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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柳溪     滇云归音txt下载     滇云归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4 旧历年(二)

    一顿火锅为中国旧历年预了热,火锅散后又是各人忙各人的事情。波士顿的中国年,喜庆只集中在华人密集的唐人街,别处少见农历新年的气息。

    云绣刚交了有关民族识别的论文给外导,外导便有给了些资料给她,是有关非遗保护方面的文章。通读下来,云绣才知非遗名录申请于非遗保护而言,只是开端,后续不仅需要保护,还需要发展,而传承人更是非遗保护与发展的核心要素。

    “我虽以非遗申报工作本身为研究对象,但从前我更关注开展非遗工作的工作人员和当地人的想法,倒是比较少关注传承人的状态,更忽略了非遗申报成功后,非遗传承人的生存处境以及后续传承人的发掘和培育。我准备和冯老师商量,看毕业论文的研究重点要不要变一下。”

    云绣与越言辛聊起最近的学习情况,待她话音一落,便听见越言辛接话问:“兰坪‘搓磋’目前连州级传承人都还没有确定,四弦舞乐倒是有一位省级传承人。”

    云绣初有惊讶,可思索片刻,便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笑道:“越大总裁真是消息灵通。”

    越言辛只是笑笑,有的商业计划他还不能与她讲,只是问出了一些疑惑之事:“如果一直没有传承人,该怎么办?”

    “不会的。”云绣说道,“‘搓磋’舞有县级传承人,姓和,我与他聊过的,他说他会不断学习,争取获得州级传承人的资格,再往后继续努力。”

    “再由他培养下一个传承人吗?”越言辛又问。

    云绣想了想,说道:“不一定。每个传承人倾注的重点不一样,作为非遗文化传承人,必须要特别了解这项技艺,要博采众长,并能有自己的理解。和大哥说他从6岁起就跟着长辈学习普米族舞蹈、唱歌、礼仪和民俗。他还跟我说,他准备去各处普米族聚居的地方看看,记录整理不同地方的舞蹈、音乐和习俗,这样才能学习更完整、更丰富的普米族舞蹈。”

    越言辛“嗯”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云绣:“传承人这么难找,又这么少,我看过国家级传承人的申报资格要求,要符合那个要求,只怕都是些高龄传承人,要是这些传承人有一天过世了,那他们掌握的传统技艺岂不要断了?”

    云绣简单解答:“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就会进行非遗传承人的抢救性拍摄,也就是用现代信息技术,比如摄影、拍照、录音这些方法,记录下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对非遗代表作的知识和技艺。”

    “抢救性拍摄?”越言辛不禁笑起来,“听着有些类似考古工作的抢救性发掘。”

    “差不多。”云绣说道,“只是非遗传承人的抢救性拍摄对象是活人。”

    越言辛:“……”

    “怎么了?”云绣见越言辛一脸无语。

    越言辛道:“只是觉得你这用辞……绣绣,你最近是在看考古方面的资料吗?”不然,怎么用“活人”这样的词。

    云绣点头承认,见越言辛默了一会儿问她:“既然非遗传承人这样重要,不如建立类似学习班的地方,找熟悉掌握传统知识和技艺的人,来教授年轻人,这样,就不怕技艺断代了。”

    云绣心道,这越言辛脑子转得可真快,可很快,她便意识到什么,问越言辛:“你……你的新项目不会就是这个吧?”

    越言辛不承认也不否认:“还不知道。”

    “你……”云绣皱眉,“你刚才问我那么多,就是想确定你这个决策行不行得通?越言辛,你现在询问问题,都不付我酬劳了吗?”

    越言辛笑意微忍:“也不知是谁,从前跟我说,她不是专业的调查评估公司,给的建议不专业,叫我不要太抱希望。怎么,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要酬劳了?”

    云绣:“……”这话,确实是当初越言辛请她帮忙调研合水村生计变化时说的话。

    云绣一时语塞,她心中懊恼,便要挂了视频:“你……你太讨厌了。我不跟你说了,挂了。”

    “绣绣。”越言辛开口拦,“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的?”

    云绣与越言辛置气:“不想。”

    “那我只好去见你了。”越言辛笑意忽起,深深浅浅。

    云绣脾气被磨去了一些,声音放柔:“别乱说,我们相隔这样远,你哪能来见我?”

    “我说过的,要是你不想我了,我就要去见你,你看着我,就不得已要想我的。”

    越言辛的语气甚是认真,云绣心中一紧,又道:“越言辛,你别乱讲了……”

    “绣绣,我没乱讲。”越言辛又道,“已经买好机票,腊月二十八,我们便能见面了。”

    云绣:‘??!!’

    越言辛眼眸微亮:“绣绣,我很想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你。”

135 旧历年(三)

    腊月二十八,波士顿大雪,白雪皑皑,天地皓然。

    室内暖日遇了冷,便会结雾气,玻璃窗上笼了一层厚厚的雾。云绣带了温气的指尖在窗上抹了一圈,抹出一个清晰的口子来,目光便能清晰望见窗外的雪景。

    白雪覆屋首,大地苍茫色。

    “云绣,雪这么大,你男朋友的飞机会延误的吧?”杜晓雨问道,递过来一些洗过的车厘子,“costoco买的,一大盒七刀,便宜吧?”

    云绣点头,接过来吃了几个,说道:“我在机场官网上查了下,差不到会不会延误。”

    “就算不延误,你现在打车也不好打吧?”杜晓雨又说道。

    云绣想了想,说道:“我坐巴士专线过去,现在雪刚下,路还能走,再晚了,等积雪起来,可能车都走不了了。”

    说了话,云绣便去裹上羽绒服,绕了一圈围巾,听见杜晓雨劝:“之前你不是说,你男朋友的飞机晚上才到吗?现在好早,你现在去,要等很久。万一再一延误,你要等上一晚上,怎么办?”

    “不碍事。”云绣拿好东西,去玄关穿鞋子,“我想早点见到他。”

    杜晓雨仰头感叹:“这谈恋爱的人啊,真是难以理解啊!”

    *

    云绣早已做好飞机延误的准备,只是半夜的机场大厅过于清冷,仿佛能在云绣心中下起一场大雪来。可只要想到,她就要见到越言辛,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心中那簇火便能燃起来,融化所有冰雪。

    室内暖气还算足,机场店铺一家一家关了门,只留下昏暗不明的店铺标牌。

    云绣坐在椅子上,眼眸一眨一眨的,她有些困了。

    夜间巡视的保卫偶尔来询问云绣是否有麻烦,了解情况后,只能祝云绣一切顺利。也会有保卫与她随意聊几句,安慰她说,现在雪停了,那边的飞机应该可以起飞,明天早上便能到达。

    云绣笑笑,但愿明早真的能够到达。

    越言辛啊,说好的腊月二十八见面,明日十二点一过,就是腊月二十九了。

    雪霁天晴,天地被雪洗过,澄澈得如湛蓝湖水一般,清透无比。

    到达口站满了人,期盼的目光望向相同的方向,等待的心情悬于一处。或是盼归人,或是迎贵人,诠释的不过就是“等待”二字。

    可即便人再多,目光再交错,云绣也能自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他。

    看到越言辛。

    她急转脚步,奔前而去,隔着行李推车,她以为只能两两相望,目递思念。

    越言辛却绕过那碍事的推车,跨了步子过来时,手臂已经张开,将云绣紧紧拥进怀里。

    她身上的气息与温暖,在每一个日夜反复熨烫他的心,冷却不了,安静不下,叫嚣他所有的思念。

    “胡子都长出来了。”云绣自他怀里抬头,指尖在他下巴浅浅的胡渣上慢慢磨,轻轻捻,“这么不修边幅,不像越大总裁的风格。”

    越言辛又低了些头,凑近云绣,声音低低:“本想在机场洗漱一番再来见你,但我更想早一刻见到你。”他抬起手来,抚了抚云绣有些乱的鬓发,“嫌弃我这个样子?”

    云绣将头靠近越言辛怀里,吸了吸鼻子:“嫌弃。”

    “那也没办法,”越言辛笑,“即便你嫌弃,我也赖定你了。笨蛋,别哭了,天冷,眼泪会冻住。”

    云绣笑出声来,从他怀里出来:“走吧,先去酒店收拾一下,吃点东西。”

    越言辛点头。

    正巧清晨来交班巡逻的保卫又绕了回来,见到云绣,问她要等的人等到了么。

    云绣点头,那人看看越言辛,说了句祝贺的话,走了。

    越言辛蹙眉:“绣绣,你等了多久?”

    云绣抓抓头发:“没、没多久。”

    越言辛目光钉在她身上,她知她又没骗过越言辛,只得承认:“昨天来的。”

    “昨天转机的时候。不是发了短信给你,说我的航班延误了吗?”越言辛的心疼都能从眼眸里溢出来了。他哪里知道,他发短信那会儿,云绣已经在机场等他了。

    云绣低头:“记得的。但我怕天气随时会变好,你随时回来。”

    所以,我想在你随时来时,都能见到我。

    越言辛倾身过去抱她:“绣绣,你可真够傻的。”

136 短暂聚(一)

    窗外阳光甚好,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去,眼里尽是湛蓝苍穹与屋顶,色彩明亮,宛如图画。越言辛实际演绎了“财大气粗”,订下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宾馆,亦可看最好的窗外风景。

    云绣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浅浅的动静,那是越言辛在洗澡。他自昆明出发,飞到北京,自北京到纽约入关,最后才能自纽约转机来波士顿。一路奔波,风尘仆仆,是要收拾一番。

    云绣想着,这么等也无聊,便拿出随身带来的一本英文专著看了起来,这本书与她要做的毕业论文内容相关,早看早知道。

    大概因昨夜在机场熬了一夜,云绣本就有了些困顿,这困意虽被见到越言辛的喜悦冲淡了不少,可这会儿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一等,困意又上来了,看了几页,竟不知不觉倚靠在沙发里睡过去了。

    一头黑发轻柔垂下,手中的书本摇摇欲坠,有人轻手轻脚靠过来,将那书本拿了去,放在一旁,一双臂膀搂了她,将她横抱起来,往套房的卧室走。

    困成这样,真是个笨蛋。

    越言辛心中暗叹,将云绣置于柔软床铺上,为她脱下鞋袜来,扯了被子过来覆住她。

    她似乎,又清瘦了些。

    美国的高热量食物怎么没将她养胖呢?她的睫毛还是那样长,扑闪扑闪的时候,有阳光照耀,便会像蝴蝶翅膀一般。她的刘海长长了许多,怕是盖住眼睛了,所以别到了一侧。

    怎么不去剪的?哦,是了,美国的理发店,又贵,剪得又难看。

    越言辛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不敢多加一点力,生怕惊醒了她。

    可她,睡得可真沉。

    越言辛笑笑,俯下身去,在她额上印下吻去。

    自云绣出发来美那天起,越言辛便计划来美国看望她的事情,一周也好,一天也好,能在这座她求学生活的异国城市看一看,感受有她气息的空气,拥抱属于她的温度。

    他知道他有更好的选择,可以一直陪着她,那便是接受父亲的安排,放弃怒江项目,来美开展业务。

    他不愿。

    不愿如此目光短浅,更不愿继续堕落下去。

    怒江的项目,到如今已不再是他对抗父亲的一时之气,而是他想尝试的社会理想。

    就像云绣说的那样,既然个人理想已无法成全,那便去担起社会理想,让自己还能有那么一点社会价值,找到那么一点人生意义。

    云绣醒来时,已临近傍晚。

    天又下起了雪。

    云绣翻身,拥着她的那双手也动了动。

    越言辛的怀抱,好暖啊。

    云绣总想往那最暖的深处靠近,便贴入了他怀里,哪知那双臂膀突然收紧,沉沉的嗓音带了喑哑传来:“睡好了?”

    云绣“嗯”了一声,问他:“你吃东西了吗?”

    “没有,等你一起。”越言辛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地抚,缓缓移到她腰间,“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云绣笑:“你真要我推荐啊?你以前,不是来美国进修过经济学?美国人的食物,对你来说也不新奇。”

    “可我没来波士顿。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越言辛的声音越发地沉了,手却已游移到该又不该碰的地方。云绣脸颊瞬间便红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别、别乱、乱碰……”

    “好。”越言辛不再躁动,撤了手回来,吻吻她发红的脸,“要起来吗?”

    “嗯。”云绣心跳得厉害,点了头。

137 短暂聚(二)

    要品尝波士顿特色菜,自然少不了一顿波士顿大虾。

    这间union

    oyster

    house,据说是波士顿最古老的餐厅,装潢古朴,肯尼迪曾在这里就餐,至今仍保留他就餐的位置。这样一家餐厅,无论游客还是都dang"di"ren会慕名前往,每日客满为患,皆要提前预约。

    云绣早有打算请越言辛来这家餐厅吃饭,提前几天便预约好了,菜单以上,豪气说道:“随便点,我请客。”

    越言辛咧嘴笑开来:“你请客?基金委就给你那点钱,你请了这顿,怕是会破产。”

    “没、没这么贵。”云绣眼神闪躲,“你还没看菜单的。”

    “我看过了。”越言辛说道。

    胡说,分明连首页都没翻开。

    云绣盯着他瞧,疑惑得很,便听见越言辛笑道:“你就那么点心思,这家餐厅这么出名,我猜你一定会带我来,就提前看了些介绍。”

    “哦。”云绣扁扁嘴,“我付得起。我要请你吃饭的,快点菜吧。”

    越言辛隐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波士顿大龙虾是要吃,点一只水煮,一叠黄油置于两只龙虾大钳子中间,龙虾配黄油,倒是这边的特色。生蚝亦是要点的,这家餐厅的生蚝最受好评。再来些海鲜汤,配些零食,便差不多了。

    “要不要再点一只烘烤龙虾?”云绣问,“风味不同。”

    越言辛轻笑:“你可真是眼大肚子小,吃不完又要我扫尾。”他刚拆了一些龙虾肉下来,自己不吃,倒放到云绣餐盘里。

    “可是你胃口大啊,”云绣嘴上不饶他,“你一个人可以吃两个人的份。”

    越言辛哭笑不得,又切了块龙虾肉过去给她:“快吃吧。”

    “你不吃么?”云绣见他将摘下来的龙虾肉都给了她。

    越言辛说道:“我先喝些汤。”

    这顿饭吃得贵,却也吃得开心。

    有爱人相陪,当然是开心的。

    越言辛没与云绣抢单,让她付了帐请了这顿,满足她的心愿。过后他再往她卡里打钱便好了。

    越言辛知道云绣有自己的坚持,他可以给她许多钱,为她安排好一切,让她在美国能生活得轻松点。可那不是云绣想要的,她需要以“云绣”这个独立的个体来体验这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以她为主体处理。

    除非她真的无能为力,向他求助。

    傍晚这场雪下得不大,去得也快。只是天仍然冷得很,太阳一落山,冷风呼呼的,少有人在外头走。

    越言辛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手里握着云绣的小手,眼睛看向车窗外的城市灯光,流光溢彩,光流如簇。

    “你来过这里吗?”越言辛问云绣。

    云绣点头:“以前和几个朋友来过,都是外导手下的硕士生和访学生。”

    越言辛听云绣提起过这几个朋友,都是外国人。

    “现在英语交流很顺畅了?”越言辛又问。

    “比刚来的时候好许多了。”云绣说道,“跟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对话,与国内的英语对话不一样,适应一阵子就好。只是有时听外导的课,还是会有些吃力。”

    云绣是访问学者,并不需要修学分,也不强制上课,只需跟随外导做研究便可。只是云绣想多学些东西,除了外导亲授的课程,她还选了几门民族学相关的课程,学习国际名校领域大家讲授的学科前沿。

    这几天倒是没有课要上了,云绣正好与越言辛一道游玩。

    “等你访学结束的时候,大概就没这么吃力了。”越言辛握紧她的手,“趁这个机会多查些资料。”

    “嗯,我还想找些书,带回学校去给冯老师,放到系里,以后也让其他同学能阅读这些英文原著。”云绣将心里的打算说出来,“许多书籍,我们系还是缺的,尤其是这种英文原著,要是带回去,一定大有裨益。”

    越言辛不禁疑惑:“书重得很,行李限额就那么几十公斤,你要带自己的东西,又能带多少书?”

    “不要紧的,我已经想好了,多带一个行李箱装书,超额行李交钱就好。我东西不多,只用一个箱子。那能装两个箱子的书。”

    云绣心中早有打算,仔细说来后,越言辛报以认同的目光,接话道:“这样,到时候我得备一辆大卡车了。”

    “备大卡车做什么?”云绣疑惑。

    “你回国,我肯定要去接,没有大卡车,怎么装你的行李?”越言辛笑起来。

    云绣恼道:“我哪有那么多行李,怎么需要卡车装的?”

    “那可说不好。”越言辛笑,“说不定装着装着,就装了一卡车的书回去了。”

    云绣:“……”

138 短暂聚(三)

    这城市的灯光,延绵不绝,与天穹连成一片,灯光似繁星落地,楼房上的灯光又似明月高悬。正如卢照邻诗中所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云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这灯光,夸起越言辛来:“要不是越大总裁财大气粗,我哪有机会站在这样好的角度上,看见这样好的灯光美景。”

    “那是,”越言辛接得相当顺畅,走过去,从云绣身后环抱她,“你的越大总裁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云绣微羞,躲了一下,又被他抱得更紧。云绣回眸去看他:“越大总裁怎么妄自菲薄的?”

    “哪里妄自菲薄?”越言辛自嘲,“他们常说,我空有一副好皮囊,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怕是只能出卖色相谋生了。”

    云绣转过身去,抬起手来捧他的脸:“那看来我要好好挣钱,把你买下来,让你只能天天卖色相于我。”

    越言辛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低下头去,两人额头相贴,气息相互萦绕,反复能将他们融为一体。越言辛笑:“需要我打个折吗?”

    “打几折?”云绣追问。

    “不,不能打折,那样我可太亏了。”越言辛握住她的手双手,熨于手心。

    云绣又问他:“那么,越大总裁打算出价多少?”

    “不贵,只是要你的生生世世而已。”越言辛低头下去,“原本想给你打个折,要你这一辈子就够,可瞬间就后悔了。绣绣,我想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来生,但如果有,我受不了你不要我。”

    云绣笑:“看来你才是笨蛋,我哪里不要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越言辛贴上去吻了吻,移步上前,伸手将窗户的帘子拉上,落坐沙发上,又伸手将云绣拉过去,让她坐在腿上,抱着她的腰:“今天要看的书看完了吗?”

    方才便看见她一直在看书,他也不去打扰她,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两人各有各的任务,这样各自忙碌,却又同在一个时空里,大概这就是岁月静好吧。

    云绣点头:“看完了。你……困了吗?”

    “不困。”越言辛一字一沉,温润的唇瓣贴在云绣的后颈上。

    云绣身子轻轻抖了下,躲开他:“你……”

    “怎么了?”越言辛笑起来,“怕我图谋不轨?”

    云绣咬着下唇,默然无语。

    越言辛轻轻笑了声:“绣绣,我确实……想图谋不轨。”

    暖气晕着香氛蜡烛的轻柔香气,在空气里轻盈地环绕,无雾却有香。

    这次的香气,又与从前不同,带了些许樱桃与丁香的味道甜丝丝的,与这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嗯……”久久的沉寂中,云绣低低说了这一个字。

    越言辛吻她:“‘嗯’是什么意思?”

    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沉寂似白雪,这暧昧似轻香。

    越言辛沉了沉情绪,抱起她,步入卧室中。

    空气中的丁香味道又浓了一些,云绣轻轻去拨越言辛略带汗湿的发梢,问他:“怎么了?不想继续了么?”

    越言辛摇头:“想等你回去,想等你下定决心。”

    “你……你以为我没有下决心么?”云绣又问他。

    越言辛去抚摸她的脸,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眼睛、唇瓣……描摹她所有的一切。

    “绣绣,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许多不安,仍会担心未来有诸多不确定性,担心我们重蹈覆辙。”越言辛握紧她沁了许多汗水的手,“不然,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答应我……”

    “你是想让给我些安全感,是不是?”越言辛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傻,我哪里需要你这样给我安全感?”

    云绣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伸开手去抱住越言辛:“越言辛,我们再在一起后,又过了两年了。这两年来,我总是到处跑,每一次都要你迁就我。在北京时是你去看我,在怒江也是你去找我。现在到了美国,还要你不远万里来这里。我过年不能陪着你,平日里也总是忙着学习。我好像一直不停地从你那里得到许多,总让你付出,你会不会很辛苦?”

    “不辛苦。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得对,”越言辛笑,“你确实是到处跑来跑去的,就像只跑来跑去的小兔子,抱着一根萝卜。”

    云绣:“……”

    越言辛抱紧了她:“可是云绣,我喜欢追着兔子跑,也愿意守株待兔,且乐此不疲。”

    云绣捶了他一下:“什么守株待兔,越言辛你总是胡说八道。”

    越言辛笑了几声,翻身过去,换了个姿势让云绣靠:“我可没胡说。”他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在云绣眼前晃,那只抱萝卜兔子的挂坠也晃悠起来。

    越言辛笑:“你看这只兔子,不就像你一样,抱着萝卜,真有意思。”

    云绣:“……”

139 哈佛像

    雪霁,一地厚厚的雪,打雪仗、堆雪人这样的事情都是人爱玩耍的。

    越言辛抬手拍去围巾上沾上的雪沫子,抬眼可见来来往往的学生,裹在厚重的衣服里,手里抱着书本,或是匆匆而过,或是边走边嬉戏。

    不远处的宽阔处,有人在堆雪人,亦有人在打雪仗,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扬起的雪沫折射阳光的色彩,嬉笑之音或有回荡,为这片空寂的白染了五颜六色的生计。

    这些学生,可真是朝气蓬勃啊。

    越言辛笑笑,站在哈佛铜像附近,玉立如风林中的秀挺之木。

    有游客想与哈佛铜像合影,询问越言辛是否能帮忙拍个照。

    越言辛欣然答应,拍好了照,目送几人离开,心想着要不要把云绣拉来,他二人也在铜像面前拍个照。

    正想着,身后“嗖”的声音传过来,冰凉的小雪球“啪”的一声砸在他后背上,越言辛微微皱眉,回过头去时,看见云绣就站在不远处,笑嘻嘻的,弯下身来从地上迅速裹了个小雪球,又要向他砸过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湖水蓝的羽绒服,帽子上的白色风毛掺了些彩色,迎着微风轻轻地摆,这颜色融在白雪中,又融在哈佛大雪这些古朴的建筑中,清新又明亮。

    今日云绣有课,早早就去了课堂,约越言辛在这里见面。

    越言辛赶紧奔过去,也裹了一个小雪球,与云绣对打起来,扬起的白色雪沫变这样,纷纷扬扬的,欢乐无比。

    玩闹了片刻,越言辛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入他的口袋里暖:“别再把手冻出疮来了。”云绣从前冬天去寒冷的地方做田野,手冻出了疮,此后每年都会复发。

    云绣笑:“冻疮每年都要复发的,但雪不能不玩。我这个南方人,没见过多少世面,就喜欢这样的大雪。刚才下课外导找我讨论文章,耽搁了一些时候,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很久,”越言辛伸手入袋,在衣袋中搓暖她的手,说道:“刚才帮几个游客拍照,就想着,要不要与你在这哈佛铜像面前也拍张照。听说摸一摸铜像的脚趾头,说不定学业上也能步步高升。你看铜像的脚趾头,都被摸得褪色了。”

    “之前在合水村,你跟我说,所谓神明,是人力不能及之时,渴望有超越人力的力量相助。你说,人们是不是也把这个哈佛铜像神化了?”

    云绣摇头:“不太一样。人们对这个铜像并没有强烈的敬畏之意与崇拜之意,只当是个心理安慰,连拜物都算不上。”她又笑起来,“而且,这个哈佛铜像是假的。你神通广大,不知道啊?”

    “假的?”越言辛不解其意。

    云绣便与他解释:“这个铜像雕琢的模样,其实不是约翰·哈佛本人,当时他的真实相貌已经不可考了。”云绣想了想,又继续说,“哈佛大学的创办者,也不是约翰·哈佛。”

    “这个我倒是知道。”越言辛接话道,“当时约翰·哈佛住的地方,有一所新建的学校,还未正式命名。他临死前,立遗嘱把自己一般的财产和图书都赠给这所学校。为表示感谢,校方把这所学校命名为‘哈佛学院’,就是现在的哈佛大学。”

    云绣嬉笑起来:“希望将来我的财产比较多,这样,就能捐赠给某个学校,说不定,以后也有学院以我的名字命名。”

    “云绣学院?”越言辛逗她,“听起来像是教刺绣的。”

    云绣:“……”

    “云绣,你外导怎么喊你的?”越言辛突然问道,“你名字就两个字,偏偏这两字都是英语里没有的发音,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很难发这两个音。我倒是很好奇,他怎么喊你。”

    云绣说道:“我有英文名的,他喊我英文名。”

    越言辛微怔,眸光中似有落寞;“绣绣,我不知道你有英文名。”

    “……”云绣亦是有些惊讶,原来,她竟从未告诉过越言辛,她有英文名的么。

    “好了,要不要拍照?”越言辛语气又轻松起来,“拍完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云绣点头:“好。”

140 小争吵(一)

    波士顿的中餐厅迎来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总是华人最多,也总是熟客最多。

    粤菜口味的中餐厅很受欢迎,等了许久,一道烧鸭终于上了桌。

    “越先生,虽然你在国内能经常吃到中国菜,但我们不常吃,所以还是选了这家。”岳晴笑嘻嘻地说道。

    明日越言辛便要回国,问过云绣的意见后,便请云绣的两位室友与岳晴吃个便饭。在美国已逾一周,看过她所在的城市,看过城市的灯光,望过城市的雪,走过城市的路。陪她度过了该是家人团聚的中国年。

    是该回去了。

    越言辛笑:“既然是我请客,当然以你们的喜好为主。”

    “云绣你可真幸福,你男朋友还特地赶过来跟你一块儿过年。”张澄感叹道,“哎,我也想家了。”

    杜晓雨说道:“不要紧,我们过几个月也能回家了,我一回去,就要去吃一顿火辣辣的火锅!”

    “你真的要准时回去啊?”张澄忽而问了这样一句话,搅得杜晓雨不明就里,问她:“我们到时间都要回去的,过了期限,就没资助了,在这里要自己花钱,不划算。”

    “怕什么,要是能在这里读个学位,将来再找个美国的工作,挣回来的钱比现在花的钱多多了。”张澄说得有理有据,想来已经有些打算了。

    杜晓雨惊讶:“我们签了协议,不回去,要赔很多钱的。”

    岳晴与这几位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的访问学者不同,她是自费出的国,是要拿学位的人,听着她们这样聊,有些疑惑:“你们不按时回去还要赔钱?”

    杜晓雨与岳晴解释一番,便听见岳晴说:“不过,张澄说得对,以后赚回来的钱比现在赔的钱多多了。而且,美国许多方面都比国内发达得多,人往高处走,很多留学生也是来了美国,就不再回去了。”

    云绣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这些事情,抬眸时见越言辛竟看着她,目光温柔又缱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想,这人胆子也真是大,这么多人,他还敢那样看她……

    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鸭肉,忽而听来杜晓雨的一句问话:“云绣,你要回去吗?”

    云绣回神,点头:“要回去的。”

    “这么坚定啊……”张澄看了一眼越言辛,笑起来,“是因为越先生吗?”

    云绣说道:“不全是。美国吧,是很好,可我不喜欢留在这里,我还是想回国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都各有归处。

    云绣向来明白得很,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学习更前沿的学科知识与方法论,并不是为了留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归处。

    她的故乡有三月野樱,有夏日荷香,有秋日银杏,有四季火艳艳的三角梅,亦有连绵不绝的苍茫雪山。美国虽好,可她更想念故乡的三角梅。

    想念故乡的月。

    酒尽人散,岳晴开车送杜晓雨和张澄回家,越言辛牵着云绣打车回酒店。

    云绣能明显感觉到越言辛的情绪不好,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走到路口,云绣忍不了了,拉住他:“越言辛,你……你怎么了?碰上什么事了?”

    越言辛挺住脚步,回头来看她:“绣绣,为什么瞒着我?”

    “什么?”云绣问出此话时,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越言辛怕是知道了。

    果然,越言辛脸色微沉:“和前任房东的事情。”

141 小争吵(二)

    云绣有些后悔。

    她想,要是在吃饭前,她与几位朋友通好气,请她们不要谈起前任房东的事情,那便好了。

    那样,越言辛便不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不过是云绣去一趟洗手间的时间。

    几位朋友根本不知情,聊着聊着,说了句,“云绣太不容易了,可我们又很羡慕她的独立和果决,有多麻烦都要打这个官司,不能让别人污蔑她是小偷,更不能让中国留学生被污名化”。

    这么一句,越言辛便大概猜出是什么事情了。亦猜到云绣还未来得及与她这些朋友们说,要瞒着他。

    越言辛不动声色,到了只余两人的此刻,才摊开了讲。

    越言辛既然已经猜到,她也不准备瞒下去,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越言辛的脸色越来越沉。

    “我给你找个律师,处理这件事。”越言辛说道。

    云绣拦住他:“不用,我已经向学校的小法庭申请法律援助了,我能解决好的,不要担心。”

    “你认为你能解决好,所以与我一句都不提?”越言辛的眸光沉落下去,仿佛漫天的繁星失色而落,“云绣,我从不怀疑你勇敢且够独立,能够独当一面,但你何必隐瞒我?”

    “是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你觉得这些没必要与我分享?云绣,我好像对你一无所知,你在这里受了委屈遇到困难我不知道,你有英文名我也不知道。你真的,当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越言辛情绪上头,心中的恼恨溢出来,盖过其他所有,什么理智、冷静都没了。

    云绣本是有些歉意的,原本想软着态度与他好好说说,可听了越言辛这一番话,哪还能冷静?

    “越言辛,我有没有当你是男朋友,你会不清楚吗?”云绣委屈得很,想起那天在机场彻夜等他,若不是爱他,她去那里等谁?

    她想她虽然有时会冷落他,可她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付出吗?

    云绣泪水落得凶,她介意的事情也涌了出来,质问越言辛:“你敢说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情吗?越言辛,你发生的事情,又都肯跟我说吗?”

    越言辛一见云绣眸中的泪水,瞬间便惊醒过来,明白他的话过分了,伸出手去抓云绣的手:“绣绣……”

    云绣甩开他的手,抹了把眼泪,说道:“你看吧,还是会这样,我们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还是会因细碎的事情起争执,生隔阂。

    她总是那样要强,他又总是那样想护着她。

    如今两人异地,许多事情、许多心情更是无法随时分享,没有矛盾便罢了,一旦生了矛盾,哪怕只是一丝小缝,也会被扯得空洞而残忍。

    “不是的,绣绣,不要这样说,对不起,是我话说得重了,我……”越言辛话音还未落,云绣便转过身去,跑了。

    是他又让她想起那次撕心裂肺的分手了。

    越言辛赶紧去追。

    车水马龙,流光乱窜,云绣当时心下气极,随意寻了个方向跑开,迎面的风将她吹得冷静了些,她停下来,抬手擦去眼泪。寒冷之季落泪,脸颊冻得很,鼻子也冻得通红。

    这一冷静,云绣也清醒了许多。她不能与越言辛重蹈覆辙,当年年少气盛,激烈的争执后,她自觉与越言辛再无可能,未再有任何沟通也未再有任何退步,就那样分手了。

    难道现在,还要那样处理吗?

    云绣已然成长了许多,她明白自己想要的,也明白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让负面情绪占据头脑,让一时争执毁了这段感情。

    云绣想到这些,转过身去,想跑回去找越言辛,哪知四处光流耀眼,她竟然已经忘记了从哪条路跑过来的了。

    迷茫无措见,光影中剪出熟悉的身影来,披着光奔她而来,不待她看清,便已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跑那么快做什么?以为跑得快就能把我扔了吗?”越言辛颤着声音,她一定不知道,刚才他有多害怕,害怕他真的被她扔下了。

    云绣抓着越言辛的衣服,又哭了起来。

    “越言辛,我就该扔下你的,你太坏了,太坏了。”

142 相约好

    床头的灯光映出细碎的影,一垂重帘阻隔了窗外与窗内的世界,万千霓虹映不进来,清甜香气散不出去。

    云绣靠在越言辛怀里,抓着他的宽厚的掌,看他掌心的掌纹。

    “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掌纹?”越言辛笑她。

    云绣摇头:“不会看的。”她眸光抬起,与越言辛的目光交缠,“我也不信这个。你信吗?”

    越言辛笑,低头吻她的眼角:“要是值得相信,那我就去求遍天下所有神明,学会天下所有玄学,好让你一切平安顺利,让我与你能够幸福长久。”

    “你呢?你会求什么?”越言辛又问她。

    云绣想了想,说道:“求让越言辛一生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越言辛觉得又好笑又疑惑,“为什么希望长命百岁?”

    云绣说道:“这样,你才能与我幸福长久啊。”

    越言辛满眼的激动与喜悦,他眼眸中那些落了地面的繁星似乎又升起来了,眸子如星辰明亮,爱意缱绻。

    “绣绣,你比从前更沉稳,也更好了。”越言辛抱着她,不肯放,“可我似乎还是那么毛躁,那是那般让你伤心。”

    云绣抬手,轻轻去摸了摸越言辛的喉结,笑道:“要是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就不会去追我了,不是么?”

    他们都在改变,都不再是从前那样毛躁又冲动的模样。

    这似乎很好,又似乎略有遗憾。

    人都会长大,磨去一些棱角,这样便能否更好地融入这个圆润的世界。可当生活好起来,却又去想念当初还有棱角的模样,想念孤勇的自己。

    可磨去的棱角,再也无法回来了。

    越言辛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是我太冲动了,总想着,我应当照顾你,应当保护你,应当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哪怕一丁点儿困难与难过,都不应该让你受。”

    “可我忘记了,在没有我的那些日子里,绣绣一直都做得很好,她并不需要我,也并不依赖我,是我需要绣绣,是我依赖绣绣,想时时刻刻与绣绣在一起。”

    越言辛低下头去,靠在云绣的肩窝里,只有属于她的气息萦绕他,他才能觉得安心。

    她是他仅剩不多的所求了。

    云绣抚了抚越言辛的发梢,眸光含了无尽的温柔:“可是,云绣也需要越言辛,也想依赖越言辛,也想时时刻刻与越言辛在一起。”

    “绣绣……”

    “越言辛啊,就需要哄的。”云绣笑起来,“明明平时雷厉风行的,有时甚至无所不能。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不哄就伤心,不给糖就会闹。”

    越言辛低头,脸颊贴在云绣的手掌心,有些没底气地问她:“绣绣,你是不是不想哄了?”

    “怎么会不想?”云绣抱住他,“只要哄一哄,给颗糖,就能让越大总裁心甘情愿被我骗走,这么划算的事情,欧文哪里会不愿意?”

    越言辛笑出声来:“这么一听,似乎是我吃亏了。”

    “月大总裁反悔了?”云绣盯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敢返回就让你好看。

    越言辛摸摸她的头:“不反悔。”

    腻了一会儿,云绣靠在越言辛肩膀上,聊起与前任房东的纠纷:“跟那个房东的事情,让我先处理,要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再出手帮我,好不好?”

    越言辛点头,说了一声“好”,又听见云绣说:“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而且,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停了几秒,又说,“越言辛,我知道你最近可能遇上什么事情了,你不愿说,我不勉强你。但是……如果实在烦闷,要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嗯。”越言辛抓紧她的手,“绣绣,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后,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如果觉得有必要告诉对方的,就一定要说,好不好?”

    云绣点头,目光沉落:“以后再生气,你都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好么?”

    “什么话?”越言辛回想了一遍,想着他今天说了许多气话,都是混账话,他以后一句都不说,可还是想知道云绣指的是哪一句。

    云绣眸光闪闪:“你问我,有没有把你当成男朋友的话。越言辛,我很清楚你是我什么人。”

    “好,我再不说了。不过……”越言辛眼含笑意,“绣绣,你不觉得你该给你男朋友一个特殊的称呼吗?”

    云绣不解:“什么特殊的称呼?”

    “你总是连名带姓叫我,与别人叫我没有区别,与你叫别人也没有区别。”越言辛有些不满,从前与现在,云绣都喜欢“越言辛越言辛”地叫他。

    云绣更不解了:“可是这样叫你,很好听啊。”

    “……”越言辛委屈,心想,委婉让她改是行不通了,大概只能来强的,“不行,要换个称呼,跟你喊别人的方式都不一样的称呼。”

    云绣:“……”

    “叫老公?”越言辛想了个主意,立刻便被云绣否决:“不要。”

    这个称呼……有些腻啊。

    越言辛认真地想了一番,又来个主意:“叫哥哥好不好?”

    云绣:“……”

    云绣忽而想,越言辛平日里都看的什么东西啊?论坛情感小作文吗?

    “不好…吧?”云绣还是不肯。

    “那就……言辛哥哥?”越言辛心里有些急了,压了云绣下去,锢着她,仿佛要威逼利诱一般。

    云绣推着他胸膛:“不要……”古怪得很。

    “叫不叫……嗯?”

    “我不……”

    ……

    所有的声音最终只能淹在缱绻缠绵之中。

143 不求解

    四月的昆明花开似锦,不负春城之名。

    卓越集团大楼下樱花与三角梅交错盛放,风一吹,樱花瓣落了一地,三角梅却只迎风轻轻地摆。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脾气。

    卓越集团上下,早已习惯他们的董事长与总裁针锋相对的关系,越总裁自入职以来,就没给过越董事长好脸色,无论越总裁做出多大的业绩,越董事长仍旧冷冰冰的,没半点高兴之色。

    于公司员工而言,这两位掌握卓越集团生死大权的大人物之间的恩怨,是家事,却也是公事,可无论家事还是公事,他们都插不上嘴。

    又一次例会结束,几位高管眼望越言辛与越荣生一前一后离开会议室,明明相距不远,却冷漠得形同陌路。

    “这父子俩,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董事长明明是同意了总裁的怒江项目了吧?只是话说得重了,刀子嘴豆腐心了。”

    “我听说,董事长有意让总裁放弃怒江的项目,去美国发展业务,但总裁拒绝了。董事长觉得总裁是在跟他对着干。”

    “这……总裁虽然平日里喜欢与董事长对着干,但他的决策一向不是天马行空,总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行性,董事长不至于不明白啊,不然也不会同意了。”

    “所以啊,这两人不愧为父子,一样的嘴硬心软。”

    ……

    有关父子两人的议论总是不会停歇的,越荣生不是没有听到过,他只是充耳不闻。他与越言辛关系不和,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他很清楚,儿子对他的怨与恨怕是这辈子都难消了,毕竟是他亲手扼杀了儿子的理想与追求。

    何况,还有那件事……

    如果越言辛知道了那件事,只怕会,更怨恨他了吧。

    越荣生叹了口气,打了个电话过去,将越言辛叫来办公室,见了他便直切主题:“去了趟美国回来,反倒让你更坚定投资怒江项目了?”

    越言辛发出轻轻一声“呵”,没说什么。

    越言辛总是懂得怎么激怒越荣生,只是这么多年来,越荣生早已习惯。

    “你不想去美国也就算了,美国的业务有其他人在管理,我也不是非要你去不可。”越荣生说道,“怒江的项目我也同意了,只是你不要太过,投资金额注意把控,不要亏太多。”

    越言辛笑:“怎么,越董事长怕我把卓越集团的钱都败光了?”

    “你真的以为投资个怒江项目,就能把我卓越集团的资产都败光了?越言辛,你怎么这么幼稚?”越荣生脾气又上来了。

    越言辛脸色一沉,有些情绪在眸中流转,稍纵即逝,而后掀开嘴皮,皮笑肉不笑:“越董事长,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跟你作对?在你眼里,我所有的决策全凭个人喜好,为所欲为,一事无成,全是靠着你越董事长的庇护,才能走到今天。”

    越荣生被气得脸色发红,原本想好声好气与他说说话,这才说了两句,又呛起来了,一气之下指了他气道:“没有越家,没有卓越集团,你能走到今天?”

    “是啊,所以我感恩戴德,为越家、为卓越集团当牛做马。”越言辛一脸波澜不惊,“怎么,这样,你还不满意?”

    “你!”越荣生气得话都难以说全,又听见越言辛火上浇油地说:“从前我想走我自己想走的路,不想回来,你与我说,连考研都考不过,还想做什么学术研究。后来我回来了,你又说,没有卓越集团我能做什么?”

    “在你眼里,我可不就是一无是处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能为你获得利益工具,这个工具自身有什么价值呢?我就应该乖乖做一件工具,听从你的安排去做事就好,绝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越言辛说了这些话,转身摔门出去,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想他真是好笑,为什么要去求得他父亲的认可?在父亲眼里,他可不就是一无是处吗?

    他的父亲,又怎么会相信他之所以执着于怒江项目,是真的想做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来,是想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

    父亲只会认为,他无理取闹罢了。

    真是可笑。

144 难以替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越言辛收到林笑要辞职的消息时,算是深体味到这话中的心酸了。

    约了见面,按着约好的时间走进菜馆子时,林笑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

    “想吃东北菜了,就约了你在这里见。”林笑递过菜单来,“你点。”

    “这家东北菜馆,我们读书的时候经常来。这么多年了,菜单倒没什么变化。”越言辛翻了几页,抬头,“还是吃以前爱吃那几样吧。”

    林笑了然,合上餐单,不必去仔细回忆,也能知道是哪几样。

    一盆东北炖菜,一盘地三鲜,一份锅包肉,一份锅贴,两小瓶松子酒。

    林笑到了两杯酒,一杯给越言辛,说道:“读书的时候,来吃一餐都觉得奢侈。现在,总觉得这样的馆子是给学生吃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吗?是你请的客,你还说,老板是东北人,肯定正宗。你最喜欢吃这里的锅贴。”

    越言辛饮了一口酒,笑:“你记得倒是清楚。”

    林笑也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以后的事情,很多都不记得了,上学时候的事情,却总是记得很清楚。”

    越言辛默然许久,许久后终于问出口来:“林笑,为什么要辞职?”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家里有个亲戚在广东创业,建了一家公司,赚得不少,邀我过去帮忙。研究所的工作,钱很少,你是知道的。”林笑没有什么隐瞒,“野外考察很辛苦,给的经费不够,有时候还需要自己贴钱。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存款没多少,反倒给家里人带来不多烦恼。”

    越言辛皱眉:“林笑,你有困难可以与我说。做地质研究是你的理想,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放弃?”

    “言辛。”林笑不许他再说下去,“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你,我总要有我自己的日子。”

    “当年读研,没有你的帮忙,我连住宿费都交不起。我刚进研究院工作那年,没有你的资助,一年前我爸来昆明看病,要不是你借钱给我,我又怎么凑得齐那么一大笔手术费?可是言辛,我不能一直这么靠着你。”

    “年近三十,一事无成,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独善其身。这样的日子,很压抑,很难走。我也想坚持下去,我也渴望我能冷面对待这些世俗需求,坚持初衷,坚持我的理想主义道路。可是我发现我不行。言辛,我不行。”

    “我有理想,有追求,却也有普通人的尊严与骄傲。我不想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读了那么多年书,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到现在工作了几年,存款没多少,没房,没车,让家里的老父老母一点颜面都没有。我真的……”林笑抬起手来,手掌掩面,掩住他所有的情绪,“扛不住了。”

    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越言辛不甘啊。

    他已经屈服于他人生的现实,他以为林笑能够继续走下去,到如今方知,向现实低头实非稀罕,而是常态。

    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无奈,有太多的走不下去。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叶孤舟,若要生存,总要放弃些什么。有的人放弃了理想,有的人放弃了挚爱,有的人放弃了本心。

    又有多少人,能有孤注一掷与现实风浪抗争的孤勇之心?

    越言辛勉强地挤出一些笑容来:“好,我理解。林笑,我理解。”他倒了一层酒,去敬林笑,“既然做了选择,就好好走下去,即便做生意,也要努力,努力挣钱。”

    林笑无法喝这杯酒,他满眸子的愧意:“言辛,对不起。我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说什么呢。”越言辛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不辜负自己就好。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自己。林笑,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只是行举手之劳,能帮你的时候帮一帮你,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越言辛心口仿佛被割了一刀,可他知道,此时的林笑心口上又何尝不是如刀割一般疼?

    没有谁该替谁走下去,林笑也不应当替越言辛去实现理想。

    最难的那个人,始终都是林笑。

145 失联夜

    云绣在美国学习已过半年,这半年来,她与越言辛联络的时间总是比较固定,从未出现过下午三四点收到越言辛短信的情况。即便遇上通宵加班,越言辛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联系云绣,以免她担心。

    可今日却是破了这个习惯。

    [绣绣,别离开我。]

    云绣立刻便明白,越言辛大概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她没犹豫,从学校图书馆出来,走到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过了十来分钟,她再打,仍是无人接听。

    反复几次,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此刻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多,云绣很难决定,该向谁求助、请谁去确认越言辛的情况。越言辛父母的联系方式她没有,越言辛如今的朋友,她并不认识……难道要报警?

    云绣忽而发觉,她对如今的越言辛,知之甚少。她看似了解越言辛的一切,晓得他的家庭背景,晓得他的工作环境,晓得他的性格脾气,晓得他的过去。

    可是,她与他的线一旦断了,她竟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找到他的方法。或许是因为越言辛做得太好,好到从来不曾让她担心会有失联的一天。

    从前还在昆南大学的时候,她至少能通过其他同学找越言辛……

    云绣脑中一道灵光,想到了一个人。

    回图书馆,打开电脑,上网。qq好友列表上,林笑的头像居然还亮着,云绣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发了条信息过去:[林笑,你好。请问你今天见过越言辛吗?]

    云绣心想,要是没有回复,就等到那边天亮,再联系不上越言辛,她真要报警了。

    林笑很快回复过来:[他喝多了,在我家里。云绣,你别担心。]

    云绣:“……”

    这是云绣第二次碰见越言辛醉酒了。两人大学恋爱的时候,越言辛是不喝酒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喝酒,还养成了醉酒这个坏习惯。她想她该找个时间,好好与越言辛谈这件事。

    云绣发了信息过去感谢林笑,合上手机,心中稍稍安下来,却又无法完全安宁。

    越言辛……似乎总是不开心。

    云绣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可这个坎,只有他自己能跨过去。

    无人能帮。

    林笑结束与云绣的聊天,关了电脑,回头去看熏着酒气睡在床铺上的越言辛。

    林笑很清楚,他放弃研究所工作、放弃地质研究这件事对越言辛的打击有多少。这些年来,他继续从事地质研究,于越言辛而言就像是一棵救命稻草。

    越言辛将他对理想的热忱寄托到林笑能够坚持理想这一事上,仿佛林笑能够实现理想,那便是他在理想上存留的一道光。越言辛抱着这根救命稻草,在风浪不断的大海上求得一息尚存。

    如今,这根稻草也沉默了。

    “言辛,你该放下过去了。”林笑叹了口气,站在他身侧,喃喃自语,“你该有新的人生理想,该有新的开始。对过去失去的东西再不舍,人生也没法再重来。”

    “何况,你失去的那一半的光,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于越言辛而言,理想是光,云绣是光。他失去了理想之光。

    可云绣,回来了。

146 送甜品

    越言辛宿醉醒来时,天还早,林笑洗漱完,准备出门上班。

    林笑见越言辛一脸倦容,笑:“越总裁这时候起来,是准备去上班?”

    越言辛点头:“抱歉,昨天喝多了。麻烦你了。”

    “我倒是不麻烦。”林笑说道,“洗手间靠外的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你可以用。我就不等你了,所里有事。走的时候帮我把门锁上。”

    林笑行至玄关,又转过头来看越言辛:“昨天半夜云绣找过你。找不到你,问到我这里来了。她知道你醉了,在我家。”话一说完,人便走了。

    越言辛缓了一会儿,脑子总算清醒了,拿出手机翻开记录,除却那不少的境外来电,便是他发出去的那条信息。

    “……”越言辛反应过来,他大概是醉得意识不清之时,给云绣发了那条短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既让云绣担心,亦让她烦心。

    醉酒多事,云绣不会喜欢这样的他。

    洗漱一番,待一身神清气爽,越言辛才敢联系云绣。

    云绣没有回复信息。

    忐忑不安地先回了卓越集团,进总裁办公室的洗浴间洗净一身酒气,换好衣裳出来,仍不见云绣的回复。

    越言辛有些急了。

    此时电话响起,是陈助理的来电:“总裁,前台说,有您的外送订单,好像是些蛋糕什么的。是您点的吗?”

    “不是……”越言辛刚想打发陈助理,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转了话,“先拿上来给我。”

    片刻后,越言辛瞧着一大袋混了小蛋糕、糖果、饼干的零食,嘴角禁不住地扬起。

    [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不过不能贪吃哦。——云绣。]

    那一次他听见远在北京的云绣哭了,也是给她买这样的甜食,也是留了这样的留言。

    越言辛嘴里嚼着一颗花生糖,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仍不见云绣的回复。

    奇了,既然给他叫了外送,怎么不回他的信息?

    越言辛压下种种不安,开了个会,看了策划,签了文件,熬过一个上午后,终于等来了云绣的短信:[刚才写东西去了,没注意手机。酒醒了吗?]

    越言辛赶紧回过去:[清醒了。零食收到,很甜。东西写完了吗?要不要视频?]

    云绣拒绝了视频聊天,只说她要继续写东西了。

    越言辛陷入苦恼与愧疚中。

    他想,她真的生气了。

    事实上,云绣并未想那么多,她有一篇论文要赶着写,想着等写完了论文,再与越言辛好好谈醉酒这件事。

    当然,她也确实生气了。

    夜半静悄悄,一串键盘敲击声落下尾音,关了电脑,云绣起身伸了个懒腰,洗澡、洗漱,如往日一般。美国人的习惯是早晨洗澡,云绣虽来了许久,学不来这习惯。

    再去看手机上那几条与越言辛来回的信息,云绣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这几天要赶论文,等文章写好了,我再与你好好聊聊,好么?]

    越言辛无奈:[好。注意休息,不要总熬夜。晚安。]

    话是这么说,可越言辛陷入了更深的自责与自我怀疑中。

    绣绣,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

147 传绯闻(一)

    张澄是同一屋檐下三个人中最忙碌的一个。云绣与杜晓雨读的文科,课程不多,也无需日日去给导师干苦力,自由支配的时间比张澄多了许多。

    张澄的外导是位华裔,上一辈定居美国,他自出生起便是美国国籍。张澄已经不止一次向云绣和杜晓雨吐槽外导“压榨式”的工作分配,工作日从早到晚排满实验任务也就罢了,周末也不放过。最令张澄不满的,是外导总是安排她去做与她自身研究关系不大的实验。

    张澄吐完了槽,转头仍要继续干苦力。

    这一日,云绣与杜晓雨在厨房做晚饭。杜晓雨炒川菜很有一手,云绣在她面前只有打下手的本事。一盘辣椒炒肉刚起锅,张澄便推了门进来,怒气冲冲:“气死我了!那几个美国学生,井底之蛙,胡编乱造,信口雌黄!气死我了!”

    张澄一向冷静自制,云绣与杜晓雨见过她吐槽,却没见过她发如此大的脾气。

    杜晓雨将最后一道菜下了锅,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

    “我们组一个美国的女生,说我们中国人吃的东西都有毒,还说我们出口的珍珠是强迫奴隶去采的!”张澄背上还背着书包,也不摘下来,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咕噜噜喝下去,继续说道,“他们是不是不知道大清早就灭亡了啊?”

    云绣将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又摆出三副碗筷来。三人难得一道做菜吃饭,平日里各人时间不同,都是岔开时间各煮各的。

    哈佛大学的食堂不少,其中的annenberg

    dining

    hall被誉为最豪华的大学餐厅之一,外观是形似教堂的红砖建筑,为纪念在二战中死去的哈佛学生而建,不对外开放。这一餐厅提供的是自助餐,每日菜单会有些许变化,菜品也算丰富,除了主食,也有甜品、饮料。

    只是味道有时不尽如人意。

    云绣几人倒是更喜欢自己做饭,张澄长期沉浸在实验室,基本上都是在家做好第二天的午饭,带到实验室,吃的时候用微波炉热一热。这样既符合自身口味,也能省下许多钱来。

    云绣摆好了碗筷,与张澄说道:“这倒是不罕见。之前我去上课,老师提到几个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代表作,提到中国和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族长调民歌’,有个美国学生说,这个代表作是蒙古国的,中国的蒙古族没有这种民歌。”

    张澄气恼:“那你有没有跟他吵?”

    “当时没有。”云绣说道。

    张澄更气了:“你还真的能忍啊?”

    云绣笑笑,继续说道:“我回来后,连着两天搜集出一些资料来,史书的记载、田野调查的资料,还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记述。然后等到下一堂课的时候,在课堂讨论时间跟那个学生当面争辩,我把这些东西呈现出来,他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道歉。”

    张澄张了张嘴,话旋了几圈这才吐出来:“云绣,你跟人吵架,也要准备这么齐全的么?”

    “一般的吵架当然不用。”云绣笑道,“但像这种吵架,就不只是两个人的口角,总要让对方哑口无言,才能维护我们的立场。”

    云绣想,要是换做以前的她,大概率是会直接与人争吵的。可她不断想起冯华通与她说,身为学者,论到学术问题,就要以学者的做法去反驳他人,而不能让情绪占据上风。这一两年来她不断地训练自己,已经懂得面对此类情况时,怎样的做法才是睿智的。

    杜晓雨此时已经炒好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抬了碗去盛米饭,也开口说道:“我也听到过别人问我,中国有没有飞机,能不能上网。我就说,我们出门都是骑凤凰、骑熊猫的。懒得跟他们说。”

    “话听得多了,有时确实无力。”云绣叹道,“中国早已开眼看世界许多年了,外国人却仍不肯开眼去看一看今日中国。要是有一天,我们不用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与人争辩这些事情,那就好了。”

    话说到这里,三人心情都不佳,扒拉了两口辣椒炒肉,低落的心情才扬起一些,又去聊开心的琐事。

    饭还没吃饭,云绣揣在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一看,是舒隐月发来的短信:[云绣,赶紧上网看看,你家越总裁闹绯闻了!]

148 传绯闻(二)

    卓越集团总裁越言辛不日或将与益文集团千金喜结连理。

    偌大的新闻标题占据了网络媒体的娱乐头版,字是明晃晃的,句也是明晃晃的。

    云绣从第一个字读到最后一个字,又从头再来,从头再读。

    是越言辛。

    越言辛与别人结婚?

    云绣疑惑又无措,震惊又恐惧。

    难道前几日越言辛半夜醉酒,是因为这件事?

    关心则乱,越言辛是云绣心尖上的人,她见到这样的新闻,难免一时间乱了方寸,哪里还有冷静可言。

    云绣盯着这则,也不知看了多久,标题够大,内容却不多。

    按新闻报道来说,益文集团的千金褚文兰与越言辛青梅竹马,越家与褚家历来要好,卓越集团与益文集团都是大企业,两人联姻,门当户对,可为佳话。

    云绣从未听越言辛提起过什么青梅竹马,也从未听过这位褚文兰的名字。

    窗外夜色已浓,云绣起了身,披上外套往外走。

    “这么晚了还出去?”杜晓雨正在客厅倒水,见云绣准备出门,不禁问道。

    其实此时不过八点,然而美国的晚八点,室外已鲜少有人单独走动。这里的治安,不可与国内相提并论,更别说什么吃宵夜的夜生活了。

    云绣换了鞋,交代一声:“嗯,我出去打个电话。”

    身后传来杜晓雨的叮嘱:“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啊!”

    电话打了几次,时间耗了近半小时,仍是对方未接。云绣只能先回了家,发一条信息给越言辛,等待回复。

    越是这般,云绣心中越是不安。

    她想她自心底产生了几乎歇斯底里的慌张,想哭着喊着向越言辛讨要一个说法,问他为什么要欺骗她,问他为何拈花惹草。

    可那只是一瞬间的疯狂,她很快便回归正常,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越言辛不是这样的人。

    从不是这样的人。

    她猜想,越言辛大概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偏偏又不与她说,她担心得很。

    云绣哪里知道,此时的越言辛正在与越荣生大吵特吵,他的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自然没能接到云绣的电话。

    越言辛一早醒来,便收到陈助理的电话,与他报告这则“婚讯”。

    简直荒谬。

    媒体说越言辛要与褚文兰结婚,作为当事人的越言辛丝毫不知晓。

    越言辛猜到这是越荣生搞的鬼,怒气冲冲,开了车直往越荣生住的老房子奔,连手机都落下来。

    越家老房子里争吵声不断,料理家务的两位阿姨缩在厨房里,小声议论父子两人这是第几次吵架了。

    白灵无可奈何,只能出门去散步,找家米线店吃早点,省得夹在父子两人中间,左右不是人。

    “我已经说了,这只是个假新闻,你不用放心上就好,等过几天,就会有报道帮你澄清。”越荣生有难言之隐,却也只能避重就轻地说这些话。

    越言辛冷笑:“不用放心上?你把我当成什么?把云绣当成什么?你明知道我非云绣不可,明知道我和云绣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你这样做,不觉得无耻吗?”

    越荣生自知有愧,语气也软了一些:“这次是对不起云绣,但她现在远在美国,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如果她知道了,我会好好与她解释、道歉。”

    “不一定知道?”越言辛觉得越荣生简直不可理喻,“你听听,这是正常人说得出的话?她不知道,就代表这件事对她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吗?伤了人再去道歉,你可真够道德的。”

    “……”越荣生无言以对,他从前与越言辛争吵时,从未让过步,这一次确实理亏。可是,为了那个人,他不得不认下这个亏。

    越言辛见他这样,心里有几分明白,笑了一下:“我晓得你和益文集团那位褚董事长有交易,你不就是想用联姻的新闻帮益文集团度过难关,好让褚董事长对你感恩戴德,让他把那个项目让给你吗?”

    “你们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亲情、什么道德,那在你们眼里什么都算不上。难怪之前莫名其妙让我和褚文兰见面,原来你早打好了算盘。”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你儿子?还是你的棋子?”

    “越言辛!”越荣生再难听下去,脸色涨红,“你不要越说越过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没必要上纲上线!”

    “我上纲上线?”越言辛咬牙切齿,“行,是我上纲上线,你云淡风轻,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是我小题大做,是我的错,行了吧?”

    越言辛摔门而去,一串沉沉的脚步声后,再无声响。

    越荣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揉眉间。

    桌上的电话响起,接起来,对方正是益文集团的褚江河董事长:“老越啊,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啊。为了益文集团,我不得不先斩后奏了,这一次我欠你的,我要还你的。”

    事实上,在新闻报道出来之前,越荣生亦不知道有这桩“婚事”。益文集团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几笔投资连续出事,即将破产的消息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股票一跌再跌。

    益文集团倒也到不了破产的地步,可股民需要一点信心。强强联合是最快的途径,越言辛与褚文兰结婚的消息,就相当于向外界宣布,卓越集团要帮衬益文集团,至少能挽回一部分股民的信心。

    当然,褚江河此举不但拉越言辛下水,也等于拉卓越集团下水了。

    可越荣生不得不帮这个忙。

    当年若是没有褚江河与益文集团拉那一把,也就没有今天的越荣生与卓越集团。

    越荣生是要报这个恩情的。

    越荣生叹了声气,回道:“早上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了吗?怎么又来一个电话?什么还不还的,老褚,现在重要的,是你们益文集团赶紧想办法转亏为盈,这样才能真正稳定大局。这桩假婚事,迟早都会被揭露出来的,瞒不了多久。”

    “我知道,”褚江河亦是叹气,“这个难关,总要过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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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422/ 第一时间欣赏滇云归音最新章节! 作者:杨柳溪所写的《滇云归音》为转载作品,滇云归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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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云归音介绍:
【对于我国领土以内的人类学调查,应由中国人负担起来才是道理。——中国民族学家、人类学家杨成志】
*敬那些虽脚陷困境,仍不忘仰望星空的理想主义者们*
于女人而言,恋爱婚姻、生育哺养、持家理事固然司空见惯,可她们应当拥有更多的选择,譬如人生事业、社会责任、家国情怀、民族理想。
爱上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该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很长的故事,长及一生;那又是很短的故事,短如一封情书。
越言辛:“她不会为我退居家庭,不会为我放弃追求。”
“过年过节,她或许不能时时与我同庆。如遇烦事,她或许无法及时知晓。”
“她可能要为了她的理想,与我多年异地,或许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才能见上一面。”
“可我,倾慕于她,倾慕于这样为理想奋斗的她。”
“我爱她,爱她的相貌名姓,爱她的脾气性格,爱她的信念追求。我想我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跟随这样美好的她。”
“云绣,你的脚步不必为我停留,你的理想不必因我停滞,我总会等着你,总会跟随你。”
“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也才是最好的你。而爱着你的我,才是最欢喜的我。”滇云归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滇云归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滇云归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