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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弦歌     我家娘子要从军txt下载     我家娘子要从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李哲先生 欣赏沈定

    齐家来了新的私塾先生,李先生却很高兴。

    他大半辈子都是跟着齐彦的,从齐彦还不是丞相的时候,他就跟着他,他并不想要做官,却甘心做一个门客,时时为齐彦出谋划策。

    齐彦几次三番跟他说以他的才能若是去参加科举,绝对国之栋梁,成就也不会亚于齐彦。

    可是李先生只是笑着摆手,“那些担子,我担不起,你做挑担的人,我还可以做你的随从,你若累了时,我能将你担子里的重物抱出一块,为你减轻一点负担,便也是我可以发挥的最大作用了。”

    后来齐彦的官越做越大,需要李先生出力的地方越来越少,他便也渐渐隐退下来,只安心教几个孩子读书。

    齐彦也说过,他这样的博文广识之士,还可以去更大的学堂,教更多的学生,可李先生依旧拒绝了,他说:“老夫这一生所学,也不过了了纸书,先圣传授下来的学问广博,老夫断不愿去用自己的思想去束缚那些学子。”

    虽是如此说,他在教导齐家儿女之事上可谓十分用心了,他说,这是他对齐彦的回报。

    这个古怪的老先生,将自己大半生的时间都给了齐家,随着齐家起起伏伏。

    可是到如今,人们叫惯了他李先生,竟都快要忘记他还有一个名字——李哲。

    李先生听说齐沈定来了,年近花甲的老人兴冲冲地跑到了后花园来见这位后生。他只前两天听见齐彦提起过他,齐彦说这个年轻人有当年他们都曾有过的傲骨,却一直屈居在小小的县城。

    他听了齐彦如此说,当即便对这个后生感兴趣。“丞相既然觉得可惜,何不叫他来京城?”

    齐彦笑着道:“只怕那日他与他父亲闹得这样凶,我立马便叫他来京城,他是不会答应的。”

    “老夫愿书信一封给他……”

    齐沈定和齐泰在亭子里喝茶,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脚步矫健地朝他们走来,齐沈定早早便站起了身,情不自禁地也向着老人走过去。

    “后生,你来的好快!”李哲笑着已经拱起了手。

    齐沈定受宠若惊,赶忙将身体完成了直角,朝着李哲行了一个大大的礼,“老先生,沈定自收到老先生的书信,便时时想见老先生一面,所以不敢耽搁!”

    齐泰走过来,朝着李哲行了礼,“李先生。先生与沈定兄认识?”

    李哲捋着胡须笑道:“虽未曾见面,却算是神交了。”

    然后又转身对齐沈定道:“既来此处了,便安定下来,你我之间,还有很多时间交谈。”

    齐沈定对这李先生一见如故,亲近异常。可是李先生今日有事,与京城里其他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相约诗会。

    齐泰道:“父亲现在还没有回来,必然又是被陛下留下了,晚上再见也无妨,先生何不就带着沈定兄一同去?沈定兄初来京城,也该多认识一些人才是。”

    李哲想了想,笑道:“是不是二公子也想要去?确实无妨,我们这诗会总全是老人家,也该有些年轻人来了。”

    “那更该叫上三妹妹和五妹妹了!”齐泰接着道。

    李哲道:“老夫来时的路上,便遇见了五小姐,兰若居士,老夫怎会不请,可她说她对这些诗会不感兴趣,且老夫看她的样子,今天怕也是要出门的。”

    “兰若居士?”齐沈定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怎么,沈定兄还不知道,我家的五妹妹就是兰若居士?”齐泰难得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五小姐就是兰若居士!”

    .

    齐芸果然在中午的时候带着鸢儿出了门,到九香居和顾丹云吃饭去了。

    顾丹云最近又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齐芸看着她专注地将一碗菜里的姜片全部挑了出来,然后又将一碗菜里的青椒全部挑出来。

    齐芸轻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放下了筷子,“你是请我来吃饭的?”

    顾丹云有些失神地抬了起头,眼神空洞,“对啊,芸儿,你这好不容易从军营里回来了,我们都没有好好聚聚呢!”

    “可是我看呐,你的身在我身边,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顾丹云知道齐芸看穿了她的心思,索性也放了筷子,嘟着嘴唉声叹气地抱着齐芸的胳膊,将头枕在她的肩上,“芸儿~”

    “我可是听三姐姐说了,那位二皇子对你,可不一般的……”齐芸笑道。

    顾丹云又一声叹息,“芸儿~我可怎么办嘛~”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了呀?”

    “我……”顾丹云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将身子坐端正,“我……就是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就……脑子里乱乱的,一闭上眼,不对们就是不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齐芸听来好笑,捂着嘴笑了起来,顾丹云抓着齐芸的胳膊晃起来,“芸儿,你笑什么~怎么,你对你的楚大将军,不是这样的?”

    齐芸一愣,“你怎么知道……”

    “哼,就你们两个那样,就差从早到晚粘在一起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很明显吗?”

    “嗯……其实也不明显,”顾丹云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顶多就是,人尽皆知吧。”

    齐芸的脸刷的一下通红,顾丹云笑了起来,过了一阵,才恍然想起来,“哎呀!明明是说我的事,怎么扯到你的身上了?”

    齐芸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你这样,就和我与楚秋明差不多,那不就得了?”

    “什么意思?”

    齐芸偏着脑袋望向窗外,答非所问,“平京到天玺,三千余里,快马加鞭五六日,不急不缓地坐马车,八九日也就到了吧。我记得当初你说要去天玺,可是因为乾义谋反的事给耽搁了,到底有些事,不能留下遗憾吧。”

    顾丹云痴痴地跟着齐芸看向窗外,齐芸看见顾丹云的眼中倒映这湛蓝的天空,闪烁着阳光,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刚放到唇边,忽又想起什么,愣了一下,将酒杯放了回去。

    顾丹云走到了窗边,突然对齐芸道:“芸儿,怪道今日没能请动三姐姐,原来又是元玉世子抢先一步了。”

    齐芸走过去,往下看,果然看见元玉小心翼翼地护着齐妍走进了九香居。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乾琰入梁 梁皇测心

    子卯河中的春水捎着片片船帆,悠游摆荡。或许是多愁善感的天,触春景思纯情,薄泪难禁,人间此番,细雨绵绵也总难断绝。

    皇帝近来频繁地在早朝后留住齐彦商讨政事。

    梁国与大运之间虽然军政之上屡次交恶,但是其实私底下,民间商业往来很是频繁。根据国库统计,每年梁国商人在大运缴纳的税款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同时,这些梁国商人占据的市场,也挤压了本土的商铺,导致了大运本土同类的诸如瓷器、丝绸一类的产业受到了较大的影响。

    三通台之变已过去了一段时日,当时的愤怒逐渐转化成了伤痛与惋惜,毕竟对于皇帝而言,他失去了自己的三个儿子。毕竟血浓于水,即便身在帝王之家,可终究是凡人之躯,心都是肉做的。

    皇帝不愿再将罪责一味归咎于乾义等人的狼子野心,更多将仇恨转嫁到了与乾义勾结的梁国身上。他每每想到梁国妄图利用乾义谋反,来从中获利,甚至吞噬大运,就怒火中烧。

    “当初之事,一半细作藏于市井,且以商人身份伪装。如今断不可重蹈覆辙,梁国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皇帝背手站在自己的崇明殿中的大地图前,眯着眼凑近了看地图上的地标。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与大运相邻的梁国版图,梁国版图的形状好似一只做好应战准备压低前腿高抬屁股的老虎。

    齐彦道:“可是陛下,两国交战,不咎于民。”

    皇帝哼了一声,“好一个不咎于民!难道朕错杀过一个梁国人吗?”

    齐彦突然神情凝重,意味深长地望向了皇帝的背影,却不说话。

    皇帝缓缓转过身,看向齐彦,一双眼睛带着二分狐狸的狡诘,三分狼的狠戾,五分老虎的威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让崇明殿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齐彦并不畏惧皇帝的威严,迎着皇帝的目光,神情自若。

    “爱卿不说话,必然是认为朕,的确错杀了人?”

    大殿之外传来带着空旷回响的三声竹板,已经午时了。

    齐彦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皇帝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爱卿,还是谈谈你对梁商的看法吧。”

    “陛下若果觉得梁商在大运是一大威胁,又不可强硬驱赶,不如就用本土商人去让他们自愿离开。”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抬了抬手,示意齐彦继续说下去。

    .

    齐彦回到府中时,已经是下午,得知齐沈定跟随李哲去参加诗会了,也觉得他能早日融入这样的圈子是个好事。

    晚上等到齐沈定和李哲回来,齐彦吩咐人准备了酒宴,要为齐沈定接风洗尘。

    接风筵上,齐星儿特意用她精挑细选的鱼缸装着她自己钓的两条小鱼送给齐沈定,齐沈定结果这用心准备的礼物,很感动,并表示一定会好好喂养这两个小家伙。

    李哲笑道:“小小姐终于摆脱了老夫了,可是欢喜得紧哟!”

    齐星儿因为再也不用挨李哲的戒尺,心中愉快,听见李哲这样说,笑嘻嘻地道:“李先生也是好先生!”

    齐彦让齐星儿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跑来跑去,然后道:“别以为沈定堂兄来教你了,你就可以不用功学习了,若是你顽皮,我一样会让沈定堂兄打你的手板心的。”

    齐星儿嘟起小嘴委屈地答应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齐沈定,看他笑得温和,心里捉摸着,这样善良的堂兄,肯定不会听父亲的话来打她板子的。

    齐彦接着对齐沈定道:“贤侄啊,往后这个顽皮的丫头就交给你了,今日早朝时,护国将军听说我请了新的先生,他家也有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暂时寄住在他府上,因为孩子只有五岁,不想放进学堂,所以让带过来让贤侄一同教授,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齐星儿听见,懵懵懂懂地向身边安静吃饭的齐芸问道:“父亲说的是观槿吗?”

    齐芸事前并为听见楚秋明说此事,但是听齐彦如此说,自然是小观槿了。

    齐芸下意识抬头和齐彦对视了一眼,齐彦的眼神意味深长,齐芸不说话,又默默地低下头。

    齐沈定道:“自然全凭丞相大人安排。”

    齐彦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朝他敬了一下,又朝着李哲敬了一下。

    .

    梁国皇宫,梁皇宁修,接见了一个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人。

    虽然这个人外表狼狈,但是身形挺拔,站在大殿之上,昂首挺胸,并不见他半分卑怯。

    梁皇宁修端坐在宝座之上,对下面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昔日大运国堂堂的皇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他的声音里的带着几位玩味与戏谑,“你已来朕大梁多日,朕不相信与你接头的人会没有一件得体的衣服给你?”

    乾琰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宝座之上与自己年纪相仿却不怒自威的梁国皇帝,他脸上神情坚毅,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来,道:“即便是穿上陛下赏赐的锦衣华服,我如今也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罢了。我以这样的面目来见陛下,就是为了让陛下看见我今日之狼狈不堪,今日我所受的耻辱,必当一一报还大运。”

    梁皇宁修也笑了,他的相貌平平,可是被他的一双眼睛盯上,必定感受的无形的威慑与压迫力,让人不敢轻视。

    “所以,你如此,是为了让朕看见你报仇的决心,然后放心与你合作?”

    “诚如陛下所见。”

    “可你如今一个举国通缉的逆贼,于朕又能有什么用呢?据朕所知,你们的那些人,全部都被剿灭了。”

    乾琰笑起来,底气十足,甚至带着几分傲气,“无用之人不会来照陛下,我这些年来,已经将大运所有的城防地图,国政利弊,全部记在了心里,陛下若有所需,随时可取而用之。”

    宁修笑看着自信的乾琰。

    乾琰继续道:“我还知道宁芳长公主……”

    宁修蓦然皱起了眉,“你知道什么?”

    乾琰看见宁修对于自己亲姐姐一事十分挂念上心,知道自己有了筹码,笑道:“我知道,宁芳长公主因为爱上了一个大运男人并与他私奔……”

    宁修冷哼一声,“此事已是梁国人尽皆知之事,你知道又如何?”

    “我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沈定挂画 观槿拜师

    乾琰发现梁皇宁修一听见他说他知道宁芳长公主的下落,两眼瞬间放出光芒。心中原本纳闷,难道他们姐弟两个关系如此深厚?

    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告诉宁修,“她当初随着这那个男子私奔回大运,便隐姓埋名,在地柯州勋城生活,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宁修想了想,“地柯州,便是与大梁相邻的那片领土?朕知道,谛城便属于地柯州。”

    “正是。”

    “一别多年,没想到皇姐竟然藏身在此地。”宁修喃喃自语,接着问道:“她现在还在勋城?你是如何得知的?”

    乾琰摇了摇头,“多年前,长公主来到大运时,我正在勋城,因曾经机缘巧合见过她一面,加上那时梁国长公主与人私奔一时轰动一时,我便有此推测。不过后来我便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勋城了。”

    宁修听他如此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这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再穿这样的衣服了,你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

    乾琰看见宁修无心再与他多说什么,于是朝着宁修行了叩拜大礼,只是他刚进大殿时,未曾行的礼,这样的意思便是,他今后便要为宁修效力了。

    .

    清晨,楚秋明便带着还没有睡醒的小观槿来到了丞相府上。

    齐彦给齐沈定专门安排了一个小院子,卧房、书房一应俱全。两个孩子上课,就在齐沈定的书房里。

    因为他刚来,书房里还显得空荡荡的,书架上放了两排齐沈定自己带来的书,大桌前摆了两个小桌子,三张桌子上文房四宝是齐备的,书房的墙壁上挂了两幅画,一幅是先贤圣人的画像,一幅是四君子图。

    齐彦领着楚秋明和观槿去了齐沈定的院子,一路上介绍了这个新来的先生,楚秋明很认真地听了,却又觉得没听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一个要来京城准备科举的远方堂侄罢了。

    两个人走到齐沈定的院子,走进他的书房,看见他正踩在椅子上,将一副画挂上。

    齐彦给楚秋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意思不要做声,免得有了声音将他吓一跳,从椅子上摔下来。

    于是三个人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齐沈定将手里的那一副画挂好。

    小观槿不做声,眼睛提溜着转了一圈有一圈,将书房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大书桌的鱼缸上。隐隐约约可以从露出的一点水面上看见两条小黄鱼的影子,还可以看见它们“咕噜咕噜”吐的小泡泡。

    齐沈定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下来,端详着墙上的那幅画,似乎陷入了沉思。

    “孤帆远影,空山鸟鸣,好一幅静谧深远的画作。”齐彦笑着说出话来。

    齐沈定果然被齐彦的声音吓到了,吓得一哆嗦,慌得一转身,看见身后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他只认识齐彦,但通过推测,很快就知道,那身形伟岸面目俊朗的年轻男子就是昨夜齐彦所说的护国将军的。

    他顺了一口气,忙施礼,“丞相大人,楚将军。”

    楚秋明伸手虚扶了一下他,招呼身边的小观槿,“快过来拜见先生。”

    小观槿于是迈着小短腿,走到齐沈定面前,照着早上楚秋明教过他的礼仪,对着齐沈定拜了三拜,“观槿见过先生。”

    齐沈定看见面前奶呼呼的团子,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不必多礼。”

    楚秋明已经站在了刚刚齐沈定挂的画前,“这是沈定先生所绘?”

    齐沈定含笑,“随意涂抹罢了。”

    “先生年纪轻轻,便已经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了?”楚秋明问道。

    齐沈定摇头,“但愿不为功名所累罢了。”

    “咱们星儿今日难得起得这么早,怎么都早来了?”齐妍笑着牵着齐星儿来到了书房。

    齐星儿因为已经与齐沈定熟识了,一进来就跑到齐沈定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先生”。

    小观槿原本拘束,看见齐芸和齐星儿来了,瞬间觉得亲切了很多。

    跑过去用小手抓着齐芸的衣裙,“姑姑!”

    然后又对着齐星儿羞怯地一笑,叫了一声,“小姑。”

    楚秋明于是走过去,指着齐妍道:“观槿,这位是姑姑的姐姐,我是怎么教你的?”

    小观槿于是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姑!”

    齐妍第一次看见小观槿,也喜欢他肉嘟嘟的可爱模样,听见他叫她“大姑”,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你叫观槿对吧,大姑第一次见到你,等一下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过一会儿大姑给你送点心来吃,好不好?”

    观槿听说有点心吃,开心地鼓掌,“好哦!好哦!”

    齐彦在一旁看着,心中五位杂陈,却并没有表露,只对齐沈定道:“孩子们便交给贤侄了。”

    楚秋明也道:“观槿顽皮,若有不当之处,先生只管教诲,不必拘束,如今严格些,日后他定会感激先生的。”

    .

    楚秋明并没有立马回府,而是跟着齐彦去了书房。

    齐芸忍不住朝着齐彦的书房看了一眼,齐妍笑道:“怎么,还怕岳丈会为难女婿?”

    齐芸红着脸轻轻拍了齐妍一下,说道:“这是不是女婿不知道,但是肯定还有个女婿等着见岳丈呢!”

    齐妍听见齐芸说道她与元玉,拧着手帕子,红着脸回了院子。

    书房里,楚秋明和齐彦坐在榻上,执黑白子对弈。

    “老夫与楚将军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与楚将军坐下来不谈政事,只是下棋呢。”齐彦笑道。

    楚秋明落下白子:“齐相是朝中元老,多年来为大运鞠躬尽瘁,楚某也只是想如齐相一般,为大运尽忠职守。”

    齐彦点头,鼻腔中传出一声沉闷的气息声。

    楚秋明接着道:“可是近来,楚某越发明白,我与齐相都是肉体凡胎,更难免七情六欲,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齐彦笑了笑,抬眼看向楚秋明,“看来楚将军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了。”

    楚秋明浅笑不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齐巧暴毙 姨娘发狂

    齐巧死在乡下庄子上的事,是在她死后的第三天才传回齐府的。

    楼氏一听见这个噩耗,只嘶嚎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啊!”便昏厥了过去。

    虽说齐巧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足可论杀头罪的,可是齐彦终究私心想要保下她,且她已然得了失心疯,与死了没有两样。然而不曾想,她终究没能躲过一死。

    齐彦得知这个消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卫氏亲自给他送去的午膳和晚膳一点也没动。

    齐妍也有些神情憔悴,虽然齐巧恶意陷害过她,但她已经接受了应有的惩罚,恨意早已消散了。如今得知齐巧暴毙,想到曾经也是朝夕相处过的亲姊妹,难免伤怀。

    看见父亲因为齐巧的死如此失落,齐妍更是暗暗感叹道:“终究是女儿,如今突然去了,怎么会不伤心呢?”

    齐芸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反倒对齐巧的死很感好奇。

    在庄子上守着齐巧的两个嬷嬷是一样的说辞,说是头天夜里还是好好的,第二日早上起来,就看见四小姐已经淹死在了院子当中的水缸里。

    因为是她们负责照料四小姐的,即便是一个身负重罪的人,到底还是小姐,所以她们理应尽心侍奉。可是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淹死了,她们自知难逃罪责,所以不敢禀告,要不是楼姨娘派了人去看望齐巧,撞破了真相,只怕这件事还会瞒得更久。

    这两个嬷嬷被卫氏命人各笞了三十鞭,然后被押解到了官府去听从发落,两个嬷嬷无话可说。

    好在气候并不算热,齐巧的尸身虽然已经隔了三天,却还是没有腐烂得很厉害。

    当她秘密被人抬回来后,停尸在一个偏院中,等着定制的棺材做好了送来。楼氏已经哭虚了身子,得知自己的女儿回来了,却还是软着步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边哭着一边往偏院子里去看自己的女儿最后一眼。

    正在齐沈定那里读书的齐星儿被齐妍叫走了,所为何事,因为齐沈定和观槿终究算是外人,所以齐妍并为明说。齐沈定也十分有分寸,未曾多问一句。但听外面的吵闹与哭喊声,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卫氏的意思是齐星儿太小了,不该让她去看死人的面目,怕吓到她。

    可是已经哭得昏天黑地的楼姨娘偏偏要费着死力把齐星儿拽到齐巧的面前,按着齐星儿的头,声音嘶厉,“我的儿啊!我的儿,你姐姐被害得好惨啊!”

    齐星儿尚没有被齐巧苍白木然的脸吓到,就已经被发了疯的姨娘吓到了。

    她哭喊着想要挣脱楼姨娘,可她越是挣脱,楼姨娘就抓她更紧,“星儿,这是你姐姐啊!你都不认识你的姐姐了吗?”

    齐星儿惊恐地看着齐巧毫无一丝活力布着点点黑斑的脸,“姐……姐……”

    楼姨娘悲痛欲绝,终于松开了齐星儿,又一头趴在了齐巧的身上痛哭流涕。

    齐星儿依旧惊恐,齐妍不忍心她这样,轻轻将她牵出了停尸的柴房。

    齐芸远远听见了楼姨娘声嘶力竭的哭喊,觉得头疼,只在院子外徘徊了一阵,只等她终于哭累了,消停了下来,齐芸才走了进去。

    楼姨娘已经软摊在了齐巧身边,头发凌乱,一早起来描画的浓妆已经被泪水和汗水全部晕染开来,黑的紫的红的,在脸上混作一团,竟比死人的脸还要瘆人。

    柴房里只有她和一个身边的丫头,所有人都走了。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进来,楼姨娘有气无力头也不抬,只将自己的眼皮掀起来,露出一双红肿绝望的浑浊的眸子,齐芸感觉到了这眸子里恨意。

    楼姨娘的声音沙哑,仿佛嗓子里注满了铁砂子,只要声带微微震动,就带动所有的砂子相互摩擦,发出冰冷的铁锈声,“你也不用得意,因果报应,下一个就是你。”

    “事到如今,你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吗?”齐芸缓缓走过去,齐巧脸上的白布被扯到了肩膀,那张在水中浸泡了之后惨白且浮肿的脸,肆无忌惮地被暴露在空气中。

    “为什么,若不是因为你,巧儿她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楼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身体里什么炸裂了,在她的嗓子里传出小小的破裂声。“齐芸,若不是你事事出尽风头,她又怎会为了不甘于后,去与……”

    “楼姨娘,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明白。”齐芸声音轻和,带着淡淡的惆怅与悲悯。

    “我的女儿走到如今的地步,齐府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不会罢休的。”楼姨娘咬着牙,狠戾地说道。

    “星儿呢?你难道希望星儿也背负着仇恨长大吗?你难道要让她步入齐巧的后尘吗?”齐芸缓缓将齐巧身上的白布盖上齐巧的脸。

    “星儿?”楼姨娘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可是使了几次力,都没能爬起来,旁边的丫头赶忙去扶她起来,楼氏好不容易站起来,两个人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星儿,我还有星儿,我的星儿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比你们强!嫡女又怎么样?凭什么都是老爷的孩子,你们就要事事高出一头!我的星儿……”楼姨娘嘀嘀咕咕地迈着小步子急急地出去找自己的女儿。

    齐芸看见楼姨娘也有些疯疯癫癫的征兆,暗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齐巧的尸体上,目光却暗了一暗。

    .

    齐星儿被自己的亲娘唬住神,又得知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死于非命,从院子里出来就浑身战栗,眼泪也止不住。

    卫氏让齐妍带着星儿去老夫人院里,老夫人知道齐巧的死讯,也抹了几把眼泪,并且命人将她在百叶寺求来佛珠拿去放在齐巧的棺材里给她陪葬。

    这佛珠,是齐老夫人年后求来的,她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人求了一串,只想求佛祖护佑孩子们平安。她将佛祖给了齐府里的兄弟姊妹们,却唯独没来得及给被囚在乡下庄子里的齐巧。

    她原本还想着,该着人捎给齐巧的,老夫人信奉佛祖,崇尚慈悲为怀,也早已不再怪罪齐巧,她想要让孩子知道,家里人都还在惦念她。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是老夫人第二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既不声张 不去吊唁

    齐沈定很快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齐府里有了白事,便告诉观槿今日不合适再在这里读书了,且后面三日都不要过来了,带可以重新开始读书了,他就派人去将军府告诉他。

    小观槿很聪慧,他乖巧地答应了齐沈定,然后便在随他来的小厮的陪同下回到将军府。

    齐彦一早也没有去上早朝,楚秋明并没有多大在意。但是待他早朝回来,看见观槿已经回来了,不禁问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小观槿坐在院子当中,那里有楚老夫人特意为他布置的小桌子和小椅子,他正展开一本今日齐沈定给他布置的书,在艰难地识读。

    听见楚秋明问他,小观槿带着几分老成地学着路上小厮对他说的话告诉楚秋明:“齐府里有人过世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便有外人在场的,所以我听了先生的吩咐,回来读书了。”

    楚秋明微微有些震惊,有人过世了?莫不是齐老夫人寿终正寝了?那这可是天大的事,怎么可能齐彦一声不吭地在家里偷偷去办丧事。

    “是齐家的四小姐。”楚老夫人端了刚做出来的点心给观槿,一边解释给楚秋明听。

    楚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诶,这四小姐做了那样大的错事,虽没有死在刑台上,到底还是难逃一死啊!”

    小观槿天真地仰着小脸蛋问道:“我们需要去吊唁吗?”

    楚老夫人道:“既然齐府里的人都不声张,必然是不希望让人知道的,本不是光彩的事,我们还是不用去吧。”

    她虽然是回答小观槿的话,却是看着楚秋明的脸,她是在跟他商量。毕竟两家关系不同寻常,早晚要成为儿女亲家的,照理来说,齐家有事,楚家该去表示慰问的,但是此时特殊,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楚秋明点头,赞同母亲的说法。

    .

    齐巧的尸体当天晚上就被放进了赶制出来的棺材里,棺材里还有老夫人的佛珠,有楼姨娘放进去的首饰当做陪葬。然后趁着夜色,齐巧的棺材就由齐先护送着,赶到了尧县,埋在了祖坟旁边的一块地里,孤孤零零,只有几块白幡随风飘荡。

    做了有辱门风的丑事,齐巧自然是入不得祖坟的。

    齐巧下葬后的第二天,齐芸便来到了平京城外乡下齐巧住过的庄子。齐彦在平京城郊区的湖村有一大片土地,租给了当地的农民耕种,每年从那些农民手中收取相应的租金或粮食,为此特意建了一个庄子在此地。

    庄子并不是孤立地建在一边,而是和很多农户相邻,只是比一般农户要大些,是一个有着五间房的墙砖石墙的院子,比起周围的土坯茅草房,还是显得鹤立鸡群。

    鸢儿敲了敲院门,听见里面一声沉闷的咳嗽,紧接着不急不缓地问道:“谁啊?”

    “老人家,快来开门,是齐五小姐来了!”鸢儿朝着里面喊道。

    听见鸢儿的声音,不及那院子里的老头答应,两边庄稼户的土屋倒是应声打开了门,从黑漆漆的门洞里探出了看稀奇的焦黄的头。

    齐芸朝着探出投来的几个人轻轻地点头微笑,那几个庄稼女人随即也蠕动着嘴唇,然后裂开肥厚的嘴唇,憨厚地笑了笑,接着不再只是探头,而是整个地走出了门。

    有一个脸庞宽大,肤色黑中透红,眉心一颗大黑痣的女人走出来,压低了声音,对着自己身边的另一个瘦高个子女人说道:“才没了一个四小姐,怎么又来了一个五小姐?这五小姐看起来可比那四小姐正常多了,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大黑痣的喉管很粗,嗓门很大,即便她已经努力压低声音,可是齐芸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说的话,或许她这话原本就是要说给齐芸听的,抱着让齐芸给她答疑解惑的希望。

    “哐啷”一声,庄子的大门被豁然打开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穿着一件一般读书人才穿的素布长袍子,卷着袖子,可能刚刚在干什么活。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素未谋面的五小姐,他的双目浑浊,被一层白翳覆盖,让齐芸一度以为这个老人是一个瞎子。

    “你是五小姐?”

    齐芸点头。

    老人家却一脸不耐烦地摆手,“走吧走吧,我没有听说过齐家的五小姐!”

    鸢儿有些急了,拦住齐芸前面,怕老人打到了齐芸身上,“老人家,我家小姐正是五小姐,还能伪冒不成?”

    “你们可别欺负我老头子,我在齐家给老爷守庄子十多年了,就没听说过齐家有过五小姐!”

    齐芸想了想,“老人家,我名叫齐芸。”

    老人原还在甩手赶着齐芸和鸢儿,听见齐芸说出自己的名字,忽然一愣,停住了手,再拿着他那一双白翳的眼睛去看齐芸,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个名字,接着带着怀疑的口吻道:“你就是……齐芸?”

    “正是。”

    老人又不放心似的打量了齐芸两遍,才犹犹豫豫地将门拉开,“那你进来吧。”

    门外的庄稼女人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故事,都还站在门边不愿意进去。

    老人看了她们一眼,低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来一个人,就可着嚼舌根子!”

    大黑痣朝着他啐了一口,道:“可不是呢,胡师爷若不是攀着了齐丞相,指不定在哪个旮旯刨土呢!”

    老人姓胡,原本也是湖村的庄稼汉,只因齐彦在湖村置办了田地,想要找一个记账的人,胡老汉凭着自己少年时识过几个字,谋得了这份差事。从此他是地也不种了,凭着齐府给的薪俸,度日绰绰有余。

    他常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总算实现了少时想要握笔杆子的梦想。乡里人便也戏称他为“胡师爷”。在他们看来,师爷是握笔杆子谋生的代表。

    随着院门被重重地观赏,外面庄稼女人们的声音被隔绝在了门外。

    “四小姐每天晚上就会说些胡话,那胡话我仔细听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过听见了‘齐芸’和‘乾琰’的名字。”老人一边领齐芸进屋泡茶,一边缓缓道,“四小姐死的可惨啊,可我们住在院子里的,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早上起来就看见她已经……”

    “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齐芸走到院子正中那口大缸前,里面的水已经空了,缸底上是一层厚厚的青苔,上面有一些胡乱的划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水缸居中 风水大破

    湖村的庄子虽然外观比起茅檐草舍要显出气派,可是院子里面实则空荡荡的,那一口大水缸居中摆放在院子里,院中一棵树也没有种,没有被青砖铺到的土缝中,钻出几棵嫩绿的小草,低声转告着春的来临。

    胡师爷听见了齐芸的问话,一双布满白翳的老眼用力闭了起来,然后眼珠在眼皮中矫捷地转动,随后再睁开双眼,眼中的白衣竟倏忽不见了,露出一双依旧浑浊却瞳孔光亮的深棕色眼睛。

    “后面厨房旁边,有一个小屋子,我睡在那里,”说着胡师爷指了指左边的厢房,“四小姐住在西厢房,那带她来的两个嬷嬷住在东厢。”

    齐芸走进齐巧住过的西厢房,这里的房子年久少有人住,门栓都已经老化,推开时发出了跑调的二胡声。

    鸢儿捂着鼻子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皱着眉头道:“这屋里怎么这么臭!”

    胡师爷倒像是习以为常,沙哑着嗓子道:“四小姐来时已经失了心智,成日里除了风言风语,几乎都不会出这个屋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她也不让开窗,时间一久,也就这样了。”

    屋子不大,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别无其他,连简单装饰的花瓶也没有。不知道使原本就没有给她布置什么还是在她死后收拾了。

    齐芸将屋子一寸一寸搜索了一遍,走到紧闭的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力气,没想到轻轻一碰,那窗户就很轻易地开了。

    外面新鲜的空气灌进来,让齐芸终于喘了一口气。

    外面的空气中竟然带着淡淡的花香,齐芸探出头去看,原来窗沿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花圃,花圃中是一些普通的花草,如今也已经迎春开放了,还有绿蔓顺着墙根向上攀缘,即将到达窗沿。

    齐芸不禁多看了这个小花圃几眼。

    “这花圃,是胡先生打理的?”齐芸转身问已经走过来的胡师爷。

    胡师爷面上露出悲愁之色,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没有的,四小姐来了,我想着春天来了,种些花,也好让小姐多看看。谁想到,这花开了,小姐却……”

    齐芸听见胡师爷如此说,再次仔细去看那花圃,“师爷有心了。”

    出了齐巧的屋子,齐芸又问胡师爷,“这段时间可有人来看望过齐巧?”

    胡师爷想了想,摇头,“我也知道,是四小姐犯了事,才到此地来思过的,当时她来时,就有人吩咐过我,任何人都不准前来探望。果然这几个月齐家一个人都没有来。”

    “院子里也没有进过别人?”

    胡师爷很坚定地摇头,“绝对没有,平日只有我和两个嬷嬷进进出出,总有一个人守在院子,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的。”

    齐芸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庄子,没走两步,就听见了大黑痣在自己家门口叫住了她,“五小姐!齐五小姐!”

    齐芸有些惊异地转身去看她,大黑痣笑着,高高堆起自己的苹果肌,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这牙齿一点也不像是乡下人的牙齿,即便大户人家成日里用精盐刷牙,也白不到这个地步。

    “大婶,您有事吗?”鸢儿率先问道。

    大黑痣朝着她们两个招手,神神秘秘的,似是要说什么悄悄话。

    待齐芸和鸢儿走进,大黑痣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已经沾满了黑漆漆的斑驳的油渍。

    大黑痣压低声音对齐芸道:“五小姐是来调查四小姐的死因的?”

    齐芸并不回答,而是浅笑着看向大黑痣,“大婶是知道些什么吗?”

    大黑痣紧张兮兮地向四周观望了一圈,然后朝自己屋里看了看,“外面说话不方便,我家男人地里去了,要一会儿才回来,小姐不嫌弃,就去我家喝一碗粗茶吧。”

    齐芸于是跟着大黑痣走进了她黑漆漆的土坯屋子。

    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然而走进一瞧,两扇糊着白纸的窗户将外面的阳光吸了一半进来,让屋里尽是暖暖的带着一圈光晕的亮。屋里有一个土灶台,一口缺了一个角的大锅,一口比庄子院中的水缸小一半的水缸,里面盛着清亮的水,水里漂浮着一颗大白菜。

    屋里的东西都很朴素,却很整洁,一扇窗子底下是一张土炕,上面的被褥床单都铺的整整齐齐的,另一扇窗户下面是一张桌子,摆了三把椅子,看来这是一个三口之家。

    大黑痣请齐芸和鸢儿在桌边落座,然后风风火火地去烧水泡茶。

    等她忙活了一阵,端了两杯清茶过来,齐芸轻啜了一口,有一股微微带腥的土味扑鼻而来,乡人并不在乎茶的好坏,只要有的喝就是了。

    “大婶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知道些什么了?”齐芸问大黑痣。

    大黑痣嘿嘿一笑,随后落座在迎着窗户的正中的那把椅子上,将身子往前一凑,整个上身都差不多搁在了桌子上,然后将一双眼睛睁大,露出大片暗白色的眼白,“小姐若是想调查四小姐的死因,我还是劝五小姐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哦?何出此言?”

    “因为四小姐啊……她这是命到该绝时,所以阎王让无常给她把魂拘走了!”

    鸢儿嗤笑道:“世上哪会真的有鬼,你莫要胡说!”

    大黑痣却一脸正经道:“小姐还真不要不信。当初那水缸我就跟胡师爷说过,不能摆在院子正中央,他不听,非得这样,你看,这不是出事了?”

    “水缸不能摆在中央吗?”齐芸问道。

    “小姐有所不知,以五行风水来说,院子正中五行归土,再把水缸放在那,这不就是土克水嘛,对风水来说是大大的不利啊!”

    “我看那水缸已经放在院中很久了,你是说这不利的风水,今日灵验了,所以损了四小姐的性命?”

    大黑痣也捧着自己的茶碗咕咕地灌了一口,道:“我们常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罢了!所以这些事,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我也纳闷了,胡师爷怎么就是这么的固执,一开始我就跟他说了,他不听,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是执迷不悟,不愿意将水缸挪半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想要亲热 注意场合

    齐芸回到丞相府,齐妍告诉她,楼氏因为齐巧的事,精神恍惚,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为她的女儿报仇,父亲担心她一时失了心智,作出伤害齐家人的事,所以着人把她锁在了她自己住的院子里。

    “星儿呢?”

    “母亲也心疼星儿,让她到紫竹院里住下了。”

    “她前日受到了那样的惊吓,还好吗?”

    齐妍听到齐芸如此问,也不禁染上了愁容,“也正是此事呢,她那日受了惊悸,什么都不吃,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成日里发抖,喊着害怕,也只有我陪着她,她才慢慢能睡着,可我一走,她就又会闹起来。所以才想着把她带到紫竹院里来,我也好照料着。”

    齐芸想了想,道:“总要让她慢慢走出阴影才好,明日便让观槿来吧,两个孩子一处玩一处学,慢慢注意力就转移了。”

    齐妍舒展了愁眉,浅浅一笑,“这倒是一个法子,观槿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我看他却是很机灵,比星儿还强些。”

    “嗯,那便如此,我等一下去跟沈定堂哥说一声。”

    .

    楚秋明今日带着楚老夫人又上百叶山了。

    慧明这一次意外地出来迎接了他们,他一身素色僧袍,手中的念珠是楚老夫人曾经来时托了一个小沙弥转交给他的,他收下了,却一直不曾拿出来带过,可今日也拿出来了。

    楚老夫人觉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

    “慧明法师进来可好?”楚老夫人眼含热泪地看着身前这个硕长高挑,眉清目朗的孩子,声音有些颤抖。

    慧明的眼眶也红润了,“佛门清净,贫僧每日为大运,为夫人诵经祈福,心中自得。”

    楚秋明不明白慧明突然的转变,想起了在小木屋的那一日,他们两人因为齐芸在小木屋相见,楚秋明依然对他恶言相向,没有给一个好脸色。

    楚秋明对慧明的怨气有很多,为了种种,他的逃避,他的懦弱。然后如今已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慧明最大的怨气,是慧明对母亲的绝情。母亲一辈子含辛茹苦,结果没了丈夫,大儿子遁入空门,二儿子奔赴战场生死难料,最终落得个孤寂凄凉。

    楚秋明怨恨慧明的自私。

    慧明轻轻扶着老夫人的手,往大殿走去,并且亲自为老夫人点燃了三炷香,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缓缓跪在了雄威肃穆的佛祖金身像前的蒲团上,佛祖慈目低垂,以悲悯的神情俯瞰众生。

    楚秋明跟着老夫人跪下,慧明则站在一边,轻轻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将手里念珠挂在大拇指上,嘴里虔诚地念诵着佛经。

    礼佛毕,慧明带着楚老夫人和楚秋明来到了自己的寮房,亲自为他们煮了清茶。

    老夫人因看见慧明突然的转变,虽然心中惊喜,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擦着眼泪看着他,然后再看看房中的陈设。一摞一摞的经书,最是醒目,在床榻前的矮桌上,是那一把残破的瑶琴。

    老夫人走过去,轻轻拂过这把瑶琴的断裂处,暗暗一声叹息。

    “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我为您弹琴了……”慧明轻声道,声音有些哽咽。

    老夫人含泪笑道:“是啊,好久了,七年了吧……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听到了……”

    慧明没有做声,走过去坐在了瑶琴前,清和的琴音缓缓流泄出来,老夫人坐在慧明的床榻上,轻轻闭上眼,去欣赏他的琴音。

    院子里的枫树枝干上已经突出了嫩红的小芽,春风拂过,嫩芽轻轻颤动,像无数落在枝头的蝴蝶。

    楚秋明也侧耳聆听着兄长的琴音,从前他的琴音柔和清逸,满含着少年意气与朝气,可是如今,琴曲依旧,琴音却变得空旷深邃,仿佛置身深林空谷,身心俱释。

    这便是他这么多年的修行吗?

    楚秋明静静聆听,静静地想着。他侧身看见书案上,一个已经被拆开的信封,信封上“慧明法师亲启”几个字,字迹清晰且让他熟悉。

    .

    晚上,齐府里便派人来,告诉楚秋明明日可以恢复正常的授课了,请观槿小公子明日照常往齐府去读书。

    第二日,楚秋明又亲自领着小观槿往齐府去了。

    齐芸告诉了楚秋明星儿的情况,楚秋明便很快明白,招了观槿到身边,蹲下来对他道:“观槿,星儿小姑这两天心情不好,你知道要怎么逗她开心吗?”

    观槿挠了挠头,想了一想,问道,“小姑问什么不开心呀?”

    楚秋明道:“因为她被很可怕的事情吓到了,而且她失去了一个亲人。”

    观槿神色暗了暗,低下头道:“她也失去亲人了吗?”

    “所以观槿,你要帮助小姑走出悲痛,让她开心地生活,你明白吗?”

    观槿点点头,“观槿明白了!叔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孩子。”

    再跟齐沈定交待了一番之后,两个人才走出了齐沈定的院子。

    “昨日,我同母亲去百叶寺了。”楚秋明轻声对齐芸道。

    齐芸看向他,“慧明他……”

    “他亲自出来迎接母亲,陪母亲说了很久的话。”

    齐芸欣慰地笑起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的。”

    “小五……”

    “嗯?”

    楚秋明忍不住握紧了齐芸的手,缓缓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谢谢你。我知道是你……”

    齐芸红着脸笑着,也不抽出自己的手,“我希望可以为你做一些事。”

    “咳咳!”

    齐芸一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去,看见了神情复杂的齐彦站在不远处。

    “父亲!”

    楚秋明却并没有齐芸的惊慌,反倒神情自然地朝着齐彦揖了揖手,“齐相,又来叨扰了。”

    齐彦背着手,板着脸走过来,“你们……”

    齐芸红着脸,垂着眼睑,第一次不敢去看齐彦。她其实也不是怕齐彦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觉得两个人亲密的画面被父亲看见,着实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齐彦“你们”了半天,只甩了袖子低声道:“你们也该注意些场合!”

    齐芸的脸更是红得像是被烫熟了,楚秋明却微微一笑,道:“齐相说的是,下次我一定找一个好点的场合。”

    齐芸:“……”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枭进屋 大凶之兆

    齐芸并没有告诉楚秋明她正在调查齐巧死因一事,并非她有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件事并不值得拿出来宣扬,她也认为靠她自己,足可以探查清楚。

    在观槿重新到齐府读书的第二日,齐芸便又带着鸢儿去了湖村。只是这次她没有看见上次那些村妇们,或许都在田里忙碌了。

    胡师爷看见齐芸又来了,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将她们迎进了院子里,依旧煮了茶。那一双眼睛又已经被白翳遮盖住了,像是瞎了一般。

    “不知五小姐又来这儿,所为何事?”

    齐芸依旧没有喝那碗茶,只是轻轻用杯盖拂了拂浮在面上的茶叶,然后便将杯盖盖好,重新将茶杯放了回去。鸢儿见齐芸不喝,于是也没有喝。

    “四姐姐生前应该还有些要紧的东西在这,上次过来,因为心中悲痛,忘了取了,这次再过来拿。”

    胡师爷疑惑地发出“嘶”的一声,“四小姐尸身被抬回去时,便已经有嬷嬷将她随身的东西一并带回去了,不应该还有遗漏吧。”

    齐芸笑道:“有没有遗漏,我去她房中找找便是了。”

    说完,齐芸给鸢儿递了一个眼神,鸢儿会意,暗暗地点头。

    胡师爷并没有多想,于是起身去取了西厢房的钥匙,领着齐芸和鸢儿去开门。

    再开门时,上次扑鼻而来的恶臭已经消减了很多,胡师爷说上次齐芸她们离开后,他将这间屋子通了很久的风。

    齐芸满意地点头,然后在房中又走了两圈,伸手在齐巧睡过的床上按了按,又拿开枕头去看,都是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了。

    鸢儿去打开衣柜,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便看见从黑漆漆的衣柜里扑棱出一只遍体深褐色带黑斑羽毛的夜枭来,一张猫脸之上,那双铜铃般圆大的眼睛,放出阴沉的可怖的光,锋利尖锐的弯钩喙让人不寒而栗。

    鸢儿被突然飞出来的夜枭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那只夜枭已经从窗户飞了出去。

    在门口看见一切的胡师爷赶忙跑进来,趴到窗沿上探出身子,可是并没能捉住它,于是很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齐芸看鸢儿没事,于是问胡师爷,“不过一只鸟罢了,所幸没有伤到人,师爷何必懊恼?”

    胡师爷却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姐不知,这夜枭是十分邪性之物,从来是昼伏夜出,神思与地府相通,往常这邪物只要是进了家门,准没有好事发生。说不准,是要死人的!”

    齐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竟有这样的说法,我平生最不信这些,想来都是无聊之人的胡诌罢了,师爷不必过于介怀,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齐芸说着,屋外传来夜枭“咕咕”的叫声,虽然是在大白天,可是因为外面安静异常,更显出瘆人。

    师爷听见夜枭的叫声,情不自禁一哆嗦,连忙摆手,“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待会去拿几炷香来这屋里拜拜,或许是……”

    “或许是?”齐芸等着胡师爷将后面的话说完。

    可是胡师爷打着哈哈,不再继续后面的话,而是转了话头,“小姐不是来为四小姐收拾东西的吗?”

    齐芸于是不再追问,又走到了窗前,看见了窗下的小花圃。

    最终齐芸带着几株蔫蔫的兰花走了,兰花的根须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

    出了院子,鸢儿忍不住笑起来。

    “小姐,这老头可真是好糊弄!一只夜枭就把他吓成这样!”

    “夜枭在民间本就是不吉利的象征,乡下人因为生活在山野,这样的飞禽格外多,他们都是千防万防不让它们进来,所以他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鸢儿于是又有些犯迷糊了,挠了挠自己的脑瓜,“那小姐让我准备这只鸟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单纯吓吓他?”

    齐芸的眸子暗了暗,“就是这正常的反应,才显得他不正常。”

    鸢儿鼓着嘴摇头,“不明白……”

    “既然他是迷信这些风水吉凶之兆的,那人尽皆知不可将水缸摆在庭院正中,他却偏偏要这样做,便说明有着不可不为的原因。虽然不知道这个原因和齐巧的死有没有关系,但只要我们调查清楚,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鸢儿这才豁然开朗,“那我们是不是晚上去偷偷移开水缸呀?”

    “不是我们,是我,你将这些兰花带回去,连着泥土,一并交给赵大夫去检查。”

    “小姐一个人,太危险了。”

    “你觉得小姐我会遇到危险吗?你跟着我,两个人目标太大了。”

    鸢儿还是不放心,“那小姐,如果明日辰时还不见小姐回来,我就来找你!”

    齐芸答应了,催着鸢儿快些回去,一定要将这些花土尽快交给老大夫去检验。

    .

    鸢儿走后,齐芸便顺着长满了杂草却被大大小小的脚印蹚出的一条小路,来到了广阔的田野,这里的田地都没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田块,田埂交错,像一块巨大的棋盘。

    齐芸今日穿着朴素,也没有戴什么发饰,走在这充满乡野自然气息的田间,也不会显得违和。

    她就站在一处田埂上,看见天地里的农民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播种稻子,人们不管男女,都将裤腿高高卷起,双脚踩进被水灌溉过的地里,稀泥甚至改过了人们的半个小腿。

    他们有的人头上带着斗笠,有的女人则用一块布将头发包裹起来,然后一手拿着一把秧苗,深深地弯着腰,个个都像钩子一样,一边有节奏地将秧苗插到地里,一边有节奏地往后倒退。

    或许重复一样的的动作太过枯燥,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于是大家一起唱起了粗野的歌,唱到一些歌词时,还会引起大家的阵阵笑声。

    齐芸静静地在一边看着田地里人们热火朝天劳作的热闹场面,直等到太阳已经将人们的影子拉到只有拳头那么大时,女人们都纷纷走上田埂,扯了田埂上的青草将腿脚上的泥随意的擦拭,然后趿了鞋子,往家走去,准备一家的午饭。

    齐芸看见了那个大黑痣女人,大黑痣女人也看见了齐芸。

    她很是欣喜地朝齐芸走过来,走得着急了些,脚上趿着的鞋子在半路掉了一次,她尴尬地笑笑,将鞋子穿好,走到了齐芸跟前。

    “齐五小姐,您又来啦!”

    齐芸朝着她温和地笑着点头,“大婶,您知道胡师爷从前的事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造化弄人 双头妖儿

    大黑痣听说齐芸要听胡师爷的故事,叹了一口气,眼中显出了悲悯的神情,“哎,也怨不得这老头固执,他原也是个可怜人,上次小姐来我不曾与小姐说,以为齐府里选他在此收税已经了解过他了,既然小姐不知道,我便也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小姐。”

    齐芸跟着大黑痣一路往她家走,大黑痣说,不用怕遇见胡师爷,因为一年到头,除了到了收租时节,他都很少会出门,平日里吃用都是有人定期送到门口的。

    大黑痣晃着自己丰满的身躯,挎着一个篮子,领着齐芸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这胡师爷啊,年轻时在咱们这的一个姓何的财主家里干活,活干得很漂亮,何财主也很欣赏他,他那时拿的工钱比一般的帮工都多。可是偏偏他这个人不安分,勾搭上了财主的女儿何小姐,也不知道他给这个何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个小姐一条心地要嫁给他。”

    说着大黑痣用手抹了一把嘴唇,接着道:“那时候这胡师爷只是一个穷帮工的,家里只有两间茅草房,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其他什么也没有,何财主一想,要是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就意味着他要白白地配上一箱嫁妆而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其实那时候他早已经相中了另存另一个财主的儿子了,他就想着两家联姻,根本就不把胡师爷放在眼里。”

    “奈何这何小姐是铁了心了,竟然以死相逼,说一定要嫁给胡师爷,于是在气头上的何老爷当场和自己的女儿断绝了关系,还说他们成亲,他是一份嫁妆都不会给的。”

    大黑痣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讲自己的事一样,“何小姐终于如愿嫁给了胡师爷,但是那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啊!何老爷不再让胡师爷去帮工,家里的几分田种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平日里一家三口省吃俭用,攒一块过年的猪肉的不够,后来胡老太太死了,何小姐给胡师爷生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何家。没多久,就在何老爷的安排下改嫁给了一个富户。”

    齐芸静静地听着大黑痣的讲述,不发一言。

    “原本事情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可偏偏造化弄人啊!”大黑痣已经领着齐芸走进了自己的屋里,将篮子放下,这个篮子从田埂上出发时还是空荡荡的,可是到家时,里面已经是塞了满当当的东西,路边不知谁家的篱笆上攀爬的豆角,没有任何保护的小菜园里的韭菜,东边一把菠菜,西边一根茄子……大黑痣就像在自家菜园里一样随意摘取。

    大黑痣说了一句造化弄人,也不知是故意卖关子,还是忘记要说了,给齐芸倒了一杯茶后,转身便开始用葫芦瓢舀水洗菜了。

    齐芸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何谓造化弄人?”

    大黑痣才恍惊醒一般,道:“哎呀,一忙就给忘记了,五小姐若不嫌弃,今日就在我这里吃午饭吧,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不过这些蔬菜是您亲眼看着我摘的,可新鲜了!”

    齐芸本想推辞,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并不着急回去,于是便应了下来。

    大黑痣于是继续道:“造化弄人啊,那何小姐嫁给了镇上的一个富商,以为终于过上好日子了,结果那富商心里嫌弃她嫁过人,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后来和何老财主驾鹤西去了,那富商竟然立马就把何小姐给休了。何小姐没法,回来投奔自己的哥哥,但已经继承了老财主全部遗产的哥哥也不管她。”

    “而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怀了身孕,她回去告诉那个商户,谁知道商户在外面包养的女人也已经怀了孩子,他便也不在乎这一个了,还说这是休了她之后才有的,谁知道是不是他的。”

    大黑痣叹了一口气,“小姐您说,这是不是一步错,步步错?”

    齐芸想了想,“到底何为对错呢?”

    大黑痣说不明白,于是继续道:“那何小姐最终还是找到了胡师爷,胡师爷对何小姐还是有情,于是不计前嫌,收留了她。何小姐后面又诞下了一个女儿,就是那商户的。”

    大黑痣的刀工很粗糙,“咚咚咚”的声音从案板上传来,听起来很利索,但是看过去,那些菜却是长一截短一截,厚一块,薄一块。

    “然后呢?”齐芸听故事的兴致越来越浓,忍不住追问起来。

    “哎!”大黑痣欲言又止,然后皱着眉头道:“造孽呀!造孽呀!谁知道那两个孩子他……他们居然……”

    大黑痣说不下去这样的丑事,于是默认齐芸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那女儿生了个孩子,居然有两个头,这不是妖怪是什么!都是报应啊!报应!当时村里人都吓坏了,都说老胡家里出了妖怪,非要烧死那个孩子,孩子娘就算他是个要妖怪也拼命去护着,火还没放起来,那孩子就自己咽了气,孩子死了没多久,他娘也就跟着咽了气了。这下村民们才放下心来,都说这妖怪孩子要杀人,居然杀了自己的亲娘。”

    齐芸听了,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并不感觉怕,却感觉到冷。

    “没多久,妖怪孩子的父亲,也就是胡师爷的儿子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到今天也没见他回来。而何小姐也因为受到了惊吓,加上女儿去世儿子离家出走,悲上加悲,很快也就一命归西了。”

    终于将故事说完了,大黑痣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微微张着嘴喘息,一边将已经洗净切好的茄子倒进了大锅里,茄子里面的水汽很快被蒸发,加上油遇水发出“劈里啪啦”的爆裂声,整个屋子变得热闹起来。

    齐芸听完了故事,一双眼睛望向窗外,窗外绿意盎然,有鸟鸣花香,心里却觉得无限的惆怅。

    不过三言两语,她便听完了一个家庭的离合悲欢,这样的故事于她而言不痛不痒,可是真正经历它们的人,又该是何等的痛彻?

    这边,鸢儿将带回来的兰花和泥土赶忙拿到老大夫的医馆,催促着他检验。

    赵大夫用一块轻薄的白布裹在兰花的花茎上,将它凑近了去看那带土的根须,然后轻轻捻出一点土,在鼻尖闻了闻,随即神色大变。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缸映月 缸破月损

    大黑痣的男人在田里忙活了一阵,看见远处自己家烟囱里的炊烟和油香飘逸了一阵,才不急不缓地上了田埂,拽着已经满是泥污而显得沉甸甸的外衣往家走。

    男人刚到家时,大黑痣的饭菜也正摆上了桌。

    看见齐芸,男人显得有些局促,忙着叫“小姐”,大黑痣看男人只知道傻笑,揪了一把他的耳朵,但齐芸看出来她并没有用力,然后推攘着他去洗手吃饭,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地教训他,“死东西,人家是千金小姐,哪是你直着眼睛看的,可别冒犯了人家!”

    男人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大黑痣打来的水里搓了两把,水盆里的水立马就变得浑浊起来。

    男人的笑显得有些蠢笨憨厚,“不知咱家几世修来这样的福分,竟有天仙似的小姐肯到咱们的破屋子来,以后准要走运,没准是天宝儿以后要有大出息了!”

    大黑痣低笑着用屁股撞了一下男人,往架子上取了一块抹布,将男人的手擦干净,道,“东婆早就给咱天宝儿算过了,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咱只等着享福吧!”

    齐芸听见夫妻两个低声的谈话,暗暗地笑了。再看夫妻两个看似随意却亲昵无限的举动,未免心中动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楚秋明。

    自己与楚秋明以后也会这样恩爱白首吗?想到此处,齐芸不禁红了脸颊。

    乡野之地的人们除了在神佛上面晓得些规矩,其他的规矩着实不多,便是有大官来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磕个头,敬杯茶罢了。

    所以吃饭也没有任何避讳,大黑痣和她男人自然而然地一同上桌与齐芸吃饭,齐芸觉得这样很好,反让她更自在了些。

    饭桌上除了大黑痣一路顺的瓜果蔬菜,还有一只现杀的鸡。这只鸡是大黑痣家养的,据说还是一只专门下蛋的老母鸡,可是因为齐芸是贵客,总不能清清淡淡得全是素,所以大黑痣一狠心,就把鸡给杀了。

    三个人吃饭,除了大黑痣一个劲地给齐芸夹菜和男人吃饭嘴里发出的吧唧吧唧声,便没有其他声音,太过安静,而显得有些尴尬了。

    齐芸于是问道:“刚刚大婶提到了东婆,不知是何人?”

    “哦!她呀是我们村里最有威望的神婆,算什么都很准的,据说是开过天眼的!”大黑痣咽下一口茄子,睁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说。

    “那断定胡师爷的孙子是妖怪的,也是这位东婆?”

    大黑痣点头,道:“这十里八村的,没有不信东婆的,她说是就一定是了。”

    齐芸不再说话,默默地捧着碗吃饭。

    吃过午饭,齐芸向大黑痣和她男人道谢,并给了他们一锭银子,这让大黑痣一脸惊讶,说什么也不肯要。

    齐芸笑道:“大婶的鸡炖煮得美味,我很喜欢,便当做我给你们养鸡的本钱,多养几只鸡,鸡下蛋,蛋生鸡,日后若有机会再来,还请大婶再为我做一餐这样的美味!”

    见齐芸话已至此,大黑痣感激得握着齐芸的手,“不管小姐什么时候来,我一定都好好招待小姐!”

    离开了大黑痣家,果然也不曾见到胡师爷出来过。齐芸在村子里转了两圈,这时村人们都开始午睡了,养足了精神,等日头下去了,不冷不热的时分,再来继续上午的劳作,所以此时的田野显得空荡荡的,又热烘烘的。

    齐芸看见天空中成群的鸟儿掠过,它们压低了身子,与低矮的秧苗擦肩,齐芸可以清晰地看见鸟儿身上的棕色带黑斑的毛茸茸的羽毛。

    这是最常见的麻雀,小巧可爱,总爱成群结队。达奚穆很爱养鸟,曾经从世界各地搜罗来各种稀有的鸟类,但是鹦鹉就有三十余种,更勿庸说什么金丝雀、画眉鸟、百灵等等,还有大型的如丹顶鹤、孔雀、锦鸡……然而唯独对着最常见的麻雀不屑一顾。

    或许正是因为随处可见,不觉得稀奇,也就无法发现它的价值了吧。

    种地的农民对麻雀是伤透了脑筋的,那田里扎得活灵活现的稻草人就是为了防范这群专盗食粮食的鸟的。而从前齐芸养的那只猫的猫粮,若是猫不及时去吃完,剩下的的一会儿就会被麻雀抢食一空。

    可齐芸看着有些落在地上,蹦蹦跶跶的小东西,还是觉得可爱。

    终于夜幕降临,齐芸攀在齐家庄子的墙头,等着胡师爷熟睡。

    看见屋里的灯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胡师爷匀称的呼吸声,她才轻盈地落地。

    刚过十五,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将院子里的一切都照亮了。

    齐芸在后院师爷的小屋子前听了又听,确定他已经睡着了,才放心地来到前院,轻手轻脚地走到水缸前,刚要上手去搬,竟然发现早晨还是空荡荡的水缸,此刻已经注满了水,而水面上正倒映着天上的圆月,水里的月亮也通明,仿佛就是天上的月亮被盛在水里一般。

    齐芸有些困惑,不禁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为什么胡师爷突然将水缸里的水注满了呢?

    注了水的水缸齐芸根本就推不动,但她还是用力去搬了搬,没想到的是,这个水缸竟然突然间破了,破裂声是沉闷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水缸残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却是在沉静的夜中显得石破天惊了。

    后院里传来胡师爷的咳嗽声,齐芸身上已经被水缸里的水全部打湿了,一股凉意沁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来不及多想,齐芸赶忙跳上了墙,暗暗观察胡师爷的反应。

    只见胡师爷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赶着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面露惊恐的神情,嘴里不断地嘀咕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还想再看胡师爷要做些什么,突然肩头上搭了一只手!

    齐芸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那人就捂住了她的嘴,齐芸闻到了一阵熟悉得白檀香气息。

    她于是平稳下来,伸手将捂着自己嘴的手撤下来,看着来人,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楚秋明浅笑,月光中他脸上的轮廓柔和美好,“夜里睡不着,散散心,不知道怎么就散到了这里……”

    齐芸皱了皱鼻子,再看向院子,胡师爷已经又搬了一个水缸放在了原来的位子。

    他已经年过花甲,老态龙钟,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可是此刻却如有神助,那么重的水缸,他居然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从后院搬到了前院。

    然而他面色凝重,似乎水缸破了,是一件天大的事。

第一百六十章 调虎离山 一探究竟

    齐芸还想再看,可是楚秋明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跳下了墙头。

    “你衣服湿成这样,在这么下去,非得染上风寒不可!”楚秋明不由分说,态度强硬。

    齐芸没有办法,只得依了他。

    依照楚秋明的意思是去找一户人家借宿,可是齐芸并不想在大晚上惊扰到他们,思来想去,两个人于是去了一处已经破败的小庙里面落脚。

    楚秋明拾了些柴火,很利索地生起了火,往日行军打仗,各种环境都经历过,对于楚秋明来说,只要有一个地方落脚,便无可挑剔。

    可是他知道齐芸从小锦衣玉食,必然不曾在这样的环境中住过,又是老鼠又是蟑螂,大门也没有,窗户也漏风。于是他很贴心地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让齐芸坐。

    齐芸笑道:“我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不必如此。”

    楚秋明道:“往日在军营来,是没有办法,可是我心底里,是不想让你吃一点苦的。”

    趁着齐芸红着脸低下头的当儿,楚秋明又往火堆里填了几把柴,将火烧得更旺了。接着便开始解自己衣服上的带子。

    齐芸看见,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慌地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火堆里发出“劈里啪啦”的炸裂声,一些小火星子在空中熄灭。火光照在楚秋明的身上,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放大,影子又跟着火苗的摆动而摆动。

    “我脱衣服啊!”楚秋明一脸理所当然。

    齐芸的脸红得能滴下血来,“不准脱衣服,你不要脱了……”

    齐芸低着头,眼神慌乱,却听见头顶传来“嗤嗤”的低笑,她有些茫惑地抬头,看见楚秋明满脸的笑意。这个笑容是纯洁的,却又带着几分戏谑。

    “傻丫头,我不脱衣服,待会儿你穿什么?”

    “啊?”

    “你衣服全湿了,快脱下来烤干吧,先穿我的,衣服干了再换上。”

    楚秋明说着,继续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白色中衣。楚秋明将自己的外衣递给齐芸,“我在外面守着,你换好了叫我。”

    齐芸的白皙的手都因为羞涩泛起娇嫩粉红,她接过衣服,低声道:“你也会着凉的……”

    “哈哈哈”楚秋明笑道,“我毕竟是男子,体魄可比你想的还要好!”说完便走出了小庙。

    待齐芸换好了衣服,叫楚秋明进去,楚秋明看见齐芸裹着他的黑色长袍,露出白皙细嫩的脖子,隐隐可以看见衣领处微微露出的诱人锁骨,她的脸蛋粉嫩,眼中柔波流转,此刻含羞低眉,竟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楚秋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神色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了火堆。

    他拿了根木棍,挑了挑火中的灰。

    “是鸢儿告诉你的?”齐芸问他。

    “嗯,”楚秋明并不转头去看她,“你让她带回去的兰花和泥土里面,赵大夫发现了曼陀罗花的残余。”

    “曼陀罗?专门制作蒙汗药的!”

    楚秋明点头,“那曼陀罗的残余就是已经研磨成药粉了,估计是在熬了水之后,有人将水倒到了泥里。”

    “看来齐巧的死,并不简单。”齐芸的目光一暗。

    楚秋明忍不住看向齐芸,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是怀疑那个守庄子的老头?”

    齐芸于是将自己了解到的关于老头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秋明。楚秋明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对齐芸道:“我同你一起查。”

    齐芸依偎在楚秋明的怀里醒来,她被楚秋明紧紧地搂在怀里,头枕在他的胸前,可以听见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

    齐芸没有动,她不想吵醒他。

    破庙之外,有鸟儿高低婉转地鸣叫,又小河里的水声,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温暖的阳光从破窗子里钻进来,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齐芸嗅到了空气中国泥土的芳香。

    她忍不住探头抚上楚秋明的脸颊,感受他刚毅的轮廓,她轻轻用指腹从他的额头划到他的鼻尖,再到薄而性感的嘴唇。

    此刻的静谧与满足,让她贪恋。

    手被一只大手覆盖,慢慢握紧,齐芸轻声道:“你醒了?”

    楚秋明温柔地笑起来,俯身在齐芸的额上落下一吻,看见齐芸身上宽大的袍子微微滑落,露出了圆润白皙的香肩,眸子一暗,伸手将袍子给她拉上。

    齐芸含羞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经干了,“我要换衣服了……”

    楚秋明于是很识趣地起身走了出去,站在庙前背着身子。

    收拾的差不多了,楚秋明问她,“你还想看那水缸下是什么吗?”

    齐芸点头,“而且不能打草惊蛇。”

    “那等一下我们进去,直接打晕他就是了。”

    齐芸皱了皱眉,“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可是不经打的,迷药也不能随便用。”

    楚秋明于是又想了想,“那让人拖着他就是了。”

    于是很快,随着胡师爷的一声大喊“捉贼啊!”,还没有去田里的人闻声纷纷跑到了齐家庄子前,“贼!贼在哪!”

    胡师爷跺着脚,着急忙慌,“刚刚我一到前面来,就看见有个人影从墙上飞了出去,回屋一看,那些帐本子全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大黑痣的男人安慰胡师爷,他们马上去追,问胡师爷那贼往哪边跑了。

    胡师爷却又说不清,只好全村去搜索,胡师爷心里着急,也在家坐不住,跟着他们在外面找。

    此刻已经在院子里的齐芸对楚秋明笑道:“你手脚倒是快,东西放哪了?”

    “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上面,就看他们找不找得到了,若是找不到,我们走时,把东西还回来就是了。”

    齐芸点头,去看那水缸,虽然是换了厨房里的,白日里却没有加水在里面。

    “为什么一定要用谁缸压在这呢?”齐芸低声自语。

    楚秋明却不等齐芸多想,两只手一抱,竟轻而易举就将水缸移到了一边。

    水缸之下,也是很平整的土地,齐芸刚要蹲下来仔细瞧,楚秋明拦住了她。

    齐芸疑惑地看向楚秋明,楚秋明则去拿了一个铲子,一铲子戳到了地里。然后往上一翻,眼前的一幕让齐芸和楚秋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六十一章 艳艳红布 森森白骨

    楚秋明不知道地底下会有什么,也不敢用力,怕有什么脆弱的东西一碰就碎,只轻轻地翻开薄薄的一层土皮,却依旧是土。楚秋明与齐芸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再一铲子便用力了些,将厚厚的土块铲起来,便隐约看见了泥土里面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齐芸莫名感到一丝紧张,抿着嘴唇,紧盯着地下。

    楚秋明接着便顺着那红色的不明物体慢慢将泥土铲开,一点一点,露出一块鲜亮的红布。红布是鼓起来的,里面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用铲子并不能将这个红得妖艳的包裹打开,楚秋明只好蹲下来用手去解开包裹上的绳结。

    大晴的天,阳光明媚,可突然间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推动一朵云挡住了太阳,整个大地瞬间被笼罩在了阴影里。

    与此同时,楚秋明已经将红布包裹打开了,两个人看见眼前的一幕,都愣住了,那红布包里的,竟然是一堆白森森的枯骨!

    齐芸错愕地看着包裹中的白骨,只感觉后背发凉,饶是楚秋明血雨腥风这么多年杀人无数,也觉得震惊难言——那具白骨显然是一个婴儿的,只有小小的一堆,可那最显眼的光滑圆润的头骨竟有两个!

    两个头颅紧紧地连在一起,骨头紧密地交融在一起,乍看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将两个头骨粘起来的,仔细一瞧,那两个骨头相连处确实没有一点衔接的缝隙,倒像是天然生长在一起的。

    楚秋明没有去碰那堆骨头,愣了一会儿,才对齐芸道:“看来,传闻中双头的婴儿是真的,这就是胡师爷埋在这里的。”

    云被风推动着慢慢飘移,终于将太阳露了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在了那一堆白骨上,反射出奇异的白光,竟刺得齐芸有些睁不开眼。

    楚秋明屏息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他们回来了,我们先离开。”

    齐芸愣愣地点头,想了片刻,有不像是打算离开的样子。

    楚秋明忙活着将包裹泥土和水缸还原,看见齐芸一脸沉思,站在一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事已至此,我们应该让胡师爷先给一个解释。”

    “那你还怀疑齐巧的死与他有关吗?”

    齐芸摇头,“我不知道,世间的可能太多了。”

    .

    当胡师爷抱着宝贝似得账单回到院子里时,便看见齐芸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正屋廊前。

    他不知为何,左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但还是抱着账本走了过去,经过那口摆在院子正中的大缸时,却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五小姐,今日您又来啦。”他没有笑,但神情还算和善。

    齐芸点点头,介绍楚秋明道:“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师爷可唤他楚公子。”

    师爷微微仰起头,去看楚秋明,一双浑浊的老眼此刻没有白翳,显出几分深沉的端详,他的嗓子里发出时断时续的“嘶嘶”声,是他刚刚太过慌张,跑得太累了而产生的喘息。

    “楚公子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凡人啊!竟似天将下凡!”说着他便将账本塞进了怀里,一双干枯得只剩黄皮的手在身前相叠,朝着楚秋明作揖。

    楚秋明抬抬手,“老先生不必多礼,楚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五小姐与楚公子来此,不知所为何事?还是为了四小姐?”胡师爷似乎不想过多寒暄,随即问齐芸。

    “今日确实有事想问问师爷,不如去屋里说话。”齐芸突然反客为主,朝着胡师爷作出一个请的动作,理所当然地推开了正屋的门。

    齐芸看胡师爷一进屋放好了账本,就往那烧水的地方去,齐芸叫道:“师爷不必忙了,我们不喝茶。”

    胡师爷闻声,突然局促起来,他拿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并没有冒出来的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走过来道:“刚刚……刚刚我……”

    齐芸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接着他的话道:“刚刚师爷去找账本子了,账本子被人偷了,我知道。”

    胡师爷忙摆手道:“账本子被追回来了,也不知道那伙贼是什么居心,把账本子放到村口的槐树上,诚心难为我这个老头子,后来还是一只野猫把账本给碰掉了下来才被看见。小姐恕罪,是我没有看管好账本,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师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且坐下来吧。”

    “不敢不敢。”

    楚秋明看着胡师爷这畏畏缩缩的模样,于是直接起身,将老人家按到了椅子上坐下。

    “师爷,我只有一事问你。”

    胡师爷目光躲闪,垂着脑袋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受到惊吓卧在角落里的鸭子。

    “师爷,当年的双头婴儿,你将他埋在了何处?”

    师爷浑身一颤,却依旧不敢看齐芸,低声道:“到底是我的孙子,我将他和他母亲葬在一起了。”

    齐芸一声冷笑,“你可知道,这样早夭的孩子怨念极重,即便是死了,他的怨气凝作恶鬼,也会阴魂不散?”

    师爷浑身发冷似的抖动起来,他抱着自己干瘦的身体,一个劲地摇头:“不要说了,不要说!”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把他埋进这个院子,为什么一定要用水缸压着他?”齐芸声音也阴冷起来,紧紧地追问他。

    师爷换做抱着头,弓着背,让自己缩成了一个硬邦邦的球。

    “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那你知道齐巧是怎么死的吗?”齐芸紧盯着他,问道。

    抱作一团的师爷低低地呜咽了一会儿,才缓缓将身体放松,眼中的白翳又将眼球覆盖,脸上纵横的沟壑中是浑浊的泪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悲凉,道:“五小姐,你就当四小姐是我害死的,我愿意一名抵一命,你就不要再问了……”

    “就当她是你害死的?”齐芸微微眯起眼睛,“那你说你是如何害死她的?投毒下药?勒死她?打死她?”

    “溺死的!溺死的!四小姐是被我溺死的!”

    “你如何溺死她的?”

    “我就趁着她睡着了溺死她的……”

    “你为什么要杀她?”

    “受够了受够了,这个疯婆娘,一天到晚胡言乱语,让我受够了!”胡师爷突然爆发出来,一声怒吼从他的嗓子里迸发出来,这不仅让齐芸和楚秋明觉得意外,脸他自己也不可思议。

    愣了一下,胡师爷才哀叹了一声,道:“我愿意去府衙里自首,烦请楚公子押着我去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星高命 好事多磨

    胡师爷已然是破罐子破摔,声称是他杀了齐巧,但这更让齐芸感到蹊跷。

    齐芸看他此刻不管不顾,一心要往衙门里去投案,觉得头疼,有看他年纪大了,哭哭啼啼地也惹人心酸,低声问楚秋明:“你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楚秋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鸢儿也来了?”

    楚秋明刮了一下齐芸的小鼻子,“她就在村口候着。”

    齐芸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她知道,当鸢儿觉得她有危险时,一定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的,即便有楚秋明在,而村口槐树上的账本子,哪里会如此巧合正在有人的时候被野猫碰掉落下来,必然也是人为的。

    她昨夜便该想到,但楚秋明的出现让她太过欣喜,竟忘了去质疑了。

    鸢儿被叫了来,齐芸让她看守胡师爷,不要让他“畏罪潜逃”了,其实是为了让鸢儿看着他,以防他想不开自杀。

    鸢儿以为齐芸已经断定了胡师爷就是下毒迷晕齐巧然后杀害她的真凶,也没有多问,便应下了齐芸的吩咐。随后齐芸便与楚秋明出来院子。

    “你不相信是他了,对吗?”楚秋明与齐芸并肩走着,可是齐芸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他看齐芸,还微微地低头。

    “他只看到齐巧死在水缸里,却并不知道齐巧是怎么被溺死的。”

    “那他为什么要将她的死揽在自己的身上?”

    齐芸浅浅一笑,却胸有成竹,“我知道一个人,她或许可以帮我们找到答案。”

    .

    东婆,湖村远近闻名的神婆,最会算吉凶看阴阳。

    齐芸找大黑痣问了东婆的住处,便带着楚秋明往她家去了。

    东婆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前来找她算命看相驱恶人支付的报酬过日子,而这报酬是足够丰厚的。

    穿过大片的田野,跨过一条小河,东弯西绕,两个人到了一个用木板搭建起来的房子,房子不大,显得十分破败,用来当做墙的木板像是从破烂中捡拾来的,随意用稻草变编成的绳子绑在一起,歪歪斜斜的,似乎一阵风就足以将屋子吹到,房檐上挂满了已经晒干的红辣椒和玉米棒子,门口是一个燃着碳的火盆。

    房子的门是开着的,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从小小的门洞里射进一束光,照亮了当门摆放的一尊天王像。

    齐芸往屋里张望了两眼,楚秋明正要走到门边去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干枯阴森的声音,“你们是来找我算命的?”

    声音太过瘆人,齐芸感觉到后背像是被无数只蚂蚁爬过一样,心里也跟着发麻,她转身去看,微微一惊。

    面前的老人竟和一个五岁孩童差不多高,四肢头颅都是小的,五官和皮肤却苍老得犹如百岁老人,所有的皮肤皱到了一起,松松垮垮地附着在骨头上,仿佛轻轻一挑整个人就可以骨肉分离。

    老人拄着一根竹竿当做拐杖,有些费力地抬头,她的眼皮已经耷拉到遮盖了大半个眼睛,只露出一点点的光亮,她再次发问,“你们来找我,是想算什么?”

    齐芸咽了咽口水,楚秋明于是走过来,道:“东婆,我们想来找您打听一些事。”

    听见楚秋明如此说,东婆翻了翻眼皮,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在我这里,你是打探不到什么的。”

    “东婆,此事性命攸关,还望东婆告知一二。”

    东婆不急不缓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边托着长长的尾音道:“性命攸关?老婆子我一辈子都在和命打交道,你拿这个就想威胁我?”

    “晚辈绝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关心,我看你们两个人的面相,就知道你们的不凡,也知道是老婆子我得罪不起的,但是如果你们不是来找我算命的,就请走吧,老婆子我要休息了。”

    东婆的声音像是两块麻布相互摩挲,发出来沉闷又磨耳。

    她慢慢走到自己的门口,她背对着光束,面部全部隐在了阴影里,屋里突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东婆,我们确实有事想请东婆帮忙相看。”楚秋明突然叫住她。

    东婆闻声,果然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耷拉的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齐芸看向楚秋明,眼中疑惑。

    楚秋明朝着她温柔地一笑,轻轻握着她的手,走向了东婆。

    “我与这位姑娘情投意合,许下终身,还请东婆为我们相看一个合适婚期。”

    东婆没有让他们进屋,而是把他们领到了屋子后面的一个用竹子搭建起来的架子下,竹架下是一个竹编的桌子和四把竹椅。

    东婆让他们坐下,然后问了他们各自的生辰八字,然后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一边深处手指快速地掐算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二人一个天赦入命,一个命逢华盖,俱是上佳的命格,却偏偏两个人遇到一起,需得好事多磨……”

    说完,东婆又捻着手指不知算些什么,目光中露出一丝惆怅,“你们的婚期,老婆子算不出来,如此只当一句话送与二位‘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齐芸原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听到东婆如此说,心中感到了一阵失落与紧张。

    楚秋明看见齐芸脸色不大好,轻轻握住齐芸的手,笑道:“她便是我此生的命,即便命中没有,我也要逆天而行。”

    东婆的嘴角终于高高地扬起,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来,但这个笑却带着苦涩,“年轻人,逆天而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秋明握紧了齐芸的手,声音坚定,“至死不渝。”

    齐芸一双眼睛渐渐红润起来,心中动容,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楚秋明并没有忘记正事,他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东婆,微微抬起眼皮,看了那银子一眼,没有说二话,便将银子接了过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老人家,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们所想打听的事与给齐丞相收庄子的胡师爷有关。”

    东婆没有做声,缓缓地将眼睛闭上。

    “他在院子正中摆上水缸,用水缸压着他十几年前一出生就早夭的孙子的尸骨……”

    东婆的眼皮跳了两跳,接着便缓缓睁开了。

    “前几日被囚禁在此处的齐四小姐死于非命,胡师爷一口咬定是他杀了人,实在令我们费解。”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至阳之地 至阴之水

    楚秋明神情严肃而诚恳,再看东婆听见胡师爷说齐巧之死是自己干的而震惊,便知道有戏。

    “我们虽为还死者一个公道,却又不想冤枉一个好人,若是此事本与胡师爷无关,而是他为了包庇某人,我们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远处灌丛里传来鸟儿有节奏的叫声,这鸟叫声齐芸从前没有听见过,有点像鸭叫,却又比鸭叫短促清亮,节奏感很强,就像在打拍子,两声高,一声低。

    齐芸不禁侧耳去听,东婆缓缓道:“这鸟一到这个季节就叫个不停。”

    “是鹧鸪。”楚秋明道,“是如今很少见的鸟了。”

    东婆点点头,看了看楚秋明,往后仰了仰自己的身子,然后俯身随手拾起一块石头,朝着鸟叫声传来的方向用力扔出去,她力气不大,扔的也不远,但是还是有不少鸟被石头落地的声音惊吓到,扑腾着翅膀四散地飞了。

    “要说齐四小姐的死与胡老头有关,倒也不是冤枉了他。”东婆望着远处的灌丛,声音低沉。

    “东婆何出此言?”齐芸问道。

    “呵,”东婆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随即用手揉了揉眼角,道:“这也是多年前的冤孽啊……”

    通过东婆的讲述,齐芸和楚秋明终于明白胡师爷一口咬定自己与齐巧的死有关究竟是为什么了。

    十六年前,胡师爷那个双头的孙子出世,没过多久那孩子便死在了母亲的怀里,一连将母亲的命都给索走了。那孩子一出世,东婆闻讯赶来,掐了孩子的八字,烧了符纸求问天命,得知孩子是个妖儿,命中带煞,降世必会给村子带来厄运。

    好在孩子出生没多时就自己断了气,村人们才没有再去追究。

    没想到,后来胡师爷的妻子,何家的小姐开始卧病在床,嘴里不断说一些胡话,胡师爷请了大夫来治,也都说治不好,没有办法,只好去请了东婆来。

    东婆伏在何小姐的床边,仔细听了听她嘴里说出的话,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儿,东婆告诉胡师爷,他妻子如今已经因为那双头的妖儿而被煞气侵入体内,纵使是她也无力回天了,但是何小姐如今也已经一脚才进地府,她说那妖儿命陨之后,魂魄依旧在四处作乱,因为妖儿的罪孽,阎罗地府的阎王爷正在用酷刑惩罚她的一双儿女,东婆说何小姐亲眼看见她的儿子女儿正在油锅里被滚烫的油炸。

    胡师爷听得东婆如此说,只觉得心惊肉跳,又心疼不已。

    东婆说:“若想救得你的那一双儿女,若不想何小姐妻百年之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最好就是羁押那妖儿的魂魄,不再让他行恶。”

    眼看情况紧急,胡师爷赶忙请教东婆。

    东婆于是告诉他:“此事有解救之法,却是要折损那行此法之人的阴德的,行来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还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只要让孩子和我妻子平安,就算要我现在就去死我也不怕。”

    东婆满意地点点头,“你都如此说了,那我便告诉你,只是此事断不可说出去。”

    东婆告诉胡师爷的方法便是将那双头妖儿的尸骨挖出来,埋在至阳之地,每日都用至阳之水镇压。

    此法是很简单的,东婆用司南找到了村中的至阳之地,那时齐府收租的院子还没有盖起来,至阳之地正是在那一块空地之上。

    东婆道:“这边也是天意了。”

    于是很快,胡师爷将孩子的尸骨挖出来,在一个深夜,埋在了这块地里,埋的位置也是东婆精细算过的。

    然后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搬来了一个水缸压在了孩子的尸骨之上,随着东婆咒语念毕,胡师爷便开始了长达十六年的镇压妖儿的工作。他每在夜里将水缸里的水倒出来,第二日日出之前将水又注满。

    后来何小姐终究还是去世了,但是此时胡师爷内心很平静,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儿去到地府不会受苦了,会顺利地投胎转世了。

    只是没想到齐府忽然在湖村置办了不少田地,并且在一个阴阳先生的相看下看中了他埋着孩子的那一块地,他无力阻止院子的建造,但最后靠着何小姐生前交给他的一些识字的本领,还是想办法去到了这院子里做一个专门收租先生。

    从前在空地之上,倒还无所谓,如今那大水缸赫然摆在院子正中央,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禁忌。可是胡师爷没有办法,他必须亡人着想,更为了人间免遭妖儿作乱。他知道,他做的是一件正义的而且必须的事。

    东婆讲完,怅然叹息,“十多年过去了,那妖儿竟然还不肯罢休。”

    齐芸将信将疑,问东婆:“何为至阳之水?”

    “就是每日午时太阳居于穹顶之上时,倒映太阳的水。”

    “每日午时?”齐芸皱起了眉头。

    楚秋明与齐芸相视一眼,楚秋明道:“多谢东婆答疑解惑。”然后从钱袋里又拿出了一锭银子给东婆,“绵薄谢礼,还请笑纳。”

    可是这一次东婆却推拒了,“为你们算命的银两是我应得的,告诉你们这些,我只想说,若是说因为胡老头压着的那只厉鬼害人,终究也不是胡老头的本意,阴阳之事,我们凡人都难以去把握。”

    “我们明白了。”

    .

    “鬼神之事,到底还是虚渺了,可是总有这么多人坚信不渝。”齐芸感叹道。

    楚秋明却看得很明白,“生活多艰,贫苦人家唯有如此,才不致真的绝望吧。”

    “现在看来,这个胡师爷并不是杀害齐巧的凶手,可是他或许还有的别的恶念。”齐芸思考了一会儿道。

    “是因为他在月夜里注水?”

    “他不再用至阳之水而用至阴之水,必然是想借这个鬼婴去做什么。”做什么呢,齐芸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来。

    回到院子,齐芸让鸢儿将胡师爷放了出来,胡师爷以为是要将自己押进官府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齐芸叹了口气,道:“胡师爷,你就好好守着这个院子,替齐府好好地收租吧。”

    胡师爷有些惊愕,说不出话来。

    “齐巧的死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了,那只夜枭,是我带进屋子里的,只不过是个恶作剧吧了,吓到了师爷,还请恕罪。”

    “怎么会这样?”胡师爷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师爷,逝者已矣,还是不要有太多执念了。”齐芸并不回答他。

    带着楚秋明走出了院子,齐芸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没有验尸 直接下葬

    既然不是胡师爷,那调查之事便要转变一个方向了,或许说从一开始,齐芸是怀疑过胡师爷的,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她更在乎的变成了胡师爷行为举止怪异的原因了。

    她后来想明白了为何胡师爷突然开始在月夜注水,因为那只突然出现的夜枭,让他以为是齐巧的阴魂回来了。他为了对付齐巧的阴魂,于是想到了那个鬼婴。

    楚秋明不解齐芸为何一定要查清楚她的死因,齐芸自己也说不明白,她总感觉有一个真相在等着自己,而这个真相对于齐芸来说,很重要。

    她回到齐府,得知被送到官府的两个嬷嬷因为只是看守不利,瞒丧不报,所以也没有给她们很重的责罚,只是被判一月监禁。

    昨日楚秋明告诉齐芸说齐巧可能显示被曼陀罗迷晕,再被溺死的,她便想到应该来询问这两个嬷嬷。

    监牢里的两个老嬷嬷看见齐芸突然指名要见她们两个,都惶恐地在铁栏杆里面朝着齐芸跪拜。

    齐芸平静地看着她们,问道:“那曼陀罗是谁的?”

    听见齐芸开口就如此问,两个人都微微一怔,“奴才不知道五小姐在说些什么啊?什么曼陀罗?”

    齐芸冷哼一声,“不要装傻了,每日就是你两个照顾齐巧的饮食起居,她吃喝的,全是你们送进去的,掺着曼陀罗的水,是谁送进去的?”

    两个嬷嬷都神经惊愕,忙不迭地磕头,“五小姐明鉴啊,我是什么也没干啊!”

    “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可不会害人啊!况且楼姨娘还给了我钱,让我好好对四小姐……”

    齐芸看着两个人都嘴硬不说,忽然笑了笑,“你们两个在那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可知道那院子里有些什么?”

    两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肥胖臃肿的背一起一伏着。

    齐芸自顾自道:“对了,你们是不知道了,湖村里十几年前出生了一个双头的婴儿,你们说一个人长两个头,那是什么,自然是妖了!结果后来那婴儿死了,化作了厉鬼,整日里在村子里游荡。湖村的神婆告诉我,那厉鬼最该跟着身上沾有杀孽的人,鬼就跟着他,一直等到有机会了,就杀了他……”

    趴在地上的两个人抖得更厉害了,齐芸觑着眼看她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

    齐芸回到子兰轩,齐妍便来找她。

    “你在调查齐巧的死因?”齐妍有些惊讶,随后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也奇怪,齐巧的尸体运回来,父亲都没有让仵作验尸,就直接下葬了。虽然看得出来是溺亡的,但这一步并不该省的。”

    齐芸的目光暗了暗,“是啊,为什么不验尸呢?”

    “那你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齐芸摇摇头,“或许很快就有进展了,待结果出来,我便告诉姐姐,如今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齐妍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不追问。倒是齐芸问起齐妍和元玉世子两人的近况,齐妍红着脸告诉她,元玉过两日便要将聘礼送到府中了,然后再请父亲和端王商定婚期。

    齐芸惊喜地挽着齐妍的胳膊,“看来姐姐如今对玉世子很不一样了呢!”

    “只愿他是我的良人吧。”齐妍眼中神情复杂,带着几分期待、紧张,却又同时带着几分惆怅。

    说道婚期,齐芸不禁想起了东婆在看了自己和楚秋明的八字后,得出的“好事多磨”四个字,这是很含混的一个说法,甚至暗中带着几分不好的语言在里面。

    姊妹两个聊了一会儿,齐妍便说要去给两个孩子送点心了。

    齐芸笑道:“姐姐每日都给他们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到时候书没读进去多少,肉倒要涨不少了。”

    可虽如此说,齐芸还是跟着齐妍一起往齐沈定的院子去了。

    路上齐妍告诉齐芸,小观槿这几日十分关怀星儿,虽然比星儿小两岁,却像个小哥哥一样,带着星儿玩儿,还做了很多小玩意儿去逗她开心。

    齐妍道:“果然是楚将军带出来的孩子,这么小就有这样的担当。”

    “他并非是楚秋明教出来的,他经历的太多了,那些事让他不得不早点懂事。”齐芸想到他小小年纪就经历如此惨痛的灭门,也心中动容。

    两个人走进了齐沈定的院子,便听见两个孩子清脆的读书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看见两个人进来,齐沈定让他们先歇一会儿,吃了点心再继续读书,他现在也十分注意齐星儿的状态,好在在小观槿的陪伴下,星儿渐渐开朗起来,也吃的进东西了。

    直到齐妍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才发现了坐在角落里默默看书的齐泰。

    齐泰找了一块垫子,坐在书架的旁边,正将身子隐在一个比较暗的角落里,手上拿着一本文集,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

    “二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齐妍有些吃惊,问他。

    齐泰拿着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笑,可还不等他说话,小观槿就抢先道:“齐泰叔叔这几天都和我们一起在沈定先生这里读书呢!齐泰叔叔好用功,比我们到的都早!”

    齐妍噎了一下,齐芸捂着嘴笑起来,看见齐沈定神情倒是自然,而齐泰却有些红了脸,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二哥哥,不要坐在角落里,光线太暗了,对眼睛不好,要坐该坐到这儿来。”说着,齐芸指着靠近窗户的位子,这里正有一个专门喝茶的小几。而这个位子就在齐沈定书案的旁边。

    齐沈定像是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啊呀,是我思虑不周,竟没有想到此处,二公子,且坐到这边来吧。”

    齐芸看着齐星儿虽然笑容不多,但是好在愿意吃喝,也很愿意和观槿说话,便放心了很多。

    她看齐沈定如今渐渐适应了齐府的生活,换上了更体面的长袍,书生气更浓郁了。

    “辛苦堂兄了。”齐芸朝着齐沈定点头道谢。

    齐沈定连连摆手,“都是分内之事。观槿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好好教诲,以后前途无可限量。”

    正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的小观槿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观槿以后要做一个和叔叔一样的大将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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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312/ 第一时间欣赏我家娘子要从军最新章节! 作者:六弦歌所写的《我家娘子要从军》为转载作品,我家娘子要从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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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要从军介绍:
她是相府的嫡女,是北澹王的外甥女,是皇帝认准的儿媳妇。
原本可以躺赢的她却偏偏要靠实力挣功名。
守疆土抓奸臣,谁说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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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顾二小姐曾扶额叹惋:可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娶你这美娇娘。
她一身战甲睥睨群雄。
顾二小姐托着惊掉的下巴:幸好我不是男子,不然实在在你面前无地自容。
皇帝很头疼:给你太子妃你不当,给你郡主不要,给你公主也不当,来来来,这皇位给你要不要?
她:……要不给我个将军吧!
……
她坐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一把修罗剑指着被她打下马去的男子,声音脆亮:“今天的衣服你洗,饭也你做。”
男子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挑起嘴角,眼底藏不尽的宠溺,“遵命娘子。”
一代天骄的大将军,竟然沦为宠妻狂魔!我家娘子要从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娘子要从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娘子要从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