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滇云归音TXT下载滇云归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滇云归音全文阅读

作者:杨柳溪     滇云归音txt下载     滇云归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7 杨老爹

    杨国安对云绣的排斥之意从未掩饰过,哪怕有杨祈新劝着,他仍不会给云绣摆好脸色。

    云绣听杨明州说,县里想让杨国安申报文化传承人,可杨国安不愿意。杨国安脾气一向如此,无人知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山村炊烟袅袅,绵延成雾,锅铲划拉锅面时的声音时隐时现,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亦时隐时现。熟于家务的妇人很快就会做好一家老小的晚饭,她们的日子便是这样,做饭、洗衣、照顾老人孩子,家中劳动力不足时下地干活、出门找零活,或是除草,或是剪羊毛。

    中国妇女几千年来多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唯有这样的妇女,能被贴上“勤俭持家”“勤劳能干”“吃苦耐劳”的标签,而这些标签,是被人们认可的“好品质”。

    可时代总会变的,人们的观念也总会改变的。

    云绣坐在小板凳上,弯腰低头剥花生。杨祈新说要给她煮花生糖吃,她便帮着剥花生。

    杨国安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副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手里一本书页边缘已翻得烂了的老书,也不知看到了哪一页,忽而抬起眼皮来看了还在埋头剥花生的云绣,说道:“像你这样,不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在外面到处乱跑的女人家,是要被人说的。”

    云绣抬起头来,笑了笑,回杨国安道:“和晓晚跟我讲过一件事,有一次她闹脾气不想上学,跑到大树后面躲起来,正好碰到杨爹爹。杨爹爹您跟她说,不上学,以后就只能在家里种地、洗衣服做饭带孩子,那日子很无聊,很没意思。”

    杨国安:“……”他真是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知道村子里这么多事情的。

    杨国安“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没看几行,又说:“杨村长说你想知道普米族的文化,我们能有什么文化,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你说你来来去去的,都三四年了,何必浪费时间呢。”

    云绣没想到杨国安会与她说这么多话。云绣第一次来合水村,已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杨国安甚至不愿她踏入他屋子半步。后来云绣做毕业论文的田野调查,大部分时间是住兰坪县里,跟着申遗工作组四处跑,虽也来过几次合水村,但住的时间并不久。

    现在看来,她每一次来,杨国安都是知晓的。

    云绣想了想措辞,与杨国安说道:“我不觉得是老掉牙的东西,我想了解普米族的文化,这是诚心诚意的。”

    “诚心诚意?”杨国安又笑了一声,“你懂些什么?”

    云绣脑子一转,便说了一串普米族语,杨国安惊讶地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你怎么会唱这些?”

    云绣方才讲的,是杨国安当年在“给羊子”仪式上唱的经。

    这么些年来,云绣跟着兰坪的乡亲们学了不少普米话,有时还能简单地交流几句。当初在葬礼上录下来的唱经,她听过许多遍,找过不少人问,问过当地人,问过遇见的其他祭师,也问过兰坪文化局的人,只是他们都只能讲出其中一些词来,这些唱经太古老,懂的人太少。

    云绣试过许多方法,问过许多人,自己也努力过了,最终只能翻译出几句话来,太少了。

    云绣笑着回答杨国安:“几年前您唱过这些,我录下来,回去学会了一些。但是我不懂它们的意思。”云绣顿了几秒,接着说,“杨爹爹,现在懂得这些唱经的人越来越少,以后,还有谁会唱,谁会懂?普米族的”

    杨国安低下头去,目光钉在老旧的书本上,思绪却不知飘忽在哪里了。

    过了许久,杨国安吐出一句来:“我还活着就能教,可他们不愿意学。太难了,年轻人不愿意学,老人学不会。”

    云绣眼眸一亮,问他:“村子里要盖传习馆了,如果杨爹爹愿意,可以去传习馆教祭祀。”

    这一回,杨国安却未再说话。

    ------题外话------

    感谢深草忧忧、有欢一梦的推荐票

178 新学期

    下课铃声起,学生前后相继涌出教学楼,朝食堂方向奔去。

    这卡着饭点的课是最难受的,学生的心思早飞到食堂的窗口去了,老师看着学生没心思,上课也没了劲,一教室的人都不开心。

    云绣刚上岗不久,不敢学老教授们的随性而为提前下课,规规矩矩讲到下课铃声,好在这些学生都给她面子,没有显明蠢蠢欲动的模样来。

    收拾好资料回办公室,见办公室几位老师还在,云绣不禁好奇:“几位老师还不去吃饭么?”

    “等你呢,”江承飞把手里的钢笔筒子盖上,“你入职快一个月了,我们还没给你接风洗尘。正好文林街新开了家手抓饭,约上张南,我们一起吃个饭?”

    云绣今日也没什么安排,就点了头,又听见江承飞说:“云老师,你的课挺受欢迎的啊,我听张南说,都选满了。”

    云绣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笑起来:“希望后面退课的少。”

    正说着,张南的声音渐渐近了:“放心吧,他们不会退的。当初夏骥刚入职的时候,选他课的学生也是多得很,座无虚席。谁不爱看帅哥美女?”

    江承飞点头同意:“那倒是,院里从前都是些老古董,好不容易来了年轻的新老师,肯定是新奇的。”

    “新奇总是一时的。”夏骥站起身来,伸手拿了挂在椅子上的薄外套披上,“能不能留住学生,那还要看课程的质量怎么样。廖院长、高老师的课,不也是座无虚席?”

    江承飞抬眼看夏骥的外套,“啧”了一声:“夏老师,你怎么总喜欢买这种不对称的衣裳?”夏骥这件外套,左右的口袋并不对称,看得他头疼。

    夏骥轻挑了眉毛,没说话,背起书包:“走吧,去吃饭。再晚了就要等位了。”

    饭桌上话题不多,不过就是绕着学术上的事情,再讲讲些生活琐事。讲着讲着,江承飞问云绣:“我昨天看到廖院长叫你去,是讲长聘的事情吗?”

    从前高校教师揭示采取事业编制,一般入了职,饭碗就稳了。但几年前国内高校开始试点改革,从事业编招聘改为聘用制招聘,优势地区的优势院校条件更是严苛,在规定时间里达不到要求的科研成果,就要另谋高就。

    昆南大学虽地处西南边陲,地理位置不优越,可民族学学科在全国院校排名中名列前茅,云绣入职的这一年,昆南大学民研院的招聘也开始了聘用制。

    “廖院长的意思,是等我达到相应的考核要求,评上副高,就能拿到长聘,同时也是拿到编制了。”云绣回答道。

    江承飞感慨:“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们这地方,人才不肯来,肯来的老师,都是让他们签服务期合同,生怕他们没待一两年就走了。现在倒好,反过来了。可见我们学校的民族学确实是发展起来了,声名在外。”

    云绣点头。

    张南接了话说:“我看过院里的文件,是说要在五年内发表几篇核心期刊,主持一项省级以上课题,还要出一本专著,是吧?”

    “嗯,差不多就是这些条件。”云绣饮了口茶,说实话,她倒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可要达成这些条件,却也不是这么容易。

    夏骥忽而笑道:“云老师一向才智过人,这些条件应该不算什么。”

    云绣苦笑:“夏老师,我刚被退了稿。”其实云绣从前投过不少论文,有被录用的,自然也就有被退稿的。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学生,心情倒是没这么糟糕。

    如今步入职场,每一篇论文都再无导师指点,都须她自行努力。这投出的第一篇稿子就被退了,多少有些挫败感。

    张南诧异:“你这么快就开始投稿了?退稿原因有给吗?”

    “没有。”云绣摇头,“走场面的措辞,因版面有限,不予采用。”

    这确实,是走场面的措辞了。

179 吃飞醋

    越言辛多少瞧出云绣最近心情不大好,猜测多半与她被退稿一事有关。

    周末晴好,越言辛将云绣自书斋中拉出来,带她去翠湖听了曲子。这翠湖公园里唱曲的可多了,都是自发的,往亭子中一站,有人拉二胡有人吹笛子吹箫,打好了伴奏给唱曲的主角渲染氛围。

    这些唱曲的多是退休的老人家,自个儿组了个团,闲时就到公园里练唱、表演,听说有的地方办活动,也会请这些老人家们去唱曲助兴。

    昆明这座城啊,凝着浓厚的历史韵味,也散发朝气蓬勃的活力。广聚各个地区来的民族群众,也纳来天南地北的各个群体。走在这座城市里,身着怎样服饰的人都有,都不会令人感到诧异。

    越言辛听得久了,清了清嗓子,学着曲子的腔调唱了两声,有点古怪。

    云绣不禁笑起来:“越总裁原来是个音痴。”

    “……”越言辛略有不满,“云老师来几句?”

    来几句就来几句咯。

    云绣的语言天赋高,唱的虽然不算好,可都在调子上,不知比越言辛好多少去了。

    越言辛只能认输:“不愧是云老师,我就说你肯定比我唱得好。”

    “……”云绣无语地望了他一眼,“越言辛,你有东西掉了。”

    越言辛,低头看了看,不见什么东西,不解:“什么东西掉了?”

    “脸皮掉了。”云绣笑出声来,下一瞬便被越言辛捉到怀里嵌着不放。

    越言辛低头盯着她:“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小心我……”

    “别……”云绣抬手,指尖贴在他唇上,堵了他的嘴,“大庭广众的,快放开我。”

    越言辛轻轻地笑:“你总要给我点甜头,我才能放开你。”

    云绣眼睛左右转了转,瞥一瞥四周的情境,见无人来往,这才踮起脚来,在越言辛脸颊上贴了一个轻吻,柔声道:“快放开我。”

    越言辛心满意足,松了手。

    “我最近心情不好。”云绣趴在堤岸的围栏上,目光远远望向湖对岸的亭子,那里围了许多人,那里在唱曲。

    越言辛靠近她身侧,握了她的手:“我知道。因为退稿的事,是不是?”

    云绣点头,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修改后,投另一家期刊。”

    “嗯。”越言辛不知该如何去分担云绣的苦闷,学术上的事情他并不完全了解,云绣那篇被退稿的文章他是看过的,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看,他倒觉得云绣的文章比一些已经发表出来的文章好许多。

    可谁又猜得准评审老师的想法。

    每当这种时候,越言辛总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也是学者,如果他与云绣一样从事学术研究,那或许便能帮她了……

    “我心情不好,是不是会影响你?”云绣的话打断了越言辛的思路,他笑道:“你是我关心的人,你说会不会影响?”

    “对不起,我……”云绣话音未落,越言辛便打断了:“你真傻,说什么对不起。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也会影响你?你会介意吗?”

    云绣摇头,越言辛伸手将她拥进怀里:“那就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

    云绣不再说了,她却不知道,此时越言辛心头涌起一些不安来。这些不安很细碎,可细碎的东西,往往扎人的时候,却也是最疼的。

    “绣绣,你会不会觉得……”静默片刻后,越言辛开口问,“觉得我不能帮你什么?你会不会觉得,如果这个时候,陪着你的是和你志同道合的人,能瞬间明白你的困境、帮你解决困境的人,会更好?比如……夏骥?”

    云绣皱起眉毛,自他怀中挣脱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越言辛:“越言辛,你在说什么?”

    刚才的话一出口,越言辛便后悔了。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

    越言辛神色略慌,很快似有无措涌现,最后自嘲地笑了笑:“绣绣,我以为我心胸豁达,满腹自信。但我现在发现,我小气又自私,胆小又懦弱。我害怕你觉得我不够好,觉得我不是能与你灵魂产生共鸣的人。”

    “……”云绣缓了缓情绪,走上前去牵了越言辛的手,“我也小气又自私,你在这里乱吃飞醋,我也吃飞醋,这样我们就一样了,好不好?”

    越言辛不解:“你吃什么飞醋?”

    “褚文兰啊。”云绣笑,“你和她家世背景、成长经历相似,新闻媒体甚至登过你们要结婚的消息。你说,我是不是该吃醋?”

    越言辛瞬间便急了:“那都是些没影的东西,我和褚文兰只见过两面,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太记得……”

    “我知道。”云绣抬手捏了捏越言辛的脸,“我和夏骥也是一样。什么灵魂的契合,和我年纪相仿的民族学者那么多,难不成我都要和他们产生灵魂契合?你真是傻气。”

    云绣心中暗暗地叹,职业的不同到底是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纠结,可生活哪有十全十美,世上又哪有那么多各方各面都相契合的人。

    “越言辛,有时我也会想,我好像……也不是很了解你,不是很了解你的职业。”云绣抬头看他,“你生意上遇到麻烦,我也没法帮你,没法理解你和你家里人的一些做法。可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接受了彼此的差异,而后才在一起的,不是么?”

    “人有许多的社会角色,可人的一些品质是可以脱离这些社会定位存在的,比如真诚、善良、勇敢、坚韧。”云绣的目光星星点点地亮着,“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是卓越集团的总裁,也不是什么商人。你只是越言辛啊。”

    越言辛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里:“绣绣,我觉得我变得复杂了,想的事情也复杂了许多。是我不好,今天本想安慰你,到头来却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让你也跟着为难。”

    云绣默然不语。她并不怪越言辛,可她也生了一些纠结出来。

    从前他们还小,恋爱时哪里会想得这么复杂,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要与喜欢的人朝夕相处,见到那个人,心中才会欢喜,其他的就不在意了。

    只是恋爱,到底是与婚姻不同的。

180 收养猫

    周末,云绣与越言辛总会腻在一处,要么是越言辛去云绣那里,要么是云绣去越言辛那里。

    这一次,云绣去了越言辛的住处。这次倒是没去小别墅,就近去了越言辛平时住的高档公寓。

    她心里想着事,一会儿是退稿的事情,一会儿是越言辛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越言辛亦未睡着,身后将乱翻的云绣捞到怀里,哑着声音问:“还在想事情?”

    “在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的事。”云绣直言道。

    越言辛心中微惊:“可你刚工作,不是还不想这么快么?”

    云绣理了一会儿思绪,说道:“之前我总觉得要先等工作稳定了,再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可我忽略了一些问题,我们交往这几年,一直异地,实质上并没有真正生活过,大多时候都是你迁就我。”

    “我们没有共同面对过家庭琐事,也没有见过对方不同的模样,争吵很少,虽然这很好,可我总觉得不踏实。”云绣翻过身去看越言辛,“越言辛,我们不能这么仓促地结婚,你说是不是?”

    越言辛咧开嘴来笑:“绣绣,换个词说,你是想和我试婚?”

    云绣脸一红:“没、没这么正式……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生活看看。”她趴进越言辛的怀里,声音低低的,“要是一起生活后,发现真的不合适……”

    “那么你觉得我哪里不合适,我就改到合适为止,好不好?”越言辛抢了话说。

    云绣笑起来:“你真是个傻瓜。”

    云绣想,或许在更年轻的时候,她会相信爱能消解一切困难,相信两人的感情能够处理一切问题。

    可现在,尤其今日听了越言辛那些话后,她想她必须理智一些,在感情之外多一些智慧,这样,她与越言辛的感情才不会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中消磨殆尽。

    云绣想到这些,脸颊贴着越言辛的胸膛蹭了蹭:“我国庆去做田野,等回来了,我们就商量一下一起住的事,好不好?”

    越言辛当然答应了。

    他乐意之至。

    不上班的早晨本该是睡个懒觉的,无奈两人都是生物钟过于稳定的人,还是一早便起了身,越言辛做早餐,云绣收拾收拾屋子,拎了垃圾下楼去扔。

    昆明这温度,早晚凉白日热,清晨的风凉飕飕的,云绣行至小区垃圾箱旁,扔了垃圾,却捡回一只滚了一身泥浆的小猫咪。

    “太可怜了,本来以为是它不小心在泥地里滚的,现在看,很有可能是被人泼了水泥浆,都擦不掉。”云绣没养过猫,不知道该怎么给它洗澡,只能拿了湿帕子帮它擦,擦掉一层泥巴,却显出裹在毛上硬邦邦的水泥来。

    小猫咪怕水又怕人,声音叫得惨烈,听得人揪心。

    “我查到了,”越言辛走过来,从云绣手里接了猫咪过去,“昆明有一家宠物店有兽医,可以给猫看病,我们送它过去看看。”

    云绣点头。

    猫咪的事情折腾了一整天,宠物店的兽医说,这小猫咪三个月大,眼睛、口腔、爪子都发了炎症,又被泼了水泥浆,需要留在店里治疗,可能还要做个小手术,大概两周左右才能接回来。

    给宠物看病的花费不小,云绣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养猫有这么多讲究。

    回去的路上,越言辛见云绣一脸愁容,安慰道:“别担心,医生不是说没有大问题么?等它好了,我们把它接回家。”

    云绣说道:“我怕我养不活它,它那么小……”

    “你啊,就是杞人忧天。”越言辛笑,“怎么会养不活?这不还有我?”

    “哦。”云绣撇撇嘴,“没想到猫做手术的费用也不低,越言辛,你先帮我垫着钱可以么?”

    云绣入职后头三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后,凑了自己从前攒下来的钱,便先还了越言辛之前帮云知意还的那笔欠款。眼下云绣手里是没多少钱了,可她还要生活,也要每个月给舅舅舅妈一些钱。

    虽然他们不要,可云绣还是要给的。

    越言辛笑:“什么垫钱,这只猫是我们一起养的,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共同财产?这个词还能这样用的么?

    又听见越言辛说:“现在我们更应该做的,是了解养猫的一些基本常识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越言辛眉眼染上温馨的笑意,“想一想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云绣果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它一身花毛,就叫小花好了。”

    越言辛笑:“公猫,叫小花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云绣觉得极其合适,“你不要有刻板印象,公猫为什么不能叫小花?”

    越言辛点头:“好,听你的,叫小花。”

181 人类学博物馆

    云绣下田野的日子,若是工作多,越言辛倒是能埋头工作转移些许相思之苦。可碰上假期,那就是加倍的难熬了。

    好在如今越言辛又多了件正经事,照顾小花。

    小花初来时怕生得很,总是钻到床底下“喵喵”地叫着,却不肯出来。两人耐着性子哄了几天,给它搭了小窝,听从兽医的叮嘱给它准备吃的喝的,它才慢慢卸下戒心来,肯与人接近了。

    如今云绣去了兰坪,小花与越言辛的感情又培养起来一些,不但不怕他,还喜欢粘着他,尤其喜欢跳到他的大腿上,扒着他精贵的手工西装裤睡觉。

    越言辛有了这小家伙的陪伴,倒是能将对云绣的几分思念之心转移猫上。

    睹猫思人。

    越言辛知道云绣此次下田野任务不少,她不但要查看此前安排的三位实验民族志记录员所写的日记进展如何,还要与兰坪文化局的人谈一谈非遗文化传承人的事情。

    “云绣与我说过,她萌生顺“土风计划”的风,将杨祈新以及其他有传统技艺傍身的人培养成传承人的打算,只是上次这个想法还未成熟。回来后,她查阅其他地方非遗文化传承人的资料,又与几位老师讨论过,确信这个想法有可行之处,这次才决意去与兰坪非遗负责人谈一谈这件事,提一些想法和建议。”越言辛放下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道,似是响起云绣与他说话时的语气,眉眼温柔了许多。

    今日,越荣生与廖天明私下里喝茶,越荣生特地将越言辛叫来一道饮茶聊天,几人聊着,越言辛便谈起了云绣下田野的事情。

    按着道理来说,廖天明钻在学术领域,越荣生经营商业集团,两人本不会有多少交集。机缘巧合,一次,云南当地政府为着云南的文化与经济发展,筹办了活动,请来云南各界知名人士,越荣生与廖天明便在那次活动中认识了。

    廖天明不似那些只沉浸于书斋的学者。他身为民研院院长,要想着院系与学科的发展,社交丰富许多,是个“有想法”又“有办法”的人。越荣生与卓越集团深具财力与影响力,廖天明总想着,如果卓越集团能帮助民研院的院系发展,那也是不错的。

    商人资助学术发展,并不是没有先例,逸夫楼的建设不就是得益于邵逸夫先生的捐献么?

    廖天明听越言辛这样讲,笑道:“云绣,是新一代老师中的佼佼者,要是她能早起步几年,只怕现在的成就不止于此。不过嘛,现在国内的学风就是这样,给青年学者设置各种门槛,要博士学位,要有海外留学经历,没有这些,好的平台进不去,要达到这些条件,需要的是时间。”

    廖天明说着这些,语气中难免有遗憾,似是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光,眼眸生了光辉:“我们那个时候,大学生少,更别说研究生了。出一趟国,回来基本就是领域新秀,奋斗几年,那就是带头人了。现在啊,研究生多了,却也良莠不齐,有人鱼目混珠,也有人明珠蒙尘啊。”

    越荣生接话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个道理永不过时。你们这些老一辈,就要多花些心思,慧眼识珠了,以免明珠蒙尘啊。”

    廖天明又笑起来,转过头去问越言辛:“云绣有没有跟你说,她有多少层把我,兰坪政府会接受她的建议?”

    越言辛说道:“采不采纳,那是另外的事了,但云绣却是一定要说的。”

    “嗯,是她的性格。”廖天明点头,啄了口茶,“这孩子,悟性高,有灵气。她还有一颗回馈社会的赤子之心,只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慢慢来吧。冯华通教得好啊,让这么一个好苗子走了正路。”

    越言辛同意廖天明的硕大,他也能感觉到云绣的变化。从前云绣做任何调研的出发点,更多是完成某个课题或任务,或究其深层原因,是为着继续她母亲莫如念的研究。可到了如今,云绣倒是有希望她的学术研究能有益于当地社会发展的心思。

    这种心思,越来越明晰,也越来越深刻。

    越言辛想,云绣已渐渐朝着将个人理想与社会理想相契合的目标前行了。

    那么他呢?

    正想着,越荣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廖院长,你想建人类学博物馆的想法,我是赞同的。资金方面,我回去后和董事会商量一番,才能做出决定。”

    廖天明所构想的人类学博物馆,与其他博物馆不同,不仅设列藏品供予参观,更重要的是开展科研活动。廖天明希望在这个博物馆中能设立一个影视人类学实验室,专注民族志纪录片的创作,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影视人类学学生与老师。

    影视人类学在国内尚属起步阶段,昆南大学十年前便与德国哥廷根科教电影研究所合作实施了培养中国民族志电影摄制专业人才的项目,培养了一批具有独立从事民族志电影摄制能力的优秀人才,早已具备进一步发展影视人类学的条件。

    民族学学科并非昆南大学独有,要建设好这一学科,就要突出特色来。在廖天明看来,昆南大学可依仗地缘优势,发展边疆民族研究,更要发扬已有优势,争取建设出云南甚至中国重要的影视人类学基地。

    廖天明听了越荣生的话,眼眸亮起来:“不管决定如何,这里先谢过越先生了。要是卓越集团捐赠,届时博物馆可以按越先生和其他董事的意思命名。”

    “这不重要。”越荣生说道,“这个冠名权,我倒是不在乎的。来,喝茶,喝茶。”

    两人又开始饮茶聊天,聊起独属于他们那一辈的往事来。

    越言辛心中隐隐惊讶,真想不到,他那个唯利是图的父亲,居然会同意捐赠博物馆。

    这对他有何益处?继续塑造卓越集团良好的企业形象?

    可卓越集团已经投资怒江项目做慈善,何必再多此一举?何况,不要冠名权,谁知道那是卓越集团捐赠的?

    越言辛目光落于父亲的身上,他想,他或许从未了解过这只老狐狸的想法。

    ------题外话------

    感谢有欢一梦、深草忧忧的推荐票~

182 催婚时

    国庆假期结束前,越言辛正闲在家中,怀里抱着小花,一手挠着它逐渐蓬松的毛。小花后背被挠得舒服了,翻一个身,让越言辛给它挠肚皮。

    这清闲时光还未偷得几分,一个电话过来,搅了他的好时光。

    越家几位长辈来昆明度假,说什么也要见一见越言辛,白灵没办法,只好将儿子叫了去。

    越言辛嚣张惯了,越家亲戚那么多,他向来不是什么孝子孝孙,非要对他们毕恭毕敬,也并不想去这什么饭局。可白灵说,那几位说了,越言辛今天不去,改日他们就去找云绣聊聊。

    越言辛无语得很,这都是什么闲人,真八卦。

    一餐饭吃得心里极度不爽,越言辛也不是会陪笑的人,脸色淡淡的,说话也是不咸不淡的,回答亲戚的问题也是敷衍得很。

    白灵心里暗笑,知道我儿子的厉害了吧?

    我治不了你们,我儿子还治不了你们?

    白灵正美滋滋地想着这些,便听见她那位远房表妹问道:“阿辛那个女朋友,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白灵点头:“毕业了,现在在昆南大学工作。”讲起这个,白灵便心生自豪,心想他儿子有个大学教授女朋友,她有个大学教授儿媳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荣光。

    虽说云绣现在还不是教授,可白灵坚信云绣迟早是教授。

    正得意呢,哪知表妹突然说:“都毕业了还不结婚?越家这么多钱,不够她花的?在外面抛头露面工作算是什么事?”

    另一位亲戚附和道:“是啊,听说都快三十了吧?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容易怀孕,生的孩子也不够聪明。要抓紧才是啊。”

    白灵气得脸都青了。

    越言辛却笑起来:“嬢嬢,你生我表哥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吧?”

    那亲戚连连点头,讲起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又一手带大,自豪得很,却听见越言辛说:“那怎么看起来,表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气氛啥事降到冰点,那位亲戚的脸都黑了。

    白灵心里笑开了花,嘴上却说道:“阿辛,没大没小的。”

    越言辛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倒是白灵那位表妹仍有说不完的话:“阿辛,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卓越集团以后是你的,再以后就是你儿子的,你不早点生个儿子出来,以后谁来继承卓越集团?难不成要落到外人手里?”

    “嬢嬢说笑了。”越言辛显然心有不悦,“卓越集团不是我爸的,也不是我的,我们只是它的管理者,手持51%的股份,却不是全部。再者,卓越集团是越家一手创立起来的,即便没有我父亲和我,也有其他人有能力去运营管理,有付出的人,才有资格从卓越集团分一杯羹。我们家可没有王位,不需要皇子继承。”

    这些亲戚的心思,越言辛不是不懂。仗着是白灵的亲戚,便想从卓越集团这里分一杯羹,多年来白灵死咬着不肯让他们白占便宜,他们便隔三岔五来找白灵麻烦。

    白灵有自己的原则,卓越集团是越家的心血,虽然有她一部分的资产,可这些资产与白家没有关系,白家并未给越荣生任何生意上的帮忙,想靠着白灵这层血缘关系从卓越集团获利,白灵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几个亲戚自觉没趣,随意聊了些有的没的,过不久也就散去了。

    越言辛为母亲挪开椅子,扶了她起来,说道:“妈,你可真行,回回都坑你儿子,你儿子在亲戚那里都没什么名声了。”

    “你本就没什么名声,为我牺牲一小点面子怎么了?”白灵跨上她的小皮包,乐呵呵的,“你妈我年纪大了,有的事情抹不开面子,话不能说得太绝,这才你需要你出面。”

    越言辛叹了声气:“我晓得。他们也真是想得美,以为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凭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就能坐收利益了。”

    白灵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越言辛:“这种事,我估计云绣应付不来。你自己注意点,别让他们找到云绣那里去了。”

    越言辛无奈:“知道了妈。”

    他怎么会让这些琐事闹到云绣那里去呢。

183 工作狂

    浴室的水蒸气在玻璃窗上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窗外远方明灭的灯火隔了一层雾闪烁,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越言辛抬手扒了扒湿漉漉的刘海,稍稍后仰,将头靠在浴缸,温水轻淌,水汽氤氲,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浑身仿若散了所有疲惫与紧张,放松下来。

    越言辛常常舒了口气,在水汽中又浸了一会儿,起身,过上浴衣,推开浴室的门。

    这公寓从前没有多少生气,只不过是他睡一夜的临时居所,冷冰冰的。云绣时不时来后,这宽敞空荡的房子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

    云绣换下沉闷暗淡的窗帘,换了暖色的帘子,给沙发配了几个柔软舒适的靠枕,从旧货市场淘来几幅像模像样的古旧书画,裱起来了,挂在墙上,说要附庸风雅。养几盆花,置于阳台上,总会按着时间给它们浇水。

    渐渐的,越言辛开始喜欢拉开窗户的帘子,让阳光照耀进来。喜欢出差时从当地带回一些特色摆件,置于家中每一个角落。记得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松土、除虫,看着它们逐渐茂盛,等待它们的结了花苞、开出花朵。

    原来生活中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

    酒柜里放置不少酒,有红酒、香槟,也有一些特色酒。

    那是从前攒下来的。

    只是越言辛已经许久没有喝酒了,那次醉酒半夜惊动远在美国的云绣,令她担忧后,他便不再喝酒了。酒桌应酬,越言辛看着迎上来的酒杯,似笑非笑:“不敢喝酒,我女朋友管得紧,沾一滴酒,女朋友就没了。”

    说这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云绣可什么都不知道。

    越言辛站在酒柜前,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把这些酒送出去。

    发上仍有水滴滴落,越言辛抬手抓了抓发梢,想起前几天出差,带回来的护发精油不知搁哪里去了,各个房间角落找了一遍,最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越言辛以为自己看错了。

    实木书桌上趴着一个人,黑色的马尾顺着一侧肩膀滑下来,身子随呼吸的节奏清清浅浅地起伏。

    越言辛确认他没有看错。

    是云绣。

    她每每去做田野,总会将秀发扎成马尾,总会一身风尘仆仆而回。

    她怎么就……回来了?

    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越言辛欣喜若狂,脚步疾步过去,却又小心翼翼踩着地板,生怕声响大了,吵醒他心爱的人。

    书桌上摊开了几本书,一眼望去,皆是与非遗有关的文献。

    越言辛哭笑不得,可真是个工作狂,刚从田野回来,就这样扎到书堆里了。

    他弯身下去,轻手轻脚地将云绣横抱起来。

    他力气一向大,而她一向不重。要抱起她,从来都不是难事。

    后背贴到柔软床铺的时候,云绣眼睛睁开一条缝:“嗯……你不是在洗澡?”

    这就醒了?

    越言辛弯身去脱了她的鞋袜,低声道:“洗完了。快睡吧,明天再说。”

    “不……”云绣手背贴到眼睛上揉了揉,“我要洗澡的,好几天没洗了,身上不舒服。”

    云绣直起身子,摸索着去找鞋子。

    越言辛伸手去抱住她:“都困成这样了,洗什么澡?先睡觉,明天再收拾,好不好?”

    云绣还是不肯,挂着他的脖子撒娇。越言辛无奈,只能抱起她进了浴室。

    浴室的雾气还未散尽,越言辛将云绣放在置物台上,云绣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他攫取了嘴唇。

    熏香轻轻冉冉,越言辛仍旧爱用香氛蜡烛,味道却渐渐换成云绣喜欢的,清甜的,淡淡的。

    香气与水汽于空气中混成一粒粒迷人的暧昧,浴室地板仍有水渍缓缓地淌,映出灯光的绚烂,有光却不刺眼。

    亲吻声持续了许久,难舍难分。

    云绣双颊绯红,趴在越言辛怀里,嗔怪道:“我要洗澡的,你耽搁我时间了。”

    “嗯。”越言辛稍得解渴,脸皮愈加厚了,“要不……我帮你洗?”

    云绣捶了他一下,瞪他。

    越言辛不开玩笑了,转身去放了水,把云绣平日用的毛巾与洗浴用品拿出来,一一放在浴缸旁的置物架上。

    “我去卧室拿你的睡衣来,你先试试水温。”越言辛刚要走,云绣伸手去拉住他:“本来是要后天才回来的,但明天有位做实验民族志的德国教授到院里开讲座,我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就赶回来了。”

    “想给你个惊喜,进来的时候发现你在洗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云绣这是在解释她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越言辛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等我的时候还不忘记看文献?”

    云绣:“……”

    “你该告诉我,让我去接你的。”越言辛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至少,这是我能帮你做的事情。”

    云绣微微低下头,在越言辛的手背上啄了一口,笑起来:“好,我知道了,以后有需要,一定叫越总裁帮忙。”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又都想自己担。

    “饿吗?”越言辛问,“冰箱还有些菜,给你热一热?”

    云绣就不客气了:“好,麻烦越大总裁了。”

    越言辛轻轻笑起来,又摸了摸她的头。

184 要搬家

    合水村的实验民族志进展得不错。

    云绣前一次去合水村,确定了杨明州、和晓光与杨祈新这三位实验民族志记录员,指导他们一些观察社会的重点与写民族志日记的方法。这一次去,就是看看他们的日记效果如何。

    至少从目前的效果来看,那些日记是达到了水准的,并不需要多么什么或是辞藻华丽,能将所见所闻所感叙述清楚,且围绕主题,那就是成功了。

    清晨阳光煦煦,透过窗户照入房间,敞亮又温暖,阳台上的花叶被光照出一层毛茸茸来,娇憨可爱。

    “兰坪政府人员是同意我的建议,趁着土风计划的势头来培养文化传承人的。”云绣将煎好的鸡蛋分给越言辛,接过他递过来的面包片,“但他们也跟我说,愿不愿意接受培训,愿不愿意以后申报传承人,这个他们没法勉强。”

    越言辛喝了口牛奶,点头:“我猜想,兰坪热衷于土风计划的大部人,应该是因为蒋陵给了他们一些期盼,觉得参与土风计划能够获得外出表演的机会,能挣钱。”

    “谁不想挣钱。”云绣笑道,“这是最直接也最具吸引力的理由,总不能一直干瘪地与他们说理想抱负,却又不给人填饱肚子的物质条件吧?不过,兰坪当地倒是真的有完全处于对民族文化的热爱,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人的。有一对夫妻,他们为了找到比较传统的做琴方法,走了很多地方,做出琴来买了,赚的钱又花在寻找传统的路费上。”

    这样的例子,云绣在兰坪做了几年田野,遇见的便有好几个。

    越言辛说道:“无论什么境遇中,都会有这样的人的。”

    是啊,贫穷也好富裕也好,总会有那么些人,有着令人敬佩的执着,闪闪发光的。

    “杨祈新的事情,你与她谈过了吗?”越言辛又问。

    云绣回道:“这次特地去她的村子找了她,谈了一些。她还是觉得家里的事情太忙,她要照顾老人孩子,要下地干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能看出她是有这份心思的,但她确实太忙碌了。下一次,我再找个机会,继续与她说这件事。”

    越言辛笑起来:“你还真是坚持不懈。”他似是想起什么,问:“之前你跟我说,到不得已的时候,会对传承人进行抢救性拍摄?”

    见云绣点头,越言辛说道:“我倒是觉得,不必等到‘不得已’的时候,你们民研院之前不是做过传承人的走访,也录过一些影音资料?”

    云绣想了想,说:“是做过这些,但那只是大概的走访,主要是想了解传承人的生活现状的,并不是针对他们的传承技艺。”

    “我有个建议,”越言辛眼眉弯起来,这模样,透着商人的慧黠,“不如你们将这些影音资料授权出去,做成唱片什么的,卖了,赚的钱给传承人。这样一来,其他人不就看到好处了吗?”

    云绣与越言辛解释说:“传承人是有这个权利的,像独龙江的普嬢嬢,她是独龙毯编制技能传承人,也制作出不少毯子,可就是没有销路。”

    “所以,必须要找到上游商家,最好能够负责销售这些产品的。”越言辛接了云绣的话说下去,“比如蒋陵的土风计划,他就是想安排普米族的年轻人外出表演,挣得表演费用。我听说,他最近准备出唱片,把普米族的调子融到他的原创音乐里。”

    “我猜他这唱片纯粹是从他的立场出发的,能传播普米族的民间音乐,也能丰富他的个人作品。但收益就不好说了,也许没多少人买。”

    越言辛话说到这里,云绣心里就明白了,问他:“卓越集团只说出钱支持土风计划,却几乎不干涉蒋陵的计划,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我确实有别的打算。”越言辛说道,“但董事会认为土风计划就是最好的安排,卓越集团只需要出钱,不需要投入那么多精力,能盈利就盈利,不能盈利就当做慈善,帮帮传播怒江的少数民族文化。这就是董事会的意思。”

    越言辛说这话时,情绪不佳,云绣猜他多半是不满董事会的意见,可他又无法独裁专制,只能妥协,任他们去支持土风计划。

    越言辛想做的,是更加全面、深入地计划兰坪的文化事业,而不是这样,扮演类似atm的角色。

    可董事会不看好越言辛的计划,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少能提供钱,总比什么都不给要好许多。

    云绣默默咬了几口煎鸡蛋,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始终认为,当地的文化要想得到健康发展,要靠的还是当地人的自觉,他们如果一直被动地去做这些事情,总会有厌倦的一天。”

    越言辛问她:“云老师,你认为他们真的会有文化自觉的时候么?”

    “怎么不会?”云绣朝越言辛笑,“你觉得兰坪的普米族传统文化能够申遗,没有当地人重视、保护的因素吗?要不是普米族的群众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他们怎么会一代一代传到现在还不流失?杨村长你也是见过的,他想那么多法子,不都是为了普米族的文化和经济发展吗?”

    越言辛仔细听下来,看着她时眸光闪闪,点头:“嗯,云老师说得对。”

    “你……”云绣知他又在逗她了,撇撇嘴,低头去咬面包。

    越言辛无奈地笑:“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些工作以外的事情?”

    云绣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问越言辛:“好……你、你想说什么?”

    “说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的事情。”越言辛目光灼灼,“怎么,要不认账?”

    云绣目光闪闪,说了一声:“哦。”

    “哦,是什么意思?”越言辛皱眉,慌得很。

    云绣抬头,笑眼盈盈:“意思是,我们找个时间,你去帮我搬东西。”

185 旧衣裳

    一场雨后,秋天说来便来,风凉了许多,大道上的银杏叶渐渐染了金色。

    云绣将刚洗好晾干的毛衣一件件叠好,仔细放进分装衣袋中,手掌抚平袋面,置于一旁,又去叠另一件。

    “这里还有几件,你和莫暄小时候穿的,也没穿几次,你们长得快,隔了一年袖子就短了。”萧潇将理出来的几件棉衣递给云绣,“都是旧衣服,会不会不太好?要不去买几件新的?”

    云绣手里整理着那些棉衣,摇头:“高老师号召我们给独龙江的乡亲们捐旧衣物,是想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每个人都会有闲置的旧衣服,自己用不上,给需要的人,比较舍得。但号召买新衣裳或是捐钱去购买,很多人旧不大愿意了。”

    “高老师说,独龙江乡亲们的需求她是仔细询问过的,思考下来认为捐些旧衣服过去比较好,要是有爱心人士愿意捐钱买新衣服,不如将这些钱给他们去改善生活。独龙江那边,有不少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他们生活困难,需要钱的。”

    萧潇了然,与云绣说道:“我一直知道那些地方生活不易,有时碰到募捐的宣传,也会捐钱,但没有考虑这么多,以为钱捐出去了,就帮到他们了。高老师每年都要给他们送衣服进去吗?”

    “嗯。你也知道独龙江的情况,大雪封山,冷得很。年轻人倒是可以抗一抗,但老人和孩子只穿着些单薄的旧衣裳,我看过高老师拍的照片,那些孩子和老人冬天只能裹着几层薄衣服御寒,棉衣都没有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杯水车薪,希望他们冬天好过一些。那里冬天路不通,什么物资都送不进去,只能趁着现在邮政还能送包裹,赶紧把衣服寄过去。”

    云绣何尝不知道捐衣物、捐钱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却也无法完全帮助独龙江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总是治标不治本。

    可即便只是杯水车薪,也要给予他们一些帮助,才得安心。

    又听见萧潇问:“那你去的兰坪不也是在怒江州吗?需不需要衣服的?要不,我们也准备一些寄到兰坪去?”

    云绣解释道:“兰坪的情况比独龙江好许多,至少我去的地方,大家是能够吃饱穿暖的。兰坪地理环境没独龙江那么恶劣,这几年开始发展起来。他们需要的是像卓越集团那样的大额项目投资,我们这种零散的帮助,或许是要针对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只是目前我没遇到这样的人,要是遇上了,能帮就会去帮的。”

    “阿绣,你现在想法成熟了许多,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萧潇感慨道。

    云绣笑:“以前我还是个学生,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要说去帮助别人,那也是拿着家里人的钱去帮助别人,那多不好。现在不一样啊,我有工作,有收入,是社会人士了。”

    萧潇点点头,握了云绣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道:“你刚才提到卓越集团,我倒是想跟你说个事,你真的要搬过去和越言辛一起住?”

    这事云绣做了决定后就与家里人说了,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只等着越言辛出差回来搬过去。

    云绣明白萧潇的担忧,点头道:“舅妈,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和越言辛过去都是异地,很多问题看不到,我想和他生活一段时间看看,看哪些地方需要磨合。就这样匆匆结婚了,不一定好。”

    “这么说,你已经打算和他结婚了?”萧潇又问云绣。

    云绣怔了片刻,心中有许多情绪,此刻却只绕着一处转。

    “大概是了。”云绣浅浅地笑,“舅妈,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186 过生日

    越言辛三十岁了。

    云绣在手作蛋糕店里烤蛋糕的时候,想着这件事,心里感慨万分。

    她认识越言辛的时候,越言辛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么?

    是了,她也二十八了啊。

    “怎么样?蛋糕坯可以出模了吗?”蛋糕店老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袋子奶油。

    这个手作蛋糕店位于巷子里,位置不算好,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许多人慕名而来,或是品尝老板亲自做的蛋糕,或是来试试亲手做蛋糕的乐趣。预约做蛋糕的人不少,云绣提前了许多天,才约到了周末的日子。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工作时扎起来,露出优美的天鹅颈。

    云绣回过身来,目光从蛋糕坯上移开,点头:“嗯,可以了。”云绣按着老板的指导,小心翼翼将蛋糕体与磨具壁分离。

    “嗯,第一次做蛋糕,手法不算熟练,但脱模出来的蛋糕体还算漂亮。”老板夸奖道,将奶油递给云绣,“现在把淡奶油加糖打发了。”

    云绣仔仔细细地按着步骤去做,刮刀用不熟练,奶油抹得不均匀,也不好看。

    老板笑:“正常的。要不要我帮你修饰修饰?”

    “谢谢,不用了吧。”云绣辞谢了老板的帮忙,“这样也……还可以。”

    老板又笑:“了解。毕竟亲自做的,心意最重要。点缀些水果,就差不多好了。”

    云绣点头去切水果,听见老板调侃道:“你和你男朋友真是恩爱,亲自做生日蛋糕,很浪漫。”

    云绣只是笑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以往越言辛的生日,她不是在上课、写论文、做田野,就是在国外。说起来,她还没有好好为越言辛庆祝过生日,最多是买样礼物寄到昆明,而后给他打个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今年,她一定要好好给他过生日的。

    生日蛋糕准备妥当,老板装好了盒子,送上一句:“祝你们过得愉快!”

    公寓冰箱是保存蛋糕的好去处,云绣早就算好了日子,明天越言辛出差回来,后天是他的生日。明天晚上,她便请越言辛来家里吃饭,给他惊喜。

    她连房间里要不要挂彩球、彩带装点气氛都想好了。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约好了时间过去了,越言辛却没有出现。

    手机关机,发过去的短信没有回复。打了陈助理的电话询问,陈助理却说,总裁已经回来了,似乎是去董事长家了。

    云绣以为越言辛与父母有事要谈,做好的菜先放在锅子里温着,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等。

    新买的气球浅浅地荡在空气里,光影交错,却叫云绣生出不安来。

    她仿佛回到波士顿那个与越言辛失联的夜晚,同样的心情又翻覆而来,掌心的汗水沁出来,碰了空气,瞬间便冰凉下去。

    云绣决定不再等,拿出手机想给白灵打个电话过去,她的手机却先震动起来。

    是白灵的来电。

    “云绣,阿辛在你那里吗?……不在?哎,他要是去你那里,你跟我说声可以吗?……阿辛他……他和他爸吵架,挺严重的。”

    云绣整个胸腔落得空空的。

187 晓真相

    时近十点时,天下起了雨。

    云绣小跑着穿过小区,雨水淋了她一身狼狈,出门时天气尚晴,哪里带了伞。

    她找了许多地方,去过越言辛的公寓与别墅,去过公司,去过他常去的咖啡店与书店……都没有找到他。

    云绣在单元楼下立定脚步,从衣袋里取出几张干湿混半的纸巾来,擦了擦满是雨水的额头。

    单元楼附近的路灯明明地亮着,光线透过雨水,迷蒙而迷离。

    光与黑暗织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在云绣的眸子里逐渐清晰,映着光,显明了他的轮廓。

    云绣心一提,步子已经迈开,奔向了那个人。

    被雨水淋透了的身体相拥在雨夜微渺的光芒中,相互贴近的地方,该是冰冷的,却自心房燃烧起一些温暖来。

    “是他……都是他……”越言辛低下头去,埋在云绣的颈子里,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声音也在微微地颤抖,“为什么他要那么做?他把我当成什么……”

    云绣听到的是说得糊里糊涂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可越言辛那样伤心,那样无助,这绝望她感受得清晰无比。

    “当年考研,是他通过关系,把我在面试中刷了下去。”

    越言辛说的每一个字,可真冷啊。

    就像这夜的雨水一样冷。

    *

    精心准备的气球胖乎乎的,仍荡在房间的上空,傻得很。

    雨水自窗户玻璃流淌下来,一道一道的,雨点敲打玻璃,劈里啪啦。

    云绣换下一身湿衣裳,来不及吹头发,见越言辛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给他找出来的睡衣就那样静静置于一旁,没有动过。

    “快把衣服换了,会感冒的。”云绣走过去,将衣服拿起来,放于越言辛手里,“先换下衣服,好不好?”

    越言辛总算有了些反应,眼睛动了动,目光迎着云绣而去:“绣绣,你会离开我吗?”

    云绣的心口上仿佛被挖开了一道口子,沁入酒精,火辣辣地疼。

    她伸手抱住越言辛,声音发颤:“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云绣终而明白,从前那一遍遍的“不要离开我”,一遍遍的“你会不会离开我”,是出于怎样的恐惧与无助。

    乌龟具有坚硬的壳,缩在里面,能挡住许多的摧残,躲过许多的风雨。可没了这层壳,乌龟就必死无疑了。

    越言辛曾经有这样一层壳,后来被侵蚀,被削弱,所剩无几,薄如风中摇曳的烛火。考研落榜的真相将他这层壳彻底地剥离下来,鲜血淋淋。

    乌龟会死。

    他呢?

    云绣知道,她是他唯一剩下的意志了。

    她的越言辛啊,就是这样,看起来坚固无比,许多身外之物将他严严实实裹着,相貌、财富、家世、地位、才华、能力……

    可这些,都滋养不了一颗日益枯朽的心。

    唯有云绣。

    唯有云绣是他的雨露,能令病树逢春,能让他活下去。

    越言辛抬头,与她冰凉的唇齿纠缠,炙热的情感攀升,点燃一室的气氛。

    修长的指节梳入她濡湿的发间,下巴亲疏不别,鼻息间的吞吐混不可分。云绣睁开眼睛那一条缝,看见他眸中那道光,那簇火。

    “越言辛,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的声音轻轻响起,回荡在空寂的房间。

188 三十岁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地响着。

    黑色的秀发在手中轻柔地滑,热风一吹,洗发水的馨香随热气而升腾出来。

    有淡淡的草药味。

    “换了洗发水?”越言辛坐在云绣伸手,身前盘坐一个她,洗过的头发在他手中慢慢被转干。

    云绣侧了侧脑袋,在吹风机低低的声音中回答:“嗯,听说能生发。最近头发掉得多。”

    越言辛哭笑不得:“你信?”哪有洗发水能生发的。

    云绣撇撇嘴:“就想试试。”

    越言辛只是笑,手里握着吹风机,顺着她的黑发又吹了一道,手掌触不到她发上有水汽了,这才停了下来,放下吹风机,手臂伸开去,从背后抱住她:“用脑过度,头发就掉得多了。”

    云绣有些闷:“是啊,再掉下去,真要秃头了。”

    “秃头倒没可看到。”越言辛说道,“白头发倒是看到一两根。”

    “啊?在哪里?”云绣抬手去扒她的长发,“你怎么不帮我拔下来的?”

    越言辛握住她的手,拦了她:“拔了做什么?我也有的。我们这样,算不算白头偕老?”

    越言辛说着这样的话,嘴角禁不住扬起来,心里透着暖暖的愉悦。

    云绣回头去瞧越言辛,好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越大总裁,你才三十岁,哪里老?”

    越言辛神色显出轻微的滴落,头低下去,靠在云绣的肩上,声音沉沉的:“是啊,我三十岁了。绣绣,我们在一起十年了。”

    云绣算了算,疑惑:“哪有十年,只有五六年的。”那其中断了的五年,是他们分开的日子。

    “这十年,哪怕你不在我身边,也在我心里,心里这个位置,从未给过别人。”越言辛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十年,是十年。”

    云绣没再去否认他,脑袋往后靠,靠在他的胸膛里,抬手时,指尖抚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目光渐渐染了灯光:“是,是十年。”

    她与他一样,心里的那个位置也从未给过别人。

    越言辛眸光渐深,双唇微启,咬了她的指尖。云绣身子一颤,赶紧将手收回来,很快又被他握在掌间,温热的唇贴着她的指节慢慢地吻。

    “越言辛,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云绣赶紧找个话题,躲开这让她过于燥热的亲昵,“我做了几个菜的,热一热,就能吃。”

    “害羞了?”越言辛朝着她露出意会的笑,点头。“好,我去热,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嗯。”云绣目光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

    时间掐的正好,今夜虽然多了些意外,但好在,这个生日没有错过。

    饭菜下肚,喝几口温酒,人也暖和起来了。

    云绣做菜的手艺不怎么样,但蘸水调得好。云南菜,很多时候讲的就是那一碟蘸水。

    “怎么了?”越言辛眼见云绣神色中似有不安犹疑,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我妈是不是找过你?”

    云绣一惊,心道,也不知道越言辛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有什么心事,都会写在脸上。”越言辛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挑碗里的鱼刺,“想告诉她就告诉她吧,不要为难。”

    云绣没再说什么,发了条短信给白灵,告诉她越言辛没事。

    要不,那一家子人怕是一整晚都不安心。

    再抬头时,眼前多了一碗鱼肉,鱼刺被挑得干干净净的。

    云绣诧异:“怎么都给我了?”

    “想给你,就给你了。”越言辛笑笑,“快吃吧,要冷了。”

    云绣嚼了两口,看一眼时间,起身去将冰箱里的蛋糕拿了出来。

    “生日还是要吃生日蛋糕,才有意思。”云绣理了理桌面,将蛋糕置于中央,拆开了包装,“点蜡烛好不好?”

    越言辛瞧着不算精致倒算丑的奶油蛋糕,眼睛亮起来,目光落于她身上,欢喜而惊奇:“绣绣,你做的蛋糕?”

    云绣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看不出来?”越言辛笑意渐深,“奶油都抹不平,不是你的手笔么?”

    云绣“哼”了两声,就听见他夸:“可这是我见过的,最喜欢的蛋糕。”

189 需要你

    雨夜是湿的,灯光是柔的,菜是辣的,蛋糕是甜的。

    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最最好。

    时针指向十二点,那句“生日快乐”也就说出了口。

    透过窗户看窗外的雨,雨中有路灯,灯下有雨线,光中有粼粼而飞的水花。

    “这样的夜景也不错。”云绣抬手,手掌擦了擦窗玻璃,“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越言辛就站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笑话她:“这玻璃上又没雾气,你擦什么?”

    “行为艺术,不行么?”云绣狡辩着。

    “没说不行。”越言辛凑近她一些,“不过,这首诗有些伤感,不适合我们。”

    云绣问他:“那什么适合我们?”

    “春晓一块紫,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越言辛吞吐的气息浊了一些,亲吻随之而下,也渐渐浊了。

    他想,他足够克制,总能在最后时刻保持一丝清明。

    可这一次,云绣亲手扼了他的清明。

    她抱着他的脖子,半分不肯后退。

    越言辛看见她眼中燃着不同往日的火,幽幽的,深邃的,像深不见底的渊,渊底是什么,他似是明白,又不明白。

    越言辛喘了口气,无奈地钳着她:“绣绣,你……想做什么?不要乱来,我今天是不太开心,可也不想你这样安慰我,懂吗?”

    “你有没有听过昙花的故事?”云绣忽而问他。

    越言辛不知话题怎么转到故事会了,以为云绣是想转移话题冷静冷静,便顺着她的话讲下去:“没有。什么故事?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云绣歪头下去,窝在他还在发热的颈子里,声音也温温的:“传说昙花曾经是一位花神,她原本四季常开的,但她爱上了给她浇水的年轻人。玉帝大怒,惩罚花神一年只能开一瞬,还把给她浇水的年轻人送到灵鹫山出家,在那之后,花神成了只现瞬间的昙花,浇水的年轻人成了佛主身边的韦陀尊者,忘记了花神。”

    “但花神忘不了年轻人,她知道每年暮春,韦陀都会到山下去采摘露珠,所以她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希望韦陀能看到她,想起她。”

    话音缓缓落下,越言辛握紧云绣的手:“有些伤感的故事。从哪里听来的?田野调查的时候听人讲的吗?”

    “也许是。”云绣说道,“不太记得谁讲的了,可故事就是记得很清楚。”

    越言辛低头去亲亲她的额头:“只是结局不太好。怎么想讲这个故事给我听?”

    “讲给你听,不是想你听结局。”云绣自她脖颈里抬起头来,目光沉沉,“你觉得,花神和浇水的年轻人,是谁需要谁?”

    越言辛一时转不过思路来,又听见云绣说:“昙花需要雨露,没有浇水的人,她会干枯,会凋谢。但浇水的人,为什么会日日去给昙花浇水?他不也是想看到昙花健康成长,看到她开花吗?不是也会因为看到花朵盛放而欢喜吗?要不是两情相悦,玉帝何必贬一个下凡,送一个出家。”

    她还散着温度的手掌捧了他的脸颊,眸子中有似水柔情:“越言辛,你总觉得你像是需要浇灌的那株昙花,没有水和阳光,就会死。但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株花,会难过,会失去原本欢喜的自我。”

    “越言辛,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不是为了安慰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度过难关。是我我自己,为我自己的欢喜快乐。”

    越言辛心中似有一根弦触动,继而许多弦触动,此起彼伏,再也无法宁静。他拥紧云绣,言语在亲吻间被搅得细碎,吞咽入腹,理智与冷静也被搅碎了,什么都不剩。

    只剩下这个渐渐沉的夜,这场渐渐深的雨。

    还有渐渐暗的光。

    云绣一直喜欢越言辛的眼睛,喜欢他眼睛里的瞳色,喜欢瞳里的光,发光的时候,像是熠熠生辉的黑曜石。

    也喜欢他线条深刻的下颌,显得立体又深邃。喜欢他薄薄的唇,散着温温的热度。喜欢他的耳朵,听力够灵敏的。

    喜欢他的一切。

    也喜欢他对她做的一切。

    譬如现在,他指骨分明的指节扣入她的指尖,十指相扣,为她抵消许多紧张与不适。

    云绣的身子随他轻轻地颤,目之所及,灯光暗淡。

    入耳之音,低沉不休。

    云绣抬起手去挡他的眼睛:“别、别这么看我。”声音尚带着抽泣后的喑哑。

    “好,我不看。”越言辛照顾她的情绪,知道事过之后,她此时身体不适,心情更是复杂,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我去把灯关了,好不好?”越言辛问她。

    云绣晃了晃脑袋,撤下手来,翻过身去:“你……抱抱我好不好?”

    越言辛胳膊伸过去,一手给她枕着,一手抱着她的腰,声音轻柔:“绣绣,在想什么?”

    “在想你。”云绣答得坦诚。

    越言辛搂着她,继续问:“想我什么?”他知道他仍有不满足,可他顾忌云绣的身体感受,再强的冲动都压抑下去。

    云绣后脑勺蹭了蹭他的胸膛:“我好像和你更亲密了,这种感觉……”云绣停了几秒,去想一想能够描述这种感觉到词语,寻了一会儿,也没寻到合适的描述,“这种感觉很好,我……很喜欢。越言辛,我好像,更爱你了。”

    “真是个傻瓜。”越言辛很少听到云绣这般直白的告白,心里的激动散不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在,只能收紧了臂膀,更加亲密地抱着她,“我一直很爱你,一直很爱……要是知道你喜欢这感觉,我早该……”

    早该行动的。

    如献祭般赤城的吻在她脸颊上流连,由放肆到克制,浅尝辄止。

    轻柔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快睡吧,我陪着你的。”

    “明天下午有课。”云绣半眯着眼睛,开始念叨起来,“通识课不敢随意发挥,廖院长说教材要换了,明年又要重新备课……”

    云绣以为痛楚会令她辗转难眠,可她眼皮却越来越重。

    “要出期中的卷子,我也不清楚要出什么题才好,教务处的要求也不列清楚……这周我还要去报销,财务处可不好应付……”

    念叨着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余了浅浅的呼吸声。

    越言辛扬起清浅的笑,俯身去吻她的额角:“晚安,绣绣。”

190 艺术节

    掐着饭点上完课,云绣暂时也没什么胃口,回了办公室,坐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这讲课,可真是够费嗓子的。

    江承飞也刚下课,步子迈得均匀整齐,进了办公室,将课本和教案分门别类放好,取出抹布来擦了擦桌面,去洗手池将抹布洗干净了,叠得四四方方。

    回来时,见云绣在喝茶,说道:“嗓子不舒服,不要喝冷茶,我这里有胖大海,你拿一些去泡。”说着,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有个小布袋,小布袋里包了些胖大海。

    江承飞分了一些给云绣,云绣感激不尽,又见江承飞递过一小本宣传册来:“昆明的民间文化艺术节的闭幕式演出,在文化宫演出。朋友给我两张票,我要陪女儿的,哪有时间去。云老师,要不,你和你男朋友去看看?”

    民间文化艺术节?

    这云绣倒是感兴趣的,接过来一翻开,略略阅读节目表,便看到了“兰坪普米族四弦演奏”几个字。

    云绣有些惊喜,这更要去了。

    “谢谢江老师。”云绣笑道。

    “不谢,不谢。”江承飞说道,“对了,云老师,我看到你从怒江拍回来的一些片子,我实话实说啊,不太行。”

    云绣略显窘迫:“是吧?我摄影真不太行,这么多年了,没什么进步。”

    “改天有空,我教你一些技巧。”江承飞继续说道,“这田野调查的影像资料,在真是性之外能具有一定的艺术性,那就更完美了,你说是不是?”

    云绣当然是求之不得,江承飞主攻影视民族学方面的研究,他的摄影技术别说在民研究,就是在领域内也是优秀的。

    “好啊,那先谢谢江老师了,我是要好好学习摄影了。”云绣说着,便看到江承飞拎起了包包准备走人:“我要回去了,再晚赶不上和女儿一起吃晚饭。”

    云绣笑:“江老师再见。”

    *

    回家时太阳已渐西沉,可还未天黑。边疆地区就是这样,靠近西边,太阳落得晚。

    云绣推开门,听见厨房有声响,走过去,越言辛的背影挺拔得很,他长得高,倒显得这原本就不宽敞的厨房逼仄。

    “没去上班吗?”云绣见越言辛穿了一身的家居服,围裙一围,更居家了。

    自昨日的雨夜之后,越言辛似乎不打算离开云绣这里了。

    今晨起来时,越言辛赖在床上,衣服不肯换,人不肯动。云绣见他情绪仍不太好,想着他因为越荣生阻挠他考研的事情,心中郁结难消,就许他任性,随他去了。

    “去过了。”越言辛盛出菜来,关了火,转过身来,“又回来了。”

    云绣笑笑,探头去看他刚做好的烧排骨,问:“你去买菜了?”她记得家里没排骨的。

    越言辛点头:“还有一个菜,你去外面等,厨房油烟大。”

    “不要我帮忙吗?”云绣问他。

    越言辛摇头:“不要,你的手艺不如我。”

    云绣:“……”

    云绣始终是担心越言辛的,昨天闹了一场后,他似乎是平静了,可恰是这种平静,令云绣不安。

    虽说比起从前,越言辛稳重了许多,可他就不是内敛压抑的人,有什么情绪,总要宣泄一番才好。

    刚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一只小爪爪便扒上云绣的腿,软乎乎的。云绣低去看,小花“喵喵”地叫了两声。

    “小花,你怎么在这里啊?”云绣惊喜,弯身去将小花抱到膝盖上,一段时间不见,它胖了了许多,毛色也亮起来了,揉一揉,怪舒服的,“谁把你抱来的?嗯?”

    虽是这样问,可云绣心里已有了答案。越言辛把小花从家里抱来,怕是要在这里常住了。

    云绣与小花玩了一会儿,洗手,低着头去摆碗筷,身后一串脚步声,而后一具温热的身子贴近她,越言辛抱住了她:“还疼不疼?”

    起初云绣云里雾里的,但很快反应过来,红了脸,躲他一下:“放、放开我,该吃、吃饭了。”

    “不放。”越言辛与她撒娇,他身上沾了些许油烟的味道,这或许,就是烟火味。

    沾了烟火味的越言辛,好像……也不错呢。

    云绣转过身去看他:“你这是,要住我这里吗?”

    “不好吗?”越言辛委屈,“我不能住你这里吗?”

    云绣心中暗叹,这个人,最初是他叫她搬过去与他一起住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可以是可以,”云绣笑起来,“只是我这里小,你人高马大的,抢我地盘。”

    她心里明白越言辛在逃避什么,没再说下去,坐到椅子上:“快吃饭吧。”

    “我本不想去上班的。”越言辛却自己开了口,“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公司,不想面对和他有关的东西。”

    “但我不是小孩子,不能一直意气用事。闹过一场,就够了。我不去公司,怒江的项目迟早会被他们停止。绣绣,你说过,我现在有财富、有人脉和地位,就能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越言辛抬起头来,眼睛看云绣,“既然他费尽心思让我承接卓越集团,那我总要利用这些资源去做我想做的事,回不了头,我就继续走,你说是不是?”

    云绣略略心疼。

    越言辛成长太多,从前的他只怕会大闹一场,与越荣生断了关系,辞去卓越集团的职务,离家出走。

    现在的越言辛,负面情绪留在了那个雨夜,第二天闹一闹脾气,依旧去上班。

    继续上班,继续他卓越集团的总裁职务,继续站在高楼之上,透过那扇落地窗去俯瞰这座城市,看过车水马龙,看遍灯火明灭。

    可他到底还存留了点反抗的意志,所以他搬离与越家、与卓越集团有关的住处,搬到了云绣这里。

    这大概,是一种精神胜利法,小小地发出对家族安排的小小反抗声音。

    “好,你想去做,就去做。”云绣笑道,给越言辛盛了饭,“吃饭。”

    越言辛捧起饭碗,扒了两口白米饭。云绣知他心情还是不好的,他平日里就不喜欢吃白米饭,如今就这么干吃米饭,心里怕是还是不舒服。

    云绣给他夹了些菜,开口问:“这周五晚上有空吗?”

    越言辛回过身来,略想一番,道:“出差,周六回来。怎么,你有安排?那我……”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云绣截了他的话,“既然要出差,我就不缠你了。江老师给了我两张文化艺术节的票,我找别人一起去好了。”

    越言辛还想说什么,又听见云绣说道:“刚说了要好好工作,你要是推了出差的事跟我去艺术节,我也不会开心的。院里老师那么多,昆明朋友也不少,你还怕我约不到人?”

    越言辛只能点头:“好。”

191 边界感

    昆明民间文化艺术节是近几年来,乘着非遗的风才兴起来的活动。每年这个时候,各个地方都推选出出色的民间艺人,到艺术节上表演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节目,精挑细选一些节目出来,在闭幕式上表演。

    江承飞送云绣的票可不便宜,不但不便宜,还不易买到。

    云绣提前了二十来分钟到达文化宫门口,站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等张南。

    领一张票,云绣给了张南。

    张南没等来,夏骥倒是来了。

    云绣以为夏骥也买了票,只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夏骥朝她笑,笑容疏离浅淡:“走吧,云老师。”

    云绣:“什么?”

    “张南孩子突发疾病,她来不了,票给了我。”夏骥说完,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还不走?演出就要开始了。”

    云绣:“……”

    台上表演的节目自然是与云绣在田野调查中看到的日常活动不同,节目表演更具观赏性和展演性,依据舞台效果做出适当的调整。

    看了好一会儿,节目还算不错,只是于云绣而言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她看了一会儿,思绪便开始飘飘荡荡的,一会儿想着越言辛出差的事情,一会儿想着期中测试的考卷,一会儿又想着,今天过年是否还要在兰坪做田野……

    直到台上传来的报幕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接下来,我们友情来自兰坪的普米族兄弟为我们演奏普米族的传统乐器——四弦琴!”

    云绣抬眸,于那一排演奏乐器的年轻人中看到了和晓光。

    再看看与和晓光一道上台的演奏者,云绣都觉眼熟,都是在传习馆学习的年轻人。

    云绣这下明白了,这次来参加艺术节的兰坪普米族民间艺人,是参与了“土风计划”的那些学员。蒋陵确实行动力极强,土风计划才开始这么些时候,就带着成员参加这样的大型活动了。

    云绣又想着,据说闭幕式演出门票获得的收益,都会分给表演者们,这样一来,和晓光他们应该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样,也挺好的。

    云绣不急着走,散场后等待后台的通道口,想碰碰运气,看能否等到和晓光,与他说上几句话。

    “怎么不直接进去?”夏骥穿过人流走了过来,“等在这里,未必能等到你想等的人。”

    云绣惊讶,夏骥竟然还没走。

    “闲杂人不能进后台。”云绣简单解释了一句,却见到夏骥抬起步子往后台的方向走,丢下一句话来:“我跟你都不是闲杂人,可以进。”

    云绣:“……”

    表演者聚于后台,有人已经离开,有人在卸妆,有人在聊天。

    云绣的目光穿过一层炫目的灯光,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和晓光,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和晓光?”云绣招手呼唤他。

    和晓光抬起头来,看到云绣,一双眼睛渐渐亮起来。

    “我今天第一次表演,做得不好。蒋老师说我需要锻炼,要放开胆子,多出来表演。”

    和晓光缓缓说着这些,影子在地面拉长。

    “我觉得挺好的,你的羊头琴比以前进步很多。”云绣说了些鼓励的话,跟在身边的夏骥开始拆台:“虽然算不上弹得好,但听得出来很努力了。”

    云绣转过头去看夏骥一眼,神色复杂。

    夏骥的口无遮拦,从来部分场合。

    夏骥瞧见云绣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听过非遗文化传承人的演奏,不会不知道真正的高水准是怎么样的。年轻人,还需要努力。”

    云绣轻咳一声,与和晓光说道:“晓光,我不拿传承人的水平来要求你,你刚学不久,当然不能和他们比。但既然蒋老师让你来参加表演,就是认可你的能力了。”

    和晓光腼腆地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影子缓缓地动。

    三个人,年轻的小伙子身着繁复的民族服饰,他身侧的一男一女,气质出众,气场却不怎么合。

    行于月光下,走过路灯侧,空荡安静的街道因他们有了生气。

    “云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和晓光似是犹疑了许久,才讲这话讲了出来。

    云绣问他:“哪方面的事情?”

    “杨村长说,参加土风计划学习羊头琴,出来表演了有钱拿。蒋老师也跟我说,我年轻,再学几年,他帮我出唱片,能挣更多的钱。”和晓光说道,自语气中也能读出几分迷茫来,“但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出路。”

    云绣心中翻覆思量,问和晓光:“晓光,你是不是还是更想回学校去念书?晓晚跟我说过,你的成绩比她的还好,要是你能继续读下去,很有可能可以考上大学,那样的人生也不错。你想不想回去念书?”

    和晓光脸上似有什么闪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回过头来看云绣,笑起来,露出他的洁白牙齿:“不去了,晓晚是女孩子,她要是不念书,就更没有出路了。”

    “晓光,”云绣明白和晓光意思,和晓光家中遭遇变故,生活贫困,拿不出足够的钱支持两个孩子上学,“要是你想,我可以帮你和晓晚,帮你们到大学毕业。”

    和晓光一时间未明白云绣的意思,待他想明白了,震惊之色溢于脸上:“云姐姐,我……我们不能给你添麻烦。”

    云绣笑起来:“有什么麻烦的,我有这个能力,你要相信我。”

    说了这话,云绣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了记事本出来,写了一串号码,撕下那页纸递给和晓光:“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要是想清楚了,就给我打电话。”

    和晓光没说话,只将那张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揣进了衣袋中。

    夏骥一路沉默,沉默着送走和晓光。

    月光洒下些许温柔,他转过身来看云绣:“你还真是自不量力,你现在才多少工资?你知道要供一个学生上大学,要多少费用吗?”

    云绣说道:“我心里有数,并不需要节衣缩食资助他们。”

    云绣心中早就算够了,和晓光兄妹两人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生活费上她想她不必操心,只需要解决两人的学费与生活费就好。这些钱,云绣是能够省下来的。

    夏骥嘴角扯了一扯,似是在嘲笑:“云绣,你怎么这么天真?”

    “这些年来,冯老师和高老师不知道资助了多少学生上学。我为什么不能做?”云绣问夏骥。

    夏骥又笑了:“你怎么能和高老师相提并论?”

    云绣不想与夏骥争辩什么,转身想走时,夏骥快走几步过来拦住她:“云绣,你不认为你太感情用事了吗?身为学者,你认为你这样的职业素养合格吗?”

    “感情用事?”云绣有些生气了,“夏老师,你说我的职业素养不合格,因为我感情用事。我不认为做田野、写论文,做任何研究的时候,让感情占据上风了。你这么说,让我有些生气。”

    她年纪尚小时,确实容易情绪化,可冯华通指出来后,她已经懂得去调整与纠正了。

    夏骥说道:“你敢说,你没有对你的研究对象,对你田野点里的人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吗?和晓光、和晓晚、杨村长,他们是你的研究对象,可你已经把他们当成你的朋友,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还要设身处地地去共情他们,你觉得这没问题吗?你是民族学研究者,他们是你研究的对象,你没有客观的视角,要怎么做出专业的、理智的判断?”

    “你认为我共情我的研究对象,所以我无法做一个合格的民族学研究者,是吗?”云绣看着夏骥,她的目光锐利而严肃,令夏骥无处可躲,“我共情他们,与我从一个学者的角度和立场去做调研、做研究,有什么冲突?”

    夏骥辩驳之心也升腾起来,与云绣争辩道:“你是研究者,同时又把自己看作是他们的朋友,你是一个整体,难道你认为你可以把作为研究者的自己和作为朋友的自己这两个角色完全割裂开吗?田野调查的边界感本就模糊,我们作为研究者,就是要区分清楚他者和自我,随时保持清晰的边界意识,才能做出专业的研究。合水村不过就是你无数个田野点中的一个,难道每个田野点中的人,你都要视为朋友?你以为你是在交朋友还是在做调研?”

    “夏骥,你为什么要做学术研究?为什么想成为民族学学者?”云绣却不再辩驳下去,换了个问题问夏骥。

    夏骥不假思索:“现实地来讲,我想要从事大学教授这个职业,社会地位不低,工资虽不算高却也算足够,有寒暑假,假如运气好一些,将来或许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理想地来讲,做大学教授,教书育人,不需要受到那些万恶资本的压榨,能保留我这颗自诩清高的心。更加理想地讲,我喜欢民族学,这个工作与我的志趣相合。”

    夏骥说完了他的理由,云绣便接话道:“我和你差不多,但我比你多一点。除了那些理由,我还想着,我做的研究能够为别人、为社会做些什么,就算我做的只是零星之火,我也愿意去尝试。”

    “我们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血走到这一步,还要继续走下去,难道只是为了搜集那些冷冰冰的资料,写那些专业的、客观的、没有温度的论文和著作吗?”

    “我想多走一步,如果我不曾知道也不曾遇到过需要帮助的人,我可以不去想不去做,但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觉得我的共情让我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民族学者,只是你认为而已。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道,我们各自有坚持,我不干扰你,你何必来指责我?”

    云绣讲到这里,不想再与夏骥争论下去了,他们的理念本就不一样,再争辩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反倒令她血压都要飙升起来了,便深吸一口气,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不想跟你没完没了地吵下去,我先走了,改天见。”

    这一次,夏骥没再拦她。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云绣远去的背影,月光将她的身影晕出水墨画一般。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夏骥笑起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422/ 第一时间欣赏滇云归音最新章节! 作者:杨柳溪所写的《滇云归音》为转载作品,滇云归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滇云归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滇云归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滇云归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滇云归音介绍:
【对于我国领土以内的人类学调查,应由中国人负担起来才是道理。——中国民族学家、人类学家杨成志】
*敬那些虽脚陷困境,仍不忘仰望星空的理想主义者们*
于女人而言,恋爱婚姻、生育哺养、持家理事固然司空见惯,可她们应当拥有更多的选择,譬如人生事业、社会责任、家国情怀、民族理想。
爱上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该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很长的故事,长及一生;那又是很短的故事,短如一封情书。
越言辛:“她不会为我退居家庭,不会为我放弃追求。”
“过年过节,她或许不能时时与我同庆。如遇烦事,她或许无法及时知晓。”
“她可能要为了她的理想,与我多年异地,或许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才能见上一面。”
“可我,倾慕于她,倾慕于这样为理想奋斗的她。”
“我爱她,爱她的相貌名姓,爱她的脾气性格,爱她的信念追求。我想我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跟随这样美好的她。”
“云绣,你的脚步不必为我停留,你的理想不必因我停滞,我总会等着你,总会跟随你。”
“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也才是最好的你。而爱着你的我,才是最欢喜的我。”滇云归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滇云归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滇云归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