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嫌疑人
审讯室内气氛极冷，审讯员苗丽怒视着对面瘦弱嫌疑人：“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你杀害了你的室友张嫣然？”
嫌疑人冷漠地摇头：“人不是我杀的。”
“如果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会躲在案发现场的衣柜里，为什么在我们警方到达现场时没有第一时间从衣柜里出来求救！”
想到发现嫌疑人的场景，苗丽就一阵止不住地心惊胆战。
她当刑警五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凶杀现场，好不容易等法医将那已经不成型的尸体清理走之后，她穿着五层鞋套，忍着胃里疯狂的翻滚走进那血流成河的房间中开始搜证，第一个目标，自然是那溅满了血的衣柜，然而打开的那一瞬间所看到的画面，足以成为她此生的梦魇——一个脸上溅着血的苍白女人，蹲在昏暗杂乱衣柜的角落，瞪大了一双无神地黑色眼珠，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忘了，你们警方不拿证据就可以随便指证别人的吗？”
嫌疑人不崩溃苗丽都要崩溃了，确实暂时没有实质的证据，那种情况下想要采集到有效指纹，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在现场就是证据！”她嘶吼道。
审讯室外，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难得热闹。
因为这场突发的重大凶杀案，几乎半个市局都被深夜喊回来处理事务。
几个盯着审讯大屏的男人面色严厉，过了会儿，年长的那个先开了口：“小王啊，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这小姑娘不是说忘了就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嫌疑人看着年轻，但是不简单，苗丽恐怕坚持不住了，要不你去看看？”
被叫到的男人三十出头，因为长年风吹日晒而黝黑的面庞上冒着短短的胡茬，五官立体、身材高大有些偏瘦，一头有些杂乱的微卷的短发，身上随意搭着一件黑色的夹克，看上去有些痞气。
王甄抬着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在上唇滑动，这是他思考时常见的姿势，他透过屏幕看向女人的眼，那令人惊心的冷漠也让他疑惑不已，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面对那样惨烈的凶杀现场还能如此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凶手，他真的想不到这世间看到这样的场面还能有人冷静成这样了。
他看着手上的简短的资料，陷入沉思。
林溪；
女；
出生于1997年，今年24岁；
2010年父母双亡，死亡原因：不明；
2010年父母出事后便跟随亲戚生活，但是亲戚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没写；
2018年毕业于邺城大学美术学专业；
同年进入邺城慈善基金会工作，2020年住进了丰华小区9号楼503；
紧急联系人：空白。
社会关系：空白。
成长经历：空白。
病历：空白。
王甄扔下这薄薄的一张纸：“务必把林溪的资料全部调出来。”
三个小时前，11月5号晚23:30。
难得回家休息的王甄突然被刺耳的铃声从被窝叫醒，说是吉安区丰华小区9号楼503发生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杀案。
半夜回家的502男主人看到旁边的503门口流出一大滩血迹，原本加班疲惫不堪的人突然惊醒，连续敲门无人应答后打了物业电话，物业联系不上房东与住户，也不敢随便破门而入，就报了警，警方赶到后，发现现场情况的恶劣程度远远超过想象。
丰华小区是邺城吉安区中心建立于90年代的老小区，交通方便地段又好，在这个房价飙升的年代炙手可热，这里大都是白领一族租住，503也是两位女性合租，出事的就是其中一位已经租住三年的房客张嫣然，另一位暂时联系不上。
王甄赶到的时候小区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案发现场的楼下的几个刑警正在排队呕吐，门口拉扯着封条，有不少媒体已经闻风而来，旁边还有同栋的居民在跟物业闹事。
王甄绕开那些呕吐的队员，果然刚上到二楼，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往上越重，到了五楼后，他开始觉得胃里有些发热。
门口站岗的警员脸色铁青，带戴着不下三层口罩，他粗粗往里看了一眼，客厅地板上血流成河，已经看不出原本地板的颜色，客厅和厨房是一体的，大概只有十二三平米，另外除了进门左手边就是浴室外，玄关正对着还有两扇紧挨着的门。
其中一扇紧闭着，另外一扇开着一半，时不时传来闪光灯，里面法医路筹正蹲在地上带着两三个人在收拾尸体，门框上的血已经凝固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屋子里的光线呈暗红色，他抬头一看，只见吊顶灯上也溅到不少血，导致整间屋子的光线十分暗淡。
他在站岗警员的“好心”提醒下套上三层鞋套，走进了这个他职业生涯来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惨烈现场，轻轻推了推现场卧室的门，见到了地上那摊已经不能称为“人体”的东西。
“草！”
王甄忍不住骂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路筹抬眼看了他一眼，脸色相对冷静，迅速将尸体装了袋，往外抬去。
尸体离开，让在场的人都稍微放下了一点儿悬着的心，接下来就是痕检人员的上场。
苗丽穿着防护服，蹙着眉带着两个搭档鱼贯而入。
与楼下的喧闹不同，现场反而全程大家都很寂静，没有任何人讨论这场事故，也许是太过惨烈，也许是根本无从下口。
王甄先跟着路筹出来，刚开口打算问问他具体情况，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刺耳地尖叫，王甄和路筹对视半秒，猛地往回跑去。
跑起来血溅了王甄满裤腿，但他顾不上，推开门，看到柜子里女人的刹那，他就掏出了一直别在腰间的手枪，冷冰冰的枪口正对上了柜子里女人冷冰冰的眼神。
此时此刻，王甄再次在冷冰冰的电脑屏幕上跟颤抖着的女人目光相接。
他打了个寒噤，进审讯室前，他吩咐身边的助手小刘：“按说审讯室没有这么冷，你通知欧阳医生来一趟，这女人可能精神有问题。”
推开沉重的铁门，王甄一个眼神将苗丽解救了出去。
第二章 审讯中断
“林溪是吧，你好，我是邺城重侦一队的王甄。”
王甄走过去大喇喇地直接坐在审讯桌上，还能扯出一个笑容。
林溪看到他愣了愣，然后移开了目光。
王甄看着她干涸起皮的嘴唇：“空调我已经让人打开了，来杯热水？”
林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杯热水，林溪也不管温度是否合适，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看上去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喝完水，她长长吐出口气，浑身的颤抖看上去也减轻些，审讯室内温度逐渐上升，王甄也从林溪那双戒备了两个小时的眸子里看到了疲倦。
他忍不住想，这双眼睁了多久，又看到了些什么？
“我没杀人。”
王甄还没来得及问第一个问题，林溪就脱口而出。
王甄笑笑，依旧坐在桌子上歪头看她：“我很想相信你，但是你得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没有杀人。”
林溪冷冷地看他，让王甄有种错觉，自己在这女人的眼睛里是透明的，更准确的是，她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缓缓开口：“证据不该我来提供，这是你们的工作。”
思路清晰，王甄不禁怀疑自己对她精神状况的判断是否失误。
不过他仍旧无所谓地笑着：“这倒是没错，不过林女士想必也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吧？大晚上的，如果审讯能顺利进行，说不定早上林女士还能正常上班。”
说完，他挠了挠头，明天是周末，他给忘记了，但是还没来得及纠正，林溪思考了一下就缓缓开口：“那你赶紧问吧，不过我可能对你们来说没什么用处。”
嗯？
王甄看着她，因为林溪的资料少的可怜，他查过了她现有单位，公益机构的工作不算太累，朝九晚五，双休，而且很少会在周末加班。
他略过这个问题：“既然你不是凶手，那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林溪的表情出现了第一次明显的变化，不耐烦：“不知道！”
“根据现场调查，只有一个鞋套的痕迹出入过房间，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你应该是在案发前进入死者房间的衣柜，那么，你应该目击了凶案发生的全程，也一定看到凶手的样子，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溪浑身一颤，像个突然卡顿的机器人，紧皱的眉头似乎显示出她有些痛苦，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只是看到了凶手，但是可能没有认出是谁？”
审讯时是不能诱导嫌疑人提供口供的，具有丰富刑侦经验的王甄更是清楚。
果然，听到他这样问，记录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王甄一直都跟别人不一样，他要是跟别人一样，可能也不会在32岁的年龄就坐到了重侦一队队长的位置。
林溪的眼神一下紧张无措起来。
鼻腔里再次充斥起了那弥漫的铁锈味。
眼前的细缝中出现一个淋了红漆的灰黑色身影，他在那条细缝前不停地走动着，来来回回。
林溪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想要止住浑身的颤抖，然而细缝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蓦地，一双深黑的深渊朝她看了过来。
“林女士！林女士！林溪！”
焦急地喊声像是从远处传来，林溪木然回神，看到眼前眉头紧蹙地肤色黝黑的高大男人，是他，把自己从那里带了出来。
她松了口气，眼神中依旧茫然：“怎么了？”
王甄心中一沉，墙上的时钟指针，也指向了四。
“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为什么躲进死者的衣柜？”
林溪听见这个问题半天没回答，呆呆地瞪着无辜的大眼，王甄只得再次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结果林溪突然反问：“死者？谁死了？”
审讯完全中断。
林溪缩在审讯室的沙发上裹着军绿色的毛毯睡着，王甄沉着脸坐在审讯室外，看着监控屏幕，心情复杂。
就在刚刚，搜查人员又从林溪的手提包中找到一份病历，几个大字让所有人都面色沉重。
“重度抑郁，需尽快入院治疗。”
然而最后医生的批语处却又写着一句：“病人现易受环境影响严重，智力记忆力出现不同程度衰退，突然更换生活环境可能会出现恶劣影响，不建议入院治疗。”
十分钟后，医生赶到了。
却不是欧阳。
欧阳是他们刑侦队的心理医生顾问，平时没少帮他们参谋嫌疑人的心理，半夜一通电话把人叫醒，却得知欧阳上周就去隔壁城市休假了，没办法，王甄把林溪的病历发过去，结果刚才还迷迷糊糊一百个不乐意的欧阳一个电话追回来，张嘴就是：“你们摊上大事儿了！知道这人谁吗？我师兄的病人！你们别轻举妄动，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师兄过去！”
欧阳的师兄叫关歌，这个人不光是王甄知道，市局上上下下都如雷贯耳，省总局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短短十五年的顾问生涯中就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其中就有两起重大连环杀人案及轰动全国的杀妻案。
不少重犯的心理高墙壁垒都是被他三言两语击破的，却从未听说过他还给人看病。
嫌疑人有精神病，无疑给破案难度直接上升了多个台阶。
王甄正怀疑这位省总局的专家明天能不能到局里，而这位不能住院又精神出现问题的嫌疑人到底该怎么处理的时候，门猛地被人撞开了。
办公室里昏昏欲睡的一群人瞬间惊醒，看着门口那位一件深褐色羊毛外套里只穿了身睡衣的文雅男人有些吃惊，关大专家的市局睡衣秀，至少能被人津津乐道两年。
此时，距离欧阳挂掉电话不到半个小时。
“林溪呢？林溪呢！”
他们局线上听过这位大专家的讲座，因此办公室不少妹子都因为这相貌和声音转成了迷妹，但是现在，这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撕裂。
王甄连忙起身：“关老师这么快来了？您好，我是重侦一队的王甄。”
关歌一向给人以清高自持，儒雅绅士的形象，而现在完全无视了王甄的自我介绍和伸出的左手，只是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紧张慌乱地强调：“案子我已经听说了，我来的路上已经跟你们局长打过申请了，我会全力协助你们调查，但是你们必须立马释放林溪！”
末了，他一字一句地加上一句，“林溪绝对不是凶手，我以我从业以来所有的荣誉来担保！她不可能杀人的！”
第三章 抽丝剥茧
关歌进审讯室的时候，王甄看到了林溪脸上的第二次变化。
此前她一直都是保持冷漠又时而高度戒备的状态，而她在被关歌吵醒的瞬间，充满了惊恐不安。
她哭了，无声地哭了。
一双纤细手紧紧抓在关歌腰间的羊毛大衣上，而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落下了两行清澈的泪，然而她仍旧没有任何呜咽和啜泣，只是抱着关歌，不住地颤抖。
王甄蹙眉，双手抱怀靠在门边，咳嗽了一声，今天晚上的这起重案可是把大半个局里的人都给叫过来了，作为最重要的嫌疑人，大家都时刻盯着审讯室的一举一动，关大专家这举动，实在容易让人多想。
“小溪别怕，我在这儿。”
关歌温柔的声音一出，办公大厅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地低呼，后半夜的困早就被关大专家，半夜身披睡衣千里迢迢奔赴市局英雄救美的消息给彻底震惊清醒了，现在屏幕外的八卦之魂几乎要将整个市局房顶都给烧穿。
要不是现在还属于监视时间，王甄真想一把把电源给关掉。
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慢慢分开，关歌微笑着帮她理顺了耳边的头发，一边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片送进林溪嘴里，一边低头问到：“小溪，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不是吧，阿sir！你对嫌疑人的时候多变态你不知道！
几乎半个局里的人都来到了刑侦办公大厅挤着看这一出好戏。
纤弱的女人摇摇头，然后漠然地看向了门口站着神情有些尴尬的王甄，一字一句轻轻说道：“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王甄一愣，他救了她？
他不过是把她从柜子里“抓”出来罢了。
当时情况很是混乱，刺鼻的血腥味让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
“你是什么人！双手抱头！立马从柜子里出来！”
卧室混乱一片，几个痕检人员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后续冲进来的警员很快就把卧室挤满了，王甄冲在最前面，紧张地盯着这个蹲坐在柜子里一脸血迹的女人。
女人却毫无反应，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紧张地现场随着她伸手，顿时响起扣动扳机的声响，女人有些失焦的瞳孔转了转，似乎对眼前的情境有些迷茫，见没人理自己，又把手缩了回去，有些委屈地重新抱住了自己的腿。
王甄意识到了什么，吩咐道：“都把枪收起来。”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瞒天过海藏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嫌疑人还是幸存者的女人，一边靠近：“你想说什么？”
闻言，女人张张嘴，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你有武器吗？”王甄问到。
女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
他恍然大悟：“腿麻了？”
女人点点头。
“除了腿麻，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摇摇头。
“那你忍着点儿。”
他收枪撸起袖子，半个身子探进了柜子。
“队长！”
“啊！疼！”
队员的惊呼和女人的惊呼一同响起，而当时王甄却满脑子都是：“不是哑巴啊！”
“你来了，那我现在是可以走了吗？”林溪清醒了一些，觉得审讯室里的温度虽然比刚来时上升了很多，但是觉得身上有些冷，看了看墙上的表：“五点了，我九点还要上班的，这里回去要好久的。”
关歌脸色微微扭曲：“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小溪，我很想带你走，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跟警察说清楚，不然他们会一直把你留在这里。”
林溪的眼神再度迷茫起来，王甄想到什么，连忙道：“那个，关老师，林溪刚才似乎已经把事情都给忘记了，要不……”
“你审讯我吗？”林溪突然松开了抓着关歌的手，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关歌有些痛苦，但还是回答：“我陪着你，好不好？”
林溪摇摇头，转头看向了王甄：“那里冷，我就坐在这里可不可以？”
关歌向王甄使眼色，本来王甄也没想拒绝，就点点头，冲林溪微笑：“林女士，你觉得你现在状态可以吗？”
“问吧，问完了放我走。”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清晨五点二十分，针对这个突然在凶案现场出现的女人的审讯，再度开启。
这次坐在审讯桌上的是省局大名鼎鼎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关歌和市局重侦一队队长王甄。
“小溪，你别紧张，也不用胡思乱想，把心放静，跟着我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回忆。”关歌显然一开始就要把控场权抓在自己的手中。
林溪点点头，眼神中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昨天，晚上下班加班了吗？”关歌粗粗将之前的审讯表看了一眼，没发现些什么有用的问题，打算再将所有信息从头捋一遍。
林溪摇摇头：“我忘了。”
“那我换一种问法，”关歌突然笑了，“你总说你们办公室走廊一到晚上大家都下班后，空荡荡的就像是鬼片拍摄场地，昨天也是这样吗？”
林溪张了张嘴，看着关歌：“我走的时候楼里还有人，所以走廊很亮的。”
王甄看了关歌一眼，关歌温柔地看着林溪：“嗯，我说呢，那是你们办公室的人吗？”
林溪摇摇头：“是隔壁办公室，杨姐在我走的时候还送给我一张梅干菜饼，非要看着我吃掉，我吃掉才回来的。”
“嗯，你说过，隔壁办公室从不加班，那昨天你就是准时下班的，还是步行吗？路上去菜市场了吗？”关歌问道。
因为小区监控出现了问题，关于林溪到家的时间，一直无法确定，如果能把林溪到家的时间和死者死亡的时间做一个对比，那能大大缩小搜查范围。
林溪想了想，摇摇头：“骑单车回家的，而且我吃了好大一个饼，不想再吃饭了。”
关歌点点头：“我知道了，骑单车的话你就不会在路上拐去别的地方了，那怎么突然想起骑车了，不是说最近减肥要步行吗？”
关歌说着，一边对王甄使眼色，王甄收到，立马发信息让外边的人把林溪的手机送进来，一分钟后，林溪到家的时间就确定了。
第四章 进展突现
林溪六点准时下班，根据手机软件显示，共享单车停止使用时间是六点十五分，而且能看到路线，从办公室一路直行到家，路上并没有转弯。
“十分钟，你骑车这么快回家做什么？”关歌有些吃惊。
王甄忍不住看了关歌一眼，审讯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关歌对林溪的日常生活可以称得上了如指掌，就连骑单车能多久到家这件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连他也开始怀疑两个人的关系。
林溪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她想起自己好像很着急回家，可是为什么着急回家，自己为什么会在嫣然的柜子里，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最近没有你喜欢看的比赛吧？”说着关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遍搜索关键词喃喃自语，“不是比赛日，你着急回家做什么？是跟张嫣然约好了谈事情吗？”
审讯终于有点儿进入正题了，办公室也开始变得安静。
林溪坐在有些硬的皮质沙发里，紧紧地抱着毯子，原本就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她令人失望的摇摇头：“我忘了。”
“好吧，那不管怎么说，小溪着急忙慌地到家之后张嫣然不在，所以你才进了她的房间吗？。”
林溪点点头：“我应该就是想要趁她不在家才这么着急回来的。”
办公室低低地沸腾起来，他们磨了半宿都没什么进展的审讯，现在爆点是一个接一个。
关歌跟王甄对视了一眼，又接着问道：“我知道小溪从来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但是你为什么会进了张嫣然的房间？是不是想拿或者借什么东西，来不及跟她说？”
林溪陷入了沉思，再次头疼起来，她有些委屈和烦躁，她明明很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毯子下颤抖的手习惯性地往胸前摸去，想要抓到自己的“能量之源”给自己一丝慰藉。
然而，半分钟后，她的手扑空了，她的思绪，却顿时活过来了。
“关叔！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我的坠子不见了！”林溪的声音突然提高，她将身上的毯子扔在一边，扯开自己的衣领，掏了一下，空空如也。
王甄下意识闭了一下眼，而关歌却起身走了过去。
他走到林溪身边，毫无顾忌地轻轻掀开林溪的衣领探头看了一眼：“满满呢？”
林溪一把抓住了关歌温热的大手：“张嫣然把它偷走了！”
事情的原委历经一整个晚上，在清晨六点时终于有了一个简单的轮廓。
林溪为了上班近一些，在一年前看到了张嫣然在某瓣上发布的合租信息，于是搬到了这个老楼，虽然是室友，但是因为作息不同，两人并不熟悉。
张嫣然跟生活规律的林溪完全不同，她生活态度开放，每天早出晚归，也经常往家里带不同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分寸，很少会打扰到林溪的生活。
两个人也算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快一年，但是两个月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张嫣然先是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没有男人来家里，林溪跟这位室友并不熟络，加上她自己的心理状态也不好，更是很少主动去社交，因此并没有打听对方的现状。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东西在丢。
一开始，自己放在浴室的一些化妆品用的会很快，她没在意，后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但是林溪并不想跟自己的室友起冲突，就忍气吞声，又买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放在卫生间。
后来这种情况就没再出现过，可是一个多月前某天回家，她发现自己走时卧室忘记锁门，回来后首饰丢了两件，林溪本来想要质问张嫣然，但是无意间看到她丢在垃圾桶里的人流证明，她想了想，还是把这口气咽回了肚子里。
但是大前天，她洗澡时将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护身符貔貅金项链放在了浴室外的洗手台上，出来时不见了，她很着急，去找张嫣然问，但是对方并不承认，说是她自己丢三落四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林溪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敢确定就是张嫣然偷了东西，打算先自己找一下，可是一连两天，她都找不到，早晨出门时她又跟张嫣然争执了两句，当时张嫣然已经恢复上班，林溪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知道张嫣然平常不爱锁门，所以才特意当天下班后早早回家打算自己去她房间找一下。
“找到了吗？”
关歌已经坐在了林溪的身边，抱着她的肩膀。
林溪愣了一会儿，掏了一下口袋，彻底放松地笑了：“找到了，在她柜子里。”
王甄看到，那是一条有些过时的很粗的金链子，样式非常俗气，尤其是上边的金光闪闪的大貔貅，怎么看怎么土，像是暴发户带的，一点儿都不符合眼前女人清冷的形象。
林溪在张嫣然柜子里角落挂着的衣服口袋发现了自己的链子，正巧这时，客厅传来了声音，她刚想拿着链子出去理论，结果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咣咣两声响后终于传来了张嫣然虚弱的呻吟：“为什么……你要杀我？”
黏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是什么东西在费力的爬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溪！”
关歌的声音骤然响起，林溪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一片。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好吗？先跟我回家休息一下。”他紧紧抓着林溪的手，又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王甄。
王甄面色沉重，其实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他并不想放弃。
他正犹豫着，林溪再次说出一句话。
“王警官，我看到那个男人了，我记得他，他来帮嫣然修过电脑！”
第五章 无罪释放
11月6日，周六，下午14:30
林溪总算从警局出来了。
与此同时，新的嫌疑人已经锁定。
根据林溪的口供，他们在死者张嫣然的书桌里找到了一张电脑维修单，打过去电话，却被告知当时出勤的维修人员刘立生今天请假没有上班，刘立生的嫌疑陡升，通过搜查，在刘立生的住处发现一双沾了血的鞋子，到此为止，林溪已经快要完全转变成为了一个幸存目击者的形象。
他们没有什么理由扣押一个幸存的目击者，何况还有关大专家以职业生涯来担保。
警局门口，林溪的脸色看上去比昨晚好了很多，只是还是有些苍白。
“你确定自己可以吗？现在凶手还没抓到，万一……”
关歌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林溪。
林溪摇摇头，晃了晃自己的提包：“没关系的，反正你们不是在我的包里放了追踪器，随时都能了解到我的情况。”
被排在“你们”之列，这让关歌有些苦涩：“可是，虽然警方现在封锁了消息，但是抓捕行动已经开始而且暴露，刘立生估计会怀疑你，万一他要是找到你，那就太危险了。”
林溪笑着晃晃手：“放心，我跟刘立生本来也只有一面之缘，他找不到我的。”
“真的不考虑来我这儿？”关歌难得会纠缠。
但林溪仍旧摇头：“关叔放心吧。”
关歌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溪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你先安排一下自己的住处，到时候有什么困难立马给我打电话。”
林溪点点头，微笑着离开了警局。
淡然挺拔的背影根本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的她刚刚经历过多么恐怖的场景。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林溪前脚刚走，后脚王甄就站在了关歌的身旁，关歌还穿着那身灰白色的棉质睡衣，发型凌乱，脸色也有些蜡黄，和往日省局精英的形象大相径庭。
关歌脸上的情绪瞬间消失，好像又终于回到了那个清高自持的高冷形象：“你们做事这么不麻利的吗？”
王甄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知道他是在说追踪窃听器被林溪发现的事情：“部门来了几个实习生，第一次碰到这种嫌疑……案子，有些紧张。”
关歌虽然不喜，但是也并没有反驳他嫌疑人的说法，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天抓不到，林溪就必须顶着嫌疑人的帽子。
关歌叹了口气，看着警局门口打车的纤弱身影叹了口气：“那之后，就要麻烦你们了。”
“不是，关老师，您昨晚这么浩浩荡荡地来，这……说走就走？”王甄实在不解。
关歌也一脸诧异：“不然呢？能做的我都做了，让我调查小溪是不可能的，我的调查结果只能是她无罪，你们会允许我这种带着偏见的人加入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
看着王甄有些暧昧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抹了把脸，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锋利地盯着王甄，后者却没有任何退缩：“你们应该听到了，她现在不需要我的存在。而且她的情况我也跟你们介绍过了，她虽然确实不如正常人清醒，但是放心，她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应该会配合你们，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少找她。”
还真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关系。
关歌转身离去，王甄再次喊他：“话是这么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就这么放心？她精神现在收到很大刺激，你就不怕她崩溃，产生过激的举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关歌头也不回地笑了：“她会好好的，活着承受所有的一切。”
关歌的话王甄听不懂，可是关歌显然不想跟他多谈关于林溪的事情。
看着关歌有些沧桑的背影，王甄嘀咕了一句：“最好是。”
王甄刚回到办公室，就被部下一窝蜂地围了过来：“队长，问到了吗？问到了吗？”
王甄一头雾水：“问到什么？”
“哎呀！你还瞒什么呀！现在全市局都知道了，关大专家和林溪的关系呗！”
王甄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儿给忘记问了？
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不是全局都知道了吗？那还问我干吗？”
“不是，这不确定嘛！咱们警察不是讲究证据办案！”
“证据证据证据！嫌疑人找到了吗？尸检报告出来了吗？受害人家属联系了吗！我看你们是不是太闲了！”王甄突然正色起来，这么一场大案，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不赶紧办案，在这儿八卦。
“去去去，我这就去，队长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少说两句吧！快走！”
看着王甄越来越黑的脸色，身边一下子冷清下来，但王甄并没有松口气，只觉得心口的石头越来越重。
案件看似清晰了很多，但是却有更多的疑云排布在了他的眼前。
林溪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省局专家凌晨出动还赌上了职业生涯，以及她这样的精神状态，说的真的都是实话吗？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刘立生的线索，今天他怎么都不会允许林溪就这么走掉的。
看着手里少的可怜的资料，王甄决定开个会，结果刚站起来，那边法医路筹终于来了，他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他赶忙迎过去：“路大法医！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样？”
路筹还是那副冷静的样子，王甄摸摸鼻子，其实见到那样的现场，唯二冷静的可能就是他这个好兄弟＋最佳拍档法医路筹，但是他的冷静跟林溪的冷静绝对不是一回事儿，后者的冷静，让他觉得有种深刻的孤独在里面。
“没有想象中复杂，死者是先……”
“给我个痛快，你知道我一向听不懂！开会你再跟他们介绍去！”王甄在路筹开始长篇大论前连忙打住。
路筹瞪他一眼：“死因很简单，后脑重击一下，前额三下，但是致命伤在前额最后一下，凶器应该就是客厅里的实木椅。”
第六章 尸检报告
王甄想起了林溪的证词，她先是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受害人倒地，然后又听到两声响应该是打在了前额上，但是受害人仍然有意识，甚至开始向房间挣扎爬回去，那是不是证明，受害人是在林溪的眼前被杀的？
“那……那些东西。”王甄紧皱着眉，回忆起了哪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路筹到时一脸淡定：“死者是在死亡之后被切割碎、尸的，没有太多痛苦。”
“可是他为什么要切成这样？”王甄看着尸检报告上的照片，路筹还真是恶趣味，竟然把那些碎肉还分装到了四个白瓷盘子里。
“这就不是我的范畴了，总之，凶手有可能是为了故意隐瞒什么，才把受害人的四肢全部损毁，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些碎肉可以完全还原受害人的遗体部分，我暂时拼了一下，至少骨头是不全的，右小臂骨和左小腿骨不见了，然后碎肉恐怕无法完全还原。”
王甄点点头，自言自语：“如果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一般是会将面部和指纹进行损毁，但现在案发现场是在受害人的家中，应该不是隐瞒身份这么简单。”
路筹耸肩：“对了，现场的血迹应该都是受害人的，死者卧室内大量血迹喷溅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客厅，似乎是凶手特意撒出来的，这一点我在现场看到一只盛过血的碗，应该可以证明这点。”
“变态呀这是。”王甄感叹，好几年没碰到过这么变态的凶手了。
“行吧，谢谢路大法医了，改天请你吃饭！”
“嗯，具体的报告得看李青什么时候能把肉还原，在此之前，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路筹说完，也松了口气，坐在王甄的工位上：“你这儿进行的怎么样？听李青说昨晚关老师来市局睡衣秀了？”
刚喝了口水的王甄一口喷了出来：“你也知道了？”
“有李青，我能不知道吗？”路筹也有些头疼，他这个助手李青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着他，虽然能力算得上新人里不错的，但是——实在是八婆！
王甄笑着点点头：“也是，关大专家来了之后先是力保林溪无罪，又快速审出了新的嫌疑人。”
路筹点头：“我听说了点儿，嫌疑人是患有重度抑郁症？那很奇怪，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崩溃，相反格外冷静啊。”
“嗯，听关大专家后来跟我们科普林溪的病症比较特殊，没有轻生倾向，反倒内心承受力十分强大。”王甄抬着右手，关节在上唇滑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情况也不妙啊，吸收太多负能量，人迟早是会崩溃的。”路筹说的斩钉截铁。
王甄赞同的点点头：“同感。”
“对了，刚才忘了跟你确认，林溪多少斤？”
“哈？这我怎么知道！！”王甄一脸莫名其妙。
路筹却没放过他：“你不是抱了她吗？”
“这……”王甄闪过眼神，抬了抬胳膊，心里想着，太轻了，一边说道：“四十公斤左右吧，怎么了。”
“嗯，四十公斤，那我觉得关老师的声誉不出意外应该是能保住的。”
“怎么说？”
“前额的致命伤是因为剧烈敲击导致死者头骨塌陷，面部都彻底变形了，而且那椅子你见到了，渣渣碎。”
路筹的话让王甄恍然大悟：“你是说，按照林溪这个体重和身体状态没有这么大力气？”
“也不排除爆发力的可能，但是我隐约记得，林溪似乎因为抑郁症的缘故还患有间歇性颤抖症？”
“啊，这样一来，她根本没办法在某一时刻能保证自己完全发挥出最大的力气。”王甄恍然。
路筹点头：“嗯，不说了，我困了，回去睡一觉。”
路筹走后，王甄召开紧急会议全力抓捕刘立生，会议刚结束，痕检部门传来了消息，在凶案现场终于发现了一枚带血的陌生指纹，经对比，不属于林溪，但是跟张嫣然电脑后盖上的指纹有重合。
林溪茫然地坐在地铁站已经四个小时了，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双眼无神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列车，好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
就连负责跟踪的刘乐云都觉得有些可怜。
“队长，天都黑了，她还在这儿坐着，一天没吃饭了，要不我买点儿吃的给她送过去？”
电话那头的王甄沉默了一会儿：“不用，等她坚持不住了再说。”
“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没朋友啊，一下午了，一个慰问的电话都没有，只有关老师打过来一次。”
王甄简短地说道：“你再坚持一个小时，过会儿我去替你。”
刘乐云看着林溪叹了口气，又过了半个小时，林溪终于动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口罩戴上，遮住了自己苍白的脸色，上了五号线一直坐到终点站才再次下来。
时间刚好七点，王甄刚从案发现场出来，就再次接到了刘乐云的电话。
“我这不是正准备去替你吗？着什么急？”
“不是，队长，林溪有点儿不对劲。”
他心里咯噔一声，拉着车门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队长我看到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王甄下意识一转头，就与林溪擦肩而过了，两个人很近，他甚至能闻到林溪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花草香气，然而林溪却丝毫没有反应，仍旧大步往前走去。
前面，就是9号楼了。
“诶，林溪！”他下意识张嘴叫了一声，然而女人好似梦游一般，根本没有在意他，仍旧直直地往前走去。
“队长！林溪不对劲啊！”纪歆知追上来跟王甄汇报。
傻子也能看出来。
前面还有两个刚刚采访完居民正要散去的媒体，这要是让林溪碰上，她这种状态，估计会出事儿。
没来得及多想，王甄就连忙追了上去。
媒体以为林溪是这栋楼的其他住户，想要拦下采访，王甄连忙挡过去，结果林溪转眼就进了楼道，王甄追进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尽管没有理由，但是王甄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能让她再回到那个地方。”
好在楼层不高，王甄从安全通道的步梯往上跑去，到五楼时，电梯刚刚响。
他连忙拐弯处跑去，然而林溪已经先一步到达了门口跟值班看守的警员争执起来。
第七章 再次失忆
“抱歉，请问你有手续吗？”警察伸手挡住了林溪。
“我回家需要什么手续？”林溪想要推开他，但是没有推动。
“抱歉，不管是谁，只要没有手续是不能进入案发现场的。”
“案发现场？”
林溪愣在原地。
“林女士，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朋友那里暂住吗？”王甄整理了一下表情走了过去，林溪闻言抬头看他，刹那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啊！”她捂着头痛苦的喊了一声。
下一刻，林溪就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猛地转过身，推开看门的警员：“你们起开！我要回家！”
一切发生的太快，王甄也被惊了一下，眼看小警员就要强制按压王甄连忙挡了过去，一把抓住林溪的手臂：“林女士，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林溪很抵触王甄的触碰，疯狂的甩着胳膊：“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不是，这里暂时不能进去，我现在就给关老师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王甄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看到他拿出手机，彻底点燃了林溪紧绷的神经：“不许联系他！”
直到脸颊下传来一阵刺痛，王甄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傻傻地站着挨了一巴掌，看着地上手机的碎片和那边的两双不可思议的眼神，王甄觉得，自己恐怕要跟关歌一起被笑两年了。
等着一巴掌过后，看着自己的手，林溪先是吃惊极了，明明打人的是自己，可是她又觉得有些委屈。
气氛沉寂了半刻。
“拜托！不要给他打电话！”林溪哀求道，一双通红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泪光。
这世界上没男人能拒绝林溪这样的请求。
王甄瞬间走了神。
“我走，我走。”林溪抽回自己的手，受伤一般再次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胳膊，低着头，眼神飘忽，口中也断断续续地：“我走，我这就走，你不要找他，不要找他。”
林溪说走就走，踉跄着走向电梯，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再次往下走去。
王甄也是对自己彻底无语，吩咐两个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警员守好现场，没他的电话任何人不准放进去后再次从步梯往下追去。
他知道林溪绝对是又把事情都给忘记了，但是自己的出现还是让她想了起来，精神不稳定才造成这样的情况，摸了摸下巴看着手上的血丝，倒也不觉得生气。
可是眼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系关歌，然而林溪又不想让自己联系关歌，他其实没有听她话的必要，可是他发现自己现在突然有点儿不受理智的控制。
跑下楼，之前收到命令负责跟踪的刘乐云还在，见到林溪失魂落魄地出来有些无措，王甄使了个眼色，无视刘乐云盯着自己的练吃惊的样子，让他先走，自己追了上去。
“林女士！”
林溪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自己有些踉跄的脚步。
“林女士。”
“林溪。”
林溪突然停下，站在小区的凉亭旁，转过头，满脸泪痕：“别跟着我了，反正你们有跟踪器不是吗？我不会跑掉的，这点请你放心，然后，刚才抱歉了，我……我也不知道，唉算了，别跟着我了反正。”
林溪的话逻辑清晰，让王甄会有种她已经恢复正常的错觉。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王甄却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林溪，你根本没有找到暂时歇脚的地方吧？”
林溪咬着下唇转过去：“跟你无关。”
“不然，还是问一下关老师？”他犹豫着问出口，林溪却突然恼了：“你是不是有病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不要打电话给他！”
林溪吼完这句话，觉得有些气短，喘着气转过身，在包里翻了几下，掏出那个小小的跟踪窃听器，猛地摔在地上：“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王甄咽了口唾沫，把手机塞回去：“抱歉，我不打了，你先冷静一下，不然，先坐下休息休息？”王甄尽量整理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指了指旁边的凉亭。
林溪似乎没法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转身就要跑开，王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执着，再次把人抓住：“小林，你这样真的不行。”
林溪慌张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惊恐：“那你……你先让我自己待会儿，就一会儿，我不跑了。”
王甄想了想还是松了手。
林溪快速地朝凉亭跑去，随便找到个地方坐下，颤颤巍巍地从包里掏出一瓶药，倒出几粒，就这么干咽了下去，然后抱着自己想要停下颤抖。
他转头看了看，快速跑回车上拿了瓶水和一个面包又返回来，看到林溪还在这儿乖乖坐着，松了口气。
“给。”王甄坐在林溪的身边。
林溪看了眼，只接过了水，却因为手止不住的颤，而呛的咳嗽起来。
“慢点。”
看着眼前虚弱的女人，王甄升起一股同情来：“好些了吗？”
林溪咬着下唇没说话，过了足有五六分钟，王甄才觉得身旁的人颤抖稍微轻了些。
她长吐出口气，借着花园昏暗的灯光看到了王甄下巴上三道血印，她闪躲着眼神：“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
王甄摸了摸下巴，语气轻松：“没事儿，这算什么，跟我上次被我家楼下的小野猫抓的似的。”说完，他觉得这个形容不太妥当，但是看林溪似乎没什么反应。
“那个，手机，我会赔你的。”林溪说着，又喝了口水。
“不用，单位的备用机，经常损坏，明天我去领个新的就行。”
上海初冬寒风还是凌冽的，想了想，他脱了外套递给林溪，林溪没接，他只能又自作主张把外套给人连脑袋一起蒙了起来。
精神疲惫的林溪有些发蒙，在皮夹克下露出一双大眼，看着王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甄被她看的心头一热，忙转移了视线：“咳，那个也是我不对，我以为你跟他，关老师关系不错。”
听到关歌，林溪又低下了头，小声道：“关叔对我很好。”
这是他第二次听林溪称呼关歌为关叔。
关歌今年三十八岁，而林溪二十四，似乎叫叔叔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真的是男女朋友的话，这称呼似乎有些奇怪，他想确认，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八章 跟我回家
王甄当刑警也十年了，大小案子接过不少，也见过不少漂亮的相关人、嫌疑人，他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
林溪大多时候安静疲惫的像个暮年老人，但是她的内心好像强压着一只时刻在崩溃着嘶吼的野兽，这让王甄在面对林溪的时候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说起二十二岁，自己似乎也能当她的叔叔了。
“我们小区门口有个公寓，我待会儿就去那里先办理一下入住吧。”林溪想了想说道。
王甄蹙眉：“恐怕不行。”
“啊？”
“这里距离嫌疑人的公司有些近，而且这么快找上他估计已经打草惊蛇，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们两个是碰过面的话，他很有可能推测出自己的暴露是因为你，我担心……”
“担心他找上我？”
“嗯，如果时间长了，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你的。”
“那你再申请一个追踪器吧，这次我不会再丢了。”
王甄刚准备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道：“这个不太好申请，而且就算你带着这个，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要是无法及时赶到也会有危险。”
林溪听完却突然笑了，眼睛亮闪闪的，只是其中悲伤的情绪太过明显。
“我还真是个麻烦啊，早知道这样，躲着干嘛呢？”
王甄被她的话刺的心头一痛，白天他听关歌介绍过林溪的病情，林溪的病情十分特殊，与一般的抑郁症患者不同，她没有轻生自残的倾向，在她看来，只有活着承受痛苦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
但是到底林溪在承受什么，关歌始终闭口不言。
“我的意思是，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一个安全的去处，而且之后我们大概还是会麻烦你很久，为了方便，不然，跟我回家吧。”
王甄脑子一热，就把话都说了出来，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倒不是因为这个邀请，而是后悔自己的邀请不够真诚，看着林溪吃惊的眼神又连忙补充上一句：“我家，挺大的，而且我不常在，但是绝对安全，就当帮我们警方的忙，最近人手实在是不够，总不能让你住局里吧，想来想去我这儿最安全也方便。”
林溪微微张着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被吓到了。
王甄的思绪飞快地转：“就主要吧，我们局里女警员不是没结婚跟爸妈住就是结婚有老公孩子，有点儿不方便，那，男的，估计就我靠谱，所以，你要是不放心我这些天就住局里，到时候有事儿常联系，你觉得呢？”
林溪错开王甄看过来的眼睛，低下头，轻轻点了一下：“那就麻烦王警官了。”
王甄的住处正好在林溪家和市局中间部分，快到家时，王甄突然想到什么，把车停在小区外便利店门口，不多一会儿，出来时手中提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
“我不常在家，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就先将就一下？”
王甄的眼神真挚，林溪不得不点了点头。
到家还不算太晚，林溪没有带一点儿行李，但是王甄却像变魔术似的从那两个购物袋中的其中一个袋子里掏出了一整套洗漱用品和毛巾，然后又钻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条棉质半袖长裙：“我妈去年来的时候买的，一次没穿过，丢在这里了，我也没给她带回去，正好今天你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出门再给你带新的。”
林溪接过裙子，摇摇头：“明天，我先回家整理一下吧。”
“我去吧，这几天你暂时别出门了，媒体盯得也挺紧的。”王甄觉得，以后要用到林溪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现在尽量需要她保持平静。
“那就麻烦王警官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儿尴尬，王甄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女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聊案子似乎有些不太近人情，就挠挠头说道：“那边是浴室，你先去冲一下吧，我把房间给你整理整理。”
林溪两天没换衣服了，衣领上还粘着张嫣然的血，她几乎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只要一闭眼，张嫣然惨死在面前的画面就会重映。
她当时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像个废物一样，躲在柜子里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张嫣然一点点没了声息。
她扶着洁白光滑的墙缓缓蹲下，想要将脑海里的思绪整理一下，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
温热的水流顺着睫毛滑下去，刺激的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眼前猛地闪过一道寒光。
“啊！”她忍不住失声尖叫。
“林小姐？”浴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我……抱歉，我没事。”林溪连忙站起身，可是一整天未进食的她突然眼前一黑，顺着墙就倒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焦急的身影，林溪忍不住想到：现在这个人肯定后悔极了，把自己这样的麻烦带回家。
“我……我没事。”那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后，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力气，倒也没有太过难受。
王甄见她清醒过来，连忙蹲在沙发旁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哪儿不舒服？”
其实林溪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但好在她还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最起码的判断：“王警官，我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吃东西，低血糖。”
林溪的思路还算清楚，这让王甄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低头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溪身上只缠着一条自己刚才手忙脚乱抓到的浴巾，重要部位遮住了，但是大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他脸颊一热，连忙将沙发上的毯子扯过来：“别冻着了，你等下，我去把便当给你热一下。”
林溪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但还是很乖巧的挣扎坐起身用浴巾把身上的水擦了擦，包住了自己的长发。
王甄拿着便当出来时，林溪已经换好了睡衣，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呶，快吃吧。”王甄把一份鱼香肉丝盖饭放在桌子上，原本一点儿也察觉不到自己饿的林溪在闻到香味的瞬间突然胃口大动，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拿起了筷子，一开始，她还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到后面就开始狼吞虎咽，完了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看着惊呆了的王甄低下了头：“那个，我还想吃。”
第九章 证据层出
“啊，还有！马上马上！”王甄说着一边快速跑去了厨房，他莫名地放心，觉得只要她肯吃饭，估计情况就不会太差。
林溪一口气吃完两份米饭，瘦的出奇的身体只有肚皮鼓了起来，王甄从厨房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林溪正瘫在沙发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林溪露出来的胳膊嫩白纤细，手指修长，刚冲过热水澡也吃饱了的缘故，指尖和胳膊肘都泛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看上去健康了很多。
王甄冷不丁就想起刚刚托着身子把人从地上捡起来时手掌上传来的大理石般光滑的触感，他愣在原地，林溪似乎有些懊恼，转过头苦恼的看着他：“王警官，我好像有些吃撑了。”
王甄咽了口唾沫，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扔出去，自己可是个人民警察，现在可是在保护极为重要的目击者！
“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健胃消食片，你等下我。”
他慌里慌张地跑回房间翻箱倒柜，一遍想要通过不停的动作将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给赶出去，结果等他终于找到健胃消食片出来，林溪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昨天一直到现在，这个人都几乎没有安稳过一刻，王甄不是林溪，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她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只是觉得有些可怜。
“回房间睡吧，会着凉的。”
他轻轻摇了摇林溪，林溪眯着眼，似乎不太想理他，只是瞅着他，有些娇气任性的眼神瞅的王甄嗓子干涸说不出话。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突然摸在王甄的下巴上，看到他脸上的抓伤，又蹙了蹙眉，但是又好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突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一言未发再次沉沉睡去。
王甄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真是给自己找回家一个大……大小姐！”
第二天林溪起床王甄已经走了，只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张便签，上面的字笔记干净锋利：“门我反锁了，中午我会带饭回来，如需出门，打电话。”后面是他的电话号码。
林溪把手机号抄了下来，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严重的恍惚感让她还暂时无法接受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
好像是有人去世了，是谁呢？
她又开始迷茫。
或许有时候，意识的混沌反倒是能带给人一刻的轻松。
可是记忆的混沌终将会过去，那迎来的究竟是意识的清明又或是痛苦呢？
王甄看着今天交上来的资料脸色很差。
经过一天的搜查和对比，在刘立生的宿舍发现的鞋子上沾染的血迹的确是张嫣然的没错，而且警方也查到了刘立生半个月前曾经在菜市场的一家肉铺花高价买了一把肉刀，应该就是他切割死者时使用的凶器。
而且指纹经过对比，那枚带血的指纹也在刘立生的住处发现了一模一样的，明明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刘立生，但是王甄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因为另一份报告，让这件案子再次变得不简单起来。
王甄的家中发现了林溪的照片，单是照片也就罢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是刘立生和林溪的合照，两个人表现亲昵，照片上林溪笑的很开心，完全看不出这样的笑容会出现在那张冷漠的脸上。
其次，还有一条重要线索让王甄心情沉重。
跟据走访口供，案发小区物业处提供到：9号楼下的摄像头是在案发前三天被人为破坏的，根据物业处调出来的保修申请，上面业主写到，曾在晚上看到一名穿着驼色风衣的年轻女子站在监控设备后方扔石子。
驼色风衣……
林溪穿着驼色风衣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过，他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资料摔在桌子上。
“队长，要不要再提审一下林溪？她应该还隐瞒了很多事情没有交代。”
旁边的刘乐云有些胆怯地看着王甄，王甄现在满脸都写着暴躁。
“要！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女人找过来！”王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怒，但是就是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刘乐云却踌躇着半晌没动地方，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到：“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昨天您通知我们不用跟踪了，说……”
“算了算了，下午我把她带过来。”王甄不耐地说道，刘乐云一脸迷茫：“啊？”
“先别管这个了，林溪的档案，查到了吗？”王甄问到，林溪的档案十分奇怪，按说嫌疑人的档案第一时间就能调出来到他们手里的，结果林溪的档案只有现行最基础的几页，最重要的部分偏偏被锁了，尤其是从2010-2018年的信息，完全没有。
档案部门没有权限，拿他的证件都显示权限不够。
关歌来过之后他隐约觉得这事儿跟关歌有关系，但是关歌三缄其口，咬定这事儿跟林溪没关系，也不提档案的事儿。
刘乐云有些心虚：“那个，队长你的权限都不够，恐怕只能问田局了，但是他不接我电话……”趁王甄发怒前，他又赶紧补充：“不过队长你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在手动查档了，应该能搜集到些信息。”
其实档案这个事儿原本没有那么重要，顶多就是对嫌疑人或当事人一个成长轨迹或者心理状态的参考，他本身也挺好奇林溪的身世的，但是现有档案只显示了林溪父母双亡，但是其他详细资料一概没有，连她父母的档案也锁定了，再往广了查，就真的超出他的权限了。
可是偏偏这么查不出来，越是让王甄心疑。
刘乐云走后，看着桌上的合影，王甄怎么看怎么刺眼，刘立生跟被害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查清，反倒查出林溪和嫌疑人之间疑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样一来，同伙作案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尤其是在审讯前期林溪的三缄其口，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在给刘立生留出逃跑的时间。
可是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同伙，林溪为什么最后还是交代了刘立生呢？难道仅仅只是迫于审讯的压力？
想起林溪冷漠的眼神，王甄觉得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感在他的心中升起，林溪方面，只能由他自己去撕开真相。
第十章 再回现场
思索半天，他最后拿着照片和资料走了出去，往刘乐云桌子上一扔：“你叫两个人去查清楚，最好能查到来源，另外，再让他们仔细走访一下，务必打听清楚刘立生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跟林溪的，至于摄像头，你跟我一起再去趟现场，顺便去找目击证人和其他邻居确认一下。”
刘乐云连忙收拾东西跟上，一路上看着阴沉着脸的王甄，到底也不敢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不直接找林溪确认?”
但是队长发火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他犹豫了半天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一直到了案发现场楼下，刘乐云看见几户人家在搬家，忍不住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情，房东也是倒霉，这栋楼的房子估计都要贬值了。”
王甄四下看看周围，突然看到了报警人，这人一开始只知道邻居出了事儿，具体不知道是谁出事儿，结果听到是张嫣然死于他杀后一下就腿软了，进警局就哭哭啼啼地承认了自己在老婆怀孕期间出轨张嫣然，虽然分手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绝对跟这次的案件没有关系。
看着那痛哭流涕的模样，王甄就鄙夷，这种人想来也是没有杀人的胆子。
“你也打算搬家了？”王甄走过去，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旁边站着的抱孩子的女人问到。
林建国见到是王甄，苦笑了一声：“是啊，隔壁发生这种事情，况且我家孩子还小，最近这媒体搞的乱糟糟的，老婆孩子根本没法休息，先回我爸妈哪儿将就几天再做打算。”
王甄颇有深意地笑了：“你对你老婆孩子还挺好。”
林建国脸色一僵，尴尬地笑了笑：“必须的啊。”然后连忙凑到王甄身边压低声音道：“王警官，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这事儿给我保密！”
王甄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是我得问你老婆点事儿。”
林建国心里一惊。
“放心，我不会说的。”王甄保证道，然后才向林建国的老婆孩子走过去。
孩子看上去才刚三个月的样子，小小白白嫩嫩的脸蛋儿缩在襁褓里，露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在看着王甄，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看上去迷茫又无辜。
王甄冷不丁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自己夹克下露着一双大眼睛的林溪。
“孩子三个月了？”王甄问到。
孩子妈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嗯，后天就三个月了。”
王甄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想跟你问一下503的情况。”
孩子妈有些为难：“你想问什么？但是我知道的可能不多。”
王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随便说说就行，比如，你对张嫣然的印象，什么事儿都能说。”
孩子妈想了想说道：“其实小张在这儿住了有两年多了，她来的时候我正好辞职在家备孕，所以跟周围邻居还算有些接触，不过之前她一直一个人在这儿住，每天……画着大浓妆早出晚归的，很少见面，见了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没怎么聊过。”
“那你有见过她的哪些朋友常来这里找她吗？”
提起这个，孩子妈眉头蹙了起来：“别提了，一年前老有男的来这儿闹事儿，天天晚上闹腾，不过一年前开始就好多了，听房东说这女的好像是被原单位辞退了没钱了，才提出合租的。”
“哦。”王甄点点头，然后拿出了刘立生的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有没有在503见过，或者近期在小区周围见过？”
孩子妈看了一眼，迷茫地摇摇头：“还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凶手吗？”
王甄没有回答，继续问道：“那你对503的另一个租户，林溪了解吗？”
女人迷茫地摇摇头：“还真不了解，见过几面，没怎么说过话，但她一看就跟小张不一样，她是个好孩子，我怀孕期间喜欢把垃圾放在门口，下楼时一次性扔掉，有好几回我都看见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帮我往下带垃圾，不过她好像工作挺忙的，我也没机会跟她说过谢谢，这次出事儿后这小姑娘也吓坏了吧？幸亏她没在家，不然后果真没法想象……不过这一直没见她，搬走了？”
关于目击者的事情警方暂时封锁了消息，因此大多人都还不知道。
王甄没有正面回答：“她挺好的。”
两人说着，那边林建国已经把东西都差不多装完了，打招呼让老婆孩子上了车，跟王甄告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听上去，那林溪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啊。”刘乐云说道。
王甄挑眉：“上楼看看吧。”
一想到那个现场，刘乐云就胃里泛酸水：“那个……队长，我刚跟物业打了电话，说目击者马上到，要不我在楼下等等他？”
“也行，问清楚了，我上去看看就下来。”王甄抬腿往楼上走去，刘乐云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门口的值班警察还在，里面还有两个痕检人员在做进一步的监测，王甄跟他们打了招呼，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墙壁上的血迹已经全部干涸，凝固成了深褐色，味道散去不少，却依旧令人作呕。
相邻的两扇木门都打开着，却明显是两个天地。
正对着玄关的是案发现场，里面杂乱一片，满屋子的血迹，地板上的血迹伴随着杂乱的脚印也已经凝固了，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痕检人员正在安静的做着搜查工作。
王甄打算先到林溪房间看看。
林溪的房间只有门外有溅上去的血迹，另外门把手被标上了证据标签，那枚带血的指纹就是从门把手下方监测到的，应该是凶手擦拭的时候没有擦干净。
这里出现指纹，标明凶手行凶时应该是确认过林溪是否在家的，但是指纹带血，又证明凶手应该起码是在已经对张嫣然进行攻击后才去拉的房门。
那就有这种情况，大约在进房子之前，凶手已经听张嫣然说过室友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但是为了保险，他在行凶后还是确认了一下。
可是……
即使知道林溪不会这么早回来，那也不代表不会回来，而切割尸体的时间起码在一个小时以上，他是怎么在林溪随时可能会回来的状况下还能保持心理状态把尸体切的如此细碎呢？
除非，他不怕林溪回来，或根本就知道她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第十一章 真的会吗
王甄整理着思绪进了林溪的房间，路筹说林溪的力气做不到杀人这样的事，但是如果有同伙呢？
可是，林溪为什么要杀张嫣然呢？难道就是因为丢东西？护身符是导火索？
王甄暂时想不通。
林溪的房间里洁白的床单，简单的装饰，看得出林溪是一个不太喜欢攒东西的人，一张床一个柜子两个床头柜，甚至没有书桌，只有阳台放着一把白色的电吉他，还插着橘黄色的音响，乐谱架上的谱子被开着透气的窗户吹到地上两张，王甄捡起谱子，发现乐谱的名字竟然是汪峰的像梦一样自由，又翻了翻其他谱子，都是些摇滚乐。
墙角有个大大的纸箱，里面有很多书，他看到很多书里都夹着东西，打开一看，竟然都是林溪手写的读后感。
又想起邻居提到林溪默不作声的助人为乐。
看得出，林溪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努力去爱上生活。
这样的她，真的会去杀人吗？
他叹了口气，想让自己保持理智，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考虑案情，可是转了一圈，看着床头上林溪和孩子的照片他又开始倾斜。
林溪大学毕业后毅然进入了公益行业，帮助山区的贫困小朋友筹款，甚至自己还在大学期间去过偏远山区支教过整整一年，这样的她，真的会杀人吗？
照片上的笑容有些刺眼，他把照片合上，突然想到什么，随手从门后找了个袋子，打开衣柜想要帮林溪拿点儿衣服，结果一打开衣柜王甄又惊了，这是自己的柜子吧？除了黑色就是白色，而且衣服的数量还少的可怜。
他随便拿了一些，出来时痕检人员也刚刚检查完。
“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苗丽摘下帽子，已经满头大汗，看得出又回到这里让她心理压力很大：“嗯，又找到一些碎肉，还有看上去不像是被害人的毛发，不过详细的需要回去做检测。”
“其他的呢？”
苗丽思索了一下：“其实有一点我想是能证明的，那就是地上谁的脚印都有，就是没有林溪的，我想她应该是没有说谎，应该就是在案发前进入的衣柜。”
“嗯？当时情况混乱，很多人都进来了，你确定？”
苗丽脸色顿时臭了起来，王甄知道，苗丽一向对自己的技术水平有着相当的自信。
“根据我们最初的现场记录，已经脚印已经完全跟法医队的对比过了，除了他们的，只有一双陌生脚印，那个脚印的大小跟在嫌疑人家发现的沾血的运动鞋尺码是一样的，嫌疑人应该是带着鞋套作案，但是血还是不小心留在了鞋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脚印。”
“而且根据我检查林溪的衣物，除了脸上的血，呶，就是从柜子门那溅进去的，柜子里面的衣服上也溅了一些，除此之外，她的确没有其他在现场插过手的证据。”
就算能证明林溪没有动手杀人又能怎样，难道就能洗脱所有嫌疑了吗？
一上午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各种信息交织在一起，让王甄的大脑有些疲惫，回家的车上，他看看手机，除了同事外没有其他的电话。
打开门，似乎和往常回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门口鞋架上的黑白帆布鞋还在，他鞋也来不及换就赶忙走了进去，看到沙发上安静睡着的人，才缓缓吐出口气，然后回到门口蹑手蹑脚地换了鞋，又重新回到客厅，在沙发前蹲下。
林溪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毛毯，一张苍白的脸裹在里面，睡的并不安稳，秀眉紧紧地拧着，时不时挣扎一下的手指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正处于梦魇之中。
与其睡的这么难受，不如还是把人叫醒算了。
“小林？”
王甄轻轻拍了一下林溪的手腕，林溪刹那便睁开了眼睛，眼中通红的血丝吓了王甄一跳，她先是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扑进了王甄的怀里，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呓语一般道：“关叔，我害怕。”
王甄的新猛地往下沉了沉，咧咧嘴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看厨房里的早餐没动，你又没吃饭吧？”
林溪抬头，又看了几眼，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松开了手，有些抱歉地低下头：“抱歉，你的衬衣被我捏皱了。”
“啊？没事儿！”
王甄低头看看不以为意，本来他也不是习惯穿衬衣的人，平常都是随便一件T恤搞定，今天早晨他不好意思进林溪的房间自己的卧室拿衣服，客房里也只有这么几件衬衫，他就随便穿上了。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得……”
“王警官，你要时有时间，赶快再审问我一下吧！”
王甄正愁怎么开口，结果没想到林溪反倒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惊讶地看着她。
林溪仍旧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很担忧地样子：“我今天早晨又把什么都忘了，过了好久才想起来的，我觉得，我最近状态很差，迟早有天会把一切都彻底忘掉，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赶快问吧。”
顿了顿，她补充，“不必告诉关叔，他总觉得我还有救，不让我受到刺激，所以肯定会对你们推三阻四，但是我想通了，我要趁着我还有点儿用，最后帮你们一把。”
王甄问到：“关老师觉得你还有救，那你自己觉得呢？”
林溪迎着窗外打进来的金灿灿的光，歪头笑了：“我没救了啊！难道你们不都是这么觉得的吗？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相处一年的室友被残忍杀害还能躲在柜子里无动于衷，还拒不配合警方调查的冷血怪胎，你们不都是这么觉得的吗？我没救了，我自己知道的。”
林溪说这话的时候越坦然，王甄心里的起伏反倒是越大，他不相信一个人会好端端地变成这样，可是他努力了很久，林溪的档案始终缺了那么几年，他相信，那被藏起来的几年，一定就隐藏着林溪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你不用安慰我，否定我，关叔什么都跟我说过，我什么都懂，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现在的状态，是我自己清清楚楚地选择的。”
“你跟关老师，关歌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十二章 全部忘掉
“啊？”
正沉溺于自己的情绪的林溪听到这个问题，冷不丁愣住了，但是王甄一脸认真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可以去问他。”
“那你……那他吧，他是你……男朋友……男朋友之类的关系吗？”
王甄追问，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真的也太想知道了。
林溪愣了愣，脸颊开始泛红，但是摇了摇头：“不是啊，你怎么这么想？我叫他叔叔的啊！”可是她的眼神却瞥向了别处。
王甄怀疑林溪10年后跟着亲戚生活，难道就是关歌？但是，没有听说过任何关歌身边养了个这么大孩子的消息。
他站起身在林溪的头顶揉了几下，诚恳道：“那你就别整天想他了，他这个叔叔当的不合格，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趟局里，还真有些问题要问你。”
林溪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起来跟了上去：“他很合格的，自从我……”
“自从什么？”
“反正他很照顾我的，也一直在帮我做心理治疗和疏导，他工作以外的时间，几乎全用在我身上了！”
“有用吗？”
林溪不说话。
“要真是有用，你现在能在我这儿吗？早哭着喊着回家找叔叔去了。”王甄把盒饭打开，放在林溪面前，不顾她惊愕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我看你自己主意大了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也不需要别人做什么治疗和疏导，难道不是吗？你觉得你需要的真的是心理治疗和辅导吗？”
林溪咬着筷子没有回答，也不看他，一口气吃了半份鱼香肉丝，没吃米饭，王甄叹了口气，又把自己菜盒里还没动的鱼香肉丝分过去半份：“饿了你就吃啊，你东西我收拾过来一些，看着你应该也不差钱吧，怎么瘦的跟吃不起饭似的，别的能忘，吃饭总忘不了吧？要是这也能忘你就一日三餐饭点儿定个闹钟，这总行了吧。”
“王警官你废话好多。”
林溪吃饭间隙闷闷地回了一句，王甄“诶？你……”了一声，刚想继续教训她，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笑着摇摇头便也没说话。
吃完饭，林溪又觉得有些撑的慌，动作慢了些，就看到王甄起身自然地把桌上的残羹剩饭和垃圾收拾了起来。
“王警官，你对我这么好，是怕我逃跑吗？还是你对每个嫌疑人都这么耐心啊？我写作圈里有个写侦探文的朋友，她跟我说警察尤其是刑警都特别没耐心，关叔那是心理犯罪学的不太一样，但是我觉得他其实也很燥的，只是在我面前才温柔一点，但是你跟他们好像都不太一样，为什么呀？”
王甄听着中气不足但是又罗里吧嗦的林溪觉得有些好笑，突然想逗逗她，于是擦干手之后转头盯着她的眼睛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林溪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三秒后又剜了他一眼：“你真无聊！”
说完林溪就走开了，王甄却愣在原地半天都没能回神。
明明是吐槽自己，但那小钩子一般的眼神就一下子钩进了他心脏的某处。
捂着自己如鼓擂般的心口很久，王甄才狠狠地骂道：“妈的，王甄你真的无聊！怎么废话那么多！”
“王警官，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卧室传来林溪的声音。
“等你收拾好，随时出发。”王甄答完，便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心想：“还好我长得黑，脸红没人看得见。”
一直到来到车上，王甄才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略有恢复，咳嗽了一声问到：“刚才你说你写作圈的朋友，你不是只在公益机构工作吗？”
“啊，不是啊，我是个兼职网文写手，你不知道吗？你没有我的档案吗？”林溪问到。
王甄摇头：“你的档案……”
“如果有问题那肯定也是关叔干的，他总是这样，什么都……”
她低头咕咕哝哝地，王甄也没听清，但是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我还挺出名的呢，你可以上网络上搜索一下我的书，我开过签售会和粉丝见面会，这些很公开的行程，你们警方应该都知道的，如果关叔……因为我的档案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向你们道歉，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联系一下他，让他早点儿放手吧。”
有时候王甄是觉得林溪真的很正常，不仅是个正常的人，而且很有教养且思维逻辑都能显示出这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可是，她的另一面也是自己真真实实见过的。
而且他觉得林溪这句话还有其他意思，让关歌放手，是仅在这件案子上放手，还是说……放过她？
眼前的女人身上越是迷雾重重，就越能激起王甄的斗志和求知欲。
不对……粉丝见面会？
进审讯室前，林溪的脸色变了，本来因为休息的不错恢复了不少的脸色刷的惨白。
“不然就在外边问吧，别进去了。”这句话王甄忍了忍没说。
“你不进去吗？”林溪站在门内看着王甄，有些胆怯。
王甄别过眼：“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边看着你。”
林溪猛地转过头，王甄不再看到她的眼睛，只觉得这人整个身子都僵了下去，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气与倔强，再抬眸时，眼神中的冰冷已经逐渐淹没了她的整个眼神。
“算了，还是我来吧。”王甄一个健步冲在苗丽的前面，看着他进来，林溪又疑惑了起来，然后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王甄清了清嗓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一个审讯扭扭捏捏，他知道现在自己的理智有些偏向性，所以不太适合做审讯，但是看到她失望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林女士，这次叫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确认，首先，第一个问题：你之前说你在家里见过嫌疑人刘立生来帮死者张嫣然修电脑，那除此之外，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为了帮助林溪回忆，王甄拿出一张刘立生的单人照，结果拿出来他就觉得不该这么草率。
林溪眼神刷的就涣散了，肩膀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只看了一眼，她就低下头，然而他却不得不狠心在把人叫起来。
第十三章 林溪是同伙？
“林女士，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也许不容易，但是麻烦你再认真地看一下。”
林溪咬着下唇，深呼吸了几口，又慢慢抬起头，照片上的男人不算很高，但是身材精壮，面部线条根根分明，或许是风吹日晒久了，光影十分浓重，虽然表情是笑着的，眼神却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她猛地一个激灵，仿佛再次对上了那双充满血光的眼睛：“我，我没见过。”
“你确定？”
林溪抱着自己，没有说话。
“那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王甄的语气有些冷了下来。
林溪抬起头，惊愕瞬间在面上定格。
——
“什么？他们又提审小溪了？不是昨天下午才刚刚释放，这才不到二十四小时！王甄是疯了吗？还有，为什么不通知我！你马上传我的话，立即停止审讯，我现在就在市里开研讨会，马上过去！”
关歌捏着手中的话筒，猛地拍在桌子上，咬着牙忍了又忍，才黑着脸回到了会议室，一进去，便鸦雀无声。
关歌前天夜闯市局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开会的既然都是犯罪心理学圈的，那肯定跟警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关歌为了自己的病人插手命案的事情也就被大多人知晓。
不过关歌这些年的名外在外，又是专家教授，很少会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出质疑，但偏不巧，今天现场有他一位曾经的老师，会议一结束，就叫住了关歌，要求他解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关歌看着手表，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小溪，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队长，老纪打来电话，跟202的阿姨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
挂断电话，王甄看着坐在休息室里无聊看杂志的林溪，松了口气。
林溪他们小区是那种上海典型的老旧小区，五层楼，每个一楼都有一个小小的自建院，林溪他们楼下的监控设备，就在102院子的墙头上。
楼上202住着一位独居奶奶，养了一只猫，老猫还好，但是前不久生了小猫，小猫不懂事，从二楼的窗口偷偷跑出来掉在一楼人家院子墙壁上好几次，第一次是林溪正巧看到把小猫解救下来，后来这猫只要往下掉，奶奶就按503的门铃，叫林溪下来抓猫，那天也是，小猫卡在了监控设备上，林溪爬上墙头，把小猫救了下来。
但是经过他们确认，监控设备的线是被剪刀剪断的，但是根据林溪和老奶奶的证词，她没有任何带手套和剪刀爬墙头，也更没有这个时间。
至于照片……
那是林溪开粉丝见面会的时候跟粉丝拍的，王甄偷偷进了林溪的粉丝群，随便一说，就有很多当天去见过林溪的粉丝炫耀似的把自己的照片发了出来，看照片背景和穿着，应该就是同一天的同一个地方。
看着群里那些照片，王甄忍不住吐槽：“至于每张都离得这么近吗？”
“不好了不好了！队长！不好了！关老师杀过来了！”
王甄正刷着林溪粉丝群里的彩虹屁，刘乐云就从办公室门口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冲到他面前喊道，话音刚落，关歌凶神恶煞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口。
“王甄你疯了！我昨天说过什么了！你不要随便提审她，就算必要，也必须提前给我打电话，我要在场。你……”
“嘘！”王甄煞有介事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的休息室，休息室是玻璃墙壁，关歌一眼就看见胸口放着杂志倒在沙发上睡觉的林溪。
“有什么事儿，咱们出去说。”
关歌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就这么不把她的事情挖干净不罢休吗？”
“为了案子能尽快解决，你也不想让林小姐一直被这件事缠着吧。”王甄笑着，走到隔壁轻手轻脚地盖上一层毛毯，然后又带上门回来。
“可是我跟你说过！小溪她不可能是凶手！”关歌额角暴起青筋。
王甄忍不住笑了：“关老师应该比谁都明白，保证要是能断案的话，我们就不用在这局子里呆着了。”
“我不管你去哪儿呆！小溪你必须少折腾！”
“为什么？”王甄冷冷地看着关歌，似乎要将他背后隐藏的全部看透，“她的资料是你锁定的吧，既然如此，反倒更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我还正想趁今天她在，把这件事儿摸个透。”
“你敢！你不许问她！以前的一切你都不许问她！”
关歌第一次这么失态，伸出的手指几乎指在了王甄的鼻子上，王甄暗暗觉得，自己离真相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为什么不能问？搞清楚案子的所有线索，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不可以！不可以！你就是不能问！”
关歌几乎处于暴走状态，甚至下一秒就要跟王甄打起来的样子，这要是再让人看到，那就不是笑两年了，肯定这辈子关歌都要被局里当成“传说”了。
“关叔？你来了？”
林溪突然醒了，敲了敲玻璃墙，拉开了小小的窗户。
关歌瞬间怒气全消，只留下一脸还未褪去的懊恼，他转过身子整理了一下表情，转过来时笑的有些勉强：“小溪，对不起，吵醒你了，你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
林溪摇摇头：“关叔，你别怪王警官，是我要来的，我就快要忘记全部了，如果不尽快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你别乱想，不会的，哪怕……哪怕忘了就忘了，反正这也跟你没关系。”
关歌走过去，蹲在林溪面前，摸了摸她的脸，觉得她气色还不错。
林溪摇摇头：“不是的关叔，我是要忘记一切了，不仅这件案子。”
关歌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溪，然后又摇摇头：“不可能的，你不会忘得，你……你能忘记我吗？”
林溪转过身闭上眼：“我不知道，也许吧。”
雪崩般彻骨的冰冷传遍关歌的全身，关歌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自语：“说不定，忘了我也挺好。”
第十四章 身世揭秘
林溪说了几句话又闷头睡去，关歌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好半天回过神，看着王甄叹了口气：“有家新开的咖啡厅不错，去坐坐吧。”
王甄看着林溪的背影没动。
“这件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在局里不方便。”
王甄意识到可能会谈论到有关林溪的身世，犹豫了一下，叫来刘乐云守着人，自己跟了出去。
——
“我入行十五年，但是真正让我受到重视是因为一件案子，我想这件案子你也清楚。”
关歌抿了口黑咖，眼神看向落地窗外繁华的街区，眼神中充满了回忆。
王甄点点头：“嗯，我知道，十二年前那起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分尸案，是关老师亲手把凶手抓回来的，按时候我刚入职，对这件案子特别清楚。”
关歌点点头：“嗯，当时那件案子死了很多人。”
“九个，三个未成年小孩，两个单身女白领，两位白发老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因为凶手杀人没有特定目标，导致当时警方判断困难，迟迟无法锁定目标。”
“呵，看来你对这案子还真的挺清楚的。”
关歌笑笑，放下咖啡，脸上的神色却并不轻松，反而愈加凝重，半晌，他看着天桥上举着风车的小女孩，梦呓般的说道：“一晃十多年了，发誓绝不给人看病的我也成这孩子的医生十多年了。”
刚刚端起咖啡杯的手一紧，王甄猛地抬头看向关歌：“难道小溪……是这案子的幸存者？”
他仔细在回忆中寻找线索，但是并没有任何关于幸存者的记忆，不过当时自己毕竟是个小警员，可能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也不一定。
关歌苦笑：“算是吧，可是她，应该并不想成为这个幸存者。”
王甄的思绪转的飞快，放咖啡的手不知怎么没拿稳，撒了半杯，可是他没顾得上，他想起林溪的资料——十二岁那年，父母因故去世，林溪成为了孤儿。
“那对中年夫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力气了。
关歌的点头让他有些恍惚。
“而且，小溪的父母出事当天，小溪因为爸爸没有给她买到心爱的书包离家出走，一直到晚上也没回家，于是当晚夫妻两个出门寻找孩子，就再也没回来，小溪天生敏感，就算事后没有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和原因，她也清清楚楚，她知道，是自己的任性害死了爸妈，对于她来说，大家越是不责备她，越让她负罪感严重。”
王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瘦弱地坐在一旁颤抖着身躯紧紧拥抱着自己的身影，他以前一直想不通，这种强烈的悲怆感如何能出现在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身上，现在，他大概理解了。
“更残忍的是，小溪当晚其实就躲在家后的花园，甚至父母出门打车上车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事后经过我们的调查，那辆出租车司机，就是连环杀人分尸案的凶手，可以说，在小溪的想法中，是她，亲手把父母送上了死亡的深渊。”
“小溪父母的尸体找到时已经残缺不全了，父亲的半个身子已经找不到了，母亲的头部被野狗分食大半，最好的入殓师也没办法复原，所以家人一直不想让小溪看到父母最后一面。”说到这儿，关歌已经有些颤抖了，纵使见过武术大风大浪，关歌心底还是有着无法言喻的痛，这痛就来自林溪。
“可她，还是看到了是吗？”
王甄已经嗓子干涸了，与此同时，一种更恐怖的想法在他心间逐渐成型。
关歌闭上了眼，痛苦的点了点头。
“火化当天早上，殡仪馆去拉尸体，林溪就坐在父母棺材中间的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颤抖，旁边的棺材盖子，全部打开了。”
关歌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王甄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呆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确切的死因，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爸妈，但是从那一刻起，林溪得知了一切，因为受到严重的打击，她失语了整整三年，三年里我尝试了无数办法才终于治好了她，但是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一开始我也很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的过错想不开而轻生，可后来，我才发现，她给自己下了个比死更可怕的诅咒。”
“她要活着，带着这些悲痛的记忆活着，用痛苦来惩罚自己。”王甄说道，
关歌点点头：“我毕生所学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如你所见，我非但没有把她从痛苦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反而令她陷入现在的绝境。”
“三年前，她摔了一跤，小腿骨折，我去看她，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叔，妈妈当年也是这么疼吗’，那一刻，我真的都想放弃了，我治不了她，我连自己都快掉进这个痛苦的深渊了。”
关歌是真的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林溪。
“那之后我尝试着远离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那次之后，无论我怎样挽回，小溪再也不肯信任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为她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的负担稍微小一些，你，大概明白我为什么不想让你们总是审讯她吗？”
王甄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关歌却继续说道：“你能想象的到，她每回忆一次案发当时的场景，无疑都是将父母的死亡进行再一次的代入，我真的怕，她总有一天为了体验这种痛苦而走上自残的道路。”
王甄的心口像被人打了一击闷拳，憋闷烦躁，让他几乎想要手刃刘立生。
他不仅残忍杀害了一个无辜女人，也残忍的将另一个女人的灵魂撕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局里，王甄觉得自己的思绪被抽走了大半。
开门时踌躇了半天，他有种无法面对林溪的憋屈感，他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是怎样的接受了残酷的真相，是怎样的跟父母残缺不全的一体呆了一整个晚上，又是怎样在十多年后的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惨案再一次在自己的面前上演。
他不紧觉得老天太过残忍，为什么要再同一个人的身上开这么大的玩笑。
局里大多人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有翻资料的声音。
走进休息室，夕阳的橘黄色余光打进来，照到了刘乐云的手腕上，林溪的侧脸上。
他小心翼翼地叫醒刘乐云出去，靠近了睡熟的林溪，瘦瘦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还有些不受控的轻颤，眉间拧着。
第十五章 是粉丝
他蹲在她身边，轻轻拨开她眼前的发，揉平了她的眉头，也在自己的心中发了誓，他绝对会亲手抓住刘立生，给林溪、给被害人一个交代。
“哥哥，你回来了。”林溪睁眼，迷迷糊糊地轻轻叫了一声。
王甄一愣：“啊？你叫我什么？”
后知后觉的林溪脸颊顿时泛了红，从沙发上坐起身：“王警官，我有些饿了，今天我还能去你家住吗？”
“啊，当然，当然可以！”
林溪虽然眼神看上去还有些癔症，但是精神不错，站起身往外走去：“那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天街开了家XJ菜馆，听说大盘鸡……诶？你怎么了？”
他连忙跟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情绪，一字一句地保证：“小溪你放心，我一定会……一定会抓到刘立生的！”
林溪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笑着转头：“我相信你，王警官。”
——
“根据老板的口供，这个刘立生是在两个月前突然到店里求职的，一开始老板说暂时不需要人手，但是这个刘立生说自己不要太高的工资，包吃包住就行，老板看看他手艺不错，就留下了。”
刘乐云看着材料跟王甄汇报道。
王甄坐在木凳上，双脚搭在会议桌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记错的话，林溪的粉丝见面会，也是在两个多月前开的。”
刘乐云点点头。
刘乐云的同期王漫妮说道：“队长，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林溪早就看不惯他这个室友了，然后又在粉丝见面会上见到这么个脑残粉，于是偷偷联系他找机会杀害自己的……”
“咳咳，咳咳。”
刘乐云也不知道真呛到了还是怎么着，放下手中的水杯就开始一阵猛咳嗽。
王漫妮没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兴奋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关于刘立生跟死者张嫣然的关系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找不到突破点，反而越查约证明张嫣然是瞧不上刘立生这种身无分文的打工人的，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接触除了那次修电脑外再无交集，根本找不到刘立生的杀人动机啊，如果是有同伙的话不就能说通了吗？林溪利用刘立生除掉那个总是偷偷拿自己东西的室友，而刘立生借着这件事儿能在女神的面前露脸，不是很合理吗？”
王漫妮说完，大家一片安静。
刘乐云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王甄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内心又确实忐忑，只能说道：“不是，这哪儿合理了？刘立生没有杀害张嫣然的理由，难道林溪就有吗？林溪的生活条件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但是也不差，她自己也说，那些东西她不是很在意的，再说，东西被偷了吵一架就行了，哪儿能到杀人的地步？”
“我觉得你把林溪想的太正常了，首先她就不是个正常人啊！再说了，也许那些生活用品什么的她真的不在意，但是你忘了，她最后丢的那个护身符，说不定就是导火索！她的说法是前两天丢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说谎，也许丢了一个多月了，张嫣然都不还，她精神崩溃忍无可忍才杀人的。”
王漫妮其实分析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往常，刘乐云一定按着王漫妮的思路走，但是现在，他有些摇摆。
“不是，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被那个省局来的专家吓到了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关老师是不是被这个神经病唬住了，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就算是关老师，这么多年跟精神病打交道，难道就没有湿鞋的时候了？”
“谁被唬住了？我是觉得你这么推测太绝对，你不能……”
“行了，别一口一个精神病的，”
王甄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场争执，面露不喜，但是很快就隐藏了下去，转头看向王漫妮。
“既然找不到刘立生跟张嫣然的联系，那你找到刘立生跟林溪之间的联系了吗？”
王漫妮顿时尴尬地摇摇头：“确实，除了那张照片，不管是电话还是邮件，包括各种网络社交软件，都没有办法证明两个人认识。”
“而且，刘立生也根本不是林溪的粉丝。”
王甄重新靠回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林溪的粉丝群里从来没有刘立生活动的迹象，而且，如果真的是粉丝，哪个不是会将自己偶像的合影保存的好好的，有的甚至会裱起来，见过这样的吗？”
他把照片扔过去，确实，刘立生手上的合影肮脏不堪，背面甚至还有鞋印，绝不是好好保管的样子。
大家默不作声，半晌，王漫妮才不甘心地说：“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王甄摇摇头：“不，绝不只是简单的巧合。小刘，林溪的编辑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出乎意料，她对刘立生还真的有印象。”刘乐云回答。
“嗯？”
“就是当天排队合完影之后刘立生握手的时候，拉着林溪的手半天没松，还是这个编辑去叫他快走的，不过往常一些长得漂亮的作者签售会也会碰到这种情况，所以她们都没在意。”
“拉手不松？不在意？为什么不在意！臭流氓，静知道占小姑娘便宜！”
王甄心中的火气蹭的就冒起来了，看着大家投过来的眼神，咳嗽了两声，“那既然他们不在意，她怎么又记得？”
“啊，就是，就是，当天林溪的粉丝都很有素质，合影握手会都特别顺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她就记下了。”
“妈的，这能是好人？”王甄骂完又立即回神，“那，那刘立生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吗？”
大家都底下了头。
“这么大个人，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五天，杳无音信。”
王甄有些头疼，所有的监控设备都调查过了，技术部门两天两夜鏖战，街边小巷所有的录像几乎都看了一遍，也只看到案发当晚，刘立生九点多确实是从丰华小区的方向出来，手中空无一物的匆匆回了家，然后就再也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