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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九二 女人当家(中)

    昨天网络有点问题,一直登陆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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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他们等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也就一盏茶功夫,那位近来名声鹊起的陈大雷陈总经理便匆匆跑了过来,见面就连连拱手作揖,口称抱歉,说刚才在城外接一批货,得到伙计禀报就赶紧回来,可地方实在远了点,这才耽搁了,还请各位年兄恕罪云云。

    ——总之比起这豪奢环境给予的压力,陈大雷本人的态度却还是十分的谦逊客气,这让那几位粮商心中总算略略舒服些。要知道也就差不多年把之前,这陈大雷初入北京城时,四处拜访本地商户,他们也都是收到过这位“陈总经理”拜帖的。那时候可没几个人将其当回事,有些人随手连帖子都丢了——拜帖上不伦不类的写个什么“总经理”算什么衔头?见了面怎么互相称呼?你一南蛮子在吕宋那种化外之地关起门来自说自话没人管,可咱这儿是大明京都!不想守咱们的规矩,那就一边儿待着去吧。

    ——京师的商业圈子就是这么傲气,历年来想要打进来的过江强龙不在少数,但最后还不都老老实实向京师各大行会低头。哪怕你背后有人,哪怕你财雄势大——又能怎样呢?京师里从来最不缺的便是权力与财富。

    ——北京城的商业圈子一向是如此的自信以及骄傲。他们曾坚信这是所有试图踏入京师商家们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然而南方短毛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无论从商业规模,经营手段,还是背后的势力各方面比较,琼市坊这个怪物都绝对不象是这个时代本应该出现的东西——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既然这大家伙已经出现了,那京城商业圈所有的规则,京城所有商户的想法,肯定都要顺应这个事实而随之改变。这些粮商也不例外——他们来之前都在家里好一通翻箱倒柜,能把先前陈大雷那张帖子找出来的自是欢欣鼓舞,好歹证明是跟这位“陈经理”有交往的,不算贸然上门。而那些找不到的……在把管家或仆役臭骂一顿出气后,也只好多备些礼物,指望人家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幸亏陈大雷确实没什么架子,大家见面寒暄,无论有没有拜帖的都是一样对待,倒并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而那些粮商此时当然也绝不敢再拿老眼光看待他,口中接连称呼“陈总经理”不止,尽管他们依然不知道这个衔头代表什么意思。

    一番问候,各自落座后又说了一通闲话,好容易才进入到正题:粮商中身价最厚,地位最高的那几位互相使了半天眼色,终于吞吞吐吐说明了来意——无非就是希望琼市坊这边卖粮时能控制一些,最好每天设个上限,比如千把斤的样子,这样大家才好一起开心赚钱么。

    ——其实这帮粮商在来之前曾开会商议过,那时候还傲气的很,开口闭口都说这回定要让短毛把琼市坊的粮铺都关掉,就算不关,最多也只能和他们各家的铺子一样,每天只能以“平价”对外出售一百斤粮食,多了不行。要说他们凭啥敢这么理直气壮呢?无非四个字:同行共议,这是咱们粮商行会的要求!

    这年头的商家很少涉及多种经营,大都是只贩售同一种类的商品,所以相关行会的权力非常大。外地商贩新到一地,如果不拜码头,不把行会里那帮人伺候好了,那往往就会面临租不到房子,请不到雇工,组织不起货源,以及其它林林总总许多麻烦,这还是合法的,若是不合法的各种鬼祟伎俩,那更是防不胜防。

    所以尽管“行会”这种组织并非明朝官方机构,只能算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团体,但它却管理着大明朝的商业秩序。而在这些粮商心目中,他们这些“同行”对于同样出售粮食的琼市坊应该是有约束力的。

    只可惜这份自信在坐到这间会客室中的时候便受到了极大打击,到这时候还能硬着头皮提出要求,也算他们的意志比较坚定了。当然自觉把要求降低了许多,这个肯定是免不了的。

    对于粮商行会提出的要求,陈大雷只是笑了笑,倒也并不觉得惊讶或愤慨——粮商行会并不是第一家前来提出要求的行会。琼市坊里什么都有卖,也就意味着北京城里几乎所有行会都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经常收到各种莫奇妙的要求,粮商行会要求限售粮食在其中还属于比较“正常”的呢。

    当然了,行会尽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这边搭理不搭理那可就全看自家心情了。对于一般不太过份的要求,或者哪怕是稍微要打一点秋风的,给几个钱能糊弄过去的,这边倒也不介意手上略松一松。

    陈大雷本身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在与外人交往中一直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宗旨,这也是他多年来在马尼拉西班牙人统治之下经商所养成的习惯,到了大明京师这边,同样是权力者云集的地方,他依据从前在马尼拉的经验行事,倒也并不稀奇。

    如果完全按陈大雷的风格来,琼市坊在开拓京城市场的过程中难免要多吃些亏——当然也可能是少惹麻烦,这谁也说不准。不过陈大雷在琼市坊中并非一言九鼎,虽然他挂着个“琼市坊总经理”的衔头,但在这里,作为“真短毛”的陈涛依然拥有比他更高的发言权。而尽管陈涛本人也算是比较温和且不爱惹事的,可他毕竟是个现代人,而且是个年轻小伙儿,明知道自己背后有一支当世无敌的军队和一群强势伙伴支撑着,那在很多事情上就不可能象陈大雷那样委曲求全了——反正不管文的武的,软的硬的,明的暗的,咱们一概不惧!

    前段时间曾有个南城一带的团头——也就是乞丐头子前来敲竹杠,要求这边每月付他一笔银子,否则就让乞丐前来捣乱。按陈大雷的想法,破财消灾,给点钱把事情糊弄过去也就罢了。但陈涛却不肯,说凭什么咱们要受这种人敲诈?他想耍流氓?那咱们就跟他讲*律。于是派人送了一张帖子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边——这位老兄自打跟陈涛有过一起夜游北京城的经历以后,彼此间便常有往来,算是结下交情了。陈涛也是从他那里才知道,锦衣卫这个印象中无比高大上的组织居然还兼管着京师街头巷尾的小事:比如巡夜,打更,防火防盗之类,顺天府衙门是根本不管的。在大明朝其它地方,基本都是丢给民间自理,有时候甚至会让乞丐来做。但京师重地,不好轻忽,于是便由锦衣卫接下了这担子,专门有一批人负责这事儿,为首的还是个总旗呢。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陈涛往骆指挥使府上送了张帖子,而骆养性那边果然也很给面子,很快便安排人对琼市坊所在的南城地面搞了次大清理,什么乞丐流民一律打发走,那个胆敢前来敲诈的团头丐首更是从此没了踪影。

    事情办得很是干净利索,但在陈大雷看来却有些小题大做,为了区区几个乞丐居然要动用锦衣卫的关系,实在太浪费了。况且骆养性本人愿意给面子,可他派手下人来帮忙的时候这边岂能完全没有表示?陈涛心高气傲的想不到,最后这些疏漏不还是他给悄悄补上的——花的钱其实未必比那乞丐头子要的少了。

    所以此刻,当陈大雷听到那几位粮商的要求时,嘴角就忍不住轻微翘了翘——你们几位运气不好啊。若是早一点,或者迟一点,这边只有一位“真短毛”在的时候,没准儿还有可能成功。可现在……如今琼市坊里说了算的那几位,可比陈涛又要难缠得多。

    借着喝茶掩去嘴角笑意,陈大雷稍稍思考之后便放下茶杯:

    “诸位兄台所言之意,在下已是明白。只是诸位想必也知道,这琼市坊乃是南边琼海镇的产业。如今在这坊市中,在下可是做不得主。”

    那几名粮商互相看了看,也知道陈大雷这话说得在理,京师中谁不知道如今正有短毛的大队人马在京城中办事。这几家粮商背后的大势力还想着要去巴结呢,这次过来,本来也有想要趁机结交的意思。

    于是几人便提出能不能请“陈总经理”代为引见一二,后者倒并不矫情,略略考虑之后便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却见他走到会客室的墙角,从那里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样式古怪的曲尺形金属圆筒贴到脸颊边缘,之后又握住桌子上的一个曲形手柄摇了几圈,最后竟对着那圆筒说起话来。

    在对着那圆筒略略说了几句后,陈大雷便放下此物,朝粮商们点点头:

    “好了,几位董事恰好有空,我们这就过去吧。”

    那些粮商自是莫名其妙看着陈大雷,但后者显然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此中奥妙,只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便带他们走出了会客室。(未完待续。)( 就爱网)

六九三 女人当家(下)

    几人沿着一条同样铺着高档羊毛地毯的走廊一路向前,途中又经过一座小花园,进入到另外一座小楼。越是往里头走,那几位粮商越是暗暗心惊——倒不是说里面奢华到了什么地步,事实上这里头真正的办公区域反比外面接待客人的地方要简朴了许多,看来短毛也不是逮到什么地方都乱花钱的。

    但让他们感到吃惊的,却是这里面的工作人员居然大部分都是女性,而且绝非一般人家概念中的女仆,丫鬟之类伺候人工作,而是真正在管理着这个庞大商业机构的——陈大雷在半途中好几次被捧着文件的女性文员拦住,向他询问一些技术性问题或者是相关资料,这位挂着“总经理”头衔的男人都一一耐心回答,丝毫没有对待下属的傲气,更不用说将其看作仆役了。

    这让那几位粮商心头皆是惊讶不已,他们自家店铺要说偶尔雇佣一些女性帮忙打打杂什么,那也是有的,但多半不会让她们接触到真正有关经营的事务,更不用说达到如此规模了——这座小楼一层甚是开阔,偌大的厅堂中整整齐齐用木头屏风分隔出许多小间,因为分隔只有半人高,站着的人一眼便可看到大厅全貌,所以那几位粮商都看得很清楚:那些小隔间里头简简单单的,就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若干摆放文件的柜子和架子。此时大约一半小隔间中有人,而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女性。

    “这个……大雷兄,你们这边竟然都是靠女人在做事么?”

    一名粮商不禁讶异道,陈大雷则见怪不怪的点点头:

    “倒也不完全是,男女各半吧。你看那些空着的位置,多半都是男性员工的。不过男员工在外面奔波的比较多,剩下在家里的轻松事务么,多半就是由女员工来做了。”

    见那几个粮商都是一脸的懵样,陈大雷忽然笑了笑:

    “琼海镇的这群人呢,对于‘男女平等’这四个字真是看的极重,不单单是放在嘴上,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诸位年兄想必已经知晓,如今琼镇的大头领乃是一位老夫人吧?”

    见那几个粮商都点头,陈大雷却又带着某种恶趣味表情朝楼上指了指:

    “如今琼市坊中能做主的几位,也全都是……女士。”

    …………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那几位粮商跟着陈大雷上到二层楼,这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首脑人物驻地——倒不是说如何富丽奢华,其陈设布置颇为简单大气,但却让人自然而然有一种坐在这里的人应该主导一切之感。

    二楼外面依然是一间会客室,靠里间屋子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看来原本应该是陈大雷的地盘,但如今却显然被鸠占鹊巢了——门外站着一排年龄大小不一,个头也高高低低的年轻女孩,看装束倒像是伺候人的女仆模样,但脸上却都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傲气,显然这些小姑娘本身并没有身为下贱的自觉,或者是她们的主人根本没有灌输给她们这类意识。

    果然,当陈大雷上前和她们说话时,其态度十分和善客气,而那些小姑娘也只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与其交流。后面某个靠得比较近的粮商听见了几句对话,眼角不禁跳了又跳,心说这要是自己家里的丫头,敢这么跟主子说话,非得狠狠教训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不可!

    话说回来,短毛这边还真是爱在称呼上闹幺蛾子,丫鬟就丫鬟吧,偏偏说是什么“助理”,就跟他们非要把掌柜叫作“经理”,东家唤作“懂事”一样……尽闹些虚文。

    当然了,无论肚子里怎么腹诽,轮到他们自己去和那些女孩打交道时,摆出的姿态却也是恭恭敬敬,甚至比那陈大雷的姿态还要低——他们终究是商人,求人时该用什么态度,这些人都还是明白的。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放到哪儿都适用——等这些粮商在被外面的排场架势狠狠震慑了一番后,再见到了陈大雷口中的那几位“懂事”,倒是觉得对方还挺客气。至少面子上的问候和寒暄听起来都挺真诚。

    当然他们也没能和对方说太多话,那几位都是女子,而且年纪甚轻,又个个打扮入时。尤其为首的那一位“安夫人”,竟然还是个洋夷婆子,所穿的西洋式衣裳脖子下面露出好大一片,那几位粮商只匆匆瞄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不敢正视——这年头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都不会让年轻女眷与陌生人打照面。虽然这些短毛女人似乎并不介意让他们窥视到真容,但粮商们依旧秉持了“非礼勿视”的中华传统。

    于是之后双方的交谈方式也是很符合中国传统的——那几位短毛“懂事”依然坐在屋子里,粮商客人们则坐在外间,双方之间隔着一道水晶琉璃珠子门帘,有什么话都是通过小助理们来传达,倒也方便。

    在陈大雷略带笑意的目光下,那几位粮商战战兢兢的又把他们的“行业公议”要求给提了一遍,里头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子,过一会儿,就有个小姑娘走出来,却是向着陈大雷问道:

    “陈总经理,安娜夫人想知道,我们琼市坊有没有加入过这个粮业行会?”

    陈大雷连忙摇摇头:

    “没有。”

    “那他们这个行会在商议此事,作出决议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派人参加这次会议?”

    陈大雷又摇头:

    “没有。”

    那女孩子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只听里头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然后那女孩子便再次走出来,这回是转向那几位粮商了,义正词严道:

    “安娜夫人说:对于贵方的这个组织,我们没有加入。贵方在商议时我们也没有参与。因此贵方的决议对我们没有约束作用。”

    那几名粮商互相看了看,眨巴眨巴眼。被拒绝的结果倒是不难料,但那位据称是琼市坊第二号人物的安娜夫人如此迅捷果断便作出了决定,却是让他们心头暗暗紧张——这个女人胆气十足,完全唬不住啊。若是对付寻常商户,他们还能甩下几句威胁,或者干脆私下里用点手段什么。可在琼市坊这伙短毛面前,他们绝对没这胆子——前段时间那个团头的下场南城商户大都知道,因为锦衣卫的清理行动也让他们一并沾了光。至于说用公开手段,指望通过背后势力出面来压迫对方屈服……京师粮商中背景最深厚两家:一家姓张,乃是英国公府的买卖。而另一家则是姓周,跟当朝首辅,吏部天官周老爷家有些亲戚关系。这回上门那两家根本没来,人人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明的暗的都不行,只能偃旗息鼓。当然了,这几位既然敢这么上门,肯定也留有后手——听到拒绝的回应后,那几名粮商却都依然保持着恭敬客气的态度,连声说这一次是己方太冒昧了,不曾考虑周全便来打扰。接下来,却顺水推舟的提出:能否邀请琼市坊一起加入他们的行会?

    对于这样的要求,琼市坊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收到了,那个小助理进去传话,几乎瞬间便返回来给了答复:

    “请和陈总经理详谈。”

    这句话那几位粮商顿时都起了如释重负之感——有对比才有幸福感么。在领略到琼市坊当家女“懂事”的强硬后,才发现原来这位陈经理是这么的友善好通融。而陈大雷果然也立刻展现出长袖善舞的本事,陪同客人离开那小楼之后,才说已经让人在附近酒楼订了一桌,咱们边吃边谈吧。

    …………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便非常热烈了。中国人么,果然还是最适应在酒桌上谈事情。那几位粮商原本因为被果断拒绝而有些尴尬的情绪也充分舒缓下来。接下来,很自然的,便开始讨论一些八卦话题了。

    “大雷兄……嘿嘿,别介意啊,小弟随便说说——你这个大掌柜做的可真够憋屈。那一排小丫鬟……啧啧啧,看你的眼神儿简直就跟看小厮一样。就算你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可也太过于无礼。若是换了小弟我,哪怕多破费一些,也要将她从那几位女东家手里买了来,好好教训!”

    陈大雷喝的不多,脑子还十分清醒,闻言只是微笑摇头:

    “她们不是丫鬟,是助理。”

    “呵,那有什么不同?无非换个名字罢了。”

    陈大雷虽然清醒,却终究是喝了酒的,说话间就较少顾忌:

    “还是不一样的,助理不是下人,而是……更接近于学徒。她们是跟在那几位身边学习的,等到年龄渐长,学得差不多了,便也能独当一面了。”

    “吓,还有这等事……难道这短毛的商铺当真是只能由女人当家?那到时候大雷兄你的地位岂不是就不太稳当了?”

    “不会,不会。”

    陈大雷颇为自信的笑了笑,却也并不多加解释,只是手指不觉在胸口擦了一下——那里悬挂着一枚精致的水晶吊坠,却是自家女儿精心为他挑选的。

    自信的笑了笑,陈大雷继续朝对方举起了酒杯。(未完待续。)( 就爱网)

六九四 进击的毕老头(上)

    同一时刻,在北京城的另外一边。

    “吁……吁!”

    随着车夫的呼喝声,一辆豪华西洋式大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引来不少周围关注目光——这种鎏金镶银,用大片玻璃窗装饰起来的西洋马车在如今的京师之中可谓是炙手可热,绝对是属于最为时尚的话题。

    “是短毛!”

    “真短毛诶,你看后面还跟着一队绿皮兵!”

    ——这个时代,人的活动范围其实非常有限,就算是以见多识广而自豪的京师居民,很多时候其实也不会离开家门十里地。琼海军那些人以往的活动范围多在南城一带,尽管有关他们的传说早就风靡了北京城,尽管琼市坊不分贫富贵贱对京师所有人开放,可真正见到个“真髡”,对这一带的居民来说,还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于是当马车刚一进入这片区域时,后面就跟了好多看热闹的小孩子和闲人,如果不是畏惧车后那些背着火铳的绿皮大兵,肯定还要更靠近些。不过就算短毛也不能阻止大伙儿站在路边看看热闹不是?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车门打开,从里面竟然走出来两个年轻姑娘时,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更响亮了。

    “还是个女短毛?她跑这儿来干什么?”

    “拜菩萨吗?可这里不是尼姑庵啊,女客跑这里来也不怕被人冲撞到!”

    “吓,乡巴佬,人家短毛讲究个‘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一样顶用,压根儿不怕见人!”

    …………

    来自外围的窃窃私语,有一些飘到了正站在台阶前的朱月月耳中,但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作为一个曾经的cosplay爱好者,穿着汉服或者更加古怪的动漫人物服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对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饭,来自路人的艳羡或者鄙视目光也早就习以为常。今天她穿着一身在现代而言很普通的裙装,可周围却全是穿汉服的,想起来还真是有趣呢。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再次确认了上面的地址,然后抬头看了看头上牌匾:“真如禅寺”——没错,正是这个地方。于是朱月月很坚定的叩响了门环。

    庙门开了条缝,里面探头出来个小沙弥,看见她后也是给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赶紧双手合十,低头道:

    “女施主,我们这里不是坤堂,水月庵在后面那条街……”

    “我是来找人的。”

    虽然在业余时间比较轻松比较自我比较散漫,但工作状态中的朱月月还是很符合职业白领骨干精英女性标准的,没有疑惑没有拖延没有废话,朱月月直接进入正题:

    “请问有一位毕自严毕老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那小沙弥楞了一下,但还是开了门,于是朱月月昂首挺胸进入,紧跟在她身后的小助理也跟着走进去,然后是外面那支护卫队,除了留下几人看护马车外,剩下的也都一拥而入。那小沙弥抖抖嗦嗦的想要拦阻,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连同一群绿皮丘八涌入这佛门清净地。

    ——这真如寺便是大明前户部尚书毕自严先前被关禁闭的地方。后来因为参与了跟琼海镇的谈判,老头子实际上已经被开释,但他却反而觉得这地方不错,清净没人打扰,所以在去了一趟天津后却又回到这里,继续钻研业务。

    得到禀报迎出来的毕老头儿在看见朱月月之后也很是意外,反而是后者落落大方道:

    “毕老先生您好,我叫朱月月,林汉龙林大哥说您对那本盐业公司的帐册有很多疑问,所以安排我过来为您做个讲解。”

    毕自严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朱月月身后看了半晌,方才犹豫道:

    “是有这回事儿,小林先生有心了。可是……姑娘你是……单独来的?”

    ——很显然,即使身后跟着助理,护卫等一大堆人,可在毕老头儿眼里,这位朱姑娘依然是“单独”出行。而在大明朝,稍微有点身份的年轻女子出门,若没有年老的长辈带领,或者是男性亲友陪同,那绝对属于不可思议,或者说是相当丢脸的举动——即使是在这北京城。

    但朱月月万却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惊讶:

    “是啊,我一个人就够了——这本帐册本来就是我负责编制的,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呃……”

    理直气壮的回应让毕自严无话可说,过了片刻,老头儿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

    “……还真是在把女人当男人用啊?”

    最后他还是把朱月月请进了屋子,不过特意要求伺候他的老仆不要关上门,就这样敞开着门扉,开始了交流。

    …………

    “朱姑娘,你这本帐册子所用的记账法,似乎和我大明颇有不同……?”

    “啊?啊!是的,我们用的是借贷式记账法,跟你们这边的龙门账不太一样。但其实是差不多的。你看,只要设立两个账户,把左右对照起来就行……”

    不管内心中有多少疑惑,只要一进入到工作状态,毕自严就变得很专心了,性别也好,身份也罢,都再不能阻碍他学习新知识的决心——短毛在这本帐册中分明是采用了一种全新的,与传统四柱清册法截然不同的记账方法。毕自严对于这本帐册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自觉已经掌握了其中一些规律,但不理解或者想不明白的则更多。

    而仅仅是他目前所掌握的东西,每弄懂一项,都会让他大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这本帐册就是一座宝山哪!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毕自严相信自己终究能慢慢将其摸透,而届时自己在财计方面的水准必然能得到极大提高。

    可是大明朝没那么多时间啊!马上就要从短毛那边接手过来的盐货生意,若是连对方的帐本都看不懂,那还怎么参与管理?就算短毛现在看起来挺诚信,可朝廷这边终究要心里有数才行。

    于是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毕自严最终还是决定放下自尊,主动向短毛求教,人家也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便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刚才朱月月在做自我介绍时,毕老头儿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痛快的——老夫我都不在乎颜面了,你们却派这么个小姑娘来,莫非是在嘲讽于我?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傻了眼——这小姑娘居然就是账册的编制人?自己这段时间死活翻不过去的那些险阻难关,其实就是眼前这小姑娘设置的!这下再要说短毛不尽心可就没道理了。

    而等到双方开始交流以后,毕自严立刻就发现,这小姑娘确实是在诚心实意的努力想让他尽快能理解其中精要,人家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往往随口道出的几句话,就让毕自严颇有一种“得到了真传”的感觉。

    “……基本原则很简单的,反正记住‘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十个字就行了。”

    “……是啊,关键是确保资产和负债平衡,如果不平衡怎么办?那说明这家企业有问题了呀。”

    “分不清账户种类怎么办?很简单啊,设个共同性帐户就可以了……唔,可以根据余额方向来确定账户的性质。”

    ——反正在这位朱姑娘嘴里,什么都是很简单的。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但毕老头儿却越听越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好容易才想起,这小姑娘的口气,态度,与先前那个叫郭逸的小伙子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在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几句话,却展露出在其背后所必然存在着的,那一整套庞大而完整的学识体系。

    只不过郭逸那时候还带着一点卖弄的意思,这种幼稚情绪在大明官僚面前完全隐藏不住。而这位朱姑娘则真是完完全全属于自然而然的流露。更何况她所讲述的内容,恰恰也是毕自严钻研了一辈子,且最为得意,最为熟悉的方面。他完全能够辨识其真伪,但也因此而更加的难以自拔。

    毕自严觉得自己好像踏入到一座宝山,才刚刚靠近了一些,就已经捡到好几块珍贵无比的玉石,后面更多,更大的部分,那还用想么?

    在这种兴奋与激动的情绪激励下,他仿佛当年才刚刚踏入书院时一般浑身充满了干劲。口中提问不已,手上则运笔如飞,手边用来做记录的白纸筏,很快就厚厚的积起了一大叠。

    然而……美好的时间似乎总是特别短暂,正当毕老头儿深深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不可自拔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轻敲击声。

    自己明明嘱咐过老仆,这种时候不要来打扰的!毕自严非常不愉快的抬起头,却一眼透过开敞的门扉,看见站在门口发出声音的并非自家仆人,而是那个朱姑娘带进门的小“助理”,人家找的也不是他,而是自家主子:

    “月月姐姐,下午茶时间到了。”

    “啊,都这么久了啊?……老先生,要不我们先歇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喝喝茶什么?”(未完待续。)( 就爱网)

六九五 进击的毕老头(中)

    忽然听到这个要求,若不是已经进入到耳顺之年,毕老头儿差点就把手?12??毛笔丢到对方头上——这么宝贵的时间!这么要紧的学问,居然还想着喝茶吃东西?老夫门下,岂能有你这等懒惫之徒!

    ……咦,等等!眼下似乎是对方在指点自己?看着朱月月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纵然心里充满一百二十个不情愿,毕自严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虽然他年纪比对方大得多,但眼下人家是处在老师的位置上,私塾里啥时候下课还不都是先生说了算么。

    于是毕老头只好表示同意,而朱月月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在看着那个小助理忙着把东西搬进屋的同时,主动解释道:

    “主要是我的血糖比较低,每天到了这时候如果不吃点东西,补充一些能量就很容易头晕。”

    有过先前谈判的经历,以及与林汉龙一起前往天津“调研”的数日同行,毕自严对于短毛的种种古怪言辞已经较为习惯,即使有些听不懂的,也不会显出任何惊讶之色。况且朱月月这话他好歹能听懂一半——作为传统文人,毕自严对于养生之道多少还掌握一些,他抬头看看这位朱姑娘的脸色,确实不象是很健康的样子。于是只好微笑点头,放下手中笔墨,招呼自家老仆过来,也泡上一壶好茶,端上几碟点心,略微休息片刻。

    片刻之后,各自的仆人把东西摆好,恰好一人占一半,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一位大明儒家重臣和一个满身现代气息的小姑娘,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开始吃东西,那画面怎么看都不协调。毕老头儿就显得有些尴尬,一杯茶水捧在手里半天都没动作。

    但朱月月对此却毫不在意——现代的女孩子谁没经历过相亲呢?跟陌生人喝茶聊天什么的不要太熟练。更何况眼下她是在跟人谈公事,对面又是个老头子,那更没什么好害羞的。

    毕老头儿有些傻眼的看着对面那小姑娘把饼干泡在热牛奶中,一块接一块吃的不亦乐乎,倒也被激起了几分食欲,于是一向注重养生,三餐之外很少进食的老人也拿起桌上点心吃了一块,并将其推到女孩面前:

    “姑娘可以尝尝这个,还不错的。”

    朱月月闻了闻,摇摇头:

    “好香,可我不吃油炸的东西。”

    毕自严一愣,文人的敏感立即让他联想到很多方面,比如这姑娘的姓氏。

    “莫非是有忌讳么?其实不必,这是素油,庙里和尚做的,可不敢用猪油。”

    “不是啊,只是怕发胖而已。”

    朱月月一边鼓动着腮帮子把饼干咬的嘎吱嘎吱响,一边却又理所当然如此说着,让毕自严很是感到无语。

    不过既然说上话了,双方也就自然而然的继续聊下去。只是交谈了几句之后毕老头儿便感觉很是吃力——双方的思想回路实在相差太远,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委实太难。

    本来么,一个明朝士大夫,官僚精英和一个二十一世纪半宅女,双方所受到的教育,对于这个世界上各种事物,各种现象的观点和解读,以及在待人接物方面的素养和对于“礼仪”的概念,那完全就是两码事么。以毕自严而论,他自己包括他的家里人,从小学习跟人打交道,“察颜观色”乃是最起码的标准:小孩子时要看大人颜色;进学了要看师长颜色;当官了更得看上司颜色……在毕自严想来,这应该是任何一个成年人必备的技能吧。

    以毕自严的身份,地位,还有年龄,他在和别人交谈时,多半是人家需要看他的颜色,顺着他的话题走。但这一回,在和朱月月交流时,他却感受不到这种“便利”——每次当他放出什么话题,得到的回应却往往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或者说,对面这位朱姑娘在作出回应时,并不在乎他的感受如何,只是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表达。

    这让毕自严颇感难以理解——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无法无天的纨绔衙内或娇纵愚妇,大明朝不是没有,还挺多。但这种人全都是窝里横,一旦离开家庭庇护,或者说离开了那个能够让其作威作福的环境,真正走上社会,马上就会被严酷现实教作人。而这位朱姑娘显然不属于此类蠢货,否则人家也不放心让她单独来和自己交涉。

    另一方面,在交谈时他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女孩子对他还是很尊敬的。言辞中也并没有存心要跟他辩驳抬杠的迹象。有些明显观点相左的话题,若是换了郭逸,林汉龙那帮“男髡”,多半要起一番争执的,但这位朱姑娘却只是抿嘴不言,显然在她受到的教育中,“不接话茬”本身就代表了反对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对方并没有“屈己从人”的概念,不会说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来讨好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而这对于一个明朝人,尤其是一位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官僚来说,恰恰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文人注重养气,要得就是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功夫。在朝中为官,若是自己所思所想都会轻易暴露人前,那还不早就被人算计死了。

    短毛似乎都有这毛病——毕自严不由得联想起先前谈判,陈涛,郭逸,包括最被周延儒看好的那个林汉龙在内,在大明官员看来都显得有些轻浮浅薄,就是因为他们太容易暴露内心想法了。原以为只是人生阅历不足,但现在看来,这却应该是琼镇诸人的共性。

    这就肯定不能用个人性格或者个人遭际来解释了,只能说这群短毛多半是来自一个非常富足,平和,而且至少大多数人都很友善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不必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必委屈自己去附和别人,却一样能活得自由自在,所以才会养成这样的脾气——还必须是整个社会都如此才行。否则仅仅在家里过得好,到了外头一样要吃亏的。

    这群短毛个个阅历丰富,眼界开阔,就连眼前这个本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都能平和自如与外男交谈,光在大宅门里肯定是培养不出来的。

    “这帮孩子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但无论如何,他们很幸运。”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毕老头儿心里再次暗暗猜度着他们的来历。

    …………

    由于寻常话题实在不容易聊下去,到最后两人的谈话还是只能集中在“专业性问题”上,因为只有在这方面,他们才能取得一些共识。

    “先前听郭逸小友谈起,说你们那边,各种学问都是分类专门教导。朱姑娘这管账的本事,想必也是有人传授的吧?不知要学多久?”

    很自然的,毕老头儿开始探问起这方面情况来,而朱月月也没想着隐瞒,爽快回应道:

    “是啊,会计专业,我上的专科班,学制是三年。”

    见毕自严脸上颇有讶异之色,以为他是觉得时间太长,连忙又补充道:

    “其实也没那么多课要上的,三年里头还要上很多别的课程……您要看懂这本帐册的话,估计有个两三天就够了。”

    却不料毕自严反而皱眉道:

    “只要三年?还是连其它杂学一起?这样能学成么?”

    朱月月想了想,补充道:

    “学校里能教的,都是一些理论性的东西,真正想要发挥作用,还是得在具体工作中多实践,这个时间就没准儿了……和其它行业一样,做的越长越熟练啦。”

    “这倒还差不多……”

    毕老头儿捋着胡子,暗暗陷入了沉思。

    …………

    两天之后,朱月月的“教学”行动差不多到了尾声。毕竟她只需要为毕老头儿解释那本帐册中看不明白的部分就可以了。后者虽然很想借机多了解有关“会计学”的内容,可毕竟不好意思拿太多无关的东西来询问。大明户部尚书么,毕竟还是骄傲的。

    但老头儿显然也没打算就此罢休,趁着又一次休息喝茶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朱姑娘,老夫曾听林汉龙林先生说起,你们那边有一所书院,可收女子入学,传授你们琼海镇独有的学识技艺,不知可有此事?”

    朱月月点点头:

    “有啊,我们胡大姐就负责这事儿。”

    “那不知这‘会计之术’,书院中可也有传授么?”

    “那是一所中等学校,学生在里面主要进行通识教育,暂时还不分专业……不过如果毕业之后有愿意继续跟我们学的,本身学力又够得上,也可以进行专门培养——我们带在身边的那些助理,有不少就是那所中学的毕业生。”

    在了解到这些讯息后,毕自严便双手扶膝,很正式的提出了请求:

    “朱姑娘,老夫有一孙女,今年十二岁了,不知可否有幸拜在姑娘门下,学习这‘会计之术’么?”(未完待续。)

六九六 进击的毕老头(下)

    上一章末尾笔误,毕老头儿推介的是自家女儿,而非孙女,特此更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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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会计专业的话,对数学基础会有一定要求。另外,我很快就要回海南了。”

    见朱月月并未当场拒绝,毕自严更加高兴了,他很自信的笑道:

    “我家那女孩儿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于数术之道上却还算有些天赋,《九章算经》已学到第八章‘方程’,应该可以符合要求了吧?到时候既然拜了师,肯定是跟着姑娘走,等学有所成了再回来也不迟。”

    朱月月想了想,她并不清楚毕老头儿说的“方程”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种。不过想想一个才刚刚六年级的小女孩,就算基础差些也能弥补,于是便建议道:

    “十二岁的话,直接分专业有点早。我觉得先让她去女校里接受三年中学教育,掌握一些基础性的知识,等十五岁了再跟我学习专业课程,这样比较好。就相当于我们那边的中专生,到十八岁时毕业,正好是参加工作的年龄。”

    “哦,要到十八岁么?”

    毕自严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可以,就照这么办罢。”

    商议既定,毕自严站起身来,向朱月月作揖为礼:

    “如此就麻烦朱姑娘了。”

    朱月月也连忙站起来还礼:

    “不用客气,本来我们也很希望有人来学这些技能,免得失传了。您肯让家里人来学,我们还要感谢您呢。”

    听到这话,毕自严眉毛顿时一挑,想了想但却没说什么,仍是从容镇定,拱手作别。

    …………

    当天晚上,毕家府宅。

    本来挂在门楣上的“尚书府”匾额已经取下,但最近却又重新拿出来藏在门房里,虽然还没挂上,却被反复擦得油光锃亮,重新上了好几遍大漆,就等着哪天老爷官复原职的消息一下,立马恢复旧观。

    而随着一声“老爷回府!”的禀报,从门房到内院,从主人到奴仆,不顾春寒料峭,全都走了出来,站到院子里摆出了迎接的架势。

    ——别看毕自严在琼海镇诸人面前表现的温和随意,像个好好先生一样。可在他自己家里,在这些完全依赖于他的身份地位才能生存的人面前,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天——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这一点认识不深的话,那么经过前一段时期的跌宕起伏:毕自严从户部尚书位置上被逮拿下狱,又从狱中被放出,参与到琼镇谈判,到现在满京城上下都说老爷很快要复位,没准儿还能更进一步入阁……这段时间的人情冷暖变化,相信足够让任何一个毕府家人牢牢记住:是谁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毕自严始终没回家,从天津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真如寺里忙着钻研业务,今晚突然回来,在府里不大不小也算是引发了一场波澜。当毕自严从马车上下来时,便看到自家阖府老少都站在门前迎接,倒让他颇有些意外。

    不过作为大老爷,毕自严在下人面前肯定要“端着点”,于是他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的保持着形象,直到走进内院,看见自家三位夫人,四个子女——最小那个还在奶妈手里抱着,也都站在院子里迎候他时,方才放松面皮,显示出作为丈夫的关心与作为父亲的慈爱来。

    “怎么都出来了?外面凉得很,赶紧进屋说话。”

    一行人都进入堂屋,然后便是按照礼仪依次上来问候——作为走科举途径升上来的文官家族,毕家在礼法方面自然是极为重视。此刻毕自严虽然心中有事,却也耐下性子一一与她们应答,包括大夫人胡氏,二夫人李氏,三夫人吴氏,长子毕际壮,长女毕际真,次子毕际有……最后一个小儿子毕际孚还在襁褓之中,那就不必要求了。

    待得众人行礼已毕,都站在那里等着老爷训话时,毕自严看看他们,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辈子,在仕途学问上都还算顺利,可唯独在子嗣上颇为艰难:原配夫人胡氏,当初也是少年夫妻,彼此间十分恩爱,自己原打算与她白首一生,即使婚后多年一直未曾生育,也一直顶着压力,坚持不肯纳妾。直到四十岁后,胡氏自己实在顶不下去,方才不得不松口,纳了个良妾李氏。

    李氏过门几年,却也没什么动静,一时间人们都说是他毕老爷自己不行。族里都打算要给他安排过继了,但李氏却不是那等甘心受人摆布的软弱女子,一方面应付着毕氏族人,一方面却又暗暗找了有“宜男之相”的女人送入老爷房中。如此努力年余,还真见到了成效——在毕自严四十七岁时,他才终于得了长男毕际壮,此后又过了足足七八年,长女毕际真和次子毕际有相继出生,再过九年,也就是去年,到老头子六十四岁时,居然又得了三子毕际孚。

    虽然迟了点,好歹也算是有儿有女了,只是一般人家所谓的“爱孙不爱子”在毕自严这里便不成立了——他的大儿子今年才十八,虽然名为“毕际壮”,身体却很单薄瘦弱,此时在灯光下照着都显得摇摇欲坠,毕自严一向对他最是爱惜,问了几句身体,便连忙叫回去休息,惟恐吹了风,着了凉。

    此后又打发走了其他“闲杂人等”,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一位二夫人李氏陪伴在侧。李氏今年四十来岁,正是身体康健的时候。性格也十分的精明强干。前些日子毕自严下狱,儿子不顶用,多亏了李氏竭力周旋方才保住家宅平安。如今毕家内宅全靠她在坐镇,上下人等皆十分服气,就连毕自严也将她看作真正的贤内助,家中一应事务都与她商量——今晚特地回来,正是为此。

    费了一些功夫,毕自严把他打算将女儿际真送去海南,先接受髡人几年“中学教育”,然后干脆拜个短毛女为师的计划告知了李氏——但仅仅只是告知而已。在这种事情上他作为一家之主享有绝对的权利,所以下午才直接和朱月月敲定,晚上专门回来通知一声,已经算是非常照顾李氏的情绪了。

    李氏果然没什么反对的余地,只是在听到要在南边待上足足六年时,方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

    “老爷亲自费心安排,自是极好的。只是妾身担心……真儿再过几年便要及笄了,如今的习俗老爷也知道,十二三就有人相看了。若是真儿一去南边那么多年,会不会耽误了她的亲事?”

    毕自严这几个儿女中,儿子全是由三夫人吴氏所生——李氏找的这个“宜男之相”还真准。不过和许多封建家庭一样,这几个儿子都养在了李氏的名下——李氏对外十分精明,对内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毕家大夫人胡氏跟毕自严年纪相若,如今早过了六十,在家中的老封君地位无可动摇。又自觉在子嗣这件事上愧对老爷,根本没心思跟李氏争,每日无非吃斋念佛而已。而那吴氏本就是李氏自己找来的,身契家人什么都捏在二夫人手中,直到连生了好几个孩子以后,才给了个正经名份算是褒奖。毕自严对她谈不上什么感情,自然也不会为她去跟李氏争执。

    既然三个儿子都非亲生,李氏平时也就没什么偏向。可唯独女儿毕际真,却真正是李氏自己生的,而且这女孩儿聪慧酷似其父,机敏又深肖其母,要说天赋绝对比她哥哥弟弟都要强得多,夫妻两个都是爱若珍宝。

    故此这时候明知道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李氏却还是壮着胆子提出了异议。然而毕自严又何尝不爱自己的女儿?听到李氏的话,他却呵呵笑起来:

    “是啊,十二三便要相看,十四五定亲,待到及笄之后,差不多就要出阁……嫁了个不知好坏的男人,从此一心指望他能上进。真上进了呢,又要担心他把心思移到别人身上……就算是真正运气好,碰到一个有能耐,能上进,还一心一意的良人,却还要操心他的子嗣……若是子嗣不丰,哪怕有山盟海誓,也不得不亲自为他挑选妾室……”

    “老爷!”

    李氏显然听出了毕自严话语中的自嘲之意,颇有些不愉快的轻轻呼了一声,后者顿时醒悟过来,笑着拍了拍李氏的手,表示歉意:

    “呵呵,一时间有些忘形了。阿瑶啊,你要相信,我对真儿的爱惜之情,和你并无二致。我们的真儿是那么聪明,那么的与众不同,我不想让她也走这条路。”

    被毕自严真挚的情感所打动,李氏也轻轻呜咽起来:

    “妾身又何尝不想真儿过的更好。可是,老爷,世间女子,从来都只能走这条路啊!”

    “不,阿瑶,也许以前是这样,可这一回,我看见了另一条路,女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毕自严两眼放光,自信笑道:

    “这条路便是在琼海镇,在髡人那边……‘男女平等’,他们还真不是说着玩的!”(未完待续。)

六九七 铁杆(上)

    正当毕自严在家里和夫人商量女儿前途时,在另一位大明高官,礼部尚书钱谦益钱大老爷的府邸中,也正与某人谈论着有关前途的话题——当然,同样也是走短毛的门路。

    “哈哈,起田,此番有汝相助,吾道终不孤矣!”

    钱谦益一边执壶给对方倒酒,一边笑吟吟道,而对面那人亦是站起,郑重行礼:

    “弟子当初一时糊涂,未能追随老师脚步,事后想来,常自后悔。今日能复聆恩师教诲,弟子亦无憾矣。”

    能够让如今正炙手可热的钱尚书专门设小宴接待,又亲自执壶劝酒的,显然不是寻常后辈。事实上,此时坐在他对面的那一位,虽然在名义上尊奉他钱谦益为师长,且时刻以门人自居,但其实无论从年龄,功名,以及之前在朝堂中的地位来说,两人关系都更接近于互相扶持的政治盟友,而非简单的师徒栽培关系。

    ——瞿式耜,字起田,又号稼轩,江苏常熟人,他比钱谦益只小八岁,早年在乡间便有交往,故而有拜师之说。

    两人踏入官场的时间则更为接近——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而瞿式耜则仅仅只比他差了两届,在万历四十四年便也考中进士,成为大明帝国统治阶级的一员。

    说起来这两位都算得上少年得志:钱谦益二十八岁中进士,瞿式耜则是二十六岁!年岁相差不大,又同为常熟人,性格志向自然是十分接近,否则也不会约为师徒。按后世人的说法,就是三观相投……如此既为乡党又是师徒,那在官场上毫无疑问便是天然的共同体,互为奥援乃是理所当然。

    崇祯初年皇帝要推选阁臣,钱谦益呼声最高,这个“呼声”从哪儿来的?当然不可能是老钱自己推荐自己。其实便是由时任户科给事中的瞿式耜为首,带着一帮东林同道为之奔走倡议,营造出来的声势!

    当然后来随着老钱的倒台,瞿式耜作为铁杆毫无疑问也跟着倒霉,一样被削去所有官职,回家乡吃老米饭去了。历史上他和钱谦益一样,在崇祯一朝从此再无出头之日,足足蹉跎了十七年,到南明时期才又重返政坛,竭力为挽回汉家江山而奔走。只可惜南明的政局……后世人都知道,深刻诠释了啥叫“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换个龙傲天上台都未必济事。瞿式耜一腔热血,最终也只能白白挥洒,为大明殉节而已。

    不过在这一时空,由于琼海军的乱入,钱谦益在家里待了没几年便借着招安之功,来了个咸鱼大翻身,意气风发重回京师了。瞿式耜咋没跟上呢?却是由于他们师徒在此事上有分歧——当初钱谦益得到消息,决定投身进去的时候,其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瞿式耜,找上门去希望他能陪自己一起去琼州岛——他那时候心里也没底啊,多个自己人在身边终究安心些。

    然而瞿式耜却没有老钱那么“灵活”,传统士大夫情节更重一些。对南方髡匪的观感也和当时的其他人没两样,非但自己不想去,还竭力劝说钱谦益也别去——那些人可是反贼啊!恩师你一世清名,岂能跟一群反贼搅在一起!

    师徒之间没能谈拢,最终老钱只好一个人孤零零上路。但他的冒险却获得了成功,并且由此获得了非常丰厚的回报,那么瞿式耜呢?

    若是换个脸皮厚一点,功利心强一点的,写封信道个歉,或者干脆是装作啥都没发生过,重新贴上来混个前程其实不难。可瞿式耜不是这样的人啊——读书人都好个面子,而且性格大都执拗,瞿式耜更是如此。历史上他担任南明兵部尚书,与张居正之孙张同敞死守桂林,被孔有德擒获,屡次劝降都遭拒绝,最后从容就义。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恬着脸去求官?哪怕是跟自己关系最亲密的老师也不成!

    于是尽管那段时间,乡里人人都说钱氏既起,瞿氏自当弹冠相庆,连家里仆人都给老爷预备上京起复的行李了,瞿式耜却毫无动静,稳坐钓鱼台——足足一年半!反而把钱谦益那头给急得要死。

    ——钱谦益骤得高位,根基并不稳当,夹带里没人的弱点非常明显。虽然号为东林魁首,在年轻一代士子中很有威望,可短期内能拿得出手,真正可以承担实际政务的人才却并不多。先前推荐的那几个:赵翼赵凤翔志在兵工,且情商太低嘴巴太臭,动辄得罪人,让他做个技术人员凑合。可因为有孙元化的例子在前,钱谦益实在不敢推荐他为官。另一门生孙昊孙太初,起初还满腔意气,可自从登州府一战中被琼海军震慑之后,却反而变得消沉起来,连座师的推荐都婉拒了,如今只在兵部职方司上消磨,也不知道是从此丧气了呢,还是真能沉下心来在基层锻炼,以备日后一飞冲天?

    算来算去,真正在钱谦益手里推荐出去,而且能在短毛那儿站稳了脚跟的,当下也就一个吕宋同知,史可法史宪之了。这位倒是前途无量的——光从短毛手里要来了“大将军号”这份功绩,就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升上吕宋知府位置了。而且随着琼海镇与朝廷关系的日益亲密——先前只是停止敌对,后来是帮着打仗,如今更要给钱给船了……这么一步步走下去,将来到哪一步很难说,但钱谦益及其门下推荐的这些人,地位肯定是水涨船高,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惜这样的人才太少啦!老钱现在当官儿当得春风得意,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便是自家派系中人员太少,现在能让他半夜惊醒仔细盘算的,多半就是这边或那边有个好位置,老夫若出手必能拿下——可惜却没人去填!若非如此,前段时间崇祯皇帝收拾帝国的财政系统,清理出无数肥缺时,钱谦益这一派系也不至于坐在旁边毫无动作,只能干瞪眼了。

    在此情况下,居然还让瞿式耜这样的铁杆小弟留在常熟乡下看星星,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何况两人之间并没有闹什么矛盾,只是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罢了,瞿式耜当初不想自己去冒险,也确实是出于关切之心,钱谦益对他没有任何心结,仍然是视之为心腹的。

    故此在钱谦益第一次从海南岛返回北京城的时候,便让人捎信回常熟,要瞿式耜出来帮他忙了,然而却只得了一封回信:瞿式耜在信中向老师诚恳认错,说自己判断失误,写了一堆道歉的话。但对于钱谦益要他出山相助的话题,却是避而不谈。

    钱谦益是聪明人,一看之下就琢磨出原因了——自己一时大意了,在那封信中得意洋洋的情绪表现太明显,要瞿式耜赶紧来帮忙跑腿的口吻也太随便,刺激到自家这个铁杆拥趸的自尊心啦!

    这可咋办?——没办法,文人计较起面子来比女人更甚,钱谦益自己也是文人,而且还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一类,对此当然深有体会。只能花时间慢慢挽回。

    ……前前后后写了三四封信,随着钱谦益官职地位的提高,信中的语气口吻却是越来越温和恳切。时机也要斟酌,不能说前一封信才发出去后面马上就跟着夺命连环催。总得等上几个月才好继续……这年头生活节奏慢,也就是短毛那边才动不动以分秒计时,在大明朝的其它地方,包括常熟在内,一个话题持续上个把月,乃至于年许,才会有下文,这才是正常的。如果操之过急,反而会被认为不庄重,不正式。钱谦益先前犯了这方面错误,如今也只好耐下性子,慢慢把这全套水磨功夫作齐。

    好不容易,才把三辞三让,半推半就那套文化人之间的把戏给做全了,一年半也过去了——这还亏得瞿式耜跟老钱是死党,铁杆,彼此间知根知底的,中间没闹什么矛盾误会,就是按照“传统”马马虎虎走了遍形式,基本上还算是节约时间的了。

    然后瞿式耜终于收拾行李上京师了,他今年才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最能干的时候,要说不想当官肯定是假的。而钱谦益这边对他也是极其看重,否则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功夫竭力笼络。如今两人重新见面,一个大谈求贤若渴,另一个则连道恩师慧眼,再加上陪客的两位钱家幕僚:陈在竹和钱养先也都和瞿式耜早就熟识,小花厅中一派和谐气氛。

    酒酣耳热之余,自不免谈及瞿式耜的去向——位置是早就为他留好了的:台湾东宁府同知,虽是新附之地,但在短毛的管理之下,据说富裕已不下于江南大埠,至少报上来的钱粮数字差不多。而且那地方尚无知府,过去就是实打实的第一号人物,手握实权,绝对属于顶尖好缺。吏部那里已不知道为此打了多少官司,若非钱大尚书早就放言预订,又是在短毛的地盘上,朝廷不好随便塞人过去,怎么可能保留到现在!(未完待续。)

六九八 铁杆(中)

    “劳烦恩师费心,学生感激莫名。无以为报,唯有尽忠报国尔!”

    对于钱谦益的安排,瞿式耜自然没什么意见——该拿架子的时候已经拿过了,如今是需要表忠心的时段。何况这位置绝对是老钱手里最能拿得出手的“重要岗位”了。先前拥有类似地位的两个人:王璞王介山,史可法史宪之,如今都被朝中视为无与伦比的经世之才,而钱谦益对自己的期望,毫无疑问,绝对不在那两人之下。

    想到这里,瞿式耜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了——以自己的资历和辈分,本应该是“钱派”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将,如今却落于人后,他心里也知道这是自己拿乔拿出来的后果,虽然谈不上后悔,却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恩师对他的信重未变,而且似乎还有一种神奇的谜之信心……

    “说起来,起田啊,你的名字,似乎也是在琼镇诸君那边挂过号的,他们对你的看重,恐怕不在史宪之之下。”

    ——作为大明朝中与短毛接触最多,利益相关也最为紧密的大佬,钱谦益早就发现,短毛那帮人号称来自海外,之前从未踏足过中原大陆,可他们对于大明朝的熟悉程度却远胜常人,尤其是在人物方面,更是有一种神奇的先知先觉之能,当今大明朝的诸多仁人志士,在他们那边好像早就给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仿佛早看过这些人的生平传记一般。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待遇,甚至很多朝廷高官,在短毛那里也没什么印象。不过但凡他们知道名字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特异之处。而且,对于这些人,短毛往往会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容忍与友好——当然有时候也会相反,比如可怜的温阁老。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能被他们另眼看待的人物,通常都比较容易收获到善意,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谄媚:比如徐光启,比如孙承宗。就连自己,其实也沾了这方面的光——随着与那些短毛交往逐渐增加,双方彼此了解日益加深,现在朝堂中渐渐有了那么一种论调:说他钱某人不过是走了****运,正好碰上短毛自己想招安,才会这么顺利的将此事办成。当时若换了随便谁去,其实都是能捞到这份功劳的!

    对于这些羡慕嫉妒恨的论调,他钱大尚书明面上向来是表示不屑一顾。私下里原先倒也曾暗自得意过:谁让你们不敢冒险呢?当初“髡匪”恶名最盛,我钱某人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去琼岛的海船上提心吊胆之时,你们这帮说风凉话的在哪儿?咱钱某能有今日,那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独闯龙潭虎**换来的!

    但在发现了短毛对本朝人士其实早有定见这个“真相”以后,经过暗中试探与多方求证,钱谦益逐渐感到自己在此事上大可不必心虚气短。招安之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了的——比如他现在就能确定,如果当时是温体仁去操办此事,肯定给人乱棍打回,没准儿连小命都送掉。而自己在短毛那边的名声,虽然不象徐光启徐子先那么人人称颂,有些小年轻甚至会公然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某种奇怪的轻蔑与嘲笑情绪。但至少,现在回想起来,他可以确定,有一个人必然是对自己抱持着极大善意的。

    ——那便是短毛军的大头领,李明远李老先生。而那位老先生的态度,恐怕才是自己能获得这份“好运气”的最根本原因。

    觉察到这一点让钱谦益颇为自得,当然他不会愚蠢的四处宣扬,最多只是暗中窃喜。同时在日常生活中愈发注意这方面的迹象,并且还真得有所发现——比如前段时间,派驻吕宋的史可法忽然向京师奏报,说是要向短毛军索取一些缴获的西夷舰船,在朝廷里颇是激起了一番风浪,连他都受到波及。当时王璞正好回京述职,钱谦益和他商议时,王璞就对此很是担忧,觉得自己那位挚友为国心切,有些操之过急了,恐怕会激怒对方。

    当时王璞还跟自己仔细商量过如果琼镇方面发飙翻脸,朝廷该如何加以安抚,他们东林党派系又要如何弥补因为史宪之被逐而带来的损失……然而这一切谋划都没派上用场,琼海镇居然同意了史可法的要求,非但给了一条最好的大船,甚至连火铳火炮都有!

    消息确定后,京师上下都说史宪之本事非凡,居然能从老虎嘴里抢下肉来。然而朝中公认对短毛了解最深,关系也最好的王璞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在钱谦益面前非常确定的表示:琼海军那些人绝对不是冤大头,也不可能因为害怕朝廷而屈服。他们肯拿出这么大的好处给朝廷,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必然能从中获益,而且肯定是所得超过付出的大利益。

    “琼镇此举,必有深意。只是下官愚昧,尚看不出他们的目的之所在。史宪之不过恰逢其会,撞了大运而已,万不可以此为常例,再贸然开口!”

    当时在一干兴致勃勃,打算再多提些要求的朝廷高官面前,王璞便是如此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正好配合钱谦益的动作,算是把温党的攻讦彻底打回。不过私底下,钱谦益对于王介山的判断却另有想法——他并不认为史可法这一次能轻易过关仅仅是运气好。就像自己,人人都说自己的成功只是运气好,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多好运气?

    钱谦益虽然号称东林魁首,毕竟只是个文人,手下没什么密探之类。但因为之前安排到琼州吕宋那边接受培训的官员几乎全都是出自东林一脉,不少是他的门生,他便也经常能收到有关那边的消息。其中,不止一个人向他提起过:琼州短毛似乎总对史宪之表现一种特别的礼貌,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敬重的地步。

    尽管短毛似乎并不想公开承认这一点,但文人在这方面总是非常敏锐的。他们完全可以从日常的接触和培训中,感受到那些短毛对待史宪之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的不同之处。甚至就连短毛中最骄傲,或者是对大明朝最无好感的那些人——他们大都聚集在临高,但偶尔也会来琼州府,而且多半也住在那座“招待所”苑囿之中——在碰到史宪之以后,居然也会主动朝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而更古怪的这种尊重仅仅存在于那些“真髡”中间,那些本地投效短毛的人员就没这种差别,参加培训的官员们内部曾就此讨论过多次,但就连史宪之本人都不知道缘由。

    不过除了礼貌以外,短毛倒也没给史宪之什么特殊待遇,各方面供给和教导都还是一视同仁的,故而这种现象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那些写信回来的门人弟子,也只是将其作为某种趣闻,顺带着提一笔罢了。

    可对于正关注着这方面的钱谦益而言,他可不这么想——仅仅是在言语上客气些?没给什么实质性好处?嘿嘿,年轻人还是太嫩啊——这不,才没过多久,史宪之的“好运气”就来了吧,他相信如果换个人提出这种要求,短毛那边就绝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不久之后,在和陈涛的一次交谈中,对方无意中漏出的一句口风则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当时钱谦益故意就此次史宪之的“冒失行为”向琼镇诸君表示歉意。但陈涛在表示咱们不介意的同时,却又随口笑道:

    “这既然是史可法的要求,那总得给他个面子。”

    当时钱谦益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翻江倒海起来——史宪之何等人?或者说,短毛觉得史宪之是何等人?为了他的面子,居然当真愿意拿出来一条巨舰?恐怕就连徐子先,孙恺阳之辈,在短毛那儿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吧!

    故此钱谦益现在愈发的坚信:短毛总体上对大明朝还是比较友善的,而他们对其中的一些人则更加友善。他并不奢望所有派去短毛那里任职的人都能有史宪之这样巨大的“面子”,可只要是这方面苗头迹象的,那就尽量塞过去吧。

    ——对瞿式耜的安排便是这种思想的体现:他先刻意把瞿式耜的名字在陈涛面前提起了几次,一开始对方没什么反应。还让钱谦益颇为失望,心说看来起田是没这份运气了。但突然有一天,陈涛对他的话题不再是无动于衷,而是能够接得上口了。而更妙的是:他评论起瞿式耜时的语气,观点,正带着那种令钱谦益觉得不可思议的“人物传记”味道。

    ——他们对瞿起田果然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从陈涛的表现看,对其评价还不低,属于相当正面的那种。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接下来就好办多了:钱谦益立马开始为自己的铁杆谋取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好位置:东宁府,或者说是整个台湾岛。短毛军派驻在那边的据说是琼镇第一悍将,一个叫王海阳的小伙儿。当初招安时他对这个小伙子就有印象:非但全程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热闹,后来甚至都不屑于接受白送的举人功名!仅此二事,此人对大明朝的态度便可见一斑。(未完待续。)

六九九 铁杆(下)

    终于登陆上来了,昨天一直登不上,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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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此之前,钱谦益是不大敢插足此地的,他不想自己派去的人被灰溜溜驱逐回来。即使安排了几个人过去,也都是比较偏远的地方,担任些诸如县令,县丞之类小官儿,与东宁府相距甚远,这样就不容易接触到琼镇驻军,也不会被对方误会朝廷想要谋取台湾岛。

    不过如今么,他倒是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子。顺带着也可以试探一下,看看在琼海军那伙人的印象之中,瞿式耜大约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摸清楚这一点,对于接下来他们整个“钱党”的发展计划大有助益。

    ——没错,钱党!虽然钱谦益是东林魁首,可东林党内部也是有种种派系的。说起来大家乃是同道中人,理应守望相助,可各人根据师承不同,多少会有些偏向,彼此之间互帮互助的力度自也不同。

    眼下朝中说起东林党人,地位最高的当然是他老钱。而且不管宫中也好,民间也罢,人们只要一想起与短毛有关的事情,也都理所当然会把他钱某人视作与短毛打交道的桥梁人物。在朝野民间均极有声望,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但在钱谦益内心之中,终究是有一份隐忧的——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在官场中这个年纪还称不上老,但也绝不年轻了——大明历史上固然有六十三岁才入阁拜相,足足活到了八十七的老严嵩,以及八十岁的徐阶这些例子,可张居正死的时候也才五十七!

    而在他们东林一脉的下一代中,公认前途最为远大的,却是左光斗一系的两名弟子:王璞和史可法。而且和他老钱一样,这两位也都跟短毛关系密切,未来的发展道路必然也是跟短毛息息相关。这两位既是同门,私交又极好,有什么事情必然都是同气连枝,眼下虽然都还在地方上历练着,可迟早都会入京大用。到了那时候,他钱某人可就不再是朝廷里,独一无二能跟短毛沟通的桥梁了!

    钱谦益心中对此是颇为忌殚的,当然他的性格毕竟与温体仁那类人不一样,还不至于因此就干出阻人前程,背后下刀之类的龌龊事来。不过把瞿式耜推出来,培养一个更加亲近的“自己人”加入竞争,这却是理所当然,正大光明的手段。就算是王史二人本身,对此也不可能有任何芥蒂,而且还必须要竭力相助,让瞿式耜能尽快加入到他们那个体系当中去,就好象先前他钱谦益推荐了史可法一样——大家都是东林党人,理应互帮互助么。

    眼下他计划的第一步还挺顺利——在把这消息向陈涛透露以后,过了几天,对方就给出回复:管理委员会并不反对瞿式耜前往台湾任职,也会通知那边的同志尽量配合瞿稼轩阁下的工作——当然先要前往海南岛接受培训,以及施政方针必须按他们琼海军的规矩来,这些要求是不会变的。

    钱谦益对此当然不会表示反对,能为瞿式耜争取到这份前往东宁府任官的许可,他便算是尽到了责任,接下来,可就要看瞿起田自己的努力了。

    不过么,毕竟是自家的铁杆小弟,各方面的提点还是可以多给一些的……于是接下来,钱谦益便把他所知道的,关于琼州短毛的各种信息,尽量都向瞿式耜介绍了一遍。尤其是对于短毛的种种离经叛道之举,更是预先提醒道:

    “起田,琼海镇那边绝非寻常藩镇可比,他们的人确实桀骜,但也果真有桀骜的本钱。吾知汝为人方正,到了那边,恐怕会经常接触到一些与我大明习俗截然不同的事务或言论。可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短毛那么干往往还真是有其道理在内的,到时候可不要妄自议论,自己丢脸不说,误了朝廷大事,可是后悔莫及。”

    瞿式耜为人确实古板些,但自古以来能当官儿的哪个不是能屈能升?闻言只微微一笑,

    “恩师提点,学生自当铭记于心。我想既然连史宪之都能在吕宋那等夷人聚居之地干的不错,学生在东宁想必也不会输于他。”

    钱谦益暗自点头,知道这个学生心里头是抱着竞争的想法了——比起今年才三十多岁的史可法,瞿式耜无论从年龄还是科场论,都属于不折不扣的前辈。但如今两者的地位却相差甚远——史宪之是人人称颂的东林党未来之星,王介山调任内地之后,大明朝在琼海镇辖区内地位最高的官员,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大明朝在琼镇的代理人。而且通过要船这件事,朝野都认为他这个代理人做的很称职,名声响亮,前途更是无量。

    而瞿式耜呢?刚刚才从常熟乡下回到京师,在被夺职之前他担任户科给事中,虽然只有七品,但位卑而权重,甚至有权封驳皇帝旨意的,一向属于未来中枢大员的培养地。而如今钱谦益给他谋的东宁府同知,名义上虽是正五品,可从京官变为外官,从清流转为浊流……更不用说东宁府远离大陆,若按以前的观念,那绝对是属于大贬而特贬,简直比被流放还惨——大明朝的流放地都只是设在琼州呢。

    当然现在都不这么看了,史宪之跑的比他还远,大家都算是去国离乡,难兄难弟。可在地位上,史宪之马上就要升任吕宋知府,标准的四品黄堂,从此正儿八经晋入朝廷高官序列。而他瞿稼轩作为足足早了十二年的科场前辈,却还不得不在佐贰官位置上再磨堪上好几年。虽说有恩师照顾,东宁府不设上官,而且许诺未来只要稍立功勋便可破格提拔……可这种事情,谁又能打包票呢?

    所以现在瞿式耜心中满满的都是斗志,充满了要跟史可法竞争的驱动力,这倒是钱谦益所乐见的,于是他干脆又拿出了一条路线图:

    “近日琼镇在京师的那批人,起田很可以先接触一番——他们都是琼镇中对我大明最为友好,也最容易结交的一批。跟他们谈得好了,日后若有烦难之处,也可得些许助力。”

    “此外,汝往南方时,必是从天津走海路,可顺便去王介山那里看一看,如今他主政津门,将学自琼镇的手段在治下一一展布出来,据说是极为高妙,连毕尚书,杨尚书几位都赞不绝口。起田若有兴时,不妨先行参悟一番,若能从中悟得一二,若后定有大用……”

    谆谆藐藐,皆为肺腑之言。瞿式耜自是能听出恩师的竭力栽培之心,心下感动,唯有一再长揖,以表谢意。

    …………

    “王介山,昔日虽在左公门下,却不算出众之人。东林内亦多嫌其迂腐顽固,死硬如石,故而远迁琼州。及至琼州失陷贼手,满城文武皆丧,众皆以为其从此沉沦,纵不死亦从此无能为矣,却不料他反而因祸得福,居然借助髡人之术,将一块璞玉给雕琢成了大器……”

    钱谦益这边正在谈论到王璞的时候,京城的另外一处宅邸中,也有那么几个人恰好提起了他的名字。而比起已经位高权重的钱阁老,这群人的关注似乎更加紧要。

    ——因为这是在当朝首辅,吏部天官周延儒的私宅中,而这群人正是周延儒的幕僚或者说叫师爷。比起钱谦家里只用了两个亲戚作为清客,周延儒幕中的人才可就要多得多了,虽然大都是没有正式功名的,才不得不为人作幕,可很多时候,朝中大事,恰恰就出自于他们这群师爷之手。

    他们之所以这样急切的谈论起王璞,却是因为王璞在天津知府任上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让周延儒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张本兵,杨尚书,都从天津寄信回来,极言其才略过人,尤其是在营建津门水师港口一事上,通过一番旋转腾挪,居然真让他把港口给弄起来了。其巧妙之处,连毕尚书都赞叹不已,可见他在琼州数年,还真学到了短毛那无中化有,平地抠饼的本事!”

    周延儒手中拿着两封书信,分别来自于兵部尚书张凤翼和户部尚书杨一鹤,前者是为了接船——那条“大将军号”在去辽东转上一圈,完成了最后的实战演练之后,总算将于近期内抵达天津港。而后者则是和毕自严一起去天津考察那边的“银行”,到了地头却发现王璞在那里推行的新玩意儿远不止银行一件,毕自言因为记挂着要尽快吃透盐业公司帐本的事情,委实没精力再关注其它,大致看了看便匆匆返回京师。但杨一鹤却留下来了——他干户部尚书吃力,漕运尚书却是老本行,对经济之道绝非一窍不通。

    于是在天津港逗留了一阵子后,他和张凤翼不约而同地给周延儒写了书信回来——后者能爬到首辅位置上,朝中当然多有奥援。张杨二人平时都跟他走得比较近,否则也爬不到尚书高位。

    而京师中也开始流传王璞王介山的事迹:这家伙硬是在近乎于赤手空拳的条件下,生生为朝廷经营出了一座军港!(未完待续。)

七零零 大开眼界(上)

    事情其实还要归结到史可法身上。

    ——他从短毛那里为朝廷要来一条巨舰,看过的人都说极大极好。正好可以用来弥补朝廷自登州兵变之后损失掉的水师力量。而出于稳妥考虑,这次重建的水师驻地不再位于山东,而是放到了天津,是为津门水师。

    构想是很好的,但真正实施起来,各种实际问题就都冒出来了。最基本一点:你至少得有座军港不是?

    天津卫开埠很早,但它更多是作为京杭大运河的北端口,为大运河服务的。而不是作为海港城市设立,三座卫城均是靠近河口建立,距离海边其实挺远。唯一靠近海边,可作为港口使用的,便是在海河的入海口,大沽口地区设有墩台,放了几门老式铜炮,算是有一个最简单的海防体系。而在朝廷的计划中,未来津门水师驻地,也就是放在此处。

    只是这套体系当初并没有考虑要设置港口,安置舰队的需要——明朝以前,准确点说直到清末,中原政权从未遭受过来自海上的战略性进攻。就算有倭寇骚扰,仍然只是海盗流窜抢劫模式。大军自海上登陆,直取京师要地这种战术,还是一帮文人在看到琼海军舰船多次往来之后才想到的,朝廷诸公能想到在这里摆一支水师防备一下,已经算是很有战略眼光了。

    只是想到了,却并不等于就能做到。中枢发文到兵部,兵部派人过去实地一看,地形水势倒还不错,确实可以停泊大型舰船。可码头栈桥这些设施就差得远了,当地原本最多只是些渔村私港,贩运些走私货物还行,要想增建到能驻扎水师战舰的地步,没有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投入,休想办得下来。而如今的大明朝廷,任何事情只要一谈到银子上,肯定立马抓瞎。不要说崇祯皇帝,就是内阁大臣也不可能同意在西北东北战事都吃紧的时候,再挪出一大笔银子去营建港口。

    朝廷不肯拨银子,可事情却总得要办,毕竟人家琼海镇那边增送的巨舰已经出发,总不见得等到了地头却发现连个停泊的码头都没有,那绝对是要闹大笑话的。于是这担子就全压到地方官头上了。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传统的明朝官僚,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是两手一摊,说一声非是下官无能,可这事儿绝对办不下来!

    朝廷一毛不拔,却要求在短时间内弄出一座能停泊巨舰的军港,这有谁能做到?

    ——王介山可以。

    琼海军出现在这个年代,除了他们亲身参与的事件发生很大变化外,也在其它许多不起眼的小地方引起了“蝴蝶效应”。比如把天津三卫合并升格为天津府,除原本的军事防御用途外又额外增加民政,盐运和税收等建制,这在历史上原本是要到清雍正年间才会发生的事情,但在这个时空,却是大大的提前了——趁着前段时间,大明朝廷在南方新辟的吕宋,台湾两地新设府治的东风,天津府的设立也搭了个顺风车,给一并办理了。

    而王璞王介山作为首任天津知府,才刚一到任,便迎头被压下这么一副重担,换了别人肯定是一肚子火,但他却反而愈发的兴致盎然——天津府再小再破,各方面条件总比当年的琼州府要强得多。而王璞在琼州府这几年,亲眼看着那十来个短毛是如何从无到有的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心里早就想着有机会自己也来模仿一把,如今这个状况,天津知府正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了。

    要建港口?没错啊,就算是没有朝廷的喻令,他主政天津后的头一件事情肯定也是大建港口。就好像短毛占领了琼州府之后头一件事情也是扩建白沙港一样。比起周边地区,天津府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靠着海么。只要海上路线通畅了,山东,江浙,福建,两广……这些地方的资源都可以为己所用。

    至于说没钱?对于一般只知道搜刮田赋的庸官来说,天津附近大都是盐碱地,沼泽塘,粮食收成偏低,确实很难弄出钱来。但在跟着短毛学了好几年的王璞眼中,天津港的位置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里是距离京师最近的海边港口!光这一点就足以顶得上任何鱼米之乡了。商人重利,等到将来港口建成之后,甚至都不需要专门去搜刮,只要地方上能提供必要的服务,自会有巨大财富滚滚而来。这一点,可是他在琼州府那几年,看着短毛的所作所为,好不容易才终于领悟出来的。而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哪怕府库里空空荡荡,他也能设法给筹措出开工建设的经费来。

    当然了,要想顺利行事,最终还是得依靠琼海镇的力量——琼海军在天津开设的那家银行网点,第一个贷款大客户,便是由王璞王介山签名担保的大明朝天津府。

    …………

    “王介山竟敢以朝廷名义向琼镇借款?当真是好大胆子!倘若到时候还不出银子,难道还要朝廷替他还债不成?”

    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延儒还勃然大怒了一番。不过,很快就有幕僚向他做出了详细解释——对于这件新鲜事情,这帮幕僚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因为他们发现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并不需要朝廷还款,实际上连王介山自己都不需要还——他是用新港口未来的经营权作为抵押,向短毛那家……琼海银行贷的款。未来港口的建设和经营都会交给短毛来干,用收入逐年还贷。”

    那幕僚也是专程去过一趟天津,把事情搞清楚了才赶回来的,这时候正捧着记录的纸张,把他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向周延儒详细汇报:

    ——王璞从琼海银行里借的这笔“港口建设费”,总数是五十万两,贷期为十二年,年利率为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按照琼海银行提供的还款方式,到期连本带息需要偿还约八十六万两白银。但这笔银子并不是到时候一起还的,而是从贷款的次月就开始还,也就是从大明崇祯六年的二月份就开始还款,每月还一期,至大明崇祯十七年一月结束。总共一百四十四期,每期需要支付约五千九百两白银,六千不到的样子。对于天津府来说就不算是很大的压力了。

    然而这笔银子其实根本没离开银行金库,在借款手续完成之后王璞转手就把这笔钱支付给了琼海贸易公司名下的工程队,作为聘请他们修筑港口的资金。同时又与贸易公司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天津府与琼海贸易公司合作开发建设塘沽港口区。天津府负责提供地皮,政策支持和这五十万的启动资金,而贸易公司方面则承担主要建设及后续的管理工作。

    今后港口区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船只入港的引水,停泊,以及码头管理等费用,还有港区货物仓库的租金等等,这些收入在扣除成本以后的利润将由贸易公司和天津府平分。而天津府用于偿还贷款的钱也是从这笔分红中支出。

    此外王璞在其中又特别添加了三条要求:

    其一,在港区除了商用码头外,还需专门建设一座供津门水师使用的军港,除了军用码头外还要求在大沽口建设炮台,要塞和配套军营,用于军港的防卫——相应图纸和规模要求均在附件之中注明,绝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其二,天津府还贷的银子,虽然是从属于朝廷的那笔分红中支出,但由于整个港区管理是交给贸易公司负责的,所以贸易公司必须要为分红费用托底。具体说就是至少要保证分红数额不低于还贷费用。如果连还贷的钱都不够,那差额部分就由贸易公司自己负责补足,天津府不管!

    ——这条才一签订马上就用到了:二月份时港口区还是一片白地呢,第一期还贷费用将近六千两银子全是贸易公司掏的,跟天津府和他王介山一点关系没有。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天津府与短毛分红的,仅仅是港口方面提供服务之后收取的管理费用。大明朝廷以国家之权向进出港口货物所收取的税银,属于朝廷所有,与贸易公司无关,也不计入分红数额之内。

    “……如果真照这些条款执行的话,朝廷可是占大便宜了!”

    在听幕僚介绍了相关条款的内容之后,周延儒第一反应就和先前与短毛谈判盐业事务的感觉差不多:对方提出的条件太好,反倒有些不大敢相信了。

    “王介山居然能用一座还不存在的港口作为抵押,就向短毛借到了那么大一笔款子,而且还不用自己偿还……他果然是学到了短毛的几分真本事!”

    “以学生之见,王介山此举的最大妙处,还是在于朝廷实际上是分文未出,却平白赚了到一座包括要塞,炮台和兵营的完整军港!”

    “不止不止,除了军港,还有民港也一并建起来了。更妙的是哪怕这港口折了本,朝廷也不用操心还钱的事情,就连税银收入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这么好的条款,也亏得王介山能跟短毛谈下来!”(未完待续。)

七零一 大开眼界(中)

    活动时间:12月24号(周六)晚上20:00开始

    活动地点:网上多玩yy语音交流,频道号89558804(只在活动当天使用)

    活动方式:趣味对答,小说热论话题辩论(胜出者有奖品)

    主持:如月海

    裁判:陆双鹤(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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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周延儒之后,一众幕僚也七嘴八舌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们能够坐在这里作为首辅大人的智囊,当然都不是无能之辈。平日里谈起经济之道,也多半是颇有些建树的。只是这一回,在王璞所展现出的这一连串动作面前,一个个却只感觉眼花缭乱,想法自然也是五花八门。

    于是很快,便有人理所当然的提出:

    “以短毛的精明狡诈,他们居然肯同意这样的条款?这帮人难道都被迷了心窍不成?”

    “非也,非也,其实短毛一点都没吃亏——这才是最让学生弄不明白的地方。”

    最初那个前往天津考察过的幕僚放下关于朝廷部分的记录,转而拿出了另外一叠——都是关于短毛的收益部分,看起来比朝廷的还要厚。

    扶了扶额前刚从明光堂配出来的厚眼镜,手指头在舌头上舔了舔,捻开纸张,这位幕僚先生开始细细道来:

    “首先,是关于这五十万两本身——据学生私下里打听所知,王介山在签署这两份协议的时候,琼海银行在天津府的那家铺面才刚刚开张,金库里根本就没有五十万两银子。短毛从南方确实运来不少银币,但都是直接发送到京师这边,供琼市坊中使用了。在天津并没有留存。这一次是因为郑家人跟着他们的船队北上,一路上贩卖盐货赚了不少,到天津以后,把一部分银子存在了他们的银行里,这是他们那家‘琼海银行天津支行’开张后最大的一笔收入,但总数也不过三十万。”

    “那他们还敢借给王介山五十万?”

    旁边另一幕僚愕然道,前面那位眼镜兄则点点头:

    “为何不敢?王介山其实只签了两份协议,却根本没从短毛那里提走一分一厘。那笔银子只是在账面上走动了一下,就又回到短毛手里了——那家银行依然有三十万的存银可以使用,日常流水一点不受影响。”

    “照这么说,王介山就算借一百万,两百万都行啊,反正只是账面把戏。”

    旁边又有一幕僚冷笑道,那眼镜兄哈哈一笑:

    “确实,学生在和王介山谈起此事时,他说短毛那边开给他的贷款额度,一开始确实是高达一百万两,而且人家也答应条件跟现在一样,但王介山却拒绝了。”

    “为何要拒绝?反正又不用自己还!”

    这回就连周延儒都禁不住插口了,那幕僚先生朝老板拱了拱手,呵呵笑道:

    “东翁此言,倒与学生当时一样。但王介山细细给学生算了一笔账后,方知这其中奥妙……东翁,不是学生妄自菲薄,看过了人家短毛行事,才知道我大明以往施政,委实是……稍显粗糙了一些。”

    这位幕僚大概以前是做过说书先生行当的,居然在这关键时刻还卖了个关子,不慌不忙掸掸衣裳喝口茶,直到周延儒都要斜眼看他了,方才继续道:

    “要说这借款数额,却不是胡乱定的。王介山那里有短毛给的一本帐册,乃是关于这次借款的用途。因为过于繁琐,学生没有抄录。但王介山当时是一项项都指给学生看过的,哪一笔钱,该花用在什么地方,在那上面都是预先划定好了。把各项总数加起来,方有五十万,一百万之说。”

    听到这里,周延儒微微颔首,微笑道:

    “确实,短毛行事,总爱立于文字,归结成册……那本盐业公司的帐簿现在还让毕景曾头痛着呢……呵呵。”

    见他接下来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幕僚才又道:

    “要说这百万借款,比五十万多用在何处呢——还是在军港上。其实按照人家琼镇给的完整图样,军港所需,远不止于区区几座码头,兵营之类,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能够让军船舰队安置下来而已。可军船长年累月的在海上漂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港修整保养,若是在外杀伐征战,更是难保不会有所损伤……这些都要求在港口中能有修理的地方。一座带干船坞的修造厂必不可少。”

    说到这里,那位幕僚少不得又要费些功夫,向在座的各位大才解释一下何谓干船坞,以及军港中为啥少不了这玩意儿——大约是因为先前王璞才跟他科普过一遍,此刻说得倒还算简明扼要。

    不过,依然有人表示难以理解:

    “不就是一个能修船底的大坑么,多征些民夫去挖就是,哪儿就用得到十几万两银子了?”

    ——短毛的报价,一座干船坞就要十几万两银子,这让那些向来坐在书斋中,对着纸面典籍谈论古今战事的幕僚先生们很不理解。但周延儒倒没说什么,毕竟作为帝国首辅,他对于战争的概念总比那些不出门秀才要精深一些。

    “此外,水师之中,尤重火器,船上装配的火炮,水手战兵所用的火铳,还有日常大量消耗的药子弹丸,这些都要求在港口有修理和补充的能力,故此设立军港,肯定还要求配备火药局,修械所,乃至于船帆被服,木匠铁工,伤病疗养之类附属机构都不可少……这些可全都是花钱的大头,再加上修船厂,五十万两的预算只少不多。”

    这一番话说出口,室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方听周延儒淡然问道:

    “王介山把这些都砍了?”

    “是,他认为津门水师初创,还用不了那么多设施,先满足能停泊驻扎的基本需求即可。”

    “那如果今后水师有这些需要了,又该如何解决?如此因循守旧,岂不误国!”

    旁边立马有人跳出来嚷了一句,其实倒也不是针对王璞,只是官场习惯,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对方扣一顶帽子实在不舒服。

    但王璞既然敢这么做,显然是早有成算,只听那位眼镜幕僚带着一种“早知如此”的语调含笑道:

    “关于这方面,王介山也考虑过了。将来倘若水师有这方面需求的话,只需就近前往山东,借用琼海军的港口设施即可——他们的威海卫军港倒是设施齐全,什么要求都能满足的。”

    这句话再次在屋子里引起一**眼瞪小眼,在座众人,包括周延儒在内,都觉得朝廷水师若是对短毛依赖到如此地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但想想看当前局面,就连水师本身都几乎是来源于短毛的赠送,那好像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话虽如此,短毛白送的五十万两就这么放弃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哪。”

    又有一幕僚这样叹息道,但眼镜先生再次摇头:

    “非也,这钱其实还是要朝廷自己出的。”

    “怎么会?短毛不是答应托底了么?”

    “短毛答应托底,是在港口收入还不上贷款的前提下。但实际上,自津门开埠后,进出货物增长极快。贸易公司为天津府承担了第一个月的贷款,但到第二个月就已经有利润分红可拿了。大约是三千多两的样子,所以第二期还贷的时候短毛只承担了一半。估计到下个月,就全部是从朝廷分红里头扣款了。这样算下来贸易公司其实只帮朝廷承担了一万多,剩下全都是用朝廷自己的银子在还钱。短毛依然可以赚到朝廷三十几万的利钱。”

    “天津刚开埠就这么能赚钱了?”

    周延儒两眼微眯,看起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周围熟悉他的这些幕僚都知道——老大人这是心思动了。

    “主要是贸易公司本身的货物最多——他们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一支船队靠港,往京师这边运送大量商货。近来通州,临清那边的商户也开始向津门聚积了,接下来规模肯定是越来越大。”

    “短毛自己的船货,也一样要向港**钱么?”

    “他们内部是分成几个不同部门,彼此之间一切按规矩来,往来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天津府随时可派人核查,这一点确实挺让人佩服的。”

    发现有些走题了,那位幕僚先生连忙又把话题扯回来:

    “所以说,如果王介山借款一百万,那到期连本带利总共要还到一百七十多万,每月还款是一万二,这其中也许能多占短毛几个月的便宜,可这多出来的几十万利息,最终肯定还是要从朝廷分红中走大头。而王介山所虑,尚不止于此……”

    说着,他又拿起前头那份资料,向周延儒及其他人示意道:

    “像兵营,码头,炮台,要塞这些,只要建成以后就一直能用下去。可军械所,修船厂,被服厂之类,并不是光把房子造好就行的,还得招募人手,制备工料,平时要源源不断花银子去养着。倘若现在就开建这些,除了增加欠款利息不算,每月光养人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呢,这一出一进之间,相差可就大了。”

    “故此王介山要求短毛那边在作计划时,把这些需要花钱养的部门全部作为‘二期工程’,暂时先放一放。等到将来津门水师上了规模,朝廷的收入也能支应过来了,再考虑这些也不迟。”(未完待续。)

七零二 大开眼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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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判:陆双鹤(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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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如此一番解说,王璞的行为看起来就合情合理,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了。就连周延儒,也不得不捋着胡子,点头赞道:

    “能够为朝廷精打细算到如此地步……王介山确为国之栋梁啊!”

    “那伙短毛果然也没吃一点亏。拿两份空头协议,便能从朝廷手中赚走几十万的利钱……偏偏咱们这边还只能欢天喜地的接受。”

    旁边一位幕僚的话道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这群人在当今的大明朝也都算是眼界开阔,对经济之道颇有研究的内行了。但短毛这种赚钱的方法,让这边所有人都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如果不是亲身所见,他们决计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轻松,如此简单的赚钱方式——还一点都不讨人嫌。

    于是之后,当那位眼镜先生再次说出一番话时,倒也不能让他们感觉更惊讶了:

    “学生后来又打听了一下,短毛那家银行虽然开张不久,却已陆陆续续做成了好几笔贷款业务,有些是当场把现银提走的——那个要求有很硬的担保,利息也高。还有些便是跟王介山这种差不多,纸面上走账的把戏,条件就宽松多了。但至少一成的年利,这个肯定不会少。总体算下来,他们放出去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万的款子了。”

    “一鱼数吃,还真是短毛最爱干的事情……用三十万的本钱,做出百万以上的生意,短毛这‘银行’果然是大有可为。”

    周延儒想起之前盐务谈判时,林汉龙曾向他解释过银行的业务范围,当时只是听个新鲜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真正见识到了其犀利之处。

    “可他们这么大胆敢赊,难道就不怕有人赖账,折了本钱?”

    说出这话的人,口气中似乎带着某种微妙之意,而此言一出,又有几人朝周延儒面上看了一眼,同样带着一种很微妙的眼神。

    ——大明朝廷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历史上被朝廷官员用大义名份坑掉的外藩酋首不计其数,比如那位著名的五峰船主,大海寇汪直,当年形势与短毛差不多。也是纵横大明沿海,无人可当。但偏偏信了朝廷招安的鬼话,最后只用几名小吏便轻松将其拿下并砍了脑袋。

    当然短毛比汪直聪明得多,也谨慎得多。迄今只有少数人愿意上陆便是明证。但他们敢这么大肆赊账,难道当真不怕朝廷到时候翻脸?别的不说,王介山以天津府名义订下的协议,到时候他升官调走了,换个人上来说一句不承认,短毛总不见得还能把天津港搬走不成?

    周延儒当然能理解这些目光中的含义,但他也没说什么,反而也用类似的目光看向身边那位眼镜幕僚——这位老兄前头为王璞说了那么多好话,在这方面,想必不会一点没准备吧。

    果然,后者脸上带着一种“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的表情,悠然笑道:

    “这方面么,王介山倒也问过他们。而银行方面的回复是:只要琼海军还有武装讨债的能力,就不怕人赖账。”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包括周延儒在内,大厅中所有人在听到“武装讨债”这四个字后,都仿佛被卡住了脖子的鹌鹑一样,闷头不再开口了。

    短毛的可以肆无忌惮,他们却不敢;短毛敢动不动就把“造反”“武装讨债”之类字眼放在嘴上,他们却不能;短毛有能耐打败朝廷的大军,短毛就有狂妄的本钱,而他们却没有。

    天津港是搬不走,但却是可以被占领的。而且,真要丢了天津的话,那京师也……

    那画面太美,接下来没人敢多想,见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屋子里气氛不太对劲,作为屋主兼召集人的周延儒只好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宣布今晚的商议到此为止,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一下,也好考虑一下今天得到的消息——毕竟这信息量有点大,就算他自己,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消化不良,恐怕需要细细琢磨一段时间,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不过在站起来礼送众人的同时,周延儒也不动声色在那位眼镜幕僚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后者立时领会,于是脚下自然慢了几步。待旁人散尽,两人却又进了另外一处小书房,招呼仆人上了两杯浓茶,秉烛细谈。

    “壬秋啊,你今日为那王介山如此鼓吹,若是换个人,老夫一准觉得是拿了人家的银子。可以你的秉性却非绝如此……难道当真被那王介山折服了?”

    “呵呵,东翁,学生不收那三瓜俩枣的,是瞧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但这回,王介山告诉我们的东西,可比银子要有用多了,难道还值不上为他说两句话?”

    这位眼镜先生刘俭刘壬秋,乃是周延儒手下相当得用一位幕僚,很有经济头脑,而且为人廉正,以往专替周延儒处理一些金钱往来上面的事情,账目总是清清楚楚一丝不苟。故此周延儒对其非常信任,这一次派他去天津,也算是代表自己,对那位必然要崛起的大明官场新秀做一次全面考察。

    而考察的结果显然远远超出了周延儒的预计——他派去的“考官”居然成了对方的脑残粉,但周延儒也不能说自家幕僚的判断不客观,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被王璞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想了想,他决定不再讨论对方的专业水准,而是换个方向。

    “那么……壬秋以为,他如此坦诚,可是有希求老夫相助之意?”

    ——周延儒既然起了“取钱而代之”的心思,手段当然就是全方位的。除了他本人努力跟短毛拉关系外,尽量拉拢“钱派”中人也是必然的动作。而以周延儒作为吏部尚书的政治眼光,首先便选择了王璞作为突破点。

    原因则很简单——如今的东林党那么红火,其他人对钱谦益都需要感恩戴德,可唯独王璞不需要。即使外面都把他吹捧成了东林新秀,又是什么大明年轻一代官僚中最具政治才干的未来之星云云……但周延儒相信,他一定没忘记:当年被打发去琼州府作推官,那可是不折不扣的贬谪发配。王介山能有今天,纯粹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以及运气,包括他如今转任天津知府,那也是双方互利的事情,而并不仅仅是出于那钱某人的提携。

    所以他派了心腹去天津,除了对王璞的才能进行考察外,对其心思也想试探一下。而从目前的反馈来看,这其中还真有文章可做——王璞明明知道刘壬秋是代表谁的,却依然向其详尽解释了他的所有施政策略。对于和短毛达成的协议也未做任何隐瞒,甚至连其中还没有实施的部分也说了,这说明了什么?

    周延儒觉得这甚至是比听到津门水师驻扎地问题已经顺利解决更好的消息,只可惜刘师爷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东翁,以学生和他交谈下来的感觉……王介山肯如此坦诚相告,恐怕只是因为他想尽量把这法子让更多人知道便好,倒并无它意。”

    “哦?就这么简单?”

    周延儒蹙起眉头,王璞跟短毛混了那么久,不但学了他们本事,难道连那帮人大嘴巴的习性都学去了?这种事情,岂是应该到处宣扬的?

    “他倒是不怕授人以渔……钱牧斋手中定是有更为详尽的说辞了。”

    “想必如此……据说钱牧斋的得意门生瞿起田不久之后便要往津门拜会,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子,多半是在为去琼镇为官做准备了。”

    “哼哼,他钱牧斋有门生,老夫也有啊……壬秋,你说倘若我们也安排一些人去琼镇那边为官,短毛肯么?”

    “听王介山的口气,短毛那边对于理政之才是多多益善,倒并不一定拘泥于东林。”

    “那老夫倒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了……嗯,你觉得张乾度,吴骏公二人如何?”

    “呵呵……”

    谈及到他人前途,那刘师爷还是挺谨慎的。况且周延儒所说的这两位,都是崇祯四年在他手里点出来的新科进士,一个少年时便敢与阉党为敌,之后结社交友,名满天下。另一个则是会试第一,殿试第二的堂堂榜眼才子,岂是他一个落第秀才敢随意评价。

    而且这两位眼下可不是瞿式耜那等到处求官作的白身可比,作为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座师又是当朝首辅,他们俩如今都在翰林院这等清贵之地享受呢,平白无故给一脚踢去南方,这是算提携还是贬斥?

    周延儒大约也发现自己的话孟浪了些,也不强求对方作答。又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示意刘师爷可以告辞了。不过,在后者离去之后,周延儒一个人却又在书房里待了许久。

    ——和以前几次遇到大风浪时一样,每逢这种时刻,首辅大人的书房中,蜡烛光总要拖到很晚很晚,才会熄灭。(未完待续。)

七零三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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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谈话,这几天来在京城各家政治势力之间多次发生。王璞这回可是真正闹了个大新闻。即使是那些对琼海军,对短毛最不感兴趣的人,只要听到这消息,也很难不生出兴趣来。

    关键在于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人有金融和投资的概念,但凡大明朝廷对于货币,对于金融方面的知识稍稍有一点点了解,他们也不会白白坐拥一个无比强势的中央政府地位,而且还是在宋元两代已经有了“交子”这种经济手段的基础上,却把大明宝钞搞得比伪钞都不如。

    所以当那些大明官僚在了解到王璞与琼海军合作开发天津港的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效果之后,他们的第一想法都是:

    “我靠!原来还能这么玩?”

    然后接下来,每个人的想法又不一样了。有些人是想着“这法子好,值得学,要多派些人去学,没准儿朝廷也能用上”——这是诸如钱谦益,周延儒等身居高位,对情况掌握也比较全面的。

    但更多人,由于不知道其中奥妙,只听到一些世面传言,所以他们的反应很自然便成了:“短毛好有钱,随随便便就能借给朝廷五十万!”

    ——然后便有好些人上书朝廷,说既然短毛那么有钱,不妨再向他们多借点。又有人向内阁进言,说王介山那里才刚刚开张,哪儿就用得了五十万的巨款。朝廷里现在千头万绪,到处都要用钱,何妨先挪借个二三十万过来,堵一堵其它地方的窟窿……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进言让周延儒和钱谦益等大佬都很头痛——不理睬吧,京师里诸如国子监,翰林院,六道六科这些地方,永远都不缺乏热血上头的年轻士子或低级官员,每天闲着没事就到处瞎咧咧。但要仔细解释呢,和那帮小年轻又说不清。而且真要让他们知道短毛其实并没有拿出真金白银,仅仅是凭着两份协议书便反要从官府的分红中每月划走五千多,恐怕又会闹出一场打不完的笔墨官司。

    这来自下面的麻烦倒也罢了,反正官场等级森严,无论下面人怎么说,只要周延儒等大佬把脸皮放厚一点,装聋作哑就当没听见便是。可偏偏如今他们的顶头上司也是个小年轻,还是个耳朵里最听不得“银子”的急躁性子——这不,崇祯皇帝从宫里派来个小太监,请两位阁老某月某日入宫,天子要平台召对。

    平台召对,对于大臣来说本应该是件很荣耀的事情——皇帝在建极殿后的云台门外与大臣单独叙话,没有旁人干扰,可以尽情向皇帝阐述自己的思想,而不必担心会遭到对头反驳,对于那些新入朝堂,亟需在皇帝心目中建立起自身形象的大臣来说,这绝对是个最好的政治机会。

    但这一回,得到此项殊荣的周,钱二位阁老却都头痛得很——他俩都不是政界新人了,也曾各自得到过平台召对的机会,并从中捞取了很大好处。所以这回并不需要再单独向皇帝灌输自家私货。

    然而皇帝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他俩却又都不熟悉。在天子面前召对可不比在同僚下属面前吹牛逼,一句话说错是要负政治责任的。而当今天子又是个特别认死理爱较真的性子,关键是这话题太复杂了,其间利弊也太难判断,弄得不好把自己牵连进去,那才叫冤枉呢。

    …………

    “牧斋兄,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周家书房中,两位阁老面面相觑,皆是愁容满面。无论他们私底下对另一方是抱着什么想法,这俩人如今在外面绝对是保持步调一致,普遍被视为一党,好到能合穿一条裤子的地步。就好像当初的周温组合一样。

    所以这回皇帝召见也直接把两人一起喊进宫,而不是象以前那样,一旦涉及到“髡事”便只能找老钱一个。看来天子也是刻意的要在钱谦益之外再培养出一个“髡务专家”来,免得被东林一家把持,这帝王心术终究是慢慢开始培养起来了。

    ……周延儒心中盘算着此类小九九,脸上倒是一派谦和,行动间也完全将此事的主导权交给了钱谦益,本来这事儿就不该他主管,就算有黑锅罩下来肯定也是钱某人先顶上。自己么,跟在后面打打酱油也就行了。

    相比之下钱阁老就可怜了,他跟短毛牵扯太深,无论如何都推不开手的。而且钱阁老擅长的乃是诗词文章,对于这类经济事务的概念实际上比周阁老更加不如,否则历史上也不会长期在家闲居了。这时候要他拿出个靠谱的主意来,着实太难为人了。

    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周延儒也乐得看他笑话,硬是憋着不开口。可这人么,被逼急了总会有办法的,走投无路之下,钱老头儿忽然“福至心灵”道:

    “反正琼海镇如今有人在京,要不咱们干脆带个短毛进宫去,让他自己去向天子解释罢?”

    周延儒一听差点没跳起来——您老人家破罐破摔也就罢了,我可不想陪绑!咱们大明的官员再怎么狂妄,到了天子面前终究还是有点谱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有数。况且他们自幼受教乃是圣人之学,就算偶有离经叛道之语,也还脱不了君臣父子那一套,大方向上总是不错的。

    可短毛却不一样啊——这些天他们跟短毛打交道也够多了,那帮人可真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说!诸如“我们的军队朝廷管不着”,“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以及最新出炉的“武装讨债”之类狂悖言辞……我们听听也就罢了,真要在天子面前露出个一句半句来,这黑锅咱俩能背得起?

    况且就算短毛识相,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乱说话,可他们所秉持的那套理论却也实在不适合让天子听到。要知道平台召对历来都是向皇帝塞私货的最好时机,连朝堂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能通过这机会向皇帝推销自己的主张呢,更不用说在野之人了。你我用不上这机会,却也不能让短毛给利用上啊!

    ——关键是他们所说的那套东西……不但听起来似乎蛮有道理的,如今看来还真的能实施,并且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那可就不是一般理念之争了,而是直接涉及到朝政权柄的问题——万一皇帝当真被短毛给说动了,到时候一纸诏书去琼州岛上召那位李老先生入朝辅政,你倒是无所谓,可难道要我让贤不成?

    ……所以说政客这种职业,还真是要讲天赋的。钱谦益提出这法子,周延儒一听便知道属于大昏招,钱牧斋果然还是原来那个钱牧斋——政治能力低下的书呆子,只不过先前靠着髡人的光彩掩盖了这些弱点而已。而这回双方站在同一阵营,果然就显现出来了。

    心下怀着对钱谦益的鄙视,同时又对自己“取钱而代之”的计划愈发的抱有信心,周延儒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低声向老钱分析了一番利弊,总算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法子不靠谱。

    而为了不被猪队友拖累,周延儒终于也不得不沉下心来,正儿八经的帮他一起想法子。钱阁老的主意虽然不好,但其中还是有些闪光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短毛惹出来的麻烦,还是要通过他们来解决,这个思路方向倒没错。

    既然不能让短毛去面圣,那就只好自家多吃点辛苦,尽量把他们的理论吃透了——至少在面圣的时候,对于天子可能提出的某些问题,心里总该要有个谱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钱二位阁老难得闲适了一回——他们带着家人和幕僚一起去逛琼市坊去了。而等到了地头之后,自然是让家里人去逛市场,两位阁老则带着心腹幕僚,一同来到了琼市坊的办公区——琼海军的谈判团驻地也设在这里。

    由于事先已经派人沟通过,这边早知道两位阁老的来意,并安排好了相应的接待人员。当周钱二位阁老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中,饶有兴味的研究了一番那种薄胎瓷杯后,便看见接待室对内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跟他们倒是很熟悉——林汉龙。

    “哦,林小友,你可以解吾等之惑吗?”

    周延儒对于这位小年轻还有点不信任,但后者却笑吟吟直接拿出一本大册子摆到他面前:

    “当然!”林汉龙笑咪咪指着那册子,“对于天津港的合作开发计划,这一整套方案本来就是我做的。”(未完待续。)

七零四 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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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么,以王璞的学识和眼界,就算他在琼州府待了几年,亲身体验了一把当地经济是如何从无到有“窜”起来的,可如果没人教他那些经济理论和知识,终究只是隔雾看花而已。至于具体的金融操作手段,王璞作为一个局外人,当然更不可能知晓。

    所以说,在天津港开发这件事情中,王璞王介山其实并没有外面所传说的那么神。他最聪明的举动,就是接受了林汉龙帮他拟定的这份合作方案——而且还不是全盘接受。在了解到贷款用途以后,王璞果断砍掉了其中一半不是最急需的,由此可见王介山也不是完全依赖于琼海军的援助,而是有自己的思考和取舍。

    对于这一点,林汉龙倒是挺欣赏的,毕竟他们琼海军是打算跟王璞长期合作的,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天津知府王介山,显然要比完全跟着短毛步调起舞的琼州知府程叶高更容易得到大明朝廷的信任和提拔,将来能够达到的层次也更高。

    故此在对外宣传上,林汉龙刻意隐匿了自己的功绩,把这一切功绩都归于王璞名下。但实际上,那份计划花费了他极大心血,为此还不惜耽搁了自家娶媳妇的行程——公主号在天津靠岸之后别人都直接进京了,唯独他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便是在帮王璞做这份计划。包括劝说郑家存款进银行,商讨贷款与偿还的细则,以及探讨未来天津港的开发前景,以及和天津官府……也就是王璞的合作方式……等等一系列成果,都是林汉龙从中穿针引线,竭力周旋才得以达成的。

    坦率说,这次与王璞的合作居然能在大明朝廷中激起如此之大的反响,委实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林汉龙当初留下来制定这份计划的时候,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自家银行找个优质客户而已。但如今既然是周延儒,钱谦益这两位大明官场的顶级人物前来交流,那林汉龙肯定要出来卖卖私货了——搞定了王璞,他们就搞定了一个天津港。而若是搞定了周钱二位阁老,那未来又该是多么美好!

    ——当然,林汉龙并不知道钱谦益居然一度想让他们直接去跟崇祯皇帝当面交流,却被周延儒所阻止。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跟周某人翻脸了——搞定皇帝的回报可又比搞定阁老高多啦!难得有个当面向皇帝塞私货的机会,居然被周延儒给阻了?不要说周某人在历史书上的风评本就不咋样,就是换个民族英雄过来,胆敢这样挡人财路,肯定也是一脚踢飞的。

    不过现在么,林汉龙还是认认真真的向两位阁老做了一番讲解,指望走间接路线战略,通过他们去影响那位大明至尊。至于讲解的内容么,倒也并不是什么太复杂或高深的东西——他林汉龙可不是那等自以为是,觉得只要把后世“先进理念”抛出来,马上就能让本时代精英人才统统纳头拜倒的小白。就连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王璞王介山,在面对一百万无偿贷款的诱惑时还知道审核一下,砍掉其中一半呢。这边周钱二人虽然是主动前来求教,但在他们内心之中,显然对短毛的那套理论还是很警惕的。

    所以林汉龙只是就事论事,详细为两位阁老解释了他们与王璞所签订那个协议,只有在涉及到相关方面时,才偶尔谈及一两句其中所牵扯到的经济学和金融概念。并且林汉龙还刻意选择了那些最传统,最经典的理论,以免让眼前这些明朝儒生受到太大的冲击。

    在这种这种半遮半掩的方式之下,对面那群人中间果然有好几位幕僚先生反而开始表露出对此类经济理论颇感兴趣的样子来。不过周钱二位阁老显然并不在其中。事实上,在先前几次的交流中,林汉龙已经隐约察觉到:这几位大明文人中最顶尖的人物,他们对于穿越众的那些现代思想,似乎是在抱持一种刻意回避的态度。

    虽然并不知道当初双方第一次谈判之后,周,钱,毕,杨四人之间关于对“髡人学说”观点的分歧,但以林汉龙的阅历和情商,他也完全能理解这些大儒们的恐惧:自己穷尽一生心血,好不容易才取得了相当成就的道路,岂能随随便便就改弦更张!

    对于这些传统文人来说,孔孟之道与儒家学说,可不仅仅是学术问题,更是关系到他们一生事业,家族传承,以及整个文明道统的存续问题。历史上直到清末,“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大规模的外国入侵才打破了传统文人们天朝上国儒家文化不可撼动的自信,转而迫使他们去学习和了解更为先进的西洋文明。

    而在这个时空,尽管琼海军所拥有的文明水准更高,但一方面由于他们毕竟人数太少,规模不大,造成的影响有限。而另一方面,由于他们对大明帝国的总体方针是:“温和友善,互利共赢”,这就使得那些明朝文人暂时还感受不到什么压力,当然也就没有更深入了解新文化的动力。

    故此周钱二人还只是抱着应付差事的想法,仔细将与天津港开发协议和贷款协议有关的内容询问清楚,确保在向皇帝汇报时不至于答不上来,也就足够了。之后双方又聊了一些闲话,比如周阁老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如果朝廷当真想要向琼镇借款,是否有可能实现?

    而林汉龙的回复是只要有可靠抵押,本金和利息能保证收得回来,那琼海银行没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周阁老起初还以为这只是一句虚头话——真要有这种稳赚不赔的好事,那还用得着你们短毛出钱?京师里几家大户自己就能包圆了。

    但林汉龙随即却拿天津港举例子,说大明其实有很多类似于天津港这种,具备独特优势,却尚未得到开发的优质资源。只要找对了路子,有一笔起步投资和正确的经营管理,就很容易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这下子周阁老顿时感兴趣了,只是再想详细询问时,这姓林的可恶小子却又把话题给扯到其它方面去了。对此周延儒也倒也心知肚明——短毛又不傻,这等好事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拿出来,肯定要进行利益交换的。于是便与其约定等以后有空了,再行细谈。

    …………

    两日之后的一大清早,作足了功课和准备的二位阁老施施然进了宫。他俩的袖子里都贴满了小纸条,眼圈也略带些青黑之色,显然这两天中为了背答案还是略吃了一点苦头的。

    好在他们的这番辛苦并未白费,稍后,云台门外,在与崇祯皇帝的面对面交流中,两位阁老很圆满的完成了这趟“答疑”任务,对于皇帝所提出的相关问题,他们基本上都做出了坦率而且比较详实的回应。这让朱由检感到很满意——随着他执政年头的增长,以及与臣下斗智斗勇经验的增加,他对于朝中大臣的品性和操守越来越感到怀疑。对于他们所说的话也开始渐渐难以相信,于是愈发的信赖太监。

    不过至少这次,在这件事情上,崇祯皇帝觉得自己应该是得到了较为真实的奏报,因为两位阁老在奏报中所谈及的概念,说出的一些名词,显然都不是他们自身学识体系中能拥有的东西。那些与传统孔孟之道,儒家学说完全不搭边儿,纯粹只注重实用性的特点,只能是出自髡人之口。

    两位阁老配合得也不错,当一人被皇帝忽然提出的某个问题难住时,另一人便设法绕个弯子,或者转移下话题,把皇帝注意力吸引过来,给后者创造机会,好悄悄翻看袖子里的小纸条——朱由检其实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这时候总算知道应该展现出君王气度,故意装作不知道,耐心等待臣下看完小抄以后再继续答题。

    只是到最后,朱由检提出的一个问题,让两位阁老稍稍犯了难。

    “……那么,以二位卿家之见,这一次,到底算是髡人占了朝廷的便宜,还是朝廷承了他们的人情?”

    皇帝的这个问题可没有标准答案,但却又不能不答,两位阁老对视半天,又低声商议了一阵子,方才由周阁老开口道:

    “关于此点,臣等也多次计议,各有所论……众人商讨下来,皆以为津门海口之地利本为我大明所有,但琼镇却将其充分发掘出来。平心而论,应是双方各展其长,亦共享其成……以此论之,臣以为,恐怕髡人所说的一句言辞还是有点道理的。”

    “哦?是何言辞?”

    旁边钱阁老亦站起身来,低头道:

    “启禀陛下,按他们的说法,这叫双赢。”(未完待续。)

七零五 解席的复仇之战(上)

    早春时节,天黑得快,在北方密林之中更是如此,约莫着才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前方景物已经十分模糊,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

    北纬放下手中刚刚断气的尸体,也放弃了“也许还能再抢救一下”的念头——他毕竟是个侦察兵而不是医生,对于把活人变成死人很擅长,反过来就没那么精通了。

    “怎么?这家伙还是死啦?真可惜,看他的装束,好像是有点身份的,本以为能问出些情报呢。”

    解席施施然从后面走过来,手中端着一把崭新五六半,枪口犹自袅袅冒着青烟。显然他自己正是导致那人死亡的罪魁祸首,这让北纬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他娘的不就因为是你枪法准么,这一枪正好打穿了他的肺,搞得连话都说不出,要不也许还能榨出点消息来。”

    解席嘿了一声,拍了拍手中新枪:

    “谁让这枪的弹道性能太好呢……我还按照用琼海步枪的老习惯,偏上一点打躯干,原来以为实际会命中下肢的……再说狗东西一心逃跑,我总不能不开枪不是?真让他钻进了老林子,就是你也未必能抓到了吧?”

    北纬撇了撇嘴,不吭声了,关于这一点解席还真说中了他的痛脚——作为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部队侦察营里培养出来的兵中之王,在这辽东这老林子里,要比隐蔽,追踪,以及伏击方面能力,他还真没把握说一定能胜过那些后金老猎手。数日前在一次追击战中就差点出丑,几乎被几个穷途末路的后金斥侯反打埋伏。到最后还是仗着武器优势巨大,乱枪扫射把人给打出来,才保住了面子。

    两人小小的互相笑话了一下,这时散布在周围,数量多达一个加强连的侦察尖兵和突击部队也先后返回,报告说没能发现更多敌方人员。北纬看了看天色,摇头道:

    “看来今天又不会有什么战斗了……先回去吧。”

    解席很郁闷的看着周围,怒气冲冲朝地上啐了一口:

    “奶奶的,这帮狗东西,有本事正大光明跟老子干一仗啊!前段时间反复骚扰我们的劲头跑哪儿去了?”

    ——解席的复仇之战开始已经半个月了,他率领三个营又一个加强连的雄厚兵力——第三团的两个步兵营外加白燕滩基地警备营,以及北纬手下整连规模的侦察大队——自金州城关杀出,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原打算跟后金军队好好见上一仗,也好出一出整个冬天被骚扰,被偷袭的恶气。

    却不料出兵半月以来,除了偶尔兜住一些零散后金斥侯外,居然愣是没碰到过一股超过五十人以上的敌方大部队!仿佛旅顺周边的后金兵一夜之间都失踪了。不知是否因为后金方面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遭到报复的缘故,这一路上就连沿途那些固定的兵营哨所,也基本上都被废弃,少数几个还有守兵的不过十余人,而且还多半是孔有德手下的汉兵。攻破后审问俘虏却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只说上头临时调走了大部分人手,干什么却不知道。

    故此北纬一直想抓个身份高点的俘虏,好打探到敌方动向,只是却始终不能如愿。前面几次,碰到的后金兵穿着都跟叫花子差不多,想从中辨认出当头儿的都困难。而今天好容易撞见个穿着比较齐整些,像是有点地位的,却一碰面就跑,而且跑得还飞快,最后解席不得不在他逃入林子之前开枪,然后便只得到一具尸体。

    当天夜里,包括解席,北纬,胡凯,徐磊,以及魏艾文和叶孟言在内的几位琼海军指挥官在营地中碰了个头,商议当前这种尴尬局面。在碰头会上,大家一致认为他们事先的推断可能有误,后金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骄横——或者说,在他们琼海军绿皮兵面前没那么骄横,不会一看到这边有部队出击立马就主动过来迎战。

    对方一直这样避战不出,他们原定出击邀战的策略无法实现,再这样漫无头绪的单纯向北面进军意义就不大了。除非他们一路冲到辽阳或沈阳这种大城市去,那时候肯定能逼得后金跟他们决战——但问题是,他们这时候并没有跟后金来一场大决战的打算。尽管解席眼下率领的实战部队其实比当初出兵登州时还要多一些,但为了轻便起见并没有配属炮兵,他也没把握说光凭这些人就能去跟后金主力硬碰硬。

    “我们已经突破过两次联络极限了,再往前的话,很快又要突破第三次极限,这就有点危险了……”

    作为总指挥官,解席还是比较谨慎的。他事先就跟庞雨商量好了攻击的限度:那便是根据无线军用电台联络的极限范围来确定。首先是从旅顺口制高点,黄金山顶的发射台,一直前进到收不着信号的位置,这是第一界线。如果在此范围内未曾遭遇敌军,那再找一座足够高的山峰,设置一处中继站点,然后继续向前,再走到收不到信号的地方,便是第二次界线了。

    理论上他们可以一直这样通过中继站,把联络范围无限制向前延伸,但在实战中必须考虑到中继站被发现,破坏或者自然损坏的可能性,解席就不敢贸然前突太远了。关键在于此次出击并非战略上的行动,而只是出于战术需要——报复一下对手,让后金知道他们短毛不好惹,仅此而已。

    故此庞雨在解席出战之前便已经和他约定好此战原则:那就是绝不占地。无论打出去多远,最后都要撤回来。因为捞不到什么实际好处,故此在最初的一口气泄掉以后,解席便开始琢磨:这仗还有没有必要打?

    听解席口气中居然流露出几分退意,别人还没咋样呢,旁边胡凯先急了:

    “我说,解哥,现在可不能打退堂鼓啊。咱们三团这回吃了那么大亏,大张旗鼓的出兵报复,到最后却啥事没干灰溜溜滚回去,丢人呐!”

    魏艾文见状也赶紧插了一嘴:

    “解哥,警备营那么大老远的从海南拉过来,总得让他们见见血啊。否则总养在家里当看门狗,会废掉的!”

    正儿八经的警备营长小叶子张了张嘴,似乎并不赞同魏艾文的看法,不过在周围一片热切求战的目光之中,终究没好意思开口。而解席也觉得这样高昂的士气不宜压制,于是他看了看北纬:

    “你觉着呢?”

    后者摸着有些胡子拉碴的下巴,沉吟道:

    “从最近几天遭遇到的敌军表现来看,我觉得后金军好像并不是在有意识躲着我们。”

    “你觉得他们把兵力抽调走是另有行动?针对我们的阴谋?”

    解席眯起眼睛,敲着桌子:

    “皇太极这个人……实在不敢小瞧他。莫非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们要出兵报复了?还是说整个冬天的骚扰都是蓄意为之,好引蛇出洞……呸呸呸,引我们出战?”

    北纬摇了摇头:

    “这个人是优秀的军事家,但也没必要太过于神化他。以我军的火力强度,就算他当真设下了十面埋伏,也照样能一击打穿……再往前快要到复州了。复州卫是比较重要的关城,后金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可以试着打打看,探一探后金方面的虚实。”

    “要攻城么?我们没携带重火力……”

    “**包和手榴弹应该足够了。况且我也不觉得金州复州这一带的残破城墙能对我军步兵起到多大阻碍作用——连咱们日常训练的障碍物都比那些夯土墙要高厚一些呢。”

    见北纬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而周围众人也都对此表示赞同,解席亦不好独力反对。想了想,他回头召来一名勤务兵,向其下令道:

    “去把尚可喜叫来。”

    勤务兵转身离去,营帐中诸人脸上都显出某种莫名神色,但没人说话。过了片刻,帐帘掀开,一个满脸阴鸷之色,身穿明军战袍的彪形大汉走入帐内。在解席面前倒并不是很畏缩,只是稍一拱手,报名道:

    “在下,广鹿岛副将尚可喜,参见解军门!”

    然后便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面对着营帐中一帮子短毛将领上下打量审视的目光,却也能做到视若无睹,毫不在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解席和旁边北纬等人一样,尽管并非第一次和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三藩之一,“大清平南王”初次见面,却也用某种玩味的目光看了他片刻,并且刻意让尚可喜稍稍站了一会儿,方才笑着指了指桌旁座椅:

    “尚将军,请坐。”

    ——严格说起来解席这举动是颇为无礼的,他自己在明朝的官位不过才区区一个参将,大明武臣“总、副、参、游”四大级别,尚可喜的副将级别可是在他之上!

    但无论解席还是尚可喜,两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尚可喜进门唱名,除了把“标下”改成较为模糊一点的江湖口吻“在下”之外,完全就是在按自居下属的礼节行事。而解席对他的态度,也完全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解席这么做当然是理由充足,因为他的下一句话便是:

    “尚将军,你对东江镇总兵的位置可有兴趣?”(未完待续。)

七零六 解席的复仇之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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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解席的这句话,尚可喜抬起了头,只稍稍沉吟了一下,目光中便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了灼热之色:

    “当然!这几年来若非黄龙无能,诸将人心离散,咱们老东江岂能落得个如此地步!若是在下坐了那个位置,别的不敢说,恢复到当初毛大帅时的旧观,倒也不难。”

    如果换了个人这么说,多半会被认为是吹牛。但偏偏在这营帐里的几人,个个都知道这位尚将军日后的“丰功伟绩”,所以倒没人小看他。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反而对他的果断和直率颇为赞赏。

    但解席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反而用更加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忽然间冷笑一声:

    “恢复到毛大帅时的旧观?包括他写给洪泰的八封降书,还有用两万老弱诈称四十万精兵向朝廷要粮饷的把戏,是不是也要恢复啊?”

    尚可喜一愣,随即脸上便显出愤愤之色:

    “军门要这么说,尚某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禀了。昔日毛帅秉政之时,尚某不过帐下一小校尔,上峰所为,下卒岂能知晓!况且吾等东江军将士,大都是昔日沈阳,辽阳,广宁之败后,从鞑子屠刀下逃生出来的军民之余烬所建。但凡有一丝可能,谁又愿意去向狗鞑子屈膝!”

    动情之时,尚可喜忽然翻起衣襟,让众人看到他破破烂烂,缝补过许多次的旧衣袍:

    “至于说向朝廷虚报粮饷……就是不虚报朝廷也不给啊!这些年来,拿到手的米粮都不敢嫌它霉烂,只要里面不搀砂石就该谢天谢地!银两铜钱成色都是最差的,就这还从没给足过!布匹一扯就烂;刀甲薄脆如纸!解军门,你说句良心话:就这样的供给,让我们怎么打?同样是大明的军队,同样在辽东和鞑子拼命,我们比辽镇的关宁,锦州诸军差了什么?凭什么他们那边每年就有上百万的边饷拿着,我们却只能这样苦熬?”

    说到这里,尚可喜忽然又自失一笑:

    “以前一直以为辽镇便是大明最强最富的军队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尚某自幼随父兄从军,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军粮,还就是这几天,在和贵军一起行动之时。倘若不是亲身在你们琼海军中待了这段日子,真不敢相信天下还有你们这么养军的……听闻琼镇之设,亦未得朝廷一分一毫的接济,贵军所有花费,皆为自行筹措。尚某在军门面前说这些话,倒是显得无知了……望军门海涵。”

    说着,尚可喜还正儿八经站起来拱拱手以示抱歉,解席则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脸上倒也不复先前的严厉。他注目盯着尚可喜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

    “拿东江军跟我们比是没有意义的,但尚将军你能意识到不能光靠朝廷补给,倒也比大多数武将要强得多了。其实辽东这地方,遍地都是宝贝,只要思路稍微开阔些,养一支东江军绰绰有余,百万银饷亦是唾手可得。”

    见尚可喜满脸“你逗我?”的懵逼表情,解席也不卖关子,直接点了点营帐外头:

    “就这外面,辽东大地上到处生长的,超过百年以上的大树,是不是比比皆是?”

    尚可喜若有所悟,不过解席也懒得等他慢慢想通,他又没庞雨那种好为人师的劲头,直截了当道:

    “这样一棵大木,只要有合适的钢锯铁斧,两三个人就能伐倒,但拖到海边通常要十个人,花费一两天左右。在那里就地卖给商人,差一点的五两,好一点的十两,平均下来大约七八两银子一根。”

    “这些大木料会被编制成木排,用海船拖带,在海上漂浮数日,抵达津门港口,在那里的价格立马就会翻倍,变成十五到二十两……之后若是再被拖到京师去,则又要翻上几个跟斗。京城之中,百物腾贵,一根产自辽东的百年大木,至少要五十到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到。而若是能够作为梁柱,寿材之类的大料,好料,那两三百的也不稀奇。”

    “当然这些好处不可能是哪一家独吞,没有海船就赚不了这运费差价,而若是背后没有强力的靠山,货物也根本不可能进入北京城……但无论如何,作为这条产业链的起始点,东江军在辽东这里组织上一两万人,每年多了不敢说,砍伐十万根大木料应该不难吧?就算百万银饷达不到,七八十万总是有的。若是顺带着再贩些皮货,参茸之类东北特产……到时候就该辽镇羡慕你们了。”

    解席轻飘飘一番话,只听得尚可喜两眼发红,呼吸粗重,但却又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如果真这么容易,以前怎么没人干过……”

    “那是因为你们以前太蠢,总把外来商人当肥羊抢,信誉坏掉了,当然没人敢来。你们自己又没能耐,扶植不起上规模的商队……活该守着金饭碗捱穷。”

    说了这许多,难免口干舌燥。解席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又叹息道:

    “其实商人的胆子最大,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哪怕杀头风险也会有人冒……就连后金鞑子都能从大明商人手中弄到物资,你们东江军好歹挂着日月金龙旗号呢,这么多年下来却越混越差,堂堂国家经制之军,居然搞得跟叫花子一样。连自己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施施然放下茶杯,解席很随意的看了尚可喜一眼:

    “我正是因此才对黄龙不抱指望的,尚将军,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让我们失望呢?”

    尚可喜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当即翻身跪地,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重重行下来:

    “若是军门肯提携末将一把,我东江军日后必定唯琼镇诸公马首是瞻!”

    解席不说话,也不喊他起来,就这样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对方,而尚可喜磕完头以后亦坦然跪在那里,毫不畏惧的抬头与解席对视。两人目光交击,彼此间显然是在进行一种心理层面上的交锋。

    过了片刻,却是解席主动移开目光,站起身来,指了指墙上地图:

    “大约四五天之后,我军将进攻复州,估计拿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顺带着大概还能干掉个几百鞑子兵。但是尚将军你想必已经知道,咱们琼海军并不打算常驻这里,不久之后我们连旅顺那一摊子都要撤走,返回南方去。所以这份功绩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

    尚可喜立即挺直身躯,拱手道:

    “倘若军门允许,末将可以从广鹿岛召来两千人……不,再加上旅顺那边还能有一千,共三千精兵,全为青壮,绝无老弱。就算不能为贵军前驱,干些羸粮担土,修筑营垒,巡夜值守之类杂活,总是可以的。”

    ——看来尚可喜这几天虽然跟着他们一起行军,但对于琼海军作战的方式还是没有概念。一听到攻城,以为肯定还是要先挖营垒,设长围,做长久之计。对此解席也不多加解释,只淡然道:

    “我们在复州最多停留个十几天,然后便会直接乘船返回南方去。你从广鹿岛调兵过来,路程还是有点远的。你若能及时赶到,那我们便会将复州以及城中缴获的物资俘虏统统移交给你,对外也不会宣扬此事。该怎么上报,你自己看着办。凭此功绩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可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

    解席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尚可喜冷冷道:

    “那我们也没必要扶植一个废物,不是么?”

    尚可喜一言不发,再次朝解席磕了个头,然后便站起来,向周围众人团团一礼,道一声“末将告退”,便掀帘子匆匆出去了。

    过了片刻,外面卫兵进来报告,说尚可喜带着他的护卫请求连夜离营,说是要去调兵,询问是否放行。解席这边批了个准许,于是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那几人居然就这么黑灯瞎火的骑马冲出去了。

    …………

    营帐中依旧保持着寂静,刚才解席在敲打,诱导,以及拿捏那位未来的“大清平南王”之时,包括北纬在内,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只是用沉默目光一起向尚可喜施加精神压力,算是帮老解撑足了面子。

    但到这时候,魏艾文却终于忍耐不住道:

    “还是决定要扶植尚可喜么?他的可靠性很成问题啊。”

    “是啊是啊,这家伙可是史上留名的大汉奸,解哥你把东江军交到他手里,就不怕将来反噬么?”

    叶孟言也提出了质疑,包括解席的两名直属部下:徐磊和胡凯,虽然没有开口,但从他们看向老解的表情上,显然也是在等一个解释。

    对于众人的疑虑,解席却是轻轻一晒:

    “是啊,要论起对咱们的恭顺,还有民族气节,对大明的忠诚这些……他确实不能跟黄龙相比。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辽东了。在咱们琼海军无法再亲身干涉辽东事务的前提下,大伙儿觉得我们是该在这里留下一头猪,还是一匹狼?”(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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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