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墨丰
粮草官冷汗涔涔，面对大将军的质问，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回大将军，之前朝廷下令调兵十万前往东境和南境支援，让我们自带粮草，原本属下只准备了十万大军的粮草，可墨丰将军说不够，让我再往里添，因为此事，小伍他们被墨丰将军狠狠责罚了一通，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所以，本该储备在月城的粮草，都被带走了？调他的兵不说，连粮草都不出，简直可笑！
楚元炎笑了起来，周围人立刻跪下，大气不敢出。
“墨丰何在？”他慢慢敛了笑，目光森寒。
他现在不能拿京都城的人如何，但墨丰嘛！
有人回，“属下刚刚见他往城门那边去了。”
楚元炎目光一凝，立即起身：“去拿住他，立刻！”
正如楚元炎所料，墨丰已经反了，他此时正悄悄接近城门，扫了眼守在城门处的几个守将，心里估算着成功率，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楚元炎所在的指挥营，心一横，握紧刀柄便朝城门走去。
月城的城门与别处城门不同，修建的尤其高大结实，一个人根本打不开城门，需得数人同时合力方能打开，可眼下，他只有一个人。
走到城门口，墨丰掏出一块腰片，朝守城将道：“我乃先锋营参将墨丰，奉大将军之命出城办事，速速开门。”他很紧张，手死死握着腰间刀柄，估算着这几人开城门的时间，只要他们把城门打开，他就一刀一个将这些人砍了，再吹响与怀谷将军联络的号角，迎南骊大军入城。
然而，守城将没有立即执行他的命令，而是伸手要接他手中举着的腰牌。
墨丰怎肯将腰牌给他，这可不是真的出城令，一看不就露馅了。
“怎么？”墨丰双目一厉，冷冷瞪着守城将。
守城将心里有些紧张，毕竟他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将，对方却是先锋营的参将，官职比他大多了。
可他还记得大将军之前的训话，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可有半分懈怠，城门的打开与关闭关系重大，一丝疏漏都不许有，无论谁进出城门，都必须持有他的特令才可，否则绝不能打开城门。
眼前这位墨丰将军手中的特令看着有点奇怪，和大将军给他们展示的不太一样，所以他想看清楚一点。
“墨将军勿怪，此乃我等职责所在。”
墨丰心里气死了，这些守城将平时也不见这么尽职尽责，怎么就偏跟他过不去。
“刚刚不是给你看过了？少废话，快些开门，我有要事要办，耽误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他越是这样，守城将们心里越是生疑，不仅没有立即去开门，反而聚在一起暗自戒备。
墨丰气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指挥营那边似乎有些异动，又想到刚刚出来时见到粮草官拿着账本进去，心中大感不妙，干脆拔了刀，直接横向离他最近的守城将，打算先挟持一个守城将，逼着另几人去开门。
然而早有防备的守城将们一看他拔刀，立即便作出了反应，根本没给他得逞的机会。
守城将的功夫自然比不上墨丰，也就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加上他们大声一嚷嚷，周围巡逻守夜的卫兵也跑来不少，很快就将墨丰给围住，但也仅仅只是围住。
第227章 你是南骊人？
很快指挥营中冲出几人，速度极快地来到城门处，见城门好好的关着，墨丰已被围住，几个都狠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平日跟他们称兄道弟，一起上阵杀敌数年的同袍，突然就成了奸细，他们刚刚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已是深夜，营中兵卫们大多熟睡，此时若有人打开城门将南骊大军放入城中，后果无法想象。
“墨丰，亏我往日还与你称兄道弟，我真是瞎了眼。”
祝成柯一脸愤怒指着墨丰吼道。
墨丰眼珠转了转，黑着脸道：“我不过是到城门处来问了几句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想将什么屎尿盆子扣我头上就直说，何必做这一套。”
祝成柯气得要死，拔了剑便要与墨丰拼命。
好在身边人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大将军来了。”
祝成柯这才压下怒火，恨恨收了剑退到一边。
围着墨丰的人见到楚元炎时便自动退至一边，给楚元炎让出路来。
墨丰立马跪下，红着眼喊冤，“大将军，属下不知犯了什么罪，竟被人如此针对，还请大将军明查。”
楚元炎慢慢走到墨丰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墨丰，依稀记起他初次见到墨丰时情境，那时墨丰还只是个斥候，他与同伴在发现敌情后未及撤走，遭遇围杀，同伴们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带回了重要军情。
当然，后来发现那军情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你为斥候时，那些死去的同袍，是不是你所杀？”
墨丰心尖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握着刀柄的手抖动不停，“不，不知大将军这，这话是何意？”
楚元炎一看他这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你是南骊人？”
墨丰正要再争辩，一旁的祝成柯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冲上前，一脚踹翻墨丰，直接扯掉他身上的黑甲，不顾墨丰反抗，又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他满是伤疤的胸口。
周围的将领和兵卫们都是长年驻守北境边关的，也都参与过数年前与南骊的大战，见过不少南骊的俘虏和残尸，知道南骊有刺身的习惯，男人都喜欢在胸口刺纹狼头图案，这种刺纹无法洗去，想要遮掩，便只有毁掉那片皮肉，就像墨丰这样。
墨丰见周围人的眼神，便知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反而不怕了，突然狂笑了起来，“没错，我就是南骊人，可笑你们这些傻子还拿我当兄弟，知道李四郎和宋先都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哈哈！”
“王八蛋！我杀了你！”祝成柯气得七窍生烟，提了剑便要去了结墨丰的性命。
楚元炎挥了挥手，一道罡风将祝成柯掀到一边，淡淡道：“子期，将人拿下去，好好审问。”
墨丰闻言大骇，一把抓过跌落一旁的长刀就要自刎，可惜还是慢了陆子期一步。
墨丰怕死，可他更怕生不如死。
这位大将军治军虽严，却在一些小事上对手下人向来宽容，可这不代表他是个性子好的人，奸细的下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曾经他就跟着李四郎去审过奸细，现在想到都是头皮发麻心惊胆颤。
“大将军，看在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楚元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可谁都知道，他们的大将军现在很生气。
“想求一个痛快？”
墨丰赶忙点头，“求大将军给小人一个痛快，小人感激不尽！”
“也不是不可，”他扯了扯唇角，“先说说看，粮草去了哪里？”
第228章 御敌之策
当天夜里，楚元炎带了一队人马悄悄出城，前往距离月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山谷。据墨丰交待，从月城调走的粮草，以及南骊国的大部分粮草，都藏在这片山谷中。
没有人怀疑墨丰的话，毕竟要藏粮草的话，附近最合适的地方，还真就是这一片，再远就不方便了，南骊的大军也驻扎在附近，不仅取用方便，还能顺便护卫粮草。
楚元炎带的人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武功高强不说，行事也很谨慎敏锐，百来人的小队悄悄摸进了山谷，愣是没发出什么声响，加上又是深夜，值夜的人也都困倦了，对周围细小的声响也没那么敏感，更加利于他们行事。
在山谷中看守粮草的人不少，但因分布的比较散，很轻易便被楚元炎等人抹了脖子。
百多人的小队能带走的粮草有限，没办法将山谷中所有的粮草都带走，可也不想便宜了南骊国，便干脆扔了几个火把，将剩余的粮草烧了个干净。
等怀谷得到消息，带着人赶来时，山谷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几十万大军每天的粮草消耗都是巨大的，尽管他们没有将所有粮草都放在这片山谷里，可这次的损失于他们来说也是十分巨大的。
加上从月城弄的那一批粮草，以及他们从南骊国运来的粮草，足够他们围困月城两个月，就算攻不下城，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可现在，他们所剩的粮草，只够大军半个月嚼用，而下一批粮草送过来是需要时间的。
这便意味着，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用围困之策，必须尽早攻下月城。
带着粮草顺利回到月城的楚元炎没理会手下们的兴奋，立马将人聚齐连夜商议明日的御敌之策。
陆子期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问：“主子在担心什么？”
楚元炎看了陆子期和其余将领一眼，缓缓开口，“以我对怀谷的了解，他明日必定会亲自叫阵，与我决战，到那时，我便无法分心顾上你们，在解决掉怀谷之前，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若是从前，他不会对自己的手下没有信心，只是眼下，对方兵力明面上已经比他们多了十数万，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
且此战，南骊虽不至于倾全国之力，却也足够重视，后头不管是援兵还是粮草都会很充足。他们大晋这边却不同，东境和南境同时开战，不仅帮不到北境，还从北境调走十万兵力，后续想要援兵是不可能了，至于粮草，大晋这些年可从没往北境运过粮草，都是他在北境利用战利所得囤积了大片田地，由伤残和年长些的士兵负责耕种，这才得以保证北境大军的日常所需。
或许也正因如此，皇帝才对他过于忌惮吧。
见将领们都肃了面容，楚元炎又道：“尽管我们处于劣势，但也不是毫无胜算。”他将自己心中所想的部署方案全盘托出，甚至直接按照每个人的特点分配了合适的去处，如此这般，一议事到天蒙蒙亮才去稍做歇息。
而此时缺粮的可不仅是月城和南骊大军，还有顾知安所在的云州。
第229章 抢夺粮草
“顾小姐，咱们府衙储备的军粮不够了，最多还能坚持两天，就算城中百姓们愿意捐赠粮食上来，也撑不了几天的，朝廷那边一直没有信，也不知——”叶主簿满面愁苦。
顾知安摇头，“不要寄希望于朝廷，云州一不是要塞之地，二不如钱州，渝州等地富庶，就算往东境派援军，也不会是云州，更别提粮草，根本不可能的。”
叶主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身为大晋朝廷命官，身为大晋子民，心里对大晋朝廷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
顾知安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沉沉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东离军队，隐约可见那些士兵们正围着篝火三三两两的煮东西吃，显然他们是不缺粮的。
想想也是，他们怎么会缺粮呢，不仅有自己从东南带来的粮草，还有一路上烧杀抢掠的战利品，那些可都是大晋百姓的口粮啊！
她虽然带领着城中数千城卫守住了城门，却也将他们自己困在了这里，除非他们将外头的东离大军全部杀光，或他们自己撤退，云州城的百姓才能脱困。
沉默了一会，顾知安掏出望远镜查看东离军队的扎营分布情况。
因天寒冷，士兵们都是围着火堆歇夜的，能拥有帐篷的人很少，而其中有一处却是很长一排的帐篷，依稀还能看见成排的帐篷边上有空着的板车。
在军队里能用上板车的，要么是什么大型的武器，要么就是粮草。
东离军显然没有大型武器，不然早拿出来用了，应该就是第二种可能。
她在心里估算着距离，很快便有了一套详细的方案，于是跟身边一直念叨粮草的叶主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叶主簿狠吃一惊，瞪大双眼道：“你要出城抢夺他们的粮草？”
“不只我，是我们，我是要带人去的。”顾知安强调。
叶主簿看看那黑压压一大片的人头，又看看自家这边零零星星或站或坐的守城卫，狠狠咽了口口水，“顾小姐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顾知安瞥他一眼，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可是——”叶主簿指着远处那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他们人多，咱们统共才几千人而已。”
顾知安笑了起来，摇头，“错了，我们的人可比他们多多了。”
“啊？”叶主簿被她说懵了。
顾知安便问：“你身为主簿，虽说不管户籍上的事，但这云州城里的常住人口有多少，你总知道一些吧？”
叶主簿懵懵的点头，“知道，有籍案的常住户大约九万余户，五十七万余人，这是五年前统计的，如今的话只多不少。”
顾知安笑道：“对啦，我们有五十多万余人呢，可不比他们五万多人多上许多吗？”
叶主簿呆呆地看着她。
顾知安便不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利用咱们城里人多的优势，再四处制造一些动静，东离国不可能不派人去查看，但又不会派出大队人马，顶多派个几百人的小队前往，咱们的人便将他们迅速合围——这样的事多上几回后，东离国便不会再派小队人马出去探查，而我们自然也会相应增加兵力合围，直到东离军最后出动大批人马——”
叶主簿算是听明白了，过程虽然繁琐复杂，可结果只有一个，“等他们分出大队人马离开营地后，咱们真正的主力军便去他们营地抢夺粮草？”
第230章 巴越油布
顾知安笑着点头，“对，不过这事需要些时间才能成，且还需要一些准备，我让那些木匠做的东西都做出来了吗？”
叶主簿想到刚刚过来前在衙门里见到的那些木头架子，有些奇怪，“差不多了，说是明儿就能完工，那是什么？”
叶主簿很快就知道了那是什么，见到那木头架子裹上一层奇怪的布料后，便能在天上飞，他惊得好半天都没合上嘴。
顾知安前些天在一家布庄里见到上回白掌柜送她的‘巴越油布’，且因那布庄里的少东家不擅经营，也不管这‘巴越油布’实不实用，好不好卖，只瞧着颜色鲜亮好看，布料摸着又特别，便从一位巴越布商那里进了好大一批货，以为能靠这批‘巴越油布’超越对手，成为云州城中的第一号布庄。
可谁成想，这‘巴越油布’瞧着好看，摸着也不错，却不适合裁制衣裳，货送到店里时是多少数量，如今便还是多少数量，连一尺布都没卖出去。
顾知安也是越巧遇上，见到这么多的‘巴越油布’，她是又惊奇又惊喜，当即便让叶主簿从府衙里支钱，买下了所有的布料，并将木匠们再次请去府衙，让他们照着她的图纸赶制滑翔伞架。
此时红缨和琅乔正驾着滑翔伞在城中滑了一圈儿，不仅叶主簿惊的合不上嘴，城中但凡见着此景的人，便没有合上嘴的，当然，除了那些追着滑翔伞跑的小孩儿们。
好一会儿后，叶主簿总算回神，指着已经安全着陆的红缨和琅乔问：“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武器？”
顾知安点头，“这只是其一。”
叶主簿已经不想问其余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了，反正肯定很厉害就对了。到了此时，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心里对顾小姐的敬服也更上了一层楼。
有了滑翔伞，他们便能在夜色的遮掩下悄悄出城。比如在距离东离大军营地一里地外挖上一个大坑，底下架上干草干柴，上头摆上装有烈酒的密封坛子。
这样的大坑自然不止一处，在好几个顾知安划定的地点都准备上了。
做好这些后，他们会统一去往北城外的一座七层塔楼，从塔楼滑回北城内。
做这些事都是夜晚，距东离国大军营地又有一些距离，倒不怕被他们发现。
而此时东离大军营地里，几位将领围着一个火堆正展开激烈的争论。
有人提议：“没想到这云州城还是块硬骨头，咱们攻了这么些天也没攻下来，人倒是折损不少，虽说现在粮草还够，可这天寒地冻的，咱们的人也不知还能熬多少。”
有人附和：“说的是，要不咱们派人回去找大将军再要些人马过来，最好是带一批厉害的弓箭手，先把城楼上那些人全给射下来再说。”这人一脸气愤，脸上好大一片水泡，左眼更是肿得连睁都睁不开，正是前日被云州城楼上的城卫泼了一勺热油给烫成这样，他可恨死地些人了。
也有人反对：“据我们这些天的观察，云州城里的守城卫确实不多，他们不过占着城门和城楼的优势，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才一时占了上风，咱们兵马粮草都很充足，就算一时半会攻不进去，围也能围死他们，那么一城的人，每天吃喝可都不是小数，看他们能熬几日。”
立马有人点头，“没错，大将军给咱们点了五万精兵，若连这小小云州都拿不下，咱们怎么有脸去见大将军？”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第231章 斩人头颅如砍瓜切菜
东离军营地，众将士们正围着火堆取暖休息，天寒地冻的夜里，人往火边一坐，就没有人再愿意起身，要知道这种天气离了火，是有可能会冻死人的。
当然他们也不怕距离他们并不太远的云州城会有大军冲出来偷袭他们，经过这些日子的攻城，他们大约也摸清了云州城中的一些情况，守城的兵卫肯定不止两千余城卫，但也绝对多不到哪儿去，顶多也就多个三五千的样子。
可正是这样的情况，才让他们觉得分外憋屈，他们来的可是五万精兵，没能破开云州城门不说，甚至已经折损了至少万余人，剩下不到四万人，而对方，却仅仅只有数千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越是这样，他们越想扳回一城，越想死耗着，就不信云州城中还能有多少烫油和铁箭，还能有多少粮草可供应。
围着火堆的几位将领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左后方传来一声巨响，惊得无数人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大家伙起身看过去，看见有火光冲天而起，场面有些壮观。
“怎么回事？那边什么情况？”
将领们齐齐将头扭回来，看向云州城的城楼处。
只见那边的城楼处也就是和平常一样多的人，也在看着左后方的火光，并无别的异动，城门也是关得死死的。
所以那边的动静和云州城无关？
将领们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但也无法就这样放着不管，毕竟他们还有近四万人的大军驻扎在这里。
黄副将朝距离他不远处的一处火堆招了招手，“宋千户，你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宋千户心猛的一沉，知道这就有差事了，心里很不安，可也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听令。
“带两百人去看看情况。”
宋千户只能应下，这是军令，只能应，不能违。
很快，宋千户点了两百人出营，朝着尚有微弱火光的地方疾行而去。
这一去，直到天亮，也没再回来。
黄副将心知不妙，可白白没了两百人，他不能不管不问，便又点了个千户，让他带五百人去查探。
结果，这五百人也没回来。
到了夜里，营中无人敢安睡，个个犹如惊弓之鸟般，生怕昨晚的爆炸声会在自己跟前响起。
确实响了，比昨晚的更响，火光更盛，却换了个方向，在右后方。
黄副将和其余几位副将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派出两千精兵前往查探。
这次倒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就没了，他们是听见动静了，很惨烈的打杀声，且持续了很久。
这次有人逃了回来，说他们被人合围了，两千精兵只剩下他们十几人逃了回来，对方人数不算很多，却很凶悍，手中的兵器尤其锋利，斩人头颅犹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一众将领这才回过味来，他们这应该是遇到大晋的援军了，只是援军不太多，所以不敢直接攻上来，便以这种方式分兵合围。
不过他们也没将这几个兵卫说对方武器十分厉害的话放在心上，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制式军用刀剑，打造的方式都差不离，就算比一般的锋利一点儿，也不可能锋利到斩人头颅如砍瓜切菜般轻松，这明显是为了他们的失败找借口。
“他们有多少人？”黄副将问。
一人想了想答：“至少一千人。”
才一千人？
黄副将和几位将领对了下眼神，当即去了营帐内商议。
最后他们决定在下一次爆炸响起时，直接派出五千精兵，五千对一千，不可能拿不下。
第232章 异动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甚至没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又一声爆炸在右后方响起，声音比前两次小些，火光也弱些，但也让东离营地里的黄副将等人气得不行。
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让他们既憋屈又愤怒，于是黄副将提议，直接将五千精卫提到八千，由他亲自带兵前往，定要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八千人的队伍也很壮观，由顾知安带队的游击队伍此时正埋伏在一处新挖的战壕后，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悄悄探头看了远处正往他们这边行军而来的敌军，顿时头皮发麻，朝身边的顾知安问：“安姑娘，咱们才一千人，真能成事吗？”
顾知安目光已经从敌军那边收回，拿出一张白纸撕下一小条，举在手中试风向，见纸条飘向敌军那头，不由笑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我们当然能成事。”
算着时间，顾知安拿出一支信号弹，直接点燃。
伴随着一声尖啸，一团黄色烟雾在空中炸开。
正骑马前行的黄副将立即勒停了马，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天空，又是这个东西，最近因为这个东西，他们可吃了不少亏。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前进时，一股白烟随风而来，白烟不呛鼻，还有淡淡的香气，可他就是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黄副将赶忙掩住口鼻，大声呼喊着后边的人也掩住口鼻。
可这白烟是随风而行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很快，黄副将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流失，他那满腔的怒火与昂扬斗志瞬间就消失一空，他终于知道先前派出来的那些精兵是怎么无声无息消失的。
恐怕先前逃回去的那些人，也是他们故意放掉的，为的是什么？
是钓更大的鱼啊！而他就是那条更大的傻鱼！
八千人的队伍走后连个响都没听见就消失无踪了。
留守在营地里的将领们终于慌了神。
如今营地里只剩下两万多人，莫名其妙就损失了一万多人，跟中邪了一样。
“再不可这样分兵了，再有异动，咱们就一起上。”
“对，咱们还有两万多人，大不了一起上，我就不信了。”
于是在当天晚上，黄副将消失的那个方向，突然传出战鼓声，以及声势浩大的喊打喊杀声。
将领们一开始是有些犹豫的，可想到黄副将和那八千精兵，想到他们现在冲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些人回来，说不定合黄副将他们之力，能一举端下对方。
于是，营地里又派出一万五千人，迅速前往战鼓声响的地方支援。
而营地里就只剩下万余人，其中还有一部分管粮草和煮饭的，真正能拿刀应战的，也就只有不到一万人。
“什么味道？”
“有点香呢”
“我怎么突然提不起力了？”
“我也是，怎么回事啊？”
而这时，云州城的城门大开，一群连护甲都没有的城卫冲了出来，后头甚至还跟了许多布衣百姓，他们手里有拿制式刀剑的，也有拿菜刀木棍的，直直冲向了东离营地。
另一边的一万五千人赶到战鼓震天的地方时，那战鼓突然就不响了，一个人也没瞧见，还是个眼尖的小兵指着远处的战壕叫嚷：“将军快看！”
第233章 云州百姓也是大晋子民啊
长长的战壕里，堆满了尸体，虽是夜晚，却也能凭借淡淡月光看清那些尸体身上穿的衣裳，外甲已经被剥去，露出里头染了血迹的暗青色布衣，正是他们东离军配发的军衣。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呜呜的哭出声来，因为在那战壕里，有他的亲兄弟。
也有人回了神，朝发愣的几个将领喊，“将军，咱们营地那里边有动静。”
几位将领猛的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云州城外的营地里，他们只留下万余人。能悄无声息地杀掉八千多人的队伍，再悄无声息地杀掉万人队伍又有何难？
在这一瞬间，他们胆怯了，连回头去看一眼营地的勇气都没有。
“撤，撤回大营。”不知谁喊了一声，立马便得到了几位将领的回应，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连夜逃离云州，一路上什么城池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进城搜刮粮草了，愣是饿了三天才赶回到大营。
而此时京中收到的消息却是十日前的。
“云州被围？”太子拿着军报细看，眉头紧锁，又扭头去看挂在墙上的地图。
兵部尚书一脸痛心，长叹了一口气道：“收到消息时，距离云州被围已经过去了七日，现下怕是已经——”
夜苍澜将折子摔在案上，冷声问：“云州驻军为何会突然调走？”
兵部尚书自然是查清了这桩事才进宫来的，当即道：“据臣所知，乃是知州宋善年与南骊扶鸢郡主合谋所为，虽说宋善年和扶鸢郡主已经伏诛，可云州城中只有两千城卫，怕是早已破城。”
夜苍澜握紧拳头，狠吸了几口气才稳住胸中怒火，又问：“宋善年和扶鸢是如何伏诛的？”
兵部尚书却摇头，“说是路过的义士所为，身份不知。”
夜苍澜又看了眼地图，朝兵部尚书问：“从剑州调兵支援可行？”
兵部尚书想都没想就摆手，“万万不可，剑州驻军也不过三万余，若再调兵，怕是两头都顾不上，损失会更大。”
说白了，就是剑州比云州更富庶更重要，宁可损失云州，也绝不能失了剑州，他还正琢磨从哪里调些兵去剑州呢。
夜苍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心里才更难受。
“云州百姓也是大晋子民啊！”夜苍澜叹息
商议了许久，太子提议调兵之事，不仅兵部尚书不同意，左右丞相也不同意，可以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同意。
于是这个小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调兵之事也同样不了了之。
朝臣们刚退下，头疼的夜苍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皇后便带着人过来了。
见儿子憔悴又烦闷的模样，皇后也是忧心不已，亲自端了参鸡汤给了，“澜儿，国事重要，你的身体也重要，莫要熬坏身体。”
夜苍澜点头，接过鸡汤喝了一口便没了胃口，搁置一旁。
皇后在他身边坐下，温声问：“先前母后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夜苍澜直接摇头，“母后，儿臣上次就说了，儿臣不愿。”
第234章 老作精
“澜儿，母后知你心意，可你也知自己身为一国太子的责任，如今大晋兵祸四起，国将不国，若不能得到欧阳家的相助，我们夜氏皇族不仅要就此覆灭，更是大晋的千古罪人。”皇后也不想逼儿子，可她身为一国之母，儿子身为一国储君，她不得不行劝谏之责。
夜苍澜摇头，一脸郑重地看着满面忧愁的皇后，“母后，夜氏欠大晋百姓良多，已经不配受万民朝拜，这皇权，该还回去了。”
皇后面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万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
“澜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夜苍澜点头，“儿臣很清醒，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清醒。母后，欧阳氏比夜氏更适合。”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想起依然昏迷不醒的皇帝，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都怪那个老作精，要不是他，儿子又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澜儿，你父皇做的错事，与你无关，你只需——”
夜苍澜打断她，“他是皇帝，我是太子，怎会无关？”
皇后正琢磨着要怎么劝，一位太监匆忙跑进来，朝二人道：“娘娘，殿下，大喜，陛下醒了。”
醒了？
母子二人同时皱眉。
显然皇帝这时候醒，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醒了，那就去瞧一瞧。
此时皇帝的龙床前围了不少人，大部是太医，还有两个拿着帕子不断拭泪的宫装美妇人，美妇人身后则是三皇子淳王，五皇子齐王。
看来身为皇后和太子，竟是最后得到皇帝醒了的消息的。
几位太医匆忙让至一边，丽妃和薛妃虽有些不情愿，却也起身让出位置，谁让人家是中宫皇后，谁让人家是东宫太子呢。
丽妃让开后，皇后便瞧见了皇帝那张瘦至脱相的脸，心里忍不住生出厌恶。
厌色在皇后眼里一闪而逝，随即面上露出忧心之色，于床畔坐下，红着眼看向皇帝：“陛下总算是醒了，臣妾日夜诵经祈佛，求佛祖保佑，佛祖定是听见了。”
这样的话，皇帝不知听过多少，自然不会尽信，后宫女人的手段也就这些，“皇后有心了。”皇帝有气无力道。
皇后拿帕子压了压干燥的眼角，转头问太医，“陛下现下如何？”
太医们后背皆是一凉，腿软的想立马就跪下，可他们不敢，“回，回娘娘，陛下久病方醒，还需好生调养，待臣开一剂方子，用药后方可知后效。”
皇后见太医这模样，心中冷笑一声，目光淡淡扫了退在一边的丽妃和薛妃一眼，“你上回说陛下这是急风症？”
太医忙回：“回娘娘，正是急风症，臣等已经为陛下施过针，药也在熬制。”
皇后的目光落回皇帝身上，见他从刚刚他们起来起，也就只动了一下头，手都没动过，“听说急风症有瘫痪和偏瘫的后遗症？”
太医额头的冷汗像黄豆般滚滚而落，“是，是的娘娘。”
“那陛下呢？”皇后问。
太医擦了一把汗，不敢看任何人，只能硬着头皮答，“陛下亦有此症，臣等正在商议治疗方案。”
皇后挑了挑眉，转目去看丽妃和薛妃，果然见她们一脸阴沉地瞪了太医一眼。
呵——这是想让太医帮着隐瞒病情，好给她们时间运作？
运作什么？和澜儿争夺这岌岌可危的大晋皇位？可笑的是，澜儿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甚至生了将皇位还于欧阳氏的心思。这一瞬间，皇后突然觉得心好累。
第235章 后宫的女人
说来也怪，别人中风，不仅会瘫，口齿也会不清，甚至有些人连脑子都会不清醒。
可皇帝却不一样，他脑子清醒得很，口齿也十分清楚，和没病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脖子以下，全无知觉。
他现在很害怕，怕自己以后就是这模样了，那他还怎么当皇帝？怎么上朝？怎么接受百官万民的朝拜？
自他醒来，丽妃和薛妃就守在床前，告诉他太子已经监国，还说太子自他病起便没来看过他，皇后甚至已经在准备太子登基的事宜。
丽妃说，三皇子日夜守在他床前侍疾，还从民间请来神医为他医治，他这才醒了过来。
薛妃说，五皇子想出宫去玩，却被皇后拦下，不许他和外头的人见面。
皇帝当然不会相信丽妃和薛妃，就像他不相信皇后一样。
后宫的女人，看着温柔似水无毒无害，可哪个没生一副蛇蝎心肠？
可他心里清楚，如今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偏向老三和老五，他才能活得更久。
皇后与皇帝做夫妻二十年，哪会不清楚皇帝的心思，一看他那眼神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皇帝不悦，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皇后，“你笑什么？”
皇后笑出了眼泪，用帕子擦，却怎么也擦不完，只能一边笑一边流泪一边说：“陛下还记得顾知安吗？”
皇帝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他当然记得。
楚元炎的相好，他不止一次动了杀她的念头，最终还是让她逃了，可惜。
皇后接着道：“她的医术很好，治好了不止一个急风症病人，且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皇帝大喜，眼里迸发出闪亮的光芒，“此话当真？”
皇后面上的笑渐渐收敛，眼泪也止住，只用微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皇帝，“自然是真的，不信陛下可传荣王妃来问，她府里的一位嬷嬷就是突发了急风症，昏迷好几日都没醒，顾知安不仅将人救醒了，还让她能下地行走，恢复如常。还有那位嬷嬷的妹妹也是急风症，顾知安在路上巧遇救下，同样行走无碍。”
皇帝已经信了，他早前听侍卫汇报过，顾知安确实在荣王府给一个得了急风症的嬷嬷治过病，只是当时他没太放在心上。
“快，快将她找来。”
皇后却摇头，“找不到了。”
皇帝瞪着眼睛看皇后，胸口剧烈起伏，想伸手去抓皇后的胳膊，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皇后，你这是何意？你想违抗圣旨吗？”
殿内众人纷纷跪下，除了皇后和太子。
皇后扫了眼伏地不起的众人，面上露出一丝讥色，“陛下可知，如今大晋四域不安，狼烟四起，兵祸连绵，万万千千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皇后看着皇帝，见他面上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半点身为一国之君本该爱民如子的觉悟都没有，心中更是失望透顶。
不过转念一想，说什么爱民如子呢，皇帝何时爱过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是那些在他眼里命如草芥的百姓，否则也不会有眼前之祸。
“你想说什么？”皇帝不悦地瞪着皇后问。
皇后笑了笑，“顾知安离京后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世界之大，尤其如今这样的乱世，想要找到她并不容易，且等着吧。”
见到皇帝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皇后心里越发高兴。没错，她就是故意的，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第236章 退还皇位
皇后说完就起身，再也不看病床上的糟老头子一眼，目光淡淡扫过依然跪着的丽妃等人，扯了扯唇角，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一直没吭过声的夜苍澜走到病床前，朝皇帝道：“父皇好生歇息，儿臣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
皇帝赶忙喊他，“太子，如今朝中大小事都是你在管着，连影卫也被你调去了南境，如今父皇病成这样，你可不能不管父皇。”
夜苍澜看着瘦的不成样子的皇帝，心里很是悲哀，淡淡道：“父皇说的哪里话，太医们都在呢，怎会不管父皇。”
皇帝却道：“他们不顶用，你赶紧派人去找顾知安，多派点人，肯定能找到的。”
夜苍澜很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你一再逼迫，害得楚元炎生死不知，逼得顾知安远走他乡，又怎会有今日之因。
可见着这样的父皇，他忍了又忍，终是将这些话忍了下去，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太子前脚一走，丽妃和薛妃便扑到床边来哭，一会说皇后不仁，一会说太子不义，又推着自己儿子上前服侍皇帝喝药净身，哄着皇帝立诏书。
呵呵，皇帝倒是想呢，可现在太子监国，连玉玺都在太子手里，怎么立诏？做什么美梦呢。
当然，他不会说他做不到，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理直气壮的指使丽妃薛妃动用她们的关系，去寻顾知安。
皇帝他还没当够，怎么舍得就这样躺着浑噩度日。
他想得挺美，却不知他儿子这会儿已经找到欧阳敬诚那儿，商谈退还皇位之事。
听完太子的来意，欧阳敬诚十分惊讶。本以为太子会像他那父皇一样，自私狭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尽管早先听闻太子评风颇好，他也照样心中不喜，有那样的父亲，又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所以在得知大晋如今之危的前因后果后，他做了一些决定，欧阳氏可以出山救国，也不会贪恋皇权，却也不可能再将皇权交托给夜氏。
不过这会儿他又改了主意。
夜立渊那家伙虽然不行，却生了一个好儿子。皇权更迭是天大的事，一个弄不好便会再起内战，受苦的最终还是百姓。
所以在见到夜苍澜后，欧阳敬诚立马改了主意，皇权还是给夜氏，但皇帝必须是夜苍澜。
当然，这些话他并没有马上说出口，毕竟夜苍澜的人品能力如何，他还需再多看看，先不忙着下结论，心里有数就行。
“我会立刻安排下去，希望还来得及。”欧阳敬诚允诺道。
夜苍澜心喜，同时也松了口气，欧阳氏的本事他从小就如雷贯耳，只要他们愿意出手，必定能护住大晋。
“苍澜代大晋百姓谢诚先生。”说完一顿，接着又道：“朝堂和各地军务我会暂时先管着，您什么时候派人来交接都可以。”
欧阳敬诚摆手，“这个先不急，你先跟我说说各方战况吧。”
夜苍澜便将此时大晋四面楚歌的处境一一说明，在提到云州时，欧阳敬诚的脸色忽的一变，忙抓住夜苍澜的胳膊，急声问，“你说云州东离军围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237章 一时冲动
欧阳敬诚和夜苍澜谈话时并没有摒退下人，二人都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所以很快，这件事便传到了曾氏住的南院，顾知念正好去南院找曾氏，在门口听见侍从禀报这事，当即提了裙子就往父亲住的东院跑。
此时欧阳敬诚已经送走了太子，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爹——”顾知念跑得很急，迈过门槛时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摔趴在地，唇角都嗑破了。
追过来的侍女赶忙将顾知念扶起来，顾知念刚站稳就狠狠甩了侍女一个耳光，目光狠厉地盯着侍女骂：“你是死人吗？怎么做事的？”
侍女委屈的不行，却又不敢分辩，只能跪下垂首落泪。
她是曾氏送到七小姐房里的，是跟着曾氏等人从泗水一路来的京都城，在泗水时，主子们都很和善，对她们下人从来不会打骂，就算差事办的不好，也只是训话或罚些月银，绝不会像七小姐这们不拿她当人看。
欧阳敬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紧皱，很是不悦，“明明是你自己行步太疾摔倒，为何打骂他人？顾家往日就是这样教养你的？”
顾知念心尖一颤，暗自后悔刚刚太过冲动，应该背着欧阳敬诚些才是。
她一转身面向欧阳敬诚时，眼睛便已泛了红，加上唇角被牙磕破，有血丝溢出，瞧着很是可怜，她微更着声道：“爹爹，女儿刚刚实在太疼了，这才一时冲动，您别生气。”
欧阳敬诚紧皱着眉头，足足盯了她十数息才错开眼，目光落在跪地不起的婢女身上，沉声道：“你起来吧，去找管事拿些药擦脸，我记得你是大夫人院里的人，回大夫人那边去吧。”
婢女心喜不已，赶忙朝家主谢恩。别人见她去到了七小姐身边伺候，都羡慕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伺候七小姐的苦。
这位七小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文静，更没有欧阳家小姐们的大方识理，动不动就喜欢打罚她们这些婢女，她伺候七小姐不过半个来月，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却又无法对人言。
如今得了家主恩典，可以回大夫人身边，她自然是万分高兴的。
另一位婢女则十分羡慕地看着阿月起身退下，怪自己刚刚跑得慢了些，一个巴掌换回到大夫人身边，很值啊！
顾知念心中虽然不满欧阳敬诚的做法，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虽叫欧阳敬诚爹爹，可欧阳敬诚却很少给她笑脸，看着她时目光也总是带着几分探究，完全没有父亲看见儿女时的那种慈爱之情。
所以她心里其实挺怵的，尽量不在欧阳敬诚面前出现，免得被他察觉出什么来。
想到刚刚在南院听到的事，她硬着头皮上前，朝欧阳敬诚问：“爹爹，刚刚太子殿下来了？”
欧阳敬诚微点了点头，拿出一柄精致的匕首慢慢擦拭。
那匕首刀鞘上的纹饰十分精美雅致，上头还镶嵌了许多各色宝石，折射出瑰丽的彩色光晕，十分漂亮。
便是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的顾知念见了也心生意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匕首，朝欧阳敬诚道：“这匕首好漂亮。”
欧阳敬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吭声。
顾知念见他无动于衷，只能直接开口要了，“爹爹，这个匕首可以给我吗？”
第238章 他的女儿，怎会是这个模样
欧阳敬诚擦拭的手一顿，然后假装没听见，将匕首又收了起来，扭头看向顾知念，“你跑这么急，有何事？”
顾知念虽然眼馋那匕首，可欧阳敬诚不给，她也不能硬要，只能遗憾的暂时放下这事，说起正事来，“爹爹，我听说太子殿下有意将皇位归还给咱们欧阳家？”
欧阳敬诚皱眉，他虽没觉得那些事不可对人言，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心头有些不悦，目光淡淡扫了房里伺候的那几个下人一眼。
几个下人同时后背一凉，心里悔的要死。
“你想说什么？”欧阳敬诚朝顾知念问。
顾知念凑到欧阳敬诚身边，伸手拽住欧阳敬诚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爹爹，你真的要收回皇位吗？”
欧阳敬诚有些不耐烦，声音沉了两分，“你究竟想说什么？”
顾知念被他这突然爆发的脾气吓得赶忙缩回手，又后退了两步，见他没有再继续发脾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爹爹能不能不要收回皇位，太子殿下他很好很厉害的，他当皇帝一定会是明君的。”
上辈子，大晋没有兵乱，更没有还皇位于欧阳氏这桩事，甚至欧阳氏都没有来过京都城，这一切都和那个本该死掉却没死的楚元炎有关。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说服欧阳敬诚，绝不能收回皇位，不然她怎么当皇后？怎么母仪天下？
欧阳敬诚瞥她一眼，收了脾气，淡淡道：“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还有别的事吗？”
顾知念瞥见书案上的包袱，皱眉问：“爹爹要去哪里？”
“云州！”欧阳敬诚道。
好端端的去什么云州，顾知念想问清楚些，欧阳敬诚却没这么功夫跟她掰扯，直接让人将她送回房。
欧阳敬诚很想不通，他的女儿，怎会是这个模样，哪有欧阳家半分风骨，满眼的算计。
欧阳敬诚想去云州，去看看云州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去寻一寻安丫头，希望她还活着。
可他想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来京都后，原本就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如今又添上了平定战乱这一桩大事，更是不能说走就走，包袱收拾了好几天，愣是没能成行。
就在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几桩极其重要的事，准备连夜离京时，一封东境战报送来京都，让他打消了离京的念头。
夜苍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手中的战报递给欧阳敬诚，“诚叔请看，这位帮助云州百姓守住城门且以小搏大击退东离大军的义士，真不是欧阳家派出的人？”
欧阳敬诚看着手中的战报，当他看见安姑娘三个字时，立时就笑了，胸中郁气尽消，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乐呵呵道：“这位安姑娘我见过，很有本事，与我也算聊得来，称得上是难逢的知己了。我还以为她早就离了云州，没成想她还在那里，且做了这么一桩大事，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呢。”
夜苍澜眼里有一簇光突然熄灭了，他看到安姑娘三个字时，首先想到的便是顾知安，心里抱着希望，没成想竟是欧阳家主的知己，能与欧阳家主成为知己，想必年岁也与欧阳家主相当，定然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了。
不过云州城能守住，他还是很高兴的。
欧阳敬诚也高兴了一会，总算想起正事，朝夜苍澜问：“听说你父皇醒了？”
第239章 强扭的瓜不甜
这边正说着话，得到消息的顾知念便端着小厨房刚做的点心过来了。
“爹爹！”顾知念亲自拎着食盒，迈步进入敞着门的书房，嘴里喊着爹爹，眼睛却落在一身月白锦衣的夜苍澜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夜苍澜微微皱眉，可当着欧阳敬诚的面，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无礼，只得迎上顾知念的目光，轻轻点头，“顾小姐。”
没错，如今府里的上上下下，包括夜苍澜，都叫她顾小姐，也有叫她七小姐的，但多数还是叫她顾小姐，因为欧阳敬诚说了，在她正式入欧阳氏族谱前，她都是顾小姐，至于顾家的那位小公子和老太太，欧阳敬诚也派了人照看，毕竟顾知念是顾家人养大的。
顾知念见太子殿下主动跟她说话，很是心花怒放，却也知道一些分寸，总算是收回了目光，提着食盒到欧阳敬诚身边，“爹爹，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您尝尝看。”
欧阳敬诚哪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当着太子的面也不好点破，便轻轻点头，“好，我便尝尝。”
食盒里装了三样点心，每份都是两盘，给欧阳敬诚摆上后，立马将剩下的三盘点心摆到了太子身边的茶案上。
“殿下也尝尝。”
太子谢过，却没伸手，只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欧阳敬诚看在眼里，眉峰微皱，想起长平跟他说过的话，说立渊皇帝之所以会给太子和顾知念赐婚，是因为一则民间的传闻，而那传闻，似乎是人为的。
眼神在太子和顾知念二人身上转了转，欧阳敬诚便对顾知念道：“你先下去吧，我与殿下还有话要说。”
顾知念是很不情愿的，好不容易才见到太子，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赶她走，她噘着嘴正要撒娇，可一对上欧阳敬诚那淡淡的眼神，又怂了，到口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书房。
待人走远，欧阳敬诚这才开口，“殿下似乎对知念有些抗拒。”
欧阳敬诚不提，夜苍澜也是打算要提的，他连皇位都不想要了，又怎会留着这门亲事。
他起身，先朝欧阳敬诚行了一礼，这才开口，“不瞒诚叔，当初与顾小姐定亲并非我愿，我对顾小姐也没有那样的感情，若强行拧在一起，只是伤人害己，今日小侄便正式对您提出退亲，还请诚叔谅解。”
不知为何，欧阳敬诚并没感觉有什么不爽快，身为父亲，女儿被退亲，他不是应该生气吗？可看着眼前的端方君子，他愣是气不起来。又或许，是因为刚刚相认，与那孩子还没什么感情，这才无法因着这事生气，是吧？应该是这样吧？
欧阳敬诚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一时没开口，夜苍澜的心里便忐忑起来，心想若诚叔要揍他一顿出气，他也认了。
没成想，过了许久，诚叔也没揍他，甚至骂他一句的话都没有，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俗话说，这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对她无意，婚事退了也好，省得将来结成冤家，害人害己。”
夜苍澜没想到退亲之事如此顺利，还愣了一下。
欧阳敬诚见他跟呆头鹅一样发愣，不由失笑，“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吗？”谁都有资格对这事说三道四，偏他欧阳敬诚没资格，他今年四十了，却一直没有娶亲，用的理由正好和太子用的理由一样，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若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只会害人害己，等等之类。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太子退婚呢。
“殿下是不是已有心仪之人？”欧阳敬诚突然问。
第240章 退敌之法
夜苍澜的眼前浮现出顾知安笑颜如花的面孔，唇角也微微翘起，点了点头，“不瞒诚叔，小侄确实已有心仪之人。”
欧阳敬诚来了兴趣，忙问：“是哪家姑娘？竟能得你青睐。”
夜苍澜面上的笑容便泛出一丝苦涩来，实在没脸将自己心仪的姑娘是顾知念她姐姐的事说出口，只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欧阳敬诚见他不愿多谈此事，便也只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而又聊起了边关战事。
云州城以数千城卫击退东离五万大军之事很快便传遍四海，便是远在北境的楚元炎也收到了消息。
而此时楚元炎正躺在床榻上养伤。
与怀谷的决战，他赢了，当着南骊众将之面斩杀怀谷，当然，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仅以数千城卫便反杀东离五万大军，据说东离军只剩下了一万多人，一路逃回了连境大营，狼狈至极。”
楚元炎微微挑眉，伸手接过陆子期手中的战报，细细看着，战报中有提到，多亏了一群江湖义士相助，方得以守住云州，且勇退敌军。
“可惜没写用的什么法子击退东离大军？”楚元炎将战报放下，一脸惋惜。如今南骊国大军就足足比他们多了十来万，靠着他的黑甲军去与之拼杀，最终或许能取胜，但相应的也会付出极大代价。若能知晓云州那边退敌之法，或许能将伤亡降至最低。
陆子期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要不派人去云州打探一下？”
想到云州距离北境数千里的路途，他摇了摇头，“算了，这一来一回用时太久，等学了法子回来，战事怕也要结束了，没必要。”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扭头朝陆子期又问：“刚刚我看粮草官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是粮草又不够了？”
陆子期点头，“原本这时候是秋收的日子，地里的庄稼一收，咱们的粮草便也不会这样捉襟见肘，可如今战乱，南骊国那些混蛋还偏偏挑有庄稼的地走，那些已经能收的庄稼就都被糟蹋了。”
楚元炎皱眉，想也没想便道：“给朝廷送急报，让他们尽快送粮草过来。”
陆子期一脸怀疑：“会送吗？”
楚元炎摇头，“不会。”
“那还送急报？”陆子期不解。
“不要和不送，是两码事。”楚元炎道。
陆子期瞬间明白过来，当即点头，“明白了，不过咱们粮草的事怎么办？”
楚元炎伸手从胸口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块小印，直接递给陆子期，“拿这个去找贺兰，他知道该怎么做。”
贺兰知道，陆子期也知道，这是主子的私印，而贺兰管着主子的一处秘密金库，那里放有主子这些年征战所得的大部分战利品。
“主子，北境大军是大晋的军队，北境更是大晋的领土，咱们这次能不计前嫌赶来北境出力，已经尽力了，何必再——”
楚元炎侧目看他，淡声打断，“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因粮草不继而活活熬死？或放任百姓们被南骊大军尽数屠戮？”
陆子期说不出话来了，不是他不想帮北境驻军，只是大晋皇帝的所做所为让他觉得不值，凭什么他们在前线卖命，转头还要被那狗皇帝算计性命，甚至打仗都不出粮草，让领兵的将军自己解决，世上竟有这样无耻至极的皇帝，不怪大晋有这灭国之祸，要不是主子心系北境百姓，他们何必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