没站起来向他问好是因为不敢分心。可这些人也在算数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让李师爷感到了莫大侮辱。每从他们口中报出一个数目字,就好像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抽打在他李长迁的脸上。

    气昏了头的李大师爷最终做了一件令他终身后悔的蠢事——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和这些泥腿子比赛算术!

    尽管那些泥腿子诚惶诚恐的一再表示自己绝不敢和老爷比试,但已经钻入牛角尖,甚至觉得这是那些短毛故意安排来羞辱他的李长迁师爷却不依不饶,一定要较出个高下。题目也是现成的——李师爷把当年临高的税赋数字拿出来让他们汇总。他相信那些短毛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提前预知道这组数据,因为这是他昨天晚上才刚刚熬夜算出来的。

    那帮泥腿子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他,商议片刻之后便又用草棍儿在地上划拉开了。片刻之后,当他们诚惶诚恐拿着一组数据报到李长迁面前时,这位素来自傲的大师爷只感到天旋地转,差点没把一口心头热血都喷出去。

    天底下那么多数字,可这些人报给他的数据为什么偏偏就和他费了好几天功夫,累白了几十根头发,到昨晚才得出的数目字一模一样!

    幸好,那些泥腿儿并没有把这看成是比试,他们以为李师爷这是在考校他们,所以从头至尾一直恭恭敬敬的。这也是李长迁没有马上去找根绳子学上司那样去上吊的唯一原因。

    面对他的询问,这些人也非常老实,一下子就把教授他们数术的那位小郭先生给抖出来了。李长迁暗自打个哆嗦——那位小郭先生他也见过,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嘴上一根胡须都没,平日里说话做事看起来也不太靠谱,根本就是一小毛娃子,居然还有这本事?

    可要说他是什么大才,似乎又不象,那伙短毛内部好像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很明显,这位小郭先生掌握的本领在那些短毛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李长迁之所以不在乎背上“通匪”的坏名声,刻意去和这些人结交,一方面是因为读书人的好奇心使然,另一方面,也隐约有一份想要探听这些人虚实的念头。他一直认为这群人中间有老有少,不可能每一个人的口风都象那位李老先生那么紧,总能探听出一些内幕的。

    结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师爷是如愿以偿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了解到许许多多的新知识。但如愿以偿的过了头也不是好事——与他事先料想的完全相反,这些短毛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他的探听,反而很乐意向他展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技术和学识。这边问一个小问题,那边经常能滔滔不绝回答半个时辰,期间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听的李长迁是头昏眼花,而真正能理解的却不多。

    一开始,李师爷每天晚上回到家中后,还坚持把今天探听到新消息新名词摹写下来。但十来天之后他就不得不放弃了这种计划,因为每天都会听到大量新鲜词语和事情,根本都记不住,就算是记得的一小部分,真要用毛笔一一录到纸上,那他就别想睡觉了。

    最后,李师爷只能在自己那本“长迁实录”上做了如下记载:

    “……其物巧夺天工,其人深不可测。今日方知天下之大,悲乎,幸夫。”

    此后李师爷也干脆彻底不要脸面了,他天天晚上和那群泥腿子挤在一起听那位小郭先生上课,也不再用毛笔,而是学那些短毛一样用起了炭笔与鹅毛蘸水笔。连纸张都厚着脸皮去找短毛们领——家里那些软皱皱的宣纸实在不适合硬笔书写,象短毛们那样用来擦屁股似乎是更好的用途。

    穿越众们并不知道——他们的饱和信息轰炸对某个明朝小知识分子竟然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相比之下他们更关注县太爷程叶高的动向,因为这位县太爷是他们跟明政府接触的唯一的一条线。

四三 情报战线

    在被明政府抛弃后的一段时间内,老程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言语之间常常流露出要自杀的想法。不过后来被师爷开导了一番后,显得开通了不少,只是与老李教授交谈时提及招安话题更多了。

    李教授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那位本家师爷把上司的情报都泄漏给他们了。而穿越者们对程县令身边人的渗透还远不止于此,根据情报学原则,对线人的控制应该是全方位的。李老教授没干过间谍,但五六十年代在北京城流传的那些苏联特务故事告诉他——克格勃们最喜欢在目标的家人身上做文章……

    程大县令的家庭情况比较简单,他成婚很早,但正妻与嫡子都留在东北老家,如今早就没了音信。眼下的家眷都是后来续弦,一妻一妾,另有一个小女儿。

    李教授一个老头儿当然不可能和县太爷家的女眷发生交集,不过这并不等于穿越众这个大集体没这能力。王娇娇,苏暮雪,还有朱月月这几位姑娘,自从上次自告奋勇却被庞雨浇了一盆冷水后一直显得很沮丧。如今李教授和宋阿姨正儿八经要交给她们一项艰巨任务,这些姑娘们立刻表现得非常雀跃。

    “你们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是按你们平时的生活方式,无非多带几个朋友一起玩罢了。”

    李教授如此告诉她们,在实践中她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现代女人和明朝女人的交往果然比男人之间更加容易。女人们感兴趣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样:化妆,保养,以及衣服和首饰……

    和所有男人一样,程叶高并不喜欢自家女眷过多跟外面的三姑六婆罗嗦。但也懒得阻止。等他发现家里女人开口闭口都在谈论什么兰寇黛安芬之类新名词时,再想重振家法已经太迟了。虽然李教授特别叮嘱过姑娘们别在明朝女人面前宣扬男女平等之类思想,但这些女孩子在日常交谈中所自然而然表现出的那种骄傲气质,依然深刻影响了县太爷家的女眷……现在程老爷依然是家中的天,但其中的半边似乎开始慢慢变天了……

    在来自内外的多重影响下,程叶高的思想不知不觉间开始转变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在程叶高自己心目中,他依然是一心一意想做大明王朝的忠良臣子。

    所以当老李教授有一次闲聊中,似乎是无意间谈起有关驻京城办事处,驻省城办事处之类的机构时,程叶高一下子变得非常感兴趣。李明远只是隐约跟他说了一些“我们那儿”官员的行事方法,其中往上官所在地区设立办事处的做法让程叶高极为欣赏。

    明代官场和现代官场有一点很相似——官员们都很相信跑关系的作用。所谓“火到猪头烂,钱到事就办”。虽说现在程叶高在上级眼中形象不太好,不过大明朝官场素来神奇,只要不是政治上站错了队伍,就总有机会挽回的。

    说到底,在明朝官员眼中,“屈膝降贼”这个罪名比起上一年遍布朝野的“投靠阉党”那是差得远了,多跑跑关系,工作做到位,一切都还有希望。必要时候他们这些海外来客也可以考虑配合一下——老程念叨了那么多回招安,李教授总算给了他一个正面回应,虽然言辞很模糊,但作为希望已经足够。

    李教授的这番开导着实让老程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为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李明远教授这辈子没当过官儿。对此老李只是微笑不语——别看大明朝的北京城作了两百多年的首都。真要说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王者之气,那可绝对比不上现代北京城。

    作为一个生活在首都的现代北京人,六十年官场文化的浸润可非同等闲,就算是个的士司机恐怕知道该如何做官……李教授虽然专心搞文化,平时跟几个小部委的头头脑脑还稍微有点交往,对官场不是完全陌生。

    程叶高很快决定:安排人手去琼州府搞个办事处。人选他已经想好了——就是那个大管家,跟随他多年了,非常忠诚,办事也还算灵活。只不过在名目上稍稍有些麻烦,这年头可不能公然挂一块“临高县驻府城办事处”的牌子,何况他现在还背着个“通匪”名声。

    不过好在大明朝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官员自己不好经商,但却可以让家人仆役经商——朱元璋这家伙太吝啬,他给手下官员订的俸禄标准之低令人发指。然而那些掌握权力的官儿岂又是肯亏待自己的人?各种各样的弄钱法子很自然都出来了。让家人经商只是其中最正派,最合法的一种。

    所以基本上每一个有点权力的明朝官员都会安排一个亲戚或仆人做商人,有官员权力作为后盾,这样的商人还是比较容易赚钱的。另一方面这个商铺也往往被用来处理官员收到的礼物。大家心里都有数,互相给面子,不会去找这类商铺的麻烦。

    至于这个铺子里卖的货物,自然就由短毛们负责提供了。这个甚至用不着程叶高开口,解席就笑眯眯主动带着一份商业合作协议书上门了。上次他们送来的那些精盐和精白米,原本是让程管家带到府城去开路子的。因为不知道需求数量,都是尽量往宽裕里准备。结果这位很有经验的老管家把该打点的都送到位了之后还剩下不少,干脆都低价处理给了府城里最大的那家粮食铺子——这家铺子的后台老板在琼州府里相当有势力。

    白米也就罢了,那些颜色雪白,颗粒细小,入水即化且没有任何杂质的精盐在任何地方都是极受欢迎的。就算是进贡给皇帝的贡盐质量也不如它,这一点越是富贵人家越有体会。而琼州府的有钱人远比临高多得多,对高质量盐的需求量也更大。为此那家粮铺的前台掌柜和后台老板都专门找程管家打过招呼——欢迎下次再来,安全绝对保证!

    有了这层利益关系罩着,到琼州府去开一个贩私盐窝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而且这样一来程县令和穿越者之间算是正式有了利益同盟关系——那份商业协议书上写得很明确:程家出人,海客出盐,利润双方各拿一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工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穿越众们总算成功拉拢到了一位明朝现任官员。用利益捆绑起来的合作关系向来是最稳固的,这下子无论程叶高愿不愿意,他都是和穿越者们上了同一条船了。

    这条船的名字就叫做——“琼海”。

    既然打算把盐正式作为商品出售,那几个搞销售的兄弟马上有了用武之地,销售推广计划作出来一堆。不过最后实际被采纳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要给他们的商品确立一个商标。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定下来的商标就叫做“琼海牌”,听起来似乎很没创意,但比起当地人已经开始乱叫的“短毛盐”那可要好听多了。其实大家更中意直接用“穿越牌”作为商标,只是因为可能泄漏来历而不得不放弃。

    公元1630年3月15日,大明崇祯三年庚午的二月初二,在海南琼州府某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无声无息开张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小铺面。铺子里表面上是卖一些米面杂粮,实际上却是一个贩私盐的窝点。

    没过多久琼州府上下都知道了:在这家店铺里能弄到全海南最好的精盐,这不是不让人眼红的,不过因为这家铺子背后有大人物罩着,平日里也舍得花钱打点,做起生意来让利又多,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来找麻烦。

    当然,琼州府的高级官员大都了解这家店铺的底细,知道这是那个说不上倒霉还是幸运的临高县程七品家的本钱。在他们看来这位七品芝麻官的遭遇可谓离奇——琼州府那么多属县,唯独他老兄的辖地偏偏遭遇到海寇,这算倒大霉。可那些海寇不杀人不抢东西,现在居然还跟他合伙儿做起了私盐生意,这又很难说不是一种幸运了。

    当然,无论倒霉还是幸运,这界限是一定要划清楚的。无论那些人是海贼还是海商,占城夺地,杀害官兵绝对是个大罪名,朝廷迟早会出兵剿灭。而程县令居然和那帮人混在一起,显然也不再是大明王朝的忠臣了。

    所以尽管那位程府管事其实只把很少的精力用在生意上,而是每天上下奔走想要为主子挽回名誉,恢复官声。但琼州府上下官员们只是冷淡的旁观着他的努力,笑纳着他的孝敬,却没一个人敢为他说一句好话。

    而在穿越众这边,花费如此巨大代价只为了弄到一条通往琼州府的情报线。这让团体内多多少少的出现了一些质疑之声——以胡雯女士为代表,先后有人提出质疑,那个官员到底有没有用?大家辛辛苦苦作出海盐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某个明朝贪官发财的?

    面对这种论调就算是最温和的李明远教授都禁不住发怒了,他毫不客气的把这种言词斥之为“妇人之见”。而且就在不久之后,从琼州府传来的一条消息就充分证明了这条情报线的价值,让所有质疑者都不得不闭嘴。

    ——根据那位程管家亲自带回来的信息,从广东布政使司正式发来了公文,要求琼崖参将及其统属的白沙寨官兵尽快出兵,“水陆并进,克期会剿”,尽速歼灭盘踞在临高县城的“髡毛海匪”!

四四 吴南海的宝藏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穿越众们刚刚忙完春耕。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都是放在了农业上。阳历3月20日,农历二月初七这天是春分,春天的到来意味着农业组的工作将成为今后重点。

    关于农场的利用,吴南海已经制定了很多计划。他自己的专业研究方向本来就是杂交水稻,而在这次发生意外时,他刚刚从全国著名的三亚南繁育种基地作完毕业考察回程,随身携带了大量珍贵的农作物种子标本。其中很多都是这个时代的琼州岛还没有,却又完全可以在本地种植生产的。

    例如在这个时代被西方人视作与黄金等价的香料作物胡椒,历史上是要到1947年,才由华侨王裕文从新加坡引进,但现在吴南海手头就已经有了一小袋胡椒种子。此外还有来自非洲和阿拉伯地区的药用芦荟,来自印尼爪哇岛的香茅,来自巴西的油料作物腰果以及同样来自美洲的烟草与可可豆……等等,都是极适合本地种植的经济作物。

    而这仅仅是“吴南海宝藏”中的一小部分,除了这些适合在本地生长的作物,他手头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优良种子——要知道现代中国在其他方面可能弱势一些,但在农业方面的综合技术水平绝对是世界顶尖。而三亚的南繁育种基地则素有“中国的种子硅谷”之称!

    每年的9月份至次年5月份,全国各地的农业工作者都要聚集到这里来,利用海南典型的热带气候条件进行农作物种子的繁殖、制种、加代、鉴定等科研生产活动。吴南海之所以把毕业考察报告放到这边来写,就是因为这个基地里汇集过全国农业科技方面的顶尖技术和人员,光院士就有好几位。

    ——“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甜瓜大王”吴明珠院士、水稻分子育种专家张启发院士、“玉米大王”李澄海教授、棉花专家郭三堆、陈正华、赵国忠……这些人留在基地里的什么袁式杂交稻、掖单系列高产优质玉米、双价抗虫棉、“绿宝石”甜瓜……等等,无一不是在现代中国也大力推广的顶级品种。

    因为自己是行业内人士,导师在圈子里也颇有名气,吴南海很幸运的得到了不少优质品种的种子标本,用来充实他的毕业报告内容。他上船时随身行李就一个手提袋,却托运了两个超级大的标本箱,后来在统计行李时也曾有人对他的大箱子感兴趣,但打开后却看到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杂粮粒儿,马上就没人再注意了。

    直到这时候,当吴南海如数家珍一般给大家一一介绍他那两个超级大标本箱时,庞雨等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他们先前犯了多大一个错误——光顾着船上那些工业器材了,却没人发现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才是无价之宝啊。

    “哎,南海,咋不早点说呢。居然让这些宝贝随随便便放在城外这么久……还好没遭到破坏,否则那损失可惨了。”

    看着农场周围一圈单薄的竹篱笆,解席等人大感后怕。农业组长期以来一直单独驻扎于外,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吴南海那两个大箱子就随随便便放在他睡觉的茅草屋床头,一把小锁头用石头都能砸开,谁能想到这里面却浓缩了现代中国农业的精华?!

    “我说过的呀,可你们谁都不在乎。”

    眼镜男感到很是憋屈——在这样一个团体中,谁不希望自己能受到集体的尊敬和重视啊。而这是完全取决于个人能力。这方面王若彬就是个典型例子:一个在押犯人,却受到所有人中的重视,不就是因为他有自造枪械的技术特长么。

    吴南海也曾经试图向别人介绍他的专业特长以及那两箱子宝贝,只可惜他的专业过于偏门了,而且起不到立竿见影的起效果。大多数人只要听到什么“子代亲代”,“单倍体三倍体”之类的专业词汇往往都落荒而逃,眼镜男又不是一个善于推销自己的人,空有一肚子学问却无人赏识,只好灰溜溜待在农场闷骚了。

    不过幸好,在这个穿越团体中有这么一条规矩——因为大家在各个专业各有特长,所以在需要的时候就“互为人师”。比方在兴建水电站的时候工程专家林汉龙就要负责给全体施工人员上课;教导筑坝和电机安装等知识,在造房子的时候庞雨和陈俊要给工程队成员们介绍建筑常识;等到如今需要春播了,所有人就必须聚在一起听吴南海和张茂花等人培训农业知识了——这时候哪怕再怎么无聊发困,打哈欠挖鼻孔也不能离开,简单说就跟在学校里上课一个样。

    而庞雨等人也终于知道,原来他们的农业组里还藏了这么个大宝藏。

    在初听到他们手里有如此巨大一笔农业资源时,所有人都禁不住欢呼雀跃。但在仔细听吴南海介绍了那些宝贝种子的特性之后,大多数人的脸色又慢慢垮了下来。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俗话说“十年树木”,这些种子要真正成长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在数量上能满足达到农业大生产的水平,更是需要长期稳定的育种工作。就拿眼镜男最擅长的杂交稻来说:首先要建育种田,培养出至少两系以上的育种用稻株,然后再用不同系的育种稻杂交产生种植用的稻种……

    “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老解等人终究还是没耐心听吴南海上课,他们只关心这个,眼镜男稍加考虑后很爽快的回答:

    “要得到稳定的纯合体至少需要五代到六代以上,海南这边可以是一年三熟,所以……”

    “两年?我们要两年以后才能得到杂交稻种?”

    庞雨虽是外行却还懂算术,一听之下就禁不住失望起来。而吴南海却是满脸轻松:

    “是啊,至少两年,这已经是非常快了。要知道当年袁老他们培育最初三系稻种可是用将近十年时间的。而我手头直接就有光温敏不育系的稻种,海南岛这边气候也合适,可以直接上两系杂交法了,节约了大量时间呢……”

    所以说眼镜男这家伙不善于交流呢——只要一涉及到专业范畴就是一连串的专业名词,别人连听都听不懂,更不用说提问质疑了,只好他说啥就是啥。

    两年以后才能获得高产杂交稻,这两年之内就先用本地稻种凑合着种吧。好在海南岛这边气候良好,一年三熟,就算是普通稻种,如果用科学方法管理施肥,相信也能取得一个不错收成。

    考虑到保持土壤肥力和持续种植的因素,吴南海最终决定他们的田地每年只种两轮稻米,中间轮种一次番薯,这样可以保护耕地,避免地力损失过多。只是由于需要育种的作物较多,整片农场只有大约一小半的面积可以用来作为口粮田,其它都要用来育种。

    “口粮田少了点,恐怕将来收获不够……”

    眼镜男刚刚说出这一句话,老解同志厚重的手掌就直接拍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回头就找老程他们谈判去,农场周围土地你看中哪块就直接圈起,抢也给你抢过来!”

    “育种基地放在这里是否不太安全?能不能考虑搬到工业区那边去?就近防御更方便一些,我们还能帮忙拉个电网什么。”

    庞雨则对于农场周围那圈薄薄的篱笆墙很不放心,不要说有人存心来破坏了,就是牛羊之类牲畜也没准儿都能溜进来吃个几口。这每一口都是命根子啊!

    但吴南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工业区那地方本来就污染严重,跑那边育种?等着变异么。庞雨想想也有道理,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打算回头去跟林汉龙他们商量商量,看看还剩多少电线,最长能拉多远……

    到四月中旬的时候,穿越众全部完成了第一批粮食和经济作物的播种工作,普通水稻也就罢了,那些珍贵的经济作物可是寄托了他们极大期望的。然而偏偏就在这时候,他们得到了琼州明军即将前来进攻的消息。

四五 战争起因:狗拿耗子的荷兰人!

    当最初听到这坏消息的时候,吴南海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天!好多东西才刚刚种下去,都不能移栽的!”

    可怜的眼镜男,他之所以来到海南岛那么久之后才把那些珍贵的作物种子给种下去育秧育苗,一方面是因为这些种子数量极其稀少,有很多甚至是单株独苗——他本来只拿来做标本的,种类虽多,单体数量当然不可能很多,所以必须要等最合适的季节。

    而另一方面,就是怕战乱会影响到农场。好容易春天到了,看看局势也还算平静,这才下定决心在这边搞育种基地。

    没想到刚刚播种完,却又要打仗了,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慌,把他们打回去就是!”

    关键时刻山东汉子解席表现出了大无畏的勇气,而旁边捧着一大堆鱼鳞册和黄册,正在勘查土地资料的庞雨只是抬了抬眼皮:

    “没错,打仗的事情我们来处理,你安心照顾好这边的田地就行。”

    说完庞雨继续闷头研究这些从程县令那里要来的官方田亩册子,为扩大农场面积作准备。

    直到后来凌宁前来通知说军事组和参谋组要开会商讨对策,这边两个才放下手中工作,脸色严肃的返回去开会。

    唐健,北纬,王海阳等人闻讯都已经赶回来了,军事组这段时间训练量极大,除了要帮集体完成正常的工作量外,每天还要额外增加大量军事训练科目。隔三茬五的还要搞什么五公里越野训练,每个人身上要背至少二十斤的负重绕着临高县城奔跑行军,引来无数本地闲人围观——都说短毛们又在发疯了。肯定是因为最近没收集粪土的缘故……

    不要说那些高中生大学生,就连同样参加训练的成年人也大感吃不消。不过却也没什么人叫苦,毕竟有整整五千敌军的压力摆在面前呢。偶尔有人罗嗦两句,只要把琼州明军操演的录像在他面前再播放一遍,马上就没废话了。

    大家来到明朝已经将近半年,衣服还好,鞋子却都磨损的厉害。所以现在大伙儿都基本改穿从本地人那里交换来地布鞋或皮靴了。而在训练时因为运动量太大,随便什么鞋子都不禁穿,小伙子们不得不改穿草鞋。加上几层厚皮垫子也还算耐磨。就是脚丫子吃苦,即使包上厚厚布条也还是起泡,非要磨破好几次水泡,生出了厚厚茧子来才能适应。

    当老解和庞雨来到会议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不仅仅是军事组与参谋组成员,只要听到消息的都自发跑来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全体人员的生死存亡。唐健和北纬仍在反复询问那位可怜的程大管家,力求榨出他这次在琼州府所打听到的每一点信息。

    程管家这次带来的信息相当详细,他甚至听到了几句从广东布政使司发来布告的原文,什么“水陆并进,克期会剿”。“歼匪于方寸之间,勿令其流窜为害”……等等。就是有关这次出兵成因的内幕消息,通过高官传言他也了解到一些——

    据说原本广东布政使司那边对这伙儿古怪的短毛海寇是不太上心地。这年头海匪为患的多了。沿海各省份哪年不上报个三五十起“海寇侵袭”的。自从嘉靖爷恢复了那掩耳盗(手机阅读zZz.com)铃的“禁海”政策以后,大明朝的海军就算是彻底毁啦。走私海商,倭寇,佛朗机人,红毛人……海防线上到处都是窟窿眼儿,堵也堵不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短毛匪抢了县城以后居然不跑,反而大模大样在城里盘踞下来,广东布政使根本懒得理会这一小伙子人。琼州府开头对于这批“盘踞州县”的匪徒倒是颇为畏惧的。毕竟临高县距离琼州府之间仅仅隔了个澄迈,那是相当地近。

    不过时间长了以后,见这伙子人还算安分,抢了县城也没大开杀戒,连原先的县太爷都给保全了。后面更拿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关于电影的传言早就流传到琼州府了,程管家接触到的所有客户没事儿就爱问这个。

    总之一切本来都还挺和谐地。在上司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琼州府官员们甚至不介意跟这伙儿人做点小生意,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当然了。大明王朝决不会容忍一群外人长久占领它地领土,这伙人迟早得剿掉。然而比“电觲ww.贝?鸥?绱?サ角碇莞?模?词紫仁枪赜谡馊憾堂?耸种谢鹌鞯男畔ⅰ??

    当初从儋州千户所派去攻打短毛匪的几百精锐官兵,一大半在临高城丧生或是被俘,幸存者大都逃回了儋州治所,但也有少数直接跑到琼州府去了。到了那边就报告说临高海匪手中火枪“快速犀利至极,非人力可以抵御”。

    此后不久儋州千户连同部下军官都接二连三的莫名丧命,那些明朝官兵虽然不知道啥叫“狙击”,却也能看出那脑袋分明是被火枪打烂的。这下子可炸了窝,整个儋州千户所几乎解体,好多人都连夜逃到琼州府避难去了,更把那些短毛匪的武器说得神乎其神——根本看不见人,却能一枪毙命,这是何等神器!

    明朝军队素来是比较迷信火器的,既然听说这群人手中地火器威力远远超过他们自身所装备的,那官员们决定政策时就不得不稳妥些了。反正这群人还算安静,出兵讨伐他们的优先级别也就不算高。

    然而最近一群红夷人的来访却改变了明朝官员的想法,这些原本与朝廷敌对的红夷人居然主动表示——愿意提供先进武器,协助朝廷剿灭临高地海匪!

    “红夷人?”

    唐健一听之下大为迷惑,旁边凌宁淡淡一笑:

    “就是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眼下台湾是他们地地盘。”

    “操!我们什么时候跟荷兰人结过仇啦?”

    旁边有急性子的军事组成员开始鼓噪,但唐健和庞雨解席等人只是对望一眼,脸上都显出了然地神色——

    刘香!当初那个被他们打杀大批手下的海贼头子,果然去找荷兰人来撑腰了。

    在小伙子们的喧闹声中,唐健等人则继续听取程管家述说情报。

    那些红夷人这次表现得相当有诚意,在简单谈判之后就送来了一批火铳,此外还有佛朗机炮!虽然程管家没能弄清楚数目,却也亲眼看到那些武器被明军押运入城,那黑洞洞的火炮给他印象尤深。

    王若彬,文德嗣,林深河等内行人特地追问了那些枪炮的型制,最终得出结论:程管家没说谎,他看到的那些火枪应该是早期的前装火绳枪,而火炮则是这一时期西方舰船上常见的三磅或者六磅轻炮,荷兰人当真把这些东西给明军了!

    有了这些武器,广东布政使司和琼州府上下的底气一下子充足了许多,那些短毛匪的火器威力也不再被放在眼里了。在他们看来这些海寇的武器充其量跟红夷人,佛朗机人相仿,本来他们就想去找佛朗机人借铳借炮来剿匪的,只是被拒绝了。既然红夷人主动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

    说到底,这边不过才一百多短毛匪而已,琼州府可有整整五千大军!当初红夷人也是船坚炮利,朝廷大军一发,不照样被赶出了澎湖!

    就这样,征讨的计划被确定下来。

    程大管家见机还算快,一听说形势不好立即返回临高。不过他能这么顺利的跑回来,还打探到如此之多的情报,未尝没有琼州府那边故意放人的意思。

    借程府大管家的口泄**消息给这边,如果短毛们聪明点就趁早逃跑或者干脆投降,也好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琼州府里那几个文官还是挺有头脑的,深通心理战策略。

    这边的现代人都不傻,一见程管家居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带回来如此详尽的情报,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只可惜对方这番“好意”肯定是白费了,穿越者们本来就没打算让出临高地盘,现在农场里刚刚种下去那么多宝贝,自然更不可能跑路。

    看看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解席便安排程管家下去休息,当然还不忘送点小东西表示感谢。等他回来时,会议厅里已经闹做一团。

    “打***!等有空了去台湾连荷兰人一起打!”

    这明显是一伙愣头青在叫唤,而稍微持重一点的则聚集在一起低声商量,讨论关于武器装备,人员数量和素质等各方面问题。不过有一点颇让老解感到欣慰——这次居然没人提出要逃跑。

    解席回来之后,参谋组人员便聚齐了。不过现在这架势明显商量不了什么,充当会议室的大草棚里人是越聚越多,自从建立分基地以后,非常难得的,一百三十九位现代人头一回齐聚在一起。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严肃,穿越者之间彼此没有秘密,任何消息传播都非常快,更何况是如此重大的坏消息。

    具体战术看来是商量不起来了,但眼前却是个作总动员的好机会。首先把大家的思想统一起来,想要取得每一个人的全力支持,整个集体的团结至关重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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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30/ 第一时间欣赏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作者:陆双鹤所写的《迷失在一六二九》为转载作品,迷失在一六二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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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