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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炎白夜     凤惊天:妖夫难驯txt下载     凤惊天:妖夫难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刀门宗主

    当朝露一脸如无其事地绕到会客厅时,正好看见御风弦在和刚才马车下来的几人谈话,其中还真有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只见那男孩一身金光闪闪的袍子,那面料和做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如果他再带一顶金冠,恐怕朝露会以为这货穿着一身龙袍就来了……看那行头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二世祖。

    但仔细瞧瞧这孩子长得明眸皓齿、细皮嫩肉,倒是非常惹人怜爱,只是那一副颐指气使的拽样让朝露觉得很是不爽……

    “这哪来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没看见主人家在谈话吗?”那穿得跟一锭金元宝似的的孩子看到站在门口的朝露,当即翻了个白眼极不耐烦地质问道。

    一听这话,朝露气得脸都白了,这小屁孩欠打是吗?

    而意识到朝露被人当作了丫鬟,御风弦颇有几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连忙解释道:“咳,尉迟宗主误会了,这位姑娘并非府内婢女。”

    啥,宗主?!

    听到御风弦对那熊孩子的称呼,朝露两只眼睛瞪成铜铃大,尼玛这种没礼貌的小豆丁居然还有职称?搞笑的吧?

    看到朝露一脸见鬼的表情,御风弦继续解释:“朝露,这位乃是刀门宗主尉迟斩。”

    恍然大悟之后朝露表情抽搐地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就脱口而出道:“刀门宗主……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么!”

    “放肆!”

    取了个霸气侧漏的名字,尉迟斩这娃也人如其名的强势,见朝露竟敢出言嘲笑,他一拍桌面就站了起来,明明是孩童孱弱的身躯,却令人大跌眼镜地执起了一把接近两米长的大刀——“卧槽,这尼玛是兵器来的吗?!”朝露大吃一惊地退后几步,她刚进门就看到那横在旁边的玩意了,还以为是房间装饰物呢!

    朝露略一勘察就发现那熊孩子竟然有了八层前期的内力,立时惊呆在原地,还好御风弦紧走几步挡在尉迟斩刀前,冷声道:“尉迟宗主还请息怒,别忘了你此行前来是要做什么的。”

    “哼……本宗主才不与女子小人一般计较!”盛怒之下尉迟斩倒也还算理智,心知此处是人家的地盘不好闹事,只得悻悻地收了刀坐回原位。

    于是朝露也懒得搀和他们的会谈,只当看了场热闹就回了自己房间,但是后来御风弦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给她,才知道那刀门宗主是最近才继位的,原来的老宗主尉迟飞几日前遭人暗杀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整个门派的重担就压在了还未成年的尉迟斩身上……当然,尉迟斩此人虽然年幼,可武学天赋颇高,近来刚刚突破八层关卡跻身一众高手之列,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了。

    本来朝露对那小屁孩实在没多少好感的,可听御风弦这么一说之后还是觉得心里挺难过的,尉迟斩这年纪放在二十一世纪大概才小学毕业吧,但是这么小他就得挑起门派重任做许多连成年人也不见得能应付过来的事情……

    刀门这一行人来苍州最主要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拉拢御风弦,下个月就是刀剑双门约定的决战之日了,尉迟斩要代替去世的老宗主与剑门一战,只是说的好听点那是人家两个门派之间的事情,实际上还不到那一天武林各派就暗潮涌动了——人们像押宝似的在刀门和剑门之间加着赌注,所以那决战之日不仅仅成就了两个门派未来的辉煌,更能显现出当前武林的格局。

    当然了,对御风弦来说就算尉迟斩不主动,他也是打算站在刀门一边的,所以土豪金小屁孩只在苍州逗留了几日就启程离开了,此时距离刀剑双门约定决斗的日子只有十来天了。

    朝露这边等得有点着急,早些天让辰曜去真理教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万万没料到的是,她并没等到辰曜归来,而是某天逛市集时偶遇了好久不见的叶清!自从少年英雄大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时隔许久还是记忆中那风华绝代的大美人,看得朝露发了好一会愣。

    可遗憾的是,朝露那会是用了易容水变成陆朝的样子认识叶清的,这会已经恢复了女儿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而叶清好像也遇到什么麻烦了似的正被两个面貌凶恶的男人纠缠,朝露躲在远处看了一会,这街角的小巷子过路人很少,因此叶清此刻的处境看起来有些危险……

    由于隔得太远没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朝露犹犹豫豫的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毕竟此刻的叶清或许并不认识自己,要人家只是正常的谈话,那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地上去把人胖揍一顿不是多管闲事吗?

    然而很快朝露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那两个男人开始对叶清拉拉扯扯不怀好意了,她拧了拧拳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正义凛然地喊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还要不要脸啦?”

    那两个壮汉一看来人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小姑娘,根本都不放在眼里,还不等朝露走近其中一个就粗声粗气地吼道:“哪来的臭丫头,滚一边去!老子今天没空陪你玩——”

    听了这标准的地痞流氓发言,朝露嘴角撇了撇,其实她心里很纠结,因为不管她是男装状态还是女装状态,似乎总能碰上英雄救美的事情,而且往往分配给她的角色都是理应男人担当的……或许,穿越大神早就已经忘记她也是一个需要人来呵护的弱女子了吧?囧~

    站在对面的叶清惊讶地转过头看向朝露,一双黑宝石般美丽的凤眸泛着盈盈水光十分惹人怜爱,于是乎朝露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再次爆发出救美大侠的强大气场,“哼,要滚也是你们滚!”

    说完她脚尖点地急速向前,将真气击中在掌中一记手刀猛砍向其中一人的腹部——其实这一招也算是半个偷袭了,但她又不是什么君子,犯不着跟人讲究江湖道义,所以为了方便省事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被她击中的男人痛呼一声就捂着肚子软倒在地,而旁边的同伙见朝露居然还有两下子,慌张之下便随手捡了地上的砖块就向着朝露砸了过去——“砰!”

    砖块砸在朝露护住头部的手臂上碎成几块,虽然有内力护体她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什么的,但这么来一下子疼痛还是不可避免的,她当即抽了口凉气,恶狠狠地瞪着拿砖头砸自己的那人,“打女人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看来不教训你是不行了啊~”

    话音一落,朝露动作敏捷地绕到那男人后方,抬腿就是一记漂亮的回旋踢正中此人背心,七层内力的境界也算小半个高手了,朝露这身功夫比不得那些顶尖人士,却也足以混迹江湖保护自己,对付这两个功夫粗浅的家伙根本不在话下。

    但她毕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这几招下来都有给对方留余地,所以只将人撂倒在地也就罢了。

    只不过,英雄救美后该有的套路还是一样都不能少,完全忘记自己没做男装打扮的朝露微笑着转过身去看向叶清,问了句武侠片中大侠救了人都会说的台词——“姑娘,你没事吧?”

    闻言叶清微微一愣,半晌后风情万种地抿嘴一笑,向朝露飞了个媚眼,“承蒙陆公子再三相救,小女子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可实在想不出别的报答方式了~”

    朝露傻眼了,不会吧,她居然认出了自己?!

    ……

    九屠山,影阁。

    澹台十月晃着双腿坐在鎏金宝座之上,依旧是被绷带覆盖看不见容貌的脸,但是那小女孩般红润饱满的小嘴带着几分戏谑地弯起,“没想到你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这里来了……破晓。”

    暗色调的大殿中央,黑衣如墨的少年抱臂而立,虽不似澹台十月这般笑意从容,却也神情冷峻波澜无惊。

    “唔……你要找的那些情报嘛,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澹台十月伸出她幼童般短胖的手指头一下一下悠闲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规矩你应该懂的。”

    辰曜微微皱了皱眉,精致的面容笼上一层阴郁,“说吧,这次要杀谁?”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澹台十月的性格,即便是自己人,亏本的买卖也绝对不做。

    得到肯定的答复,澹台十月欢快地笑起来,向着辰曜所在的方向抛出一只锦囊。

    影阁特制的锦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之后稳稳落在辰曜手心里,辰曜并未当着澹台十月的面就拆开锦囊看里面的内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大门。

    而目送着辰曜背影远去的澹台十月脸上笑容渐渐褪去,表情难得的沉静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一片死寂的眼瞳中萦绕着刺骨的寒意,“杀了这个人,是阁主亲自下达的命令。”

    辰曜已经走远,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澹台十月始终注视着殿门的方向未曾移开视线,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

第286章:月影杀机

    不得不承认叶清还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原来朝露当初骗过了天下人的易容却根本没糊弄过她,还好对方宽容体谅并未计较当日隐瞒身份之事。

    再怎么说少年英雄大会时两人也并肩作战过,朝露在这个世界朋友也不多,当即就约叶清去酒楼搓一顿,善解人意的叶清总能给朝露一种碰到知己般的感觉,几杯酒下肚就不知不觉话多了。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刀剑门比武,叶清说她这趟过来主要也是为了那件事情,朝露心想着反正自己也是要去的,干脆和叶清一道好了,御风弦那边应该不会计较多一个人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大美人……

    然而听了朝露的建议,叶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秋水一般的眼瞳直直盯着桌面上的茶具不说话,看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看叶清这样子,朝露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了,朝露连问了两次叶清才茫茫然地反应过来,瓷器般细致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怎么好。”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大眼睛蒙上一层幽怨的雾气,这大美人低垂眼眸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同为女人的朝露都禁不住小心肝抖了抖,“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在被人追杀……”

    说完这一句,叶清木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凤翎一般长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瞳。

    朝露愣了愣,首先想到的是叶清出身水月阁这样的小门派,按理说本不容易招惹上什么仇家才对,可看对方的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着询问道:“那……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刚才那两个市井瘪三肯定不能纳入仇家之列,看叶清这大难临头一般的样子肯定是惹到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她开始在脑海里搜寻武林中的各大势力。

    “没事的,你不用替我费心了,”叶清重新抬起头来,笑容颇有几分牵强,但很快她就拿出一个蜡封着的卷轴,“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保管一下?刀剑双门决斗那天我再去找你拿,行吗?”

    叶清白皙修长的手掌托着的这卷轴看起来一幅普通的字画,但是既然对方如此郑重地托付,想必也不是表面看来这般简单,朝露并未立即答应,说起来她和叶清之间的交情也不算太深,换作是两年前她肯定想都不想就拍胸脯帮忙了,可是现在……人在江湖混久了,就变得不太容易相信别人。

    “放心,不是什么会惹麻烦的东西,这是我师父交予我保管的门派之物,只是最近我被莫名其妙的人盯上了,所以……”言及此处叶清用力握住了朝露的手,花瓣似的红唇被她咬得没了血色,“你会帮我的,对吗?”

    呃,这个嘛~

    说实话朝露还是小小纠结了一阵子的,话说叶清一个偏僻小门派出来的人,她的事情好像没什么可能危害到自己……“行吧,我先帮你保管着,到时你记得来找我就是了!”

    见朝露收下东西,叶清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桌子菜肴也没怎么动筷子就起身要走了,朝露本想挽留,可看叶清的神情似乎真是有什么急事,她也不便多问就由得对方去了。

    至于水月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可以回去问问御风弦?

    然而朝露前脚回到御府,后脚就发现管家张伯正忙里忙外地准备车马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她惊讶地跑过去询问,才得知这是要准备明日启程去燕山看刀剑双门比武的——尼玛她搞错日子了,总以为还早着,在张伯告知下才记起距离比武只有几天时间了,明天出发正好能赶上。

    可辰曜那小子都这会还没见到人影,按理说这么久早该回来了,难不成被真理教的人逮着了?朝露心里忐忑不安地猜测着,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更重要的是眼看着马上要走了,这古代也没个通讯工具完全联系不上人……

    ……

    深夜,苍州境内树林。

    冷月的清辉下,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地掠过枝梢,衣袂带动树叶发出类似某种夜行鸟类细微的轻响,不多时就锁定目标行进得更快了,绝妙的轻功已达到肉眼无法清除辨认其轨迹的境界。

    突然,那黑影猛地驻足停在一棵大树顶端,似与夜色相融的黑衣被风扬起,仿佛展开了死神的双翼。

    十几米开外,一位步履轻盈的红裳女子像是感应到身后充满杀意的视线般怔在了原地,绸缎般乌黑浓密的秀发垂落下来挡住脸颊,静默良久,才声若游丝地开口说道:“为什么要等待?早在我发现之前你就有机会杀了我不是么……”

    衣袂抖空的声音穿透夜色,那孑然立于高处的身影稳稳落地,无声无息地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皓白如玉的指尖凝聚着一道半透明的气刃。

    “动手吧。”红裳女子的背影纹丝不动,声音也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反抗。

    话语未落,那幽蓝的剑气就已将女子的胸膛贯穿,那失去生息的身体随即倒地。

    月光下,刚刚才下了杀手的黑衣少年踏着汨汨流淌了一地的血泊向前走了几步,精致的面容带着几分疑惑,摸出锦囊中的画像对比了一下,是这个人没错。

    “奇怪,澹台干嘛让我来杀这么一个武功平平的女人呢……”确认完成任务的辰曜一边转身离开一边皱眉自语,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怎么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搞定了。

    算了,考虑那么多干嘛,又不关他什么事~

    想到这里,辰曜敏捷地跃上树梢,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

    翌日。

    起了个大早的朝露和御风弦等人从苍州城出发去观看刀剑门比武,然而当御府一队车马行至郊外树林时,骑马走得稍远些的一个随从神情凝重地跑了回来——“少主,前面有情况!”

    御风弦勒住缰绳下了马背,那随从小跑着过来耳语了几句。

    “怎么了啊?”朝露掀开马车门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可御风弦只是冷着脸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嘱咐道:“你们先在这等着。”说完就跟着随从匆匆离开了,看他们走的方向似乎是往旁边偏僻的树林去了。

    “搞什么啊……”见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朝露不太高兴地回过头看向和自己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殊墨,好家伙,只见那厮正旁若无人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整个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看这情形是叫不动这小龙男了,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之后,她只好自己从马车里出来,也不顾陪着留守在原地的另外两名随从的劝阻就循着御风弦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远远望见那两人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朝露越发好奇地招呼了一声——“喂,你们在干嘛?”

    听见朝露的声音,御风弦迅速转过身来,本想让她站住,可话才到嘴边人就已经过来了。

    “啊?!”

    这才看清树下那一大片暗褐色的血迹,朝露惊得连连后退,双手颤抖地指向前方,“凶案现场啊这是……”穿越以后死人都见得多了,她倒不至于被一滩血吓到,但是目测这出血量可是达到了致命级别的啊!

    可是……

    尼玛尸体呢?!流这么多血还能活着才有鬼,该不会诈尸了吧?

    御风弦弯腰蹲在那一方被鲜血浸染的土壤跟前,俊逸的面容浮现出思考的表情,剑眉微微拧在一起,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事情是昨夜子时发生的。”

    听到这堪比法医的推测,朝露嘴角抽了两抽,原本还想吐槽几句,可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树旁的草丛时,心脏像是被钝物狠狠砸了一下——绿色的灌木上赫然挂着的那片红色的布料让她觉得很眼熟,目光停留了几秒之后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美丽容颜……叶清!是叶清!

    毕竟昨天刚见过面,她对叶清的衣着还有印象,再说寻常人家的女子也鲜有像叶清这般穿一身高调的大红就出门的,这布料至少百分之八十是出自叶清身上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朝露心里很难过,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收紧捏成了拳头。她明明知道叶清被人盯上了处境堪忧,要是昨天不顾一切将人强留下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都怪自己……

    看到朝露脸上瞬间变化的表情,御风弦不解地转过头来,眼中盛满忧虑,“你还好吧?”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愣怔着,这才被御风弦的声音惊醒,朝露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红色的布料上不曾移动分毫,她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低语道:“这个人,应该是我认识的……”

    ……

第287章:画中女子

    九屠山,影阁密室。

    淡雅的熏香从鎏金麒麟香炉上方袅袅飘散,石青色幔帐虚掩着一张六尺余宽的白玉石床,而那身材魁梧面容英挺的黑袍男人闭目仰躺,额头上不断渗出岑岑冷汗,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杀……杀了她……杀了她……”

    睡梦中,男人苍白的嘴唇喃喃开合吐出断断续续的梦呓。

    而就在距离石床几步之遥的空地上,默然立着澹台十月幼童般娇小的身影,看着眼前昏睡不醒的男人,她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几声,步履轻盈地向前迈出两步走到榻边,露在绷带外的一双眼瞳犹如夜空般漆黑深邃。

    “阁主,十月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神情肃然地注视着噩梦缠身的男人,澹台十月紧抿双唇,层层叠叠的绷带覆盖了她全部的表情,只有那凉薄中带着一丝伤感的叹息能表达出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四面墙的画像,那身着彼彼岸花一般血红霓裳的女子,或坐或卧,或低头浅笑,或蹙眉沉思,面面俱是那同一个人。

    由于只有儿童的身高,澹台十月看那些画像的时候只能吃力地仰着头,原本只想随意看看,可目光停留片刻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怨恨,嘲讽一般低声笑了起来,“何苦?何苦?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仿佛透不进光线般深沉的黑眸随着她压抑的笑声渐渐冰冷,同样被绷带覆盖的手掌强硬地捂住嘴角逼迫自己止住笑意。

    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澹台十月缓缓转身走向门外。

    环环相扣的机关门锁发出尖利的摩擦声,瘦小的女童身影跨过门槛很快就湮没在那苍茫的夜色之中。

    ……

    与此同时,燕山脚下。

    自从那日在苍州郊外发现疑似叶清的血迹之后朝露一路上都心神不宁,虽然从那惨烈的场面推测叶清多半是遭遇不测了,可她心底始终不愿面对这个事实,总觉得到了刀剑门决斗那天对方仍会出现要回寄放在自己这里的东西……

    这么多天朝露都不在状态,不仅御风弦和殊墨觉察出不对,就连同来的随从都免不了担心,比如今天,一行人刚抵达燕山脚下的小镇找了客栈歇脚,朝露就闷声不吭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连晚饭也没下来吃。

    合上房门坐到床上,朝露手里紧紧攥着叶清出事前托付给自己的卷轴,卷口处滴了一层薄薄的石蜡加以封存——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让叶清陷入险境的呢?朝露一边暗自揣测,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摩擦卷轴封口处。

    说实话现在麻烦事挺多的了,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可是又没法对叶清的生死不闻不问,于是几经犹豫之后她带着卷轴敲开了御风弦房间的门。

    光顾着想事情心不在焉地没注意时间,直到房门打开一袭素白中衣显然是刚沐浴了准备休息的御风弦出现在眼前,朝露才惊觉已经很晚了,看着对方脖颈处濡湿的黑发,她尴尬地咳了几声,“咳,这个……能不能请你帮我看看?”

    “……你先进来吧。”御风弦松开撑住门框的手让开路让朝露进房,然后转身拿起放在床榻上的外袍随意披在肩头,这才走到桌边对着油灯的光线观察起那幅卷轴来。

    御风弦指尖触及那蜡封的卷口,不确定地抬起头来看向朝露。

    知道他这是在询问能不能打开,朝露轻叹了口气,点点头。

    虽然私自看别人的东西有些不道德,但是现在这情形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叶清生死不明,也只有这唯一的线索了。

    油灯微弱的光芒下,渐渐铺开的卷轴竟然是一幅女子的画像,一袭艳丽的红裙逶迤曳地,金丝刺绣的彼岸花浅浅淡淡地开满水袖,三千青丝盘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云髻,堪比花娇的玉颜略显愁容,可即便如此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在朝露看来,她并不是被宣纸上红衣女子的美貌所震惊,而是这画中人她根本就认识——是叶清!

    然而在看到画中女子容貌后,惊讶的不止朝露一个,御风弦愣怔片刻后表情微微凝重下来,“这个女人,感觉很眼熟。”

    听到御风弦这话,朝露迅速转过头来,“你也认识?”回忆起少年英雄大会那日御风弦和叶清两人只是通过自己的关系打了个照面而已,难道只是因为这样御风弦就觉得眼熟?再说这女人虽然很美,可御风弦这样的身份地位各种类型的美女也该见得不少了,实在没道理英雄大会上那匆匆忙忙的一瞥就如此印象深刻……

    不,不对……

    再次将目光移到画卷上以后朝露才发现,这红衣女子只是和叶清很有几分神似,可仔细看来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比起朝露,御风弦留意的地方却是画卷下方的落款,他伸出手碰了碰那颇有些年份的墨迹,低声道:“这幅画是十多年前所画,只有时间,却并未写明作画人是谁。”再次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的面貌,御风弦心中疑惑更深,可思来想去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奇怪,只是这么一幅画像,没道理会惹来杀身之祸啊……”朝露摸着后脑勺将画卷颠过来倒过去地检查着,本以为这里面应该有什么玄机譬如暗藏着某某武功秘笈之类,可看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一幅很平常的美女图而已。

    见朝露绞尽脑汁地想得费劲,御风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要是没什么问题这画卷可先放在我这,过段时间我再给你答复。”

    “嗯,这样也好。”朝露点点头,心想御风弦情报网发达,东西搁自己这也查不出什么线索,还不如放心交给这家伙去办好了。

    目送朝露走出房门,御风弦眸光渐沉,目光看向墙角的阴影处,“影七。”

    御风弦话音一落,立刻有衣袂抖空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房梁跃下——“影七参见少主!”

    ……

    因为脑子里总想着叶清和画卷上红衣女子的事情,朝露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趟床上翻来覆去眨眼就天亮了。

    还好提早了一天到达,明天才是刀剑门比武的日子,所以用不着大清早的起床上山,朝露干脆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想着还有一整天时间可以支配,吃过早饭后她就一个人出了客栈大门打算随便转转。

    街道上人来人往,已经可以看到不同门派的服装掺杂其中了,但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这次主角:刀剑双门的弟子。

    说起来两年前那场试剑大会被自己挫了锐气后就从此一蹶不振的天剑门本来是武林中使剑的最高门派,没落后才换了如今的无极剑门,可在朝露眼中这两个门派似乎没什么区别,且看那门下弟子的服饰和佩剑就知道,那规格统一的精钢宝剑虽然价格不便宜,可并未根据持剑人的自身条件来打造,实战中每个人的力量、速度等方面不可能完全一样,剑的重量、刃面宽度等因素直接影响着一套剑法的发挥,所以有这闲钱给每个弟子配备样子好看显得高大上的剑,还不如发点银子让人自己上铁匠铺买去……

    比起剑门,刀门的弟子就朴素多了,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那土豪金小鬼带出来的模样——除去那合身剪裁的褐色粗布短打之外,每个弟子配备的刀并不像剑门那般统一,而是长的短的、单刀双刀各有千秋。当然了,其中最最闪瞎眼的非尉迟斩那把两米长的大刀莫属了。漆黑的刀鞘上雕刻着猛兽的图腾,未及出鞘就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凛凛杀气。

    霸气侧漏的名字,霸气侧漏的刀,那土豪金熊孩子还真是个奇葩。

    朝露一路数过来,发现这次来的门派还真不少,明明只是两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之间的争斗~吐槽别人的同时,某女忽略了自己其实也是来围观的……

    谁知就在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武林人士的同时,一队人马低调地从城门进来,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阴沉脸青年朝露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正是差点害得她翘辫子的金翎山庄少庄主沈谦!

    尼玛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居然自己跑上门来了!

    站在人群中目视金翎山庄的队伍走过,朝露拼命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尤其是看到沈谦骑马经过时,她眼睛里都快飞出火星子了。

    而十几米外的沈谦似乎也感应到那两道饱含怨恨的视线,迅速回过头在茫茫人海中搜寻,本就阴郁的脸色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冷淡。

    “少爷,您怎么了?”一旁的随从立刻关切地询问道。

    沈谦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夹紧马肚子加快向前方赶了过去……

第288章:坑出秘密

    这天晚上,再也坐不住的朝露鬼鬼祟祟地找到御风弦想拉对方合伙去坑沈谦,虽说自己大难不死没必要锱铢必较,可那沈谦手里握有可能相关联的情报倒也值得追查一番,于是前因后果利害关系地给御风弦一说,对方也没反对。

    就这么着,御风弦打着请吃饭的幌子将沈谦约了出来。

    说实话两人之间的交情并不算多深厚,也就是面子上的往来而已,所以落座后只随便聊了些场面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御风弦神态自若地一手握着茶杯一手置于桌下,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也不特意迎合地没话找话。

    正襟危坐在对面的沈谦也是一脸平静,可不管如何振作精神也难以掩饰眼睛下方那两痕疲惫的淡青,若非顾及和御风弦的交好,其实他根本不想赴今晚的邀约,毕竟明天的刀剑门比武才是正事。

    先坐不住的是沈谦,他心里清楚无论从江湖地位还是武功身手来看御风弦都比他高出一筹,不管怎样都是不能得罪的,稍稍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委婉地告辞——“御兄,时候也不早了,若是没其他事就不叨扰你歇息了……”

    “沈兄,”见沈谦要起身,御风弦一派悠然地以折扇顶端敲了敲桌面,“许久未见,还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御风弦这话也没有明着留人,可沈谦还是暗自滴了一串冷汗,他脸上依然是客套的微笑,可脚底下却不动声色地从桌边向后撤了半步——“这是……”不等他抬脚,就感觉到那方地板猛然下陷,从中蹦出一个东西将他的脚踝牢牢卡住。

    恍然明白自己这是中招了,沈谦带着几分薄怒地抬起头来,“御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沈谦的脚被机关困住的一刻,御风弦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听到对方的问话还是出于礼貌地对视过去,“……当日沈少庄主暗算我的人时,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沈谦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他所说的定是那陆姓少年的事情,于是也没管那箍得脚腕生疼的诡异机关,而是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语言一边强装镇定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御兄何出此言?”

    “朝露,你出来吧。”

    并未理会沈谦的疑问,御风弦低声唤道。

    包间房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埋伏多时听了半天墙角的某女形态猥琐地从门缝中钻了进来,扫了一眼那边已经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的沈谦,再看看一言不发低头喝茶的御风弦,确定现场无异常且人已成功被坑之后,朝露才大喇喇地长舒了口气,将视线转回沈谦身上,“怎么样,被人坑的滋味不好受吧?”

    开玩笑,这机关夹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偃溪那顺手牵羊回来的,别说沈谦的八层内力了,哪怕换了辰曜、君无夜那样的,估计都够呛挣脱开……

    “你、你是……”

    由于此时朝露是以本来面目出现,沈谦第一眼并未认出,可观察了许久语气和神态之后还是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你竟然没死?!”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

    此言一出御风弦顿时铁青了脸,“砰”地捶了一拳桌面,目光如冰地瞪向沈谦,“你现在肯承认了?”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错话了,沈谦表情一僵,但是此刻他也并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了,而是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朝露,眼神越发死气沉沉,私心而言沈谦其实并不想置朝露于死地,在刚刚得知对方还活着的瞬间,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窃喜,然而……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绝不允许因为他人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看到我还活蹦乱跳的,你气坏了吧?”朝露围着桌子绕了一圈,才优哉游哉地走到御风弦旁边坐下,看着站在对面的沈谦她心里很有一番成就感,如此顺利就把人拿住了也算是报了当日下毒的仇恨了。

    “你们想怎么样?”尽管落入陷阱,可沈谦的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听了这话,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的朝露实在忍不住额外吐槽起来,“晕,只是暂时耽误你一点时间而已,这小娘们一样的台词弄得像是我们调戏你似的!放松放松啦——”

    看着朝露坐没坐相地跷起二郎腿,沈谦和御风弦两人齐齐变了脸色,一个是已经对这种行为无语问苍天,而另外一个则是完全惊讶到,要说先前朝露都是男子打扮,今天还赶巧穿了身颇文静的素色襦裙,要说闭嘴不说话倒还像个女儿家的样子,可一旦说了话做了动作,就立马形象彻底崩坏。

    当然了,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个不折不扣女屌丝的朝露已经可以做到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了,她无比淡定地抬头看着沈谦,慢悠悠地开口问道:“真理教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

    在听到“真理教”三个字的同时,沈谦的眼神变得一片荒芜,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失了血色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并不打算答话。

    朝露转过头和御风弦对视了一眼,从沈谦的表现就能看出他定然知道些内情。

    “你别担心,我不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才问你,而是……”深吸一口气,朝露拿出已经搜集到的几块布帛残片摆在桌面上,“这个,或许你也认识的吧?”

    果然,沈谦看到那书写在布帛上只言片语的文字时,本是一潭死水的眼瞳中陡然燃起惊异愤怒的亮光,他伸出手去想拿起那些布片,可由于脚踝被机关困住而无法从原地离开,只能瞪大了眼睛死盯住那些字,沉默了半晌,才哑声说道:“我只是……想为我娘报仇而已。”

    报仇?!

    朝露精神一振,顺着这个思路脑子里很快就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定,沈谦的生母和真理教以及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

    一抬头就看到朝露和御风弦脸色不约而同的惊讶表情,沈谦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忧愁深重的苦笑。

    “没错,我娘亲是真理教的人。”

    ……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朝露当即开启机关陷阱放了沈谦回去,其实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相信和她一起听完沈谦讲述后的御风弦心情也差不多,两人久久相对无言,最后还是朝露出声打破了沉默——“御风弦,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插手这些纠纷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站在道义的角度,她的确应该继续追查,让真相浮出水面,还那些冤屈而死的人们一个公平,可是……作为一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先别想了,早点休息吧。”御风弦略有些疲惫地撑着额头靠在桌上,比起朝露,他更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看到御风弦的表情,朝露倒也理解,干脆起身离开让他静一静。

    走出房门,她沉重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哎,刚才光顾着和沈谦说话,那一桌子菜肴她都没动筷子,现在才感觉到肚子饿,又不好返回去吃东西,只能自认倒霉地下楼去柜台打算点份牛肉面垫垫。

    谁知刚从楼道走下来,就瞥见大厅中满满当当地坐了几桌子人,看服装应该就是剑门的人,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与本属同宗的刀门决一胜负了,这些剑门弟子的伙食都是大鱼大肉的相当豪华,看得朝露这只能吃面条的人心里头羡慕嫉妒恨,巴不得直接搬个凳子过去拼桌才好。

    愁眉苦脸地翻搅着碗里的面条,朝露正在纠结要不要也学对面剑门弟子的样点他一桌子美食胡吃海喝一顿,现在想想,都跟着御风弦那样的首富级有钱人出门几天了,吃的住的也太低调了一点吧……

    可就在朝露坐直了身子要叫小二哥时,却突然发现从剑门弟子那群人当中飞出两道视线盯上了自己,她立刻转头看了过去想要找出那人,然而目光来来回回扫视了好几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悲催啊,一堆毫无辨识度的大众脸就算了,连从头到脚的装备都整得跟工厂流水线里生产出来的似的,一眼看过去都是甲乙丙丁还让人怎么找嘛~

    巡视无果后朝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牛肉面碗中,啧啧,剑门这么多弟子,居然连一个长得帅的都木有,真没看头!

    不对……

    又是刚才那道视线,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再次转头看过去,只见这回那人不再遮掩了,而是干脆大大方方地靠在桌边坐等朝露目光回敬。

    呃,这尼玛是谁啊?!

    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朝露嘴角抽了两抽——只见那从偷窥转为明目张胆看着她的剑门弟子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平平无奇的龙套脸上小鼻子小眼,这种长相的人大街上海了去了,实乃过目就忘的路人甲之典型。

    只是,那大众脸的哥们嘴角一抹称得上是邪魅狂狷的笑容是要闹哪样?亲,您这尊容实在不适合展现出此类表情啊,拜托能不能做点符合炮灰龙套身份的行为啊~囧……

第289章:刀剑器动

    次日,燕山刀剑门决战。

    沾着御风弦的光,朝露和殊墨两人也混了个贵宾席位坐着,此时距离比武开始其实还有半个时辰,但各大门派都已提前到场,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而刀门和剑门的弟子列成方阵分居两侧呈对峙局势,还未开战就已经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刀门席位的最高处端坐着的一人正是宗主尉迟斩——绣金麒麟缎袍衬托出少年白皙的肤色和精致的五官,墨色长发以镂金发冠束于头顶,眉心缀着月牙形的红玉额饰,虽然这锦衣华服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般文弱秀气,可若将目光移至那不远处那柄两米长的厚重大刀,就完全没法小看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了。

    并不像其他门派掌门那样正襟危坐,尉迟斩的一言一行都极尽随意,只见他屈起一条腿搁在太师椅扶手上,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尖削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比武场地,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嘴角擒着傲气不羁的笑。

    瞧见那土豪金小鬼一副唯我独尊的拽样,朝露禁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她这两年拼命练武到处偷师好不容易才到了七层境界,那二世祖熊孩子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八层了,待会倒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瞧那小鬼的本事,不然让她情何以堪啊……

    再看剑门那边,掌门宝座上那人也是一副没有半点习武之人架势的家伙,发束白玉冠,身披狐裘氅,貌不惊人的脸上一抹雍容闲适的浅笑,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当然,朝露可不会以貌取人地以为那剑门宗主孟初寒真是个无害的书生,虽然她还认不全韩百晓编的那兵器谱上所有的神兵宝器,但是对方腰间悬挂的宝剑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从那青黑的剑鞘上泛着凛冽的冷光推测,想必出鞘后的剑气也是不容小觑的。

    哪知就在朝露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孟初寒看一边暗地里估算对方的武力值时,剑门方阵里再次放射出两道毫不掩饰的视线让她心脏一紧,疑惑地转头看去,发现又是昨天那大众脸的哥们——卧槽,那人到底想干嘛啊?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哎,这真不能怪她自恋,实在是因为那哥们的眼神太过直白,而且自从昨晚被她识破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受不了这种内心的煎熬,朝露差点直接跑去剑门那边找人面对面质问了,还好比武场中及时响起一阵激昂的擂鼓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开始了。”擂鼓声未息,御风弦语气淡然地说道。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从刀门和剑门方阵中各自窜出一道身影落在比武场中。

    站在擂台左侧的是肩扛大刀的尉迟斩,只见他一身金光闪闪的锦袍迎风飘扬,刀未出鞘就已经气势逼人;而站在尉迟斩对面的孟初寒则笑容依旧,单手握住剑柄站姿如松,虽相貌平凡身材瘦弱,可那意态悠闲的表情反而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尉迟斩手握刀柄将那沉重的大刀从肩头卸下,刀鞘尖端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洞,由此可见那刀的重量有多么惊人。

    鼓声一停,尉迟斩手势极快地抽刀出鞘,同样的厚重的刀鞘甩落一旁,而那身材瘦小的少年则压低重心横举巨刃向对面的孟初寒杀了过去——“锵”!!银白的大刀撞上孟初寒手中的剑刃发出尖利的脆响。

    “龙纹剑,”冷眼看着场中的比武,御风弦压低声音评论了一句,“难怪那孟初寒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从天剑门手里夺了人家的镇派之宝。”

    听了御风弦的话朝露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两年前的试剑大会上自己与天剑门裴若轩交手时对方使用的正是这龙纹剑……

    “尉迟斩那柄大刀名为天殇乘龙,乃兵器谱中排名第二的宝刀。”见朝露半懂不懂地瞪着眼睛,御风弦适时解释道。

    天殇乘龙?这名字霸气,果然符合那土豪金小鬼的作风!只是实在搞不懂那看起来没多少斤两的小屁孩究竟是怎么扛起那柄目测重量绝对足够压死一个人的宝刀的……刀也是龙剑也是龙,也不知道打起来哪个比较厉害一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初寒的龙纹好像是排名第三的剑来着吧?

    也许看出朝露的疑惑,御风弦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古剑为王道,刀为霸道,真要比较起来还是剑略占上风吧,”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察擂台上的战局,“只不过尉迟斩的刀法堪称霸道之中的巅峰,招招致命,做他的对手大概会很吃力……”

    关于这点朝露也隐约看了出来,那两人的内力水平应该差不多,但尉迟斩的刀法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气势爆棚,而且只攻不防,再加上天殇乘龙刀无与伦比的重量和攻击力,连丝毫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对手,简直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不要命打法!

    被那霸道至极的刀法逼退到擂台一角的孟初寒心头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花费了老大心血才在比武前两个月干掉了老对手尉迟飞,而不得已作为临时替身上台比武的小鬼头竟然厉害到这个地步,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可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计划眼看着就要实现,哪怕局势已经往料想之外的方向偏移也誓不能罢休。

    孟初寒牙关一咬,闪身退到擂台一侧一人多高的战鼓之上,趁人不备从袖中的暗囊中掏出一颗药丸飞快地塞进嘴里——这是当日归顺真理教的时候赫连不弃赐予的丹药,虽然服下之后会损害五脏六腑,可在短时间内数倍加成内力的神效还是足以令人欲罢不能……

    很快,不仅是尉迟斩,就连坐得稍近些的几个掌门都看出了孟初寒身上诡异爆发的真气,只是对于这种情况谁也不会多管闲事,人们只关心刀剑双门自相残杀后剩下的究竟是谁,从今往后需要打好关系的又是哪一方就足够了。

    尉迟斩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撤回刀锋难得地作防御状态,可孟初寒速度更快,只见他出剑一挑就格开尉迟斩的大刀,然后身形迅雷不及掩耳地绕到对方身后,剑尖一扫就在尉迟斩后肩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看着那小鬼头受伤,朝露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椅子扶手,尽管混了这么久江湖,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尤其是毫不留情的一剑致命伤……

    孟初寒一击得手还想乘胜追击,然而尉迟斩也不是吃素的,在孟初寒刺出第二剑之前就拖着重伤的身体从原地跳开让孟初寒扑了个空。

    此时的战局已然明了,尉迟斩本就没多少实战经验,能在开场时将孟初寒死死压制住已经很了不得了,这时孟初寒又服用了增强内力的丹药将尉迟斩重创,刀门想要翻盘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可心性高傲的尉迟斩哪里能容忍孟初寒这般欺压到自己头上,脚跟落地后就用力撑着刀柄站直身体,不但根本没打算认输,反而示威一般冲孟初寒不屑冷笑——“怎么,堂堂剑门宗主这么快就黔驴技穷了?”

    “哼,不想落得和你那没用的老爹一个下场就赶紧认输,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本来就对刀门一肚子不满的孟初寒被尉迟斩嚣张的态度激怒,事到如今他也懒得隐瞒自己主使杀害尉迟飞的真相了,反正他背后还有真理教当靠山,巴不得在今日就将刀门一举灭了!

    “你说什么?!”尉迟斩登时一愣,完全被这平地惊雷一般的话语震惊到了,随即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恨意。

    他抬手点住自己胸口的几处穴道将背上的剑伤强行止血,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对面的孟初寒,声音嘶哑地说道:“既然孟宗主如此爽快地承认了,那我今日不将你斩杀于这天殇乘龙刀之下,还真对不起我那‘没用老爹’的在天之灵了呢……”说完大刀一甩,整个人急速向前,朝孟初寒所在的方位攻了过去。

    巨厚的刀刃急速挥舞时带动气流使得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得知杀父仇人近在眼前的尉迟斩突然间气势爆发压迫感十足,就连开了外挂的孟初寒也忌惮地飞身撤退到十几米开外,在看清楚尉迟斩这是要做什么之前他还不能冒险。

    只不过谨慎如孟初寒却再次失策,他脚尖刚刚落地还没站稳就迎面感受到一股直冲而来的杀气,情急之下只得举剑格挡,可即便龙纹乃绝世的宝剑,却也无法这样正面对抗盛怒之下天殇乘龙庞大的杀意……

    瞬间移步到孟初寒跟前的尉迟斩持刀由下往上地一挑,就将他手中的龙纹剑直接挑了开来,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最终甩落在擂台的边缘。

第290章:四面楚歌

    受了刺激的尉迟斩顷刻间就扭转了局势重新将孟初寒压制住,整个战况开始进入白热化,周围观战的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深怕眨眼间漏掉了精彩的镜头。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看似单纯的比武背后隐藏着难以磨灭的深重仇恨,以及潜伏在暗地里的重重杀机……

    就在尉迟斩手中的天殇乘龙刀刃破开空气向孟初寒腰间猛砍而去的一刹那,“嗖嗖嗖”几支羽箭从四面环绕的山壁间射出,其中一支正中不及防备的尉迟斩肩头,那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捂着中箭的部位跪倒在地,厚重的大刀从手掌中脱落,砸到地面的瞬间扬起一片飞尘。

    “宗主!!!”

    擂台下刀门弟子痛心疾呼,站得稍前些的几个立即纵身跳上擂台要去搀扶,可下一秒就被从暗处射出的羽箭击中倒在了地上,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站在擂台另一侧的孟初寒也是脸色煞白,虽然他巴不得尉迟斩那小鬼头早点死,可刚才的事情他真是全然不知情的,眼看着又有不少人被那无差别攻击的羽箭射中,他脚步一缩就躲在了比武场边缘的柱子后方以免受到波及……

    这燕山比武场因四面环山而导致中央形成一方小型盆地,擂台恰好设在盆地正中,倘若有心人在四周的山壁间布下埋伏,那么连同擂台四周其他门派观看的席位在内都将轻而易举地成为对方的靶子。

    第一轮箭雨过后,御府的暗卫就倾巢而出列成阵型围在御风弦身旁,将朝露和殊墨也一起保护起来,他们不仅受过专门的训练对暗器防备性极高,而且都穿了护身软甲多少能抵御一阵子,所以朝露等人并未在刚才的袭击中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像这种连敌人所在的方位都没办法摸清的战斗,除了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听声辨形之外,普通人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沾了御风弦的光被保护得很好的朝露一抬头就看见擂台那边人员伤亡惨重的刀门,还有撑着一口气仍留守在擂台上勉强挥舞大刀以作防御的尉迟斩,她一咬牙就推开挡在身前的那个御府暗卫冲出保护圈。

    “朝露!快回来——”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御风弦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朝露头也不回地喊道:“放心,我去去就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擂台下,虽然途中险些被暗箭击中,但最后还是顺利抵达目的地。用内力撬开两面战鼓的鼓面当做盾牌护在身体两侧,然后一口气跳上擂台跑到尉迟斩身旁,刚好替他挡下一支从后方射出的羽箭。

    被个女流之辈救了觉得很没面子的尉迟斩看了老半天才恍恍惚惚地想起眼前这个扛着两面大鼓的女人正是前些日子去苍州御府时见到的没礼貌丫鬟,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御风弦的丫鬟吗?来这里干嘛~”因受了重伤的关系,尉迟斩的声音很轻,本就白皙的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找不着。

    “你才丫鬟!”一片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的朝露气得头顶生烟,但是看到尉迟斩身上血染的长袍和手中摇摇欲坠的天殇乘龙刀,她还是咽下一口气耐下性子逗小孩一般哄劝道:“小屁孩就别逞强啦,快快快~躲到姐姐怀里来……”

    “……”

    这突然出现的女人一脸猥琐的坏笑直接吓到了尉迟斩,他当即吐了一口血。

    可朝露才懒得花时间揣度这熊孩子的心理活动,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直接将人拖了过来护在两张厚厚的鼓面中间,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警告道:“姑奶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的你,别动来动去的,待会被人射个透心凉可就没得玩了!”

    尽管被个女人教训了让尉迟斩很不服气,但此时此刻他也确实没力气出声辩驳了,只能任由朝露将他夹在臂弯之间一步一挪地向擂台下走去……

    然而两人好不容易才避开箭雨走出比武场,就发现一群带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挡在前方,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反正看那架势不能善了就是了。

    朝露定了定神,心知不打败这些人肯定没办法去到御风弦他们那边,再扫一眼场地周围,发现还有很多像这样的鬼面人,似乎和埋伏在山壁上的弓箭手是一伙的,已经有不少门派的弟子与之缠斗了起来,只是这些目测武力值超强的鬼面人还有弓箭手助阵堪称如虎添翼,这次来观看刀剑门比武的中原门派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退后……”尉迟斩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力撑住刀柄挡在朝露前方。

    朝露无奈地拍了拍额头,这小鬼也真能够逞强的!看了看地形,他们所出的地方刚好位于拐角处,虽然不容易被弓箭射中,可也恰恰面临了腹背受敌的情况,这些鬼面人从旁边包抄过来根本无处可逃。

    扔了手里的鼓面,朝露此刻的表情也很是慎重,看这些鬼面人的样子似乎只要是中原门派的人都会攻击,并且在人数上又占了很明显的优势,这会其他门派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会有人过来救场了,所以只能……

    “你听着,西南方有个树林能混淆弓箭手的视线,待会我的攻击重心是左边那两个家伙,打倒他们以后我们就直接跑去那个树林。”朝露压低声音凑在尉迟斩耳边说道,她两边衣袖都装备了机关箭筒,只要能一击中敌干掉正好挡着路的两个鬼面人跑进树林,再利用那里面复杂的地形甩掉追兵,应该不难。

    尉迟斩没有答话,但是看眼神他应该是默许了,毕竟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

    害怕打草惊蛇,朝露只用眼角斜睨了一下自己的目标,然后紧了紧袖口猛地一抬手——“嗖嗖!”机关箭筒发出的短箭出其不意地射向那两个鬼面人,转瞬间就深深扎进对方的咽喉,一击毙命。

    这机关箭筒可是朝露花了很多工夫亲自画了设计图,再由偃溪制作出来的,比起那种靠手腕力道投掷的暗器更加令人防不胜防,所以也不怪那俩货倒霉~

    “还愣着干嘛,跑啊!”使劲拽了一把目瞪口呆的尉迟斩,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冲那边的小树林飞速狂奔而去,朝露发誓自己此生从未有哪次跑得像今天这般卖力。幸运的是那几个鬼面人被她的独门暗器忽悠到,愣了好一会才追过来,可朝露已经利用这片刻的空档带着尉迟斩成功跑进了树林……

    然而身受重伤的尉迟斩没过多久就撑不住了,他喘着粗气靠在一棵树干上,厚重的天殇乘龙刀插进脚下的泥土中,整个人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见他这样子朝露也急坏了,她虽然练了武功背个小孩没多大问题,可这把屌炸天的刀可就真心没办法扛走了啊!眼看着那些鬼面人就要追上来了,而尉迟斩身上的伤也确实拖不得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让朝露脑子里一团乱麻。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朝露和尉迟斩两人齐刷刷回过头去看,却刚好目睹那几个追上来的鬼面人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秘人瞬间干掉的场面,只不过看那人的背影,竟然是剑门弟子的制服!

    朝露心头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拉尉迟斩逃走,那站在满地血泊之中的人就缓缓转过身来,卧槽……这不是那个明目张胆盯了自己两天的大众脸哥们吗?!完全搞不懂对方的意图,朝露握着尉迟斩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虽然这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恶意的样子,可是想到这哥们两天以来种种诡异的行为,就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而尉迟斩看到那人一副剑门弟子的打扮,当即联想到可能是孟初寒派来杀自己的,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剑门那群鼠辈中竟然会有武功如此深不可测之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向前跨出一步,他不能让身边这个女人陷入刀剑门的纠纷之中,再怎么说对方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站那别过来!”朝露用了全部的肺活量大喝一声,就算武力值拼不过,但起码气势上不能输,况且她还有机关箭筒呢,那人站在空地中央没有任何能借以藏身的遮掩物,所以真动起手来她还是有底牌的,“大家各让一步怎么样?否则……”

    谁知话还没说完,那哥们就不怕死地迈出一步作势要走过来,无奈之下朝露只好射出两只暗箭擦着对方的衣襟飞了出去——“我说了,站在那别动!”她豁出去地怒喝道,这人难道脑子进水了?居然连躲都不躲!

    “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的……彪悍如昔啊~”

    少年带着一丝轻笑的声音伴随着林间的微风飘过来,惊得朝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怔怔地望着对面那张五官平凡的笑脸,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是……辰曜?!晕,你吃饱了撑的装路人甲玩啊?!”

第291章:抽丝剥茧

    燕山比武场那边,被一伙鬼面人打得措手不及的中原门派节节败退,只不过更加可气的是那埋伏在山壁之中的弓箭手,武功高强的掌门级别人物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中招,但是他们带来的弟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不多时就已经有很多人成了光杆司令,只得气冲冲地从小路撤走,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素来谨慎的御风弦这次出来也是一如既往地带了几个暗卫,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只不过几场战斗下来还是折损了其中一人,要不是为了等朝露,其实他们早就可以离开了,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他终于熬不住了——“少主,您要去哪?”两个随从连忙挡在前方不让御风弦走,对他们来说自家主人的安危高于一切。

    “……都给我让开。”御风弦脸色铁青,握着扇骨的手指微微发白,此刻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有阻止朝露的行动了,虽然对方已经有了七层的内力足以自保,可他还是不能放心。

    “少主!那边太危险了,您不能……”几个随从和暗卫纷纷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表情,忠肝义胆的氛围让御风弦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反倒是在众人眼里犹如仙人一般高深莫测从不理会他人之事的殊墨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御风弦一眼,淡然道:“你不用去了,她没事。”哪怕站在这刚刚厮杀过后一片血雨腥风的场景之中,殊墨那身冰雪似的白衣依然纤尘不染。

    “你怎么知道她没事?!”向来涵养不错的御风弦一听这话也忍不住怒了,亏得朝露如此不顾一切地爱慕眼前这家伙,刚才不帮着一起劝阻就罢了,现在人没回来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还有没有良心了?

    殊墨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御风弦,似乎也不愿多解释什么,只是比先前态度更冷淡地说了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去也没用。”

    “……”

    说实话御风弦已经忍耐这家伙很久了,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个多热情的人,但至少有喜怒哀乐,可眼前这人就像冰雕出来的一样没有半点人味,整个一副天塌了都漠不关心的欠扁样……

    无奈之下,御风弦只好带着手底下的人马先撤出比武场,这地方埋伏重重于作战不利,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有不少门派离开了。然而那些突然出现的鬼面人似乎明白中原门派是想将他们引出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因此根本没有打算追过来反而半途就撤退了,几大门派的人一直跑到半山腰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息,人人都狼狈不堪。

    其中以雷火堂为首的几个门派掌门或高层人员有中了暗箭的,门下弟子情绪激动将这次偷袭事件算在了真理教头上,毕竟刚才那种情形一目了然就是和所有中原门派作对,似乎只有冤大头魔教的人有这个动机了。

    这种仇恨的氛围很快就感染了全场,燕山附近正好有真理教一个分坛,盛怒之下的人们当即决定改道前往那分坛,打算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御兄!”

    闻人卿带着几个听雨楼弟子快步走了过来,他虽然未在刚才的冲突中受伤,可门下的弟子却有几个伤得不轻,但是对于去真理教分坛踢馆的行为他是不赞成的,虽然那些鬼面人的攻击意图很明显,但对方究竟是否为真理教派来还没有真凭实据,就这样贸然地跑过去实在不理智。

    而御风弦自从和朝露一起追查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后就稍微改观了对真理教的看法,但是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阻止其他门派的行动……

    “御公子和闻人掌门怎的还在这里,大家都等着你们领头杀了那些魔教妖人啊!”

    “杀!杀!杀!”

    “……”

    群情激奋,御风弦和闻人卿在各门派弟子的簇拥中面露难色,青山派掌门骆久拂袖冷哼一声,愤然道:“看来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挑不起这大梁!”说完带着门下弟子率先前去,而他这一走,又有不少门派紧随其后再不愿听从御家和听雨楼的号令。

    闻人卿眉头紧锁看了御风弦一眼,低声道:“御兄,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吧。”虽然明知鲁莽,可他们身上还压着作为一派之主的重任,切不可在武林同道中失了自己门派百年以来的威望。

    御风弦默然无语,旁人不知,他心里却是清楚得很,二十年前的断魂山之战本就是中原武林的过错,今天倘若真去找了麻烦,无疑相当于再次开战。

    “御兄……”闻人卿轻声催促。

    耳边充斥着众人不屑鄙夷的嗤笑声,说苍州御家到了这一代远不如老家主在世时的作为,已经无法担当领导中原武林的重任云云。

    硬生生咽下一口气,御风弦攥紧双拳抬起头来——“走吧!”

    就这样,一众武林人士气势汹汹地赶往真理教燕山分坛所在地,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程度的怨气亟待纾解,也无人能冷静下来去思考他们此行前去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

    与此同时,燕山脚下医馆。

    身受重伤的尉迟斩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大夫处理过伤口之后就离开了,只剩下朝露和久别重逢的辰曜留在了房间里。

    此刻朝露正急得团团转,她和御风弦说好了很快就回去现在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又担心御风弦他们不见自己回来到处去找,可那土豪金小鬼现在的情况又十分危急根本不能离了人在身边,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但是对辰曜而言,无论是尉迟斩还是御风弦都没什么差别,看着朝露在那里发愁,他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放心,那小子死不了的,这么点伤口能有多大问题~”他身上还穿着剑门的制服,只是脸上的人皮面具摘掉了露出本来的面貌,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少年弟子。

    “可是……”

    朝露扶着门框叹了口气,“比武场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辰曜双手抱臂,眼神异常冰冷,“那些名门正派不是人多么,还能被区区几个弓箭手给干掉了?”他本来就对那些自称正道的人没有好感,打起来自然也不关他什么事。

    但是朝露考虑得就更多了,虽说她身为一个局外人并不偏心哪一方,但也是真心不想看到那些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如果可以,她倒比较希望中原武林门派能和真理教握手言和,这样长久地斗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当然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要真是跑到中原武林门派那些老古董面前替真理教说话,估计分分钟就被秒成渣了~

    “对了,”辰曜突然拍了拍额头想起一件事,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渐渐消退,“我倒是打听到一个还算是重要的情报吧,你要不要听?”

    “还用问,这熊孩子~赶紧的说啊!”朝露蹭蹭蹭几步跨上前去,也不管如今的辰曜再不是当年那个只比她高小半个头可以任由她动手拍脑门的十五岁少年了,走到跟前才突然发觉时光流逝,小孩儿已经长大了,伸手也够不着了……

    而辰曜却是老早就预知到朝露想做什么,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拖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御风弦那个中原第一美人的姑姑还没死哦~”

    “不会吧?!”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消息,朝露的第一反应是那紧紧捂住了嘴巴深怕不小心叫出声来,卧槽,既然御雪衣没死,那二十年前那段往事的来龙去脉不是全都可以搞清楚了?更重要的是人证、物证都具备了!她当即兴奋难抑地点了点头,“那太好了——”

    “你先听我说完啊,”辰曜无语地撇了撇嘴,“她本来是没死的,可是吧……后来又被我给杀了。”

    “……”

    整个人如同坐云霄飞车一般从高处直接落地,朝露的脸色瞬息万变,尼玛这是在玩她吗?忍无可忍地扯着这臭小子的衣领左右摇晃,一边气得跳脚地大吼:“你这个笨蛋!笨蛋!杀谁不好,偏偏杀了御雪衣!你是有多不走心啊你——”

    被朝露晃得脑子发晕的少年好不容易才稳住重心,不耐烦地回瞪了朝露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我去影阁要情报,澹台那家伙只说让我去杀个人就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可谁知……她让我去杀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御雪衣!我下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其实辰曜委屈得很,明明是朝露让他去查探消息的,否则他也不会再帮影阁杀人。

    “而且,”辰曜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据说那女人当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关外,好像……咳,好像还和我们阁主有一腿。”

    这情节发展……

    怎么有种略狗血的感觉啊?

第292章:殿前开战

    根据辰曜的说法,影阁主人奚重朔,也就是曾经被朝露当作流浪狗捡到的小葡萄也和那些年疯狂仰慕御雪衣的人一样把那大美女当作了心目中的女神,并且比其他人更幸运的是当时正好在关外历练的奚重朔结实了从中原武林逃亡出来在异地无依无靠的御雪衣,尽管御雪衣那时的年纪已经比奚重朔大了不少,但是当年纯情的热血少年还是忍不住“芳心暗许”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惹人遐想的事情说多了也是八卦,总而言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断魂山之战后御雪衣没有死,而且在关外建立了一个新的门派:苍夜宫。

    说起苍夜宫朝露自然不陌生,她穿来这世界没几天就认识了花倾夜,虽然碰面次数不多,可也曾把酒言欢畅谈心事,说起来朝露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只是……若苍夜宫的创始人是御雪衣,那花倾夜和她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更奇怪的是,辰曜说他去刺杀御雪衣乃受了影阁右使的指使,并且下这道命令之人竟是已经武功全失的奚重朔!

    “小葡……呃,你们阁主不是喜欢御雪衣吗?那干嘛还叫你去杀她?”朝露摸不着头脑地转过来看向一旁的辰曜。

    闻言辰曜只是漠不关心地挑了挑眉,两手一摊,“我哪知道这么多,你要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咯~”

    看辰曜这样子也是不想管闲事了,可朝露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其中疑点颇多,当即击掌做了决定——“好,那我就亲自去一趟影阁!”

    “你疯了!”辰曜满脸寒霜,他开玩笑的还听不出来吗?尽管他自己也是杀手出身,可实际上打心眼里不希望朝露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有什么需要打探的他还宁愿多跑几趟,“虽然你现在有了七层内力,可对于杀手而言武功也不是唯一制胜的因素,杀人的手段千千万,就你这样的跑过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朝露没好气地推开辰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原来搞半天还是被人当做弱鸡小看了啊!再怎么说她现在自保的能力还是具备了吧,什么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不爽!再说了,打不过她不会跑吗?而且她身上还有尹引给的各种用途药物、从偃溪那里淘来的机关还有自己平日里瞎捣鼓出来的防身道具,想要她的命可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看朝露一脸坚定的表情,辰曜咬咬牙,“那好,我带你去。”

    “咳咳咳……咳咳……”

    朝露这还没答话呢,床榻那边就传来尉迟斩剧烈咳嗽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走上前去看他是不是醒了。

    辰曜抬手搭在孩子腕上探了探,而后语气轻快地说道:“放心吧,小命保住了。”

    话音刚落,尉迟斩眼帘动了动,羽扇般浓密卷翘的睫毛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然而看到站在床边身穿剑门弟子制服的辰曜,他立刻警惕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剑门的人,你想做什么?!”

    辰曜满不在乎地从床边退开半步,一脸懒洋洋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打算搭理。

    “你别担心,他不是剑门弟子,只是……呃~只是在玩角色扮演罢了!总之你无视就可以了~”看尉迟斩一张小脸苍白得都快没了血色,朝露担心他情绪激动加重伤势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转身端起桌上的汤药凑到尉迟斩嘴边要喂他,“来,把这药喝了。”

    谁知她才刚拿起勺子就被辰曜一把夺了过去,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你要干嘛?他伤了肩膀端不了碗——”

    “……我来!”辰曜眼神不自然地瞥开,一边还极为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听到这种说辞,朝露只有无语扶额长叹一声,“喂,只是个小孩子,你也计较这么多!”

    “你才是小孩!”最讨厌被人说道年纪的尉迟斩瞬间炸毛,只是他此刻身体太虚弱,不然非得从床上蹦下来。

    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的辰曜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客气地将勺子塞进尉迟斩嘴里,烫得那倒霉孩子脸色更苍白了,“什么小孩子,再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

    “噗!”

    被辰曜这话逗乐了,朝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床柱笑得前仰后合,“那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不也就比这熊孩子大两岁,怎么不见你娶媳妇啊?”

    “……”

    辰曜表情一僵,精致的容颜浮上一抹薄红,清澈如水的眼神尴尬地看向别处装作没听到,但是手底下没轻没重地又把尉迟斩烫到了,弄得那可怜的孩子大呼小叫差点掀床。

    好不容易喂尉迟斩喝完药,朝露心想着怎么才能联系上刀门的弟子过来接一下他们的宗主,那些家伙该不会还留在燕山比武场没出来吧?她已经和辰曜说好先去一趟影阁将御雪衣的事情问问清楚,可是还没和御风弦他们打招呼呢……

    而正在她为难时,尉迟斩那坚强的娃已经扛着他的大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但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朝露不得不佩服起这霸气侧漏的小鬼堪称强悍的恢复力。

    “那个……”

    尉迟斩的性格也有些别扭,在此之前他还从未对什么人说过道谢的话,磨蹭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朝露愣了愣,没说话。

    “咳,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扔下这一句,尉迟斩迅速转身决然离去,瘦小的身影并不因天殇乘龙刀的重量而有丝毫弯折,反而如同一棵临风傲竹挺拔向上。

    虽然当初救人时并未想太多,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又在江湖中拉拢了一个新的门派呢!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

    真理教燕山谷分坛。

    集结行至谷外的武林人士声势浩大,杀气冲天,其实此处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分坛,只有少量弟子把守,更多的则是刚收入门中还未来得及接受武术训练的新教众,仅凭这些人就想要抵挡高手如云的中原门派根本是以卵击石。

    片刻的工夫山门就被攻破,以雷火堂等门派打头阵长驱直入很快就来到分坛大殿前,留守此地的最后一批真理教弟子在分坛队长的带领下步伐整齐地从殿门一涌而出。

    站在最前方的弟子皮肤黝黑,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正是曾经在牛村救助过朝露的二蛋,记忆力不错的御风弦一眼就认出那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雷火堂的副堂主熊非已经挥出一掌打了过去。

    然而二蛋现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乡间少年,他在总坛受过训练后就被安排到了这燕山分坛,留守至今也升迁做了一名队长,见熊非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随即抽出腰间的佩刀迎战。

    随着这两人的打斗,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地扑了上去,那些真理教弟子人数不多,很快就被众人制服,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正和熊非缠斗却也落了下风的二蛋。

    在此过程中御风弦并未主动出手,直到看着那面目淳朴的年轻人被熊非一掌击中心脉吐出一大口鲜血震飞到十几米开外,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捏了拳头正想要上去阻止,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抢了先。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名门正派,竟也做起这些欺负弱小的勾当了,真是可笑至极!”

    伴随着这一阵清越的女子声音,众人才看清楚落在殿门前青铜鼎之上的人竟是个容貌艳丽的异族女子,她一身裸露着曼妙腰身的鹅黄色霓裙宛如盛放的金丝桃,可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目中却凝结着刺骨的寒意。

    肃静几秒后,很快就有人认出她是真理教八大尊者之中的夜叉,这夜叉尊者曾捣乱过武林集会,所以面对这美则美矣,却出手狠辣的异族女子,有不少门派都感到颇为忌惮。

    当然,其中仍有像雷火堂这些门派一般的激进分子根本不管来者是谁,眨眼间就有两个内力都在八层左右的掌门飞身扑了过去要取夜叉的性命——“找死!”夜叉冷哂一声,双手各执一条质地柔韧的五彩绸带飘洒空中,那看似不堪一击的绸带因内力加持而变成锋利的杀人工具,那绸带如同灵蛇出洞一般将那两位掌门的兵器牢牢缠绕,一使力,他们飞到半空的身体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眼看着那两个八层内力的掌门都被敌人摆了一道,脾气暴躁的熊非也跳过去加入了战局,虽然三对一打一个女流之辈是为人不齿的行为,可这些杀红了眼的江湖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在他们看来魔教之人都是该死的,根本用不着讲究仁义道德。

    “哼,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是些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罢了!”夜叉扬唇一笑,掏出两个带着锐利倒钩的铜环,全身杀气更盛。

    “杀!快杀了这女魔头——”

    现场气氛已经相当暴动,一直按兵不动的御风弦和闻人卿已经被情绪激动的人们挤出了场外,在这一刻,他们真的很后悔参与到这场本非正义的杀戮之中……

    ……

第293章:此为江湖

    这场战斗的结局早已注定,夜叉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多人围攻,不出多时她就败下阵来,背上挨了一刀,腹部又中了一剑,她已经到极限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夜叉沾染着斑驳血迹的衣裙在风雨中飘摇,血迹顺着指尖流淌而下,落入地面,在雨水积成的水洼之中悄然散开……

    熊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掐住女子纤细的脖颈将她按在青铜鼎壁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恶声恶气地质问道:“燕山比武场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呵呵……”

    伤痕累累的夜叉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丝毫畏惧,只是仰着头自顾自轻笑起来,“是我们做的,不是我们做的……有区别么?只要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认定了,所有的罪名就必定落到我们头上……都到了这地步,你们何必多此一举问这些?”

    “你!”看到夜叉眼中轻蔑的神情,熊非心底生出一丝慌乱,当即扬手给了夜叉一耳光,女子白皙的脸颊顿时浮现出一个红红的五指印,破了的嘴角溢出一道殷红的血丝。

    青山派掌门骆久平生最厌恶魔教之人,见熊非审问不出什么,他一脸漠然地说道:“跟个女魔头废话什么,天底下除了他们真理教还有谁会与我们中原武林为敌?依我看根本没什么好问的,一剑杀了就是!”

    “杀了她!杀了她!”

    骆久起了个头,人群中很快就响起一片愤怒的喊杀声。

    始终站在远处未发一言的沈谦抬手按住额头,半晌,嘲讽般笑了两声,带着一众金翎山庄弟子扬长而去,也不理会其他门派的议论,他受够了。

    而看着金翎山庄的人离去,御风弦和闻人卿也面面相觑,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离场,只是碍于家族门派在江湖中的威望而犹豫不决,好不容易终于有人带头了,两人也二话不说地带着门下弟子离去……

    ……

    雨越下越大,淅沥沥地落在城墙之下的瓦砾堆里、铺了满地的枯枝败叶上,淋湿了地,淋湿了墙,淋湿了树,淋湿了人的心。

    朝露和辰曜两人刚出城门就被淋了个透心凉,古代的油纸伞根本不抵什么用,被风一吹就要散架般飘摇不定,只好在城门口卖蓑衣的老翁那买了两件随便披上。可刚披了蓑衣骑上马背,朝露就望见城郊小路上浩浩荡荡地走来一队人马,赫然是金翎山庄那一行人!

    “沈谦!”

    听到朝露的呼喊,那面无表情骑马走在最前头的人身体一怔,缓缓地抬起头来,“……怎么是你?”

    尽管沈谦这人平时就是一张阴沉脸,可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只用阴沉来形容了,只见他眼神空洞,脸色灰败,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一般浑浑噩噩,心不在焉,朝露连忙关切地询问他怎么了。

    谁知被朝露这么一问,沈谦居然毫无征兆地仰天大笑起来,雨水顺着他脸侧流淌下来,乍一看去就像在哭泣。

    “你、你别吓人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朝露吓了一大跳,差点从马背栽下来。

    沈谦神经质地笑了半天,然后幽幽看向朝露,哑声道:“燕山谷地,你去到那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燕山谷?”辰曜皱了皱眉,那不是真理教燕山分坛的所在地吗?

    “哈哈,真有意思……”沈谦垂眸低笑,也不管朝露一脸见鬼的表情扬鞭就走,身后金翎山庄的弟子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朝露调转马头看向沈谦离去的方向,那人平时倒也严谨稳重,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刚才说到燕山谷,难道那里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还不等她理出头绪,辰曜带着一丝凉意的声音就催促一般响起——“走,去看看!”

    朝露点点头,两人当即加快速度朝燕山谷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就到了那处山谷的入口处,还未从马背下来辰曜就眸光一寒,“怎么会有血腥味?”没错,伴随着冷风迎面扑来的,正是一阵阵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当了多年杀手他对这种味道极其敏感,可以肯定的是那里面一定死了不少人!

    果然,在去大殿的路上零零散散全是尸体,大部分是真理教弟子,中原门派只伤亡了极少数的人。

    朝露看得眼眶发酸,雨水淋到脸上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跟在辰曜身后,终于踏上大殿前的石阶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她震惊地捂住了嘴。

    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红海的大殿前广场上积尸成山,滂沱的大雨中,再没了任何生息。

    再向前看去,一个身材纤弱的黄裙女子胸前插着一柄剑被人钉在了柱子上,血水顺着她赤.裸的双足滴答下来,虽然瀑布般浓密的黑发盖住了半边容颜,可朝露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夜叉!!!”

    两人疾步上前,辰曜飞身跃入半空拔出宝剑将人抱了下来,拨开湿透的发丝,夜叉早已没了血色的容颜就像琉璃一般易碎,辰曜抬手运了一股真气从夜叉背脊处注入其体内,她这才咳出一口鲜血醒转过来。

    “辰……曜……”夜叉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怀抱自己的黑衣少年,半晌,两痕清泪盈眶而出,顺着占满血渍的脸颊流淌下来。

    其实早在被关在真理教的时候朝露就隐约看出夜叉对辰曜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只是对方不说她也没有过问就是了,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似乎还真是这样?她默默背过身去,夜叉能醒过来已是不易,她并不是很懂医术,但是也能隐约能看出夜叉这是强撑着的一口气,已经挨不了多久了……

    辰曜神色黯然地抱着气息奄奄的夜叉,他手心里全是从夜叉伤口中涌出的粘稠鲜血,因被雨水冲刷而失去本来的温度,生生死死他看得太多,然而此情此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夜叉凄然轻笑起来,颤抖地伸出一只手,“你能不能凑过来一点……我……快看不见了……”说话间不断有鲜血从她唇边溢出,洁白的贝齿也被染上了妖异的血红。

    看着怀中女子虚弱的笑颜,辰曜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抓住那冰凉颤抖的手掌。

    “你上次受的伤……已经好了么……”夜叉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眼睛挣得大大的,此时她已经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辰曜了,但是从手心的触感还是能知道对方就在自己身旁,只是这样她就觉得安心了。

    辰曜低垂眼帘,雨水沿着他英挺尖削的脸颊滴下来,落在夜叉光洁饱满的额头,最后没入发间,他微微低下头凑在即将失去五感的女子耳畔,低声说道:“嗯,我已经没事了。”

    听到肯定回答,夜叉轻轻扬起嘴角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太累了,真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再也不醒来。只希望,下辈子她不要再像今生这般后知后觉,那样的话,哪怕只说一次也好,只一次也好啊……

    随着眼角最后一滴泪水滑落,前一秒还紧紧抓着辰曜的手猛然滑落,软软地搭在冰冷的地面,再也不动弹了。

    “……她死了。”

    辰曜声音暗哑地开口说道,语末隐入风声。

    朝露无比艰难地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躺在辰曜怀里没了生息的黄裙女子,虽然她和夜叉之间交往不深,可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自己被困时对方带着点心来看望,还陪着自己欢笑嬉戏的情景,以及后来带着辰曜逃出真理教时夜叉最后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这个女孩从小就被培养成争权夺利的工具,只沿用了教中的代号,连真正意义上的名字也没有,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能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们……”这一回,朝露终于确切地感觉到自己脸上流淌的并不完全是雨水了,她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将这些真理教弟子葬了吧。”

    “嗯。”

    辰曜淡淡答了一声,然后抱着夜叉的尸体站了起来。

    然而朝露目光一扫落在某处时,竟然又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她不敢相信地踉跄了几步走上前去,可那身穿真理教弟子的服装安静躺在雨地中的人,不是二蛋又能是谁?她痛苦地摇着头,嘴里喃喃呼唤,“二蛋……二蛋……”

    如若不是淋在身上冰凉的雨水分分秒秒提醒着这个残酷的现实,朝露甚至以为这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想起在城门口碰到沈谦时他那难以言喻的悲伤表情,突然间明白了许多,只是始终想不明白,那些武林豪杰所谓的侠义之道,竟然是如此贯彻的吗?

    可笑,真是可笑……

    就在朝露看着满地血泊无语失笑之时,一直沉默着的辰曜突然走过来,目光萧索地看向前方,最后用平静到死寂的语气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什么是江湖么?看,这就是江湖。”

第294章:极品大叔

    傍晚时分,下了一整天的雨才渐渐小了,如烟如雾地飘散在灰暗的天幕中,落在新坟两旁的草地上。

    “……走吧。”

    辰曜牵着马匹走过来,把缰绳塞到朝露手里,发现她手心手背都凉得像冰块一样,叹了口气,轻轻拉过她的手握住,“燕山比武场的事情应该和真理教无关,我好歹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看得出那些鬼面人的武功都不是真理教的路数。”

    “夜叉,二蛋……还有这些无辜的弟子,”被辰曜握住的手掌渐渐被温热,可朝露还是觉得冷,心冷,“就白死了么?”

    既然注定如此,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看着朝露失魂落魄的样子,辰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几岁就开始行走江湖,对于这血淋淋的现实早已习惯,其实他根本不认为朝露所做的努力能够改变什么,只要有人,有争斗,就有江湖。

    朝露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些沉睡于此地的人们,心里暗暗决定,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颠覆这个江湖,再不让这种悲剧发生。

    离开燕山谷朝着影阁所在的方向赶了几天路,两人来到一处名为“桃花集”的小镇。

    换作平时,这有着诗情画意的名字和景致的小镇肯定能引起朝露的兴趣,可这几天她的心情依然停留在那日,一直没法缓过来。

    这几日的天气似乎也迎合着她的心情一般愁云惨淡,春雨连绵,虽无滂沱之势,可仍然足以沾湿衣袂,迎面扑来的微风虽不寒冷,却也带着几分微凉的湿意。漫步早春的街头,跨过小河边的石拱桥,挑担的小贩沿着石桥边叫卖,透过桥洞可以看到河边洗衣的年轻姑娘,清澈的水流之上依稀有几只正在追逐嬉戏的大白鹅……

    忽略朝露此刻阴郁的心情,其实眼前这副景象还是极美的。

    “呃,我们这是要去哪?”心不在焉地跟在辰曜身后走了好一会,她都忘记自己从客栈出来是要干嘛了。

    辰曜黑着脸转过身来,明明是朝露自己说要出来去集市吃馄饨的,现在倒好,反过来问他要去做什么,真是够了!刚想开口说道几句,就听到桥下传来一阵争吵声。

    “那边怎么了?”朝露扶着石桥护栏探头望去,只见那边街道上密密麻麻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但剩下那只依然视力很好的辰曜也没法隔着人山人海看清前方的情况,干脆拽着朝露从石桥走下来,朝那边的人群走去。

    还没近前,就听到一个中年糙汉子洪钟般愤怒粗犷的嗓音——“都说了不是我!明明她自己撞过来的,你们怎么不讲理?”

    那汉子话音刚落,就接着响起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声,“呜呜呜,你个臭流氓,撞了人还这么凶~我苦命的孩子啊……呜呜~赔钱赔钱!”

    听着那你来我往互不相容的争执声朝露不禁纳闷,孩子和赔钱两者之间究竟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但是当她跟着辰曜挤进人堆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时,登时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我勒个擦……那个一脸委屈站在人群中央的头巾男,可不就是自己曾经出手相助过的真理教多罗吒大叔吗?!

    只见那大叔苦闷地看着他跟前那个大肚子孕妇哭天抢地,嘴角不住抽动百口莫辩,四周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朝露听了听,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原来,这孕妇声称自己好端端地走路时被多罗吒大叔撞到腰,现下肚子疼得厉害,于是开口索要钱财说是要去找大夫。

    朝露表情抽搐地看了一眼那孕妇,只见对方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或许是为了突出表演效果,此女哭闹时动作幅度大得离谱,再怎么说她也跟号称妙手医仙的尹引学了几天,可是此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此女身上有丝毫孕妇体虚的迹象……敢情是碰瓷呢?

    有些无语地按了按太阳穴,实在想不通为何她每回都能碰到这倒霉的大叔被人坑?说实话这次她真不想管了,这大叔好歹也是个魔教高层人物,居然江湖经验如此匮乏,都不用人专门给他设套就自己主动上门给人坑了……极品,简直堪称极品啊!

    然而还不等她拉着辰曜转身,就听见那边响起一个死也不想听到的声音——“小龙女姑娘!!”

    “……”

    辰曜满头黑线地停下脚步,心想这是什么鬼名字?但是看那头巾男视线所及的方向,似乎是……完全难以置信地凑到朝露耳边压低声音询问道:“喂,那家伙好像认识你啊?”

    “不管他,快跑!”朝露眉角一抽,拽着辰曜的衣袖就要逃走,谁知还不等两人抬脚就被旋风一般跑过来的多罗吒挡了个刚刚好。

    多罗吒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抓住朝露的肩膀摇晃了一下,“小龙女姑娘,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

    “小龙女?噗……”辰曜捂着嘴角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朝露已经没力气去瞪辰曜了,她磨磨蹭蹭地抬起头来,心里的小人儿泪流满面。

    那碰瓷女一看多罗吒的熟人来了,立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双手叉着腰蛮横无比地对朝露和辰曜说道:“你们认识他吧?正好,他拿不出钱,你们赔偿也可以——”

    赔偿你麻痹啊!朝露拳头捏的咯吱响,本想直接骂出来,但是害怕被围观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死,于是乎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极其温柔地看了那孕妇一眼,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夫人请放心,赔偿是肯定的啦……”

    “不、不行!”听了朝露的话,多罗吒立即反对,“明明是她故意撞我的!”他隐约猜到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可惜脑回路太过简单,又从来没有听过“碰瓷”一说,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朝露忍无可忍地踩了这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一脚示意他闭嘴,然后继续温柔地微笑着走近那碰瓷女,一边假装摸出自己的钱袋,“呵呵,我这就给你赔~偿~”

    话语间她突然虚晃一招急速靠近,一伸手就揪住那女人的腰带,再一掀——“刺啦”一声,撕裂的衣物下赫然露出一只鼓囊囊的绣花枕头!

    “咦?!”

    围观的路人甲们齐刷刷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由于朝露动作太快,碰瓷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极度羞愤之下也不管自己正外袍大敞着,一把捡起掉在地上枕头扭头就跑……

    多罗吒怔怔地看着那女人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然后充满敬佩地闪着星星眼看向朝露,两只粗糙的大手感激地握住朝露,“小龙女姑娘真厉害!你又救了我一次!”

    “……”

    被人以这样的理由崇拜着,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好吗?

    倒是辰曜将这扎着头巾的肌肉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脸色不太好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还认识这个年龄层的人了?”

    虽说年纪有些大,但不可否认多罗吒高大魁梧的身材,古铜的肤色,以及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英挺硬派轮廓的确有吸引人的地方,所以……某醋坛子又不高兴了。

    “小兄弟,你好啊!”多罗吒自来熟地拍了拍辰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热样。

    辰曜无语至极地从多罗吒勾肩搭背的举动中挣脱开来,心想这人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谁是你兄弟啊?

    “小龙女姑娘,这次我一定要请你好好吃一顿!”多罗吒不由分说地拽着两人朝街边的酒楼走去,朝露本来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之前也是误会了真理教,现在真相大白了,所以也用不着忌讳这大叔了,更重要的是,不吃白不吃……

    如此这般,三人来到酒楼雅间落座。

    有了上次的经验,朝露就知道这多罗吒大叔并不是付不起钱的主儿,而且据她所知真理教是个很有钱的门派~所以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菜,多罗吒不仅完全没露出肉痛的表情,反而还多要了几坛上好的美酒。

    朝露酒量向来不错,但是比起多罗吒就略逊一筹了,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大半天,又嫌杯子太小不过瘾,最后干脆直接对着酒坛豪饮起来!

    坐在一旁看得傻眼的辰曜放下碗筷想开溜,可下一秒就被多罗吒拽住,紧接着就被塞了满满当当一大坛酒——“干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点酒量怎么行!”

    “……”

    辰曜迟疑地看着手里的酒坛,其实当杀手的自律性都相当良好,因为酗酒误事很可能暴露行踪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辰曜刚才只礼貌性地陪着喝了几杯,谁知多罗吒竟然一下子塞这么多酒给他!

    就在这时,朝露“砰”地拍了桌面,脸上微醺的酡红,一条腿爷们似的架在椅子,也不管辰曜诧异的眼神,当即豪气万丈地宣布道:“来,划拳!”

第295章:酒后真言

    半个时辰后……

    “宝一对啊~该谁喝?宝一对啊~唔……该你喝!该你喝!”朝露醉眼朦胧地摇晃着半坛酒水猛地推送到辰曜跟前。

    而已经醉得衣服脱了一半,趴在桌上起不来的辰曜不爽地撑着脸侧,精致的容颜红云遍布,眼睛明亮得吓人,“怎、怎么又是我?你作弊,作弊……”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接过酒坛狠狠灌了一口,晶莹透亮的液体顺着修长的脖颈流淌下来,打湿了半敞的衣襟。

    “再来!”监督着辰曜喝完,朝露将目光移回酒桌上,“哥俩好啊~该谁喝?哥俩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咚”地一声,辰曜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到了地上,看样子已经完全不行了,朝露趔趄了一下走过去踹了几脚,发现对方睡得跟死猪似的一点知觉也没有,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多罗吒也是有了几分醉意,可还是比朝露的情况好一些,他放下酒坛舒了口气,看朝露摇摇晃晃的样子有些不放心,随即开口询问道:“小龙女姑娘,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用~”朝露扶着酒坛随意笑笑,她心里有数,尽管这古代的低度酒水喝多了还是让她有些头晕脑胀,可意识却清醒的很,只需稍微缓缓就行了。

    倒是辰曜……

    回过头去看了眼趟地上呼呼大睡的熊孩子,她颇有些伤脑筋地拍了拍额头。还好,这货虽然酒量不行但至少酒品还不错,喝醉了倒头就睡,不像御风弦那样还带变身功能的~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毯子什么的给辰曜盖一下时,突然觉得腰间的小兜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得人生疼,由于此时她脑子一团浆糊的也不太记得自己塞了什么东西进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拿出来一看,原来是赫连无殇那把匕首。

    恍然大悟地想把东西装回去,可还不等她动作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拧住了手腕动弹不得,疑惑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多罗吒突然之间变得严肃的表情,“你……怎么了?”

    多罗吒一把夺过朝露手中的匕首仔细看了看,沉声道:“这是哪来的?”

    被他这么一问,朝露七八分醉意瞬间褪去,立时振奋过来,这匕首上刻着赫连无殇的大名,多罗吒身为真理教护法认得出来也毫不奇怪。心想着多罗吒这人性格憨直,或许自己先坦白了也能从对方那里得知一点信息,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赫连无殇的尸骨前捡到匕首的经历告诉了多罗吒,还顺便拿出了破解石魔方机关后得到的结发。

    “这、这是……”

    看到赫连无殇的遗物,多罗吒的情绪十分激动,当即双膝跪地对着那些东西连磕了三个响头,看得朝露一愣一愣的。

    然而还不等她做出更多猜测,多罗吒就神情肃然地起了身,此时此刻,这个男人身上再无半点憨厚蠢笨的气息,而是带着极重的压迫感,“你是说,真理教总坛内有个无人知晓的密道,你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是吗?”

    “呃,嗯……是这样的。”朝露赶紧点头,这多罗吒曾经多半是赫连无殇的心腹人物,只是从他刚才的表现看来似乎对赫连无殇之死感到很震惊,难道从二十年前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了吗?

    多罗吒忧愁深重地叹息了一声,眼神黯淡地看着桌面上的杯盏,轻声问道:“姑娘不是江湖中人吧?”

    “我……怎么说,大概还不算吧~”不明白多罗吒为何这么问,朝露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虽然她身边的人都是混江湖的,可她却是无门无派,连个正儿八经的师父也没有,如果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是个女侠客未免太矫情,“但是,江湖中事我还是知道的不少。”

    “那就好,”多罗吒笑了笑,“如果不介意,就听我絮叨絮叨吧!这么多年,一直憋着心里挺难受的……”

    朝露愣了愣,没过脑子想就脱口而出道:“呃,你就这么相信我?”

    听到朝露的问话,多罗吒头也没抬,只是自顾自举了酒坛灌了一口,悠然笑道:“没什么,反正我现在也算不得江湖中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朝露茫然地看向多罗吒刀刻般的脸庞,恍然想起自己在真理教的时候好像从未见过多罗吒以护法身份出现,难道他已经退出门派了?

    “这些年以来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在寻找教主……也就是你见到的那具骸骨,”多罗吒哑声道,和夜叉以及迦楼罗一样带着些微深紫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窗外越来越灰暗的天空,“你可以理解吧?突然得知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早就不在人世了,这种心情……”

    朝露沉默了,或许她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多罗吒的感受,可是透过那双盛满忧伤的紫眸,她看到了真心,赫连无殇在天之灵得知自己有此忠心的属下,也该感到安慰了。

    借着些微醉意,多罗吒并不避讳让朝露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反而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自从二十年前断魂山一战后教主就下落不明,我们这些走运活下来的人也大多没有回到教中,原以为有朝一日……哎!”

    多罗吒一口气喝光了坛中的酒,深邃的眼瞳似空无一物,又仿佛沉浸了太多的沧桑,静默良久,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外——“我和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干嘛呢?”

    眼看着多罗吒一步三晃地就要开门离去了,朝露连忙站起来大声叫住他:“等等!”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地捧着那本寒玉诀走到多罗吒身后,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她平静地说道:“这个,是你们教主的东西,尽管如今他不在了,我还是应该归还。”想她拼死拼活地修炼也只突破了第七层,还真心有点舍不得那上面的内功心法。

    谁知多罗吒盯着那破损的封面看了许久,居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还都是这本心法惹的祸呢!”他语带叹息,并未从朝露手中接过寒玉诀,“既然教主的遗体被姑娘寻到,那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也说不定,姑娘就是那个有缘人……”说到这里多罗吒握着朝露的手让她拿好秘笈,“这本心法无论是落到中原武林手里,亦或回归如今的圣教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姑娘务必要保管好,上面的武功你若想练便练吧,不想练毁了就是。”

    “?!”

    朝露大吃一惊地看着多罗吒,只见对方神情坦然毫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尼玛二十年前不就为了这玩意两边争得个头破血流吗?多罗吒居然如此轻易就随便自己处置了?不科学,这太不科学了……

    她犹犹豫豫地拖拉了一会,才弱弱地询问道:“可是……真理教现在不是有圣尊管着吗?这本秘笈可以……”

    “绝对不行!”还不等朝露说完,多罗吒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这本寒玉诀千万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哪怕是姓赫连的也不可以!”

    被多罗吒瞬间突变的情绪吓到,朝露不禁愣了愣,虽然没有直言不讳地挑明了,但是众所周知姓赫连的也就只有那对姐弟俩了吧?

    “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无奈之下朝露只好点了点头,尽管对赫连不弃有些好感,但碍于那莫名其妙成了对方姐姐的轻兰,她这辈子也绝无可能和他们攀交情了。

    得到朝露保证,多罗吒这才松了口气地转过身去,他的表情略有些疲惫,看样子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朝露只能目送他步履迟缓地走出包间房门,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

    ……

    因为辰曜醉酒太厉害,所以朝露只得找了店里伙计帮忙将人抬到客房休息,而自己也另外再要了个房间,打算先在此地留宿一晚,待明日天亮后再出发前往影阁所在的九屠山。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也睡不着,她脑子里装的满满都是刚才多罗吒说的那番话,虽然对方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多罗吒身为赫连无殇生前倚重的元老,对真理教以及中原武林的现状并不想多加理会,甚至带着或多或少逃避的成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信任如今掌权的赫连姐弟俩,虽然从年龄上推测赫连不弃与赫连不离应该不是赫连无殇的儿女,但起码也该是亲戚关系吧?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多罗吒对他们产生了戒备呢?

    还有真理教总坛后山的那个谜一般的祭坛的暗道,还有赫连无殇遗体所在的荒宅,没想到连作为教中元老的多罗吒都不知道那些地方的存在……这又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些,一个大胆的猜测从朝露心底诞生了——难道二十年前断魂山一战后赫连无殇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去到那里隐居的?!又或者,是有什么人将他囚禁在了那里……

第296章:诡异酒楼

    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躺床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当朝露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想起身,却发现胸前压着什么东西一片麻木,愕然地低头一看,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竟是一条光裸的手臂!

    我擦,这是什么情况?!

    完全不敢相信地将视线移向身旁,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精致俊美的睡颜,纤长的睫羽微微噏动,绸缎般漂亮的黑发散乱垂落在枕边,未着寸缕的修长身躯毫无遮掩的袒露在已经石化的某女面前……

    或许是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熟睡中的少年竟然无意识地将朝露重新拖回怀里紧紧搂住,末了还像小动物似的蹭了一蹭。

    目睹此情此景的朝露只觉得天降一道玄雷直接命中她的脑门,整个儿思维完全崩溃,愣了半天才发自内心地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怎么了?”

    被魔音灌耳吵醒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但正是由于这个动作导致他从头到脚更加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朝露的视线中……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条件反射地随手扯来锦被一角挡住关键部位,辰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弄懵了。

    朝露拼命深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她并不认为昨晚上喝得烂醉如泥的辰曜还能有精力跑到自己床上占便宜,但是目光不经意扫过四周才发现,这个房间好像……呃,根本不是她的?!口胡,难道趁人之危非礼的别人的其实是她吗?

    不、不……这不可能!她才没有这么欲求不满!

    脑子急速运转起来,镜头回放……

    夜深人静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某女突感一阵尿意,因用不惯客栈配备的夜壶而摸黑起来前往茅房,解决了生理需要之后再次摸黑回了房间继续躺床上睡觉,恩恩~这个过程中间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你在想什么?”

    尽管朝露衣服穿得好好的,可某面皮薄的家伙依然难为情地涨红了一张脸,就连耳朵都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别别扭扭地闪开视线小声嘟哝了一句:“有什么好害羞的,投怀送抱什么的,我又不介意……”

    “……”

    朝露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想投怀送抱你妹啊,这货的脑内小剧场也太丰富了一点吧!意识到只是睡错了床,并未发生任何实质性的行为,朝露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尽量平静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应该是半夜起来如厕走错房间了。”都怪昨天和多罗吒那番谈话让她脑子里乱乱的,做起事情来也心不在焉。

    但是很快朝露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脸色铁青地看着仅用锦被遮住下半身的辰曜,忍无可忍地质问道:“我说你睡觉就睡觉,脱什么衣服啊!”好吧,虽然裸睡很舒服,可尼玛这里好歹是客栈啊!能不能再注意点影响!

    谁知辰曜竟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从窗缝中透出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少年颀长挺拔的身体上勾勒出优美的肌肉轮廓,看得朝露一阵眼花。

    “不知道,我的衣服不是你脱的么?”辰曜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整个一副不知情的无辜小白样。

    这下子朝露真是彻底无语了,她发誓哪怕自己走错了房间,也绝对不可能出现扒光身边人衣服的失误!她没这么流氓!

    不等她回答,辰曜就傲气别扭地撇开了脸,嘴里嘀咕了一句:“哼,想看就直说呗,我又不是不给~”

    “……”

    朝露头痛欲裂地撑着额头默默转身,实在不想和这个思维跳脱的别扭傲娇星人做进一步交流了,神啊,她一定是疯了!

    还好,辰曜并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离开桃花集后又赶了一天路,终于抵达了九屠山脚下的杀手小镇。

    其实朝露对这地方颇有些阴影,还记得上回带着殊墨和飞星来的时候倒霉地赶上人家的杀手名头争夺赛,差一点就被干掉了。再有就是想起幻音的时候心里也总有些难过,但回过头去看辰曜那家伙倒是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也对,不管他争与不争,这江湖中本就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哎~有实力,就是任性!

    “这个地方……”

    她终于忍不住了,打从经过镇口的石碑后就觉得阴风阵阵,尽管历经一场大战,但这小镇依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处处充满了诡异,道路两旁的房屋皆是大门紧闭,乍一眼看去简直像个荒无人烟的鬼城!

    “别说话。”辰曜一手牵着连接马匹的缰绳,一手垂在身侧握住朝露,寒星似的眼眸在暮色中闪过一丝冷光。

    朝露心头一惊,猛然想起辰曜曾说过对杀手而言武功并不是唯一影响胜负的因素,更多的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各种暗杀技巧,她暗暗抽了口气,开始眼观六路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地穿过无人的街道,最后竟然来到一个朝露十分熟悉的地方:上次遇到幻音的酒楼。她明明记得这酒楼已经在战斗中毁掉了,所以当再次看到这座完好如初建筑物时,她彻底震惊了。

    “……进去吧,只有这里可以住宿。”辰曜将马匹拴在酒楼门口的柱子上,然后走过来拍了拍朝露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紧张。

    看到辰曜面不改色地踏进酒楼大门,朝露本想反对,可看看外面的天色也确实不早了,摸黑上山太过冒险。

    无奈之下她只好紧紧跟在辰曜身后走了进去,大堂内部的摆设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那个被幻音一筷子插死的老板娘不在了,掌柜的换成了一个发福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看到来了客人,那男人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春风满面的笑容却丝毫不能让人觉得亲切,反而莫名地感到后背发凉,仿佛置身冰窖一般寒意刺骨……朝露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原来是因为这掌柜的笑起来的时候只有脸上松垮垮的皮在动,俗话说的“皮笑肉不笑”描述的大概就是这种人了~

    “素馅饺子。”辰曜看也不看那掌柜的,深黑的瞳孔黯淡无光。

    “要几份?”掌柜的脸上笑容不减。

    朝露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两人打哑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辰曜拽了一把撞进他怀里,也不等朝露开口辰曜就加大力度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反倒是他自己转头看了那掌柜的一眼,淡然道:“一份。”

    “好嘞!”掌柜的了然于心地笑笑,指着那黑漆漆的楼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通往二楼客房的楼道十分狭窄,朝露本想等辰曜先上去自己再跟着走的,可根本没有她提议的余地就被辰曜揽着肩膀两人贴得紧紧的一起上去了,潜意识中危机四伏的感觉让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直到走进房间关了门窗,辰曜眉宇间才稍稍舒展了一点,朝露还没开口询问他就主动解释道:“杀手之间经常互相残杀以获取对方手头的赏金任务,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

    听了这话朝露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或许那些不知所谓的暗语也是为了防止个人手里的情报泄露出去才专门设计的吧?杀手的世界果然复杂……只是通过两次来这酒楼的观察发现,馒头也好,素馅饺子也罢,都不是点来吃的东西吧?

    正想着晚饭要怎么解决,某女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尴尬地捂着肚子抬头看向辰曜,只见对方一脸“就知道你饿了”的戏谑表情。

    “你就呆房间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我买吃的回来~”辰曜转身走向门外,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提醒切不可出这房间一步,在得到朝露的再三保证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然而辰曜前脚刚走了不过一刻钟,朝露突然听到门外走廊处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似乎有什么人摔倒了,她心里正纳闷着,就听到小孩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她当即愣神,尼玛这种暗黑场景里出现小孩是要闹哪样啊?!

    “呜哇哇~娘……呜呜……”

    只隔着一张房门,那小孩越哭越伤心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朝露耳中,按理说她应该马上出去将那孩子扶起来,可又想起辰曜临走前那番慎重的叮嘱,天知道是不是有人拿小孩设圈套的?

    可是……

    辰曜也说了杀手之间发生争斗大多是为了获取对方手头的赏金情报,可她既不是杀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谁那么无聊会来注意她的存在啊?

    门外那小孩的哭声让她心里很难受,不自觉就想起自己和御风弦糊涂一夜后那个尚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孩子,眼眶一酸,就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开了门,只见几步开外的走廊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只穿了绣花小肚兜的孩子,此刻他正无比伤心地抹着眼泪压根没有察觉到朝露走近。

    “小朋友,别哭了。”朝露走到孩子跟前柔声说道,一边伸手要扶他起来。

第297章:积怨爆发

    听到朝露的声音,孩子茫然地仰起头来,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十分惹人怜爱。

    看着孩子单纯的眼神,朝露心里一暖,连忙扶着那莲藕般粉嫩的小胳膊将人抱了起来,早已将辰曜出门前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孩子并不怕生,还一个劲地往朝露怀里钻,活像只粘人的小狗,惹得朝露眉开眼笑。

    谁知就在这时,怀中的孩子突然身体一僵,瞪大眼睛从朝露臂弯里探出小半个头望向身后黑漆漆的走廊,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浑身发抖,还不等朝露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孩子就惊恐万状地从她怀里挣脱开来,稳稳落地。

    “?!”

    朝露大吃一惊地看着那孩子有着和他胖墩墩身材全然不符的敏捷身手,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她被这看似无害的小孩给坑了?

    突然,一道幽蓝的剑气从楼道阴影处窜出,刚好挡住了那孩子的去路让他愣在了原地,紧接着黑衣飘闪落在了幼童矮小的身体跟前。

    “解药拿来。”带着煞气的清冷声音响起。

    这才认出那黑衣萧索的身影是辰曜,朝露顿时松了口气地抬手抚了抚胸口,这家伙回来得真快!等等,他刚才好像说了“解药”?什么意思?

    朝露惊讶地看过去,只见辰曜指尖凝聚了一道剑气直指着那孩子的眉心,只要稍微动一动就立刻会被剑气贯彻。黑暗中她看不清辰曜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努力压制着愤怒,平日里都有刻意收敛的一身杀气此刻毫不掩饰地释放了出来……

    虽然她现在更关心那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辰曜,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他们对峙。

    “呜呜……这个大哥哥好可怕……”孩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再次大哭起来。

    可即便如此,辰曜手中的剑气也不曾偏离半分,他冷冷地俯视着眼前哭泣的孩子,以警告的口吻说道:“别给我在这装,再不交出解药,你小命难保。”辰曜不是在开玩笑,话语间剑气前进了一寸,在孩子眉心处划开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大概真是害怕了,那孩子哭哭啼啼地从肚兜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乖乖递给辰曜,“放、放了我吧!”

    “……这是解药?”辰曜根本没接那纸包,嘴角牵开一丝冷笑,“你逗我?”他眸光一寒,杀气更甚,那剑气眼看着就要断送了孩子的性命,朝露连忙大叫一声让他住手。

    紧走几步过来,她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辰曜,他只是个孩子!”

    “是么?”并不理会朝露眼中的怒意,辰曜微微垂眸,“你看看自己的手。”

    什么意思?朝露当即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却赫然发现两只手的掌心处都出现了大面积的黑紫色块!要是辰曜不说她还没有注意,这会才感觉到那难忍的烧灼一般的疼痛……所以说,她这是中毒了?!

    被辰曜的眼神吓到,孩子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诡计败露,他深知自己在劫难逃了。

    “既然你不肯给解药,那我就只好去找你娘了。”辰曜并未收回剑气,反而漫不经心地瞥了孩子一眼,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不、不要伤害我娘亲!”孩子哭叫道,原本他只是想随便捉弄一下这个傻头傻脑的笨女人,哪里晓得她身边这个煞星武功如此高强,真是棋差一招啊!没办法,他只好拿出了真正的解药,自己的小命要紧,但娘亲的安危更重要!

    辰曜面无表情地掂了掂手里的药瓶,这才收起了剑气,“滚吧。”

    话音一落,那孩子就像一道影子般窜进黑暗处,再没了踪迹。

    在此过程中朝露一直傻愣愣地站在旁边当个围观群众,直到辰曜黑着脸走过来拽住她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将人拖回了房间,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底气不足地笑了笑,道:“呵呵……多亏有你在~”

    根本不搭理朝露,一关上房门辰曜就直接撸起她的袖子查看了中毒的情况,然后将药粉均匀洒在皮肤上,又抬手点了朝露肩膀部位的几处穴道,“前几天我和你说什么了?”

    闻言朝露愣了愣,她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已经答应辰曜呆在房间里绝不出来却违背了承诺,或许当时她真是鬼使神差的,总觉得不应该放着那么小一个孩子在外面不管,谁知道竟然……哎,想起之前她还吐槽过多罗吒大叔动不动就被人坑,其实自己也是半斤八两根本没资格取笑人家!

    而看着朝露呆愣的表情,辰曜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刚才那小孩可不是什么善类,他娘亲江湖人称‘毒娘子’,一手绝妙的毒功常杀人于无形,所以还好……你碰到的不是那个女人。”

    “可是,”朝露咬了咬嘴唇,“那孩子为什么要害我?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尽管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她也不太情愿相信一个年幼的孩子竟会如此出手狠毒。

    辰曜侧转目光,眼神越发清冷,“你一刻也不能忘记自己身在江湖的现实,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言及此处辰曜的声音变得更轻,握住朝露的手掌渐渐收紧,“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杀了我。”

    “你胡说什么?!”被辰曜这不明所以的话吓到,朝露脸色瞬间惨白,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辰曜是杀手,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对方会伤害自己,当即郑重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我也不会。”

    听了朝露的回答,辰曜并未立即接话,而是将怀中的油纸包扔了过去,“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吃吧。”说完他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去,虽然过去这么久,可他依然无法忘记幻音说的那番话——他杀心太重,迟早有一天会控制不住伤害身边的人……

    走出房间关上门,辰曜脚步踉跄地靠在门边的廊柱上,摊开两手目光呆滞地看向掌心,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

    与此同时,真理教总坛。

    得知燕山分坛被灭以及八尊者中夜叉陨落的消息赫连不弃很是愤怒,当即召集了教中高手商量对策。

    一袭黑袍的赫连不弃端坐宝座,眼神冷冽如冰,亏他此前还在犹豫是否该向中原武林正式宣战,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并不想掀起血雨腥风,可如今对方都欺压到自己头上来了,再不动手他无法平息众怒。

    赫连不弃目光扫过殿前一众教中高层,沉声道:“燕山比武场的事情,究竟是谁主使的?”虽然这笔账到底是该算在中原武林头上,然而不经由他同意就擅自行动也是绝不能姑息的。

    只不过这问题抛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一时间竟无人回答,似乎都不知情。

    过了半晌,有个堂主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不太确定地说道:“启禀圣尊,刀剑门比武当日,教中各部并未有人前往……”

    听闻此言赫连不弃表情不变,只是目光变得更加阴沉,“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押后再议,”语气停顿,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缝,“那么,中原武林可有其他动向?”说到底比起追究手底下人的责任,他更迫不及待要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话音刚落,就又一位堂主走了出来,“哼,那些蝼蚁们又在叫嚣着要推举盟主,依属下看来无非成事不足而已!”

    “武林盟主?”赫连不弃悠然撑着下颔靠在椅背里,真是不消停,又来这一套。

    早就被仇恨烧红了眼的阿修罗一个箭步跨到殿前,双手抱拳冲赫连不弃行了个礼,“圣尊,您就让属下去杀那些狗贼个片甲不留,为夜叉报仇吧!”

    “报仇么……”尽管心里有着不亚于阿修罗的愤怒,可赫连不弃的表情依然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他垂眸把玩着拇指上的犀角扳指,瘦削清俊的面庞上那深褐色的胎记犹如停落了一只黑色的凤蝶。

    群情激愤中,赫连不弃只是慢悠悠地瞥了众人一眼,声若游丝地说了句:“若真要推选出阁武林盟主,不如就由本座来当上一当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银发如雪的天众使愕然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圣尊,您……您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天众使觉得不妥?”赫连不弃冷然道。

    “不敢……”脑子秀逗了才会公开得罪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具有巅峰内力的领袖,天众使只是略表了一下诧异就行礼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见没人提出异议,赫连不弃疲惫地挥了一下手,让他们先退下。

    看着众人退场后空空如也的大殿,赫连不弃目光放空看向远处,想他不惜陨了半条性命才换得这一身武功,本想着走一条和前人不同的道路,谁知天不遂人愿……

    可笑他曾经还想过除了那几个欺人太甚的门派不能原谅之外,其他人就不再追究了,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第298章:只是徒劳

    九屠山,影阁大殿。

    月影重重,乍一看去空无一人的森冷殿堂之上其实端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因未点燃烛火,故而大面积的阴影将那人的面容全部覆盖,只露出模糊不清的轮廓。

    紧闭的殿门缓缓开启,从夜色中走进来两个人,正是顺利抵达影阁的朝露和辰曜。

    “嘻嘻,就知道你还会回来~”阴暗的石阶上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那团模糊的黑影随着笑声幅度不大地动了动。

    虽然之前也来过影阁,可进入这主殿之中却是头一次,朝露心里有些紧张,她看了看辰曜,对方立即心领神会地转过头来,“你在这等着,我过去和她说。”

    朝露刚要回答,却听到那清脆婉转的小姑娘声音再次响起:“让她也一起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

    “?!”

    听到这话,朝露和辰曜都始料未及地愣住了,什么叫做不是外人?

    辰曜定了定神,冷声问道:“澹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黑暗中传来澹台十月依然带着细碎轻笑的声音,她似乎非常享受看到别人吃惊的样子,无视台阶下两人的脸色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你带着前左使的女儿来,她当然不是外人咯~”

    “你、你说什么?”朝露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被朝露惊讶的样子逗乐,澹台十月干脆从宝座上跳了下来,步履轻快地走到最顶一格的台阶,幼童般矮小的身形还不到石阶两旁的护栏高,宽大的斗篷完全盖住了她的容貌,只有露在外面的手掌上森白的绷带使人触目惊心。

    居高临下地看着朝露和辰曜二人,澹台十月轻声慢语地说道:“我乃影阁幽冥右使,你娘聂云璃是为左使。”

    此话一出,不仅是朝露,就连辰曜也是一脸诧异,他身在影阁多年,虽然知道左使的存在,可从来没有谁见过那人,都只当是个虚设的职位罢了!惊讶之余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面色凝重地看向澹台十月——“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右使留在影阁统筹情报,而左使隐于世间负责联系买主,其身份敏感自然是不宜泄露的了,”澹台十月懒洋洋地倚着护栏,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过她已经死了,所以也无所谓隐不隐瞒身份了。”

    “这不可能!”朝露当即反驳道,在她心目中云璃只是个背负着悲惨宿命的可怜女子,又怎么会和影阁这种杀手机构扯上关系呢?

    “为何不可能?”并不介意朝露出言打断,澹台十月的语气轻柔依旧,微微停顿了片刻似在回忆往事,“说起来,云璃的身世倒也十分离奇,没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师从何处,除了顾府夫人这一名头这可以说道的信息之外就寥寥可数了……或许,当年阁主就是看中了她这点吧~”话及此处澹台十月饶有兴致地将朝露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倒是一直很好奇,云璃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呢,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澹台十月这番话信息量实在惊人,还不等朝露消化吸收她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人不知道,辰曜,你难道没有丝毫察觉么?”

    被点到名字的辰曜微微一愣,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当年阁主遭奸人设计下落不明,出事前他将随身信物交予左使代为保管,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应该不用我说明了吧?”澹台十月语气中的笑意逐渐消失,变成死水一般的清冷。

    一语点醒梦中人,朝露和辰曜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名字:百里流云。这样一来整个线索就连贯了,百里流云爱慕云璃而不得,强行把人控制住之时偶然发现影阁信物,这才动用杀手将顾府满门屠灭,后又利用影阁的力量一步步控制其他门派……只是这其中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阁主究竟是被何人所害?”不等朝露开口辰曜就抢先一步提问道。

    是了,这两年多以来发生的种种都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操纵着,而涉及整个武林所有的门派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并未直面回答辰曜的问题,澹台十月静默良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开口说道:“从始至终,阁主嘴里只是呼唤着一个名字……”

    不用说朝露和辰曜也能猜想到,御雪衣。

    然而任凭朝露如何揣测,都难以想象那样一个被亲人设计失去恋人后不得已背井离乡的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怎么都无法联系到幕后黑手这一身份上来。

    “可是,”辰曜上前一步,“御雪衣不是被我杀了吗?”

    闻言澹台十月轻声发笑,她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向辰曜,“你真以为自己杀掉的人就是御雪衣么?”她不是怀疑辰曜的能力,只是从近段时间武林中的动向看来,这件事情并未就此了结。

    “我不会杀错人的,”辰曜冷冰冰地说道,这么多年他从未失手过一次,而今当然也不可能,“我很确信,我杀的就是那幅画像上的女人。”

    “什么画像?”听完他们的对话朝露顿时敏感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始终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镜花水月之中的谜底即将揭开,可好不容易走到跟前一看,却发现又是虚景。

    本以为此事涉及影阁机密,澹台十月定当不予理会,谁知朝露话音刚落澹台十月就跨过台阶走了下来,“跟我来吧,想看画像多得是。”

    见澹台十月已经走远,朝露和辰曜对视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左拐右拐地穿过影阁暗色调的亭台楼榭,不多时就来到一处独立的阁楼前,澹台十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两侧的灯盏像是装了机关一般随着人的脚步声陆续亮起,朝露这才看清室内摆了书架和桌案,倒像是书房一类的地方。

    “……这里还只是一部分。”澹台十月从门边的架子上端了一盏油灯走到一面墙壁跟前,抬手照亮了悬挂上方装裱过的画卷。

    朝露抬头看去,当即被那挂满了整面墙壁的画卷吓到,只见跃然于宣纸之上的竟是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红衣女子——那张脸朝露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叶清交给自己保管的那幅画上和叶清长得七分相似的人。

    难道,这就是御雪衣?!

    “朝露,你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辰曜飞快地转过头来。

    “怎么可能……”她头痛欲裂地按着额头,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被那一整面墙的画像刺痛了双眼。

    御雪衣,叶清,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愣怔许久之后,朝露将目光从画中女子的容颜上移开,抬头看向一旁的辰曜,心里头像压着一块巨石般抑郁难受,“你……是在什么地方杀掉那个女子的?”说完这句话她顿觉四肢冰凉,只希望辰曜给出的答案并非自己所猜想。

    然而,辰曜没加思考就迅速说道:“苍州南部的树林,怎么了?”

    “……”

    猜想被证实,朝露无言地退后两步靠在门上,辰曜杀掉的那个人不是御雪衣,而是叶清。

    “你到底怎么回事?”看到朝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辰曜烦躁地走到跟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从未见过朝露这样陌生的眼神,辰曜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本来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现在更是心情差到了极点。

    朝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在辰曜走过来的瞬间猛地推开对方,而且还鬼使神差地用了几分内力,将根本没有防备之心的辰曜推得踉跄几步,一脸错愕地捂住胸口。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过来,别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内力或许伤到了对方,朝露不知所措地继续后退,可是一想到辰曜就是杀死叶清的凶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辰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并未继续走近朝露,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默半晌,才平静地开口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根本没料到辰曜居然会这么问,朝露脑子懵住了,做错了什么?是啊,他本就是个杀手,杀人也从来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这一次也完全是为了帮自己调查这档子事,说到底,害死叶清的人其实是自己。

    想到这里,朝露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哑声道:“不,你没错,是我错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脚步僵硬地退到房门外,望着距离几米之遥面无表情的辰曜和在此过程中始终未发一言的澹台十月。

    突然觉得做这些事情真的很徒劳,自以为是地忙碌了许久,可到头来不仅什么问题都没能解决,还拖累了身边的人,害死了叶清。

    她站住门边,身体被夜色浸染,略带疲惫地微笑着将目光转向澹台十月——“澹台右使,我有些累了,有没有房间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第299章:新的师门

    影阁虽是杀手组织,却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仆人,澹台十月并未多问就唤来一名口不能言的哑女丫鬟带朝露去客房休息,而辰曜从那以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并未跟朝露一起去往后殿的厢房。

    关上房门,朝露动作迟缓地走到床边坐下,她是真的累了,她只是个小人物,或许之前也做过当女侠的梦,想过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距离侠义之道越来越远的江湖,可是忙忙碌碌地做了这么多,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

    等到夜深人静时,她留下一封书信就神色黯然地出了门,到底该何去何从,她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思考……

    夜色朦胧,重重宫殿最高处的飞阁之上孑然立着一个黑衣萧索的人影,目送匆匆走出山门的少女离去,那被月光勾勒出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

    苍州,御府。

    从燕山回来已经有段日子了,御风弦一面派人出去四处寻找朝露的下落,一面又要应付那几个门派关于选举武林盟主的提议,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还有一件让御风弦抓狂的事情就是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失踪了……

    若非看在朝露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想管那人的死活,所以在燕山比武场的时候就未曾多加理会,谁知回来的路上就不见了人影。

    可就在他心烦意乱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原来是此前派出查探消息的一名暗卫——“少主。”

    “影七,进来说话。”御风弦撑着书桌缓了口气,强压下满腔烦躁的情绪转身面向那暗卫,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身为御府的家主,尽管是非对错了然于心也不得不优先考虑家族的利益。

    习惯隐匿于暗处的影七默不作声地走进书房,斟酌片刻后才带了些犹豫地开口说道:“属下此番查探的确得到一个消息……据说,雪衣夫人在关外的时候生过一个孩子。”

    御风弦神情一滞,沉默了许久才语气漠然地问道:“跟赫连无殇的孩子?”

    影七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算是默认了。

    “那么,”这个消息让御风弦本就困扰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两道剑眉拧成深深的结,眼神也一寸一寸冰冷下来,“水月阁的叶清,又是怎么回事?”其实他对两年前少年英雄大会上与朝露相识的那个红衣女子并没有太多印象,可从后来朝露的种种表现以及那幅自家姑母的画像来推测,这个叶清的身份绝不简单。

    “水月阁的确有个名叫叶清的内门弟子,可是……那人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影七如实汇报道。

    果然如此。

    御风弦疲惫地靠着椅背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面容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影七,冷声道:“让留守关外的人加紧一些,尽快找到当年那个孩子的下落汇报到我这里来。”

    “少主放心。”影七行了礼,脚步轻快地离开房间。

    空荡荡的书房只剩下御风弦独自一人,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那幅卷轴缓缓展开,画卷上的红衣女子笑嫣如花,指尖触及那陈年的墨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呢喃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轰隆隆……”

    屋外传来低沉的雷鸣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推开窗户,吹落了桌案上的宣纸,一直静坐在桌边的御风弦转头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暴风雨前夕灰暗的天幕和庭院中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树木。

    要变天了。

    ……

    而另一边,离开九屠山之后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的朝露终于吃光了干粮,马匹也跑不动了,只好在途径的一个小镇暂时落了脚。

    其实她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的,以辰曜的脾气肯定会生气,从这么多天过去都没人追上来就能猜到了。她并不是要责怪对方,只是一时间没法面对罢了,再怎么说叶清也算是她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她想好好冷静一段时间。

    不想去苍州,也没打算回到自己一手办起来的世外桃源,她甚至想过就这么走走停停地利用这最后半年时间再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当做旅游散心好了。反正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就算她逛到不记得回去的路,凭着殊墨通神的本事也能很轻易找到自己,然后,她就当做南柯一梦,醒了便罢!

    一手拿着吃剩半个的包子,一手牵着马走过喧闹的市集,目光被前方卖艺的人吸引住了,两年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到这种民间技艺还感到十分新奇,可随着阅历渐长,各种形式的卖艺她也看得多了,说老实话眼前这粗布麻衣的汉子所表演的一套拳法根本算不得稀奇,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更是寻常可见的把戏,只是在这个并不算繁荣的小镇里,还是足够吸引大批的观众。

    人群中响起一片叫好,这时一位眉清目秀的绿衣少女笑盈盈地端着铜盘走了过来——“父老乡亲们,这套‘夏家铁臂拳’大家看得可还尽兴?请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中年人表演得很是卖力,可周围仍是看热闹的多,给钱的少~

    反正朝露也没事可干,于是就呆那看了许久,当然她不像那些不给钱白看的,中途还是往那盘子里投了几个铜板……

    “这位公子,我们的表演结束了。”

    那绿衣少女众人散去之后朝露依然傻站在原地,便好奇地走了过来。

    公子?

    听到对方这样称呼自己,朝露不禁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嫌女装拖沓,所以几乎大半时间都是男子装束,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她还真是忍不住吐槽这古代人的眼力见儿~哎,算了,公子就公子吧,她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这位小哥,你可是对我这祖传的铁臂拳感兴趣?”不等朝露开口说话,刚才表演了拳法的中年汉子便眉开眼笑地靠了过来,“如何如何?要不要拜师——”

    “爹,您又来了!”另外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没好气地瞥了中年汉子一眼,然后面带无奈地转向那绿衣少女,“姐,还是你来管管吧~”

    “在下夏怀远,乃夏家铁臂拳第四代传人,不知公子可有兴趣拜入我门下?”

    绿衣少女赶紧推开她爹,然后万般无奈地扶着额头对朝露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爹……他有点儿‘收徒癖’,一见公子这般年纪的少年便想……”

    被眼前这闹剧一般的情景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朝露抽了抽嘴角,最后平静地说道:“好吧,我愿意拜师。”

    绿衣少女和她弟弟纷纷表情错愕地看过来,这大叔更是感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老泪纵横地一把握住朝露的手,又哭又笑道:“我终于有徒儿啦!哈哈哈哈……”

    说到底以朝露现在的武功根本没必要拜师,夏怀远只有五层后期的内力,还没法看透朝露的功底,她之所以答应成为对方的徒弟,也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浑浑噩噩地走了一路,碰到这么一家人愿意收留自己,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如此这般,朝露正式成为夏家铁臂拳的第五代弟子,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纪大叔的一双儿女:夏珍、夏韫姐弟俩一起在院子里练功。

    几天相处下来,朝露就发现夏怀远这掌门当得确实有愧先祖——从夏家这间大宅子的占地面积就可以看出其实这铁臂拳门也曾辉煌一时,可到了夏怀远这一辈,不仅连个徒弟也没收到,一家人更是沦落到去街头卖艺维持生活……

    夏珍身为长女,便是这一代理所当然的大弟子,可她压根不喜欢练武,一心只想嫁个好丈夫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而弟弟夏韫年纪和辰曜倒是差不多,只是这性格有些别扭的小孩虽然不排斥练武,却一直嫌拳法招式不够帅气,远不如练剑法来得潇洒和吸引女孩们的目光。于是乎,夏怀远只得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朝露这个刚入门的新弟子身上。

    由于朝露这次并未存心隐瞒,所以在夏家住的第一晚就被发现是女儿身了,对此夏怀远还惋惜地感叹了好一阵,在他看来男弟子比女弟子潜力大得多。

    不过夏家穷得不是一星半点,每天上午的必修功课就是去镇南广场卖艺挣到一天饭钱——堂堂一派掌门,居然混到如此境地,就连身怀吐槽神功的朝露都不想评论什么了~

    这两年多来朝露练的都是剑法,接触这样的硬气功拳法倒是头一次,朝露觉得新鲜,不管怎么说多学点本领总是没错的。现在想想,当初在龙虎帮接受七公指点基本功夫时,她也从未正式拜过师,混了这么久连个归属门派也没有。

    这铁臂拳门说出去虽然没几个人晓得,似乎与她一开始梦想成为女侠的初衷相去甚远,可通过这几天和怀远大叔以及夏家姐弟俩的相处,尽管穷苦憋屈了点,可她却觉得很快乐,这颗在短短两年间就历经沧桑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休憩的港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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