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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家麒麟儿     逐北鹿txt下载     逐北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献策

    元修义拿过绸帕擦拭手掌,好整以暇道:“庭梧对此番北讨作何看法?”

    庭梧?

    张宁闻之微微错愕,随即立时回过神来,这定然是自己的字了!

    先前镇于怀荒,所遇之人皆是地位稍次不敢与自己以字相称,唯一身份相近尔朱度律又多有抵牾,势如水火以至刀兵相向。

    他不是没就此询问狗儿,可这小子也形如棒槌问皆不知,因而从始至终张宁就没有弄清过自己的字,这也落为了他心中的隐忧。

    此刻帐中别无他人,元修义所叫的显然就是自己。

    张宁立时心中一喜,其口中的亲近之意已是如此分明,当下正襟危坐答道:“蠕蠕王狼子野心,掳掠边地,若不发兵讨之,日后必定数掠不止,以为大患。

    因而庭梧认为北伐乃是应有之举。”

    庭梧,取庭中梧桐,有君子修身之意。

    显然昔日张氏族中对张宁的期望并不在军伍。

    张宁念及于此不免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道:“然则前朝殷鉴在前,虏寇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

    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眼下又正值天寒地冻时,大军恐怕很难一战功成。”

    “哦?”

    正饮下酒水的元修义听得此话不由微微颔首:“这么说庭梧认为大军应当至漠而还,以作威慑即可?”

    军议既定,恶战将起。

    对元修义而言眼下他最在乎的是大战之时自己该如何身处,既要有功勋又得避开真正的危险。

    显然在其看来留在李崇这等有经邦济世的伟士身侧很是危险,方才不惜冒着与其矛盾激化,也要自领一军。

    这倒是与张宁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是倘若张宁的回答仅是这般,就不免令他失望了。

    因而元修义虽在颔首,眸中却有失望一闪即逝。

    好在下一刻张宁断然摇头:“今动大众以威北狄,去都不远而车驾遂还,虏必疑我有内难,将士虽寒不可不进!

    我大魏数朝以来皆以养威布德,怀缉中外之策使北虏服膺,如今定然需愤而击之方能威服诸族。

    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乃势力不能。

    以末将看应集结轻骑携十五日口粮穿大漠,直击蠕蠕王庭所在!

    蠕蠕自持远在漠北,闻听我朝大军集结,必会屯兵抵御,那时王庭松弛,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猝至王庭可一战而下。

    届时蠕蠕闻之必定惊惶,骑军再连同帅帐主力反身击之,其众立时星散奔走逃命,而其牲畜又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日则聚而困敝,可一举而灭!”

    此计结合了前朝后世的数次北伐战役经验,也是避免无功而返的唯一办法。

    在知晓历史脉络的情况下,张宁清楚柔然绝不会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屯兵抵御,而是会在魏军进入大漠时悍然发动数次袭击,在未能对大军造成致命打击的情况下选择远遁,避开锋芒。

    召集十万大军,征调数十万民壮,在各州郡加收了无数杂调的元魏自不会就此罢休,李崇硬是催使大军深入数千里,可即便如此仍是再不见柔然诸部踪迹,只得无功而返。

    这一路冰天雪地,大漠戈壁相连,魏军死伤何止数万,民壮更是仅得半回。

    张宁自整军以待北伐时就冥思苦想,终是认为想要避免那般惨烈情势唯有此法。

    帐中寂静,柴火毕驳燃烧。

    元修义不可谓不心思缜密,他思索良久后方才凝神问道:“庭梧,以为此策可成?”

    有戏!

    张宁心中暗呼,坚定道:“蠕蠕所长惟恃骑射!

    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掣不恒其阵。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

    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若要伐其不难,可大军难免折损甚重,实非长久之计!

    唯有此法方能出奇制胜!”

    元修义沉吟片刻:“不错!”

    可旋即他又微微蹙眉:“只是这般做法未免不够堂堂正正了些。”

    张宁昂然作答:“我大魏以顺讨逆,大军过之将蠕蠕碾为齑粉固然爽快利落,可一旦蠕蠕远遁……况且兵者诡道。

    此谋纵然不能使蠕蠕王授首,也当重创其部!”

    闻听此言元修义慨然击掌:“善!

    庭梧果真没令某失望!

    此计若成定能使蠕蠕再不敢犯边劫掠!”

    张宁连称不敢,这只是小谋,非得依仗大人之力方可施展。

    瞧着元修义捋着胡须,喜色难以自持,张宁明白自己的谋划成了。

    若将此策献于李崇,定然不会受其采纳,只因其重兵在握铁骑数万足可碾压柔然,断不愿冒着一支精锐轻骑深入草原尽灭的危险去行动。

    宿将老将多是如此用兵。

    可元修义则不然,他本是追本逐利之人,期望在保得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攫取足够功勋,因而会毫不吝惜气力的推行此策!

    从其询问自己此策会不会不够堂堂正正就可见一斑,这哪儿是为将者会考虑的?

    唯有安坐于朝堂的那位元魏皇帝才会考虑这点!

    元修义打的是密奏洛阳,向皇帝进言此策的主意!

    果不其然,元修义旋即便毫不避讳地唤来亲卫,拿过纸笔细细写下,不时还会开口询问此策的细节,张宁全都应答如流。

    见此元修义笑意更甚,他这一举动既有展现自己上达天听的实力,也有试探张宁是否会因谋划被自己夺去而恼怒的深层含义。

    可张宁哪儿会在乎这些!

    倘若自己身处盛世王朝必会将此策当众献于主帅,可这是北魏末年,乱世将至的最后时刻,如何保留实力勾连奸臣获得最大利益与权利,才是他的首选!

    纵观分裂北魏,建立东西两处政权的高欢与宇文泰起家之路,不也是委身于尔朱氏,拼命扩充自己实力待时而发,才成就大业的吗?

    如今自己有着比之两人更绝好的机会,为何不去把握?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等待

    元修义笔落如飞,片刻后他却突然顿住手中的一等关东辽毫笔,抬起头对张宁笑道:“庭梧,你对那斛律金作何想?”

    对他人评头论足向来是大忌,然则此际绝非常时,张宁略微沉吟整理好语言后就将看法和盘托出。

    话音入耳,元修义不禁点头,这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遂又提笔写了一阵,而后封信交由亲卫快马加鞭送往洛阳。

    两人随即又相谈多时,直至深夜张宁方才出帐。

    期间元修义虽对军中之事再未提只字,可张宁清楚从此刻起,自己在这朝廷大军中总算是有所依仗。

    魏军在柔玄镇西有军三万,其余七万大军尽数分布在柔玄镇东至尚义一线。

    身为大军副帅,元修义麾下军兵大致分为三部,一是从洛阳带来的千名轻骑,装备精良且多为老卒;二是四支镇军合计七千,是北疆仅存的彪悍敢战之士;三则是归附于元魏的敕勒、柔然诸部青勇六千人,善骑射,战力几何不得而知。

    三部虽合计一万四千,可其中不但没有元魏倚作镇国之师的洛阳中军,就连北方各州州军也未曾见到,反倒是揉合了诸多不相统属的地方势力,足可瞧出其军中根基浅薄。

    统领诸军的将领中,宿将杨钧背景颇深,难以托心。贺拔度拔为人过于正直刻板又是敕勒族,元修义隐有厌恶,只愿以其为刀刃。

    莫敬一面不讨喜且没有出众表现,而斛律金等部落酋长自是不消多提,唯有张宁出身背景,才干实力均为上等,这也是其独独看重张宁的根由。

    元修义是何等精明人物,他早料到作为朝廷派出的副帅,自己实际在行监军之能,定会受到李崇的排挤。这是必然之事,不会因李崇乃是三朝元老国家柱石的影响而改变。

    与此同时羽林虎贲也不会待见他,只因元修义是与当今魏帝元诩极为亲近的一支皇族,所代表的乃是皇室,而非宗室的整体利益。

    如此情形下想要捞到功勋可谓困难重重,稍有不慎或会被有心者借刀杀人殒没于军中。

    届时即便魏帝元诩有心为其伸仇,也无从查起。

    所以元修义方才会在军议中出面为李崇与中军诸将斡旋,释放善意。

    次日,诸将各返军中,元修义却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只是令杨钧与莫敬一先行回尚义整军。

    见此贺拔度拔与张宁只得默默随其等待。

    相较于心中有数的张宁,贺拔度拔可谓一头雾水但他也不多问,整日除了练刀使拳就是待在帐中一言不发。

    没法子,大军备战已毕,随着诸将返于各将战事自是将起,军营中忙碌异常。

    将校们一面申领武器装备,一面呵斥军士的吼声不绝于耳,另一边青壮也是疾行奔走期间,将一处处牛车推赶到位。

    此等情形下张宁几人像是多余的一般,隔绝于大军之外,甚至连个到访拜会之人都没有。

    除了斛律金。

    他数次前来可元修义都借故不见,对此张宁亦是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更令他感慨的是军中诸将对于元修义的态度。

    元修义这般人物放在内地州郡,朝堂之上堪称一尊大佛,任谁在其跟前都忍不住要拜上一拜,可在军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冷灶,除了无所倚靠的镇将们将其当宝贝老爷,其他将校可真不买账。

    元魏一朝向来如此,本就是以武立国,硬生生在诸国林立的北方杀出的一片天地。

    眼下北伐已至,南亦有萧梁,宇内未清,武人的鼻孔几乎是翘向天上,自有其桀骜。

    张宁虽是知晓如今现状,可委实也是等得有些百无聊赖,恰好他也有勤练武艺的习惯,与贺拔度拔各自练着练着就练到了一处,言谈也随之多了起来。

    这一日,他正与贺拔度拔持木棍相击,军营中猝然响起一阵鼓噪,两人皆是一惊立时停手望去,恰瞧见有十余匹战马奔过辕门,骑士周身血迹斑斑,狼狈异常,引得众军士惊恐哗然。

    直至受到一名当值的将校赶来叱骂喝责,强行率部曲将其驱散,方才平复。

    稍晚些元修义亲卫给二人端送饭菜时,便带来了与此相关的消息。

    今日晨曦时分,军中派于大漠的探哨与柔然轻骑遭遇,两队人马仅回了十余人,显然是惨败逃遁而归。

    骠骑大将军闻之后勃然大怒,以纵马冲入辕门触犯军律为由将那十余幸存的哨骑斩杀,那名当值将校也因弹压不利,动摇军心而掉了脑袋。

    贺拔度拔闻之神色没有变化,一副理应如此的神情。

    张宁稍一思索也通达了其中缘由,仅是微微叹息。

    其实在他看来那当值将校已是及时赶到,处理的也可圈可点,然而军律就是如此,何况想要稳定军心,最简单的方式不是施以银钱,晓以大义,而是杀!

    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其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其十一者,令行士卒。

    这就是其中道理。

    先要立威方能有德。

    待到次日晨曦,军马之声响彻营寨,张宁出帐去瞧果然李崇又派出了更为精锐的一支骑军深入大漠。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强大时游牧民族只得避之于漠北,可纵然如此仍是有屡次南下劫掠的情况发生,这是因为大漠对于中原王朝而言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对世世代代生活在漠南漠北的游牧民族来说却并非那般可怕。

    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其实有着足够大军分而行进时赖以补充休整的绿洲,也有为数不少的地下暗河。

    元魏的统治者们也曾是纵横草原的雄鹰,自是知晓其中门道,这也是张宁敢于提出派遣轻骑从偏僻处横穿大漠的原因。

    此刻李崇所作,则是要遣精锐轻骑重新找出地下暗河与绿洲所在,并保护这些珍贵的水源,为大军穿过大漠做最后准备。

    不容有失。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秘议

    连续几日,皆有骑军昼出夜归,其中多数曾与柔然人短兵相接,各有死伤。

    最为惹眼的是一支百人虎贲骑,个个身材魁梧装备精良,那幢将或许是因为立功心切急于证明自己,竟是率部深入到一处名为莫贺葛的绿洲,突袭了驻扎在那的柔然人。

    只是柔然人比想象中还要悍勇得多,不少人更是已配上了甲胄,远出虎贲骑这等洛阳中军的所料。

    听闻那幢将当时见战局不利,居然当场拨转马头弃下部曲亡命逃窜,被柔然追射坠马后又苦苦祈命,终究也没能逃得一死。

    饶是其麾下皆是殒身不恤的猛士,可还是折损殆尽,仅余数骑而归。

    李崇得此消息暴怒欲狂。

    显然与曾经轻易讨伐,使其远溃千里的局面不同,而今的柔然已是趁着元魏南窥之机凭借着数次劫掠北疆的机会拥有了不俗的军备。

    尽管这些甲胄武器与洛阳中军比起来仍是相去甚远,却足以补足柔然人甲胄不利的缺陷。

    为勘定路程与柔然人激战持续数日,张宁知晓若是再拖下去甚至会影响到大军发动之期。

    可从另一面来看,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们正等待着洛阳的消息。

    十一月十七日,鹰扬将军陈冲,明威将军胡思灿率部而出,全军肃然。

    两人乃是各自州郡世家大族的佼佼者,亦是虎贲羽林中一众将校的领军人物。

    前者自晋时就是当地大族,根深蒂固于一方,后者则是羌人迁至内地的一支,数辈均投效军中又紧随朝廷阖族汉化,堪为表率。

    作为五、六品武将,在元魏南疆已是可镇守一城,直面萧梁有择势出动之权的军中栋梁。

    两人的出动代表着李崇在震怒之后欲要一举肃清大漠的决心,同时更是羽林虎贲将校们重新向其证明自己的机会。

    为了此番北讨功勋,他们已是恶了上层鲜卑统帅,若再令李崇失望放弃,他们在中军里将再无立锥之地。

    两日后有轻骑回报,自营中往北数百里皆已肃清,两处绿洲及一处地下水源正处在鹰扬将军陈冲所部的控制下,而明威将军胡思灿领着部曲向着大漠更深处前进。

    得此报李崇精神大振,短短半个时辰内数十骑冲出大营向着各处军中而去,不多时张宁与贺拔度拔就被元修义召入帐中,大将军有令,两日内各军依次开拔!

    与此同时张宁敏锐注意到在元修义案前,正摆放着一玉轴绫锦,而其面隐有喜色,难以抑制。

    果不其然,待到吩咐两人各自准备明天返回尚义军中后,元修义便让贺拔度拔先行退下,接着拿起玉轴绫锦,抚着胡须笑道:“圣上已是同意遣精锐骑军直击柔然王庭的计划。”

    当今魏帝元诩继位时尚年幼,眼下亦不过十四。

    这个年龄放在草原足可持弓纵马,上阵杀敌,搁在中原内地亦是能做活务农,扛起一家重任。

    唯独在需要政治手腕与智慧的治国之道上,还青涩得紧。

    可偏偏元诩本人并不这么认为,面对大权掌握在母后胡氏的情况,他竭力拉拢元修义等亲近宗室,力图与胡氏为首的外戚相抗衡,同时施恩于外臣期望以为助力。

    对其而言自不会放过这个能够树立皇威的机会,毕竟筹码虽说精锐仍不过是一支偏师,纵然全军覆没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张宁垂首道:“末将恭贺大人。”

    元修义面上透出几分不健康的红润,大笑起身正待走出营帐,忽地脚步一顿:“庭梧,你以为何人当担此重任。”

    面对询问,张宁仍是一副敛眉垂眼的模样:“末将愚钝,岂敢妄议军国重事。”

    元修义笑意更甚:“贺拔度拔如何?”

    “刚勇有余,然则军中马匹不足,纵使予以补齐仓促间也难有战力。”

    “杨钧如何?”

    “大人,镇军皆难担此重任。”

    “那么庭梧以为某那支亲军能否胜任?”元修义神色接连变化,思虑再三咬牙道:“其多为匈奴鲜卑本族猛士,即便遇上蠕蠕七氏精壮亦有一战之力!”

    蠕蠕七氏指的是在真正建立政权之前,就已是融入柔然的几大氏族与部落,其中就包括王族郁久闾氏,而眼下柔然可汗阿那瑰的全名自然就叫做郁久闾阿那瑰。

    这七大氏族堪称是柔然的骨干力量,元修义愿意派出麾下能与之一战的千名亲骑,足可见其决心以及不愿让其他势力染指此事的意图。

    只是张宁闻言思索片刻仍摇头道:“远渡大漠为避开柔然人免不了多行数百里,然则事难完全,若与敌遭遇仅有千人哪怕力战胜之,也再无突袭王庭之力。”

    有些话实在不合宣之于口,张宁说到此处已是将身子深深俯下。

    元修义先是凝神张宁良久,随后来回踱步沉默不语。

    时间像是停留在了此刻,少顷元修义走到张宁跟前将其扶起,凝声道:“宗子军是我大魏一等一的强军,兵锋所向无往不利,其统帅元毅亦有虓虎之勇,可与我亲骑一同担此大任。”

    宗子军是洛阳中军里一支极为特殊的存在,虽隶属中军,可地位其实远在之上。军士多为魏庭王族元氏族人,装备精良不说而且这些族人几乎都是家中长子嫡子,自幼打熬武艺,战力过人。

    在以往数次南伐中均有着不俗表现。

    适才面对张宁的接连否定,元修义心中其实已隐隐有了些怒气,但在见到张宁深深俯身后也清楚此事将会决定其未来仕途,能否脱离北疆这个烂摊子,不得不慎之又慎。

    从这点来看其实两人并无分歧,遂压下不满左想右想后提出由宗子军与自己亲骑一同担此重任的想法。

    张宁听得此话心中却是无奈。

    宗子军往日的确是元魏的一张王牌,可现在见到元毅的那般做派,他哪儿能瞧不出这支骑军已是彻底腐烂!

    只是他又能如何?

    倘若再行否定,这位左仆射大人恐怕就要当场发怒吧!

    当下只得颔首以示明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拔

    元修义此举背后含义令张宁不禁生出几分胆寒。

    结合军议时诸将作态,大军组成以及对历史的了解,他大致已能推断出此刻元魏朝堂的政治实力划分。

    以太后之名督国政,身侧聚有众多亲族的元诩生母胡氏实力最强,外戚们把持朝政使得诸多州郡不得不俯首听令,意图晋升者如羽林虎贲中的一众将校也得纷纷向其靠拢,李崇就是外戚中的佼佼者。

    稍次之的是以洛阳中军统帅们为代表的元魏宗室。

    这群人非常特殊。

    纵观元魏的历代政权交替,其中不乏亲族密谋夺权,重臣杀帝扶持他人的例子,这就导致了曾经的帝王至亲族人沦为皇族旁支的情况屡次出现,久而久之时至今日这部分群体有着一定实力,在魏国境内根深蒂固,却往往被排斥在最为核心的执政圈外。

    这一情况放在历朝历代其实都是非常罕见的,因为似拓跋氏这般的游牧民族在崛起中不会只是本族的不断扩张与吞并,本质是与其他部落的结盟,联合。

    柔然除王族郁久闾氏外还有六大氏族,拓跋氏的魏国也是如此。

    可以说最初的魏国是由拓跋氏为首的鲜卑部落大联盟所建立,当时为了便于统治就将国家分为了八部,其中六部是鲜卑人,另两部是匈奴以其他民族。

    八部选取昔日实力最强的部落首领作为八部大人,不仅有民事权还能与拓跋氏皇帝一同坐王庭决辞讼,以语言约束部下,刻契记事,行使国家的行政权力,这也是后世西魏八柱国的源头。

    八部与魏帝共制的制度前前后后长达百年,随着势力扩张魏国逐渐掌控北方,又引入郡县制管理汉民,这样胡汉分治的策略堪为魏国前期政治制度的二重奏。

    后来八部制度虽被取代,可八大氏族却流传了下来,成为魏国境内举足轻重的力量。

    元魏举国汉化后,八大氏族为对抗来势汹汹的汉人力量彼此加大合作与通婚,又与皇族失势的群体联合,时至今日其已是与大部分元魏宗室紧密合作,掌控着部分洛阳中军以及黄河以北的大片区域。

    因为那些担任洛阳中军统帅的元魏宗室,身后也站在八大氏族,实力仅是稍次于外戚,在许多情况下都能与其分庭抗礼,宗子军统帅元毅就是其中代表。

    最弱的倒是魏帝元诩这一脉,因为年幼的关系朝政几乎皆受胡氏掌控,身侧除了元修义这样的亲族外几乎无所倚靠。

    张宁原以为其会将目光投于不被瞩目的各族各部领民酋长,毕竟历史上就是他在五年后不甘心仍未傀儡,招来了在六镇叛乱中做大的尔朱氏,惹得朝堂彻底倾覆。

    如今看来,元修义一举一动竟是都在向宗室及八部势力示好,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哪个穿越者透出了消息?

    张宁皱着眉头,日后历史的走向将愈发难以窥测,而元修义亲近宗室势力的举动又是否会影响此次北伐的结果呢?

    念及于此他不免忧心忡忡。

    见此元修义只道是他还在担忧自家前程,适时宽慰道:“庭梧勿虑。

    某已是对陛下提及此谋乃是庭梧你所出,陛下大为欣喜!

    待到此战功成,论功行赏之时某自会为庭梧所计!”

    听得此言,张宁挤出笑脸连道多谢大人厚爱。

    汉族门阀皆扎根于地方,所考虑的是如何出仕以求保得名门望族之实,至于是何人当政哪家称王,倒不在其在意内。

    毕竟北方大乱已久,昔日五胡入华,诸国并起,永嘉之乱下晋庭远遁江南,自那时其留于北方的汉族门阀就多已不再思索什么忠君报国了。

    如今汉族门阀多听命于太后胡氏,洛阳张家也在其中。

    眼下在元修义瞧来张宁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前程,他方才出言宽慰。

    毕竟是汉人,又是家族弃子,哪怕有所才干亦是瞻前顾后。

    元修义心中想到。

    旋即两人一并走出大帐,两名亲卫随元修义径直前往李崇所在的帅帐,张宁则是回到自己所居之处让亲卫也稍作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返回尚义。

    是夜,李崇的率帐中屡次传来其厉声叱喝之声,帐外卫士闻之无不胆寒。

    两个时辰后元修义满面红光地走出,此事遂定。

    次日众人启程,却不见宗子军身影,倒是多了敕勒斛律部数千人的身影,斛律金正感激地朝着张宁点头示意。

    显然最终元修义还是“勉为其难”的放过斛律金。

    这其实也在张宁的预料中,斛律金所代表的领民酋长势力可谓不被众人待见,却偏偏是如今势单力薄的元修义所需要的。

    只是元修义又岂是好相与的?

    恐怕斛律金往后少不了吃亏的时候。

    一路纵马驱驰,来时诸多连绵不绝的军营,以及被小股魏军驻扎守卫的险要之处都已不见军队踪影,想来已是一早开拔,唯有时而经过负责运送辎重的青壮民夫还能找到大军前行的迹象。

    待到转回尚义,诸军已是一副紧锣密鼓的备战之样,当晚元修义召集所有镇将以及斛律金作最后部署。

    四支镇军连同斛律部共同进军,前往宁台,肃清此地后挺进大漠。

    而元修义麾下千骑则另有要务,不与众军同行。

    对此众人自是没有异议,慨然应下。

    次日自尚义出发一路算得上宁静易行,到察汗淖尔时诸军暂作休整,导骑介绍察汗淖尔意为白色的湖泊,饶是寒冬仍只有一层薄冰,可供军伍采用水源。

    张宁举目望去见一片银装素裹,无法窥见春来风光。

    相传成吉思汗出巡路过这里狩猎流连,迟迟不忍离去。随后一支蒙古族游牧部落迁到此定居下来,于是便有了人烟,眼下这里处于柔玄镇的控制范围内,只有稀少的牧民在此游牧,而就连这些人也是被猝然杀至的柔然斩杀殆尽。

    也就在此处,元修义的千名亲骑带足十五日口粮向西北疾驰而去,他们将去与宗子军会合,继而执行穿过大漠直击柔然王庭的重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化德戍遇敌

    元修义麾下千名轻骑与宗子军将自意辛山出发,一路向北越过卢朐河,随即就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往西奔袭一千二百里杀入柔然王庭。

    大漠戈壁,风雪寒霜,部落游骑都将是阻碍其行进的艰险。

    为保证隐秘行军与充沛战力,这三千骑越过大漠跨过卢朐河后,必须屠尽所遇部落宰杀牛羊为食,昼夜疾行。

    这注定是九死一生的冒险之行。

    而作为这一大胆计划的筹谋者,张宁望着轻骑远去的踪影仅是片刻感叹后就收回了目光。

    从某种意义而言三千轻骑是他所推出的替死者,替代诸镇军兵,朝廷大军而死者。

    对此张宁并不觉得心里有何负重可言。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他费尽心思暂投元修义门下获其信任为的便是免于成为大军的马前卒,不至于在几方势力倾轧下被碾为齑粉。

    北疆大小军镇有十数之多,可纵然如元修义这般军中全无根基者聚于麾下的也仅有张宁等四镇。

    张宁就此曾有过询问何不聚拢各镇也能有过万军力,元修义闻之嗤之以鼻。

    显然他也是经过一番挑选方有张宁等四镇在此,至于连同柔玄在内的其他镇军,注定将是李崇眼中可酌情使用的消耗品。

    亲骑离去后,元修义仅剩四名亲卫,护卫他的职责随即交由贺拔度拔部曲。

    大军继续北行至化德,此地处于阴山之北、大漠之南,北扼广袤草原,南接中原隘口且地势平坦,水草丰美,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因而化德自然为柔玄镇域内一戍,是直面漠北的桥头堡。

    张宁驱马于前横刀眺望,见化德戍建在一处平原周遭并无地利可依。墙高一丈有余,内依稀可见有塔楼,烽火台等,只是因长久未做修缮已然破败,部分城墙更是坍塌,形如丘墟。

    积雪覆盖下,废旧的化德戍与两棵枯败的老树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连这般的军事重地都已荒废,也难怪柔然南下可直入各镇,如入无人之境。

    行军中斛律部因轻骑较多为前部,贺拔度拔所部武川镇军在中护卫元修义,张宁与杨钧两部分列左右,莫敬一领的御夷镇军落于最后守着辎重与民壮。

    北地广阔,敌方又是游牧部落不用受地势限制来去自如,因而诸军只得如此分行,彼此相隔数里,既能在有敌情时以作照应又不至于因一列行军被敌骑猝然拦腰斩断。

    眼下张宁瞧见斛律部中分出十余骑打马冲向化德戍以作探查。

    此乃是必然之举,张宁见了亦不觉奇怪。

    未来深入大漠,后续辎重供应都将经此处而过,必然要留人留守。

    值得瞩目的是斛律部轻骑纵马驰骋间呼喝不止,似是在以壮己方声势,又像是本能地纵情发泄,隔着老远仍能清晰听见。

    “这般做派与那蠕蠕有甚得区别!”

    切思力拔驱至张宁身后,言语中透出几分不屑。

    作为一名自幼长于汉地的匈奴人,切思力拔的汉化程度甚至超过了不少鲜卑人贵族,因而对于斛律部的轻骑的呼喝很是不以为意。

    王彬与李兰也在张宁数步之外,这话听得尤为清楚,李兰笑着道:“各地领民酋长虽皆是由朝廷任命,亦在朝廷管辖之下,看似恭顺实际常独行其事。

    为保证部中青壮忠诚,几乎还是用草原上那一套进行着管理。”

    豪强大族反叛失败后李兰就一心扑在对降卒的整治操练之上,随着日见成效,他的面庞上也多了几分轻松。

    听得此话张宁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转眼间十余骑斛律部已至化德戍一箭之地,此时忽地从其中冲出上百轻骑,张宁隔得稍远看不分明,只隐隐瞧见其大多着绒皮袍,做胡人打扮。

    竟有敌骑伏于此处?!

    张宁一众皆是愕然,旋即那过百胡骑张弓搭箭,攒射下毫无防备的斛律部骑卒纷纷坠马,纵然有侥幸躲过的甚至来不及还射就已与对方短兵相接,身死当场!

    低沉的号角声窜入众人耳中,这是武川镇军发现前部遇敌后所发出的警戒。

    张宁闻之不禁皱眉,低声喝道:“贺拔度拔怎得如此?!”

    化德戍前后不过十余丈又已然废弃多年,至多能容纳数百人,周遭更是宽阔平原无藏兵之处,这也意味着定然不是柔然伏兵在此有意埋伏!

    更何况仓促遇敌下吃了亏的斛律部都没有立时示警,俨然是斛律金也瞧出此乃是意外,为何武川镇军要越过前部擅自吹响应敌号声,贺拔度拔不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么?

    心思百转间,诸多不能宣之于口的言语都在张宁脑中过了一遍,可号声已起他也只得命全军备战,切思力拔率轻骑游于西北侧,以为张目。

    军令之下怀荒军士迅速将装有备用武器的十数量大车推向前方,枪矛手,刀盾手,弩手箭手依次而列,降卒军则紧贴护于左侧。

    不过张宁已是告知诸将情况,所以王彬麾下甲士并未着急穿甲,而是持刀立于最后等待命令。

    放眼望去,武川,怀朔皆是立时振作备战,唯独御夷军负责辎重又有青壮数千,这些人本就是紧张异常,一度喧哗不止,莫敬一麾下军主霍山及其得力部曲往来奔走,不断弹压。

    与此同时斛律部中也有了新的动向,短促的鸣镝声中百骑奔出,与胡骑厮杀在一处。

    化德戍前的白色平原上顷刻血雾蒸腾,人仰马翻,钢刀相击声与呼喝声不绝于耳。

    虽看不仔细却也能听出战况的激烈。

    切思力拔率轻骑在西北侧逡巡片刻确认没有伏敌后,立时遣人回报请战,只是被张宁毫不犹豫地否决。

    对方若只是意外在此的小股敌人,那么以斛律部的实力将其解决堪称易如反掌。

    何况后方诸军的动向可瞒不过斛律金,他一定会力求集中最精锐的力量将敌击溃。

    果不其然,十几息后那股胡骑就露出颓势,向北且战且退,斛律部纵骑腾蹑一路追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外之闻

    化德戍正北再去十数里便是大漠。

    胡骑丢下数十具尸首后仓惶遁入其中,见此斛律金只得勒马而还,不敢深追。

    待到入化德戍中一瞧,斛律金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连忙挥手驱散部众:“全部退出去!”

    旋即他又招来亲近之人令其看住戍门,严令任何部众不得再入其中后方才打马往中军而去。

    见斛律部轻松溃敌,诸支镇军派出哨骑四处探查的同时也不再做备战之态,怀荒军中切思力拔策马归来顿足捶胸遗憾不已,连说将主若能遣己方出击,定能尽数留住这股胡骑,何至使其逃遁。

    李兰恍若未闻,王彬冷着脸一脚将切思力拔踹了个狗吃屎。

    切思力拔面容苦涩,又不敢发作只得委屈拍着屁股找巫日合云去了。

    同为匈奴人,还皆是幢将,两人间的话题可不算少。

    至于张宁则已是跟随传令兵来到武川军中,眼见武川军士们正安营扎寨组装拒马,在遇见贺拔度拔后他劈头便问:“贺拔将军,何故在此扎营?”

    原定计划中今日全军将挺进大漠,行至一处名为翁狄高坡驻营歇宿,唯有如此方能在次日赶至宁台绿洲,哪儿能在此耽搁?

    再加上方才武川军小题大做轻易吹响应战之号,引得全军躁动,张宁语气中不免多了几分责备。

    闻听此言贺拔度拔黝黑的面庞亦是生出怒意,他闷声道:“此乃是副帅军令,张将军若有质疑可自去寻副帅!”

    言罢转身就朝着另一侧而去,叱骂起了哨骑为何没有探查到化德戍内藏有胡骑。

    其长子贺拔允正在不远处指挥着军士搭建营帐,划分营区,身侧簇拥着不少将校,似是很得军心。

    他隐隐听见张宁与自家父亲的争吵,又见父亲气急离去就示意将校稍候片刻,快步来到张宁跟前拱手道:“张将军勿怪,起号使全军准备接战的命令实是副帅所下!

    家父……将主亦是据理力争却反被喝骂一通,于此扎寨也是这般情势,这才……总之还请张将军勿要往心里去!”

    到底是年轻人,有赠甲之谊在前,数日行军中又见怀荒军整肃异常不逊己方半分,早已再无先前的轻视,反倒生不少敬佩。

    想要在糜烂的北疆练出如此一支可战之军,其中难度身为贺拔氏长子的他岂能不知?

    因而眼见父亲与张宁不欢而散,贺拔允立时就赶来解释,生怕双方间生出抵牾。

    “是副帅的命令?”

    张宁微微蹙眉,心中顿时了然。

    从初时至此刻他一直将北讨视作一道必须跨过的大槛,为其耗费的心力岂是寥寥?

    所为的便是保存实力,韬光养晦,闷声发大财,在不被其他穿越者所瞩目的情况下壮大实力。

    正因投入付出之多,才会因本不必出现的波折而愤懑郁闷。

    然则细细思来贺拔度拔也是老将,虽不曾经历大军对垒相互攻伐,可论起与柔然地遭遇厮杀,数百人近千人的短兵相接,他比谁都更经验老到,断不会因化德戍从窜出百余胡骑而慌了神。

    这么一瞧贺拔允所言非虚,当是元修义本人的军令。

    是他遇敌惊悚,下了全军准备作战的军令,亦是他要在此安营扎寨。

    念及于此张宁不禁暗骂自己愚笨,歉然道:“是本将冲动了,还请阿泥其后能为本将致歉。”

    贺拔允颔首应下,张宁遂让传令兵继续领着自己去见元修义。

    帅帐尚未立起,元修义只得暂且于一处较为开阔的空地上歇息,有仆从扫去积雪铺上数长皮裘供其安坐,旁侧生着火堆。

    他正神色不安地听着斛律金回报化德戍中情势,先一步赶到的杨钧面色微怒,莫敬一则颇有些坐立难安,神情难看至极。

    见张宁赶来,元修义连忙招手令其快些上前。

    听了一阵后张宁亦是心惊。

    斛律部于追击中抓了一个较有身份的头人,从而得知了这支胡骑的来历。

    原来这乃是一支名为赤溪的鲜卑小部,其追随柔然劫掠后深入数百里掠去了大量人口与米粮,数目之巨甚至远超赤溪部族长所料。

    由于按柔然可汗阿那瑰定立的规矩,各小部需向王庭上缴劫获的七成人口物资,赤溪部族长显然不愿这么做。

    倘若收获普通,上缴也就罢了,可此番赤溪部却得到了足够整个部落实力大涨的人口与米粮,是这一小部落崛起的不二契机。

    于是在经过一番天人争斗,并得知魏军大怒将要北讨后,赤溪部族长毅然决定率部投魏!

    而其也是聪慧异常,知晓若是在此刻降服阖族必将成为魏军盛怒下的亡魂,遂策划领部落南下穿过大漠,趁着大雪彻底封闭道路前往东一路去到营,安二州。

    两州是元魏东北方的边州,紧挨库莫奚与契丹人,尚算平静,纷争较少。

    赤溪部族长以己方鲜卑人的身份阖族来投,守将必定欢迎,更不会追究询问部中为数众多的汉奴,如此一来赤溪部便可借机消化缴获,增长实力,安然度冬。

    届时待到雪融春至,是彻底归附还是叛归草原,自是可细细计较。

    不得不说,这位赤溪部族长确实是打了一个好算盘,既避免了再受柔然奴役,又能借着元魏的羽翼大涨实力。

    一旦成功就能从侵略者摇身一变成为诚心归附的草原部落,若说其没有受过些汉化影响,众人断然是不信的!

    倘若不是其哨骑偶然发现化德戍见此有人烟,便不管不顾地私自结合于此杀入其中以做劫掠,还真就可能被其发现几方大军,从容避开一路东窜。

    只可惜化德戍中几十口苟延残喘的魏民,费尽心思避开了柔然人,却不想就在大军将至时仍惨遭毒手。

    杨钧听闻此事自然是又气又怒,罕见的难以抑制心中愤慨。

    莫敬一则显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上,他是机敏之人很清楚跟前安坐的朝廷左仆射在乎些什么,其在乎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作为被挑出的一支镇军,方才御夷军的表现应变堪称拙劣!

    这如何能令他安心?

    至于斛律金,道出前因后果后已是单膝跪地请罪,希望元修义能遣自己率骑军入大漠追击,将这支不长眼的鲜卑小部剿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漠孤烟(一)

    有鲜卑部落依附柔然并不如何令张宁意外。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生存规则就是这般,哪怕在昔日拓跋氏威名最甚,要南下中原建国时,仍有不少鲜卑部落不愿离开那片赖以生存的故土。

    如今随着柔然崛起,其自是只能选择对前者俯首帖耳。

    倒是俨然一片废墟的化德戍中竟然隐藏着几十口魏民残喘求生,实在出乎预料。

    此地距柔玄镇仅六日路程,魏民决然没有无法到达之理,唯一解释只能是镇中将校大族剥削甚重使得百姓避而远之。

    张宁犹记得昔日读到六镇史时曾有言仅沃野一地镇军,就有大小将校军官八百多人,其中盘剥之甚难以想象!

    这般一想便能理解那几十口魏民宁可挨着天寒地冻苟活,也不愿再去做那猪狗。

    只可惜他们却撞上了又一群恶匪!

    眼下元修义虽竭力不露声色,可张宁等将哪儿能瞧不出其猝然遇敌后惴惴难安的心理。

    直至此时张宁方才意识到在朝廷在官场,元修义自是有其过人本事,这是背景身份与多年历练给予他的底气,可放在军中则全不如此。

    能够同意密奏魏帝派出轻骑袭取柔然王庭,固然是极有气魄的举动,然而却是建立在其安全无虞的底线之上。

    如今在本应安全之处遇敌,还是如此凶恶之徒,他也就不免显出怯弱无能,畏首畏尾的一面。

    归根结底,他是极有手腕的佞臣贪吏,危机时潜藏于其周身的劣性就将被无限放大。

    张宁自是不希望这等情势再度出现,稍许斟酌后就躬身开口道:“大人,这赤溪部不仅屠戮大魏子民,还挑衅我军先锋实在狂悖之极!

    还请大人允许末将领轻骑追击!”

    坐于皮裘上的元修义微微一愣:“敌骑已然遁入大漠,兵书有言穷寇莫追之理,庭梧何以不知?”

    对于斛律金的请战,元修义尚能理解为其因部曲仓促应敌下的覆灭而恼怒,急于复仇。

    可张宁…他决然不会无的放矢才是。

    念及于此,元修义疑惑中不免多出了一丝期待。

    张宁慨然答道:“适才听闻斛律将军讲来,敌骑乃是来自意图假意归附我大魏的一支小部,虽实力不强,但倘若不做阻拦,日后难免会因此使营安二州生出乱子。

    这是必战之理。

    而今其哨骑返回,全族必会惊惶奔走,可牛羊牲畜男女老幼拥挤之下难免行动迟缓,我军若能集结轻骑突袭定能一战功成!

    这是必胜之理!

    还望大人明断!”

    他从来不是动辄喊打喊杀的蠢笨武人,此番又言辞恳切,有理有据。

    饶是心中惴惴不安如元修义一时间也是颇为为难。

    张宁所言非虚,况且若真能一战击溃那赤溪部,不仅能在军功上记上一笔,也能与营安二州边将结下几分善缘,这对于已是认识到自己在军中没有根基寸步难行的元修义极为重要。

    他余光瞥向众将见其俱都不语,正屏息注视自己,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庭梧需要多少骑?”元修义沉吟少顷后开口问道。

    闻听此言众将精神一振,立即将目光投向张宁,斛律金尤为急切,莫敬一更是蠢蠢欲动。

    张宁知晓元修义不愿舍本逐末的情势发生,自己所领轻骑既不可太多使其失去安全感,又不能过少以免无法克定强敌,遂道:“末将愿领本部五十骑,斛律部两百骑,御夷军五十骑…

    合计三百骑为大人取来那赤溪部酋长收集!”

    斛律金,莫敬一两人立时不假所思,躬身附和:“末将愿往!”

    “好!”

    元修义抚掌大笑:“诸位既能同仇敌忾,那便要扬我大魏军威!

    庭梧,此番就由你统帅三百骑,袭杀赤溪部!

    区区虫豸竟敢肆意虐杀我大魏子民,当真该死!”

    ……

    冬日大漠令人不寒而栗。

    白皑覆着于黄沙之上,轻轻一踏又随即散落露出斑斑沙迹,举目眺望银白间星星点点的不规则散布着处处刺目深黄,像是某种被毒物寄生的巨兽皮肤。

    冷风呼啸间不时有积雪四散,露出更多的深黄皮肤,可旋即就被更多的落雪所覆盖,使人有一种脚下的远古巨兽正缓慢呼吸之感。

    踏诸这片大漠,会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之感。

    这里埋葬了太多的野心家。

    张宁略有些不适地收回眸光,旁侧斛律金挥鞭指向远处沙坡:“张将军,探马回报赤溪部就在其后一箭之地,我等再要向前就会撞上其部族轻骑了。”

    而今隶属于元修义所部的将领皆是各具智勇之辈,其中可谓藏龙卧虎,多为日后搅动华夏风云之辈。

    先后见过如高欢、贺拔允等枭雄后,张宁对于这些历史名人的憧憬与激动也已是逐渐淡去,更多的是专注于眼下,似李虎、侯莫陈崇等未来的宿将名将,现在虽仅是队主、什长,可张宁也没有任何刻意去拉拢的举动。

    他坚信似昔日刘邦之于沛县众人,刘秀之于南阳诸将,朱元璋之于淮西群雄,自己未必就不能以怀荒诸人为班底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既是如此,自是不必去刻意拉拢谁,相信待到势力强盛,自会有人愿意前来投效。

    但斛律金是个例外,如今他与张宁虽未有彻夜长谈的经历,可彼此关系已很是紧密。

    前者感恩于张宁的解围,又性情耿直,是个很值得结交的人物。

    当下张宁笑道:“那便一路杀过去!莫将军,霍山所部可已准备妥当?”

    莫敬一重重点头:“霍山领五十骑已绕至东侧,待到我军杀出,便能从旁策应,保准不会有漏网之鱼!”

    说罢他转而展颜笑道:“庭梧唤我子山即可,将军长将军短的,倒是生分了!”

    斛律金也适时道:“叫俺阿六敦即可。”

    择斛律金与莫敬一两人一同袭杀赤溪部,是张宁深思熟虑反复衡量的结果,两人对此也心知肚明,明白是承了张宁的恩情,此番自然以张宁马首是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漠孤烟(二)

    越是深入敌境越是会感到不安,这是人的普遍心理,何况莫敬一与斛律金皆算不得领军多年的宿将,亦是难免会有此感。

    此等情势下彼此间可以依靠的只有麾下部曲与同伴,张宁恰恰就是眼下军中最值得信赖的将领。

    闻听此言,张宁哈哈一笑,也举鞭指向坡后已是逐渐显现的那些影影绰绰,昂然道:“那便迅速拿下此部,好让我三人能快快痛饮一杯!”

    随着令旗挥动,切思力拔等骑将立时催动部曲缓缓向前,两百五十骑列于一线好似一道浅浅的波浪,所到之处冰雪消融,黄沙翻飞。

    斛律金习惯了身先士卒,张宁同样在这方面下足功夫。

    骑军诞生之初是作为步卒的辅军出现在战场上的,但随着马镫的日益普及,其重要性愈发显著,如今已是成为了北地争雄的关键力量。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就必须懂得骑兵的运用。

    何时当游走奔驰以壮声势,何时需要陷锋突阵,何时又应携尾撕咬,甚至于冲入阵中是要斩将搴旗,还是拔除敌阵的底层军官破坏其阵线,这其中都是有大学问的。

    即便张宁已是恶补熟读兵书,仍需要亲自领骑卒厮杀方可得出。

    在怀荒时他没有这般机会,而现在对上草原诸部却是不二之时。

    当下他与斛律金驱马入阵,形同其中一员,丝毫不显突兀,莫敬一则很是自觉地策马向东。

    两支骑军缓缓前行,战马喷吐着异常热烈的气息,怀荒骑士披挂的铠甲甲叶摩擦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胯下战马逐渐加速,骑士们的呼吸也愈发粗重,身处其中张宁正急促地呼吸,他能觉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血气奔涌,浑身发热!

    这一刻他似乎与周遭的骑士们,与整支骑军融为一体!

    当马蹄踏在沙坡上的那一刻,张宁感觉自己的每一丝力量,每一块肌肉都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当骑军翻过沙坡,当愕然慌乱的赤溪部族人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张宁忍不住纵声狂呼起来:“啊!!!!”

    “杀!!!”

    伴随着的是怀荒骑军们整齐的喊杀声,以及斛律部骑士们更是发出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喝声,他们呜呜直叫,犹如狂暴的野兽。

    两百五十骑顺着沙坡直冲而下,逐渐达到疾驰状态的战马背脊如潮水般起伏,继而化为一往无前的狂奔,铁蹄踩踏下饶是受积雪覆盖的大漠仍是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

    如惊涛拍岸般朝着猝无防备的赤溪部族人杀去!

    沙坡之下有赤溪部族人近千,魏人奴隶则超过三千,怀荒骑军与斛律部骑士出现时他们正架着大车沿着一条相对平缓的沙丘行进,双方相隔仅一箭之地!

    斛律金素来有望飞扬而知军马的本事,他早已估摸出了赤溪部可战之士近五百,但今日这些人都会埋葬于此!

    眼见敌人突然杀出,赤溪部族人顷刻间陷入慌乱,魏人奴隶更是在失去弹压后又将要四散而逃的趋势,不过他们却被数个粗而结实的麻绳串绑着手脚,一人狂奔,其余人毫无防备下都会被其带倒,此等情形下绝没有人可以成功逃走。

    一名披着白毛皮裘的络腮胡中年鲜卑人本端坐在大车上,他见状立时跳车上马大喝:“魏人!是魏人!”

    “赤溪部的勇士们,快挡住他们!

    为你们的还没成为雄鹰的儿子,和你们的财产,挡住这些魏人!”

    不少赤溪部的青壮战士本就骑于马上,短暂的慌乱后立刻依照此人所言呼喝着举刀发起冲锋。

    他们多是久经战场的之辈,只一眼就瞧出魏骑人数不多,因而鼓起勇气想要反制。

    只是怀荒骑军人数虽少,却甲胄齐整武备精良,又曾与尔朱氏豢养的精锐私骑鏖斗,颇有强军之态。斛律部骑士们相反,由于朝廷一直对其有所掣肘加之又身处北疆的关系,装备打扮几乎与草原部落别无二致,在同样善于骑射的同时更添了几分草原部骑未有的纪律。

    纪律,这就是中原骑军赖以与草原胡骑作战的核心。

    赤溪部族人方才聚于一处,箭矢就如暴雨般攒射而下,十数名甚至还在不断呼喝妻儿子女后退的赤溪部战士就已是坠马而亡,更有三十余人中箭哀嚎!

    而下一刻这哀嚎就被马匹和人体撞击的闷响掩盖!

    双方接触的刹那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占据绝对冲击优势的魏骑直冲而过,根本不做丝毫停留!只留下数十具尸首与四散奔走的战马!

    有侥幸存活下来的胡骑还想翻身打马却又被斛律部骑士反身射出的箭矢洞穿!

    这本是草原胡骑最为擅长的技艺,可在这般的突袭下他们极其被动,连从容拉弓抽箭的机会也没有!

    其余赤溪部族人见状更是惊恐万分,无助的嘶吼,祈求天神庇佑的哀嚎响彻沙丘。

    络腮胡中年鲜卑人显然就是赤溪部族长,在亲眼瞧见近百名部族勇士毙命于跟前,他来不及痛苦就哀叫着让剩下的战士们继续反击,哪怕是来不及上马的也得靠着大车和魏人缠斗!

    所有赤溪部族人都清楚,若不能击退这支魏人骑军,今日就将是其阖族覆灭之日!

    大团的血雾泼洒在白皑之上,殷红瘆人。

    骑军冲入赤溪部的队列后立时散开,张宁率领怀荒骑军挥动着钢刀击溃一波又一波勉力集结妄图抵抗的胡骑,有时迂回有时横冲直撞,虽仅有五十人的皮甲骑军却在这刻显出骇人的无匹声势。

    切思力拔兴奋的连连嘶吼,他拈弓搭箭不断为本部取下一个又一个最为生猛的赤溪部猛士,硬生生将敌人赖以反击的声势斩断。

    胡骑被成片的击溃,顽强地抵抗被瞬间摧毁!

    斛律部骑士分散四周,箭羽过处将倚靠大车缠斗者一一拔除,妄图单骑而逃者亦是死在箭下,刁钻至极。

    目之所及犹如地狱降临,赤溪部族长口吐鲜血,浑身发抖差点当场坠马!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南迁,却不料成了埋葬赤溪部的一步绝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漠孤烟(三)

    他不曾想到魏人竟会大胆至此,仅仅两百余骑就敢深入大漠截击自己!

    视线之中妇孺惶恐四窜,战士身首异处,这是赤溪部的末日!

    赤溪部族长目眦尽裂,不住地大口喘息,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走!我们走!”

    他突然放声大吼,随即催促着数名还自恃勇力想要再与魏人厮杀的战士策马逃离。

    今日的赤溪部完了但只要没有灭种,就还有重兴部落的机会!

    然而下一刻东侧突然杀出数十骑,为首一名虬髯将领狞笑驰来,一杆长枪直刺他的咽喉!

    赤溪部族长勉力格挡,可强大的冲击之势下这一击含带了无匹巨力,赤溪部族长手中弯刀立时被远远磕飞,枪头旋即将其咽喉洞穿。

    他整个人猛地一颤,只觉得眼前的天地登时混乱转动起来,接着毙命当场。

    霍山右臂发力长枪横划,赤溪部族长的头颅便落在雪地上。

    御夷骑军疾驰之势不减,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入赤溪部这个垂垂欲倒的壮汉胸膛。

    “将头颅包起来送于张将军!”

    莫敬一在数名轻骑的护卫下驱马而来,望向赤溪部族长首级的眸光如同在打量着一件稀世珍宝。

    先前临敌虽只是元修义的误判,可相比其余三支镇军,御夷军的表现实在相形见绌。

    幸得张宁给了自己弥补表现的机会,如此情形下投桃报李自是应有之举。

    更遑论张宁还多受元修义器重,自己只要与其保持亲密,想来不仅可以安然度过此番北讨,日后也应是好处多多,毕竟自己费重金买来这镇将官位,可不是真为元氏戍守边疆来着。

    念及于此莫敬一不禁心情大好,他一边伸出手指挠着嘴角的痔,一边吟道:“破胡,破胡!今日当于此破胡!”

    赤溪部战士人数虽倍于张宁麾下魏骑,可骑军优势就在于有磅礴之势的冲击力上,再加上又是以动击静的伏杀因而仅是一个多时辰,赤溪部中凡是负隅顽抗者尽皆死于刀下,仅剩的四百余人匍匐在地不敢再动弹丝毫,等待宣判。

    唯有一人壮着胆子叫道:“魏人将军,如果您愿意宽恕我们,赤溪部剩下的族人都愿意奉您为主,成为您的奴隶!”

    此话一出匍匐在地的众多族人立刻连连叩头跟声叫嚷,一时颇显喧闹。

    他用的是鲜卑语,张宁凭着脑中记忆勉强能听懂其中一些词汇,再联系当下情势倒也能理解个差不理。

    作为部中普通牧民,此人所言无疑代表着此刻大多数赤溪部人的想法。

    弱肉强食乃是至理,放于草原更为赤裸裸。

    部落间的相互征伐吞并是常态,一个部落的强盛往往伴随着其他小部落的消亡,因而对于这些已是沦为阶下囚的牧民而言部落已灭,保全性命投入其他部落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唯独怕的是跟前这魏人将领要夺了他们性命,以头颅换取军功。

    突然响起的哀求与喧闹声使得切思力拔勃然大怒,他一脚便将率先开口的那人狠狠踹翻在地,接着抽出鞭子打骂不止。

    牧民们见此更为恐惧,有的更为急切地哀嚎叩首,有的愤然起身大有要拼死一搏的架势,可随即就被一箭射穿咽喉吐着血沫轰然倒地,于是哭闹声更甚。

    合军一处正清点己方折损的张宁三人互视一眼,斛律金和莫敬一皆表示此番所有俘虏,缴获全由张宁处置,自己不会干涉。

    对两人而言皆是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以证明自己,抹去先前给元修义留下的糟糕印象,相较之下其余尽皆次要。

    张宁心中了然,遂也不做推辞。

    适才怀荒骑军多次冲锋蹈阵以磨灭赤溪部几度捏合起的反击力量,为此死伤十余骑,损失不小。

    眼下若能在赤溪部所剩的数十名战士中择优补足自是再好不过,何况所部马匹牛羊这般的牲畜,一应粮秣物资也均是怀荒镇所需。

    他缓步走到一众赤溪部族人跟前,上位者独有的气势逼迫着惶惶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张宁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惧且染满污秽的面庞,最终落在正被切思力拔不断鞭笞的汉子身上:“住手!”

    切思力拔冲着那汉子森然一笑,随即收起鞭子恭敬站回张宁身后,只听张宁道:“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并且赐予你们土地耕种,牛羊放牧。

    但作为交换你们将成为我的奴隶,我财产的一部分。

    往后每一个男人都必须为我作战,听从我的命令!”

    张宁用的是汉话,切思力拔自觉地进行着翻译。

    赤溪部族人听得这话叩头不止,能够留得性命实在万幸,唯有少部分青年男子神情黯然,似乎已是看到了后代子孙生生世世为奴的场景。

    正待此时张宁话锋一转:“作为魏国的怀荒镇镇将,武卫将军,我张宁在此许诺,凡为我作战杀敌十人以上的,可脱离奴籍,成为怀荒镇民!成为一名魏人!

    往后想要继续随军作战,或是当一名牧民,我都不会再做半分干涉。”

    御下之术不外乎以资财恩养,一味地压迫剥削只会适得其反。

    况且赤溪部族人作战时又多为骑军,倘若没有可供其憧憬的未来,战时一哄而散可就不妙了。

    果不其然,本是已准备接受苦难命运的赤溪部族人闻言,一时间呆滞者不在少数,旋即喜极而泣者,斗志昂扬者尽皆有之。

    身在草原,最不缺的就是敢战善战之士,当下便有十余人大胆出声请求为张宁作战。

    在其看来跟前这魏人将领既然是镇将这样一等一的大官,又当着一众部曲当面,自然不会食言,既是如此为赤溪部而战和为这魏人而战又有什么区别呢?

    见此张宁很是满意,转而冲着切思力拔道:“这些人都交给你,记住需得恩威并施,否则即便其入了骑军,战力也只会不增反减。”

    切思力拔早已是眉开眼笑:“将主放心,俺省得!!”

第一百三十章 财帛

    先与尔朱氏私骑鏖战,如今又同赤溪部胡骑厮杀,两场虽都称得上得胜而归,可怀荒镇骑军却是折损大半,以至于如今只剩三十余骑。

    偏偏骑军成军较难,非一朝一夕可成,这使得切思力拔极为恼火。

    他本就自诩为邹炎死后,怀荒第三位军主的首选,眼下部曲愈发稀少,虽有战功在身却已是形如队主,什长这等低级将校,这样下去岂不是连哈朗哈济,魏大毅这般的后辈小子都能压自己一头了?

    好在将主老爷到底是没有忘记自己这位元从,念着咱的功勋苦劳,大手一挥就将赤溪部划了过来。

    四百余人里除去老弱妇孺,足还有二十余名正值壮年的好汉子,若再算上十三四岁左右的小伙子,那就有好几十人啦!

    个个是自幼就纵马善射的好手。

    更何况这还是头会下崽子的母畜!

    切思力拔想想心里都美!

    在其灼灼目光下,赤溪部的族人都不禁有些不适,这位骑将老爷看咱的眼神咋那么奇怪呢?

    相较于赤溪部族人的逃出生天,两千余名魏人奴隶却是更为惶恐。

    本就曾常年居于北疆的他们如何不知大魏诸多镇将的做派,不但暴虐无度,擅杀魏人斩下首级充做虏寇获取军功的事亦是屡见不鲜。

    比起做赤溪部的奴隶,他们甚至更害怕落入张宁的手中。

    可奇怪的是张宁只瞥了其一眼就命人好生看管,等待回营后再做计较。

    于是打扫战场,记下战死者姓名军功,草草收殓尸首后,一行近三千人赶起牛羊大车浩浩荡荡退出了大漠。

    待到回营,元修义见此景大喜过望,不吝言辞地夸奖了张宁三人一番,斛律金两人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下。

    旋即张宁将记有缴获,俘虏等一应文册献上,其中有大车八辆,小车十二辆,载有各类毛皮,铁器以及历年来从北地掳走了金帛财货,以及连同赤溪部族长在内的胡骑首级五百余颗。

    元修义眯眼抚须连连叫好,也不过问张宁对剩余赤溪部族人的安排,还特地划出半车财货犒赏有功将士并言明会向骠骑大将军李崇处为张宁等人请功,使得怀朔,武川两部眼热不已。

    遣退诸将后,元修义特地留下张宁故作忧心道:“庭梧,此番讨杀赤溪部虽是王师应有之举,可大军将入大漠,若再带着这十数车财物……”

    大军出征不仅会备有各类物资武器,也会有诸多财物,专为犒劳有功军士所准备。

    十六国以来尤其如此,毕竟各军中鲜卑,汉,匈奴,敕勒等诸族繁杂甚多,只一味讲求为国尽忠是行不通的,因而每当有大战恶战时将帅都会携带财物,以便将奖赏落在实处,以驱使军士效死。

    此刻由御夷镇军负责押送的辎重中也有专备的财物,但张宁清楚元修义眼下所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略作思索后禀道:“大人,适才战后有两千余被赤溪部掳走的大魏百姓获救。

    末将认为这是宣扬我大魏军威,稳定北疆安抚民情的不二之机,应当将其送回北疆妥善安置,何不将车中财帛也一并运回,待到日后大军凯旋,大人也能从容犒赏诸军。”

    这一方法颇为妥帖,既能达到目的又能掩人耳目。

    元修义饶有深意地瞧着张宁:“很好,那便如庭梧所言而行。”

    张宁躬身应是。

    元修义上前几步扶起张宁,忽地笑道:“某听闻蠕蠕寇边时怀荒镇损失颇重,外城墙至今仍没能修缮重建?”

    “此…此是末将之过,还望大人恕罪!”

    “诶,朝廷着眼于南已是忽略北疆多时,怎会是庭梧之过呢?”

    元修义摆摆手,语气颇为低沉,似是对于北疆的腐朽破败很是痛心:“何况亦是那元叉柄国多年,致使牧守令长率皆贪污之人,方才使北疆有此劫难。

    倒是庭梧虽身处泥泞,却仍能一心为国,竭力谋划实乃干才栋梁。

    不如就遣一可靠将校送这两千百姓至怀荒如何,待到其补足体力,也能为怀荒出力一二,方能使某心中稍许宽慰。”

    对其而言这两千百姓根本就可有可无,既然张宁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倒不如顺水推舟。

    张宁闻言大喜过望立时拜谢,直言定遣一骁将把百姓们妥善送至怀荒。

    放在其他军中,统帅迫不及待地将缴获的战利品送往后方划归己有,还派出骁将精兵押送乃是实实在在的荒唐昏聩之举,李崇若是得知必定怒不可遏。

    可元修义素来贪财,张宁亦是早有准备,唯有满足其财欲方能使自己从中攥取足够好处。

    譬如赤溪余部以及两千多魏民,又譬如各类社畜战马,粮秣物资。

    是夜,元修义于帐中摆下酒宴庆祝今日之胜,杨钧多有不屑告劳未至,贺拔度拔全程神情冷淡,不多时就告辞离开,唯有张宁,斛律金,莫敬一三人与元修义往来酬唱,谈笑不断。

    宴后张宁招来切思力拔命其率部将,赤溪余部魏民连同金帛财货,牛羊牲畜全部送回怀荒镇,务必交予吴之甫安置妥善,切思力拔所部亦不用急于赶回,可趁此机会使得赤溪部青壮融入军中。

    切思力拔领命而去。

    明日诸军就将挺进大漠前往宁台驻守,情势或许凶险会再有恶战。

    命切思力拔率部离去,既能满足元修义又能给予其余镇军轻骑出战机会,不使己方成为众矢之的或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失,种种好处不一而足。

    待到宁台局势定下,李崇处新的军令传来,切思力拔再返回最好不过。

    稍作估算,眼下诸路大军基本都已行至军议时定下的战略要地,唯有自己这一路还滞留在魏境。

    此事好坏参半,好在柔然若要发动针对大军的狙击,自是会选择已经深入大漠的其余诸军,但并不排除有部族会趁着自己一方后至立足未稳的情况狠狠一击。

    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至宁台

    送走切思力拔,张宁独自踱步于夜雪中,心底隐隐有着几分兴奋。

    至来到这个时代,他殚精竭虑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如今终有所获自是颇感快意。

    正待回营忽地身后有人朗声道:“张将军曲尽佞媚,获利匪浅,当真可喜可贺啊!”

    张宁蓦地回头,微微蹙眉。

    来者颌下须髯尽数斑白,往日清癯面容此刻怒气勃发,不是怀朔镇将杨钧又是何人?

    他心中稍叹,口中语气平淡:“杨老,此话从何谈起?”

    杨钧为官施政多年又素领军伍堪为魏末名臣,日前对张宁亦很是和善多有提点,遂尊称其为杨老。

    然而杨钧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大军在外征伐,缴获皆当报于朝廷,岂有主将私自侵吞之理?

    你张宁不但不进言直谏,反倒以镇将之身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临阵遣军私返为其遮掩!

    怎得,如今你张将军还要砌词狡辩?”

    他内披铁甲外罩皮袍,按剑而立,显出赫赫威风。

    张宁不答转而瞧向四周,执夜军士立在远处,无人朝此投来目光,他挥手示意察觉异常想要赶来的亲卫勿虑后又听杨钧继续道:“还是说张将军下一步就准备借此机会培植朋党,趁着大军度漠,军士流血之时中饱私囊,以公充私?”

    两人军职相等,杨钧以这等叱责的语气实在无理至极,张宁却是将目光投于其面庞,半晌后方缓声道:“杨老莫非真以为庭梧是那恃宠轻慢且贪得无厌之人?”

    杨钧不答,神情轻蔑。

    凛风过处寒意侵人,张宁挥臂抖去肩头落雪,随即伸手指向自己营帐:“杨老不用这般试探庭梧,若有要事还请入帐一叙。”

    话音落下杨钧生出几分诧异,继而神情一松摇头轻笑:“老夫若再年轻几分,定不然你小子瞧出破绽!

    让人速速取些酒肉来!”

    说罢他阔步向着张宁走去,颇有几分当仁不让的架势。

    见此还站在风雪中的张宁不禁哑然,唤来亲卫一阵吩咐后也朝着营帐走去。

    怎么看都是杨老头更像这营帐的主人啊!

    帐内。

    两人对案而坐,张宁拿起温好的酒为杨钧倒上一杯后率先开口:“庭梧并非是那愤告刁状的小人,还请杨老有话直说。”

    杨钧用刀切下一块牛肉,置于手间细细撕扯后方才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后又喝下一杯温酒可始终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见此张宁只得无奈嘬了嘬牙道:“杨老可是认为庭梧是在借攀附左仆射之机,扩充己身实力,行小人之事?”

    许是这话终于送到了杨钧心坎里,他使刀割肉之手一顿:“你不是这般做的?”

    张宁坦然:“此举何错之有?”

    杨钧闻言横眉倒竖,猛地将小刀插在案上,映出灼灼火光:“张宁,你此话当真?!”

    先前雪中他确实是在试探张宁,想要瞧瞧这位同僚是有何等城府,可眼下却是真的动怒。

    何来如此狂妄之徒?

    张宁亦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与杨钧杯中分别倒入,这才整了整衣袍道:“昔日我曾听闻长城以南滨塞之郡,马牛放纵蓄积布野,何其令人向往?

    可如今连这漠南之地……这漠南之地是何等惨况,杨老与我都应再清楚不过。”

    杨钧不知张宁是为何意,当下只能稍稍颔首以示的确。

    “今日之北疆赤地千里,仅有数镇之地得存,而就是这数镇狭地能耕牧之处亦是早已被瓜分殆尽,可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更不消说将校贪墨官吏刻薄,朝廷间利害倾轧所泻之污秽尽在此处。

    试问如此吏民彷徨,贪墨成风之地,若无非常手段如何能治,何敢奢谈道德?”

    张宁说完这话,哪怕忠谨如杨钧亦是稍觉惆怅,只觉得北疆至此朝廷诸公实在难辞其咎。

    可那又如何呢?

    杨钧沉声叱道:“朝廷大政自有诸公计较,这并非是你攀附主将,曲意逢迎只为充实己身实力的借口!”

    张宁断然摇头:“数十年来,北疆但有兵戈破贼文书,无不以一为十。

    诸军将校什伍之长数量因此暴涨,为满足其私欲,不但常掠草原散步之民充作营户,就连一些清白镇户亦是不能幸免!

    北疆情势早已是天怒人怨,如干柴置于高阁,但有半点火星就将席卷大地有倾覆之忧!”

    杨钧面色愈发凝重,这些情况他何曾不知,初至怀朔镇时区区八万民竟有镇军一万两千,其中将校数以百计,什长伍长何止千人?

    在朝廷早无军饷供应之下,这些军士全依赖剥削营户与镇民而活!

    若非他竭力裁军安抚没等到柔然入边,怀朔镇已是天翻地覆了!

    可哪怕如此,那些更代北武人早已在北疆根深蒂固,以其之能亦是不能将其根除。

    自己反倒是如坐于火山之上!

    当下他沉吟少顷,凝声道:“所以你……”

    张宁昂首道:“无论大军此番能否尽讨蠕蠕,大军过后北疆必生大乱!

    我身为一镇之将,断不会束手待毙!

    元修义今日领我等诸军,若不能投其所好竭力安抚,必使诸军折损,庭梧不愿见到此等情况遂出此下策,杨将军以为如何?”

    ……

    魏正光四年,十一月末。

    四部镇军连同斛律部正式进入大漠,一路向宁台而去。

    宁台位于大漠东部,是一处古迹所在,毗邻绿洲遂为重地。

    漠中丘坡连绵,路径曲折,诸军唯有列阵徐徐前行,广散哨骑为耳目。

    数日之后诸军至宁台,举目眺望丘坡之上白皑之下隐隐有断壁残垣,数里之外则有一处绿洲,虽已冰封可仍能开凿取水,引为水源。

    此地有百余魏骑驻守,是为羽林一部,在与主将元修义有所交接后便策马离去。

    诸军立时有序补足饮水,经过商议后,怀荒,武川,御夷三部驻于宁台,扎下营寨。

    怀朔军驻于绿洲处,斛律部则在两则间最前方,以作三角之势,相互策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巡营与安排

    在新的军令到达前四支镇军与斛律部都将驻守在此。

    对主帅李崇而言他的目的是寻找柔然主力将其击溃,以免去北疆将来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草原危患,同时震慑东北如契丹,库莫奚等族。

    这等情形本应当是大军疾行,旌旗千里,以迅雷之势痛击柔然诸部主力。

    然而大漠的存在注定了这一战无法速战速决。

    想要渡过横亘逾千里的大漠,非得二十日行军不可,这其间足可供柔然人轻松集结大军,进能趁魏军疾行之际于大漠中痛击,退可远遁千里,除了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其实谁也无法预料到柔然人将会作何选择。

    而即便是有后世穿越者身处元魏朝堂居于要职,张宁亦是相信其大多根本不知这桩发生在元魏正光四年,在史书上只有寥寥几笔描述的北讨结果。

    或是知晓又如何,谁又能真的有把握找到柔然主力,使李崇将其击溃呢?

    其中难度堪比登天。

    因而此刻的李崇只得选择用稳扎稳打的方式,占领每一处绿洲暗河,逐步渡过大漠进入漠北草原进击王庭,届时柔然可汗阿那瑰避无可避只得一战。

    这是稳妥之举,可越是如此越是使物资粮秣的供应加剧,也越需要一战功成不得无功而返,更越逼迫着李崇糜饷劳师,最终深入漠北千里。

    他决然不会想到阿那瑰竟会选择略作试探后,立即丢弃王庭远遁避走。

    眼下诸军扎营建宅,一应规格与汉家制度并无二致,其间元修义使人摆设桌案于沙丘,竟是磨墨染笔信手作了一幅诸军安营图。其上营帐规整,旌旗飘扬,云间耀日夺目,勾勒出一派王师北定的恢宏气息。

    张宁等人有幸得观后皆是不由诚挚称赞。

    没想到元修义竟还有如此精妙的画技。

    晚时营寨落下,拒马沟壑塔楼珊墙一应俱全,莫敬一忙着点其安放辎重已是满头大汗,张宁便与贺拔度拔一同巡营。

    此处营寨怀荒军扎于西北侧,武川军三百骑军扎于东北侧,剩余步军则拱卫元修义帅帐左右,御夷军于后。

    巡至营东,贺拔度拔先是检查塔楼是否稳固,继而冲着值守在此的军士问道:“执夜巡守可都安排妥当?”

    队列中一名年纪轻轻尚带有几分稚气却目有精光的伍长闪身而出:“禀将主,两队哨骑十五人已散出二十里,每一个时辰都会遣人回报。

    执夜将校也已安排作定,分作两班卑职将率部值守到子时。”

    贺拔度拔微微颔首,又瞧了片刻方才道:“待到子时交夜后你可带本伍兄弟去领上些干粮填填肚子,漠中也冷切记莫要冻着了!”

    那年轻伍长笑着应下,更透出几分少年人才有的神气与期待。

    贺拔度拔转身欲走瞧见张宁眸中的微微诧异,解释道:“此乃是侯莫陈部长子崇,以良家子身份效力军中。”

    以良家子身份投军是元魏军制中极为特殊的一类,极得重视若能立下军功往往能迅速升迁。

    贺拔度拔开口解释不外乎是告诉张宁此人并非军户,自己亦是没有横征暴敛,强募镇军的举动。

    然而张宁听到这话不由瞳孔微缩,未来的西北八大柱国之一,北周的梁国公侯莫陈崇?

    按史书记载此人眼下应当才十岁出头吧!竟已是效力军中?!

    这可真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旋即张宁也就释然了,这些人哪个不是日后异常耀眼的新星,这个时代的宠儿,岂能没有特别之处!

    思绪回转,张宁敛去眸光恳切赞道:“武川镇军军纪严明有度,将士亦是精气迫人,实在是钦佩!”

    此番征讨柔然,北疆镇将多应召而来,所带的军士虽不少可多是老弱残兵或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极受中军排斥鄙夷。他们本应隶属元修义,可终究没能入得其法眼,便被李崇安置于柔玄以西,唯有张宁四镇例外。

    四镇中张宁,莫敬一自不需再提,麾下军兵虽称不上是悍勇异常可也是能战之士。

    而杨钧,贺拔度拔更是如此。

    怀朔武川二镇武人乃为日后东西两魏的栋梁名将,加之两位镇将亦不是泛泛之辈,眼下战力自是不俗。

    缺陷独独在于军兵数量有限,四支镇军合计虽有七千,可分散在相隔甚远的各镇里就不甚起眼了,若事有紧急更是极容易捉襟见肘。

    张宁曾就此询问杨钧,得到的答复与自己初到怀荒时的情况一致,豪强官吏,将校营户都是极为令人头疼且难以处理的存在,远非一人之力可以解决。

    除去张宁这个来自后世的异数,哪怕是如杨钧这般的名臣,也只能用打压一批拉拢另一方的方式建立起一支人数在两千的可战之军,想来贺拔度拔所面临的情势也是一般无二。

    想来正因如此历史上六镇叛乱掀起时,诸镇相继被破的真正原因,兵员有限,众将只能失败一次,而叛军则能失败无数次!

    一番巡营后张宁回到怀荒军中,王彬李兰等人具是正于他帐外等候,张宁挥手召众人一同入帐。

    军中诸将,除今夜负责值守的魏大毅外,此刻都已在帐中。

    张宁落座后好整以暇道:“眼下我军虽无骑卒不再担有放哨巡逻之任,但营中应有的防备巡视仍切记不可懈怠……

    王彬、李兰!”

    两人应声出列,且听张宁道:“本将已同御夷镇将处打过招呼,明日遣士卒再领五千支箭来。

    还有这块令牌,凭此可调出由御夷军统属的怀荒民壮。”

    两人同时应下。

    骑卒匮乏的情况下哪怕是坚守营寨,步军也很是被动,因而箭矢可谓是多多益善。

    至于随时调出民壮则是为以备紧急。

    以张宁目前的身份开口索要这些,不只是莫敬一,就连元修义也不会过问。

    有备无患是千古至理,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去求要可就晚了。

    旋即张宁又做了一番叮嘱与部署,指明每夜至少要有一名幢将或军主值守后方才使众人散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天气

    连续三日,宁台周遭皆是一片安宁,不见胡骑踪迹。

    唯有呼啸寒风不断侵蚀着诸军。

    随着时至深冬,棉服似已无法保暖,不论军士百般穿着叠绑总有凛冽寒霜从缝隙处窜入,而面,手等无所遮部生出冻疮者更不在少数。

    幸得暂无战事,军士们有着充足时间为如何取暖,保护身体所计较,冻伤方才不算太过严重。

    这也是诸将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大漠中尚以如此,若真去到那冬日更加寒冷的漠北又会如何?

    军士们还能坚持吗?

    战力又能剩下几分?

    而元修义也没有了前几日的闲情逸致,整日里除了饮酒就是盯着舆图一言不发。

    显然他心中也正为奔袭柔然王庭的三千骑所忧虑,其是否已顺利度过大漠,食物补给可已解决?

    由于天气恶劣,信鸽难以传递,为防意外元修义甚至与那三千骑约定若非袭取柔然王庭功成,绝不派遣一卒一骑回禀,以此可见元修义倒也颇有几分气魄。

    不过若是对军中情势束之不管断然是行不通的,张宁果断请求元修义能下令将剩余的棉衣被褥尽数发下,以保证士卒的作战能力,包括斛律部与随军青壮亦是应当两人到三人间能有一件棉衣。

    至于更多则是无能为力。

    元魏社会自上而下等级森严,尤其是对初鲜卑,汉族以外的其余诸族,似斛律部这般的敕勒大族仍无法得到公正的待遇,命其部青壮成军出征也是让自备刀刃甲胄,粮草衣被,不似镇军这般虽同样不受重视但到底还能略有所得。

    元修义闻言略作沉吟便颔首同意,晚些时候斛律部就得到了运去的千套棉衣,斛律金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专程前来道谢,原来在这短短几日里斛律部中已有战士不耐严寒,被迫截去了手指,脚趾。

    别看斛律部仍保持着游牧习俗,蓄养大量牛羊牲畜,可其每年需对魏庭缴纳的贡赋堪称极重,听闻仅数年就使毡皮委积,可见一斑。

    纵使是这般剥削稍有战事仍每每征军使其参战,哪怕其皆是朽戈钝甲也不为其添置军备。

    如此统治与压迫无异,同时敕勒人还要受当地官吏额外的勒索和压迫。

    据斛律金所言曾有居于上党的敕勒人不敢受辱,愤然起义。当时魏庭派去的将领公孙轨去时单马执鞭,返去时则从车百两,载物而南,实在触目惊心。

    而今张宁方知史载高阙戍卒破六韩拔陵起义后,斛律金会愤然率部响应的真正缘由。

    瞧着满脸悲愤的斛律金,张宁既叹息,心中又是悚然。

    好在元魏眼下虽是外强中干,但终究是外强的,尚能举起十万大军北伐柔然,否则似斛律金这等领民酋长,似斛律部这样的部落早就反叛了。

    待到第四日终有魏骑疾驰而来,拿出军令命元修义所部向西北疾行,至噶尔伯与大军会合。

    张宁闻言稍稍皱眉,他悄然扫视周遭见其余几位镇将皆是如此,斛律金亦是几度想要开口。

    噶尔伯处在这片大漠中北部,戈壁与沙漠相杂,远非大军可驻扎之地。

    更何况既然将要前行何不继续命各军分散向北,在此会合实在奇怪。

    元修义只粗通军事一时瞧不出其中症结,可瞥见诸将神色也知有异,遂向那骑士问道:“骠骑大将军所部如何,可有遇敌?”

    骑士不假思索道:“前两日曾与柔然阿伏干部数战,阿伏干部不敌遁走。”

    阿伏干部乃是柔然七部之一,原居于阿步干山,意为鲜卑语“阿干”既“兄长”的意思。其曾是鲜卑一部,少数随拓跋氏迁入中原改姓为“阿”,其余滞留草原后并入柔然。

    听闻是阿伏干部与中军遭遇又有厮杀,元修义微微颔首转而对众人道:“阿伏干部乃蠕蠕七部之一,素以能征善战著称,听闻阖部可聚轻骑八千。

    既是阿伏干部出现,想来应当是蠕蠕按捺不住欲要与我大军一战。”

    众人闻之亦认为是这道理,杨钧向来稳重善谋年岁越大越是如此,当下凝声道:“你从何而来,一路可遇柔然踪迹?前番驻守在此的百骑宗子军可已返营?”

    杨钧这话好生无理突兀,可听得其后众人又皆是不由屏息,就连元修义也向那传令兵再次望去。

    军令之上虽有军印帅印,但小心总无大错,元修义尤其惜命。

    能派出千名亲骑袭取柔然王庭已是他十数年来最胆大之事,实在架不住成功后美好画面诱惑。

    那骑士稍稍一愣,眼神怪异,可还是拜道:“小的羽林黑槊军穆广军主麾下骑卒奇冒,自广也尔达而来,一路未遇柔然踪迹。

    前番……前番驻守在此的非是宗子军,而是我羽林龙骧军!”

    羽林所部繁杂,但其中黑槊与龙骧皆是有名之军,前者武器皆为黑槊威风至极,每每遇敌都凭借长槊骑军破敌,后者以神兽为名,亦是善战之师,若非如此也不会使其驻于宁台。

    而此人所提的军主穆广出生鲜卑一族八大姓之一丘穆陵氏,汉化后改为穆氏,乃是元魏最显赫的军伍世家。

    眼见所答皆无误,元修义就笑着差亲卫送走这唤作奇冒的传令兵,犒与银钱,旋即又对众人正式下达了开拔之令。

    三个时辰后诸军收拾妥当,以斛律部为先,怀朔,怀荒,武川,御夷依次排开向噶尔伯而去。

    距此仅有两日路程并不算远,诸军行进间天气却是骤然一变,漫天的雪花不知何时逐渐停止飘落,转而是一团厚重晦暗的乌云沉沉压在天空,让人憋得呼吸沉重。

    凛冬时分出现这等天气,哪怕是在大漠中也是极其诡异。

    元修义尤为不喜,连番下令使诸军速行,在辰时前寻到一处可安营扎寨的高地。

    对此诸将无可奈何,只得依令而行,就连哨骑也收缩不少以作全速前行。

    轰隆!

    伴随着层叠乌云和雷暴,骤雨劈头盖脸地砸落在大漠之上,诸军一时狼狈不堪。

第一百三十四章 突袭(一)

    本就覆积冰雪的大漠此间更是泥泞异常,青壮们哪怕竭力驱动辎重车亦是收效寥寥。

    相较之下军士们同样狼狈,其周身棉服不似将领们所披的皮袍,一遇雨水立时就湿重起来,偏偏还得不断前行一时湿气侵体,寒惫交加。

    张宁抹去泼落在面部的雨水,仰目望向苍穹明明才是申时可已是漆黑一片,不时有雷电闪过,轰鸣之下瓢泼大雨夹杂着霜雪击向大地,一派末日景象。

    “这可如何是好?!”

    眺望四周,丘坡连绵并无可做修整避雨之地,这般下去即使能最终到达噶尔伯,也势必将有无数军士病倒冻伤缺员严重!

    蹙眉深思间前方忽地有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响起,他奋力打马向前才发现前部已是停止行军,杨钧正与斛律金大声争执着什么,双方亲卫亦是针锋相对喝骂不断。

    “两位将军,这是何意?!”

    张宁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惊怒交加。

    见其到来一名怀朔将校指着斛律部众人张口骂道:“张将军,这些狗日的敕勒杂碎趴在地上,吓得不敢走了!”

    “娘的,找死!”

    斛律金身侧亲卫闻言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挥拳朝着那怀朔将校打去,两人旋即便扭打在一处,余者亦是推搡不止。

    好在杨钧斛律金二人虽也心中有气,可到底是为将者知晓眼下孰轻孰重,立时呵斥弹压麾下部曲。

    张宁一时间只觉得疑惑异常,敕勒人吓得不敢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再瞧斛律金阴沉着脸神色难看至极,他似乎是想到了再度上马往前刚才转过一处沙丘就见密密麻麻的斛律部战士正匍匐在地不断惶恐叩首,口中亦是念念有词,很是虔诚。

    而其叩拜的对象,竟是天空?!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两名亲卫均是瞪大了眼睛。

    每当雷电轰鸣之际人群就会传来惶恐的低呼,浑身抖若筛糠者不在少数!

    不…不对!

    电光石火间张宁终是恍然…斛律部叩拜祈求的并非天空而是那不时响彻大地的雷电!

    敕勒人竟然畏惧雷电?!

    张宁啼笑皆非,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曾听闻蒙古人害怕雷电,将这当做是上天发怒。如果遇上了雷电,则恐惧不敢行军会捂着耳朵,屈身贴地以躲避雷电,并将其称之为“天叫”。

    若在帐幕中遇见雷电,仍会惊惧异常地将陌生人驱赶出帐外,自己躲避其中,直到雷声停息。

    本以为这是毫无根据的野史逸闻,没想到早其数百年的敕勒人竟也有相同症结!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看去斛律金赶至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难言一语。

    显然作为斛律部少酋长,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张宁正欲开口周遭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跟前的斛律金顿时脸色煞白,与张宁对视之下惊愕道:“是骑军……至少两千骑…不,四千!”

    轰鸣!那是万马践踏地面发出的轰鸣,亦是踩踏在每一名魏军心脏上的重击!

    毫无规章的杂乱怪叫声汇作一团,形成令人悚然的诡异嚎叫!

    天地雷鸣,倾盆暴雨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纵然没有见到哪怕一骑的身影显现,可那股摧枯拉朽的气势却如同能扫荡一切飓风自天边而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数千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从沙坡之后射出,于阴暗的苍穹下划出高高弧线,闪电刺破乌云之际恰能瞧见其正朝着诸军落下!

    顷刻之间,箭矢所到之处此起彼伏的惨呼声立即响起,军士的哀嚎,牲畜的嘶鸣,将校地喝骂混杂一处,在电闪雷鸣下更为触目惊心!

    两名亲卫反应极快,在瞧见箭矢的瞬间就将张宁扑倒在地,其中一人狠拽战马缰绳使其作为遮蔽,于沙坡间庇护己方诸人。

    噗噗噗!

    由于冒雨行军的关系军士为减去负重皆是将甲胄卸下背在身后,骑卒也是牵着各自战马行进。

    这使得箭雨倾泻下时轻而易举就射入军士身体,死伤者众多,战马更是成片倒下!

    “敌袭!敌袭!”

    “是蠕蠕!列阵!列阵!”

    “哨骑何在?!骑军上马!!!”

    一轮箭矢抛射之后存活的将校们立刻窜出开始呼喝起来,斛律金扫向四周目眦尽裂,适才匍匐在地祈求祈祷的斛律部族人死伤尤重,粗略一瞧足有数百人再无声息!

    他立刻翻身上马,厉声呼吁族人准备应战,这一刻哪儿还管得了长生天如何愤怒?!

    再无所动,就只有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听闻箭矢停落,胸口异常憋闷的张宁晃了晃伏倒在身上的亲卫,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没有了声息,一支羽箭正插在其脖颈处。

    张宁不禁一阵黯然,这些亲卫与他朝夕相处,虽不说解衣推食可收拢人心的举动张宁也从来没少做。他曾自然而然地将这当做上位者的应有之举,此刻方知其实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使其如今日这般替自己而死么?

    他晃晃脑袋知道眼下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推开亲卫尸首艰难起身,另一名亲卫也已毙命,可两人的忠心护主的反应终究是让张宁活了下来。

    眼瞧着斛律金竭力结合部曲,身后怀朔军亦是在杨钧的集结下快速列阵,张宁不敢耽搁立时拽住一匹从跟前奔过的战马,翻身而上向着本部冲去。

    只是柔然人却显然不愿给予诸军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又是一轮箭雨突至,旋即密密麻麻数千骑出现在沙丘之顶,呼喝声中他们持着长短混杂的各类武器,如大浪下的无数颗顽石汇集一处向着诸军撞去!

    哪怕怀朔军已是在杨钧的指挥下勉力结阵,可这般仓促的情势下根本不足以形成强有力的阻挡!

    几个呼吸间裹着皮袄的柔然骑士就直冲而下似巨锤般狠狠砸进了怀朔军的阵列之中!

    最前排的枪卒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刚刚张嘴呐喊的刹那就已是被骑军形成的洪流碾碎,被抛飞数丈之远!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突袭(二)

    “稳住阵列!稳住!!!”

    杨钧的呼喝声在此刻异常响亮,他纵马往来奔驰于狭窄的沙丘之间,怀朔军卒则在其两侧结阵。

    这一幕与张宁等人率部袭杀赤溪部时何其相似,只是任谁也想不到风云轮流转得如此之快!

    更为使人惊骇的是柔然人的数量竟如此之多,数千骑军沿着坡丘冲下恍若无边无尽!

    偏偏魏军尽处下方,瓢泼大雨重重击在面庞上生疼难耐,又不得不昂首前望以作抵御。

    可纵然枪矛如林,亦是不能阻挡其分毫,只能在柔然轻骑悍然冲阵后与其白刃相交,决死纠缠。

    视线所见,杨钧麾下众将校无不在竭力指挥部曲与敌厮杀,其中不少皆是后世声名赫赫的将星,也不知此战后又能存活几人。

    张宁不敢有丝毫耽搁打马而过,他与杨钧目光须臾交汇,皆是从彼此眸中瞧出悚然与死战的决心。

    身处大漠又遇如此恶劣天象,哪怕能突围奔走也将面对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为今之计只能死战,搏取九死一生的机会。

    正奔至怀朔军阵边缘一杆长枪犹如毒蛇般从斜里直刺而来,角度刁钻地击向张宁的肋下,与此同至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声呼喝!

    柔然人向来善用弯刀,纵有其他武器也是缴获魏军的环首刀一类的兵刃,哪曾想此刻竟有人持长枪而来!

    这声呼喊突兀袭至换做常人说不得就已是被震得浑浑噩噩,再难做出丝毫反应,可张宁哪儿是常人?!

    刹那之间他余光瞧见寒芒奔至,整个人不做多想立时一手狠狠抓住马鬃朝着另一侧斜倒,与此同时右臂锵然拔刀格挡!

    战马吃痛之下发出刺耳嘶鸣,旋即顺着张宁倾斜的方向重重跳出,硬生生与那长枪拉开距离!

    可那骑士也非易与之辈,狞笑着猛夹马腹再度压上,锋利的枪头裹挟着刺眼寒芒发出割裂空气的尖锐怪响,张宁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刺来的长枪填满,那种压迫感无可言喻,恍若身在一场诡异的噩梦之中!

    他只得奋力催动右臂,在长枪即将刺中自己的最后一息将长刀重重劈在枪头上,使其朝着外侧荡去!

    嗤啦!

    纵使已是用出万般技艺,可长枪仍似某种蛮荒毒物的獠牙般划破了张宁的腰腹,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啊!!!

    张宁嘶吼出声,像是一只被逼至绝境的野兽发出令人忌惮的决死嚎叫。

    那柔然汉子瞧见这一幕鼻中哼了一声,正要再刺,几支劲矢奔至直取其面门!

    他挥枪挡下间只见不远处一魏军将校正率亲卫部曲杀来,那将校不满七尺长上短下,眉目疏秀广颡高颧堪称丑陋,可气势却异常迫人只听其口中吼道:“怀朔侯景在此!!”

    柔然汉子收枪勒马,瞥了眼一手摁住腰腹伤处,一手持刀的张宁心中暗道:主人要俺趁乱袭杀魏军将领,这人身手差劲不值一提,倒是那丑汉子很有几分气势,杀掉他定能使魏人士气大坠!

    念及于此他一抖缰绳举枪朝着侯景一众杀去,不再管张宁。

    张宁有些愕然,本以为接下来将是决死一搏,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朝着不远处大吼大叫的一名怀朔将校奔去,实在意外!

    那怀朔将校吼些什么,张宁因周遭嘈杂听得不太真切也愿去多想,转而打马继续向本部奔去。

    尽管元修义以及其余几位镇将皆是认为怀荒军操练有度,很是善战,可张宁却知晓这评价放在王彬所部决然没错,可李兰麾下的诸族降卒……

    只求其不要顷刻崩溃才好!

    否则一旦怀荒军乱,紧邻的武川军中元修义定会陷入恐慌,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宁狂奔间心势如火并未瞧见一名坠马的柔然人在杀死跟前魏卒后,举矛袭来,只听噗嗤一声张宁胯下战马发出绝望哀嚎,随即高高仰起又重重倒地!

    好在张宁反应迅速在紧要关头挣脱马镫跃下,否则定会被重重压倒。

    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再度起身那柔然人已是弃下难以拔出的长矛举刀砍来。张宁来不及去捡摔在一丈外的环首刀,只得抓起一把泥泞的雪沙朝柔然战士掷去。

    柔然人以袖掩面挡下,当他垂下手臂时才发现张宁竟已是赫然冲至跟前一拳砸在自己下颌!

    猝然一击使得毫无防备的柔然人狼狈吐出一口鲜血,半颗掉落的牙齿极其刺眼!

    他哪儿能咽下这口气,不待擦去嘴角鲜血就已是翻身再度挥刀,可跟前的魏人将领似是早已觉察到了他的下一步举动,侧身躲过的同时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胸膛,接着趁其倒下的同时夺刀将其抹了脖子。

    再度抬头,周遭几乎已是一片混战,柔然人与魏人杀到一处。

    丘坡虽能使柔然人的冲击之力倍增,可一旦冲入魏军军阵,独特的地形就会使其再无脱身之力,只得与魏人厮杀直至分出胜负。

    精良的甲胄早已因猛烈的撞击而变形,战死者眼神空洞望着晦暗苍穹,胸膛处的凹陷向他人诉说着其死前曾受的折磨。

    银矢呼啸撕裂空气,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因太过混乱的缘故更有人不幸死在己方箭下,可这已是不再重要。

    不只是求活的魏卒,就连柔然人也杀红了眼,不断向着四周放箭,时而进行泼射,只为杀死所见的任何一名敌人。

    一团团血雾暴起,好似畸形的艺术,断肢残骸有的仍在抽搐颤抖,可旋即就被厮杀而过的人踏碎。

    黏稠的血液与雪,沙与雨水融为一体,浑浊暗红,恶臭难闻。

    “杀!”

    身后再度响起喊杀声,张宁一刀斩死来袭者后又夺下一把钉锤,顾不得多想就狠狠砸在另一名柔然人的头顶。

    这本是专用来重创甲士的利器,此刻被张宁用在一个只戴着毡帽的柔然人头顶更显威力,那人脑袋“砰”的一声便如同炸开一般血浆四溅,像是一颗熟透的番茄被人自上而下用力拍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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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北鹿介绍:
公元523年,声势浩大的六镇起义席卷北魏,曾盛极一时的北方霸权自此迅速走向衰亡。
短短十余年中,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一个个掷地有声的名字响彻世间,偏安一隅的南梁亦是虎视眈眈,不甘寂寞。
大争之世已然到来!
也正是在这一年,十二名来自后世的灵魂落入古代华夏,或为豪门贵胄,名流才子,或为一方霸主,义军领袖,为这乱世更添一抹亮色!
而在遥远边关的之上,张宁正持刀傲然而立!逐北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北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北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