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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零七 解席的复仇之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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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个人对黄龙并没有什么意见,作为一个在历史上能够以身殉国的明军将领,他确实也有资格得到我的尊重。但是作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黄龙毫无疑问是不合格的——不管是从历史书的记载上,还是我们这段时间亲身接触的印象来看,此人都不堪大用。”

    解席敲着桌子,手上动作很轻,口中却毫不客气的严厉批评道:

    “如果没有肖朗出战,早在去年十月份,东江军就该给灭掉了。而黄龙在此之前也完全和历史上一样——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那么,当我们到达旅顺,帮他顶住了后金的军事压力之后,此人又干了些什么呢——还是啥事没干!”

    “我们在旅顺白白窝了一整个冬天,除了收纳流民和砍木头外啥都没做,是因为我们的战略不允许我们在东北搞扩张,可他呢?作为东江军统帅,正牌子的地方保卫者,在我们击败了孔有德和德格类,炮轰金州城关吓走皇太极,让后金在辽南这一带的军事力量大为减弱之后,他居然也毫无动作!”

    说到这里,解席原来轻敲桌面的动作却渐渐变成了大力拍击——这是把自己给说的火大了:

    “不说趁机收复失地吧,至少把金州城关这么重要的关隘收回来,看守好啊——他娘的连这点事都干不好,硬是让区区百来个后金奸细在旅顺半岛上出入若无人之境!这才导致我们的伐木队遭偷袭,白白损失了十几位优秀士官……这样的废物,还能让他继续赖在那个位置上混日子吗?”

    被解席这么一说,帐中诸人互相看看,心下这才恍然——原来还是在记恨着哪。不过解席说的话也并非没道理,东江镇总兵黄龙的位置一向不稳,这是辽东这边人人都知道的现实。他当初上位就是在毛文龙,陈继盛相继被杀,东江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作为一个临时性,过渡性人物被推上台的。故此他在东江军中的威望极其有限,部下诸将中肯真正听其指挥的并不多,否则也不至于孔有德才一在山东作乱,从东江这边就马上跑过去一大票人协助造反。当时可是连旅顺都落到后金手里了,还是尚可喜带人给抢回来的。

    就算没有此次“失陷友军”的疏漏,黄龙作为一军统帅,行事却如此被动保守,连基本部队都调动不灵,东江军在他手里肯定没什么前途的。如果他们琼海军打算经营辽东,那一个窝囊废的东江统帅也许还比较适合做傀儡,可既然现在他们还没打算这么早就把手伸过来,黄龙的颟顸和无能只会白白便宜了后金而已。

    话既然说到如此地步,那旁人也没什么好多说了。只北纬又问了一句:

    “这事儿,你跟庞雨商量过么?”

    解席嘿了一声: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们为啥别人都不带,偏偏要带他尚可喜过来!”

    ——这一回解席出兵,黄龙那边得到消息后原本还打算亲自率军前来“配合作战”呢——他大约也听到些朝廷里要用他做替罪羊的风声了,想要立点功勋好脱罪。但却被解席直接拒绝,就是担心这家伙满怀私心的瞎掺和进来,到时候反而拖后腿。

    不过虽然没指望明军配合作战,却还是找了一些本地明军作为向导。而不知何时从广鹿岛回到了旅顺的尚可喜居然也在其中。解席在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先是一楞,脑子里“杀掉他”和“此人可用”的念头小小交锋了一下,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历史上这个时候,尚可喜已经忍受不住明军内部的倾轧,愤而投奔了后金,从此开始了他大有前途的汉奸生涯。但眼下他身上毕竟还穿着大明将士的红袄,而且还是东江军里口碑比较出色的将领之一,否则不至于会被当作黄龙的继任者候选人之一。

    解席要杀他,无论表面上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内心中终归有点别扭的——这一世的尚可喜可还没成为汉奸呢。要他为历史上那个“大清平南王”的罪孽负责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再仔细想想——东江军折腾到现在,剩下将领中有能力的当真没多少了。或许其他人也有不错潜力,可毕竟在历史上没能留下什么名气,而解席这边所知道的,军事才能比较出色的,也就是这个尚可喜了——历史上投降后金的明朝武将不少,但最终能爬到王爷位置上,成为令康熙都头痛的三藩之一,尚可喜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于是解席跟庞雨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设法给东江镇换个主帅。就算不为自家着想,好歹也给在辽南这一带坚持抗战的明军将士换个有点能耐的首领,别让他们再死得那么冤枉——比猪头队友更可怕的是什么?猪头上司!

    “当然了,对于黄龙本人,就冲他在历史上的壮烈,还是要给条好出路的——我们打算把他弄到南边去。吕宋台湾眼下都缺人,只要咱们松口,大明帝国肯定很乐意多塞一些明军将领过去当官儿的。而在我们的地盘上,黄龙的被动保守性格反而会成为一种优点了。”

    解席的一番解释让大家觉得差不多可以接受,于是东江军的未来便这样被确定下来。当然前提条件是尚可喜要能表现出值得扶持的本事来,但对于这一点,众人倒并不怎么担心。

    ——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皇太极,多尔衮那些人的眼光和手段么,历史上尚可喜在他们手底下都能混出头来,可见其无论能力,情商,还是运道,肯定不会差。

    …………

    数日之后,复州城下。

    和辽南这一带其它关城一样,经过明金双方长期反复的争夺,这里的城墙都早已破烂不堪。被后金占领之后更不会去修理——他们压根没把这些地方当成是自家的统治区,只一味压迫榨取,当然也只会导致当地越来越破败。

    故此复州卫虽然号称是此地主城,可在琼海军众人看来也就是个大号点的土围子。解席也压根儿没去搞什么手段,连最能发挥他们琼海军优势的夜袭战术都没用。就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天,用三个营摆在正面,直接进攻。

    北纬的侦察大队则分散开来,游走于部队周边,以防止后金可能有的意外手段,这算是比较高看对方了——事实上直到他们的三个营全面展开,已经做好了攻城的所有准备之后,对面后金军表现还是乱糟糟的,城头上看不到多少人,连旗帜都没几面。

    如果对手是一支现代部队,那可能是把主力藏在城下,以躲避进攻方前几轮火力打击。但以解席这段日子以来对本时代军队的了解,后金军不可能有这种意识,他们的守城方式依然是尽量往城墙上堆人,充分维持住己方的地形优势。现在既然城墙上没什么人,那就说明对方真的是兵力不足,连这顾不上了。

    “解哥,差不多可以动手了不?”

    从对讲机里传出魏艾文的声音——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白燕滩警备营被确定为第一波攻击部队。而魏艾文和叶孟言两人则作为理所当然的敌前指挥官,一身戎装站在队伍的最前头。

    白燕滩警备营作为穿越众的大本营守备部队,由于长期处在一帮内心其实非常怕死的现代人直接监督之下,这支“御林军”在士卒的选拔和训练等各方面都还做得不错——每天一个五公里越野必不可少,每月还至少有一次全副武装的长距离行军演练。日常的拼刺,射击,投弹以及土工作业等基本军事技能训练也抓得很紧。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这支部队与穿越众心目中,他们原本社会里那支无敌之师相差并不大。

    至于在装备方面,则自然更是近水楼台——这次的新式武器出了样品之后优先拿到警备营去做测试自不必言。就连在其它部队中已经为数不多的步话机,在警备营中依然配备有好几台,至少能在战时保障营部指挥系统,以及各个连队之间的即时通讯始终畅通。

    可虽然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因为缺乏实战经验,没真正见过血,在上过战场的老兵眼中,这支部队终究还是透着一股“生瓜蛋子”的味道。而这一回,魏艾文就要拿后金兵开刀,用他们的鲜血,把警备营的青涩彻底洗去!

    在从对讲机里得到了解席允许攻击的指令后,魏艾文把对讲机交给勤务兵,示意他躲到后面去——这类不可补充的现代产品现在真是坏一件少一件了,故此就是在琼海军中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这类设备直接上前线的。

    而魏艾文自己则举起手中的五六冲,朝旁边旗手示意了一下,后者挥动旗帜,向前方进攻阵地的一线部队下达指令。然后,便看到原本平静的大地一下子晃动起来,隐蔽在出发战壕里的一个个战斗小组跃出地面,开始猫着腰快速朝复州城墙推进……(未完待续。)

七零八 解席的复仇之战(四)

    按照琼海军的作战操典,正常情况下,在这以前本应该有几轮炮火准备的。虽然解席这回没带火炮,单发火箭弹和**包还是带了一些的。他原本想用火箭弹或者“320爆破法”——也就是利用斜面土坑抛射**包的攻击方式,当初北纬在第一次去马尼拉侦察时就展露过的手段,对复州城进行一轮炮火攻击,然后再派步兵上去。

    但后来侦察兵回报说城中鞑子兵不太多,倒还是有不少汉人,那就不能胡轰乱炸了。好在凭着琼海军单兵武器的巨大优势,即使不搞炮火准备,对方也根本在城墙上站不住脚。

    “砰!”

    “砰砰……”

    还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这边的神枪手便开始射击了。以前用琼海步枪时他们就能打出很好的成绩,如今换了弹道性能更佳的武器,命中率当然更是提高了许多——仅仅数轮散射之后,本来就稀稀拉拉的城墙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凡是没有主动趴下或者逃下城去的,便只有躺在上头**呼救的份儿了——如果还没死的话。

    而琼海军的战斗小组则迅速靠近到城墙边,先前选择这一面城墙作为突破点就是因为这里有不少缺口——原本的复州城墙高达丈许,外面还包了砖,能看出最早修建时是很用心的。但在这一边,显然是曾经多次遭受到攻击的方向上,砖砌墙体上出现了好几条大豁口,虽然后来用黄泥草草修补过,却并不尽心,也没补砖。其中部分风化崩塌的夯土墙更是低矮到了连云梯都不用的地步——几个小伙子半跪在地上,后面来人踩在他们肩头,扒住土面,略一用力便翻上去了。

    “我靠,这么快就打破对方防御冲上城头了?”

    魏艾文站在出发阵地上,正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城头景象,当他发现仅仅几轮零散射击便迫使后金兵放弃了对这一段城墙的防御时,不由大为惊异——看来后金军也有烂部队么,并不全是传说中那种百战不退的精兵。

    当然对手弱鸡是好事,当兵的谁都不希望碰上打了鸡血的敌人。魏艾文虽然勇猛,却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性子。既然对方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无论是真是假都肯定要抓住。于是他放下望远镜,拍了拍旁边叶孟言:

    “好啦,叶子,通道打开了,该咱们突击队上了!”

    叶孟言的装备和魏艾文完全一样,唯独不一样的便是精气神,此时面对魏艾文的催促,他却朝后面缩了缩身子:

    “我说,老魏,咱们还真要冲到最前头啊……咱们好歹是营长诶,没必要动不动就冲到最前头吧?”

    魏艾文闻言,稍稍停住脚步,掀开头盔的护脸甲,把脑袋凑到了叶孟言旁边:

    “听我说,叶子,人怕死很正常,团队里怕死得很多,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其它部门:技术,工程,农业,商业……但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军事口对不对?都这么久了你也从没说干不了是不是?”

    “你打仗不想冲在最前面也没关系——我先前组织突击队的时候你别主动报名啊!现在你穿着最厚实的护甲,戴着最结实的头盔,拿着最好的武器……前面后面,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我们,你他娘的这时候跟我说不敢往前冲?”

    魏艾文恶狠狠点着叶孟言胸前的钢板:

    “兄弟,你也在军队里混了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作为军官最怕的是什么——是让部下瞧不起!关键时刻你是要他们为你卖命的!你都被他们瞧不起了,他们还怎么可能为你去死?所以哪怕你心里怕得要命,脸上也绝不能显出来。临阵脱逃,当众露丑的行为更是大忌!”

    说到这里,魏艾文也不再多罗嗦,用自己的脑袋朝对方头上一撞,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别再胡思乱想啦,就凭我们这身装备,后金兵拿什么跟我们拼,赶紧上去!”

    ——突击队的这批人个个都戴着全金属覆盖式的头盔,身上也套着镶嵌金属板的防护服。魏艾文和叶孟言两人在衣服里面更穿着带薄钢板插片的防弹背心,至于他们手中则是清一色的五六冲,腰间都挂满手榴弹,真正是武装到了牙齿。

    被魏艾文这一撞,叶孟言顿时就有点晕。再加上屁股上被魏艾文狠狠踹了一脚,一时间也忘了想什么,稀里糊涂便往跟着前走去。而在他俩身边,一队十来个同样包裹成铁粽子一样的突击队员杀气腾腾的,尽他们最快的步伐朝城墙那边走去。

    …………

    此时城墙上已经杀作一团,后金兵再怎么混乱总比明军强些,他们知道只要这缺口一破开,马上就是全面崩溃的节奏。故此在几个老兵组织下,还是拉出来一帮人,不顾一切的朝这边冲击,想要把上了城的绿皮赶下去,把缺口重新封堵上。

    而刚刚冲上城头的琼海军也是寸步不让——这时候就看出警备营实战经验不足,打得有点死板了。若是聪明些的部队,先退下去又能如何?——反正城墙又不高,缺口依然在,敌人堵上来仍然是活靶子。

    但警备营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行事却做不到这么灵活,和所有初上战场,热血上头,只想着有进无退的新兵一样,那些战斗小组成员冲上城墙后就没想着再下去。面对凶残的后金兵,他们选择了死守原地与敌人对射,哪怕一时被击退也反复往上冲,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块立足点。

    第一批冲上城的几个战斗组依然用的琼海步枪,射速远胜本时空的火绳枪,但比起后金兵的弓箭并不占优势。而且他们人数较少,还暴露在城墙之上,缺乏隐蔽性。相比之下,城墙另一侧的后金兵却占了地利——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柴垛草堆,在这种复杂地势前,琼海步枪的射程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那些后金射手可以躲在掩蔽物后面,直着身体与步枪对射。虽然单对单依然不占优势,但三五个人同时射出的箭矢,这边纵然开枪打倒一两个,自身也必然遇害。

    一个勇敢的小伙子原本还想冲近一些丢手榴弹,但才刚刚直起身子没跑几步,便被数支长短不一的箭矢射中,其中最粗最长的一杆箭竟然穿透他的身体,将其硬生生给钉在了后面的土墙上!可见那射手力量之大——历史上满清帝国引以为自豪的骑射功夫,至少这时候的后金军队还是名副其实的。

    第一批冲上去的小组很快便在嗖嗖嗖漫天飞的白羽箭下死伤惨重。不过随后又冲上去的两个战斗组中却是有配备了五六半的,虽然每组只有一支,但连续射击五次后只需要拔插一下弹夹就又能接着干的巨大优势依然立刻显现出来,一杆枪相当于原来五杆,才上去就干得后金兵哭爹喊娘。

    然而此刻对面似乎也派来了主力,后金方面的战术至此也基本暴露出来——他们显然是意识到自家兵少,顾不上所有城墙,所以干脆只在城上放很少人,或是摆了些民夫充数。而将少量精锐集中起来,充当救火队员,哪儿出问题就冲上去堵口子。

    以往对付明军这种战术肯定是很成功的,所以此刻,后金方面的指挥官也想用同样手段对付琼海军——更多的弓手被调集过来,从四面八方向这处缺口集中攒射,又有不少人举着包铁大盾,或是躲在覆盖浇水棉被的门板后面,慢慢向这里挪动过来。看来后金方面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如今他们防御火枪的手段比历史上增加了许多,想必正是肖朗那一战带来的“进步”。

    双方一时间在这处缺口打成了均势僵持之势,这种僵持是动态的——缺口处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受伤和死亡,双方都要不停填人上去才能保持住均势,否则就是崩溃。才短短五六分钟左右,在缺口附近就倒下了好几十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后金兵,但也有不少身穿绿军装的。

    通常情况下,这种僵持总是对人多的一方有利,人少的很快就会耗尽力量。后金守军的主力此时都集中在了缺口附近,算是形成了局部的兵力优势。这让后金军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似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但是很快,残酷的事实便告诉他们——和绿皮军作战,人数优势毫无用处。

    ——“轰轰”两声响,两块又长又厚的大木板被搭在了缺口上,一时间那边也再没有绿皮冒出头来,缺口这一边,有身材高大的后金兵卒能看见木板晃晃悠悠的,似乎正有什么非常笨重的东西要爬过来。

    后金军中有打老了仗的劲卒一眼便看出,这是短毛要投入“重兵”了——身披重甲,不畏刀斧,能够在战场上抗住敌军猛攻而不崩溃的精锐,任何一支军队都会组织一批这样的中流砥柱,在关键时刻投入到关键地点。只要维持住己方阵列,便能夺取胜利!(未完待续。)

七零九 解席的复仇之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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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金军对付这样的敌人也不是没经验——当即便有几十个同样身披多层重铠,手持巨斧铁锤的壮汉走上前去准备迎战——所谓“重甲”能够防御的只是弓箭弩矢,在锤斧这类硬家伙面前是没什么用的。只有“重兵”才能对付“重兵”,这便是后金的经验。说起正面硬干,女真勇士可没怕过谁!

    从缺口对面果然先缓缓升起一顶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头盔,然后便是见棱见角,看起来就非常结实的护甲……虽然明知道用处不大,这边的后金弓箭手依然先射出了几支箭,然后便被弹开或挡住,果然毫无作用。那个笨拙的重装绿皮兵依然在缓慢而坚定的踏着脚下木板,一步步走上城墙。

    在木板的两侧,有许多绿皮兵努力撑扶住板子,但即使如此,这条临时通道依然十分狭窄脆弱,一次最多同时上两个人。而缺口的另一边,十几名后金刀斧手早已虎视眈眈,就等着对面那人一冒出来就立即涌上去将其乱刃分尸——你本事再大,总顶不住十几把刀斧的围攻吧!

    然而对面那个重甲绿皮并没有贸然冲进这边杀气腾腾的刀斧阵,当他在缺口那边露出半个身子以后便停止了行动。虽然隔着厚重面罩,这边的后金兵却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眼中显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那人举起了一支较为短小,但样式更加精巧复杂的火铳,黑洞洞的铳口也没刻意瞄准,就随意对着缺口这边。而与此同时,第二个同样装束,手持同样武器的重装绿皮也从缺口边冒出了头……

    “嗒嗒嗒……嗒嗒嗒……轰!……轰!”

    当短促的连发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接连响起时,这场攻城战便进入到了垃圾时间。

    …………

    仅仅十余天之后,尚可喜带着大队人马赶回来了。

    从他的广鹿岛防地到复州城下,要横穿辽东半岛,虽然只是南端较为狭窄的一段,却也有足足一百五十多里的路程。加上从广鹿岛渡海,上岸的时间,以明军素质,能在十来天中走完这段路程,绝对是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了。

    尚可喜原本对此还有些小得意的,在他想来如此之快的速度,当他带人赶到复州城下时,战斗多半还未打完。到时候自己手下这些兵没准儿还能发挥关键作用呢——虽说短毛大方,愿意送一份大礼给自己,但如果自家不展露一些真本事的话,就算从对方手里拿到了好处,心里也不踏实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一路督促部下迅速行动,但到了复州左近之后却稍稍放缓速度,好让部下们恢复些体力,以便迎接随之而来的恶战。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当队伍赶到复州城下时,却见城池里面安安静静,根本不象是在打仗的样子。尚可喜顿时大惊,心说莫不是短毛太废,已经被鞑子打垮退兵了?若是这样那自己的队伍岂不成了送菜上门?

    好在这样的紧张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便看到复州城头上已经飘扬着一面日月金龙旗,这也是短毛军队唯一与大明军队相类似的地方。

    于是尚可喜抱着惊诧和欣喜的复杂情绪进了复州城,他原本想要“露一脸”的计划宣告失败了,但那座看起来非常完整,好像根本没有经历过战争一样的复州城却又给了他一份欣喜——解军门可是答应把复州城中一切都留给他的!城池保留越是完整,他捞到的自然越多。况且尚可喜跟琼海军一起行军数日,早就被短毛军队的“土豪”给亮瞎了眼。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食言,以琼海军的家底,肯定看不上鞑子的那些仓储物资。

    唯一让他有些想不通的,就是复州的鞑子兵为何会这么轻易把城池交出来?那帮人可不是什么软弱之辈。不过这个疑问在他靠近复州城门后便得到了彻底解答——大老远就能看见城门边道路旁,高高堆起了一个土堆似的玩意儿,而等靠近以后,就连尚可喜这样自幼从军,久经沙场的宿将都给吓了一大跳。

    ——那“土堆”完全是用一颗颗龇牙咧嘴,脑后梳着金钱鼠尾辫的脑袋磊出来的,琼海军竟然在复州城下用后金兵的人头堆出了一座京观!尚可喜跟后金作战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脑袋绝对都是“真夷”,一点没用汉军旗来充数,数量估计足有三百多!

    “他们这是怎么打的,满城守军,竟然都没几个逃走的?”

    尚可喜心头颇为纳闷,以他的经验,三百多颗真夷的脑袋被砍下来,意味着肯定还有一倍以上的汉军旗和杂牌兵被消灭,琼海军这一战至少干掉了上千鞑子兵。

    毫无疑问这便是后金在复州的全部力量了。尚可喜先前跟琼镇一起行动时也计算过他们的军力,充其量不过两千余人。对上一千多后金军倒也符合兵法中“倍则围之”的要求,但攻城则有些勉强了。更不用说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把对手干脆利落的全歼……尚可喜向来自恃勇武,对火器不怎么感冒的,此时也不由得再度偷瞄了几眼周边琼海军士兵手中所持的怪异火铳,心说那玩意儿当真有这么厉害?

    抱着种种念头,他被带到了解席面前。后者此时正站在复州城墙最高的一处望楼上,眺望着海边方向。尚可喜这才注意到海湾那边,正有许多大船停泊在靠海近处,还有更多小艇在海岸和大船之间来来回回的,驳运人员和物资。复州这里其实也有很不错的港湾,只是码头之类人工设施严重缺乏——本来就没多少,在从不下海的后金兵手中被破坏的更加厉害,完全不敷使用。所以短毛海军只能象对待野外滩涂一样完全靠驳运。

    见到尚可喜走过来,解席也没回头,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

    “你们的速度有些慢,不过运气不错,到的还算及时,若再晚个几天,我们就要撤走了。”

    解席这句话,以及琼海军正在撤军的事实让原本还有些小得意的尚可喜唯有苦笑不已——看来短毛军对于“速度”的概念和咱们大明军完全不一样啊。好在解军门也只是随口一说,之前答应的事情可没有变卦:

    “现在么,这座城池,连同里面所有的人员,物资,都归你们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千……不到一点,不过剩下两千当可在半月之内陆续赶到,咱们是分头行动的。”

    尚可喜略有些尴尬的回应道,急行军么,肯定会有不少人掉队的。如果是打败仗的话多半就此散伙了,但他现在既然是得了一座城,那相信用不了久部下们还是会陆续找来的。毕竟这年头在辽东找个能管饭的地方也不容易不是。

    而解军门果然也没在这方面多计较,反而点头道:

    “差不多够了,反正短时间内后金兵是不可能杀回来的……不过,尚将军,对于东江军今后的策略,你可有什么计划么?”

    ——来了!尚可喜心中顿时一片火热,对方肯这样问,明显是打算要推他一把了,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说错话。于是尚可喜立即躬身施礼,沉言道:

    “不知解军门以为末将等该怎么做?还望不吝赐教。”

    ——短毛的想法实在很难猜,自己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所以干脆直接问对方想怎样?你说咋办就咋办!

    这是尚可喜事先早就想好的应对谋略,这时候施展出来,果然看到对面解军门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是对自己的识相很满意。

    果然,解席也没遮掩,直接要求道:

    “生存!我们对于东江军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在这辽东大地上,在鞑子兵的后方持续生存下去。只要你们能保持住在后金侧翼的存在,让他们无法集中兵力,始终必须维持对辽南,辽北一带的军事防线,你们的主要任务就达成了。”

    “至于出兵作战,与鞑子兵硬碰硬的较量,这不是你们的长处,也没必要强求。”

    解席漫不经心的语调让尚可喜有些郁闷,但刚刚全灭了复州守军的琼海镇统帅绝对有资格说这话,所以他也只能耐心听着:

    “如果鞑子兵打来了,你们就先跑,跑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去——比如长生岛上。”

    解席随手指了指海边方向——复州旁边的长生岛,也就是后世长兴岛,在明朝时期与大陆还是分隔开来的,中间也就是几百米的海峡,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后金兵来说,已经属于天堑。

    “你们东江军最早于皮岛发家,你先前也驻军广鹿岛,借助海岛,躲避鞑子兵锋这种事情应该很熟练的吧?”

    尚可喜苦笑着点头:

    “末将手里是有些小船,儿郎们也颇识水性……”

    解席看了看他的脸色,忽然一笑:

    “不,你没必要觉得惭愧,‘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种事情本就是很正常的策略。后金兵不善水战,咱们利用这一点对付他们绝对是聪明之举。只要别一味躲在海岛上不敢出兵,就不算懦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一零 解席的复仇之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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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冬季之时,海水会封冻。而且若是鞑子兵攻来后长期守在岸边,禁海封船,岛上军民的粮食恐怕也成问题……”

    听解席这么一说,尚可喜也大胆与他探讨具体战术。而后者对此显然早有考虑:

    “眼下刚刚开春,距离海水重新封冻至少还有大半年呢,这段时间内你们至少是安全的。而半年之后么……哼哼,我们琼海军就在海峡对面,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

    听解席口吻中露出到时候还可再出兵相助之意,尚可喜心头顿时大定——只要短毛军肯再次出手,鞑子兵再多十倍也不怕啊。到时候谁封锁谁还指不定呢。

    “至于粮食后勤问题么,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大明帝国的后勤保障系统是一堆垃圾。但你们东江军只要按照我说的:多砍木头,多收集土特产,自会有大批人主动来向你们提供物资——只要有钱可赚,大明的商人可比朝廷官员可靠多了。”

    看了看尚可喜的脸色,解席又笑道: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就算大明本土商人不来,咱们琼海贸易公司是肯定会过来的。到时候货品种类也可由你们自己挑:粮食,被服,药品,应有尽有……自己亲手赚来的,可比指望朝廷动不动漂没一半的输送或者敲诈朝鲜那帮穷鬼靠谱多了,不是么?”

    解席的这番话又让尚某人连连点头,心里头开始回忆那天晚上解军门给他的承诺——要说一年百万两银饷,他是不敢指望的。但哪怕打个对半,或者三折也行,有个二三十万两银子的收益,他就绝对满足了,也足够支撑这支东江残军在辽东大地上继续坚持下去。

    ——此时的尚可喜还不是后世大清平南王,野心不大,胃口有限,对于大明帝国还维持着一份天然的忠诚心。解席这一番话说下来,解除了他心中最大的几个隐忧,那他自然也不必生出异心,还是老老实实干好本职便罢。

    不过在给了他一堆甜头之后,解席却又扬起下巴,朝城门口那边示意了一下:

    “那边的那堆东西,你不许动,就让它们留在那里。除非鞑子兵自己来拆,否则就天长地久的保留下去。”

    尚可喜立时秒懂——说实话在看到那堆京观时他心里在最初的痛快之后,就立即升起了恐惧和贪婪之情。贪婪很容易理解:一颗鞑子脑袋可以从兵部换到二十两银子赏银。琼海军堆起这京观看起来挺吓人,在老于战阵的尚可喜眼中,那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啊!

    至于恐惧么,则是害怕后金兵报复。建奴鞑子的残暴在这辽东大地上无人不晓,也就绿皮短毛仗着武器精良可以比他们更凶狠。可短毛这一撤,后金若是将怒气发泄在其它大明军镇头上,那可是无人能吃得消啊!尤其是自个儿——得了复州城固然好,可复州城门口的这堆京观,可也把后金的仇恨给拉来了!

    故此尚可喜原本还打算前脚等短毛一撤,后脚就令人将那京观拆了,人头找机会拿去换银子——反正他们东江军长期在辽东,说是手下零敲碎打,积少成多砍下来也未尝不可。就算朝廷看穿了,不肯为这些脑袋出钱,好歹也不至于引来麻烦不是?

    只是解老大特地这么一说,他还真不敢胡思乱想了,只能老老实实琢磨该怎么应付后金——门口有这么一堆玩意儿摆着,自己肯定会被建奴鞑子当成死敌了,日后遭到攻击在所难免。

    好在自从琼海军给了正蓝旗沉重一击之后,后金在辽南这一带的势力暂时是孔有德的部下掌控着,自己当年跟他关系还不错,想法子联络一下,到时候别的不指望,提前弄个消息,避开敌人兵锋总还能做到的吧?

    正在思索时,却忽听旁边那位解军门悠然道:

    “听说你跟孔有德关系不错?”

    尚可喜顿时一哆嗦,心说这短毛还会测心之术的?抬头看对方一眼,却见对方脸上并无异色,看来只是碰巧,心头才略微安定一些。

    可解军门的下一句话又差点没让他跳起来:

    “现在的东虏酋首洪泰,是个很有谋略,而且心机深沉的人。你执掌东江以后,首先会遇到的未必是进攻,而很有可能是通过孔有德传递来的劝降消息。”

    说到这里,解席转头看向尚可喜,脸上似笑非笑道:

    “猜猜看,洪泰肯花多大价码来收买你?你估计他会给你个什么官儿?”

    尚可喜脸色尴尬,心说这叫人怎么猜?可在那解军门倒也并不指望他回应,稍顿了一顿后便又自顾自笑道:

    “他们后金内部自有品级,但对咱们汉人,洪泰肯定会拿出个最有诱惑力的名头出来——我猜他会封你为王,智顺王或者平南王之类,总之是个最顶尖的衔头。”

    尚可喜大惊,虽是料峭春寒之时,额头上还是立即冒出几点汗珠来:

    “军门说笑了,这叫末将如何当得起!”

    解席嘿嘿一笑:

    “无所谓当得起当不起的,他们东虏是家族统治,爱新觉罗家的地位至高无上。就算给你个王爷名份,仍然还是人家的奴才,还是个下贱汉人。你可千万别以为封了王就能和他们家的那一大堆贝勒,贝子相提并论了。无非是哄你卖命的时候,给一根看起来大点的骨头而已。若是做不了人家的好狗,翻脸宰杀起来也是毫不犹豫的——洪泰和他兄弟多尔衮可不象大明天子那么好糊弄。”

    尚可喜心中愈发紧张起来,心说莫非是有人在解军门面前说我坏话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提起此节,就好像笃定我将来一定会投降东虏一样?

    在此关键时刻,他尚某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当即翻身跪倒,举手向天,朝着解席发誓道:

    “未知是何人在军门面前中伤末将,但天地可鉴——尚某父兄,皆死于鞑子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某在此可对天铭誓:此身但有舍身取义,岂敢屈膝降贼!”

    解席并没有阻止尚可喜的动作,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极为深沉。这让后者愈发的坚信:肯定是有人在解军门面前泼了自己坏水,而且似乎还真说到人家心坎里去了,心头不禁愈发战栗。

    好在过了一会儿,解席终究还是伸出手,将尚可喜拉了起来,但口中却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你的上司黄龙,我们打算劝他跟我们一起撤到南方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能在南方的吕宋,台湾,甚或是琼州岛上再谋到一个职位,虽然未必还是总兵,手中兵将也不会多,但这辈子安安稳稳的,混个富家翁终老肯定没问题。”

    尚可喜一愣,不知道解军门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解席下一句话就让他懂了:

    “如果你在这里,当真觉得顶不住的话,也不必硬撑。我们支持东江是为了给东虏找些麻烦,顺带着还能收容那些自后金治下逃出来的汉人们,让他们知道这辽东大地上,还有个地方可以逃跑,而不是要你们死在这里。”

    “若是东江镇在辽东这一带实在无法立足,我们可以将其整体迁移到南方去。那边海外诸岛,很多地方都是有地而无人,正需要大批人力去填充。咱们汉家儿郎,到哪里都能活得下去,每一条人命都珍贵得很,岂能在这里白白的死于建奴鞑子之手!”

    说到此处,解席低头看向尚可喜: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尚将军,你们始终是有后路的。任何情况下,都不至于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有些东西是应该坚持住的,有些路也是不能走的。东江镇以前在这方面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希望在你手里,不至于再重蹈旧辙。”

    说到最后时,解席又重新将目光投注到海面上,那些忙忙碌碌的军船,喟然道: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是选择走上那条邪路,做下那等无耻之行……就还是那句话——我们琼海军就在海峡对面,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

    尚可喜额头汗水湛湛而下,他自然能听出解席语气中的威胁与杀机,但却一言不敢辩,只是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解某言尽于此,尚将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看着办。”

    …………

    在一番敲打之后,解席便安排一名主计参谋带尚可喜去接受仓储,统计俘虏,正式接手复州城了。而他自己则走下城墙,返回到指挥部中。北纬正坐在那里翻看资料,见他回来,开口笑道:

    “怎么,敲山震虎的戏码算唱完了?”

    解席点上一颗烟,伸了个懒腰:

    “反正软的硬的,该哄骗该吓唬的都说了一遍。好处也给了刀子也亮了……包括门口的那堆脑袋,也应该让后金不会想要招揽他。若是这样他最终还是投降过去,那只能说庞雨的‘历史惯性论’当真存在,咱们这些凡人更改不了。”

    北纬笑而不言,过了片刻,却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递给他:

    “对了,刚刚收到来自海南本岛的电报——你得了个儿子,恭喜了。”

    “什么儿子?……儿子!”

    解席翻身跳起,抢过电报纸,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旁边北纬一直笑眯眯看着他,似乎是等着看他会如何失态,但却失望了——解席又看了几遍纸张,将其珍而重之放入怀中,然后脸上居然若无其事道:

    “攻破复州时,好像抓到了几个地位还算可以的后金军官吧?为首那个牛录额真,应该能知道些后金上层的事情了吧?他对于这一带兵力空虚的事情,是怎么招供的?”

    北纬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应道:

    “他确实交代了不少内容——据说去年辽东这边收成普遍不好,各旗各部缺粮严重。再加上在旅顺被我们敲了一棍子,损失也很大。所以今年才开春,皇太极就召集各旗旗主,把能动的兵马都调动起来,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抢西边’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一一 移交与撤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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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黄龙依然显得犹豫不决,那张苦瓜脸皱起来,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个……庞军师,朝廷当真就容不下末将了?末将对于朝廷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

    庞雨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可怜的家伙,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或者说还抱着幻想。他上次来时其实已经把各种证据展示给黄龙看过了——大明中枢早已决定将黄龙当作安抚琼海军的替罪羊,若不是琼海军本身明确表示反对,相关处罚早就做出。

    通过钱谦益的关系,陈涛那边甚至打听到了兵部几位大佬的处理意见,连其门下御史准备好的弹劾奏章都提前抄了出来。庞雨上一回也拿出来给黄龙看过,包括黄龙自己在京师的一些消息渠道也送来了同样的讯息,可他却依然如此犹豫……

    庞雨暗暗摇了摇头——历史上尚可喜碰到类似局面,哪怕顶着杀父之仇也直截了当的投降了后金。而在这个时空,一旦发现还有另外一条大腿可抱——短毛军,便立即毫不犹豫的投靠过来。哪儿像黄龙这么粘粘糊糊的——此人要么是当真对大明忠心到底,要么是当真缺乏决断力,但无论哪一项,都说明他的性格压根儿就与东江镇一贯风气格格不入,难怪黄龙这个人控制不了东江军。

    现在的黄龙已经不是用讲道理能说服的,他就是下不了决心而已,于是庞雨干脆加重了语气,“逼”他一下子:

    “大明朝廷怎么决定,可不是我们琼海镇能决定的,说起来黄总兵你才是真正的大明将领哪。我们能做主的,无非就是琼台吕三地事务。眼下旅顺这边咱们也暂时能说得上话,所以才能暂保你无恙。”

    “时至今日,黄总兵,我相信你应该能体会到——我们是对你抱有善意的。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量帮助你。但是几天之后,我们就要撤走了,如果黄总兵你不趁此机会跟我们一起走的话,到时候无论朝廷怎么处置你,包括你的部下亲信,家人子女,他们是生是死,我们可再插不上手啦。”

    ——这年头一名高级将领的起落沉浮可从来不是光涉及到他自己,背后必然还有一大摊子人的。听庞雨提及到自己的家庭与部属,黄龙的脸色终于变了。

    思虑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问道:

    “这个……庞军师,你们当真能保我到南方去还依旧带兵?”

    庞雨耸了耸肩,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回应道:

    “吕宋,台湾,琼州三地,朝廷一直想要掺沙子进去。只要我们自己不反对,朝廷当然巴不得往那儿送的官儿越多越好。黄总兵你在这里是朝廷的眼中钉,到了南边可就成香馍馍了。”

    又沉吟了良久,黄龙终于长长叹一口气,向着庞雨弯腰行礼:

    “也罢……那末将这一身,就尽数拜托给琼镇诸君了!”

    庞雨点点头:

    “聪明的决定。那你们尽快做准备吧,咱们几天以后就走。”

    …………

    搞定了黄龙,接下来庞雨又去找了尚可义——向其交接物资。

    黄龙既走,而且还是去南方继续为将,而东江总兵的位置又许给了尚可喜,那副总兵李惟鸾肯定也是要跟着走的。这些人的亲信自然也会跟随。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军民……等等,旅顺口这边差不多要空了。

    到时候估计最多只剩下一两千号人,而按照解席给尚可喜的承诺:他们琼海军会帮助东江镇建立起能够养活自己的贸易路线。而首批立竿见影的支持,便是琼海军撤退后的剩余物资,将全部移交给尚可义和他的部下们。

    “这里是粮仓,目前还有约……唔,大概四十五万斤的存粮,可满足一万五千人一个月的食用。我们不打算带回去了,全部移交给你。”

    “前面是工具仓,里面大概还有两千四百把斧头,其中一半需要你们自己配斧柄,长短都可以。作为武器或者工具都很不错——顺便说一下:我们知道旅顺这里很缺铁,而这些斧头都是上好精铁,但建议你们不要将其打制成别的武器。因为我们在刃锋上采取了渗碳硬化技术,使用起来相当于钢斧。而一旦经过改造,就没这种效果了。”

    “此外工具仓里还存有约三千一百根钢锯条,纯钢的。以及九百把锄头,军铲好像是八百五的样子,还有五百七十把镰刀——夏秋季开路割藤条用,当然你们也可以用来种地。同样,刃口都是处理过的,建议不要胡乱改造。”

    “路的尽头那边是被服仓库,里面大概还有两千三百张毛毯,六百多顶帐篷,白棉布和帆布若干……具体数量我们的主计参谋会给你文书,到时候你查验无误以后签收一下即可。”

    ——带着尚可义漫步在军需仓库区,庞雨的介绍让尚某人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忽然掉进了米仓的耗子,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这些……都给我们了?”

    尚可义睁大眼睛问道,庞雨则笑了笑:

    “我们承诺会帮助尚可喜将军执掌东江,当然会在实际物资上予以支持——但也不是白送,如果白送的话你们恐怕不会爱惜,胡乱糟蹋。”

    “不会!绝对不会!”

    尚可义连声保证道,庞雨也不理他,手臂挥舞,将仓库区整个画了个圈儿:

    “所有这些东西,我们折价一万两白银,算是赊借给你们。允许你们在今后的两到三年之内逐年用木材偿还,不收利息,如何?”

    “可以!当然可以!”

    尚可义机灵得很,一听就知道这便宜赚大了——辽东缺什么?就是缺粮食,缺铁,缺布料。短毛这回留给他们的全都是硬通货!光仓库里那两千七百多石粮食,按本地市价就远不止万两白银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铁器和布匹。

    而且短毛居然允许用外头那漫山遍野的木头还债,还可以分好几年——这简直跟白送也没啥区别了。尚可义虽然没有他兄弟那么果断,但总知道这种便宜若不占下来,那以后晚上绝对睡不着觉的。

    庞雨带着他在营地里头绕了一圈,尚可义的嘴都合不拢了——琼海军撤退以后这处营地也将移交给他们,短毛在这里驻扎的时间不算长,但其中部署,格局,以及设备令他这个老军伍都大开眼界。尚可义决定等短毛一走,就立即把东江军旅顺大营迁移到这边来,反正也没剩下多少人了,绝对塞得下。

    唯一令他稍感美中不足的,就是短毛军武库完全没有要移交的意思——庞雨带他参观时正好琼海军的炮队在转移,那一门门油亮的青铜炮被拆卸开来之后,由士兵们手推肩扛着挪上船去。琼海军这些火炮从运过来到现在搬走,期间并没有实战过,但他们进行过几次炮火演练,那震天盖地的威势可着实令尚可义迷醉不已。

    “庞军师,不知你们这火炮是不是也能……我们可以出钱买,多少钱都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一二 移交与撤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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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么——这些码头,栈桥以及海边营地都是重新整修过的,原本肖朗登陆后就打算干这事儿。可一战之后受了重伤,无法理事。不过继任的庞雨却也是工程方面内行,依然把这地方给重新整了一遍。

    前段时间大批移民出入的时候,这边还真是熙熙攘攘,颇有南方那些繁华之地的味道了。而此刻的旅顺口,虽然仍是空旷,仍是无人,却没了那种死城般的灰暗气氛,只是人走城空的感觉。

    但看在肖朗眼中,却依然难免感到沮丧——他当初到这儿时可是打算大展一番拳脚的。后来虽然出于内疚,赞同了庞雨撤摊子的方案,可在内心深处,终究放不下对这片土地的牵挂。

    庞雨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闻言亦笑道:

    “放心吧,咱们肯定还会杀回来的——东北这边相当于德国的鲁尔区,美国的五大湖区,在未来将是咱们国家最主要的工业核心地带,无论工业资源,矿物产出,还是农业条件各方面,都比海南岛要强得多了。”

    “那你还坚持要放弃!”

    肖朗不愉道,庞雨耸耸肩:

    “原因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咱们目前尚没有占领此地的实力。我们占海南占台湾,哪怕占领吕宋都只是岛屿,把岛上几处据点的敌人一清,海上舰队一封锁,对手就再也过不来。”

    “而东北这边……就凭我们目前三个陆军团一万多人的武力,哪怕全派到这白山黑水来,恐怕也灭不掉后金吧?就算一战打垮了对方主力,攻占沈阳辽阳,那帮人只要往老林子里一钻,恢复他们野人本色,我们可有得好头痛了。”

    “更何况一旦击败后金,明王朝肯定会要求收回故地,恢复对东北的统治权。到那时候我们同不同意?同意了——我们就是一群大傻瓜,白白为人作嫁。而若是不同意,那无非是取代了后金的地位,明朝肯定把我们当死敌看待,给他们再多的好处也没用。”

    “到那时我们还有必要看明朝的脸色么?”

    肖朗冷冷道,庞雨则嘿嘿一笑:

    “是啊,占了东北,就只能与大陆彻底翻脸。而既然翻脸了,入关南下,统一全中国也就变成了唯一可行的战略选择——估计当年昭和参谋们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那时候日本帝国与中华民国的实力对比,肯定要远远强于我们对大明——可后来中日之间的战局你我都知道。”

    “凭借超越时代的武器和战术,我确信我们也一定能在三个月内攻占南北二京,可之后呢?”

    “切,你这真是杞人忧天。明朝人要有这能耐,清王朝怎么可能入主中原!”

    肖朗不屑道,但庞雨却面色严肃的看着他,连连摇头:

    “不,不,不,老肖,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们虽然在技术,在经济,在文化方面都要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人,可唯独在政治手段上,我们并没有比他们强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更差劲。”

    “满清能干成的事情,我们未必能成。别的不说,光是可以下狠手,动不动就屠灭整座城市的手段,我们能用吗?后世的南京大屠杀,日本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无法摆脱——可类似规模的杀戮,放在这个时代,又算什么呢?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著名的不提,明末四川尚有四百万人口,到清初只剩下六十万……满清官方说是张献忠干的,你信吗?”

    “包括你最讨厌的明朝士绅,江南群儒,历史上清王朝驯服他们,是靠着最原始的淘汰法:把硬骨头都砍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些顺民了。可这种事情我们能干吗?说一句来到这个时代,就得按这个时代的方式做事,然后我们当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大砍大杀了?”

    看着肖朗的面孔,庞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句实在话,兄弟——就算你我可以下这个决心,可咱们背后的委员会,还有全体大会,他们会赋予我们这权利么?若是我们当真干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还会再放心让你我继续执掌兵权吗?换了你坐到后方那些人的位置上,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我们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建立一个蒸汽机版本的大清王朝’——老解这句话,终归还是代表了我们大多数人的想法。”

    庞雨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肖朗的表情有些呆滞,过了片刻,方才缓缓点头:

    “确实,我以前还没想到过这么深入……难怪你们参谋组那帮人始终不肯痛痛快快的,干什么都缚手缚脚,原来是有这么多顾虑。”

    庞雨则嘿嘿一笑:

    “所谓‘皇帝须做不得快意事’么,既然想要入主中原,那总得把目光放长远些。”

    “照这么说,你们是打算采用怀柔路线了?”肖朗也嘿嘿冷笑起来,“就明末的地主士绅阶级,你们还指望依靠那些人建立新中国?”

    “任何进步力量都是在旧阶级中产生的——除非像我们这样忽然穿越时空而来。”

    庞雨满不在乎道:

    “那些人是很烂:自私,贪婪,短视,而且顽固……可这就是明末的现实。那些人是当下中国的一部分,而且是最主要的部分。我们既然不能象‘我大清’那样干脆利落用刀子将其割去,那就只能接受他们,改造他们。培育和扶植其中的进步力量,压制和淘汰掉落后的部分……但在现阶段,在我们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阶级力量时,也只能依靠士绅阶层了。而未来我们要想培养自己的基本盘,同样还是只能慢慢去挖大明朝的墙脚,从中塑造出一个新阶级来……”

    “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

    肖朗忽然回头笑问,庞雨则两手一摊,坦然道:

    “都行,连我们那个时代都没有得出最终答案的问题,又何必纠结?反正比现在有进步就行了。”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花多长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十年?二十年?”

    肖朗略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看向庞雨,但后者却更加理直气壮的反怼回去:

    “就算是五十年,一百年又能如何?兄弟,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我们就已经比正常的历史进程领先了四百年!我们知道未来的历史进程和人心所向;我们知道被历史证明了的对与错;我们知道哪些政治制度会被人们接受,而哪些又最终会被抛弃掉……”

    “只要我们自己不搞歪门邪道,不试图利用科技和信息上的优势去建立什么穿越者的万世王朝……那至少在这三四百年内,我们,以及继承了我们思想的那个政权,必将始终站立于时代潮流的前列。”

    “这其中也许会有反复,也肯定会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可那又如何呢——我们不着急啊。只要我们内部不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打断我们的发展进程呢?”

    “——在这个时空,我们才是灯塔!”

    ……随着尖利的哨音响起,舰船缓缓启动,扬起风帆,向着海峡对面的大陆驶去。庞雨和肖朗二人也停止交谈,各自站在船头,目送着那片渐渐远离的旅顺口陆地。

    “等下一次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准备好,要建立一个新中国了。”

    注意到肖朗的情绪还是不高,庞雨便说了这一句,算是宽慰他。但前者依然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忽然举起手臂,高高翘起大拇指,朝向那片土地,仿佛终结者般宣言道:

    “老子还会回来的……i'llbeback!”

    (全书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完本感言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很突然吧?说实话,我自己也感到很突然。在是否要打上(全书完)三个字时犹豫了许久。本来计划中没那么快结束的,关于琼海号上这批时空旅客在大明朝的故事,原先大纲中还有不少有趣东西要写的。

    只是今天写到这里,忽然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挺好。肯定会被人骂成烂尾,但总比拖拖拉拉,再拖个一两年要好。

    《迷失在一六二九》这本书从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七日开始连载,到今天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十八日,大年初一结束,前后创作时间长达八年,也算是够久的了。围绕这本小说曾发生过不少事情,有些老读者可能知道。来自网络上的人身攻击和恶意解读,也确实给作者造成了不少困扰。

    但我依然可以很骄傲的说:即使在那些人的重重攻击和干扰之下,作为“群穿”小说的先行探索者,这本书依然保持了它的初心:一个群体,一个现代人构成的群体,到了那种环境下,会采取什么样的体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了法律的约束,一群现代人还能维持住内部的团结吗?

    ——本书尽可能的做了些模拟,当然,作者是尽量把人性往好的一面想了。大逃杀式的作品末日文中太多了,没必要再用本书去画蛇添足。而且,在看了不少跟风作品之后,作者觉得似乎还是自家写的更符合人性一点……嘿嘿,就当是作者在自吹自擂吧。^-^

    以后也许会有外传或后传,把大纲里的一些未尽内容补完——相信我,当初在写大纲时,真是还有很多好主意,好故事的。比如关于王娇娇的福晋梦;比如提前发生在大明朝的八里桥之战;还有魏艾文同学试图纠正大集体路线的努力;以及张申岳的历史选择……等等等等。

    可惜限于作者的创作速度,这些内容未能出现在正传中,只能放到后传或外传里去了。有点遗憾。但天下事,本就是缺憾者居多,留点小遗憾也好,大家没准儿还能记得长久些……恩恩,同样是当作者在自卖自夸吧。^-^

    至此,《迷失在一六二九》正文结束,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感谢所有的正版读者,特别感谢盟主“猪猫红军”,“迷失了数千年”,“猪猫喝酒”,“好书献花渣书砸砖”等几位朋友,还有其余为本书在正常订阅以外打赏过的朋友。

    相比起点的大神们,这部作品的收入不算高,但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尊重和承认,尤其是一一年,一二年,作者凭本书连续两年获得金键盘奖,对于作者真是极大的鼓舞。

    没有你们的不离不弃,我也许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最后,打个广告:新书《仙路桃花传》正在连载中。我的文字风格,故事格局,朋友们都已经清楚了。如果觉得这种味道还可以的话,请继续支持。

    谢谢大家。

    陆双鹤

    28

    丁酉年正月初一于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七一三 新的合作(一)

    大明崇祯七年,四月,北京城。

    刚刚进入初春的京师,风中还带着料峭寒意。但京师的老百姓却都早已忙碌起来——年节时积攒起的一点油膘全都消耗光了,再不找点活儿干,赚点补贴养家,可真是要饿死人的。

    如今要说京师里最出名,最能扰动人心的是何处,毫无疑问,每个人的手都会指向城南某处——琼市坊。

    买不到东西?去琼市坊吧。那地方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短毛拿不出的。

    找不到活儿干?还去琼市坊。短毛肯定会给你一份活儿干。如果愿意报名去南边海外的开荒团,还能分到土地!每人至少二十亩!

    吃不起饭了?也可以去琼市坊!无论如何,一天一碗稀粥总是有得喝的,还带几根咸菜呢。而且哪怕之后拒绝了短毛的招揽,人家也不会记恨,下次照样可以厚着脸皮去蹭粥喝——这一点京城里的流浪儿童最是深有体会。现在整个京师的流浪儿几乎都把琼市坊周边当作了大本营,整天在那儿转悠,就等着中午施粥的时刻。

    相对的,丐帮团头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他们不止一次私下里串连,想要放把火把那该死的琼市坊连同其中髡人一起烧了。并且还真实施了几回——可惜没啥用。那坊市里头虽然多用草席苇棚临时搭建成仓库,可库房之间的防火墙却是一点不含糊,全是至少半尺厚的实心夯土或砖砌墙,要么就相距甚远,中间隔了一条至少二十尺的走道。沙袋水缸更是布置严密,纵使点起来一两个火头也无法蔓延开,很快便会被警惕的巡逻队扑灭掉。

    而这种行为反给他们自己带来了莫大伤害——每一起既遂,未遂,或者哪怕仅仅还只是在讨论之中的破坏行为,都会招引来锦衣卫和内宫厂卫人员的联手清洗!顺天府衙门在那帮如狼似虎的番子面前都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更何况丐帮找的几个低级靠山?这种时候早就有多远躲多远,连打听消息都不敢。

    而锦衣卫大爷们办事当然也是不用讲究什么程序或证据的——老爷说你们嫌疑最大,那就是你们干的!你说你被冤枉的?先抄个家再说……抄完之后确实没发现端倪?那肯定藏起来了,再给你“活动”一下,一整套“活动”做下来还是不招?恩,那可能真是无辜的……想走?没门儿,你还要交代个嫌疑人出来,否则让你顶缸不也是天经地义么!

    ——可以想象,在这种铁篦子般的办案手段下,无辜者都尚且会被冤枉,而真正与其有关联的……想要逃过去那真是祖宗显灵了。而且坦率说,锦衣卫这种“先定目标再找证据”的手法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叫伤天害理,可对于那些靠着压榨要饭花子血肉发家致富的乞丐团头来说,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不管有关无关,琼市坊所在南城地区的乞丐团头很快便被清理一空。而其它地方的类似组织也不敢过来,南城区这段时间的社会治安倒是好了不少。

    …………

    中午时分,通常是琼市坊中比较安静的一个时段,经历了一上午的劳累,无论雇员还是客户,这种时候都需要休息一会儿,为下午继续工作积蓄体力。

    不过在琼市坊中有一块区域恰恰是每到了这种时候就特别热闹——用餐区,或者说叫公共食堂。这地方其实很简陋,就是两排房子之间有一块空地,上面用布幔稍稍遮挡,天气晴好时露天,有风雨或气候过于寒冷时便拉起来,形成一个大棚子,总之就是和当前琼市坊的其它地方一样,处处体现出一种急就章的味道。

    不过这里的人气却极为旺盛,棚子下面一排排安置着长条桌和板凳。此时每个位置上都坐了人。旁边还有不少人居然是蹲在地上,却一样捧着饭盆稀里呼噜吃的很开心。偶尔有人吃完了收拾碗筷离开,旁边就立即有人补上,几乎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

    食客们用餐的方式也和外面寻常食肆大不一样,并不是坐下后点餐,而是先在旁边作为厨房和备餐的房间窗口那里缴费——十来个铜钱,或者是某种类似代币的竹牌子,这里也是琼市坊中唯一不强制要求使用银币的地方,因为太廉价——然后便在旁边排成一排的若干大木桶中任意挑选几个菜肴,一大碗白米饭或是两个白面馒头,最后是一份汤,然后就自己找地方吃了。

    在用餐区的入口处,几个大字在一面布招上高高飘扬:

    “十文吃饱,廿文吃好!”

    倘若是后世之人,过来看到这一幕必然感觉非常熟悉——没错,这里实行的乃是快餐店制度,一切只求简单,快捷,以及便宜。客户在这里只需要花费十文钱便可以吃到一顿包括热菜热汤在内的简单快餐,若是再愿意多花十文,就可以加一个类似于红烧肉这种大荤了。

    相对于这个年代北京城的平均物价,这价位其实不算太低,但也绝对不贵,京城里一个普通平民劳作一天,赚个二三十文,正好可以在这里吃两顿饭。

    这里原本只是琼市坊中专供内部工作人员休息吃饭的地方,但每次开放时都会有大批顾客要求在这里“蹭”一顿,而人家也讲的理直气壮——咱又不是不给钱。就是图你一个方便快捷么,况且菜品也确实不错。

    于是后来干脆对外营业,生意立马就变得无比火爆。琼市坊周边本来有不少大小餐馆的,这下子除了那些上档次,与快餐店不构成直接竞争的,其它原来红红火火的小餐铺子一下子全都没了生意。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不长,因为琼市坊中很快就发现,他们实在提供不了那么多份餐食——主食副食调料都不缺,但是没那么多人手去做。于是他们改变经营思路,把周边小食铺子也一并引入进来,采用委托和连锁模式,这才终于能够扛得住天天爆满的快餐区人流。

    但也只是在目前阶段能顶得住而已,在他们内部的商业分析和预测报告上,这部分人流和交易量的增长趋势是那么明显,以至于就连陈大雷这个不太懂短毛那些商业理论的总经理也能看出:必须要扩大经营规模,否则很快又会陷入到先前顾客太多,支应不过来的窘境中间去。

    “目前主要是有两部分比较紧迫:一是场地,二是燃料……大米白面什么都还好,反正有南方支应着,可以从天津那边源源不断走水路运过来;蔬果干菜之类,好东西咱们自己从南方运,大路货花点钱到城外各家庄子上采买,也能配得上,但是烧的东西不可能走这条路啊,全靠外头运就太贵了。”

    “另外就是作食行的,终日间油烟弥漫,味道大得很。距离其它商货铺子肯定是越远越好。现在已经是放到坊市最边缘了,但还嫌太近,布匹和绸缎那些部门已经提过好几次抗议了。如果规模再扩大,估计那边的部门经理都要起来造反了。”

    ——内部例会上,陈大雷正捧着综合计划书向他的几位顶头上司,或者说是来自琼岛本部的几位“钦差大臣”作汇报。这几位“钦差”都是女性——安娜是持有茱莉的委托书,算是正儿八经作为那位忙着生孩子的霸道女总裁之全权代表,前来视察贸易公司北方分部的。而朱月月则是以财务总监的身份前来核对账目,检查财务。另外胡雯,王娇娇和苏暮雪作为贸易公司的大股东,身上也都挂着理事,监事之类的牌子,坐在这里听他汇报还真是叫名正言顺。

    只是名头虽正,真正处理起事务来,还得看实际本事。这几位“钦差”中也就安娜对贸易公司的实际商业运作状况了解多一些,可她之前也只是个大小姐啊,所学到的商贸知识都是朱莉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所谓“现代经贸理论”,要不就是当年在意大利家族中耳闻目睹的一些相关内容,跟大明京城的商贸圈实在搭不上边儿。

    而胡雯等人就更不是这块料了,况且她们来京师也不是干这个的。这时候坐在这里更多是为了帮安娜壮声势而已,听陈大雷居然拿具体问题出来咨询她们,胡雯先是稍稍皱了皱眉,然后问道:

    “是否一定要扩大规模呢?就保持现在的态势不好吗?”

    “如果这样的话,要么提价——快餐的最大优势就没有了。要么只能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但那样一来势必得罪很多顾客。而我们开设快餐业务的最主要目地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争取个好口碑,为此还一直在向穷人免费施粥呢,搞到反被人骂就得不偿失了。”

    陈大雷脸上带着笑意从容回应道,于是胡雯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先放这儿吧,我们商议一下,回头给你个答复。”

七一四 新的合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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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雷前脚一走,胡雯后脚拿起那份文件以及附带的若干资料,随便看了几眼,冷笑一声朝桌子上一丢。

    ——她虽然不懂贸易,但坐了多年机关办公室,对于办公室政治却是门清。陈大雷玩的这一手也不算稀奇——新派下来的大领导高高在上,两眼一抹黑。那下面人就弄点具体问题汇报一下,请领导出个意见,咱们遵照执行。

    ——做对了,那是应该的,你是上级么。做错了,不就可以看笑话了?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下马威。

    安娜还有点不太懂这其中奥妙,傻乎乎拿起那些文件和资料还想要仔细研究下呢,但胡雯却朝她摆了摆手,摇摇头。

    ——小样儿,老娘当年可是在省总工会的办公室里磨练出来的!每天除了喝茶看报纸之外就是跟人玩这种小心机。这几年无用武之地,还有点郁闷呢,难得有个机会施展长处,岂能轻轻放过。

    她朝安娜使了个眼色——瞧瞧大姐我是怎么处理的!便抬手拿起了桌上的内部通话器——这是由他们的电讯专家张安江张老师所主持的,恢复后世通讯能力工程的一项阶段性产品。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电话,因为某些部分还很简陋,只能用作短距离内的交流——问题是短距离人家用嗓子吼不行么?所以虽然工业部门做出了几套样品,在贸易部门那里却被直接判定为不实用,没有商业价值。

    不过这回来北京还是将其带上了,并且把其中一套安装在了琼市坊的内部——就算是拿来摆个派头也行啊。而胡雯对这东西就很满意——没电话那还能叫办公室么?哪怕仅仅省下两步路,也很好!

    摇了几下,报出个号码,等那边接通之后,胡雯仿佛面对面跟人交谈一般,脸上摆出个笑容,开口了:

    “喂,小林啊,忙啥呢?……啊,没啥事儿,大姐就问问你,你是不是还一心选择那位李小姐?……嗯嗯,还是她么?……嗯?没啥大问题,就是你知道的,人家是国公府门第么,要求难免高些……当然,当然,咱们这里本来都不差,你又算是个最出众的……放心,放心,这事儿交给我……谢啥呢,大姐本就是干这个的。”

    似乎要放下通话器之前,却又好像刚刚才想起来一样补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刚才陈总……对,就是陈大雷啊,他拿了一些资料给我们看,说琼市坊的餐饮部门好像遇到点困难……你也知道的,安娜她不熟悉这方面啊……哦?你知道了?你来处理?好好,那就这么说……对么,大家各司其职才好嘛……好,那就这样,再见!”

    胡雯放下话筒,摇响铃铛召来了外面的办事员,将桌上那一大堆资料塞给她,说一声:

    “这些全部交给林汉龙林经理……对,他正等着要呢。”

    ——便把这皮球给踢出去了。

    在周边几位女士满脸的钦佩表情中,胡雯伸个懒腰,轻松笑道:

    “所以说,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别推脱,可该分担出去的也别硬抗……明天英国公府邀请我们去逛园子,大家一起去啊!”

    众女哈哈一笑,便各自散去。胡雯转头继续忙她的红娘大业,朱月月和苏暮雪向来是一起行动,到现在还秉承着小女生同出同入的习惯。而王娇娇和安娜……这两位绝对不可能走一块儿的,就算目的地一致,也必然要选择两条不同的道路呢。

    见安娜走了员工通道,王娇娇便索性绕到外头,从公共区域通过——他们这办公区外面环境很好,假山流水,亭台池榭,基本上就是一座传统园林,员工有暇时可以在外面走一走,坐一坐,也便于陶冶身心。

    当王娇娇带着助理绕过九曲桥,经过一条回廊时,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假山亭子里似乎有人在看她。转头望去,却是一个身穿长袍的明朝儒生,见被她注意到了,当即双手合握,长揖为礼。

    此地虽然是办公区域,但外面顾客如果有身份高的,经常也会被请进来坐一坐,休息休息——毕竟这个社会是分阶层的,让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客人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特别优待,也是生意经中的一项诀窍。

    故此王娇娇对于此地出现一个明朝读书人并不意外,她也不是那种羞答答不敢见人的性子,当然也没必要正式回应。于是便稍稍点了点头,算是不失礼数,然后就带着助理自顾自离去。

    走出花园,回到办公区内部后,王娇娇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但见身边小助理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便吩咐道:

    “好吧,那小红你就去打听打听,那个书生是谁?”

    ——她原来的助理是吴尚宫,可是作为前宫廷女官的吴尚宫如今回到北京城里,那就好比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啊——能发挥的作用太大了,光给她一个人做助理岂不可惜!于是吴尚宫如今是被胡雯特聘,给借去忙工作了。

    而王娇娇也只好用她那个新收的女学生担任助理,也算是临时培训提前上岗。不过这个名叫小红的姑娘倒是很机灵,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至少,在帮自家姑娘……恩,没错,王娇娇就喜欢助理们这么叫她,哪怕她已经梳了妇人髻……打听消息传播八卦这些方面还是挺管用的。

    听得王娇娇问起,小姑娘答应一声,便迅速消失在办公室的文员人群中,没多久又返回来,脸上却满是激动之色:

    “哎呀呀,小姐……哦不,姑娘,那位老爷可是了不得,他是来自翰林院的大才子呢!听说是首辅周老爷的门生,好像以后外放时也打算去南方,所以最近跟咱们走的很近,常常来琼市坊这里拜访。”

    “哦……”

    王娇娇略略抬了抬眼皮,听小红继续说道:

    “……两年前才中式的,会试第一,殿试第二!皇帝老爷钦赐……叫什么来着……啊,记起来了,是‘正大博雅,足式诡糜’八个字!他是新科的榜眼老爷啊,差一点点就是状元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那些明朝的女孩子来说,她们自己不能读书,嫁个读书人便往往是生平所愿了。而“状元郎”这层读书人中最高大上的身份,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那更是不用说了。

    榜眼比状元低了一级,但在诸如小红这种乡下姑娘看来,也一样是天上的人物了。

    不过王娇娇却没啥感觉,他们琼海军如今在京师主要走的勋贵路线,即使结交读书人也都是找的历史名人,跟纯粹科举起家的翰林院系统没啥联系。况且按照团队中那帮男人的说法,明末的读书人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大明帝国正是在他们的败坏之下才灭亡。王娇娇对政治没啥兴趣,但在这方面,倒还信任那帮人的眼光。

    见那小红却十分激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王娇娇忍不住逗她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把你送给他可好?”

    “啊呀呀……那怎么行,人家已经成婚啦,还是皇帝老爷特旨赐假归娶呢,听说这样的事情,咱们大明朝开国以来都只是第二次……真是光宗耀祖啊,那位小姐这辈子也算值了……”

    见小姑娘脸儿绯红,双手捧着脸颊,完全沉浸到一个明朝女孩子所能想象到的最风光,最幸福场景中去,王娇娇不禁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轻笑道:

    “哟哟,还想做正头娘子啊,小丫头心倒挺大。”

    “诶,别摸头,好容易才梳理整齐的纂儿……不是姑娘你们平时总说,女人这辈子绝不能做妾的么!正房是人,妾只能算物品,碰上厉害的大房,任打任骂任卖……好可怕的。”

    ——看来小丫头过来时间不长,潜移默化之下已经受到她们很大影响了。这让王娇娇心中颇有自豪之感,笑着又在小姑娘脑袋上乱揉了几下,

    “没错,咱们小红以后肯定会身穿大红嫁衣,明公正道的嫁人……就算是状元郎也配得起的。”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此事便算是结束。不过,就在王娇娇起身离去时,小丫头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项最基本的情况尚未介绍。

    “啊,对了,姑娘,那位老爷姓吴,名字好像是叫做……吴……”

    …………

    “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先生,与钱谦益同为‘江左三大家’之一,娄东诗派的开创者,在中国文学历史上也算是很有地位的——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圆圆曲》,其中‘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后世大多数中国人想必都知道。”

    “周延儒推荐给我们的这两位人才,其实都是挺有名的。另外一位:张溥张乾度,也有其独特的历史地位——他是复社的开创者,明末最有名的学生运动领袖。至于文学上的成就么……唔,大家中学时都背过《五人墓碑记》吧?就这位老兄写的。”

七一五 新的合作(三)

    原以为周四更新过了,没想到有人说不算……可怜的存稿君啊,注定是成长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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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某个小丫头杂七杂八去打听来的一些信息,郭逸这边,结合了那本“历史金手指”的内容之后,对于周延儒周首辅推荐过来的这两位大才可谓是有个全方位的了解——包括他们将来的成就和结局也都清清楚楚。

    当然,在这个时空,他们的结局肯定会和原先历史有所不同。不过,参考他们在原来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在那段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大势之下的举动,却可以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有一个比较确切的了解——随着他们越来越多的干涉历史,改变历史,那本“历史金手指”记录的最大作用,估计也就在于此了。

    随着郭逸的介绍,在座几人也开始纷纷议论:

    “吴伟业还不错,才华确实出众,气节么……虽然后来迫于形势降了清,但临死前宁肯要求穿僧袍下葬也不穿清朝官服,在那时候的大环境下也算可以了。”

    “张溥这个人……就有点不太好琢磨了。此人聚众闹事的本事可厉害啊!还没有功名的时候便组织苏州市民打跑了锦衣卫缇骑,组织市民搞暴乱,为了冲击衙门不惜纵火烧城……在明朝都他娘的敢这么搞,若是到了我们那个社会氛围中还不得上天啊!……行动能力太强也不好。”

    “他的野心太大,政治主张又太狂热……据历史书上记载,说他后来居然以阴私之事威胁其座师周延儒,要求后者按照他提供的名单提拔官员……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别的不说,私德上恐怕就有些问题吧?”

    “所以他最后的结局是暴病而亡……据说是被周延儒派人毒杀,这倒挺符合那位首辅老爷的性格……张溥这个人,历史书上的评价较为复杂。但史书本就不可全信,咱们还是先接触一下再说吧。”

    ——众人一番谈论下来,对于吴伟业,大家的感觉都挺一致:就是那种标准的传统儒家文人,文才不错,爱国忠君,内心想要做个好人,但性格较为软弱,政治才能一般般,在压力面前会屈服——基本上可以看作一个年轻版本的钱谦益。

    而对于他的使用,大致上也就跟对老钱差不多——可以尽量支持,将来估计会是个不错的中层官僚,或者是他们在大明帝国的又一位优秀代理人。

    而对于张溥,各人的评价就差异较大了,有人认为他胆大敢为,不拘一格,正适合用来打破这个旧时代,是个值得大力培养的人才。但也人觉得此人行事极端,翻脸无情,且野心极大,琼海镇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目标……就算下大力气加以栽培,恐怕也是养不熟的。人家照样会因为他心目中的“正道”而背弃你。

    “关键是这样的人三观已经固定,而且根本就不可改变啊,他绝对不可能放弃他的政治主张,而他的政治观念……肯定跟咱们有极大差异。就算暂时能在某些方面取得一致,将来也肯定分道扬镳。”

    说到最后,大家对他的评价还是“继续观察”。反正目前暂时还不需要真正考虑怎么安置这两位——这两人在翰林院的清贵位置上待得挺开心,暂时也还没到要外放的时候。周延儒也只是先让他们和琼镇诸位多多熟悉,为将来可能的合作增加渠道而已。倒没说马上就要让他们前往琼海军的势力范围。

    吴伟业是个老实孩子,既然座师这么说了,他也就常常来琼市坊中走动,平时和这边诸人交流之时也能看得出:他确实是尽量想要和这边拉近关系的。但那位张溥可就傲气得很了,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这边几人对他印象一般,恐怕与此也多有关系。

    谈论到最后,有人却又提起了另外一位:

    “说起‘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如今都是跟咱们扯上关系了,另外剩下的那一位,最近却也经常来琼市坊啊——而且是主动和咱们结交,很有投靠之意啊!”

    “哦?”

    众人一听都是颇感兴趣——江左三大家中最后一位龚鼎孳,在史书上的名声那可是糟糕透顶,所谓“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更有“流贼御史”之称,即使后来做到了清朝的刑部和兵部尚书,却依然被编入到《贰臣录》里——不过话说回来,所谓“江左三大家”都在这本名录中,倒也谈不上高下。

    但龚鼎孳本人的文才极佳,这一点倒没有人可以否认,要不然以他的恶劣历史风评,也不可能被承认为是明末清初时期,文学水平最高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一个让他史上留名的原因则在于他的未来老婆——顾眉顾横波,秦淮八艳之一,以善于交际著称。据说龚鼎孳不肯殉国而一心向上爬的动力,很大一部分也是来自于这位美貌夫人。

    不过如今的龚鼎孳还没这番艳福,他的原配童氏好端端在安徽老家待着呢,顾眉也还只是个十四岁小萝莉,没准儿正在南都金陵哪家红姑娘的院子里接受着“岗前培训”。就连龚鼎孳自己,今年也才刚刚十九岁而已,称得上小鲜肉一枚。

    但他已经考中了进士——就在刚刚结束的,崇祯七年的会试中一举中式。名次虽然不算高,只是赐三甲同进士出身,但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进士,哪怕是在文风鼎盛,进士迭出的安徽,那也绝对称得上是天才了!

    少年得志,文采斐然,此时的龚鼎孳,任谁都会将他看作一个大有前途的明日之星。而他也确实展现出了与历史记载相符合的“灵活性”——像他这种三甲同进士,一般来说都是给个七品官儿,踢到外地去先当个几年知县再说。

    历史上龚鼎孳是给打发到了湖北蕲水,干满两任六年,至崇祯十二年才回任京师——在回京师途中经过金陵,结识了顾横波。但在这个时空,他显然不甘心于这个任命。主动前来琼市坊,与如今正当红的琼镇短毛结交,其意图也非常明显了。

    ——他想去南方。

    …………

    抱有这种念头的其实并不止龚鼎孳一人,在这一届的三百来名新科进士中,大约有十几个人最近都常来坊市中转悠,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钱谦益或者周延儒派系的成员,受两位大佬影响才来结交的,像龚鼎孳这样,自行判断出跟着短毛日后必然前程远大的明朝读书人,还真没几个。

    所以无论他在历史上的名声有多么不好听,就凭他愿意主动向琼海军靠拢这一点,这边也不可能把他往外推,而且还要大力接纳。

    “好不容易啊,终于也有人愿意把我们当作一方庙门来拜,烧柱高香了……怎么着也得给点甜头不是?”

    到最后,在座诸人基本上都认可了这种观点。龚鼎孳的历史名声不好,无非是来源于他怕死,不肯为大明殉国,先后投靠了几家主子——但对于他们这帮现代人来说,龚鼎孳的这种行为并非不能理解。坦率说若是换了他们自己面临龚鼎孳的境遇,选择可能也差不多。

    另外就是史书上评价他耽于美色,贪图享乐,以妓为妻之类的私德,这些在现代人面前就更不算啥了——同样是面对“秦淮八艳”之一卞赛赛的追求,吴伟业一辈子粘粘糊糊的,暧昧要搞,情趣要玩,就是偏偏不肯给个痛快话,最后拖得女方只好出家,变成了“玉京道人”,这在当时是符合社会道德的。但在穿越众眼中,尤其是他们中间的女性眼中,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相比之下,龚鼎孳头一次与顾眉相遇,就能果断下定决心,不顾物议将其娶进门,后来也确实给了其正妻待遇,连诰命都给她赚到了——大清朝的诰命。明朝的是由原配童氏夫人接着,大清的就让给她顾太太了。

    但无论如何,顾眉在秦淮八艳中算是结局比较好的一个——相比年少早逝的董小宛和李香君;无奈出家的卞玉京;以及虽然曾被国公爷赎身,却还是老无所依,死于娼门的寇白门;嫁入钱家最后却被逼迫自杀的柳如是;甚至曾名动天下,号称连江山都为其倾覆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最终却依旧无名无份,默默消逝于昆明五华宫中的陈圆圆……龚鼎孳做为男人,好歹给了顾眉一个安定的家庭,让她最终能够以一位贵夫人的身份老去,也算是达到了当时女人所能想象的最圆满结局。

    有鉴于此,在座的这帮现代人对于龚鼎孳观感还真不差,尤其是几次在琼市坊中亲身与其交谈之后,觉得这位小帅哥风趣灵敏,同样是读书人,他的说话行事比吴伟业还更要符合现代人秉性一些。

    所以给他一个好点的前程倒也没人反对。

    “汉龙,回头再去跟周首辅谈谈新的合作事宜吧。十几个新科进士,外加一批从东江军分离出来的武官……大明朝这回可向我们这边掺进了不少沙子呢。”

    面对旁人略有深意的调侃,林汉龙却是毫不介怀,呵呵一笑:

    “是他们掺沙子进来还是我们和平演变过去……嘿嘿,可就要看咱们双方的洗脑能力如何了。我对此是很有信心的,你们呢?”

七一六 新的合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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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托老朋友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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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汉龙的计划中,琼海军与周大首辅的合作绝不仅仅只限于政治一方面。事实上,自从他上次含糊表示可以与大明在经济方面采取与天津港开发相类似的合作方式后,周延儒在这一方面极感兴趣,已经找机会催问了好几次。

    在稍稍吊了对方一阵子胃口之后,林汉龙也打算拿出个实际点的项目,免得对方以为他只是在放空炮。至于项目的内容……明朝当前状况:地主看来是天灾**;官僚看来是刁民蜂起;到了文人嘴里则是民不聊生;可在他们现代人眼中,那当真遍地都是好机会,要抱个金娃娃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正巧胡雯踢给他的那个皮球,林汉龙就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短毛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当天晚上,陈大雷总经理便接到通知,过来与林汉龙,郭逸两人碰了个头,共同商讨琼市坊下一步的发展事宜。

    男人之间说话就要随意得多,三人在办公室里弄了点小酒,又去食堂要了几个下酒菜,先小酌了几杯,等气氛起来之后,郭逸便开口笑道:

    “我说,老陈,你这个下马威可给的不咋样啊。安娜是外国人不通咱们国情,胡姐他们又不管经济实务的,你把那些具体麻烦事推过去,最终不还得扣到我们头上——还不如一开始就来找我们呢。”

    陈大雷也知道这几位虽然年轻冲动,却不是好糊弄的——琼海军那帮人虽然才干有高下,其中最优秀的几个并不在这里。性格上也各自有些弱点,可能站出来代表集体活动的毕竟都有些水准,绝非寻常不通世事的纨绔子弟可比。

    当下也不申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自罚一杯,然后才苦笑道:

    “若非确实没法子,我也不会求到那几位姑奶**上……实在是不好办了啊!为了烟熏火燎的事情,绸缎布庄的几个掌柜……啊,经理,几乎天天都来找我吵。说我们这个食堂若不挪地方,他们生意就没法做——布料都染上味道了,还能卖出什么价钱?而食堂本身呢,也见一次抱怨一次——没东西烧了,我们快把京城市面上的石炭都给买光了!”

    北京城每天要供应大量居民的燃料,周边树林又不多,光靠传统木柴肯定是不够的。故而石炭,也就是煤在很早以前便成为京城住户的重要燃料之一。从门头沟地区采掘来的煤经过阜成门进入京师,为此在阜成门上还雕凿有一朵梅花,以通“煤”字。

    不过在这个时代,煤炭的使用面还不太广——这年头的开采和运输能力都有限,单纯煤块本身也不容易点着,作为日常家庭使用并不方便。京城里头有钱人家都是用的木炭,穷人家则还是自己去捡拾不花钱的柴草,只有“中产阶级”才会去煤炭行买煤使用。但大明朝的“中产阶级”实在不算多,哪怕这是在帝国的首都京师,能够称得上“中产”的官吏商户之类撑死了也就几千家,原本对于煤炭的消耗量也不算太大。

    可琼市坊的横空出世就一下子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不仅仅是食堂,提供热水和供暖的中央锅炉房更是耗煤大户。琼市坊开张半年多,京城煤价已经上涨了足足五成。即使这样,那几家煤炭行老板还是看见陈大雷就躲——不是不想做他生意,实在是他们手头快没存货了。哪怕陈大雷从来不讲价,任何时候都是直接挥舞着大卷大卷的银元开口说话,那些炭行老板还是只能陪笑婉拒——谁还能看见大笔的银子不想赚么,可实在是没货啊!

    ——这些炭行以传统方法开采和运输的那点供应量,怎么可能满足得了琼市坊中,那种完全是后世现代人习惯对燃料的使用方式!哪怕是整个北京城的煤炭行联手起来,也还是顶不住。

    琼市坊提供给员工的福利,除了吃饭以外,另两项极受欢迎的便是宿舍里有供暖,以及天天都开放的公共浴室了。供暖也就罢了,人多挤挤也能凑活。可洗热水澡真不是简单能做到的。

    后世有些人总说古代人不爱洗澡,其实只是没那物质条件罢了。数九隆冬时节,忙得满身臭汗却每天都能洗个热水澡,这种好事谁不想要?京城之中,除了琼市坊以外,还能有类似条件的另一家单位,大约也只有紫禁城了。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要求将公共浴室和食堂一样对外开放,只是限于燃煤实在不足才一直卡着。但即使如此,包括员工家属,生意伙伴,以及附近街坊邻居等“关系户”过来“蹭”澡的已经不在少数。甚至就连京城六部六科,锦衣卫,顺天府衙门中的低阶官吏们,如今也常常携家带口的光顾这里——政府部门条件比不过大企业,这种现象居然能出现在明朝,也算是异数。

    “现在是天气渐渐暖和了,浴室不必天天开,供暖也可以慢慢关闭,咱们的存煤只需要供应食堂,还能坚持个把月。但之后如果再没有补充,那可真顶不住了!”

    陈大雷苦笑着向这边两人交了底,而林汉龙和郭逸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笑意。

    “北京这边,他说是缺煤……”

    “嘿嘿,我小时候有亲戚家就住在门头沟那边,京西矿务局在当时可是第一流的好单位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往里头钻的。”

    陈大雷有些莫名其妙的听着两人交谈,而之后当那两位拿出京师地图,在城西门头沟的地名上指指点点时,他终于有些听出味儿来了。

    ——这两位来自南方,以往也从来没关注过京城石炭行业的短毛连想都没想,就非常肯定确定以及断定:京师所用的煤炭必然都是出自门头沟那边,而且在其地域下面,必然还埋藏着大量矿藏。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那些矿现在是谁在经营着,便已经在商谈如何将其挖出,以及运输到京城里来。

    “从地图上看,京城水系也联通门头沟,这样我们今后的煤炭运输,以及前期设备输送等事宜可就要方便得多了……你觉得我们直接向工业组申请两台蒸汽机如何?”

    “两台估计都不一定够……不过先满足前期需求再说。只是咱们这地图不知道准不准哪?毕竟是后……画的,还要去实地勘探一下才好。”

    两人嘀嘀咕咕商议了一阵,这才终于想起陈大雷来:

    “啊,老陈啊,明天你就跟那几家煤炭行的老板碰个面,跟他们商量商量——我们收购他们的煤炭行。”

    “啊?”

    陈大雷没想到这两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要吞了人家的生意?这年头经商的哪个不是经过几十年奋斗攒下的一点家业,甚至许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两位嘴巴一张便要抢过来,你是短毛你有钱有势也不能这么干吧?

    见陈大雷的脸色不对劲,对面郭逸才注意到可能是自己用词不当,连忙笑着转圜道:

    “诶,别误会,我们并不是要抢人家产业。而是希望向他们投资,把他们的生意买过来——是我们给他们钱,而不是相反。”

    ——这听起来才象是短毛的风格么,陈大雷心头略微放松,但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摇头:

    “如今世道不宁,纵有千金在手,亦不如细水长流的有个营生放心——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纵使我们肯出高价,他们恐怕也未必肯卖。况且,我们自己又不懂这行的,需要用煤多花些钱去采买也就罢了。那几家也都说等开春以后就要多雇人手了,咱们又何必非得去买下一家炭行,去跟他们抢这碗苦力饭。”

    看来陈大雷还是做了些工作的,不过限于眼界,效果终究有限。林汉龙就缓缓摇着头:

    “靠他们人工采掘的原始方式,雇再多人也不可能满足我们的需求……动力煤是个关键行业,肯定要我们自己控制住。你去跟他们谈,就直接告诉他们:我们琼镇介入这一行势在必行,而一旦我们进入,以他们当前的产量规模,到时候肯定是会被挤垮的。”

    “但这并非我们所愿——是我们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我们的产量必然极大。所以我们希望能彼此合作,让他们也加入到我们的体系中来。这样他们以往在这一行业所积攒下来的经验和渠道还能发挥些作用,而不是单纯作为竞争失败的对手被赶出这一行业。”

    这话说的当真可谓狂傲之至,但陈大雷却绝对不敢以狂言视之——因为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实:在盐业行当。

    ——当初琼海盐进入大陆市场的时候,短毛也是采用了类似的策略:尽可能与当地原有盐商合作,为此不惜让出相当利润给他们。但天下总有那种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觉得短毛这么让利肯定有阴谋,坚决“不上当”,始终拒绝与其合作——然后便被毫无悬念,无声无息的挤垮了。

七一七 新的合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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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又把这段文字放在了正文,没办法,放文后好像没啥作用。但大家放心,三千字以上正文绝对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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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们也曾想用种种办法反击,但在琼海盐绝对碾压性的优势之前,却连个浪花都没能激起——本来么,一边是要靠烧柴煮海,消耗大量燃料和人力才能煮出来的籽粒盐,和另一边晒晒太阳,竹篱扒一扒就能大批收成的日晒盐,这数量和成本怎么竞争?天然的绝对劣势,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啊!

    陈大雷刚刚加入贸易公司体系时,也参与了公司盐业系统在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极其深刻。而现在林汉龙的口气,分明是表达了这样的意思:煤行将是下一个盐业。

    果然,接下来他又听郭逸道:

    “在大明朝,想要长期开采地下矿藏,肯定绕不过官府去。我们要大规模开发门头沟的煤矿资源,势必要和大明朝廷合作——老陈你去跟那些炭行老板谈的时候,这句话不妨也告诉他们,以后没准儿还能混个皇商什么的。”

    陈大雷听到这里却是苦笑不已——你们短毛自己不怕官府,便以为人家都是这样?其实作为商人,最怕就是官家牵扯进来,到时候嘴巴一张连生意带产业一起吞掉,那才叫哭都没处哭去。

    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苦笑,林汉龙便知道这位又想岔了,只好再补充道:

    “别担心,和大明官府的合作,有我们贸易公司顶在前头。官府真要打坏主意,也绕不过我们去……若是他们实在不放心,咱们这儿还有个建议。”

    他朝郭逸使个眼色,后者走出门去,片刻之后拎着几块黑黢黢的东西进来

    “那些炭行老板做了这么多年煤炭生意,想必有不少碎煤渣存货吧?”

    “有啊,几乎每家堆煤场里,都剩了几大堆的碎煤,最多一家地上都积了一尺来厚,那东西可实在不好卖。”

    陈大雷随口回应,同时注意力不由自主的便放在了那些古怪东西上——黑色的,圆形,上面还有很多孔洞,他用手指捻了一下,便看出是什么了。

    “这是……用煤粉做的?”

    “嗯,还掺杂了泥土,八成煤粉两成黄泥,加水搅拌用模子定型晒干即可,非常简单……哦,这叫蜂窝煤,或者叫煤饼也行。配合专用炉灶,是非常好的燃料,尤其适合家用。”

    郭逸毫不在乎的报出了配方和制法,倒让陈大雷有些惊讶,心说你们倒不怕被人学了去。但随后郭逸的话便让他明白了原委:

    “你明天去和那些炭行老板谈,可以先把这个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他们——我们这里有全套的模具,以及配套用的炉灶,简单易用而且绝对不愁没市场。你可以跟他们说,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跟咱们合作,我们都可以先出钱把他们的库存碎煤买下来——就按原价。如果他们愿意加工成煤饼卖给我们那更好——我们仍然以正常的煤价买入。”

    “哦?”

    陈大雷心中一动——刚才郭逸说得很清楚,这东西是八成煤两成泥,也就是说如果做成煤饼卖的话价钱就能平白上升了两成,至于挖泥成型之类的体力活,在这个时代的商家眼中根本不算啥成本。尤其那帮做石炭生意的,谁家里没百十个壮劳力小伙子呢。

    对于这种“蜂窝煤”的效果,陈大雷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的。不过之后,当他跟着郭林二人去外面看了蜂窝煤的燃烧演示——包括用几根稻草便能引火点燃,到配合着专用的小煤炉煮饭,炒菜,烧开水等一系列操作,尤其是号称一块煤饼就能“封火阴燃”保持一晚上不熄的优势,立即便让陈大雷意识到:这是一门可以长久做下去的生意!

    ——开门七件事,柴可是排在第一位的。任你权势滔天,富贵至极,家里只要开火就必须得持续不断购入柴火燃料。以前人们不爱用煤炭,是因为嫌它脏,引火慢,虽然耐烧也算个优势,但作为家庭来说,除了冬天取暖外,往往并不需要烧那么久。所以煤炭作为日常燃料一直没能推广开来。

    但是这种蜂窝煤却几乎完美克服了普通煤块的缺点,而将其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按照短毛给的定价:一块才一文到两文左右的价格,一天烧四五块最多不过十文钱,普通民户完全能承受得起。最关键是这玩意儿天天都要烧,家家户户都用,这便是一笔细水长流,永不断绝的好买卖!

    “这个……咱们自己不能做么?”

    陈大雷首先想要自家吃下,但林郭二人却都笑着摇头:

    “没必要的,这东西就是因为太简单,做起来又太方便,很容易被人学了去。而且它也没什么门槛,任何人只要去买些碎煤渣,弄个模具,有把子力气就能自制,形成不了垄断,价格利润自然也提不上去。我们自己做意义不大。要说卖的话,咱们其实可以卖这些东西……”

    他指了指那些铁模具和小煤炉之类,以及相应尺寸的锅盆灶具……陈大雷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哈哈一笑:

    “懂了,咱们还是做独门生意就行,没人能抢得过。”

    有了这道王牌在手,再去跟那些石炭行老板谈判时可是有把握多了……想起明天的会晤,陈大雷心头略略有几分得意。

    其实按照大明朝通常的习惯,这种聚众议事之会少说也要提前个十天半月的通知过去,才好知道人家有没有空么,岂有今天才打招呼明天就要碰面的道理——人家万一另有安排呢?短毛按照他们自己的行事节奏来办事,很多地方未免自说自话。

    不过刚才郭逸开口时陈大雷敢答应下来,也是因为他确有把握——无论那些炭行老板有没有事,自己一张帖子递过去,人家必定要放下一切过来拜会的。这便是他陈大雷陈总经理如今在京城商圈中的地位!

    咱可是跟紫禁城大总管,当朝阁老都能谈笑风生的人!几个区区石炭行老板,自己亲自去跟他们碰面谈生意,这已经是给大面子了。本来郭逸说让他收购那几家炭行,陈大雷估摸着自己若用点手段也能办成,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但如今既然短毛开出来的条件极其优厚,又给了他那么一件好产品做敲门砖,若再说搞不定,那自己这陈总经理的脸可也没处搁了。

    “行,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一定把那些炭行都拿下来。别的不说,先把他们积存的碎煤统统买下,做成煤饼的话,大约还能顶上几个月。”

    陈大雷打了保票,于是煤炭的问题就此解决,接下来,就是地皮的问题了。

    …………

    说起地皮,恐怕就是短毛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如果说陈大雷拿出煤炭之事上报还有几分是为了给那位前来检查工作的“安副总”一个下马威,给她找点麻烦的意思。这地皮不足,施展不开的麻烦,还真不是他能解决的。

    琼市坊当初的选址,一方面是因为陈涛的住所,也就是所谓“琼海镇驻京办事处”设在了南门天主堂附近,于是就觉得把市场也放在这一带比较好。另一方面,也是当时这边恰好有那么一块地皮比较合适,正好原主打算卖掉,便顺势拿下。

    其具体位置是在宣武门里,阜财坊南侧,隔一条街便是达官贵人居多的大小时雍坊。其本身可算是“商业区”——光从附近地名也能看出其特性:铁匠胡同,手帕胡同,头发胡同……等等。原本就是手工艺者扎堆的地方,算是很不错的地段了。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这世道不好,生意越来越差,原主支撑不下去也不会卖房子。又偏偏由于这房子附带了一个非常大的场院,房主舍不得白白送出而不肯卖低价,拖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是被初到京城的琼州短毛以“老子不差钱!”之派头将其拿下,顺带着连相邻几处房产也一并高价买下。

    当时帮他们跑腿的陈大雷还觉得这帮短毛做事情未免太没成算,就算你猛龙过江跑京城来开店铺,也不至于要圈那么大的地皮吧?简直都够做校场了,谁知才一年不到,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时没买更多一些!那时候明明还有几家周边铺子也是一并谈的,只是嫌要价高了,最主要是内心觉得真不需要那么多空地,便没再谈下去。

    当时可没想到生意会做这么大,而现在再想去收购?——托他们琼市坊的福,这一带的热闹繁华已经是京城之冠,那几家原本半死不活的铺子现在生意都好得很,人家不肯卖啦!

    当然真要动用官面上的关系,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倒也不是拿不下来。但陈大雷这人毕竟还有点底线,不想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况且看短毛们素来的行事风格,他们多半也不会同意用这种方法的。

    那就只能靠钱硬砸了?这可就是个无底洞啦——看着正在研究地图,讨论对策的郭林二人,纵然明知道这不厚道,陈大雷心中依然忍不住隐隐升起来一种看人吃瘪般的快意。

七一八 新的合作(六)

    谁知道那两位大爷根本没去看那几家私人地产,对着地图研究了一阵子,他们直接把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琼市坊南边不远处,最大的一块空地上。

    “这地方不是还有很大一片空地么?咱们把它买下来吧。”

    陈大雷探头过去一看,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这……这个恐怕买不了。”

    “嗯,为啥?”

    “那里是驯象所啊,朝廷驯养大象的地方,成祖爷年间就有的衙门,岂是吾等商户可以觊觎!”

    饶是陈大雷早已经习惯了短毛的不靠谱,这时候也不禁又生出一种以头撞墙的冲动,这两位大爷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

    事实证明——人家很清楚:

    “啊,官府的地皮。看来跟大明朝的合作确实有必要继续深化下去了。”

    “驯象所是归礼部管理的吧?钱谦益的地盘,应该比较好说话。不过周延儒那里肯定也要打通关节才行。”

    “还需要设计一个合适的谈判策略……嗯嗯,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

    林汉龙主动接过了这项任务,但之后两人却又对着那张地图开始嘀嘀咕咕:

    “没想到明朝时的北京城这么空旷!外城几乎就是空的不说,连内城里头也到处是菜地!”

    “好多黄金地段啊!若是到了咱们那边……”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跟老周老钱他们谈……如今的顺天府尹是谁?”

    “好像顺天府是经常换人的,还不如去跟锦衣卫老骆合作,他那位置只要不出岔子基本是终身制……要说对京师的管理权,锦衣卫其实占大头。”

    两人叽叽咕咕的交头接耳了一阵,又点着地图挥斥方遒,说了一些诸如“这块地皮我知道,当初一个亲戚还打过主意,拍卖时被刷下了,后来成交价算下来光楼面就要八万一平,如今是在种大白菜”之类的怪话。

    旁边陈大雷只听得莫名其妙,但他跟这帮短毛接触久了,对于他们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也算早有领教,反正这帮人在正经事上一向很靠谱,时不时冒出几句奇谈怪论也就无所谓了。

    果然,等那两位老兄聊完了,他们便给了陈大雷一个很正式的答复:地皮的事情他们来解决,你先专心把那几家石炭行搞定就行。

    有了这句话,陈大雷就放心了,他神态轻松的告辞离去。琢磨着明天该如何去对付那些炭行老板——毕竟要收人家买卖,而且还是突然袭击,肯定不是一件简单事情,必然会有一番波折的。

    至于这边,郭林二人在继续商讨了几句之后,便也分别去做计划,准备干一票大的。

    …………

    过了几天,林汉龙便拿出来一个初步计划,先给在京师的各位同伴看一看,然后便打算发电报回海南向委员会打申请了。

    作为贸易公司的代表,安娜首先看到了这份文件,但她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也看不懂林汉龙的意图。倒是胡雯,虽然同样对经济事务不太了解,但在看了林汉龙那份计划后,却皱起眉头,开口道:

    “小林,我看你们的意思,是打算在北京大搞产业了?”

    “是,先从煤炭行业开始,接下来还打算搞水泥厂和砖瓦厂。而根据庞雨他们在东北的布局,我军即使撤离旅顺以后,那边也仍然可以向京津地区提供大量优质木材。而一旦砖瓦水泥和木料这些基础建材能够充分供给……那咱们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很宏大的策略,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在北京建立起这么大的产业规模,和我们的总体路线是否符合呢?”

    “呃……”

    这句话还真把林汉龙给问住了,包括旁边郭逸也是,他们两人一心只想着扩大规模增加效益,倒是没考虑到此节——理论上,他们这帮人来北京的最初目标只是娶媳妇,娶完媳妇就要回南方的。

    没想到在这里混啊混的,忍不住便想要大展拳脚了——关键是这边各种条件真的太好了。作为大明帝国的京城,本时代最主要物流通道京杭大运河的主要服务对象以及终点站,无论在官方还是民间,京师这里都绝对不会缺乏市场和商机。

    而偏偏明朝人本身的商业意识和手段又极其落后,林汉龙和郭逸在后世社会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专业人士的,在这里却已经足够被视为经济奇才了。包括他们现在结交的那批人——官僚阶层,勋贵阶层,以及宫中大貂珰等等,全都是大明帝国政治生态圈中最顶尖的那一批……种种条件综合起来,在这里不发财那真是没天理啊。

    于是乎,琼市坊这个原本只是作为京城办事处和物资供应处的小站点,在不经意间却成长为京城商圈中的巨无霸。而为了维持它的生存和发展,不停扩张成为了最佳的,也几乎是唯一的方针。

    可是,当他们跟大明帝国牵扯如此之深的时候,整个琼海军的战略势必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别的不说,在天津和京师这里拥有了大量产业之后,他们以后再跟大明帝国打交道,还能动不动像以前那样大喊“登陆天津港,杀进北京城”了吗?

    ——当然不用了,因为贸易公司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可是,这真的完全一样吗?

    “……诶,照这样思路考虑的话,我们琼市坊能发展这么顺利,是不是也有明朝方面故意引导的缘故啊?周延儒那帮人搞经济不行,玩政治可全是老手!”

    漫画家王晨忽然插入的这句话,更是让会议室中一时陷入到寂静之中,大家互相看看,脸上都显出几分沉重之色。尤其是商贸系统的那几位——琼市坊这段时间的大发展,即使在贸易公司内部也是非常亮眼的存在,当然也是他们的最重要的成绩。但是如果被人解读为是明王朝故意放水的结果,那这份成绩可就要大大缩水了。

    沉寂了片刻,却是一向不掺合这些事情的王娇娇先开口——她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们还真是想太多——将来就算有什么麻烦也是委员会那帮人该考虑的,我们这里反正把工作做好就行了,这难道还能有错?”

    被王娇娇这么一点,林汉龙也立马点头:

    “就是!既然派我们到这里来了,那就尽量把这里的局面作大作强。后方要有不同意见,无非再上全体大会辩论罢了。这总体路线本就人为制定的,根据形势作出调整也很正常。咱们用商品打通了前往大明京城的道路,后方那帮人难道还非要用火炮再轰一遍才行?——你说是吧,郭委员?”

    在座众人中唯一的委员会成员郭逸只能无奈耸耸肩:

    “你们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啥呢——向委员会打报告的事情我来干吧,咱们这边还是照常运作就是。”

    “嗨,不错,有担当,这才像个管理委员的样子么。”

    林汉龙嘿嘿笑着夸了一句,之后大家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林汉龙这份计划——搞煤炭产业,搞建材行业,根据后世的经验来看,这两项绝对称得上是暴利行业。而即使在这明末时代,和衣食住行沾边的也不会没生意可做。

    ——北京城作为大明京师,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全天下有权有势的大都聚集在这里,照理说这京师里早就该塞满啦——就好像后世共和国的首都北京,才建国七十年不到,摊大饼都摊到了七环以外,将近一千公里周长的范围了。

    而作为大明首都的北京城呢?从成祖迁都到这里已经二百多年,不要说嘉靖年间才新扩建出来的外城,就是原本内城所在,也依然有许多大片大片的白地空在那里。不是说没人占——这些地皮大都是有主的,但占下来容易,有权就行。可真正要将其建设起来,那可是要花费大量真金白银的。

    这个时代的运输技术和建筑技术,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落后到极点的。而且花费还无比巨大——解席在辽东给尚可喜洗脑,说他砍一根木头拖到京城能卖到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并不完全是在忽悠他,那确确实实是京师木材行里的报价。

    当然这是指那些能做为梁柱主材的大木,可就算是一般杂木也并不便宜——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平民家庭,在孩子出生以后都习惯在房间屋后种上几棵树,等孩子长大成家要起房子了,树木也正好成材,便可以砍下来作大料,这便省下了最大的花费。至于墙壁多半是夯土墙,泥土遍地都是,自家有把子力气就成,屋顶用茅草芦席凑合,这些倒不怎么花钱。至于土地,那反而最不成问题,从来没听说造房子没地皮的——哪怕在京师中也一样。

    但如果是想要盖正儿八经用砖砌墙,用瓦铺屋面的房子呢?这花费可就大了去了——历史上魏忠贤重修三大殿,光向朝廷工部就报销了五百七十多万两白银,还没算天启自己的内帑投入。另一个例子则是《红楼梦》中贾府修大观园,花费了两三百万,把林黛玉父亲的遗产基本花光,贾府自己也差不多成了空架子。

    ——当然在这两个案例中,很大一部分费用是被贪污掉了。但这年头造房子的材料和工程费用极高却是不争之事实。林汉龙作为曾经的包工头,对此自然极为敏感,来到本时空以后也一直在大集体中负责工程方面事务,在这方面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

    所以,由他来制订扩大京城产业规模的计划,那无论起初途径是什么,最终的目标,肯定都是在这个明末时代恢复他的老本行:做包工头,搞房地产!

七一九 新的合作(七)

    一番内部讨论之后,大伙儿便各自开始行动。郭逸负责写报告发回海南,而林汉龙则很荣幸的得到了邀请钱谦益,周延儒两位大佬共饮下午茶,并“顺便”谈一谈新合作事宜的荣誉。

    ……滚烫的沸水在小火炉上“咕嘟嘟”的响着,新泡的茶汤也是香气浓郁,不过对于那两位大明朝中首屈一指的高官来说,这些东西显然都有些粗陋了。但他们倒是保持了极好的风度,很有耐性的看着林汉龙用一把铁钳,将粘土炉膛最下层已经烧完的煤饼捅碎拨出,转而从最上面又放了一块进去。

    “这就是你们打算推广的东西?看起来倒是挺实用,但也只有小门小户才用得上。大户人家,这一眼炉膛哪儿够。要一次烧起五六个炉子,可也未必比薪柴省多少。”

    钱谦益的养气功夫毕竟比周延儒稍逊一些,跟琼镇诸人关系也更近,说话便更少顾忌。心里怎么想的便直说出来——这一回林汉龙一封帖子,便将两位朝廷大佬请来会面,这么大面子,若仅仅只是为了推广这种小煤炉,那可太没意思了。

    对此林汉龙只是微微一笑,尚未回应,旁边周延儒却先开口笑道:

    “炉子倒也罢了,这煤饼却是有些意思的——加上二成黄泥,却反要比块煤更加耐烧,若能推行开去,岂不是说天下石炭凭空增添了两成?此功可不算小。”

    当朝首辅开口肯定,钱谦益也只好闭嘴,只是斜了对方一眼,心头暗道一声狡诈——这两位自从先后踏上了琼州短毛这条船后,在外人眼中是好到了能合穿一条裤子,就好像当年的周温组合一样。但他们内心中是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

    而林汉龙那边也仿佛完全不在意周首辅的赞誉,只是哈哈一笑:

    “这个毕竟只是生活用具,而且构造简单,看过的人自己就会做,难以保密。只能算是很有益处的小发明小创造,私人搞个小摊子还行,作为咱们与朝廷合作的内容就不太合适了——我们打算与朝廷合作的,还是在其本身……”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黑煤渣子,向周钱二人笑道:

    “北京城西郊的煤矿资源很丰富,我们可以在发展煤炭产业的基础上,逐步建立起一套初步的工业体系。而第一步,便是要确保能源的供应。”

    “目前民间采用的传统采煤技术,是在地表挖掘很长的斜向坑道,完全依靠人力从煤层中敲凿矿石,并拖运上来。效率极低,一个工人每天最多也就几百斤的产量。另外,由于地下水的存在,坑道一旦挖深下去,底部必然会积水,以传统的技术很难解决,往往只能放弃掉,转而另开新坑。除此之外还有个通风问题,传统上也是以自然通风为主,最多设一些竹筒通气管用于排除瓦斯……总体而言,由于工作条件太恶劣,危险性极大,只有那些实在走投无路的人或者囚犯才会下去挖煤,导致这一产业很难做大。以至于煤矿近在咫尺,却居然连北京城内的居民生活用煤都难以满足。”

    “所以你们就盘下了京师里全部的石炭买卖,是打算自己来做这一行了?”

    周延儒虽然贵为当朝首辅,对于京城市井之间的消息倒很灵通——陈大雷这几天的行动成果斐然,差不多可以说是把京师里干这一行的都吞并了。当然短短几天之内还不可能把手续都办完,但基本意向都已经确定下来。以短毛的威慑力,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戏耍他们。

    对此林汉龙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自己单独做,而是和大明朝廷一起做——周大人,钱大人,这便是我们与大明朝下一阶段的合作项目。”

    一边说着,林汉龙拿出几张图纸,将其展示在两位阁老面前:

    “我们将采用新式的机械动力进入矿井,全面取代传统的辘轳提升、水斗戽水和自然通风方式,井下开采也将以**爆破为主,这将大大节约人力,并提升工作效率。”

    见那两位只听得云里雾里,林汉龙也知道跟这些明朝官僚谈技术属于纯粹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当下也不再多啰嗦,直接给了他们一个最终结论:

    “在采用了全新技术和新的管理方式后,我们新建立的这家煤炭企业,其产量预计会比现阶段增加一百到两百倍左右——我是指当前京城里所有炭行产量加起来的总和。”

    “哦……这么多啊。”

    如此巨大的数字对比,终于让两位阁老大人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不过周延儒在略略思考了一下之后却又道:

    “挖出这许多煤来……京师里能用得了么?”

    见周延儒居然能马上想到产品销路的问题,林汉龙倒也颇为佩服——不愧是曾经的状元老爷,这头脑就是灵活,一旦接触到他们的思考方式,这么快便能举一反三了。

    当然,对于这类问题他早有考虑,就算周延儒不说他也会主动提起,因为这正好引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光保障城市居民用煤,肯定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但按照我们的计划,需要用煤的地方可远远不只是在供应居民上……实际上,到时候绝大多数煤产量肯定是我们自己吃下去了,因为我们下一步的打算是建立水泥厂,那才是消耗煤炭的大户。”

    他踩了踩脚下用素水泥铺设,再让工人细细用斧头一道道斩出纹路的斩假石地面,这种设计若放在后世绝对会被施工队骂到死——斩假石材料便宜,可极耗人工,让几个熟练技术工一天啥事不干,就拿把斧头在素水泥粉刷表面慢慢砍出类似石材的纹路?花的钱绝对比直接铺大理石还贵。

    可在此时此地,能用水泥铺地绝对是一种豪奢行为——这边所用的每一袋水泥都是千里迢迢从海上运过来的。相比之下花费的人工反倒不算什么。而周延儒果然也立即眯起眼睛,显出极感兴趣的表情。

    “开设水泥厂?也是要与朝廷合作么?”

    ——关于水泥的用途和特性他现在已不陌生,短毛在天津那里建设新港口时大量使用了这种极其方便快捷的建筑材料。无论是作为粘合剂还是拌合上石子骨料,用模板和铁筋加工异型构件,都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大明朝本身虽然也有伴桐油糯米灰浆之类相似的传统材料,但在成本和耐用性上与之相差太远。

    原本只是到那里考察“大将军号”新船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却在那里滞留到现在都没回来,其最大缘故便是与这水泥有关——他发现这东西对于修筑砖石建筑用处太大了。而当前大明朝军事体系的一个最主要组成部分,便是筑墙筑堡垒!

    张凤翼已经几次写信回来要求朝廷大量采购这种优质材料,好加强北方防线。只是这玩意儿和其它许多好货一样,在当前只有短毛才能生产。天津所用的水泥都是出自山东,琼海军在修建威海卫基地时配套建立的水泥厂,产量还算是比较大的。所以才能在基本满足威海卫本身的需求外额外供应天津港,但要说再提供给大明朝作为军事用途,那真满足不了。

    如果不是因为天津新港已经被王璞外包给了琼海贸易公司,修建工程全部是短毛负责的。张凤翼都想叫停那边的港口建设,把水泥全扣下来只供兵部使用。现在虽然做不到这一点,但弄些样品,搞清楚用法和特性还是不难的。

    所以周延儒也知道这东西对于大明朝廷的重要性。此时听见短毛居然肯在京城这里开厂子,还有可能与朝廷合作,那还不赶紧问个清楚!

    而林汉龙果然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可以啊,水泥制作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大量的石灰石,粘土,以及燃料。前两者到处都有,就是燃料问题不太好解决。一般来说在煤矿附近联动建设水泥厂,是比较经济而且常见的做法。”

    “那到时候这厂子里造出的水泥,朝廷也可以用吧?”

    兴奋之下,周延儒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颇为多余的话,而林汉龙依然只是微笑:

    “当然,商品生产出来就是为了销售的。我们相信以北京城的人口和消费能力,水泥厂将会有非常好的盈利空间。”

    周延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估计以大明朝廷的需求,即使建成了水泥厂,京师老百姓恐怕也还用不上。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口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既然建立起煤矿产业乃是在本地建立水泥厂的前提条件,那朝廷对此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更何况短毛还主动表示打算与朝廷共建,那就更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有了这种想法打底,周延儒很快便与林汉龙敲定了下一步合作的大致框架——只是些大的原则,细节肯定是跟要具体办事的人的详谈,堂堂首辅老爷才不管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呢。

    而林汉龙也趁机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私货——比如关于想要在城南再弄一块地皮的打算。涉及到大明朝廷的地产,一般人还真不敢胡乱打主意。不过短毛的面子毕竟够大,尤其在当前气氛下,就是周延儒也不想驳了他们的兴头。为区区一块地皮影响到朝廷办厂的大计。

    于是,在和周延儒,钱谦益细细探讨了一番之后,他们基本确定了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才能不至于引起京师官方和民间的反对。

    等一切商议停当,会面差不多结束时,钱谦益却忽然多问了一句话:

    “说起来,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小陈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陈涛啊?”林汉龙咧嘴一笑,“他最近确实很忙——他快要成亲了,正忙着筹办婚事呢。”

七二零 陈涛的婚事(一)

    妇联主任胡雯这段时间挺开心的——琼海号上又一位成员与本时代女性的爱情历程要修成正果啦!

    虽然陈涛和陈玥儿这一对并非此次“相亲团”的成员,那位美丽的准新娘是他们自己从南方带过来的,但这并不妨碍胡雯将此次婚礼看作整个相亲团好事将近的开端——在她的努力奔走与竭力撮合之下,相亲团全部九位成员终于确定好了人选。包括郭逸和林汉龙这两位原先都打算争取那位“明朝林妹妹”的,如今也是各自都有了目标,接下来,便是一个努力追的过程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上就可以把婚事确定下来,但无论胡雯还是那些相亲团的成员本身,毕竟还是不能接受完全的盲婚哑嫁,都希望能在婚前多接触一下,好歹有个恋爱的过程。而不是在办完仪式,有了夫妻名义之后才开始慢慢熟悉。

    同时,作为另外一方的那些勋贵家族,当然也希望能够借着平时走动的机会,对这些性格脾气都与以往传统结亲对象截然不同的未来姑爷们多多了解一些。故此对于短毛方面提出的,一些按照传统习俗来看比较“出格”的要求,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半推半就的装作没看见。

    故此胡雯打算借着此次陈涛的婚事,好好操办一下,把那些平时养在深闺,极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们都邀约出来,让她们亲身领略一下短毛的婚俗,也好帮她们打消掉一些难免存在的“恐婚情绪”——这是肯定会有的,毕竟就连后世现代社会中那些成年女性都免不了,何况这边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而陈涛和陈玥儿这一对本身也有不少想法,尤其是陈玥儿,作为一个从小信奉天主的虔诚教徒,又是在马尼拉那种西洋统治氛围下长大的女孩,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有不少小创意小念头的。其中许多哪怕在最疼爱她的亲爹陈大雷眼中,也是属于“离经叛道”的胡思乱想。如果是按“正常情况”,家里给安排的亲事,那这些念头也只能放在心底而已。

    但偏偏如今的陈玥儿属于“自由恋爱”,找了个老公却是来自于数百年后的世界,想法自然和这个时代的人截然不同。很多陈玥儿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不太可能实现的念头,在陈涛这里听来却是很正常,完全应该大力支持的。反而是他后世的一些婚俗习惯,在陈玥儿这里却不太被接受,只好默默缩回去,一切由太太做主——这一点倒也和后世差不多,仪式怎么办多半都是女方决定,男人只管掏钱买单就行。

    但总体而言,这对小年轻有商有量的,还是把结婚仪式和步骤给初定了下来,而胡雯一心想要借着这次婚事在京城的社交圈中“秀”上一把,也给了不少建议,并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许多事务。再加上其他穿越者同伴们,尤其是几位女士,又在其中添油加醋的新增了不少节目,当然费用也增加了不少。

    不过这一点倒不要紧——作为一百三十九人之一,陈涛也是拥有贸易公司原始股份的。他们这一百多人发展到今天,别的不说,“财务自由”肯定是实现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基本已经不必考虑经济压力。

    本来这一切其实在好几个月以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只是在把这些内容拿去给女方家长看时,在陈大雷那边卡了一段时间——本来么,自家从小宠到大的千金宝贝要被另一个男人领走了,和天下所有准岳父一样,陈大雷看陈涛肯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爽的。

    而现在,竟然连闺女出嫁的仪式步骤都自说自话,直接定下来之后才拿给他看,还尽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还拿他当亲爹么?陈大雷气得要死,当场就发了一通火,于是便耽搁了下来了。

    但终究耐不住陈玥儿慢慢磨——在这种事情上,只要是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到最后肯定只能让步。况且陈大雷最近的想法又有所变化,因为他前段时间在向以总裁代表身份前来检查工作的安娜作述职报告时,被后者挑出了不少错误。

    其实只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人家并不是刻意找他麻烦,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作为“钦差大臣”么,肯定要有点工作成绩的,总不能说到这边啥都没查出,这一趟纯粹白跑的,那也不现实。

    但在陈大雷看来,很多地方便是在存心找茬了,这心中自然难免便带了几分火气。

    ——这份产业是短毛创立的,人家也确实有真本事,若是换了茱莉在这里,或者哪怕换了任何一个“真短毛”,骂他再狠他也不敢有其它想法。但你个洋婆子算啥?不跟自己一样也是投效过来的么?只是因为嫁给了短毛中的那位西洋大夫,现在便与那几位短毛女同出同入,一切享受待遇都与那些“真髡”完全一样也就罢了,还想骑到咱们头上来?

    做梦呢!不就是跟短毛结了亲么,我是没这本事,可我家闺女有!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大雷终于在女儿的婚事上开了绿灯——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巴不得自家闺女赶紧嫁过去。因为按照与林汉龙,郭逸等人日常聊天中得到的讯息:一旦陈玥儿正式成为陈涛的配偶,那么按照他们短毛的规矩,她便可以被视为陈涛的全权代表,在许多事务上拥有了与“真髡”一样的权利。

    比如那位安娜小姐,便是作为杰克医生的家属身份,才可以代表他作为贸易公司的股东之一,成为琼海贸易公司的最高管理层人员之一。

    当然这需要短毛本人的授权,不过陈大雷相信以自家闺女的本事,拿到这个授权肯定毫无问题。到时候就让陈玥儿去跟那个洋婆子打交道——大家同样都是“家属”身份,看你还怎么拿腔拿调!

    …………

    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忙碌,终于到了正日子这天。一大清早,位于京师城南大时雍坊枣树胡同的陈家宅院里便是鞭炮齐响,锣鼓喧天——陈家姑娘终于要出门子了。

    说是出门子其实有点名不副实——因为她将要嫁入的那一家就在隔壁。其实两家根本就是同一地块儿上紧邻着,后墙上开道门就成一家子了——这道门也早已存在,陈玥儿自己都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

    但这一回当然不能走后门了,事实上前几天在晒嫁妆的时候便已经被街坊邻居们看了一回笑话——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从这边陈家抬出,吹吹打打的绕着小半个北京城转了一圈儿,然后又回到这里,进了隔壁陈家。

    今天一大早,又有许多街坊邻居来到这家门口,准备看看大红花轿往哪儿抬,可是让他们颇为诧异的是——并没有什么轿子,而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就是那种豪华漂亮的四**马车,每一辆都是金碧辉煌,且装饰的焕然一新。琼州短毛似乎把他们所有的四**马车都派出来了。

    其中最大,最漂亮的那一辆停在了陈家门口,车上扎了彩绸,饰以鲜花,装扮得十分热闹喜气。只是马车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没露,倒是让不少等着看新娘子的闲人颇为失望。

    接上新娘子以后车队便出发了,这么大规模的豪华婚车队伍毫无疑问堵死了整条街,好在这年头也没什么交通规则说法,办喜事临时占用下街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是高官贵戚们日常碰到这种队伍也会让一让,更何况这些豪华四轮马车本身就代表着如今京城里最出风头的一群人,车子旁边还有荷枪实弹绿皮短毛兵在簇拥着,谁瞎了眼敢找他们麻烦?

    倒是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有些遗憾,因为不能跟着车队一起跑了。好在不久之后便有消息传来,说这回车队虽然又去外面兜圈子了,但最终目标却是定下的——就在宣武门旁边的天主堂。天主堂距离这里并不远,于是闲人们纷纷发挥看热闹不怕跑腿的劲头,朝天主堂那边赶过去——关键是这家素来大方。上次搬家请客的那一顿涮羊肉可真是扎扎实实的,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记得呢。

    这回他们家又办喜事,少不得又要请街坊邻居们大搓一顿——比起上回来时还没什么名气,如今琼州短毛在京师里的名望可高了。他们办喜事,请喜酒,那肯定是大席面!

    有些不怎么殷实的人家甚至提前好几天便让家里主妇只弄些稀饭薄粥之类糊弄着,留下肚子就等着今天的大油水了。家里小孩也早就教好了许多吉祥话儿,到时候嘴巴一定要勤快些,好多多讨赏啊!

    等到这些人跑到地头一看,运送新娘子的马车还没过来,但这场面已经是乖乖了不得——以往冷落无人的天主堂门前这一日却是停满了马车与轿子。就算那些豪华马车还没过来,京城中那些高官显贵的车轿也已经停了无数,天主堂外面好大一块地方都用布幔子围了起来,一般闲人不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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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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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