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泗水欧阳氏
诚叔自己都觉得惊奇，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与眼前这丫头不过萍水相逢，连真正的姓名都没有互通，一起救了一些人，又一起杀了一些人，只是有了一些微薄的交情，似乎还没有达到可以随意打探对方私事的厚度。
而且，他向来不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却为何独独对这个小丫头总忍不住多问几句。
然而顾知安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依然笑盈盈地说：“一个和尚。”
诚叔没再问，他又不是傻子，这丫头若是想说清楚说明白，早在他第一问时她就会说，而不是在他第二问之后还这么模糊的回答。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快，可也识趣的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随口转了话题，“饿了吗？你的丫头做了肉粥和煮蛋，要不要吃？”
顾知安还真饿了，当即点头，“要吃。”
于是两人又围坐回火堆边吃这顿迟来的晚食。
顾知安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村子，便朝诚叔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诚叔想也没想便道：“京都，你呢？”
顾知安有些失望，她还是挺喜欢这位大叔的，可惜不能继续同行了。
“我们打算四处走走看看。”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先四处走走看一下，看看哪里适合定居就停下。
诚叔扬了扬眉毛，“不打算去京都？”
顾知安摇头，“不去，那地方没什么意思。”
若无意外，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诚叔沉默了一会，突然放下手中的碗，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递到顾知安面前，“这东西你拿着，将来若遇到什么难处，或实在无处可去，便到泗水来找我。”
一旁的红缨和琅乔在听到泗水这两字时，眼睛都是一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诚叔。
顾知安却没有半点反应，反而问：“泗水在哪里？”
这一问，倒把诚叔给问懵了，他看着顾知安的眼睛，见她双眸清澈如水，不似在消遣他，便问：“你不知泗水欧阳氏？”
顾知安迅速去看红缨和琅乔，见她们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才发觉不对劲，赶忙从原身的记忆里去找有关泗水欧阳氏的信息。
然而，原身有关这方面的记忆虽然有，却也不多，只知泗水欧阳氏从前是皇族，后来退位避居泗水，是很厉害的家族。
她赶忙拍了拍脑袋，假装刚刚想起来，“哦哦，想起来了，泗水啊！我知道了。”
分明不知道。
欧阳敬诚有些无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跟她介绍泗水欧阳氏。
算了，干脆不介绍了，她若有心，随便打听一下就好了。
可他心里很奇怪，这么厉害的小姑娘，怎么就不知道他们泗水欧阳氏呢。
怀着这份郁闷，欧阳敬诚天不亮就跟顾知安辞行了，“记住，若有事解决不了，就来泗水找我，拿着这玉牌，随便进一家商铺，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顾知安眼睛一亮，“随便什么事都能来找你？”
欧阳敬诚很郑重地点头，“任何事都可以，我随时恭候。”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近期我会在京都，事情办完就会回泗水，不会太久。”
顾知安明白了，笑着道谢，“这可是一份大礼，我如今没什么好回赠的，将来若有缘再见，我一定也送你一份大礼。”
欧阳敬诚突然就很期待了，“好，我等着那一天。”
顾知安见他只身一人，连匹马都没有，正想着要不要送他一匹马时，只见他吹了个口哨，立马便有一匹马儿从远处奔来，十分有灵性的停在了诚叔面前，还用马头在诚头身上蹭了蹭。
欧阳敬诚翻身上马，朝顾知安挥手，随即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等人走了，红缨和琅乔这才凑上来，拉着顾知安问：“小姐，你真不知道泗水欧阳氏？”
第212章 流民
听着两个丫头喋喋不休地讲着有关泗水欧阳氏的各种事迹，顾知安只觉眼皮十分沉重，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每天最多能睡着一两个时辰，如今大患已除，村民们的毒也解了，很快府衙库房里的银子也能送到这些可怜人的手中，她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没了，人一松快，就犯起困来，根本没细听两个丫头在说什么，倒头便睡了过去。
红缨和琅乔最是清楚顾知安这些天有多辛苦，也是十分心疼，见她睡得香甜，两人都相视一笑，不敢再发出声响，默默给她盖上被子，再一左一右地偎在她身侧，给她增些暖意，以免在这寒夜里受风邪。
主仆三人次日便住进了云州府衙，方便她们统计分发抚恤银，毕竟牵涉到的人不在少数，在府衙办公也更像样些。
谁知这一摊事刚忙完，主仆三人还没来得及定下接下来的去路，便收到东境战乱的消息，收到消息的当天下午，云州城外便聚集了许多边境逃来的灾民。
守城官见人数实在多，便将城门给关了，不敢将这大批流民给放进城，毕竟从前出现过流民中混着敌军的事，一进城就四处放火烧杀，加上流民跟着哄抢城中钱粮的事也不在少数，尤其是这么大批的流民，看着就头皮发麻。
此时州府衙门主事的是一位叶姓主簿，听了下边人禀报后，他也不敢独断，当即找上了顾知安。
这位顾小姐他自是不熟的，不过欧阳家主离开云州前跟他打过招呼，若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事，可与这位小姐商量，或许能给他一些建议。
“顾小姐，此事你看应当如何处置？”
顾知安坐在椅中沉思，这类的事她还真没遇见过，毕竟她生活的那个世界算得上是和平年代，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是没有的，更没有流民这样的人群。
就算有流民，以那时的条件，安置起来也很轻松。
可眼下这种环境，想要安置这么多的流民，并不是容易的事，且战争还没结束，东离国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打到云州来，到时又将是另一番局面。
顾知安朝叶主簿问：“城中军卫有多少？”
叶主簿道：“统共也就两千余人，原本云州城外是有驻军的，前阵子被宋善年以协防的由头调走了，调去了平州，想来是和南骊商量好的，眼下这种情况，驻军已经到了平州的地界，咱们就算想让那些驻军回来，平州那边怕是也不会肯的。”
偌大的云州城，竟只有两千城卫，驻军也没有，这不是开玩笑吗。城外的流民都有几千人了，这要是起个冲突什么，后果简直不敢想，都不用等东离国的军队打过来，云州自己就乱了。
见顾知安皱眉不语，一旁的琅乔也跟着着急，脱口道：“要是咱们将军在就好了。”
顾知安眸光微暗，没吭声。
红缨瞪了琅乔一眼，怪她乱说话。
自打小姐离开京都，就没在她们面前提过将军，连她们聊到将军时，也只是沉默不语，很明显，小姐对将军似乎不一样了。
顾知安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如果你们将军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两个丫头沉默着，倒是想说点什么，可又能说点什么呢？她们也没跟着将军去打过仗，哪知将军会怎么做。
顾知安这时却有了个主意。
第213章 主意
顾知安的法子也说不上多高明，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她只是跟叶主簿提了几句，叶主簿立马就明白了，略微思索了一下可行性，觉得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便也应下了。
如今想指望朝廷派兵前来增援怕是不可能了，要增援也不会是云州这种前后不沾的地方，总之想要活命，不想成为东离国的俘虏，就得靠他们自己。
当即，在叶主簿的安排下，府衙里的人全部出动了，满大街游说百姓家中有壮丁的前来报名参军守城，另分出一半人手去城外，专找那些青壮，邀请他们加入云州守城卫。
然而，事情并没有叶主簿想象的那么顺利。城中百姓对突然征兵之事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心中不愤之人还当街辱骂衙役，差点打起来。城外的流民倒是有几个同意加入守城卫的，并不是真想当兵，只是饿了几天，实在受不住了，想着当了守城卫，起码能混顿饱饭。而更多的人则是对征兵这事无动于衷。
战场的残酷他们这些因战乱而奔逃的流民最是深有体会，此时加入守城卫，说白了就是去当炮灰的，只要东离国的大军打过来，那就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流民们口袋里但凡有一口吃的，但凡觉得还能再撑三五天的，就不会去当这劳什子的守城卫。
一整天下来，衙役们劝得口干舌燥，却收效甚微。
叶主簿无奈，只得又找到顾知安。
顾知安当即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派人沿街去敲锣，先将知州宋善年勾结敌国，残害云州百姓，现已伏诛之事广而告之，待百姓们群情激奋了，再将南骊国的野心与残暴细细数之，接着点明云州城此时的处境，要让他们知道，如今想要保家活命，只能靠我们自己，若大家都不想出力，那就只能等城破之时，由着人家打杀劫掠。适当举些例子，能让百姓更有代入感，有了代入感，血才会热，才会想要参与进来。
至于城外的流民，他们是见过战乱的，不参军不过是不想白白送死罢了，他们身边必定还跟着自己的亲人，倒可以从这方面着手。比如，只要家里有壮丁参军，其家人便能无条件落户云州，并在击退敌军后，统一分配田地。且可为参军的人家里提供一定数量的米粮，以渡难关。
落户和分配田地或许看起来像是画饼，可那些能马上拿到手的米粮，却是救命的东西，这些饿了好几天的流民，有几个能拒绝？谁家里没有老人孩子？
叶主簿总算知道欧阳家主为何会让他有事就来找安姑娘商量，不得不说，人家脑子就是活。
叶主簿有了主意，很快就寻了人照本宣科的去实施，还不别说，当天就有不少青壮报名，城外的流民尤其多。
而此时流民还在大量聚集，他们不仅将流民暴动的危险直接扼杀在摇篮里，还顺便解决了守城卫人力不足的问题，以及云州近些年人口流失的问题，真真是一举多得。
而顾知安这几天也很忙，趁着东离国的大军还没打到这边来，她制定好几套守城方案，与叶主簿讨论了好几次，总算最后敲定了其中一套。
红缨和琅乔见她没再提离开云州的事，不免有些忧心，红缨悄悄拉了顾知安问：“小姐，咱们不走了吗？”
第214章 五体投地
顾知安摇头，“走去哪儿？”
红缨和琅乔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她们也不知道能走去哪儿。
东离和南诏突然发难，整个东境和南境都不会太平，北境的战事也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而如今貌似最安全的京都，于她们而言，就是个虎狼窝，将军又下落不明，她们还真没有什么好去处。
顾知安看着红缨和琅乔，慢慢开口，“如今的大晋国已然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处，咱们三人势单力薄，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暂且留在这云州，若可以集合一州之力，或许能为咱们自己，也为这云州百姓，争一争命。”
顾知安也没想到，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以为可以过上安稳平淡的日子，结果从重新活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安稳过。
安置城外的流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吃住就是一个大问题，住还好，在城中的几块荒地上临时搭建一批棚子，只要可以遮风避雨，对于那些背井离乡逃难至此的百姓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难的是吃，数千流民进城，第一项大事便是解决这些人的吃食问题。
好在宋善年库房里的银子足够多，顾知安还没来得及全部撒出去，倒也算解了一时一急。
加上城中富户的捐赠，每日两餐稀粥倒是可以保证。
顾知安同时让叶主簿出面，将云州城所有木匠和铁匠都找来，将他们集中在府衙内，让他们日夜赶工打制改良后的枪弩。
枪弩这个名字是顾知安取的，因其外形酷似步枪，她便给叫了这个名儿。
铁匠们除了打制枪弩上所需要的零件外，还负责打制大量的铁箭。
她自己则将从京都城带出来的最后一点硝石用了，做了一批信号弹，用于各哨点传信用。
等她这边忙完这些事，叶主簿那头也安置好了流民，顾知安便向叶主簿提议，趁着东离大军未至，由她给新征的这些守城卫当教头，进行紧急训练，除了要提升守城卫的体能外，还要给他们讲课，传授一些战场上与敌军对战的知识要点，以及如何在面对紧急危险时冷静应对。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她要从这些守城卫中，挑选两百个精卫，让他们跟着红缨学瞄准，学枪弩射击。
叶主簿对她早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自然无有不应。
等顾知安将合适的人选挑好送到红缨面前时，她又另选了二十个瞧着机灵聪明的少年人，教他们如何使用信号弹，如何时在夜间准确辨别敌情，如何在危急关头释放信号示警和求助。
向来散漫的云州百姓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自律起来，百姓们空前的团结，对府衙的信任度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点，他们心里都清楚，国破则家亡，若不能守住云州，他们就会像城外的流民那样，开始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日子，甚至更惨。
所以不管府衙发布什么命令，他们都会毫无怨言的执行。
面对这样的百姓，顾知安欣慰也心痛，生于乱世，人命如草芥，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想要活命，为了这一点点希望，几乎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
她用冷水抹了把脸，洗去心头的疲惫，强打精神走入校场，继续今日的体能训练。
训练进行到一半，突然东南方向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接着天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蓝色花朵。
第215章 听说云州城里的女子个个温柔多情
校场内所有人看见这朵蓝色花朵时，脸色都在瞬间有了变化，这是信号弹，之前顾小姐就演示给他们看过，也清楚的说明了每一种颜色的信号弹代表了什么。
蓝色是发现敌情，红色的紧急敌情，黄色是进攻，白色是停止进攻，紫色是撤退。
顾知安很快收回目光，面色冷凝，朝着神色各异的守城卫们大声喊道：“有敌来犯，距离尚在数里之外，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按照我平时教你们的，整衣装，拿武器，列队。”
顾知安的声音不算很大，依然是女子的正常声音，却充满力量，让人慌乱的心立时沉稳下来。
很快，校场内的数千名城卫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装，有甲的穿甲，没甲的就只戴了临时分发的护心镜和单片腹甲，尽量护住要害。
好在府衙兵器库里库存很足，起码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样武器，或刀或枪，也有只分开棍棒的，总比赤手空拳的好。
没拿到铁兵器的城卫也不生气，反正顾小姐说了，到了战场上，只要能活着，兵器是可以捡的，到处都是。
顾知安这头出发时，红缨那边的一百精卫也已经背上枪弩，由红缨领队，朝城楼奔去。
云州城中的百姓大多也知那信号弹代表着什么意思，就算当时不知的，这会儿也从口口相传中知晓了。
百姓们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终于消失殆尽，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百姓们出奇的沉默，想到将要面对的境况心生悲凉，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在百姓们眼里，却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前的阴沉潮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直到数千城卫从校场出来，他们整齐的步伐，昂扬的气势，让近乎绝望的百姓们又生出一丝希冀来。
顾知安跟在队伍后面，见到百姓们全都站在路边观望，便高声道：“保家卫国，不只是城卫之责，是我们每个人都应当担起的责任，大家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回家抄起家伙，共用防卫。只要人人都出一份力，万众一心，共御外敌，何愁护不住咱们的家园。”
前头的小队长们听了顾知安的话，颇受触动，立即寻了几个口才好嗓门大的，将顾知安的话四处传播。
在这样的情境下，百姓们听到这样一番话，怎会不受触动，谁家没有老幼？谁又愿意家破人亡。
于是，整个云州城都沸腾起来，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幼龄稚童，手里都拿上了家伙什，自发的组成巡城卫队，开始在城中轮流巡卫，旦凡发现可疑人或趁乱作祟的人，绝不手软，这一来，竟大大减轻了府衙的压力，起码他们能专心一致的对外，不用担心内患。
这些，东离国的三万精卫军却是不知的，他们早就得到南骊传来的消息，说这云州城原本的两万驻军提前被他们的人想法子调走了，城内只有两千城卫，他们随便派点人过来，就能轻松接收偌大的云州城，否则也不会轻易带大军深入大晋，毕竟东离的兵力比不上南骊。
他们的主帅思虑再三，为了保险起见，依然派出三万精兵，命陈副将军领兵前来。
瞧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城楼，陈副将军一脸得意，扭头朝身后的下属道：“听说云州城里的女子个个温柔多情，你们这些糙汉进了城可要怜惜一些，别像先前在谷城那样，半点趣味都没有。”
第216章 先发制人
众将士哄笑一团，半点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感，实在是这一路行来，半分阻力都没有，显见南骊国的传信并不假。
“那是什么？”
有眼尖的将士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那里似乎有一点朦胧的蓝色，不过等众人定睛找对地方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上能有什么？你莫不是眼花了。
那位将士挠头，真是眼花了吗？可大家都没看见，他也不好再坚持什么。
三万精卫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半点不着急，区区五里路，硬生得走了一个多时辰，连云州城楼上那些严阵以待的城卫们都等急了。
顾知安拿着简易的望远镜看了一会，扭头朝一旁的叶主簿道：“只有三万余人，且行军散漫，看来东离国是早就知道咱们这边没有驻军了，压根没将我们放在眼里，拿我们当了他们随取随用的囊中之物。”
叶主簿气得不轻，脸色涨红，却没有失态，他朝顾知安道：“这样也好，咱们倒可以先发制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知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说着又转头朝琅乔吩咐，“望远镜你拿着，一会看准点，等他们进入我们的射击范围，你们放黄色信号弹，红缨知道怎么做。”
琅乔一脸激动地点头，又朝顾知安道，“小姐，我如今准头也还行，一会我能不能和红缨一起？”
顾知安想了想，点头，“可以，但信号组那边你要兼顾着，不可出错。”
琅乔赶忙点头应下，欢喜的拿着望远镜跑远。
叶主簿看着琅乔的背影一脸羡慕，“真是年少不知愁啊！”
顾知安笑了笑，她喜欢红缨的沉稳敏锐，也喜欢琅乔的天真赤诚。
而此时的东离大军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尤其是骑马走在最前边的陈副将军，和他身边的高千户。
两人还在畅想着城中的美娇娘和大把的金银珠玉，突然前方城楼半空发生一声啸响声，接着一簇黄色烟雾在空中绽放。
“这是什么？”
大家伙一脸懵。
而这时，一支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快准狠的射向走在最前排的陈副将军等人。
陈副将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抓，随便抓了个人挡在自己前边，利箭入肉的声音他很熟悉，可今日这声音却是如此近，如此清晰，甚至因那利箭来势太猛，直接刺穿了身前同袍的肚腹后，有一小截箭尖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城楼之上，没有竖起免战投降的白旗，也没有声势浩大的战鼓声，甚至连城门都没开，直接就给了他们当头一箭。
好啊！好得很啊！
陈副将军紧抓着身前的肉盾，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城楼，面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既然你们上赶着找死，那我陈某人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你们。”
陈副将军突然高举左手，朝身后的众将士大喊，“弟兄们，杀进去，血洗云州城，一个活口也不留。”话刚落下，一支利箭嗖的一下刺入了陈副将军的左手掌心。
原本气势昂扬的发令声戛然而止——
城楼之上，琅乔一脸惋惜的放下枪弩，“又没射中。”只射中手，浪费一支箭。
红缨接过她的枪弩，正色道：“快些去你的位置，莫要出错。”
琅乔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回专属于她的哨口。
红缨的准头虽好，可对方有了防备，用肉盾挡着，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瞄准其他人。
第217章 奇耻大辱
初时的上风只持续了一小会，但也收获颇丰，毕竟骑马靠前的那些人，多数都是在军中有职位的，死伤大半，这对顾知安等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然而在陈副将军的一声令下，三万精兵的优势立显，那就是人多啊！好在城门造得足够结实，一时半会根本撞不开，加上城楼上的人不断往下淋热油，烫得下边那些东离精兵嗷嗷叫。
油淋够了，顾知安又下令射击队用火箭，油遇火即燃，着了火的士兵在人群中乱蹿，又将更多的人点燃，场面又乱又惨。
同样的画面在各处可见，那些试图翻上城楼的士兵只会更惨。
城楼上不仅有热油，还有滚烫的开水，烧得通红的炭火，只要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东西，城楼上应有尽有，不断被城卫们拿来招呼这些恶狼。
当然，这样的场面只局限于普通士兵，遇到身上有真功夫的，这些东西就派不上用场了。
还真有。
陈副将军算是一个，否则也不能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迅速抓来同袍当自己的肉盾，而他自己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另有两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也是身怀武艺的，此时他们正和陈副将军商量着什么。
只见陈副将军一手举着给军医包扎，另一手紧紧握着腰间刀柄，脸色阴沉如水。
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的云州城，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还让他眨眼的功夫就折损这么多手下，这事要传回主帅那边，他还怎么再进一步？
“赵大，赵二，你们随我冲上去，斩杀上边的主事之人，再将那些弓箭手全部砍死，一个活口都不留。”
赵大看了那黑漆漆的铁箭有一会了，他朝陈副将军道：“陈将军，我观这铁箭很有几分不凡，不如留几个活口审问。”
陈副将军冷冷瞥他一眼，沉声道：“我再说一遍，全部砍死，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赵大微微皱眉，却没再出言反驳他，只和赵二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三人运气，快速掠离原地，直冲城楼而去。
不像普通士兵，他们不需要借助工具便可攀上城楼。
这三人一动，顾知安便注意到了，当即喊了红缨和琅乔一声。
两人一直密切关注下边的情况，见到有三个会轻功的人朝城楼奔来，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当即迎了上去。
毕竟在这城楼之上，有功夫在身的，也就她们主仆三人。
顾知安所在的位置，迎战的正是伤了一只手掌的陈副将军。
“哟，这里竟有这么貌美的小娘子？”陈副将军眼前一亮，又见此处没有别人，那些城卫好似瞎了般看不见他，个个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他便松了几分警惕，伸手就要去抓眼前的小美人。
顾知安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箭。
陈副将军虽然松了几分警惕，却不是一点防备没有，一见这小美人朝他抬手，他便注意着，却也差点被那突如其来的小箭射中面门。好在他反应极快，小箭擦着他脸颊飞过，破了点皮而已。
但向来脾气暴躁狠厉的陈副将军却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当即大怒，拔刀便朝眼前的小美人砍去，再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第218章 身首异处
几个回合下来，陈副将军越打越暴躁，他没想到这个模样娇弱的小娘子动起手来这么厉害，根本看不出她的路数，出招极快，没有半点花架子，力量也不比他差，还能时不时朝他射暗箭，也不知她这箭是怎么射出来的。
顾知安此时心里也有些着急，此时她和这人看起来不相上下，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可她心里清楚，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持长时间的对战，力量上的差距会在百招之后逐渐显露出来。
所以，她必须在百招之内结束战斗。
这时她听见后头传来红缨的声音，“小姐，往左让。”
顾知安心领神会，一刀劈出后迅速往左避让，一支长箭嗖的一声朝陈副将军射去。
陈副将军不是傻的，在听见有人喊话后，他便留意上了，自然不会给她们得逞的机会，长刀一甩便将破空而来的长箭给扫开。
然而，就在他扫开飞来的利箭时，两支飞刀悄无声息的扎进了陈副将军的胸口。
陈副将军一愣，低头去看胸口的飞刀，这飞刀十分精巧，也很锋利，小刀的一半都刺入了胸口的皮肉之中，心中不免后怕，刚刚要不是他下意识移动了一下身体，这小刀此时怕已经扎透了他的心脏。
然而，这庆幸的感觉刚刚升起，忽然脖颈一凉——
城楼之上，顾知安当着城楼下数万东离精卫的面，一刀斩了他们的陈副将军，就连头颅和残尸也从高高的城楼处掉了下来。
接着便是赵大和赵二的尸体被扔了下来，皆是身首异处。
陈副将军是他们此战的主帅，主帅被当众斩杀，东离军中的士气瞬间便萎靡下去，不再有人继续上前攀爬城墙，而是迅速后退，退出利箭射程范围，远远的聚集在一起，几个千户嘀嘀咕咕一阵后，决定暂时后撤，但也不走远，就撤到一里地外扎营，再派人前去将战况报给郭帅，请郭帅定夺。
这样的后撤行为，于云州城而言，便是首战告捷，且是以零伤亡的优秀成绩。
城中得知情况后，一片欢呼。
且经过这次首战，有许多人主动找上叶主簿，表明自己江湖游侠的身份，愿意为云州百姓，也为自己个儿，尽一份力。
这些游侠，不说个个身怀绝技，却是个个都有些武艺在身的，对上普通士兵，以一挡十毫无问题。
顾知安自然高兴，开了这个头，只会有越来越多有本事的人主动走到前面来，这样他们的胜算就会越来越大。
云州城的水深火热京都城这边是一点也感受不到的。此时的京都城和往日一样歌舞升平，只是在谈起边境战事时，有些人会叹息几声，也仅仅是叹息几声。
而宫里的情形又不一样，一封封的急报送进宫里，偏偏该为此次战乱负最大责任的皇帝一病不起，夜苍澜身为太子，自当担起监国之责，可眼下这国，可不好监呐。
皇后找到焦头烂额的夜苍澜，摒退伺候的宫人们，待只剩下他们母子，这才开口说话：“澜儿，欧阳家和顾知念那件事你怎么看？”
第219章 欧阳敬诚
夜苍澜放下奏折，闭目揉着眉心，淡淡道：“母后不觉得顾青峰和金春娘死的太过突然吗？”
皇后当然是觉得这事蹊跷才来问上一问的，“这么说你查到了什么？”
夜苍澜睁开眼，俊脸上满是疲惫之色，“查到了一些，但没有实证，不好说。”
“哦？你查到什么？”皇后来了兴趣。
夜苍澜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轻啜了一口，接着道：“顾青峰自尽前见过顾知念，两人不知在牢里说了什么，之后顾青峰就死了，说是咬舌自尽的，按理说顾青峰的尸体得送进衙门的停尸房，等仵验过后再出定论。可顾知念却直接以太子妃的名义从衙门带走了顾青峰的尸体，当天便火化下葬了。”
皇后瞪大美眸，喃喃道：“毁尸灭迹？”
夜苍澜扯了扯唇角，冷哼道：“接着第二天顾府就走水了，死的正好是金春娘，还留下那样一封信，可笑，她这是把世人都当傻子在耍弄了。”
皇后一脸若有所思，这些事你能查到，欧阳家的人不可能查不到，他们可不是好糊弄的。
夜苍澜重新拿起折子，“这是欧阳家的事，且先看看他们会怎么处理。”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顾知念会是欧阳敬诚的女儿。在他心里，欧阳敬诚是那样的风清霁月又深不可测，且他为人信偌守诚，是真正的君子。而顾知念，呵——不提也摆。这样品性低劣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欧阳敬诚的骨肉。
皇后伸手压下夜苍澜手中的折子，一脸郑重道：“这事可不仅仅是欧阳家的事，也我们皇室的事，那顾知念折腾出这么多花样，为的是什么？”
夜苍澜皱眉，不想说话。
皇后却道：“若是从前，这样的儿媳我是万万不敢要的。可如今不同，大晋陷于危难之中，如今能救咱们夜氏的，只有欧阳家了，只要欧阳家肯派人入世领兵抗敌，何愁山河不复。”
夜苍澜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呢？母后想说什么？”
皇后看着儿子黑沉沉的脸色，叹了口气，斟酌着道：“欧阳氏入京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们不可能查不到顾知念的不妥之处，可他们至今没有动作，或许他们另有实证，能证实顾知念就是欧阳家主当年遗落在外的孩子。”
“若此时你能与顾知念成婚，欧阳敬诚便是你岳父，以他之能，不仅能解大晋眼前之危，还能助你尽早登上帝位。”
夜苍澜面色一凝，“母后，父皇他——”
皇后摆手，“你父皇怕是不成了，如今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这些天京都城可多了不少于你不利的传闻，淳王近来动作可不少，要不是你早有防备，此时的内宫怕是已经易了主。”
夜苍澜摇头，“他成不了气候。”
皇后冷哼，“他是成不了，可还有一个人却悄悄筹谋了许久，这次欧阳氏入京，他可没少凑到人跟前去，你以为你这东宫之位坐得很稳吗？”
夜苍澜一思索便知母后说的是谁，“你是说荣亲王？”
皇后点头，“他的野心一直不小，你父皇一直在防着他，可他行事极为谨慎，你父皇一直没拿到什么证据，不然怎会一直留他在京都眼皮子底下，不让他去藩地呢。”
夜苍澜沉默不语。
皇后见他这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只能语重心长道：“母后知你心中有了人，不肯娶那顾知念，可你当知晓自己生来便是与寻常人不同的，从你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只是你自己，你更是这大晋国的未来君主，你得为大晋国的百姓多想想。”
第220章 大伯母
夜苍澜张了张嘴，却除了尝到满嘴的苦涩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如母后所言，他自打成为太子，便不再能只做自己，终身大事不由己，一言一行不由己。
“可若顾知念不是敬诚的女儿呢？”夜苍澜问。
皇后道：“如今这样的形势，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了。”
夜苍澜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也无话反驳。
长久的沉默后，他闭了闭酸涩的眼，淡淡道：“明日儿臣会亲自去见欧阳长平和曾氏。”
皇后听了这话，本该觉得高兴的，可看着儿子这模样，实在高兴不起来，深叹了一息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起身离开。
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实是身不由己，生在皇室，尤其是嫡子，就算你不争不抢，将皇位拱手相让，坐上皇位的那个人，也绝不会放过拥有嫡系血脉的皇子，下场除了死外，别无二路。
这些话，她用不着说，儿子从小长在深宫，能活到现在，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如今他们母子面临的，不仅仅是皇权争夺的残酷，更是国之将破的劫难，他们别无选择。
次日，夜苍澜和几位大臣商议完调配军需粮草的事后，便换上一身便服出宫。
顾府
欧阳家大夫人曾氏正在院中耍剑，剑气在小院中横冲直撞，将院中的花花草草斩了个稀碎。
一套剑法练完，曾氏将剑丢给跑上前来的侍女，拿了帕子擦汗，皱着眉道：“这院子太小了，施展不开。”说着又瞥了院门一眼，朝捧着剑的侍女道：“去将人请进来吧。”
门外有人，她一早就知道，剑势随时可收，可她为什么要收呢，人家愿意等，那就等呗。
她和长平在这顾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对这位顾小姐的品性有了些了解，实在让她很难生出喜欢。
要不是有那一封信在，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女子能是欧阳家的血脉。
不过，就算有那封信在，她也不完全相信这个丫头，这桩事表面看着就是这么回事，可却经不起细查，只一细查，便又处处透着蹊跷与疑点。
当然，这事她现在还不能说破，得等敬诚来做定夺。
偏偏现在边境起了战事，皇帝又病倒了，敬诚认亲这事怕是会有颇多变数，且看着吧。
院门打开，穿着一身素色裙衫的顾知念走了进来，她全身上下只头上戴了只白玉簪子，面色微白，娇美的脸上尽显憔悴，让人望而生怜。
曾氏是不可能对这样的美人儿望而生怜的，她自小习武，嫁的夫君也是剑道高手，生的儿子女儿个个武艺不凡，见惯了英姿飒爽模样的女孩子，见到顾知念这样柔弱娇气的女孩时，很是不习惯。
“大伯母！”
没错，顾知念已经开始叫曾氏大伯母了，尽管曾氏跟她多次提过，让她唤她大夫人，可她就是装听不见，依然我行我素唤曾氏大伯母，仿佛叫一声大伯母，她欧阳千金的名头就能坐实一样。
曾氏也懒得管她，只微笑着问：“怎么来了？有事吗？”
顾知念笑吟吟的，“大伯母，我新学了一样点心，瞧着还不错，给大伯母和二堂兄送些来。”
后头的丫鬟提着食盒上前，掀开盒盖给曾氏看。
曾氏瞥了一眼，见是一盘子四四方方的糕点，模样瞧着尚可，可她向来不喜甜食，根本提不起食欲，便笑着道：“你有心了。”
“听说大伯母是瑜州人，这点心是一位瑜州来的厨娘教我的，说是瑜州那边独有的风味，侄女想着大伯母兴许会喜欢，便试着学了一日。”顾知念道。
一旁的丫鬟赶忙接话，“哪里是学了一日，小姐往日从没进过厨房，这点心做法又极复杂，小姐学了整整三日才学会的。”
顾知念横了丫鬟一眼，嗔怪道：“多嘴！”
曾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知念，“谁跟你说我是瑜州人？”
第221章 客套
顾知念当然不会承认她悄悄调查过泗水欧阳氏目前主事的这些人，虽然查到的资料很少，但也足够她现在用了。
“前些年在茶楼听人说的，莫非那人是信口胡诌？”顾知念一脸惊讶道。
曾氏盯着她的脸看了几息，随即笑着摇头，“也不全是胡诌，我祖上是瑜州人。”
顾知念松了口气，正要再开口，却见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朝两人屈膝行礼道：“小姐，太子殿下到了，正往这边来。”
顾知念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去门口迎太子。
曾氏自然知道顾知念和太子的婚约，但见她这般不矜持，也是皱了皱眉。
不一会，太子的身影便出现在小院门口。
“妾身参见殿下！”顾知念一脸欢喜的朝太子屈膝行礼，姿态端庄，神情娇羞。
夜苍澜很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可院里还站着如今欧阳家的大夫人曾氏，以及曾氏身后的欧阳长平。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顾知念，淡淡道：“不必多礼！”
“谢殿下！”顾知念直起身，抬头去看心心念念的郎君，却只看见个后脑勺。
夜苍澜眼里对顾知念的冷淡曾氏都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随即往前迎了两步，朝夜苍澜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夜苍澜赶忙上前虚虚扶了一把，“快快免礼！”
曾氏笑道：“不知殿下要来，连壶好茶都不曾备下，真是失礼了。”
夜苍澜也笑，“小侄不挑的，不拘什么茶都可。”
曾氏挑眉，这是有要紧事要说啊！
而眼下对皇家能称得上要紧事的，除了边境的战乱还能有什么。
曾氏侧身让了让，请太子进屋说话。
顾知念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上好的机会，急忙跟了进去。
原本煮茶倒茶这种事，曾氏都是让儿子欧阳长平来做的，可顾知念凑了上来，非要亲自给殿下煮茶，欧阳长平也乐得清闲，直接将一应煮茶用具让给了顾知念。
顾知念一边煮茶，一边竖着耳朵听太子殿下和曾氏说话。
“论起来，小侄该唤您一声婶娘。”夜苍澜道。
曾氏摆手，“可当不起，您是储君，怎能与我等平民论亲呢。”
“在侄儿的心里，泗水欧阳氏就是侄儿的至亲。”
且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听着还是挺舒服的。
两人客套了一会，夜苍澜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婶娘应该也听说了边境的混战，如今情势于大晋十分不利，加之前阵子南骊国的怀谷将军假借议和之名，进京杀了我大晋多位良将，如今朝廷连一名能领兵打仗的将军都派不出。”
这事曾氏自然知道，当时还在心里将这不作不死的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见曾氏不说话，夜苍澜便接着道：“侄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婶婶定要答应侄儿。”
曾氏当然不会随便答应什么，只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将姿态放得极低的大晋储君。
“侄儿自小便听闻欧阳家族人才辈出，武功谋略皆不输朝中大将，如今国难当前——”
曾氏大约知道他下边要说什么，赶忙抬手打断他，“殿下——此事我做不得主。”
夜苍澜忙道：“侄儿自然知晓，只望婶婶能为侄儿给欧阳家主去一封书信，说明此事。”
第222章 真是他欧阳敬诚的女儿？
曾氏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夜苍澜和端着茶过来的顾知念，“你没告诉殿下我们家主这几天就会来京都？”
顾知念面泛苦涩，她倒是想说来说，也要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才能说啊！
“大伯母，殿下近日为国事烦忧，侄女不敢去叨扰殿下。”
曾氏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夜苍澜却面露喜色，“敬诚叔这几日便会来京都？”
太子是真的高兴，他早就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欧阳家主了。
曾氏也想笑，却有点儿笑不出来。
不仅曾氏笑不出来，第二日便进了京的欧阳敬诚更笑不出来。
他没去江南，却得了江南那边的准信，说是当年那个女子确实是怀着孕出嫁的，嫁到了京都城，且孩子平安生了下来，是个女儿，那女子却难产死了。何家当时并不知那孩子不是女婿的，便将孩子留在了女婿家里，一直养到如今。
还说何家老太太前阵子去了京都城一趟，回来就跟她儿子说和京都城的前女婿闹翻了，因为外孙女不是女婿的骨肉，在京都城受了许多苦头，老太太为此还狠哭了一场。
结合着这些线索，再加上眼前手中的绝笔信，几乎就能肯定眼前的姑娘就是他欧阳敬诚的女儿。
可——
这娇娇弱弱动不动就红眼哭鼻子的女孩，真是他欧阳敬诚的女儿？
加上大嫂悄悄跟他提的一些疑点，他心里肯定是有些怀疑的，所以没有立马认亲，而是问了她一些有关何婉婉的问题。
这样的场面顾知念想象过无数次，完美答案早就熟烂于心，“我以前并不知道我亲娘的存在，一直以为我就是我爹娘的孩子——”说着又哭了起来，低着头呜呜呜了几声，又拿帕子擦着干干的眼角，稍用大些力，便能将眼角擦的又红又肿。
“直到前阵子我娘为我爹殉情，见到她留下的这封信，我才知晓原来我竟不是我爹娘的孩子，他们明明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孩子呢？”
顾知念本就生的娇气柔弱，加上这凄凄婉婉的一哭，一副孝心十足的模样，真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在欧阳敬诚不是那种情绪容易被人影响的人，他就那样坐在主位，目光淡淡地看着女孩子尽心竭力的表演，也不拆穿，毕竟眼前这女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是自己的骨肉，还是给她留点面子吧。
他对顾知念是自己女儿这事一直是存疑的，直到顾知念拿出一只红木盒子，里头放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
“这是你的？”顾知念点头。
欧阳敬诚拿着生辰八字细细算了一下，算起来，还真是他的种。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姐姐，她人在哪里？她的生辰八字呢？”欧阳敬诚问。
顾知念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成拳，“我姐姐比我大一岁多点，她从小就淘气，长大些更是叛逆，时常与爹娘和祖母斗嘴吵架，前阵子不知又闯了什么祸，避出京了。”
“欧阳敬诚手里自然也有情报，和顾知念说的却是不太同，连出生年月都有。算算月份，确实不是他的种。
欧阳敬诚还想再多问几个问题，守在外头的欧阳长平走了进来，朝欧阳敬诚道：“小叔，太子殿下来了。”
第223章 尊贵的七小姐
顾知念住进了京都城最有名的菩提巷，菩提巷里只有一户人家，宅子很大，比那些侯宅王府也不差什么，又因宅子里有一棵数千年的古菩提而得名菩提巷。
这宅子当然是欧阳家在京都城的落脚点之一，一般是嫡系主事之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只是嫡系一脉的主事人许多年未出泗水，这宅子便一直空着，直到如今才有了点儿人气。
欧阳敬诚虽没有明着说要认顾知念，可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曾氏和欧阳长平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悄悄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此时顾知念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妆台上摆着一面水银镜，这可是稀罕物，连宫里都没有，是欧阳——哦不，是爹爹从外海的洋商那里弄来的。她美滋滋地望着镜中容颜姣好的自己，想着从今日起，她便是泗水欧阳氏最尊贵的七小姐，虽然只排到了第七位，可她是家主的女儿，地位自然是不一样的。
有侍女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盖了红布的托盘，笑盈盈走到妆台前，揭开红布将托盘递到顾知念眼前，“七小姐，这是大夫人让奴婢送来的，您瞧瞧可喜欢？”
托盘里的红宝石头面十分耀目，她自然是喜欢的，可一听是大夫人曾氏送来的，想到她近来对自己的冷淡，面上的笑容不由淡了几分，“放下吧。”
侍女打量着顾知念的脸色，心中便知这位七小姐怕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侍女将托盘放下，顺手拿起一旁的玉梳为顾知念梳头，“七小姐一会儿想去哪儿？奴婢给你梳妆。”
顾知念又开心起来，“我要进宫找太子，给我梳个淡雅些的发髻。”
是的，她现在是欧阳家的七小姐了，有了随意进出皇宫的资格，她当然不能浪费。
只是没想到，她按照太子的喜好将自己打扮的清雅脱俗，来到东宫时却得知太子出宫了，根本没见着人。
眼珠转了转，她扭头朝一边引路的太监道：“去凤仪宫。”
太监哪敢不应，只是在心里腹诽，这太子妃好生无礼，想见皇后娘娘竟就这样直接去了，一不投帖二不递话，这是将禁宫当成自家后花园了？便是欧阳家主和长平公子也没这么无礼。
皇后得到消息时很是气恼，却又不好发作，今时已不同往日，只能匆忙妆扮起来。
顾知念在凤仪宫偏殿等了一小会便见到了皇后，且皇后对她的态度显见的不同，亲昵了许多，这让她很是心花怒放。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一会，皇后将话题扯到边境之乱上，又说了太子最近因为边境战乱的事有多忧心，同时希望顾知念能帮着和欧阳家主周旋一二，希望欧阳家能出钱出力，助太子平复边境之乱。
顾知念听了没有马上应下，而是想了一会才开口，“娘娘，我虽自小长在深闺，可也听说过泗水欧阳氏的一些传闻，据说他们曾经发过誓，绝不过问朝堂之事。如今想让他们出手，恐怕得有一个好的借口。”
皇后原本也就是随口一提，见她似乎有了主意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问：“你有法子了？不妨说来听听。”
顾知念盯着皇后，展颜一笑，“很简单，我与太子殿下成婚后，我爹出手相帮的便是女婿，而不是当朝太子。”
第224章 月城
东离国和南诏国同时进攻，大晋东境和南境边防破溃，短短数日便失落十几座城池，城中百姓多数被屠，少数逃出后成为流民。原本富庶宁和的东南两境，转眼成为人间炼狱，生灵涂炭。
监国太子不得不从北境调兵前往东南两境支援，两境各调兵五万，北境便只剩下二十万驻军，其中包括楚元炎一手调教出来的五万黑甲军。
南骊国等的就是这一天，当十万驻军离开北境后，南骊国立即击鼓开战。
南骊国以三十万对大晋二十万，占着人数的优势，又有怀谷这位大将坐镇，很快就将大晋的二十万大军打得节节败退。
要不是有黑甲军在最前方挡着，大晋的十五万驻军会溃败的更快速。
可就算有黑甲军，也没办法抵御南骊精心准备的这场灭国之战，短短数天便从边境线后退十数里，退守北境边关第一大城，月城。
就在南骊国准备发起第二次猛攻，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月城时，楚元炎终于赶到了北境。
最激动的莫过黑甲军的一众将领，有将军在和没有将军在的战斗，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从前跟着将军出战，黑甲军就从没输过。
可如今——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楚元炎微微颔首，“战况如何？”
战况当然是不妙的。
楚元炎一路赶来月城，路上也从流民口中听到了一些边境的事，可他没想到，情况竟然糟糕到这个地步，
月城虽然暂时守住了，可距离月城二百里外的天水城却已经被南骊国攻下，一万守城军尽被屠杀，城中百姓死伤过半，逃出去的那些百姓没水没粮，也未必能活。
楚元炎闭了闭眼，强压下胸中怒火，扭头朝陆子期道：“取我战甲来。”
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月城外便响起了南骊将军的叫阵声，言语狂妄放肆，根本没将城中将士放在眼里，言明今日再不降，他们便要攻城了，到时不管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楚元炎出现在城楼之上，冷眼看着城外嚣张叫阵的红甲将军。
这人他认得，以前是怀谷手下的一员副将，如今看来，这是升官了。
楚元炎扯了扯唇角，接过陆子期递来的枪弩，没错，就是枪弩，之前在京都城秘密找人做了一批，早就送来了北境，只是没有人会用而已。
他将枪弩慢慢拿起，动作尽量慢，让边上的将领可以看得更清楚，遇到需要讲解的要点也会仔细讲清楚。
有将领问：“距离这么远，射不中吧？”
确实距离很远，一般的弓箭自然射不中，否则那位敌国将军也不会敢这么狂妄的在下边溜达。
楚元炎没解释，再多的口舌，不如一个结果。
瞄准他也练过。本就有底子，随便练一下就掌握了要领，基本可以做到箭不虚发。
而此时，在城外叫阵的那位红甲将军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正要四下查看时，突然听见一阵箭矢破空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偏头想去查看，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箭是何处射来，那黑漆漆的长箭便刺穿了他的脖颈。
怎么可能？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被箭射中！红甲小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口中狂涌着鲜血，身子软软往后倒去，很不巧，洞穿他喉咙的箭矢又因他这一倒而刺中了马儿的后臀，马儿吃痛，一个屁股颠就将背上的人给甩飞，但又没有真的飞，因为他的脚还卡在马蹬里。
马儿开始发狂，还没彻底咽气的红甲将军就这样被马儿拖着在阵前狂奔，身躯不知被马儿踩了多少脚，很快就面目全非。
第225章 与虎谋皮
这一变故不仅惊呆了南骊国将士，连月城城楼上的那些将领们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远的距离，竟也能射中，看情况似乎还能射的更远些。
与大晋这边的火热激动不同，南骊那边则是不敢置信的震惊与愤怒，怀谷很快冲出来查看情况，并出手将红甲将军给解救出来，尽管人已经死透了。
“将军，刚刚在城楼上射箭的，好像是楚元炎。”
怀谷眉头一皱，扭头盯住说话那人，“楚元炎？你没看错？”
那人点头，“没错，就是他。”
南骊国的死敌，他怎会看错。
怀谷将红甲将军的尸体交给手下去处理，他转身看向月城城楼，果然在城楼上瞧见一个身着银甲的高大身影，周围都是黑甲，只他一人着银甲，不是楚元炎又是谁。
他怎会在这里？
据大晋京都的探子来报，楚元炎在那日擂台赛后遭遇大晋皇帝派出的高手围杀，虽然侥幸逃脱，但身负重伤，未必能活命，就算能活命，也必定再次境界下跌。
怀谷往前走了几步，运了内力朝城楼方向喊，“楚元炎，大晋皇帝为了杀你与我联手做局，你为何还要替他守这江山？不如改投我南骊，我可代国主许你异姓王之位。”
城楼上的将领们个个面现惊色，他们听从将军的吩咐，驻守在这北境边关，为了守住这边关，他们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
可大晋皇帝却要杀他们的大将军，为了杀大将军，竟与南骊国合谋，这不是与虎谋皮吗？难怪最近总是听到一些怪怪的传言，他们一直都不信，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大将军——”有人开口想问，楚元炎抬手制止他，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说，现在御敌要紧。”说完他看向怀谷，同样运气回应，“我楚元炎守这边关，为的是边关百姓不受战火屠戮，你不必再白费口舌挑拨。”
怀谷一脸惋惜，笑着道：“扶鸢对你一直念念不忘，若你肯归顺我南骊，扶鸢便是你的妻子。”
楚元炎正要开口，一旁的一个将领忙上前耳语了几声，他挑了挑眉，面上浮出一丝笑容，高声道：“看来怀谷将军还不知道，你们的南骊第一美人扶鸢郡主，已经伏诛了。”
怀谷脸色一变，眼神立马阴沉下去，“休要胡说！”
楚元炎道：“扶鸢死在云州，你不信可以查，我骗你作甚。”
怀谷知道楚元炎的性格，他说扶鸢死了，那八成是真的。
难怪最近一直没有收到扶鸢的消息。
脸色变了几变，怀谷终于高高举起右手，大喊，“攻城！”
南骊国占了人数的优势，却迟迟攻不下月城，连城门都破不开，毕竟向来无往不利的大杀器怀谷，在遇到楚元炎时，也就成了摆设，如今两方相持不下，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
“将军，城中粮草不多了。”粮草官朝楚元炎禀报，递上了记录粮草的账本。
楚元炎接过账本翻阅，越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
“月城的粮草怎会只剩这些？”
月城乃北境边防第一大城，城内有专门为驻军囤积的粮草储备，且量十分巨大，足够三十万大军吃用一个月。
可这战事刚起，退守月城不过数日，粮草便已不足，这其中怎会没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