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封尘的往事
这几天凡是出城的通道已经被他们严格把手了，因此刘立生绝对还在城内，可是这么大个人，真的一星期都不吃不喝不露脸？
两三天或许可能，可是四五天……
难道说，还有同伙？
王甄想到这几天在家养的像头小猪一样的林溪，每天出门他都会反锁门窗，她绝不可能出门送吃送喝的，摇了摇头，这世上谁都有那么狠的心，唯独她，是不可能的。
“把所有交警、分局、片儿警都借上，找！继续找！下水道也找！那个角落都不许放过！”王甄蹙眉说道。
当然他自己更是没有闲着，除了办公室的时间，其余时间都用来搜查走访了。
说也奇怪，那么大个人，还真是悄无声息的失踪了，这个刘立生人际关系极其简单，除了邺城的电脑公司老板之外唯一有联系的就是老家的家人和两个朋友，为此王甄还专门跑了一趟刘立生两百公里外的老家——一个江南气息浓重的村庄。
“阿生……到底犯什么案子了？”
刘立生的父亲坐在门头上，点着了烟斗，看着脚下只隔着一条小路的大大的水塘，叹了口气。
王甄笑笑：“这个暂时还不确定，我们只是来走访一下，具体地还要在刘立生找到之后才能确定。”
刘立生的父亲听说警察上门之后并没有吃惊，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这引起了王甄极大的兴趣。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你们找上门这一天的。”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别胡说！儿子好端端的，本来没事儿被你找出事儿了！”刘立生的母亲坐在院子里捡豆子，看上去是个和蔼的老人，终于忍不住了才对自己一看就十分强势的老伴嚷道。
“怎么是我的事情！当年要不是你纵着这小子能出那档子事吗！丢人！”老人蹭地就火了！站起身烟斗敲在木门上，漏出来的烟荡的哪儿都是，王甄赶紧闭眼才没迷上。
“我……反正都是你的错！”老妇人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把篦子往地上一扔，往屋子里跑去。
王甄和刘乐云面面相觑，看着原本波澜不惊的池塘水面上不知被谁家的小朋友突然扔了一块砖头，泛起阵阵涟漪。
“叔，能具体说说嘛？”王甄笑着看着皱纹浓重的老人，老人愣了愣，道：“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跟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同岁，他要是肯早听我的，现在也能长成你这样。”老人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门台上，看着他飘向远方的目光，王甄给刘乐云使了个眼色，连忙打开了录音笔。
——
“啊，所以说，当年刘立生还是他们村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林溪双手撑在餐桌上，捧着自己的脸，看着狼吞虎咽的王甄问到。
王甄发誓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炸酱面，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根本停不下来！”
他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
“嗯，没错，当年他以村里中考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镇子里的高中，高一高二成绩都很好，结果到了高三突然下滑了，老师跑到家里说，刘立生有早恋迹象，但是不知道对象，想让父母帮忙劝劝他。”
“结果后来还真查出来了，是隔壁村子比他小一届的一个姑娘，母亲是早些年从外地买来的，结果生了女儿之后之后丈夫就在外打工死了，刘立生的父母没想到自己儿子能看上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儿，又气又急，一天晚上摸准两个人约会的时候带着全家亲戚赶过去，撞破了两个人的……小姑娘又羞又急，跑的时候路过村口被货车撞了，从此之后刘立生跟变了个人一样，打架斗殴，很快就被开除了，也没参加高考，就来城市里打工，经常跟别人闹矛盾，不过他好歹能养活自己，还肯给家里寄钱，但是后来五年前安下心，学了门手艺，开始帮人修电脑之后，反而父母都说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跟家里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甚至近两年都不给家里寄钱了。”
“啊……”林溪张着嘴，眼神看着别处，“好可怜。”
“谁？你说刘立生可怜？要我看他是咎由自取，世上可怜人多了，也没见几个成杀人犯的。”王甄说着。
“不是，我是说那个小姑娘可怜。”林溪叹了口气，想到那个青春年华就葬送了生命的女生，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也许跟刘立生是真心相爱的也不一定啊，就这么死掉了，真是可惜。
王甄呼呼噜噜地往嘴里送面条：“谁让刘立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呢，他父亲强势，又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这么一个独子身上，难免会情绪失控。”
“对了，你说撞了，那那个小姑娘死掉了吗？”林溪突然问道。
“咳咳咳！咳咳咳！”王甄不知怎的，猛地呛了一下。
林溪连忙站起身接了杯水，又帮他拍着后背顺气，责怪道：“你就不能吃慢点吗？有那么好吃吗？”
王甄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感叹道：“好吃，真的好吃，我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面！”
林溪顿时笑了：“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啊！”
“啊？”王甄惊了一下。
林溪挠挠头：“啊，我的意思是我能感谢甄哥的也不多，你要是喜欢，那就抓到刘立生之前多给你做几次。”
林溪说完就跑去了客厅，过了会儿又传来一句：“甄哥你洗碗！”
王甄敲了一下桌子，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啊？”个什么劲儿啊？
难得八点前回到家，他收拾完厨房到客厅，尽量保持自然地坐到林溪的身边，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法兰绒睡裙，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拿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看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个人。
“你，手机离远些，对眼睛不好。”他没话找话。
林溪迷茫地抬抬头，刹那间，王甄以为她又发病了，但是林溪很快就笑着点点头：“好。”
说完，她乖巧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第十七章 抓捕嫌疑人
相处久了，王甄发现林溪大多时候其实跟普通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很喜欢笑，温柔又聪明，偶尔会有些小脾气。
可是有些时候，林溪却也总让他有种淡漠疏离的感觉，尤其是在她发呆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在她的眼中，时常会给王甄一种世界正在消失的感觉。
她像是一个脱离了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要不，你趴着玩儿手机？低着头对颈椎不好。”
林溪抬头看了看他，张张嘴：“好啊。”
她抱过抱枕，背对着王甄趴下，翘着一节纤细白嫩的小腿和脚丫，王甄从腰一直看到脚尖，连忙转头捏住自己的太阳穴：“你穿个袜子吧，会着凉的。”
“啊，没事，不冷的。”
“我，我说真的，现在毕竟是冬天，家里不冷也要小心身体。”
林溪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歪着头盯着他许久，面上有好奇，不解，还有笑，看的王甄耳根发热，王甄刚想说什么，林溪就说话了。
“甄哥，你好像我爸爸啊。”林溪笑眯眯地说道，“比关叔还烦。”
王甄大脑瞬间宕机。
他这些天胡思乱想了不少……但唯独没想当爸啊……
“小溪……”
“叮铃~”
王甄来不及解释，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啊？发现踪迹了？好的，地址发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王甄转头又对上林溪的眼神：“甄哥，是找到刘立生了吗？”
王甄点点头：“那个，你早点睡觉，我可能不回来了。”
林溪微怔，眼神慢慢褪去了色彩：“你小心一些，我等你回来吧。”
王甄不置可否，拿起外套便冲出了家门，跑了几步，又回来把门反锁上，才放心离开。
林溪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偌大的电视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
地方离丰华小区并不算远，就在丰华小区后的江边，步行的话只需要五分钟左右。
负责追踪的刘鹏报告，丰华小区处于吉安区比较边缘的位置，后面一直到江边的区域都是一些民企的工业园区，还包括公交车站、渡口等地，人流量相对较少，但是渡口旁边有一排活动板房，平常都是些货船员工在此歇脚，人员流动性很大，警方来查过三次，都是不同的三批人。
今天有人举报，说是在靠近垃圾场住的那个男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而且每天几乎都不出门，看过照片，觉得很像是刘立生。
他们没开警车，就怕打草惊蛇，客轮八点已经停了，十点钟渡口还会再回来几艘客船，所以他们要在十点前进行抓捕，不然到时渡口一乱，可能会趁乱逃走。
“确定他在吗？”
王甄站在岸边的观景台跟刘鹏回合后，假装不经意地往不远处的活动板房看去。
刘鹏点头：“八点半的时候我们派人假装是船员去招明天的小工，当时确认过，里面是有人的。”
王甄点头：“那就别等了，我直接过去确认是不是刘立生，确认是本人后直接上。”
刘鹏点点头：“兄弟们都已经埋伏好了。”
接着他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声，王甄勾唇一笑，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车，摸了摸腰后的枪，接过刘鹏递过来的粘着土的安全帽和标着某只船标的马甲，头也不回地朝板房走去。
“咚咚咚”
“有人吗？明天早晨四点，有一批货去佳兴的，500干不干？”
没人回答。
王甄佯装焦急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兄弟我这儿急招人，三点半就得集合，这会儿大家火儿都定了，我找不到人，要不你说个价钱？”
“700.”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王甄还以为这是暮年老人发出的声音。
“700你这不是宰人呢嘛？哎，算了算了，你把门打开，我先给你定金。”
“我睡了，你从窗户递进来就行。”
“不是，你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啊？我不见你，给了你定金，半夜集合我能认出来啊？”
屋子里再次没了动静，过了会儿，就在王甄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闯进去的时候，板房的铁皮门突然传来了拉栓的声音。
他敲了敲自己的蓝牙耳机以作警示，然后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对方开了门。
男人的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的穿着也是一副典型的在船上过久了生活的货员形象，屋子里没有灯光，只借着渡口的探照灯，能看到屋子里有一只打开的关头，和半个灰黑的馒头。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常饭菜了。
饿极了，才铤而走险的吧。
“行了，给钱吧。”
王甄一笑，伸手去钱包，面前的人没来及反应，一只泛着冷光的镣铐就带在了腕上。
刘立生猛地惊醒，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猛地往后一扯，王甄甚至听到一声清晰的骨折声音，手中的另一只镣铐就被拉了过去。
失重让他头朝下地弯了一下，紧接着，背后就挨了重重一下。
他迅速转身伸手去抓刘立生的后背，但是对方反应十分迅速，只过了两下，便又甩开了他。
“动手！”
他大喊一声，五六个人瞬间从不同的方向围了过来，刘立生提着折断的手腕，站在不远处犹疑了一下，转头冲进了集装箱区。
“王队，没事儿吧？”刘鹏拿着枪跑过来问到。
王甄甩甩有些发酸的手腕：“没事儿，妈的，这畜生是个狠人，今晚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说完，王甄就再次冲进了集装箱区。
九点多还不算晚，对于这些风吹日晒日夜颠倒的船员来说更是还算早，虽说他跑出来时候没见到携带凶器，但是以他对自己都能下这么狠的手来说，刘立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决不能再次带来新的伤害。
王甄发誓，然后看到一个箱子的角落挂着条绳子，便一跃而上，站在集装箱顶上，他环顾一圈，朝着直线距离最近处的出口狂奔而去。
第十八章 分寸
由于在顶上，王甄省去很多走弯路的时间，跑到一半，便看到了刘立生的身影，他没有犹疑，找准时间，从刘立生的头顶跳了下去，左膝盖猛地撞在刘立生的肩膀上，两个人瞬间同时摔倒在地。
刘立生虽然受了重重一击，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还是迅速站起身往前跑去。
“刘立生！你跑不掉了！”
王甄大喊一声，算是作为信号，然后伸腿勾住了刘立生的脚腕再次把人绊倒，刘立生看着扑过来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水果刀，朝着王甄就刺了过去，王甄迅速甩过头，三下五除二把水果刀抢了过来，一拳重重的打在刘立生的侧脸上，刘立生呕出一口血，却依旧没有放弃，但现在，他显然不是王甄的对手。
王甄骑在刘立生的腰上，高举起拳头，迎着刘乐云打过来的手电灯光，咬牙切齿地砸了下去。
刘立生的提审比想象中顺利的很多，刚到局里，满脸是血的刘立生就对自己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也说出了自己用来切割尸体的凶器所在地。
王曼妮带领小队出去寻找凶器，王甄在审讯室外边处理伤口边看着里面刘乐云的审讯。
最后一拳他打在了地上，不然，现在刘立生可能就是在医院里了。
为了不让夜长梦多，也为了保持自己心中残存的理智，他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你说你杀害张嫣然没有理由，那你为什么要把她的四肢都给剁碎，残缺的骨头又去哪里了？”刘乐云问到。
“扔了喂狗。”刘立生头也不抬地回答。
刘乐云有些生气，关于这件案子，刘立生的确供认不讳，一口咬定张嫣然就是他杀的，时间地点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但是动机却一直都是模棱两可。
“别急，再从头来一遍。”王甄一遍缠着纱布，一遍十分有耐心地继续对着对着耳机说道。
刘乐云吐出口气，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张嫣然？”
刘立生终于抬起头，看着刘乐云，然后摇摇头：“就第一次给她修电脑，你说的，十月十五号。”
“之后你们还有过联系吗？”
刘立生皱眉，摇摇头，这些都是刚才就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虽然知道警察有时候会反复揪着一些问题不放，但是短时间内再重新审讯一遍，实在让人有些烦躁。
“没有。”他的语气已经不想第一遍那么冷漠淡定了，加上一层烦躁不安。
“那案发当天你为什么跟张嫣然回家？”
“我刚下班，她看到我，要让我帮她修电脑，我就去了。”
“然后就把她杀了？”
“……嗯。”
“你们之间争吵过吗？”
“没有。”
“她欠你钱吗？”
“没有。”
“有任何恩怨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说过了，想杀就杀了。”
“你最好老实回答！你以为你还出的去吗？”刘乐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刘立生第二次抬头看他：“那就尽快判死刑吧。”
刘乐云气结，好在耳机里又传来王甄的声音：“问一下他……他跟林溪的关系。”
刘乐云重新坐回来，从笔记本里抽出他和林溪的照片：“说，这张照片怎么来的？”
刘立生看了眼，有些惊讶：“我参加过南村群童的签售会，那时候拍的吧。”
南村群童是林溪的笔名。
“那你知道林溪跟张嫣然是室友吗？”
“林溪？林溪啊……知道的。”刘立生点点头，王甄注意到他听见林溪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惊讶，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讶。
刘乐云刚想问下一个问题，刘立生突然抬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请问，是南村……林溪供出来我的吗？”
刘乐云一愣，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摇了摇头：“并不是。”
刘立生突然笑了，没头没脑的，点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随后又摇了摇头，大家正被他的反应搞的莫名其妙时，王甄突然想到了什么。
王甄的问题让刘乐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他还是问出了口。
“案发现场，你杀人的过程中，有发生什么特殊的状况吗？”言外之意，是否见过其他人。
刘立生缓缓低下头，停顿了半晌，才摇摇头：“没有。”
“除了签售会，其他地方你见过林溪吗？”
“没有。”
“真的吗？”
“……我不认识她。”
刘立生始终对杀人动机模棱两可，但是关于案情他说的完全没有出入，肉刀也很快就找到了，上面也监测出了血迹，虽然还需要比对，但是应该没错了。
“队长，都三点了，还回去啊？”
刘乐云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王甄穿外套的手顿了顿，想起自己临走前林溪不安的眼神，又点点头：“嗯，得回去，明天我把林溪带来辨认一下嫌疑人。”
刘乐云突然有些难为情，四下看看，大家大多都走了，除了重侦一队的大家趴的四处都是东倒西歪，但是没有清醒的了。
“队长，林溪是不是住在你家？”
王甄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
“行了，我有分寸。”说完王甄便匆匆离去。
他知道，在一件案子中最敏感的就是和案件相关人有特殊关系。
没什么特殊关系吧？
他问自己，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结果正对上一双呆呆的眼睛。
“你怎么还不睡？”林溪还坐在沙发上，让王甄有种错觉，自己走后她就没换过动作。
他换鞋走过去，林溪从头到脚扫了他个遍，然后伸出手，他“啊？”了一声，又过了会儿，才把手伸过去：“没什么事儿，这种小伤经常的。”
林溪认真地看着他的手，细白的指尖微颤着抓住他的手，他觉得自己的手指跟林溪两根手指差不多粗细。
林溪的手很凉，像是自己受委屈了似的，鼓着嘴有些委屈：“疼吗？”
他刚准备说不疼，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点了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打在地上了，还挺疼的。”
第十九章 抓错人
林溪看着更委屈了，突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指，让他瞬间负罪感爆棚：“其实，其实也没那么……”
“谢谢你，甄哥。”
林溪突然抓着他的手抱在了自己的心口，法兰绒的柔软惊的他一个激灵半天才回神儿，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涸的喉咙，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抽回来。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抓到人吗？”
林溪笑了，眉眼弯成了新月：“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抓到的！”
冷银色的月光照在林溪的身上，王甄觉得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自己没有一处做错，他相信。
翌日一大早，王甄就带着林溪来到了局里。
几个队员又是一个通宵没回去，刘乐云更是审训了一宿，王甄的脸色也很差，站在审讯室外隔着单向镜看着里面胡子拉碴的刘立生，顿了顿，把刘乐云叫了出来。
“还是没说？”
刘乐云黑着脸摇摇头，一晚上，什么办法他都用了，刘立生依旧是承认自己杀了人，但是关于其残忍行凶的动机和原因拒不开口，一直嚷嚷着请求死刑，其他的一概说忘了。
难缠程度和大前天的林溪有的一拼。
穿过走廊进到办公大厅，林溪正在向大家分发早餐，知道今天要来辨认嫌疑人，她一晚上没有睡好，干脆起了个大早，做了八份便当。
刘乐云从审讯室出来满身戾气，看见有精致的便当，瞬间眼前一亮，眼中的疲惫少了很多。
“我的天那，我是在做梦？”
见刘乐云兴奋的样子，王甄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难道没给你们买过早饭吗？至于这么夸张！”
“队长，你买的那些顶多算是维持生理机能的，这才真的是饭！”
王曼妮一首抓着两个寿司，吃的十分开心。
重侦一队一共有五个人，除了王甄、刘乐云王曼妮外还有两个队员哲宇和小黄，哲宇和小黄拿了早饭就直接出了外勤，去走访调查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周边关系。
因为时间比较早，大家还没上班，余下的几份饭王甄就送给了法医室的路筹和李青，还有痕检组的苗丽。
吃完饭，王甄看着一直坐在身边有些不安的林溪叹了口气：“可以了嘛？”
林溪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然后跟在王甄的身后一路来到了审讯室在的区域。
林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服，长至膝盖，瘦的好像柴火的两条小腿露在外面，一条黑色的打底显得她更加细瘦，她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在王甄身后，有些紧张。
“小溪？”
站在审讯室外，林溪一直没有抬头，王甄忍不住叫了一声，林溪咬着牙抬起头，隔着单向玻璃往里看去。
刘立生目光呆滞地坐在审讯室里吃简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朝镜子外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道屏障对视。
半晌，刘立生转过头，不甚在意地再次吃起了早饭，而林溪，也突然摇了摇头：“王警官，你们抓错人了。”
王甄一惊，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刘立生，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你确定吗？”
会议室里，王曼妮瞪大了眼睛，得到林溪肯定的点头之后，又转头看向王甄：“队长，这刘立生的身份我们确认过没有问题的，难不成，他还有个什么双胞胎兄弟？”
王甄不知可否，眉目紧紧拧着，看向林溪：“这确定就是刘立生，也是当初给张嫣然修过电脑的人，你不是说你见过他吗？”
林溪抓了抓头，用力地思考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像。”
“哪里不像？你是说你见到的修电脑的人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刘乐云追问。
林溪的记忆正在一点点的消失，每一天，都会感觉自己的记忆少了一点，但是有些感觉，是会深埋在记忆中的。
她理了理思绪：“应该是他，可我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是还没等他们想好怎么接话，办公大厅里一声响亮的铃声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接完电话，王甄的脸色变得十分可怕。
林溪坐在办公室，看着他们几个人在会议室讨论了许久，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王甄，觉得应该出了什么大事儿，因为不一会儿，哲宇和小黄就被叫回来了，紧接着，除了刘乐云，剩下的人就都出外勤了。
看到王甄外套都来不及拿，她纲要追出去，刘乐云就推门进来了。
“林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啊？可是……”她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可是看了看手上的外套，刚才想说的话却突然想不起来了，于是蒙蒙地点了点头，跟着刘乐云往外走去。
刘乐云脚步很快，她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上了车，才反应过来王甄不见了。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林溪后知后觉地问道。
刘乐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思考，顿了顿，突然道：“有新的案子。”
“什么？”
“有人被杀了，跟张嫣然案很相似，可能并案处理。”
林溪没有搭话。
刘乐云顿了顿，又道：“因为就在昨晚，刘立生可能就会洗清嫌疑。”
林溪猛地抬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刘乐云观察着林溪的脸色，结果一直到回到家，林溪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很久，林溪才感觉身上的温度恢复了一些。
头变得越发轻盈，可是她却觉得越来越不安，好像有一些东西，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她脑海中抹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溪突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响，拿过电话，才发觉屏幕上已经密密麻麻一片消息提示了。
她接下电话，王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刚到家，刚才没来的及看手机。”
“啊？小刘不是上午就送你回去了吗？你出门了？”
林溪一愣，这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黑了：“我……没有……”
王甄好像突然火就没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见林溪不答话，王甄心理突然沉了起来：“午饭吃过了吗？”
看着手机上明亮的“21：00”，她心理突然一阵悲哀。
“想吃什么？我马上回去。”
“我……不知道……”林溪说着，突然就带上了哭腔，“王警官，不好了，我可能再也帮不到你了！”
“别哭，开门。”
第二十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林溪的状况比王甄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解离性失忆症”
五个大字出现在诊断报告上。
林溪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着那半分诊断书，脸色沉静，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王甄站在医生办公室内，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林溪。
背后的欧阳还在和夏医生争执林溪到底该不该入院治疗的话题。
夏医生是建议入院的，但是这次给林溪看病，欧阳本来就是受到王甄的请求背着关歌找了自己的另外一个校友，要是给林溪整道医院里去了，关歌绝对不会饶了他。
但是本着对病人的负责，夏子捷觉得林溪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绝对会出问题的。
外边的林溪发了一会儿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窗内正注视着自己的王甄，歪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王甄也在这一瞬间做了决定。
他松了口气：“好了，林溪不用住院。”
欧阳连忙竖起大拇指但还没开口就被夏子捷打断了：“不住院治疗，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王甄摇摇头。
“恐怕你连什么是解离症都不了解吧。”
王甄点点头。
“解离症，顾名思义，人的心理就是会像玻璃破碎一样分崩离析，解离性失忆是解离症其中一种症状，患者一般会患抑郁症，抑郁症的重点分为三类，被治愈，无法治愈，还有一种就是患者试图去征服自己的抑郁情绪。”
“这种患者一般受过较大的心理创伤，为了防止自己的情绪陷入抑郁，会强制性的将相关记忆从脑海里抹去，然而因为抑郁的严重程度，已经造成了生理性的病变，患者无法控制抹去记忆的程度，就会造成她现在的状况。”
“时间失去。”欧阳补充道。
夏子捷点头：“这是患者意识开始崩解的初期状况，无法感知时间或者难以感知时间，而且这种症状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为认知崩解，患者会陷入神游状态，有可能会形成精神分裂，逐渐感知不到身边的人、事、物、这个世界，到最后甚至会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夏子捷严肃地看着林溪：“而且，据我的观察，现在患者的意识已经开始崩解，且有精神分裂的初期症状。”
王甄嗓子干涸，半晌都没说出话。
“老王，要我说你还是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吧，我师兄虽然冷酷，但是据我的了解，他这辈子就看过这么一个病人，肯定不会不管她的，这一直留在你们局里，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办？”欧阳劝说道。
王甄还没回话，夏子捷就问道：“这是关歌的病人？”
欧阳吐了吐舌头：“老夏，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泄露出去。”
夏子捷不知可否，只是看向林溪的眼神又沉重了几分：“关歌都治不好的病，给我或许也……算了。”
王甄完全没当他的话应该有多严重：“夏医生，你就说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夏子捷顿了顿：“你真的决定了？”
“有吗？”
“很难，关歌都搞不定，你……”
“有吗？”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
会议室里，大家正在就新的案子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11月11日凌晨六点，岷江区凤凰城小区临江江边发现一具年轻女尸，被害人死因为机械系窒息，死亡时间在11日凌晨2点-4点，被害人虽然也失去了右小臂和左腿，但除了这两部分缺失外，其他部位并没有造成较大缺损。
根据调查，江边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现场几乎没有血迹，尸体周边现场已经被早上来遛弯的附近居民给完全破坏了，周围半公里以内也没有摄像头，几乎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收集到有效的证据。
但是被害人的身份很快就确认了，就是凤凰城小区的居民，是被目击者大妈认出来的，跟张嫣然一样，都是从外地来到邺城工作的白领，警方立即从社会关系入手。
结果经过一天一夜的走访，发现被害人丁园竟然是张嫣然的前单位的同事，两人都曾在久泰置业做过前台，但是三个月前，张嫣然辞职后，丁园就升了职做了行政主管。
在调查张嫣然的社会关系时，哲宇还曾经找过这个丁园，但是这个丁园一直推脱自己最近很忙，没有接受调查。
“根据小黄发回来的信息资料，可以看到三个月前正是由于丁园的举报了张嫣然和顾客的不正当关系，导致张嫣然丢了工作，但是在张嫣然辞职之后，丁园也曾多次探望张嫣然，因此，张嫣然可能并不知情自己丢掉工作是因为张嫣然的举报。”
王曼妮分析道：“而且现在两个人相继被害，肯定是仇杀，我建议查一下两个人共同的仇人。”
刘乐云不知可否：“一定是仇杀？”
“不然呢！不是仇杀尸体怎么会被损害成这个样子，要我看，绝对是凶手对这两个女人怀恨在心。”
“那你的意思是说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王曼妮刚准备肯定这个说法，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可是，昨天晚上……”
两个人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昨晚被抓来的刘立生的嫌疑就会被大大降低，但是现在状况要是并案调查，绝对会产生这个问题，因此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王甄。
王甄低着头，右手食指的关节处在自己的上唇摩擦，低着头在思考些什么，似乎并没有把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听进去。
见状，王曼妮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大？”
王甄没有反应，此时此刻，他还在回想着夏子捷的劝告，和欧阳的建议。
该不该告诉关歌？
该不该把她继续留在自己这里，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承担起一切？
夏子捷的“死马当做活马医”，是不是已经算是宣告了林溪的不治？
还有他说的办法……
“老大！”
王曼妮猛地推了王甄一把，王甄猛地回神，正对上投影上死者空洞的眼神。
第二十一章 分担罪名
丁园了无生机的眼神让王甄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林溪的时候的眼神。
夏子捷说林溪的症状最后会发展到连她自己都感知不到，那是不是就证明她的灵魂将彻底死去，她的眼神也会变得像图片上这样？
他又想起那个晚上，盖在他黑色夹克下那双闪着泪光和不安的大眼睛，还有吃饱饭满足的眼睛，还有刚刚睡醒看着自己露出笑容的眼睛。
“我们老大这是怎么了？”
王曼妮惊愕的看着刘乐云，刘乐云摇摇头，有些担忧的看向王甄：“王队，你……”
“先不考虑并案。”王甄突然抬头。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王甄就接着说到：“这件案子是一场手法拙劣的模仿杀人案，有两种可能，一场毫无关系的新的模仿杀人案，第二种可能就是是有人想要替刘立生分担罪名，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王曼妮有些惊讶，但是刘乐云却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小刘？”王甄转头叫道。
刘乐云点点头：“好的王队，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我出去一趟，跟哲宇再去一趟刘立生的老家。”
王甄走后，王曼妮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刘乐云：“你知道怎么做了？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
刘乐云无奈地撇撇嘴：“提审刘立生啊，如果真的是有人想要提刘立生分担罪名，那这个人一定……”
“哦，跟他关系匪浅！”王曼妮恍然大悟，“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刘乐云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关于刘立生是否真的有同伙，刘乐云其实心里一直存着个疑影，起因就是关于残肢的去向。
一般来说，很多杀人犯会在杀人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罪行，而选择将被害人肢解处理，从而延缓案发的时间。
但是刘立生却并不是这么做的，他只切除了受害人的部分肢体，如果真的像他所说喂狗，那得是对张嫣然抱有多大的仇恨，但是根据目前调查的事实表明，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确实的仇怨。
所以大概率，残肢对于刘立生来说应该是有其他的价值的，但是不管在刘立生的住处还是藏身之处，都没有发现残肢的存在，这就代表刘立生一定有其他的处理办法，如果涉及到残肢的保存，那么刘立生这么一个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很有可能……
有同伙。
这点刘乐云觉得自己能想到，王甄也一定能想到。
而且在目前这个案子牵扯出来的人之中，有一个人，是最有可能是刘立生的同伙的。
那就是林溪。
想到林溪，刘乐云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女人像个漩涡，缠的王甄脱不开身。
王甄家。
林溪百度了一下解离性失忆后就大概明白了着是一个什么病，她有些懊恼，很多事情自己并不想就这么忘掉，死死地记着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可是现在，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她和王甄没什么关系，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已经是王甄最大的仁慈了，现在她的情况有些危险，再在这里呆着，会给王甄造成麻烦的。
犹豫了一下，林溪打算趁着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交给王甄，然后自己就悄悄离开，找个地方自生自灭。
打开摄像头，看着黑洞洞的摄像头，林溪咽了口唾沫，然后缓缓的开始了自己的自述。
“王警官，谢谢你。”
……
刘立生老家在南县边缘的一个名叫岗口村的小村庄，这里王甄来过一次。
之所以再次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刘立生的社会关系。
经过快一周的走访调查，刘立生身边始终没有调查到较近的关系人，但是通过刘立生的账户显示，他每个月都会从自己的工资卡中取出一笔固定的现金，两年下来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根据父母说，他并没有往家里寄过钱，再看刘立生的生活状态，这笔钱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用掉的。
这就证明，刘立生应该是有较近的关系人，但有可能不是这两年的认识的关系人，说不定是联系上了曾经的朋友之类。
车子刚到村口，王甄就接到了关歌的电话。
“小溪在哪儿？我怎么联系不上。”
王甄顿了顿，吐出一口长气：“在我家。”
关歌也沉默了半晌：“你让她接下电话。”
王甄下定决心：“我现在不在家，关老师，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是尽量不要再联系她了。”
听到这句话，关歌兀地心头火起，刚准备冷嘲热讽一番，就听到电话这头传来了撞车的声响，顿时火下去大半：“……还活着吗？”
“托关老师的福，活得好好的，先不说了，我下去看看撞了什么东西。”
关歌还没反驳，这边王甄就挂断了电话。
刘立生高中辍学后，父亲的脾气就变的差了起来，跟村民们产生了多次矛盾，随着矛盾的加深，刘家就搬到了离农田较近的另外一个庄子里。
这块没几个住户，而且都出去打工了，因此往刘立生父母家只有这么一条土路，此时，这条一向少有人烟的小路上已经停了三四辆车。
王甄站在车边看着轮胎下搅进去的一节荆棘，显然是被有心人放在在这儿的。
“谁啊！这么缺德！”
哲宇一看清缠上的东西就嚷了起来。
王甄双手叉腰扬扬下巴：“你说，还有谁。”
哲宇往前方不远处刘家的宅子看去，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刘家门外敲门，嚷嚷着要进去采访。
前天他们抓捕刘立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再加上他们有想官媒披露案件动态的原因，抓获嫌疑人的消息已经发布出去，但是关于嫌疑人的真实身份，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不胫而走了。
这就难办了。
王甄抽出根烟，几口抽了个干净：“叫拖车来吧，我们过去。”
走到刘家门口，就看到一些摄影师正趴在墙头外网里扒着摄像头在拍摄，王甄忍不住喊道：“喂喂，过了啊！”
“你谁啊？哪家媒体的？”摄像师不爽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里趴着捕捉镜头。
结果正在这时，一个小石头突然从窗户里飞了出来，正砸在摄像头上。
第二十二章 女朋友
摄影师“哎呀”了一声，赶紧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天哪！知道这有多贵嘛！”
“活该。”
王甄吐槽了一句，看样子刘家这两天八成是深受其害。
摄影师听到王甄的吐槽，纲要反驳，就看见哲宇推开堵在门边的记者，重重地敲了敲门：“老刘！我们是警察，开开门！”
听到是警察，墙头上扒着的摄影师连忙都跳了下来，一窝蜂地围过来。
“请问警方现阶段已经确定凶手就是刘某了嘛？”
“那要怎么解释11日发生的命案，当时凶手刘某已经被关押，请问警方是不是抓错了人？”
“现在网上掀起模仿杀人舆论，请问警方要怎么回应。”
“回应什么回应，你们现在在这儿是妨碍公务，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啊！”
王甄不耐烦地说到。
“门开了门开了！”
随着一声声喊声，王甄和赵哲宇好不容易挤进了门缝，赶紧锁上门，进了堂屋。
引他们进来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黑壮黑壮的，个子很高，眉目间带着防备，手上还抄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但是气质却非常的憨厚。
“二舅，我把警察给你带来了。”小伙子有些紧张。
不过四五天的功夫，老刘看上去明显老了很多，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斗，坐在堂屋的一个马扎上吞云吐雾，见到王甄只抬了抬头
似是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王警官，你们就一句话，我伢子到底杀没杀人？”
王甄顿了顿：“还在调查中。”
“那你们这次又想来调查什么？赶紧调查吧。”老刘满脸的疲惫，似乎一开始想刨根问底的争执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老刘低着头，烟雾缭绕挡不住他脸上岁月的褶皱，王甄突然心底泛起一丝同情，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他摇摇头，沉了口气，开口问道：“老刘，请你回忆一下，你知不知道刘立生身边有什么好朋友，或者说得上话的。”
老刘啐了口土黄的口水：“那个独种，哪儿有什么朋友！”
“这条线索很重要，还请你好好回忆一下，刘立生在辍学之前，有没有什么走的关系比较近的同学，总该有那么几个吧？”
“这独种，上学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朋友，要非说一个，”老刘抬了抬脸，看向了站在门边紧紧握着一根木棒的年轻人，“这孩子叫熙全，也就是因为我们两家是表亲，又一个村的，所以小时候俩孩子在一块儿玩过。”
说到这儿，老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你们改不会怀疑熙全？你们可不能因为那混小子一个人犯事儿就连累别人啊！”
王甄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们也只是调查而已，如果没什么问题，哪儿来什么连累。”说着他对哲宇使了个眼色。
“那你知道刘立生现在还跟这个……熙全有联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熙全这小子初中没上，立生就不怎么跟他一起玩儿了。”
“那在学校有什么同学走的比较近？”
“这……”想到这儿，老刘一脸为难，刘立生上了初中后在家的时间就很少了，每天在学校学习到很晚才会回家，老两口都对刘立生的学习非常上心，对他交友非常严格，学习差的都不让在一起玩儿，久而久之，就没再见过刘立生有什么朋友了。
见老刘一时答不上来，王甄往里屋看了一眼：“阿姨呢？今天不在家吗？”
老刘叹了口气：“前天新闻爆出来，孩子他妈跟我吵了一架，回老家了，不在家也好。”
王甄有些为难，转头看向哲宇，刚刚调查完程熙全的哲宇也是挫败的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这一趟不能白来，王甄抓了抓脑袋，这时只听程熙全道：“你们找跟生子关系好的，他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王甄心里一震，转头看向了老刘，老刘也是一脸的错愕。
从刘家出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王甄脚下都开始变得急躁起来，出来看见门外竟然还有两个人不死心的记者等在那儿，两个人见他们出来，又要围过来，王甄歪头不耐烦道：“打发走，明天打个警告令，警告一下这些媒体。”
哲宇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哲宇人高马大，像头熊一般，在这小村子里的傍晚，也没路灯，凶神恶煞的看上去还真有点儿唬人，吼了几句记者就走了。
一上车，哲宇刚准备汇报刚才的调查结果，就见王甄把电话拿了出来，手机上一堆的未接来电，他叹了口气拨回去，结果没几秒，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哲宇很少见王甄这个表情，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回到王甄的家，屋子里没有开灯，王甄期盼着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只是林溪又迷糊了忘记开灯，但开灯后空荡无人的家，让他彻底愣住了。
“队长，这儿有个录像机，还开着。”
王甄连忙跑过去，一把拿起录像机，点开最近的一条录影，就响起了林溪的声音。
“王警官，对不起。”
“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夏医生说得对，将来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会连累到你的。”
“王警官，再见，我走了。”
视频只有不到一分钟，林溪说话磕磕绊绊，视频刚开始时肩膀还有些抖，像是刚吃过药的样子。
王甄有种心凉到后背的感觉，整个人都蒙了。
脑子里竟然非常不合时宜地只想到一件事：“妈的，医生办公室怎么不隔音！”
他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半晌才逐渐回过神来，是啊，其实自己原本就没必要留着林溪，两人萍水相逢，她不过是自己办过的一桩案子里的一个嫌疑人，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她是走是留，关他什么事儿？
但是，王甄满脑子都是林溪的眼睛，开心的、不开心的、惊恐的、冷漠的，然后又突然想到丁园那双无神的眼，他就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哲宇，通知附近的派出所，找人！”
第二十三章 失踪
关歌每周一三五的上午都会跟林溪通个短短的电话，根据她的反应来分析一下她最近的状态。
今天又是周五，关歌上午电话没打通，就给邺城慈善基金会打过去电话找人，结果林溪的领导告知，林溪请了半个月的年假，还没有回来。
没办法，他把电话又打到了王甄办公室，结果竟然从王曼妮那里得知林溪现在跟王甄住在一起，关歌一怒之下要了王甄的地址就冲了过去，可还是去晚了一步。
关歌敲门没人应，从楼道的窗口往外看见到林溪拖着行李箱，等他追下去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找不到了。
林溪电话不接，查了附近的监控也只能看到她出了王甄的小区后没打车，而是转了几个弯，就到了监控死角，此后再查不到她的踪迹。
就像是一滴水回到了海里。
这让关歌有种莫大的恐惧。
他知道，林溪现在的状态已经太差了，这样一个人跑出去，绝对会出事的。
关歌找了很多地方，王甄回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出发去了林溪的老家，王甄一接电话，他就忍不住把找人一天而没有任何结果的怒火撒在了王甄身上。
王甄现在整个人也很蒙，吉安区的派出所能出动的都已经出动开始找人了。
林溪没有朋友，在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里，捞一个不想被外人发现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十一点半，王甄有些饿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他走到便利店买了份鱼香肉丝盖饭，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缓了一会儿，竟然发现自己鼻子也有些发酸。
他抬头看着天空，十多年前，他也这么没日没夜地找过一个人，那次他没有找到，等再见到那个人，已经成了太平间冷藏柜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这次呢？
又找不到了吗？
他抽了下鼻子，再次狼吞虎咽起来。
“叮铃铃——”
王甄猛地拿起电话：“喂？”
刘乐云气息短促：“队，队长，找……找到……”
“在哪儿？”
王甄起身就朝着车走去。
“就在凤凰城32栋楼下的垃圾站里，是保洁晚上，晚上来清理垃圾发现的。”
“啪嗒”
手里的大半盒鱼香肉丝盖饭全部倒在了地上。
王甄眼前一黑，就靠在了车上。
无尽的懊恼冲上心头，不该不接电话，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不该带她回来，不该……
“队长？队长？”
电话那头刘乐云的喊叫让满头冷汗的王甄回过些神，他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小，小刘，先不要通知关老师，他还在开车，容易出事。”
刘乐云一头雾水：“关老师？这跟关老师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他不介入这个案子了吗？”
“案子？什么案子？”
刘乐云觉得他们队长绝对不正常了：“双十一案呀！关老师只介入了115案，双十一案关他什么事儿，找到残肢还需要通知他吗？”
“残……残肢？”王甄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才明白过来什么，“丁园的？”
“对啊！不然还能有谁的？”说罢，刘乐云又补充，“不可能是张嫣然的，根据腐烂程度，应该没超过48小时。”
“你小子！这个月工资扣五百！”
王甄大喊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伏在车上大喘了几口气，初冬的夜还是冷的，风一刮过来，他就觉得背后一阵汗毛倒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后背竟然不知道何时湿了一大片。
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林溪曾经的住处，他叹了口气，刚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就看到黑洞洞的窗口里一丝亮光一闪而过，王甄愣了一下，随即没命地跑了上去。
按说503自从发生命案之后就已经暂时封掉了，但是看守的警察这几天也就是白天来巡逻一趟，如果林溪正好在他巡逻后回来，也是有可能进去的。
五楼楼道的灯坏了，因为事发之后这一层的住户全部搬走了，因此也没人保修，深夜又黑又静，整个氛围看起来格外吓人。
王甄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但是一想到林溪，他就顿时生出了更强大的勇气。
门果然开着条缝，封条也被扯坏了。
王甄一边推门一边叫着林溪的名字，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伸手按了一下门口墙上的开关，发现灯也不亮，只能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这个房子透光性不太好，王甄觉得原本挺好用的手电筒功能现在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客厅都照不完整。
而且地面上的血迹已经结成了灰黑色，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他走了几步，又坚持不住，只能喊道：“林溪？你在不在，在的话快出来。”
可一连喊了几遍，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让王甄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正在王甄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出去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电话铃想起的同时手电筒就灭了，王甄撑着门的手同时也抖了一下，安全门就这么猛地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王甄冷不丁被惊出半身冷汗，赶紧去开门，结果拧了两下，发现门把手根本没有办法转动，电话又一直在响，他只能先硬着头皮接了电话，一边研究门怎么开。
“喂？”
“队长，第一案发现场找到了，草！竟然还是在这儿！”
王甄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开门：“在哪儿？”
“就在503啊！”
王甄转动门把手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一声：“在哪儿？”
“503，我们现在就在现场，队长你不过来吗？”
王甄觉得背后突然吹来一阵凉风，身后某个房间里也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动。
“我……我就在503。”
王甄费力的说出这句话，随着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手摸去了后腰，“你们，确认在503？”
刘乐云今天简直被王甄搞的蒙的不能再蒙了：“对啊，队长你也在吗？我们怎么没看到你？”
“别动！”
王甄大喊一声，举着枪猛地转过了身。
第二十四章 死亡前动手？
王甄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待他借着手机屏幕清幽的光看清对方后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队长？队长？”
王甄没好气地对电话内说：““你们到底在哪个503？我马上过去。”
然后收了枪，不爽地看着对面的路筹，王甄强压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心想刘乐云这个月不能只扣五百，再加五百然后还要请他们吃饭。
刘乐云一头雾水：“还有哪个503？哦对了，115案也是503，说来也巧，这个丁园原来住在凤凰城31栋的303，听说是403的用户太吵了，所以一个月前，她租了503，打算在房子到期之后搬到楼上，但是现在303还没到期所以她也一直在住着，我们就忽略了这个事情，结果上来你发现怎么着？503是空的，还有个震楼器，看来这丁园租楼上是为了报复邻居。”
王甄没有说话。
刘乐云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句：“组长？”
“还等着干嘛？”王甄突然反问道。
刘乐云一愣，这时只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组长的意思是丁园提前租了503一个月，之所以没搬，可能就是为了使用震楼器报复403。”
“这个我知道呀。”
王甄和路筹对视了一眼，王甄有些汗颜。
“那你去调查403啊，看看他们对这件事的反应。”路筹无奈补充到。
刘乐云猛地反应了过来：“啊！我想起来了，今天白天走访调查的时候这个403家的女主人就躲躲闪闪的，说男人不在家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想是有点奇怪，我这就下去问问。”
说罢，刘乐云就挂断了电话。
两人又是一阵无语。
“你这个小队员……行动力够快。”路筹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随口夸了一句。
王甄总是觉得路筹冷冰冰的，就像是在冷藏室呆久了被冻透了似的，但是偶尔，他也会回到人间，就比如现在，口中也能说出一句带着烟火气的玩笑，虽然依然很冷。
心揪了一晚上，王甄此时才觉得稍微放松一些，但还是很心慌，不知道哲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林溪的踪迹。
“你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路筹合上电闸然后开了灯，满脸不爽：“你大半夜来这儿干嘛？”
“你管我，先说，你到底半夜在这儿干嘛，吓人！”王甄又转身去研究门锁。
路筹翻了个白眼：“你反锁撞上了，先开那个小的按钮。”
王甄闻言去摸了一把，果然一下就开了。
路筹摘下手套和口罩：“先出去吧，边走边说。”
王甄点点头，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直到上车，王甄才开口：“诶，你还没说，你大晚上过来干什么？”王甄想要转移注意力，但是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在往路边瞟。
路筹调节了一下椅背：“我今天在复检张嫣然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嗯？你复检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甄有些心不在焉。
路筹点头：“今天早晨送过来的丁园尸体让我察觉到我之前对张嫣然的某些判断出现了失误，根据今天送过来的尸体可以明显看出死者缺少的肢体是在死后被进行切割的，而且创口整齐干净，并不像115案的尸体那么残破，这时我想到了一个原因，那就是115案的凶手之所以以残忍的手法营造尸体的恐怖氛围，是不是为了隐藏其他的线索？”
王甄逐渐专心起来：“你是说，凶手残忍的处理尸体不是因为变态，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线索？”
路筹点点头：“根据李青这些天拼好的一部分碎肉来看，这些碎肉应该百分之九十九来自于死者的腿部，只有极少一部分来在右臂。”
“然后呢？”
“所以我对尸体重新进行了检查，尸体有时候放久了也是能看出一些其他的线索的，根据人体在死后……”
“说重点！”
“死者的右小臂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切割下来的，而且应该使用的是比较锋利的工具一齐割下，至于创口后来呈现破碎杂乱的现象，应该是死者死后造成。”
“我去~”王甄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怎么了？”
“路大法医果然牛！这都能检查出来。”王甄按了一下笛子：“你还没说你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路筹撇撇嘴：“说话要循序渐进，经过精确检测，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死者的右小臂确实是在死亡前被切割下来的，而且切割的时间跟死亡时间极为相近，但是根据林溪的口供，她并没有敢看死者被拖到卧室后发生的一切，因此，没有办法确定死者究竟是在卧室内死亡还是在客厅就已经死亡了。”
王甄紧蹙着眉：“根据林溪的口供，她当时在卧室内听到三声巨响，我们一直先入为主，以为死者身上的两次砸伤和一次致命伤均是在客厅造成，但是如果在客厅只造成过两次非致命伤，一次是砍刀发出的声响，那就证明，张嫣然有可能在进入卧室的时候还活着，而且之所以凶手要把客厅倒满血，难不成是为了掩盖他曾在客厅进行过伤人的痕迹？可是，凶手何必为一个胳膊费这么大的周章来隐藏？左腿又为什么只是切掉了一部分皮肉？”
路筹伸了个懒腰：“这就不是我的范畴了，老王，任重道远啊！“
“你还是没说你大半夜来这儿干嘛？“
路筹有点儿恼了：“还能干嘛，重新检测现场留下的血迹，如果真的在客厅进行过肢体切割，那么大概率是有喷溅血迹出来的，所以我想查一下有没有之前没有注意到过的犄角旮旯会有漏网之鱼，今天检测一直忙到十点多，所以来的也就晚了些。“
“那你查出什么了吗？“
路筹摇头：“因为切割时间和死亡时间太过相近，而且凶手在事后还故意破坏了现场，因此想要查证简直难上加难，“在王甄露出不耐烦的语气前，他连忙补充：“不过，我发现了另外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吱————”
刹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路筹猛地往前一倒，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一下。
第二十五章 找她
路筹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根据我重新对现场的检查，发现衣柜门缝内侧溅出的血迹并不足够溅到林溪的脸上及衣领部分，除非，衣柜曾经打开过，但是衣柜内血迹喷洒量又证明衣柜并没有打开过，因此，林溪身上的血迹应该是在其他地方溅上的，我建议你们重新提审林溪，她一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王甄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然后缓缓说道：“林溪并不是想隐瞒，而是她真的忘记了，你听说过解离性失忆症吗？”
路筹有些惊讶：“啊……那这……你们恐怕更难办了，对了，还没说，你今天大半夜又跑过来做什么？”
“找她。”
王甄说完，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一把将自己身上的棉服脱掉，跑到林溪的面前蹲下，气喘吁吁给她套了上去。
林溪只穿着那件他送给她的粉色法兰绒睡裙跑了出来，一双拖鞋下，连双袜子也没穿。
她坐在地铁站外的台阶上，用行李箱挡着自己瘦小的身躯，颤巍巍地躲在后边，只露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王甄的出现吓了她一跳，但随之而来的温暖和熟悉的面孔让她登时卸下了心里防备，什么都没说就扑进了王甄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路筹坐在车里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打开了车内的空调，顺便下车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热水。
“怎么不接电话？不是，拉着这么大的箱子，你倒是拿件衣服出来穿啊！”
王甄在脑中设想过见到林溪，他一定要严肃的教育她一顿，她现在毕竟身上还有嫌疑，这么跑掉可是有畏罪潜逃的嫌疑的，然而真的见了这个人，他一下就被林溪身上的可怜无助感给击中了。
林溪瘦的皮包骨头，头发乌黑凌乱，露出来的皮肤在这个只有六七度的夜晚被冻的通红，只有一张脸苍白无比，整个身子还微微颤着，一只手紧紧握着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大貔貅，像个被抛弃淋了雨找不到回家路的可怜小野猫。
他一下就发不出火了，但是难免有些责怪，责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我……我想乘地铁，可是手机丢了，钱包留在了家，我忘了回去的路，箱子，箱子的密码我也忘记了。”林溪似乎是找到了热量来源，抱着紧紧地抱着王甄没有撒手。
王甄无奈：“什么都忘了，怎么没忘了我？”
林溪突然从他的怀里出来，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甄哥，我记得你，你是警察，还救了我。”
王甄哑然半晌，看着林溪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在路筹的催促下，他扶起林溪，低声说道：“那最好一辈子别忘，起码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我能救你。”
林溪拉着他的手，保证道：“我一定不会忘的！这辈子，一定！”
上了车，林溪在后座缩成一团，就连路筹都怀疑这孩子会不会营养不良。
“这个给你，感冒药，赶紧喝吧。”路筹从副驾驶递过来一杯水。
林溪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所措地看着路筹，又看着王甄。
路筹对王甄使了个眼色，王甄连忙接过去，递给林溪：“喝吧，这是路筹，队里的法医，不用害怕，他这是报你昨天的一饭之恩。”
路筹无语地看着林溪接过热水，一口气喝完后，对路筹说道：“谢谢你，路法医。”
林溪上来，关于案件的事情两个人也不好再谈，王甄的车速也尽量保持着慢速平稳，二十分钟路开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到，这次他没把人送回家，而是直接关在了车里，王甄确认车门都已经反锁好之后才放心的离开。
路筹却蹙着眉：“你这样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睡觉真的可以吗？会出事的。”
王甄不在意地摆摆手：“驾驶窗我留了条缝，待会儿我叫个人过来看着。”
路筹吐槽：“你这是公人私用。”
王甄不明觉厉：“什么玩意儿，怎么还自己造了个词儿出来？”上楼前，王甄又摸着下巴嘀咕道“公人私用”，突然没忍住一笑，不知为何，虽然案子还没破，现在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林溪睡的很不安稳，梦里自己一会儿回到了老家，一会儿又在丰华小区的房子里，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怎么都觉得不安心，于是又来到室友的房间，室友没有在家，她站了会儿就准备出去，可是刚拉开门，自己脸上就被溅了一片热乎乎的东西。
她惊呆了，站在原地的腿就像是被灌了铅，移动不能动。
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就像她在菜市场见过的濒死的鱼，在菜板上挪动挣扎。
一道寒光闪过，林溪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出了满身的汗，可是却觉得很冷。
王甄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只能紧紧地抱着王甄的衣服，在后座瑟瑟发抖，这时突然车窗的玻璃被敲响了，林溪被吓了一跳，之间一个身着制服的瘦小男人带着一副白口罩弯着腰站在外边，眼睛似乎在笑，四处看了看，看到驾驶位置的窗户没关，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你是林溪吧，王队长让我来送你回家，你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林溪点了点头，刚要去开门，却发现自己身上绑了安全带，她来回摸了半天都没摸到纽扣，外边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林溪，快一点，外边很冷的。”
林溪有些慌乱起来，王甄因为担心她掉在地上，安全带系的有些复杂，林溪手上也没有什么力气，所以半天都没解开。
外边的人再次敲了敲玻璃催促，而且越来越不耐烦。
“啪嗒”一声，按钮终于打开，林溪连忙去开门，结果拽了一下自己的门，发现根本拉不动，外边的人指了指驾驶位置上的电子锁按钮，林溪点点头，就探身往前去，她一手撑在驾驶座位的靠背上，结果因为手汗太多，一下子滑了下去，一个不防备，竟然摔倒在了驾驶和副驾驶的中间。
第二十六章 别扭
于此同时，敲窗的催促声停止了，但紧接着林溪听到什么声音割到玻璃而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响声，着刺耳的声响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结果她刚转过头，窗外的人影就不见了。
“啾~卡吧”
车子发出一声开锁的声响，王甄匆忙钻进来，扶起林溪：“欸？你怎么卡在这儿了？”
林溪还没回答，王甄又察觉到什么，推上去她的袖子：“怎么出这么多汗？发烧了？”可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发烧啊。”
林溪抽回胳膊，轻轻回答：“可能是吃药的缘故吧。”
王甄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关老师要见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
“我见他。”林溪肯定的回答，这倒是出乎了原本只是想随口一问的王甄的意料，他本来还想这不过是走个过场，林溪不想见关歌，自己就先带她回局里，可现在……
“那，那我让他明天去局里，现在都这么晚了，他也找了一天，让他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没关系的，他不介意的，让他来接我吧。”
王甄一愣：“来接你？”
林溪移开目光，有些游离的眼神看向窗外，然后夭折下唇点了点头：“嗯，我跟他回家，然后去疗养院。”
王甄愣在原地半晌，可是他讽刺的发现，自己在这件事儿中其实根本没有能够左右林溪选择的立场。
林溪还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除了工作，你还要照顾我的生活，我觉得很抱歉，去了疗养院，不用再担心我走丢，你们也可以随时找到我。”
王甄蹙着眉，心头突然烧起一股无名火，音量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谁照顾你了？你见过能把别人照顾成这样子的人吗？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现在就把你送过去，正好行李也收拾好了，真省事！”
说罢，他一脚油门踩到底，也不顾林溪没绑安全带，就冲了出去。
林溪被吓了一跳，脑袋也磕在了后面的椅背上，王甄也不知道是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着，嘴里不停地抱怨着：“不对，我家还有你的东西，我先把你送去拿东西，你收拾完东西再去找关歌，还有，我也不是没事儿干，让关歌自己来接你，他不是不介意吗？我介意，我特别介意当司机！”
好像有一根火线在林溪的脑海里一点而着，她突然“啊”了一声。
王甄心里一紧，连忙转弯把车停在路边，转身看着东倒西歪的林溪：“怎么了？碰到哪儿了？”
林溪捧着自己的脑袋，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沉得像是要随时都能把她的脖子给压断一般，整个表情犹如被定格住了一般，像个刚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画上表情的瓷娃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完，王甄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过火了，正忐忑不安，林溪就开了口：“你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王甄心虚地咽了口唾沫：“我，我觉得今晚上太冷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再做决定。”
“不是，你刚才说的话。”
王甄挠挠头：“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当司机，尤其是当你的司机。”
“刚才你说了什么！”林溪突然大喊，王甄头一次竟然被一个女人吼的一个激灵：“我，我说我先送你回家拿东西，然后再……再去关歌那儿，我送你。”
“啊！”林溪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王甄是真的有点儿慌了：“不是，小林你听我解释，我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留在我这儿，去疗养院有什么好的呀，那种地方冷冰冰的，你还不如跟着我，队里都挺喜欢你的，你得多交朋友，别听关歌的，我……”
“那你呢？”林溪放下手，冷不丁问道。
“我？我当然觉得关歌不靠谱啊，他要是靠谱你还会……啊，抱歉。”王甄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一阵失落，林溪看着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低沉了下去。
“小林，你到底那里不舒服？需要去看医生吗？”王甄问道，朝后伸了伸手，突然下来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拉住了林溪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王甄认认真真地看着林溪这张脸，还有她的眼睛，王甄总是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然后被蛊惑。
林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王甄反应过来，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道：“你也不发烧啊，要也是吃药的副作用，那我问问要不咱们就换个药。”
“啊？可是这是关叔开的。”
王甄突然脸色一沉，松开林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你吃了这么久有用吗？”
“有……有吧……”
“好，那我现在就送你过去找他。”
王甄说着，就要开车走，林溪赶忙往前探身抓住他的手臂，结果身子一滑又要往下倒去，王甄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小心！”
王甄有些无奈了，他抓着林溪的腰，轻轻往前一提，林溪整个人就被他抓了过来，放在附加上戴好安全带，王甄才说道：“现在给你抢方向盘比较方便。”
刚刚王甄替她绑安全带的时候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她有种好像猛地吸了口气根本来不及吐出来，十分憋闷的感觉，这让她格外慌乱。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甄懒哒哒的一手搭在方向盘，测过脸看着她，平静的表情下心里早已经泛起了巨大的波浪。
林溪好轻，腰好细……
如果碰到什么事……
会很容易受伤吧……
林溪双手紧握，低着头，王甄看着她气色好像恢复了一点儿，红红的，十分可爱。
“那个，我好像想起来那天的一件事情。”
王甄顿时专注起来：“11月5日那天吗？”
林溪点点头。
“你想起什么了？”
林溪用手绞着睡裙，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听见，关门声响了两次。”
第二十七章 死胡同
看着林溪的脸，王甄突然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非常“抓马”，虽然自己的人生一直都跟走钢丝似的，但走这么错综复杂又充满戏剧性的钢丝还是头一回。
目击证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一定满脑子的线索，但就是没办法挖出来，别人都说挤牙膏，但是林溪这管牙膏，是干掉后很难挤出来的那种，就算好不容易挤出来一点，也得润色半天才能使用。
“闹挺！”
王甄叹了口气。
办公室外，几张脸挤在一起，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往窗户里扒头。
“你说咱老大到底在看什么？他都盯着人家小林看了半个多小时了吧，也没见开花啊！”王曼妮百思不得其解。
刘乐云摇摇头：“说是问出来了线索，但是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刘立生死不承认自己有同伙。”
“谁跟你说案子了，王队这表情，一看就不是在想案子啊！”哲宇一脸诡异的笑。
“那他在想什么？”
哲宇“嘿嘿”一笑：“你肯定是不懂！这辈子怕是都难懂了。”
“欸？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懂，你懂什么！”王曼妮一着急嗓门就提上来了，嗓门一提上来，就把王甄惊动了，王甄皱眉走出来：“一大早吵什么吵！麻溜的滚过去，开会！”
三个人连忙跑去会议室，王甄刚准备过去，又折返回办公室，拉上窗帘，出门时又把门带上反锁才安心离开。
115案走进了死胡同，按说凶手凶器证据都有了，可是大家心里总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前天局长压着他们结案，王甄不但不结案，还把小黄有给派出去了，这让原本人手就不富裕的重侦一队人手更加紧张了起来。
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王甄来的时候把路筹也给带了过来，或许几个人在一起过一遍信息，能发现一开始忽略的地方。
“小刘，你再把到目前为止调查到死者的相关信息重新帮我们整理一下。”王甄说道。
刘乐云点点头，打开了电脑，将丁园的信息投了上去。
“根据这三天的调查，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在死者一个月前租下的503室，503与丁园现在所租住的303房间格局一样，都是两室一厅，案发现场在客厅，现场发现大量血迹，应该就是分尸现场没错，同时也在其中一个卧室发现了挣扎痕迹，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现第二人留下的痕迹，但我们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卧室遭到袭击后被移动到客厅进行行凶，而且在现场也发现了凶器，是死者厨房的刀具，但是上面的指纹也被擦干净了。而且根据检查，503没有被破门而入的迹象，是正常出入。”
王甄点点头：“那从死者的断肢上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路筹想了想：“跟你判断的一样，这应该跟115案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从创口上看，115案凶手虽然故意制造了创口的破碎程度，但是能看到凶手应该是有过一定切割经验，但是双十一案中的凶手显然是在极端惊恐和紧张下完成的分尸，因此创口非常的凌乱不平整。”
王甄抬着右手轻轻地在自己的上唇滑动，脑海中已经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轮廓：“或许是我，判断错了。”
大家有些不明白，但是王甄也暂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道：“之前听你说丁园跟楼下的邻居有矛盾是吗？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刘乐云反应过来：“我去调查过403了，还真发现一条线索，昨晚没来得及汇报，这个503自从被丁园租下来之后就在其中一间卧室内安装了一个震楼器，一个月间，听403的主妇说，丁园隔三差五地就会打开这个震楼器，她上楼敲门，下楼敲门都不管用，也投诉了多次，但是这个丁园依旧我行我素。”
“这就是你说的线索？那主妇的不在场证明查了吗？”王甄不以为然。
刘乐云摇摇头：“主妇的不在场证明查了，说是双十一晚上是周五，难得孩子不用辅导作业，就早早跟老公睡觉了，晚上也没听见楼上有什么动静，但是我说的线索不是这个。”
刘乐云喝口水。
“哎呀！到底什么线索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王曼妮急了。
刘乐云笑了笑：“给你们提示一下，丁园跟张嫣然有一点特别类似。”
“难道跟403的男主人？有染？”王甄皱眉。
刘乐云一拍手：“队长就是队长！”
王曼妮瞪大了眼：“我去，丁园整天骚扰他们家，还跟她搞一块儿了？不是，现在这些男的怎么回事儿啊！一个两个的，真不是东西！家里老婆辛辛苦苦的为他们生孩子，他们还管不住自己在外边瞎搞，要我说，这世界上男的就应该……”
“就该怎么？”王甄淡淡问道，这时，王曼妮才发现会议室里四双男人的眼睛正“威胁”地盯着自己，瞬间感觉底气不足，尴尬地嘿嘿一笑：“我是说那些搞外遇的男的，就该灭绝。”
王甄转过头：“大家对于犯罪嫌疑人有什么新的思路吗？”
刘乐云低头：“根据之前我们的推测，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是为了帮助刘立生转移视线，但是经过我们这两天的调查，暂时没有发现跟刘立生关系能这么好这么近愿意为他杀人的人。”
“那丁园这边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王甄继续到：“根据目前法医和痕检给到的线索，我们大胆推测，凶手可能跟被害人认识，才能在不破坏门锁的情况下进入房内，且两人可能在讲话的时候发生争执，凶手才在极为慌张的状况下将死者杀害并分尸，分尸后，凶手将尸体背到小花园，路上并将断肢随手扔在路过的垃房内。”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将尸体扔在小花园，那里可是小区居民晨练的地方，这样不是会让大家更快的发现尸体吗？如果是放在503不管，岂不是很难被发现？”
“说不定，凶手就是为了让其他人更快发现尸体呢？”
第二十八章 嫌疑人自首了
为了更快的发现尸体？
为了什么呢？尸体不是越晚发现对凶手越安全吗？
大家一时都陷入了沉思。
“对了，队长，刚刚有个线索我忘记说了，在现场的厨房水槽里，我们发现一只盛过血的瓷碗，不排除客厅内大量血迹被人为泼洒过。”
“哈？”
王甄和路筹一起抬头，什么情况，就在他们觉得两件案子可能真的没什么关系的时候，怎么突然又一棒子打回原点？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大家齐刷刷地往外看去，一名警员快步走来跟王甄汇报：“王队长，有人来自首，说自己是双十一案的凶手。”
“把人提到审讯室，我这就过去。”
王甄立即起身过去，特意绕到办公室，看着林溪还睡的安稳，松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路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怎么了？”
“我订了外卖，留的你名字，差不多半个小时到，完了你把她叫醒吃饭，顺便提醒她吃个药。”
说完便立马把钥匙塞给路筹跑了，生怕路筹反悔似的。
但路筹根本连答应的机会都没有，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钥匙颇为无语，最后叹了口气，便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审讯室，刘乐云就吃了一惊。
自首的人竟然是403的女主人，宁晨。
宁晨身上有种典型的家庭妇女的气质，微胖，穿着朴素，扎着一个不算整齐的中马尾，绞在一起的手很粗糙，眼神疲惫泛红，不敢抬头直视刘乐云和王甄的眼睛。
“你说你要自首？”王甄问道。
宁晨低着的头更低，她点点头。
“你要自首什么案子？”
宁晨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许久没说话，就在王甄和刘乐云等的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宁晨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我要自首，是我杀了丁园，杀了那个狐狸精！”
宁晨今年36岁，但是和丈夫王威认识已经超过了20年，王威还在高中的时因为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搬到了宁晨家所在小区，并且转入了宁晨的学校，两人还是同班同学，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很快被宁晨的父母发现，坚决不同意二人来往，王威家境很差，学习也不好，但是宁晨可是有希望考入985的，结果宁晨不听父母的话，坚决跟王威在一起，而且大学两个人还一起报到了邺城的一个普通三本，为此事宁晨跟家里断了来往。
之后，毕业-结婚-生娃，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曾经的才女成了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很快熬成了“黄脸婆”。
但是宁晨不怕，自己陪着王威白手起家，度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王威不会抛弃她的。
然而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的情谊，终究还是出现了裂缝。
一年前，王威开始开始早出晚归，经常深夜回到家还带着满身的酒气，但是王威隐藏的很好，宁晨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确切的证据。
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天，王威又说自己有饭局，结果儿子发烧，宁晨跑去小区外的药店买药，结果进小区的时候发现丈夫从一辆十分眼熟的车上下来，经过回忆，宁晨确认，那是自己邻居的车。
经过蹲点，宁晨发现了丁园的存在，并鼓起勇气在一周后上门跟丁园对质，结果丁园不但不认账，还嘲讽了她一番，并且威胁她，她现在什么都要靠王威，一旦闹出事来，王威绝对会抛弃她。
想到儿子，宁晨忍了。
但是一个月前开始，楼上经常响震楼器搅的他们不得安生，宁晨投诉了几次，但是不管用，于是半个月前她亲自去楼上敲门，结果发现又是丁园，眼神暧昧地又将她里里外外嘲讽了一通，宁晨回到家，才反应过来，震楼器开响的每一天，都是王威不在家的夜晚。
她明白了什么。
震楼器冰冷的声响似乎在嘲笑她的可悲的人生。
她策划了很久，终于，在双十一晚上，王威凌晨醉醺醺地从楼上下来后，她偷出了王威身上的钥匙，穿上防护服，拿着一把刀上了楼。
结果宁晨发现，丁园醉醺醺的，也睡的很熟，她担心用刀会留下证据，就改变手法选择用枕头闷死了她，杀人后，她又担心房间内会残留王威的痕迹，就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
不仅将床单枕套换掉了，还将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结果她最后在洗手的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没想到丁园竟然没死，于是她随手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出去解决了丁园，为了掩人耳目，她就用最近的杀人截肢案伪造了现场。
说到这儿，宁晨已经泣不成声，她开始痛骂丁园、王威毁了自己的人生，痛骂他们毁了自己儿子的人生。
宁晨哭了半晌，也没听对面的警察劝慰一下她，她不解地抬起眼，只见对面两个警察冷冷地看着她，尤其是右边穿着一件灰色高龄羊毛衫的那位，淡漠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光，一下就把她给穿透了，她打了个激灵，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故事讲的不错，给你一顿午饭的时间，想好了再重新讲一遍。”
王甄淡淡地说完，就跟刘乐云走出了审讯室，只留下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的宁晨不知所措。
刚走出审讯室，王甄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披着自己的大棉袄抱着膝盖正在喝奶茶的林溪。
他一看就笑了，但还是佯装责怪：“你怎么在这儿？谁叫你进来的，这儿能随便进来吗？你这样可是犯错误的！”
话虽然严厉，但伸出的手却颇为温柔：“怎么总是这么蹲着坐？习惯不好。”
林溪吐吐舌头，就要伸腿下来，王甄又道：“你慢点，小心腿麻。”
刘乐云站在一旁局促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林溪没理王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踮起脚尖贴在他耳边，语气调皮：“王警官，你啰嗦的样子真的很像我爸！”
王甄无语，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林溪捧着奶茶往外走，一边说道：“路法医说他没时间看着我，还说把我放这里跑不掉，他说你要把我锁起来，为什么呀？”
王甄没有正面回答，拽着她赶紧走出了这个冰冷的走廊，只说了一句：“他废话真多！”
第二十九章 林溪清醒了
王甄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放好了两份，旁边还放着半份剩下的鱼香肉丝盖饭。
他抬头看着林溪，林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两份太多了，我吃不完。”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的盒饭里拿出一份给刘乐云：“小刘，把这个给宁晨。”
“啊？那队长你够吃吗？”
王甄一顿饭要吃两份，大家都知道，所以每次从食堂带饭他们都会帮他带两份。
“没事，我把这个吃完。”
王甄不在意地把林溪剩的半份鱼香肉丝放到自己面前，林溪一把抱起靠枕挡住了自己的脸，刘乐云则连忙跑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王甄的办公室里，还弥漫一股轻微的香气，像是果香，又混合着淡淡的檀香，跟他一贯的风格很不搭，刘乐云都察觉到了这种不同，出来后还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闻了半天，确定自己队长办公室里那股汗臭味儿不见了，甚至还喷了香水。
林溪趴在沙发上，看着小桌子上精致的香盒，她好奇地掀开盖子，里面有一圈灰黑色的痕迹，像个迷你小蚊香烧完之后留下的痕迹。
“王警官，这是什么啊？”林溪问道。
王甄抬了抬头：“朋友给的，说是安神助眠，有助于恢复记忆力，”说罢，他又反应过来什么，“欸？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那你还记得你昨晚跟我说了什么吗？”
本来兴致勃勃地林溪突然愣住，张了张嘴：“你说要送我去关叔家。”
王甄眉头一蹙：“怎么是我要送你去，不是你自己要回去的吗？”
林溪歪头：“是吗？我忘了。”
林溪迷茫的眼神让王甄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说谎。
“欸，刚才你们为什么不接着审讯那个嫌疑人了呀？她不是都已经承认了吗？”林溪突然问道。
王甄面色不善：“你还敢问，你进去就算是妨碍司法宫务了，现在又在保密原则的边缘疯狂试探，生怕我们不惩罚你吗？”
林溪撇嘴，像个小猫似的滑回沙发上：“爱说不说，至于这么凶嘛？”
王甄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林溪还趴在沙发上玩儿香灰，办公室空调开的很足，林溪就把棉袄脱掉只穿着一条粉色的睡裙，她俯身趴在沙发扶手上，显得背部线条十分流畅姓感，王甄移开眼睛：“这案子你不清楚，宁晨的话漏洞百出，根本不足为信，但她既然敢来自首，那就证明她一定知道什么，先晾着，时间能让人想的更清楚。”
“漏洞？你是说杀人手法吗？”林溪来了精神，“死者明明是被闷死的，但是嫌疑人只说自己第一次是使用枕头导致死者窒息，第二次却是使用刀具杀人，这明显与死者的真正死因不同，但是我觉得，虽然嫌疑人在一定程度上撒了谎，但是我觉得，在她说道是她使用枕头导致死者第一次窒息昏迷前应该都是实话。”
王甄眯着眼看她：“你从哪儿知道死者的死因，又怎么知道这案子的？”
“路法医跟我说的啊，”林溪毫不隐瞒，“他还带我去看尸体了呢，问我认不认识她，说我要是认识的话我也有嫌疑。”
王甄刚喝了半口水，却全部喷了出来，内心忍不住想：老路不放在执行确实是有原因的。
他佯装淡定地擦擦桌子上的水，问道：“那你认识丁园吗？”
林溪实诚地摇头：“不认识，我真不认识，还是路法医告诉我她是嫣然的朋友，可真惨，两个人怎么都碰上这样的事儿呢？”
王甄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内心默默想，以后绝不能让林溪跟路筹单独呆在一起。
但是他觉得林溪今天的思路清晰地出乎他的意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盒香，心想难不成那个酒店的传说是真的？
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唯物主义，说不定林溪经过昨天一冻把脑子给冻清醒了。
“那你怎么想这个案子？”王甄想听听林溪还有什么想法。
林溪认真地想了想：“你们还没找到凶器吗？”
“分尸用的刀昨天已经在垃圾房找到了。”
“不是，我是说凶器。”
王甄一愣，凶器，他笑了笑：“行，待会儿我就去问嫌疑人。”
“嫌疑人给不到你们证据了，就算给到，也是没用的，刚刚路法医说了，死者口鼻中发现了皮革纤维，如果凶器是枕头，难道是用皮革做成的枕头吗？嫌疑人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拦罪，说不定是为了包庇别人。”
“比如？”
“也许嫌疑人并没有真的恨自己丈夫，我觉得你们应该查一下她的老公。”
林溪说完，看着王甄炯炯的眼神顿时有些脸红，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我，我也只是瞎想的……其实……”
“咚咚咚”
王甄的办公室门被大力敲响，哲宇风尘仆仆地冲进来，扯开嗓子就嚷：“队长，真让你猜对了，王威那孙子见我们就跑，别看个子小，跑了足有四条街才追上，还想劫持路人，被老王一个飞踢就拿下了！”
王甄点点头：“准备突击审讯，我马上过去。”
哲宇走后，林溪惊讶地看着王甄：“你早就想到了，王警官，你好厉害啊！”
王甄起身：“你也很厉害，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下午在办公室呆着，顺利的话晚上我们早些回家。”
林溪开心地看着王甄：“我不用去关叔那儿了？”
“你开始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去吗？”
“我没有！你说谎！”
林溪死不承认，还拿抱枕扔向了他，王甄笑了笑接过抱枕：“好好好，是我说的，那我不说了，你想在我家住多久住多久，但是记得交房租。”
林溪点点头：“好啊，那你准备合同吧，我们尽快签，这样我就能尽快把房租给你，哎呀，你要把这几天也都算上的。”
见林溪当真，王甄反而无语了：“算了，你呆着吧，想上厕所给我发消息。”
林溪刚想问为什么自己上厕所都要通知他，不就在走廊里吗，结果王甄转身出去就把门再次反锁了，林溪愣在原地，隔着玻璃窗看着外边忙碌的走来走去的人，突然有些迷茫。
第三十章 夫妻落网
王甄刚走出办公室，苗丽就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过来，边走边好奇地往大门口探头：“诶？你又跟关大专家聊什么了？我怎么看他灰头土脸的就走了。”
他有些惊讶：“关老师来了？”
“啊？不是找你的？我见他从你办公室走的啊。”苗丽也有些疑惑。
王甄琢磨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找我就是来八卦的？”
苗丽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八卦，我找你可是有正事，”说着她翻开自己手上的资料，“双十一案的案发现场查到两个残缺的脚印，虽然穿了鞋套，但是经过测算，这像是个男人的脚，41码左右，身高在168-172，体重大约在75-80公斤，是个小胖子。”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宁晨丈夫王威的形象。
王甄点点头，接过资料就准备走，结果又被苗丽拦住：“诶？你不想知道我从哪儿发现的这两个脚印？”
他本来一点儿知道的兴趣也没有，但是见苗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快速问道：“怎么发现的呢？”
苗丽拿出一张照片，得意洋洋的说：“你看这里，由于现场被泼洒了大量的血迹，因此对现场证据的勘测特别难，但是凶手应该是在刚刚杀完人的时候踩到了血，走到了窗户的位置，后来泼血掩盖痕迹的时候，窗户那块的血脚印应该已经因为风吹干掉了，而他也没有注意仔细，随便泼了两下就走了，两个脚印并没有完全掩盖，我们就发现了现场两个颜色深浅不一的血迹群。”
王甄脑子里有根弦崩了一下，他拍拍苗丽的肩膀：“小姑娘，有前途！”
……
来到审讯室，王威双手被拷在桌面上，整个人十分的颓靡，听到动静，他立马挑起来：“你们为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小子给我老实点！”
哲宇跟在后边，扬起拳头威吓了一声。
王威脑门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包，看见哲宇的动作吓的下意识抬手去护住脑袋，却忘记了手被拷在桌面上，拽的他立马又坐回了凳子上。
“我要举报！你们警察打人！”
王威理不直气不壮地瞪着刘乐云，屋里三个人，也就小刘面相好一点，白白净净的，哲宇他自然不敢惹，旁边的王甄他更是不敢看，虽然一直没说话，却总让他觉得一看这个人心里就毛毛的，好像自己想要隐藏的事在这人眼前都是藏不住的。
刘乐云耸耸肩没理他，王甄倒是先开了口：“说吧，你怎么到这儿的。”
王威一愣：“不是你们抓我来的吗？”
“我们抓你？我们明明是去请你来配合调查，你跑什么，你跑了我们不得抓嘛。”王甄说话不温不火的，看着王威的眼神还带着笑。
王威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我是着急去接孩子，老婆不知道去哪儿了，打电话也打不通，孩子总不能一直放在幼儿园吧。”
“这个你放心，”王甄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老婆今天没送孩子上学，她一早把孩子放到了娘家，就来自首了。”
“自首？”
王威似乎非常吃惊，眼神中还带着掩盖不住的慌乱。
王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反应，又慢慢说道：“对啊，这两天不是一直调查你家邻居的死亡案吗？今天上午你老婆过来自首，说是撞破了你跟丁园的歼情，一怒之下杀了丁园。”
王威呆了足有半分钟，脸上突然扯出一抹尴尬的笑：“那她不是都自首了吗？还找我干什么？”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就这么把老婆推出来顶包？”刘乐云忍不住讽刺。
王威满脸堆笑：话可不能乱说啊警官，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自己要来自首，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回答一下，11月11日凌晨0点到2点你在哪里？都在干些什么？”
王威回答的不假思索：“我在家睡觉啊，我老婆可以给我作证。”
刘乐云冷笑一声：“按你老婆的说法，当晚她正在你家楼上杀人，她怎么给你作证，作证你在也在她身边吗？”
王威头上有点儿冒汗珠：“小丁……真的是宁晨杀的？”
刘乐云看了一眼王甄，王甄耸耸肩，把刚刚拿到的文件递给刘乐云，又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先走了出去。
他来到隔了两个隔间的宁晨的审讯室，宁晨有些焦虑地四处张望，时不时会喊一下警察在哪，她精神不太好，但是王甄看的出这女人紧张、慌乱、恐惧，但却十分的坚强，表面上，比自己的丈夫状态好很多。
听说宁晨虽然大学上的不好，但是出身书香世家，家教很好，在结婚后还出版过几首诗，而且将八岁的孩子教养的极好，但是宁晨今天来自首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完全像是一个没什么内涵文化的泼妇一般。
宁晨开始坐在凳子上打盹，快睡着时王甄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晨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王警官……我，我还要在这里多久？”
王甄不知可否，态度温和地说道：“你都自首了，难道还想从这里出去吗？”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被定罪？”
“别急，定罪是迟早的事儿，但是在定罪之前，有几个事儿还需要你再好好想想。”
宁晨决绝地抬起头：“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判我多少年都无所谓！随便吧！”
“你就这么盼着自己被定罪？”王甄端着茶，坐在女人面前的桌子上。
宁晨紧紧地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你儿子今年……8岁了？刚刚二年级吧，你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想你儿子，以后他几十年的人生中，都会背负着‘杀人犯的儿子’这个称号来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同学怎么看他，老师怎么看他，同时怎么看他，他未来的老婆又怎么看他？”
王甄的话一字一句的戳在宁晨的心上，眼眶无法抵挡眼泪的决堤。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大家都知道，你儿子父亲偷晴，母亲杀小3，这么一个家庭中，谁还敢跟你儿子做朋友，更别说谈恋爱了。”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对于我儿子来说，是我总好过是他爸……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你们就快定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