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境
崇祯元年，六月夏。
陕西要塞，芦关岭，血流遍地，火光冲天。
“呃……”，颠簸中的楚行在昏死中醒来，一脸惊诧的看着周遭的场景。
喊杀声震天，断臂残肢满天飞，而自己则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用粗绳绑缚在身上。
那妇人即便是身上绑着一个人，依然身形矫健，手里挥舞着铁棒，但凡有靠近之人，立刻一棒带走。
而在不远处，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虎背熊腰，手持一把大刀的猛汉，面对无数身着红袄的对手，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就冲破了敌人的防线。
“怎么回事儿？”
“我这是在谁背上？”
“这是在拍戏，还是跟别的劳务干起来了？”
楚行本人是个暴力分子，泉城鼎鼎有名的劳务头子，泉府大桥劳务市场上千号人的“总瓢把子”，平素里没少跟外地来的便宜劳务掐架。
不过却从来没跟今天这般一样，在山沟沟里，搞这种千人大战，而且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您能不能放我下来？”
看着眼前暂时安全，没有人阻挡去路，楚行对着背负自己的妇人说道。
“行儿，你醒了？”女人转头，一脸惊喜的说道，“头还疼不疼？”
“你是？”楚行皱着眉头，女人转头的那一刹那，给了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是他很明确，并不认识对方。
女人见楚行并不认识自己，当下焦急道：“我是你娘啊！”
“娘！？”楚行瞪大了眼睛，“我靠，搞什么鬼？我有这么年轻的娘？”
“混账，怎么跟你娘说话呢！”正在收拢队伍的汉子，扭头骂了楚行一句，楚行看的很清楚，对方手里的刀，似乎是传说中的雁翎刀，明朝制式装备。
自己在博物馆见过。
下意识的楚行打量了一下自己，瞬间惊呆了。
自己虽然被女人用绳索捆在后背上，但是大体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从一个三十来岁的油腻大汉，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十六七岁的少年。
妇人却没管楚行这疯疯癫癫之词，不住的安慰楚行道：“儿啊，咱们的山寨让官兵破了，你爹正带着我们逃命，你好生歇息，不要说话。”
我不是穿越了吧？在楚行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了那一刹那。
记忆如尿崩而来，根本不给他多余的反应的机会，便像是U盘一样，给他传输满了一大堆。
自己叫楚行，芦关岭英雄寨大寨主长子，曾深入大漠，跟套寇厮杀月余，全身而退。昨夜跟剿匪的明军交锋中，被钝器打伤了头部，目前丧失了战斗力。
父亲，楚天霸，经营芦关岭多年，一直希望被朝廷招安，没想到，最终所谓的招安，竟然是一场阴谋。
众所周知，接受招安，那是没有好下场的。
“搞毛啊！老子刚穿越，就要全家要完，流落失所，被人追杀？”楚行感觉情绪很崩溃，但这种崩溃的情绪没有坚持太久，疲惫感便再次袭来，再次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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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天空如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盖住了大地。
楚天霸看着不远处饥肠辘辘的众人，又检查了一番楚行的伤势，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老天爷，就不能给我们这群人一丝活路吗？”
本来说的好好的招安，怎么就成了围剿。
安塞县拍着胸脯保证的话，怎么就跟放屁一样？
楚天行知道大家心中的怨气却没有办法，他也怨，但是他怨的是朝廷无道，怨的是自己无能。
这群官兵明明知晓，他们已经接受招安，依然在他们打开关口之后，肆意的屠杀。
官兵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知道，每一颗脑袋，都是沉甸甸的金银赏钱。
就在楚天行命人巡视四周，找些吃的的时候，夜色中，一群恶匪从丛林中蹿了出来，对着众人喊道：“我们大王收喽啰兵，十四岁以上的男丁皆可加入！”
楚天霸下令阻拦，结果剩余的山匪根本不愿意听从他的命令，纷纷带着家人上前询问。
陈楚氏对楚天霸劝说道：“横竖是死，不如便彻底反了朝廷。”
楚天霸摇了摇头说道：“做贼并不是好出路，我们芦关岭在本地也算是不小的势力，一战之下都被灭了，他们能行？他们能撑几天？”
“相公，你说的道理妾身都懂，只是这世道，没有个依靠怎么活得下去！尤其是行儿，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咱们不能活生生的看着孩子死在荒山野岭吧。”陈楚氏哭着说道。
看了眼长子楚行，楚天霸深吸了一口气：“我去！”
楚天霸身材高大，靠近队伍的时候，便被人家认出来，听对面领头的首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喊道：“芦关岭没了，别提什么大当家，二当家的，想要有口饭吃，就得立投名状，拿着刀去抢对面的王家村，杀一户人，抢来财物就行。”
楚天霸终究是摇了摇头，退了回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夫人，我做不到！”
陈楚氏叹息一声道：“哎，霸哥，妾身知道你是响当当的汉子，不愿做背良心的事，如何不会怪你。”
说着陈楚氏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眶便泛起了泪花，最终长叹一声道：“也罢，咱们往前再走走吧，没有了这帮人的拖累，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嗯！”楚天霸点点头，从妇人怀里接过楚行背在背上。
而陈楚氏则怀里抱着楚万里，夫妻二人默默的朝着前方走去。
正在朝王家村走去的昔日属下，纷纷忍不住看了他们一家四口一眼，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夫妻二人离开队伍在葫芦口走了没有多久，一声声虎啸声传来。
“吼！吼！吼！”
接着丛林树叶晃动，不消片刻便有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出现。
楚天行夫妇顿时一脸惶恐之色，不敢犹豫，带着孩子，就发疯似的逃窜！
只是跑了没有多远，楚天霸就听到妻子的惨叫声传来。
“相公，带孩子快跑！”
陈楚氏只喊了这一句话，便没有了气息。
见猛虎一口咬断了浑家的脖颈，楚天霸心如刀绞，将儿子楚行放在一边，双目赤红道：“贼老天欺负我，官兵欺负我，如今连你个畜生也欺负，我跟你拼了！”
妇人怀里的楚万里传来了哇哇的哭声，看的楚天霸更是心焦，知道眼下耽搁不得，抽出腰里的刀，对准猛虎便铺了过去，“畜生，纳命来！”
猛虎却不管不顾，朝着楚天霸直接扑了过来。
楚天霸虽然强悍，但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体力残存不多，一次交锋，便被抓折了胳膊。
疼的楚天霸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今日多半是要惨死了这里，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迷茫中刚刚睁开眼的楚行，吼道：“行儿，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
话罢，便猛然朝着老虎再次冲了过去，只一次老虎直接在他心口挠了一个大洞。
但楚天霸的刀也狠狠的刺进了猛虎的喉咙，楚天霸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便拼命的搅动手中的刀，最后跟猛虎在丛林里滚了十几圈，也没有了声息。
楚行的弟弟唤作楚万里。
虽然只有三四岁的年纪，但是已经知道生死了。从昨夜开始，他就见识到了官兵的恐怖，整个寨子的人都被屠戮了一半。
如今连父母也没有了。
小家伙艰难的爬到昏死的楚行身边儿，哇哇的一边儿哭泣一边儿摇晃楚行的胳膊。
楚行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刚才父母的搏杀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刚刚苏醒的他，浑身的力气一丁点也都使不出来。
他只能一脸绝望的亲眼目睹，父母双亲，惨死在自己眼前。
他恨这贼老天爷，也恨自己的无能。
楚万里死死的抱着楚行的胳膊，一脸急切的道：“哥，咱爹咱娘都没了，大虫还活着！”
楚行终于逐渐恢复了些许的行动能力。
“哥，怎么办，怎么办。”楚万里此时吓得魂魄都飞了，抱着他的胳膊只知道摇晃，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示意他安静下来。
此时他可以逃走，但是父母的尸体怎么办？虽然自己是穿越者，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如同再造之恩，岂能看他们的尸体落入虎口？
上一世的楚行便是个敢打敢拼的汉子。
别说是一头伤虎，便是猛虎在前，他也得拼一拼！
一狠心，楚行咬破了舌尖，让整个人清醒了一些。
他上前两步，捡起了母亲身上用来杀敌的铁棒，朝着猛虎走了过去。
那猛虎明显是发觉了楚行的靠近，不住的发出虚弱的吼声，虎目之中，凶光爆射。
这虎啸，吓得楚万里哭闹的更加厉害，不断的喊道：“哥，不要过去，娘没了，爹也没了，万里不能没有你啊！”
楚行却不管那么多，举起铁棒对着奄奄一息的猛虎的脑袋，便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
老虎的头颅很硬，震得楚行的五脏六腑不断的翻腾。
老虎猛的发出了一声哀嚎，震得楚行耳朵嗡嗡作响。
但楚行看得出，老虎被父亲这一刀刺进喉咙，扎的很深，老虎短时间内，没有行动能力。
即便是身体极其难受，也不断的将铁棒砸下去。
现在不弄死你，如何给父母报仇！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到将猛虎的头颅砸碎，鲜血溅了他浑身都是，楚行终于坚持不住，铁棒当啷一声落地，身子摇摇晃晃，险些再次晕倒。小万里吓得不行，迈着小腿儿跑过来，想要抱住楚行。
却不料在丛林里蹿出来两个猎户。
原来猛虎的声音，惊动了山林的猎户，他们远远的就看见了楚天霸与猛虎争斗，后来也目睹了楚行用铁棒活活砸死猛虎，待没有危险这才出来检漏。
“你们想要做什么？”楚行强壮镇定，气喘吁吁道。
那领头猎户兄长却不管那么多，闷头便给了楚行的脖颈一掌，楚行只感觉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一看就是雏，遇到人先问为什么，也就是遇到咱哥俩，遇到坏人，脑袋都没了。”猎户弟弟道。
“你就是心善！说这好话来挡我！今日不杀他，焉知明日他不杀我们？”猎户大哥抽出腰刀，对准了楚行的心口。
楚万里想要阻拦，却被一脚踹开，急的小家伙哇哇爆叫，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两条性命啊！而且我们捡便宜已经是不对，如何能杀人呢。”
“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有心思管别人！”老大嘴上说的嫌弃，手却将兵刃收了起来。
楚万里抱着楚行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父母没了，哥哥被人家打晕了，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家伙幼小的心灵里充斥着绝望。
猎户弟弟终究是心善，看着眼前的惨象，动了恻隐之心，从腰里解下了一小袋米扔在地上，对着楚万里说道：“娃娃，不是我们心狠，这虎你们用不了，这些粮食算是我们用来换虎的。还有你这个大哥醒来，告诉他赶紧跑，安塞呆不住了。”
说着，便不在理会楚万里，而是哥俩背起老虎，悄然离去。
楚万里不敢违背二人的意思，只是在怀里抱着米袋，挨着兄长。楚万里还是个孩子，既不会生火，又没有力气，就只能靠着楚行。
夜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吓得小家伙浑身发抖。
楚行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索性头晕的症状已经过去了，不过依然整个人没什么精神，肚子不断的咕咕作响。
艰难的摇摇头，猛虎已经不见了，父母双亲的尸体还在，小家伙怀里抱着一小袋米，蜷缩着靠在自己身边儿。
“哥！”小家伙见楚行醒了，整个人的紧张情绪立刻放下了不少，小家伙笨嘴笨舌的将刚才的事情跟楚行说了一遍。
明显刚才那两个猎户的出现，又将他吓得不轻。
楚行摸着小家伙的头，心思很是懊恼，但表情却很柔和的说道：“不怕，万里，哥保护你。”
第二章 杀戮
“哥，我好饿。”小家伙看着地上的米袋，摸着肚皮道。
楚行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领着小万里先简单的处理了一番父母的尸首，从他们身上找到了火石和装水的水壶。
在处不远处的水渠盛来些清水，便将米放进竹筒里，点燃了篝火，煮起粥来。
父母之死，让小万里格外的悲伤，眼泪都哭没了，蜷缩在火堆边儿上，呆愣愣的看着忙碌的兄长。
楚行一边儿做饭，一边儿看着父母的尸首，他现在没有力气掩埋父母，索性就趁机好好的看看这对恩人。
虽然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但是在自己穿越的紧要关头，是他们舍生救了自己。
这是活命之恩。
他们留下的孩子，自己不能不管，而且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自己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楚行一只手拿着竹筒，用嘴吹了吹，“万里，过来喝粥。”
小家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靠了过来，饥饿的本能让他张开嘴，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
“慢点，慢点，烫。”楚行捋着他的胸脯，怕小家伙呛着。
小家伙咕咚咕咚喝了一顿，整个人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待喝了七八成饱，小家伙停了下来，将粥推了过去，“哥，你也喝。”
楚行点点头，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很暖胃，从粥进入身体的那一刻，便能感觉到体力在慢慢恢复。
小家伙像是一只小猫一样靠在楚行的身上，身体不住的抖动着，“哥，我们怎么办啊？爹娘都没了。”
楚行一只手拦着楚万里，眼睛看着已经发凉的双亲，忍住了想要喷涌而出的泪花，咬了咬牙，“以后哥就是你的父母。”
筋疲力尽的兄弟二人，找了个干燥的山洞休息了一晚。
翌日，天明。
楚行留下弟弟在山洞继续休息，嘱咐他在山洞里好好隐藏，不许出来。
而自己则去埋葬父母，弟弟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楚行不忍心让弟弟见到父母葬入黄土的那一幕。
忙碌了一个上午，楚行才将父母安葬，用树立了木碑，写好了碑文，这才回去。
而楚万里则在山洞里，抱着膝盖，老老实实的等兄长回来。
只是这左等不来，又等不来，楚万里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往洞口走去。
忽然洞口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楚万里立刻欢呼雀跃道：“是哥哥回来了吗？”
听到楚万里的声音，脚步声变得密集且快速起来。
楚万里惊悚望去，竟然来了五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
楚万里想起了昨天留下粮食的两个猎人，看他们也是饥肠辘辘的样子，张口说道：“你们是饿了么？我这里还有一点粥。”
却见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一个个留着口水，眼里泛着狠厉的光，像极了昨夜见到的老虎。
他们想吃了自己。
楚万里忽然意识到危险，想要逃跑，却被其中一人一棍子砸在了肩膀上，疼的楚万里顿时没有了力气。
看着这些人，一脸贪婪之色，在不断的靠近自己，楚万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嘿嘿，这么小的娃娃，肉一定很嫩。”其中一人嘿嘿笑道。
“别犹豫，宰了吃掉。”这些人面目发红，眼睛泛绿光，明显不是第一次吃人了。
“噗！”的一声，一把长刀在其中一人后背刺入，接着一股风袭来，另外最为靠近楚万里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经砍断脖颈，鲜血从动脉喷出，瞬间染红了半个山洞。
众人被吓了一跳，就见一个双目猩红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楚万里面前，手里提着刀，冷冷的看着他们。
“欺负万里，都得死！”
一行人瞬间顿住了脚步，他们被眼前这个凶狠的少年给吓住了。
少年却不管那么多，拎着长刀，往前冲了几步，对准其中一人，劈头便是一刀，都是被饿的不行的饥民，哪里是昨夜刚喝了热粥的楚行的对手。
再加上他有长刀助力，瞬间又劈倒一人。
长刀很是锋利，一刀下去，便能深深入肉，挡在楚行面前的男子，不住的嘶吼，身体抖动的如同筛糠，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刹那间，楚行已经为了弟弟连杀三人。
剩下的两个人，吓得扭头就跑，楚行紧追不舍。
其中一人听着脚步越来越近，发了狠，提着木棒，想要转身，却见楚行手中刀光一闪，鲜血立刻喷了出来，此人的喉咙已经被切开，鲜血淋淋的流出。
接着人倒在地上，捂着脖颈，疯狂的在地上转动。
剩下的一人，魂魄已经吓得散去，发了疯的往外跑，楚行却不管那么多，手中的到直接扔了出去，正中那人后心。
然后楚行几步追了过去，猛地一拔，将长刀拔出。
鲜血就像是花洒里的热水一样，瞬间喷了出来。
此时的楚行，浑身浴血，依然就是一尊地狱里冲出来的鬼王。
楚行提着刀，对着倒在地上的人又是一通砍杀，一直到了这五个人全都没有了声息。
楚行这才回过头来，去打量楚万里。
楚万里彻底呆了，一是刚才的棍打疼的他浑身无力，二是因为兄长此时的表情，充斥着力气，很是吓人。
不过即便是浑身都是戾气，那也是自己的哥哥，楚万里见兄长剧烈的喘息着，上前狠狠的抱住了他，哭泣着说道：“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探头去外面叫你，可是你不在，我好怕。”
楚行的表情逐渐温和，身体的滚烫也逐渐散去，他将父亲的刀收好，伸手摸着楚行的头，喃喃道：“万里不怕，有哥哥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话音落下，楚行已经软绵绵的倒下，浑身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力气。
……
这一次，楚行感觉很疲惫，他只能看着弟弟，按照自己的吩咐，煮成粥。
看着弟弟笨拙的样子，楚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弟弟虽然还小，但已经能够跟自己相依为命了。
自己贸然穿越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弟弟之外，没有任何的依靠。
自己必须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任何的委屈。
兄弟二人喝了一顿粥，这才走出山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山寨虽然覆灭了，但是他们兄弟二人还在，英雄寨的魂还在。父母的仇不仅仅是一头老虎那么简单，还有那个背信弃义的安塞县令。
楚行想先找个安身之所以，休养生息一番，然后寻找机会。
只是不愧是崇祯元年，以楚行的这一路所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荒芜，连河岸都是光秃秃的。
周围的树皮，不论是什么树种，都已经被人扒的干干净净。
不单单如此，路上还能看见很多腹部肿胀，死相极其残忍的百姓，这些人嘴里还含着石块和土块，明显是饥饿难当，对土石下口。
这土石吃下去，虽然可以暂时缓解饥饿，但只要吃下去，必死无疑。
此外，还有些大坑，大坑里堆满已经腐烂的尸体，每个坑里起码有几百具，却没有人将他们掩埋，导致远远的就能闻到恶臭，看见铺天盖地的蚊蝇。
这就是恐怖的王朝末期吗？
楚行的内心很是震动。
这样的世道，别说是报仇，我该如何带着弟弟活下去呢？
楚行的内心很乱，因为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自己的路在哪里呢？
“哥哥，我饿了。”楚万里一只手，摸着肚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哥哥。
别说是楚万里，便是楚行也饿得不行，要知道兄弟二人，真的只是喝了两顿粥，一点肉食都没有，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他将楚行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万里乖，有兄长呢，还能让你饿着肚子不成。”
安抚了弟弟一番，楚行开始环顾四周，连个青草都是枯黄之色，地面上除了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体之外，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楚行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贼老天，你这是想弄死我是不？
第三章 窑洞
兄弟二人饥肠辘辘，又没有去处，楚行便找了个破旧的窑洞歇脚，准备缓缓精神头，再去寻找食物。
窑洞这种建筑，在陕甘地区非常多见。
只是因为这些年陕西动荡，很多人都离开了家乡，导致很多窑洞都破败了。
眼前这处窑洞很破，估计之前主人也不曾居住，远远的就能看见里面堆满了杂草和柴禾，外面有一扇用榆木做成的破门，上方有一个透风用的小天窗，许久没下雨了，上面飘荡着粉尘。
楚行费力爬到窑洞上，朝着四周眺望，周围起码有几十户窑洞，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人烟。
周围偶尔有零星的白骨散落在地，没有任何牲畜，俨然这个村落已经荒废许久了。
陕甘乃是九边重镇之所在，如今动不动就有村庄荒废成这个样子，可见大明真的是没落到了极点。
眼下这种情况，真的有异族入侵，连活人都看不见几个，该如何抵抗外敌？岂不是让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楚行检查了一番窑洞，见此地还算是结实，短时间内没有坍塌的风险，便带着弟弟推门走了进去。
许久没有住人，窑洞里有一股杂草腐朽的味道，很是刺鼻，楚行不得不开着木门通风。
里面有一尊坟茔，一具枯骨坐在一副椅子上，白骨手里的捏着一封信，已经腐化了不少，楚行好奇的打开书信，上面自己倒是清晰可见，写着，“饥荒来了，大家伙都没有了饭吃，人死了，不敢葬在外面，怕被人刨了坟吃掉，所以老朽将发妻葬在窑洞内，若是有缘人来此暂避风雨，请帮忙将自己与发妻合葬，在床头的碎砖下，有五两银子，算是辛苦费。”
楚行见状，去床头的碎砖下摸了摸，还真的掏出了些散碎银子，只是他不知道明朝的度量衡，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五两，估计这些是这窑洞主人一生的积蓄。
将碎银子放在怀里，抱起些杂草铺好，让弟弟暂时在炕头上歇息。
而自己则用破被褥将尸骨暂时包裹，等有力气了，再行将老者安葬。
让楚行略微感觉欣喜的是，老人家的铁锅还能用，可以用来生饭。
他不能远行去寻找食物，有了前车之鉴，他生怕再有坏人路过，动坏心思将弟弟吃掉。而且自己和弟弟都很饿，需要补充食物。
楚行在废弃的枯井里，打出来点水，倒在锅里，将铁锅狠狠的清洗了好几遍，这才将锈迹斑斑的铁锅算是清洗干净。
又将窑洞外面的篱笆院拆了些荆条来，放在灶里点燃了火焰。
楚行在窑洞里转了转，忽然意识到这些杂草堆下面兴许有地龙，便将杂草一一清除出去，拿着破旧的铁铲，开始挖掘。
不一会儿，浑身上下，便淌满了汗渍。
胃里的酸水不停的往上翻涌，让楚行更加饥饿。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的功夫，楚行便抓来了整整一大捧肥硕的地龙，用陶罐装着，在里面不住的攀爬。
弟弟知道这地龙是好东西，忍不住拍手道：“兄长好厉害。”
楚行笑了笑，心道，可不是我厉害，是贝爷厉害，是抖音厉害，当初刷某音的时候，可没少看这种荒野求生类的节目。要是在海边儿，老哥保你从海鲜到椰子，吃一个遍。
楚行站在窑洞门口看了看，因为许久没人居住，一些榆树长高了些，上面的榆树皮竟然还在，楚行便攀爬上去，将榆树叶撸了下来，又用刀割了些树皮，剃掉外面的粗皮，只留下内里细嫩的部分，剁成细末儿，伴着榆树叶和些许挖出来的野菜根，直接扔进锅里。
水沸腾之后，将清洗干净的地龙放在水里一烫，看着泛着白沫的一锅汤，立刻将弟弟唤来吃饭。
味道虽然不咋地，但是真的可以果腹。
这地龙和榆树皮，都算是可以补充营养的食物，不一会儿的功夫，楚行就感觉没有那么饥饿了。
饭饱之后，弟弟楚万里低着头，小声囡囡道：“也不知道二丫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看弟弟很是认真的样子，楚行忍不住苦笑。
这个二丫姐姐，姓牛，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塞外，是山寨的女兵头领。
当初老爹想给楚行定亲，结果楚行死活看不上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而且还壮实的跟小牛犊子一样的姑娘。
二丫给人的感觉，就是浑身的腱子肉，喜欢舞枪弄棒，让楚行难以接受。
结果还在襁褓之中的万里倒了大霉，得了这门亲。
楚行对二丫避之不及，但是万里对待这个壮的跟小山一样的姐姐却很上心，经常二丫姐姐，二丫姐姐的叫着。
两个人经常一起玩耍，二丫或许还不懂什么叫做婚姻，却知道这个小万里是自己的男人。
隔三差五便带些果子过来送给万里吃，两个人也算是感情深厚。
“小家伙，你快快长大，到时候二丫姐姐嫁给你，给你生一堆壮壮的小万里。”
“你跟孩子说这个做什么？他懂什么？”
“他小但是他不瞎，也不撒票尿照照镜子，自己那丑样，还嫌弃别人！”
想到那个大山一样的姐姐，楚行就隐隐心痛，像是二丫这样的亲人，其实在山寨内还有很多，只是官兵的一场围剿，全都没有了。
楚行吃饱饭之后，有了力气，将老人与他的发妻安葬，将弟弟抱到炕头上去，兄弟二人借着柴草，躺在窑洞的土炕上，听着土灶里时而因为燃烧而发出轻响的柴草声，进入了睡眠。
楚行睡得很浅，脑海里一直想着事情。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父亲有个表哥姓高，喜欢穿一身白袍，是个贩马的商人，后来混不下去了，去当了一个劳什子总镇的亲兵，前些日子借了高利贷混不下去了，还来山寨躲了些日子。
楚行再想，实在不行，要不要去投靠父亲的这个表哥，好歹也是总镇的亲兵，起码能管自己和弟弟一口饱饭吧。
只是听万里跟自己说，那两个猎户说，安塞呆不下去了，是不是安塞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若是有大事要发生，此时投靠这个父亲的表兄，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楚行对于未来，有了莫大的迷茫之感。
第四章 二丫二丫
炕头越烧越热，小万里已经扒光了衣服，露着小屁股，像是一只小猪一样，趴着拱来拱去。
稚童的痛苦是短暂的，而成年人的痛苦则是持久的。
对前途担忧的楚行难以入睡，手不自觉的摸着弟弟的头，耳边传来了弟弟的喃喃碎语，“哥哥，我长大了，一定要保护你！”
猛然间，一股残存的意识，似乎涌上了心头。
这股意识似乎在离去，又似乎在叮嘱，充斥着不舍与温情。
点点记忆，在楚行的脑海里流淌着。
“楚行啊，这天下要大乱了，本来天下还有几年好光景，谁曾想圣人受了蛊惑，解散了驿站，不知道多少人一下子没有了生计，这些人是要造反的。”
“爹之前就认识一个叫李鸿基的好汉，能单手举起庙门前的大鼎，是响当当的杀才，什么打架斗殴，杀人绑票的事情没少干，后来当了驿卒才，有了口饭吃，才安生下去，这样的虎人，若是断了粮饷，能不造反么？”
“爹，您光说别人，您可是山贼啊！你不最是应该盼着天下大乱的吗？”
“放屁！若是能吃口饱饭，谁愿意当山贼啊！况且你爹这点本事，当山贼也是最废物的那种，结交结交落难的豪杰还行，真的做大做强，那根本不可能！”
“你小子一定要好好练武，将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去甘肃当个兵啥的，若是混个千户啥的，也能照看下你弟弟。”
“爹，我看见那些鸟兵就烦，我还是留在您身边儿当个山贼王吧，我觉得挺霸气的。”
“憨货！当山贼王有啥用？这天下哪怕是再乱，也有太平的那一天，到时候还活不活命了。”
“我不管，我就要当山贼，多威风！”
“将来你干啥，爹不管，你给我照顾好万里！这世道看样子是越来越坏，老爹说不准，没法看着你们长大成人了。”
“爹，说什么胡话，孩儿将来不要要做贼！还要做这世界上最大的贼王呢！”
这幅身体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从小喜欢舞枪弄棒，打跑了十几个老爹绑来的先生，除了勉强识字之外，没一点其他出息。
前几年，熹宗朝的时候，这小家伙就开始有点管不住的迹象，领着一群玩伴，没少干劫掠的事情，甚至跑到长城外面去抢劫人家蒙古人的牛羊，轰动了整个山贼圈。
说老楚家出了个勇猛的少东家，连蒙古人都敢动。
这事儿还惊动了一个姓罗老道长，主动跑到山寨，交了楚行三个月的功夫，临行前要楚行闭关封刀，不大成不许拔刀。
然后去岁整个陕西就忽然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流贼，朝廷连赈灾的欲望都没有，导致整个陕西乱成了一锅粥。
不少山贼开始借机起事，楚行的老爹还算是比较理智，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便老老实实的在山寨里窝着，领着一群土匪较难度日，谁曾想遭了朝廷的注意，一战给灭了。
这幅身体，是不赞成父亲的想法的。
既然做了贼，就他娘的跟朝廷血战到底，别动不动就被忽悠，他们那里来的钱招安？
但他都被父亲严厉呵斥，说但凡有条件，谁愿意做贼？
一辈子背着贼名，很光荣吗？
最后山寨在朝廷的围攻之下烟消云散，父亲也死在老虎嘴下。
从父亲有意为朝廷招安开始到山寨的灭亡，一幕幕悲惨的经历，仿佛刀子一般割着楚行的心脏。
父亲看出天下将乱，却依然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结果呢，族人尽数为朝廷所害，山寨的弟兄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弟弟。
愿意追随楚家的旧部，哪怕是有突围出来的，恐怕在这混乱的世道，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安塞县令，此仇不报，非人子也！”
残存的意识，充斥着无穷的怨念，仿佛在楚行的脑海里不断的游走。
“你心中有恨，我替你去报，万里也有我照顾，你且安息吧，从此之后我便是你。”楚行在心中劝道。
话音刚落，果然思绪如流水一般通畅，刹那间念头通达，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兄长！兄长！”楚万里给楚行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睡着了。
楚行将小万里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乖，睡觉。”
小万里抱着楚行的脖子，蹭了蹭，轻声说道：“兄长，我好像听到二丫姐姐在呼唤我，是不是二丫姐姐变成仙女来找我了。”
小家伙表情沮丧，其实他也知道，二丫多半是已经死了，只是没看到二丫的尸体，不愿意承认罢了。
“瞎说，二丫那丑货，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当夜叉的，怎么有时间来找你！”楚行摸着楚万里的额头说道。
“兄长，不许你这么说二丫姐姐，她可不丑！”楚万里在楚行怀里扭动着，一脸的希望之色，“二丫姐姐要是死了，肯定去天上看蟠桃园，专门揍那些偷桃的猴子。”
“瞎说，当神仙有啥意思，她肯定下去当个夜叉，专门吃那些小鬼！”楚行不信道。
“哥，你不能侮辱二爷姐姐，她怎么可能当夜叉！”小万里不信道：“将来我也死了，她还要接我去天上享福呢！”
小家伙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隐隐有女子豪迈的声音传来，“一群吃人的妖魔鬼怪，连姑奶奶的路都敢挡，看枪！”
兄弟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小万里立刻就哭了起来，“完了，完了，二丫姐姐真的当夜叉，去降妖除魔了！”
毕竟是穿越，神鬼之事还真说不准。
楚行懊恼，莫非自己一言成谶，二丫当夜叉了。
当下提起大刀，冲了出去。
只见月光下，一个留着短发，身高七尺，一身绿袍的壮硕女子，手里拿着一杆大枪，威风凛凛，噗噗噗三下五除二，便扎倒了一排黑影。
“狗东西！”
黑影倒在地上也不解气，手中的大枪跟雨点一样落下，鲜血跟雨水一样喷了出来。
楚行都看呆了，有血，就证明是人啊！
“二丫！”
竟然看到了亲人，楚行忍不住大喝了一声。
“少主！”二丫举目往来，表情甚是欣喜，楚行刚想过去说两句，却见那黑影已经冲到近前，将楚万里抱在了怀里。
“夫君，你没死，太好了，我不用守活寡了。”
此时楚行再观二丫，却见她虽然身形高大，一身彪悍之气，但是却皮肤白皙，相貌不俗，看来米脂的姑娘皮肤白，不是盖的。
看见活生生的二丫姐，小万里也很是开心，抱着二丫的脸便是狠狠的嘬了一口，“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夜叉，只要你来接我，我就还认你这个娘子！”
二丫闻言，立刻转头看向楚行，恼火道：“大哥，你是不是又跟万里编排我了。什么神仙夜叉的？”
楚行耸耸肩膀道：“我说你要是死了，肯定下地狱，做夜叉，小家伙当真了。”
“大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是眼瞎心坏！你不是东西你！”二丫张嘴便开始对楚行进行攻击，只是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当弟妹的，让大哥说两句就说两句吧，能活着就好。”
二丫真的是喜极而泣，楚万里自不必说，那是她未来的相公，就连对于楚行，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可还记得，当初她是少当家从草原里，杀了十几个蒙古鞑子，将她抢回来的，对自己有活命之恩。
“咦？”楚行手中刀锋一挥。
就在二丫抱着万里掉眼泪的功夫，一头刚探出头来的大花蛇便命丧当场。
看着那头爬出洞来，不知道想干啥的大花蛇，二丫忍不住赞叹道：“大哥，您终于动刀了。”
第五章 过往
楚行感慨道：“当初是信了罗老道的邪，说什么封刀，如今山寨都没了，还封什么刀，我不动刀，谁保护万里。”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击鼓般的响声。
三个人尴尬一笑，原来都饿了。
二丫是许久没吃东西了，而楚行和万里，则只是吃了些地龙和树皮，那东西根本不抗饿。
楚行掀开锅，给二丫盛了些剩下的地龙和树皮糊糊说道：“你先吃着，我处理处理这花蛇。”
二丫探头看了看锅里，见里面竟然有不少东西，忍不住赞叹道：“大哥，还得是你啊，搁我就只会饿肚子，这是榆树皮吗？还有地龙？大哥，你不是说你是山贼王，必须顿顿吃肉么？”
楚行说道：“这榆树皮还算是能吃，地龙呢，也算是有营养的吃食，你赶紧吃点，裹裹腹。”
见楚行不与自己拌嘴，二丫端着陶罐，摇头道：“大哥，你变了。”
楚行忙碌个不停，从二丫的包袱里翻出来些盐巴，放进锅里，将处理好的花蛇肉扔进锅里，搅拌了半响说道：“你先吃个饱肚，回头就不会跟我跟万里抢肉吃了。”
二丫顿时嘴一厥，忍不住瞪了楚行一眼，感慨道：“大哥，还得是你！”
二丫嘴上说，但是手里没闲着，用楚行做的树枝筷子，不停的夹着地龙往嘴里送。
她自从被救回山寨，就是当喽啰兵头领培养的，而且她喜欢打架，根本不太懂服侍人的事情，如今被大哥照顾，心里其实挺羞涩的。
毕竟说实话，她才是队伍中唯一的女人。
楚行手脚灵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蛇羹做好。
闻着蛇肉散发出来的香味，二丫不住的嗅鼻子，但是大哥没发话，他却不敢动。
别看她总是开口嘲讽楚行，但是在阶级分明的山寨，她还真不敢跟少当家的造次，这种习惯即便是山寨覆灭了她也不敢。
“别愣着了。”楚行伸手给二丫夹了几块肉过去，说道：“咱们三个，就属你壮实，后面还得指望你保护我俩呢！”
楚行一点架子都没有，搬了一把椅子，擦了擦示意二丫坐上去。
“大哥，山寨的规矩，哪有女人的座位。”二丫不敢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的规矩就是规矩，老实的坐着吃，吃完睡觉。”楚行训斥了一句，二丫少有的没有顶嘴。
楚行给万里多盛了一些，小家伙趁机还夹肉给二丫，嘴里念叨着，“我娘常说，要疼媳妇，二丫姐，你多吃。”
楚行感觉身体很是疲惫，便倚在墙壁上，感觉身子骨懒洋洋的，先顺势喝了一口汤，肉味和树皮是不一样的，那花蛇羹的鲜美气息，一入喉，便感觉四肢百骸都开始舒畅，整个人也不觉得那么疲惫了。
蛇肉本身就很美味，尤其是在饥饿的时候，能饱饱的吃一顿，便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楚行大口大口吃的，他本身就练武，所以胃口很大，不一会儿就将蛇肉吃了个精光，浑身上下都开始冒热汗。
这种食物，在后世他是绝对不肯招惹的，到了乱世反而享了福，地龙肉吃了，蛇肉也吃了，也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奇葩食材等到自己开发。
二丫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跟楚行一样，都是大肚，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蛇肉吃个精光，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楚行。
她觉得大哥似乎真的是变了。之前是心善，但是却颇为讲究，对自己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可如今虽然依然有善心，但是却没有了之前那种等级之分。
二丫将这份念头暂时压在心底，想找个机会跟大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万里则是一直在傻笑，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中，能到寻到亲人，真的是一件让人无比幸福的事情。
“大哥，要抱抱。”吃饱喝足的万里又挂在楚行身上，不停的腻乎。
二丫则说道：“相公别闹，大哥要忙呢。”
说着，在楚行怀里，将万里接了过来，她此时羞愧极了，虽然她也是女子，但是洗洗刷刷的活完全不会，她感觉大哥肯定在心底会将自己活活鄙视死。
自古男为天，女为地，都是女人照顾男人，如今到了大哥这里，却要他照顾自己夫妇，真的让自己的面子都丢尽了。
二丫悄悄的打量着大哥，想将大哥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上，将来好不至于让大哥干这种糙活。
只是让二丫没想到，那个自己一碰就会碎的陶罐在大哥手里，却颇为灵巧，一会儿的功夫就洗刷干净。
大哥还用刀子，灵巧的在树上又割了些树皮，放在锅灶旁放着，留作明日之用。
楚行又拿绳索在门口做了简易的激发陷阱，只要有人想要从篱笆门外进来，就会激发绳索，让瓦片落地，夜深之时能听得清清楚楚。
乱世，一定要警惕，不然跟刚才一样，若不是二丫在，被贼人摸到近前，将脑袋割了，都不一定知道。
终于没什么事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这是穿越到大明以来的第一个夜晚，楚行却怎么也睡不好觉，二丫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小万里跟小猫一样扎在自己怀里，唯独可怜的自己，望着门口，静静的发呆。
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出身不说好，也不能说坏，起码父母都很健康，培养自己好多年，让自己犒赏了一所二流大学，毕业之后，干了好几份工作，从银行，到房产，后来又任性跟朋友一起创业。
他觉得自己挺任性的。
一直是为了自己活着。
活到了将近三十岁，一直是想着实现自己的理想。
至于理想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停的闯荡。
干工地，不赔不赚，整天领着上百号农民工跟钢材和砖石打交道。
干劳务，规模比之前还大，领着上千号工人，动不动就浩浩荡荡，在甲方的厂区作威作福，结果一屁股钱要不回来。
开工厂，动不动就上千万的单子，可隔三差五的停工，也没挣多少钱。
一年到头，除了自由，顶多混个温饱。
楚行觉得这一切都挺感激自己的女人。
“老婆，你说你一个公职人员，不找个身份地位差不多的结婚，整天跟我一个江湖人士鬼混，你不怕未来没结果吗？”
“傻子，你们男人不就喜欢拼吗？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老婆，这一次我又赔了，咱们结婚的事情可能要往后延迟了。”
“怕什么！老娘这些年攒下不少钱呢，你娶不起我，那我娶你啊！”
婚礼那天，楚行的眼泪流了一地，自己再也不能任性了，自己从此以后多了一份责任。
只是上天似乎喜欢开玩笑，忽然就将自己送到了古代，还在这么纷乱的世道之中，一上来就过上了这种刀光剑影的日子。
楚行在回忆之中睡去，只是他不知道，他抱着万里的手，便的更加有力了。
第六章 遭遇
翌日，三人洗漱完毕，昨夜楚行已经跟牛二丫说了自己要报仇的事情。
牛二丫对于官府却是没有老寨主那么崇敬，她觉得少当家说的非常对，杀人偿命，这个安塞县令不死，老寨主到了下面，也闭不上眼睛。
不过牛二丫也劝楚行，报仇并不是脑袋一热，就冲上去杀人的。
那是官府，而且在县城里，别说是报仇了，他们这种状态，连城墙都进不去，眼下还要积蓄力量。
对于报仇，楚行虽然很急切，但是他也知道，眼下要做的是要积累人手。
而要想积累人手，眼下要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找一个安身之所，最起码要不弱于之前的英雄寨。
出发前，楚行先忙碌的准备了一番，将铁锅带着，又将几个陶罐放进了包裹里。
临行前，又喝了一顿榆树皮汤，喝的众人一直反胃。
剩余的蛇肉被楚行腌制了一番，用布包裹起来，留着当做救命粮。
然后三个人便出了窑洞，二丫提着一把大枪，在头前开道，而楚行则背着弟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楚行打算先找当初芦关岭附近的小寨子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破几个恶匪的老窝。
来个黑吃黑。
楚行对于芦关岭附近的人物，可是一清二楚，谁是安善良民，谁是积年的恶匪，谁又是为富不仁的缙绅，他都有个小算盘。
只是许久没下山的楚行，忽然发现，这山下的环境变了。
到处都是干硬的土地，地上的裂缝动不动就有大拇指宽，连绿色的植物都没有几根，比昨天自己看到的情况还要恶劣。
去了几处芦关岭附近的恶匪老巢，里面全都让朝廷顺手给掏了。
那些积年老匪的尸体，被悬挂在树上，死相极其残忍。
楚行清楚，这是朝廷在震慑百姓，告诉大家伙，虽然现在灾荒，吃不上饭，你们也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
这些积年的老匪，山贼，都不是朝廷的对手。
你们这些连兵器都没有的老百姓就能跟朝廷作对了？
看到这种情况，楚行心里多少有点凉，连好汉都没有了，我拿什么造反杀官？
无奈之下，楚行只能领着二丫和万里继续游荡。
这陕西的环境真的差劲到了极点，明明是六月天，却一刮风就来个漫天飞沙，逼着楚行在死人身上割了衣服，做了纱帽戴上。
越往芦关岭外围走，这环境就越恶劣，楚行觉得这世道是真不行了。
就这环境，种庄稼一准儿的白费。
楚行几个人要躲避官道，虽然山寨覆灭了，但是不知道，朝廷有没有下海捕公文，万一自己是朝廷缉拿的匪徒，保不齐那个胆大的人物，就要抓自己领赏。
因为只走小路的缘故，人烟就更加稀少。偶尔能看见些流民，见到楚行三人气色不错，想要过来抢劫，见到牛二丫手头的大枪，也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躲的远远的。
到了晌午，楚行感觉腹部已经饥饿难忍，毕竟光吃榆树皮和野菜，这东西真不顶用。
他看向牛二丫，这丫头也是一直河水，看来是饿的几乎崩溃了。她那个宽大的体型，需要的营养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开口问道：“二丫，还能撑多久。”
牛二丫用力摇了摇头道：“大哥，快不行了，我这肚子不吃饭，能要命！”
楚行又看向万里，还不待他开口，小家伙就开始咽口水，说道：“哥，我肚子里有刀子割肉！”
楚行的心里很是难受，就这情况，不被饿死就不错了，还想报仇！？
二丫环视四周，说道：“大哥，不若吃点蛇肉，去官道抢劫几个官人，总归能搞些吃食。”
楚行有些犹豫，就他们这三个人，一个拖油瓶，去官道上抢劫，跟寻死没多大区别。忽然万里指了指前方说道：“哥，那边儿有人在做饭。”
说着，他还嗅了嗅鼻子说道：“是肉味！”
楚行攀爬上沟壑，朝着远方望去，半响之后说道：“是鸳鸯堡，这个军堡咱们之前去过，早就荒废了，里面的士卒早就逃了，怎么会有炊烟。”
“会不会是寨子突围出来的人？”二丫问道。
楚行点点头道：“有可能，走过去看看。”
二丫握了握手里的大枪，楚行要拔出刀，朝着军堡摸了过去。
军堡本来是建在视野开阔，地势险要的地带，只是因为此地荒废许久，周围长满了杂草，二人走了许久，也没人发现。
等到了近前，看的更加清楚。这军堡果然比头两年荒废的更加厉害，房舍都倒塌了，到处都是碎裂的砖石。
二丫探头看了半天，但是空气中的烟火气实在是诱人至极，二丫小声说道：“大哥，让我来吧。”
楚行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无非是杀人越货罢了。
当下摇头道：“不，你跟着我。”
二丫还想说什么，忽然旁边儿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异动。
楚行大惊，连忙将楚万里按在腰下，紧紧的握着刀。二丫也死死的握着大枪，浑身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结果是一群蓬头垢面的，衣衫褴褛的娃娃。
这些小家伙年纪不大，大点的十四五岁，小一些的才八九岁，手里拿着木棍木刀，一个个瘦巴巴的，不过眼神里都是凶狠劲儿。
这群人似乎早就注意到军堡里的炊烟，听到楚行这边儿有声音，一起摸了过来。
几个小崽子已经开始冲着楚行呲牙，那意思这里是他们发现的，要让给他们。
领头的几个孩子已经开始握紧了手里的木刀。
楚行打眼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反而不慌了，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这不人手就来了。
楚行将手里的兵刃收了起来，对二丫说道：“二丫，你也收兵刃。”
二丫看着对面一群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忧，但是却不敢反对大哥的意见，只能点点头，收起了大枪。
看着二人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这边儿的孩子们顿时一阵骚动。
其实看见楚行的装束，对面也想过来收编楚行，但是看到二丫和楚行手里的冷兵器，却有些害怕，不敢近前。
能在乱世里活下来的，哪个不是眼睛毒的要命的。这群小狼崽子，一眼就能看出楚行一行人不好惹。
尤其是楚行和二丫的兵器上还都浸着血渍，一看就是刚杀过人没多久的凶悍角色。
不过看到楚行领着人过来了，他们仿佛感觉如果直接跑有点跌份，一咬牙过来了十六七岁领头的少年。
第七章 团灭百户所
“线上的朋友，额是琼林寨的马眼子，来贵地踩盘子越了界，坏了规矩，明日去给您家总瓢把子陪个不是，今日饥肠辘辘，必须做这单生意，恳请您行个方便。”对方见楚行和牛二丫二人来者不善，开腔便是放低身价。
楚行却知道这群狼崽子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今日占了好处，明日溜了，你上哪里寻他们去。
行走江湖，坑蒙拐骗，太过于正常了。
当下冷笑一声说道：“一群乌合之众，说的都是外行话，还敢自称山匪，琼林寨都没了三个月，以为小爷不知道么？你们来我们英雄寨的线头踩盘子，没小爷的答应，你做得来生意吗？今个儿小爷仁慈，给你们个机会，认我做大哥，我认你们做并肩子，这买卖一起做！”
领头的那少年听楚行一搭呛，就知道遇到了行家，根本糊弄不了。
当下老实，抱拳行礼道：“路过贵地，混口饭吃，不准备长呆，合伙做买卖可以，认瓢不成，不若搭个伙。线头是您的，规矩我们懂，您拿六成，我们拿四成，不知道您可否行个方便。”
楚行琢磨了琢磨，头一次见面，就让人家跪下做小弟，确实不太可能。毕竟人家一大帮子人呢。他们愿意合伙做买卖，也不是不行。
当下点点头道：“你也是道上的，既然知道规矩，那应该知道，我们英雄寨在这一片说话可是有斤两。”
那少年感慨道：“英雄寨大当家和少当家的威名，我们琼林寨都是听过的。今日遇到英雄寨的好汉，自当听从调遣。”
众人这才临时合兵一处，进入军堡。
因为荒废许久的缘故，一进入军堡，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息，地面上满是之前卫所士兵生活用过的垃圾。
这个军堡，楚行很熟悉，比如马厩、库房、兵舍等地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
尤其是兵舍，远远的就能看见，受风沙侵蚀程度很低，完全可以临时歇脚。
牛二丫一直抿着嘴唇，在前面开路，顺着炊烟的方向往里面走。
忽然他回过头来，指着不远处的校场说道：“是那边儿大哥。”
楚行记得那片地方，是军堡的小型校场，是卫所兵士平时练武和晾晒谷物的地方，中央有个高台，本来是插旗和长官训话的地方，此时上面正在升起袅袅炊烟，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煮着肉，却看不到任何人。
楚行摸了摸腰间的刀，最好是落单的官兵，这样宰了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既然校场没人，此时饭的主人应该在兵舍里休息，楚行一摆手领着一行人溜了过去。
牛二丫职业病发作，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猴子们，说道：“小崽子们，都给我消停点，我说上再上，中间不许出一点声知道吗？”
一群娃娃被牛二丫吓得不敢出声，一个个老老实实点头答应。
楚行对二丫的职业技能还算是非常满意的，在英雄寨，人家也是训练喽啰兵一等一的好汉，摆弄他们几个小崽子，还不跟玩一样。
透过窗子，楚行打眼往里看。
就见几个穿着破袄的，将盔笠扔在一边儿的士兵正在扒女人衣服。
床上躺着几个衣衫凌乱，眼神麻木的女子，任人摆弄，却不做任何反抗。
楚行气的咬牙切齿，心道，这又不是日本侵华，都是华夏子弟，你怎么能行如此肮脏的事情。当初我们英雄寨虽然也下山劫掠，但是那都是抢劫的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也没说欺辱女子，行苟且之事。
而身边儿的少年则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脸颊红的跟煮熟的蟹子一般。
“狗日的！”其中几个少年拎着木棍竟然直接冲了上去，二丫虽然拦住了，但是兵舍的大门已经被踹开了。
楚行也愣了，怎么会这样？
这年头当土匪山贼，也那么有正义感了？
“娘，你别怕，我们来救你们了。”门外的少年嘶吼着跟狼崽子一样，恶狠狠的瞪着兵舍的士卒，手中挥舞着木刀想往里面冲，却被牛二丫一脚给踹了老远。
“哎呦，竟然是琼林寨的漏网之鱼！？”
这时楚行看见，在兵房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行人，几乎每个人都是盔笠、红棉甲，腰里挎着腰刀。这些人都是在一旁歇息的，兵甲并未离身士兵。
这一行人的装束，楚行认识，就是围剿英雄寨的官兵。看来这群官兵在覆灭了附近的山寨之后，并未离去，而是留了一些士兵做扫尾工作。
不过说实话，今日若不是楚行在此，他们的结局肯定非常悲惨。
因为对面清一色的挎刀，棉甲，而且俱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
而自己这一方，除了楚行和牛二丫，都是木头兵器，说是兵器，其实跟玩具没有多大的区别。
楚行示意了一眼，让万里靠后一些，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
领头的兵士看了楚行两眼，诧异的说道：“呦，合该爷爷今日发财，这不是英雄寨的少当家吗？这满安塞寻不到你，你自己反而来自投罗网，你说你是不是蠢呢？”
楚行看着对方一脸的狠戾之色，心中一冷，更加确定对方也是覆灭英雄寨的一员。
其人众人纷纷附和道：“还是百户大人您高见，晚走这几天，还能捡到这么大的好处，这是活该您发大财啊！”
原来明朝末期，地方吃空饷非常严重，眼下这支队伍说是一个百户，其实能凑出十多个人都非常勉强。
“大哥，这帮畜生！”二丫压低了声音道。
其中一人躲在暗处，对准楚行抽弓搭箭，看样子就要射箭。
楚行知晓这场恶战无法避免，当下如狂风般冲了过去，手中刀光一闪，就听到脖颈骨头被削断的声音，然后就见鲜血猛地喷溅，将半个兵舍染红。
那想要放箭的士卒，甚至来不及嘶吼，就僵硬的倒在地上。
兵舍狭窄，楚行和二丫堵在门口，外面的孩子根本进不来，而里面的士兵也出不来。
楚行示意二丫守住大门，自己则握着刀，在里面厮杀起来。
这群士兵，虽然并未解甲，但大多数都在休息，根本来不及拿兵刃，只见楚行手中的刀，猛地旋转，势大力沉的刀，发出阵阵呼啸之声，转眼间又是劈死一人。
此时刚才那领头的百户，已经拿起兵刃，但是丝毫没有作用，楚行的功夫，是受过高人的指点，又在山上苦练了一年多，如何是他能够抵挡的。
只见银色的光芒一闪，此人手中的长枪已经被劈成两断，然后余势不减，轻易削断了他的左肩。
楚行一脚将其踹飞，顺手又是一刀，砍向了两外一位冲过来的士兵，大刀如同旋风一般，只听嗤嗤的声响，那劣质的棉甲，里面连铁丝网都没有，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骨头和血肉瞬间被分割，内脏瞬间流了一地。
那边儿有士兵想要往外冲，结果牛二丫手里提着大枪，堵在门口。
谁想靠近，都能听见噗噗噗几声脆响，整个人顷刻间就能被扎出两三个窟窿。
牛二丫是真的恨，所以下手毫不留情，谁敢靠近，就定要他们性命。
外面的一群娃子都惊呆了，其中一人说道：“这二位好汉，与我们素不相识，便愿意为我等拼杀，待战事结束，我们便认作大哥吧。”
其中另外几个领头的娃娃也说道：“咱们一群山寨覆灭的游贼，若是没有带领早晚得死，这两位好汉，是真的英雄，我们跟着他们混，说不准还能活条性命。”
“今日他们替咱们救下家人，又替我们报仇雪恨，是天大的恩惠，别说是认大哥，便是替他去死，也是可以的。”
外面一群孩子议论纷纷，可见哥哥在里面拼命楚万里却没有这个心情，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要往里面冲，却被几个孩子死死的拽住。
楚万里张嘴就咬，嚎叫着，“放开我，我要帮我大哥。”
少年疼的脑门都是冷汗，“小英雄，咱们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守着，防止有贼人冲出来罢了。”
楚行听到外面弟弟哀嚎，不由的心急，不想让弟弟担心。
手中大刀挥舞更猛。
楚行这一番厮杀，剩下的士兵手头都已经拔出了兵刃，纷纷对准楚行劈了过来。
楚行大惊，这可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就在这时，刚才搭腔的马眼子，大喝一声，“瓢把子大哥蹲下！”
楚行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只见那厮手里拿着个包裹，心中顿时明白，这时江湖人，擅长使用的石灰粉，立刻闭上眼睛，往下一顿。
那马眼子已然将布包扔了过来，不知道哪个官兵手中刀一劈，石灰粉顿时撒了一屋。
顿时石灰粉迷了众人的眼睛，烫的众人哇哇暴叫，而楚行恰恰因为头上戴着纱帽幸免于难，当下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对准敌人的面颊劈去。
只听噗噗噗几声脆响。
血淋淋的刀锋带着血肉从他们的身体上划出。
不消片刻，最后几个残存的士兵哀嚎着倒在地上，鲜血不停的从身上往下淌。
牛二丫将他们手上的兵刃用大枪挑走，扔到屋外。
对着外面的娃娃们喊道：“还看戏么？过来补刀！”
第八章 吃肉
楚行拄着刀，坐在兵舍的大通铺上，此时此刻，他只感觉额头直冒汗，整个人身体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
此时外面的孩子们都已经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竟然这么猛。
十几个人，顷刻间就全都给宰了。
牛二丫喊了好几回，他们才反应过来，提着刀，将一群苟延残喘的兵卒全都砍死。
这些小崽子，可能活这么大，第一次拿到真的兵刃。
但是都是在山寨里长大的孩子，确实会些粗浅的武艺，知道兵刃该怎么使用，对待那些兵士，也知道该如何下手。
只是在楚行看来，这群孩子的野性也太猛了些。
有些士兵都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们也不肯停歇，手中的刀跟不要钱似得往人家身上砍，硬生生的将尸体砍得七零八落。
“好了，没有必要分尸。”楚行说着，见这群孩子不愿意停歇，便示意那些妇人穿戴好衣物，去安抚那些孩子。
楚行则吩咐二丫打扫战场，这些棉甲和刀都是好东西，让这些妇人们改动一下，是可以穿的。
只是被折腾了这一番之后，兵舍内的血腥气实在是太强人了。
尤其是墙壁之上，到处都是猩红的斑点，看着让人压抑，看来要好好清理一番，才能供人休息了。
手头上忽然夺了十几把刀，十几件棉甲，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盔笠，楚行忽然觉得自己跟暴发户一样。
有了这些东西，只要不遇到大规模的官兵，一般的流民和匪徒，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牛二丫将这些兵刃和铠甲全都搜罗起来，暂时放在校场的高台上，而楚行则搜剿这些人身上的财物。
这些士兵都参加过剿匪，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值钱的物件。
当然，这些东西在荒野里，可能一文不值。但是只要进入了城市，这些东西就是活命的必备之物。
要知道，这个世界没啥都可以，唯独不能没钱。
楚行则将衣服脱了，只留一件中衣，将小万里抱在怀里，他知道，刚才的战斗，肯定将小家伙吓坏了，此时只能不住的安抚他，希望不要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更多的伤害。
二丫不时的扭头看万里，俨然是比楚行还上心。
“大哥，这群兵很肥，在库房里，还有百十斤小米。看样子，应该是朝廷分配的军粮。”牛二丫小声说道：“带着这群小猴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吃光了，不如咱们黑了这些粮食。”
关中的小米养人。
若是每天能吃上三顿黄橙橙的小米干饭，关中的汉子能把天捅破了。
楚行摇摇头说道：“将一半分给他们，他们有妇人，应该能自己生火做饭。”
二丫内心非常抗拒，但是又不敢违背少当家的命令，只能在一群妇人和小猴子惊讶的表情中，将米分了过去。
马眼子想要过来表示感谢，却被楚行那刚刚杀完人的阴森气息给吓了回去。
有了米，楚行等人也不着急了，将尸体扔到一边儿不管，先大锅架上，先煮上了一锅小米干饭。
官兵的锅里煮的是羊肉，此时也快炖的差不多了。
一会儿可以吃正宗的小米饭拌羊肉。
二丫不懂做饭，只能蹲在一旁烧火，看着楚行拿着勺子，在搅拌大米和另外一个锅里的羊肉，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兴奋的说道：“大哥，终于不用啃树皮了。”
楚行也是一脸的苦笑，怎么人家的穿越者，一出生就是王侯之家，每天山珍海味，胡吃海塞，到了自己这里，就他娘的成了破家的山贼，吃一顿小米粥都得砍死十几个人。
关键是自己竟然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怎么就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搅拌了一番，尝了尝咸淡，在羊肉里加了些盐，又将仍在一边儿的羊下水收集起来，楚行开始提着刀，巡视整个军堡，以防止有漏网之鱼。
可以看出，大明对于军事堡垒的建设还是非常用心的。据说在晋北，还有传说中的军堡群，里面有乡镇，可以生存大量的军民。
而眼前这座军堡则相对比较狭小，应该是传递军情使用的，仅能容纳百余人居住使用。
不过军堡虽然小，但是烽火台、校场、射击孔、女墙，礌石一应俱全，若是修缮一番，绝对可以继续使用。
其他的房舍，都已经空荡荡了，里面长满了杂草，上面的瓦片也都漏了，想要居住，肯定要花不小的心思。
等到楚行归来的时候，就看篝火已经熄灭，楚万里和牛二丫正紧张兮兮的盯着。
琼林寨的孩子们，在妇人的指挥下，挑来了一桶水，那马眼子看着楚行还是害怕，扔下水就跑，远远的做了个清洗的动作。
楚行笑了笑表示谢意。
领着牛二丫和楚万里简单的做了一番清洗，楚行试了试水温，这些妇人非常心细，水竟然是温热的，看来他们并未第一时间煮粥，而是先给自己这边儿烧水。
小万里兴奋的坐在桶里，任凭他娘子给他搓洗，开心的像是小鸭子一样拍打。
万里一番折腾，弄得二丫浑身都是水，二丫也不恼，时不时的嘴角还咧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楚行感觉乖乖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君养成计划？
楚行则在另外一个桶里洗了洗脸，将满是血渍的衣袍扔进桶里泡了起来，准备一会儿吃完饭，浆洗一下，不然浑身都是血腥气，闻着确实难受。
弄得差不多了，在二丫手里接过万里，在他的屁屁上拍了拍，用给他批了件，死去士兵身上的中衣说道：“别闹了，吃饭，吃饭。”
小家伙到了楚行手里，就乖得很，在楚行的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呵呵的说道：“哥哥，有你真好。”
这笑容真甜，楚行感觉自己身上的戾气瞬间就去了一半。
二丫搬来一张盾牌，在上面铺上一件中衣，三个人临时搭了一张桌子，又搬来几把椅子，就围在一块准备开吃。
楚行从锅里弄出来一大盆羊肉，又舀了些汤，示意万里给他们送过去。
小万里倒是没有二丫那么小气，只是这中衣很不合身，穿在身上跟细袍一样，小家伙晃晃悠悠的走过去，对那些妇人笑呵呵的说道：“姨姨，这是我大哥给你们的！”
说完放下肉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那些妇人端着肉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退了回去。
待万里归来，楚行这个少寨主一声令下，英雄寨三雄立刻甩开腮帮子炫饭。
只是本来挺欢快的气氛，二丫却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哥……”
二丫想说什么，却被楚行伸手挡住了。
“吃饭，别想那么多，有大哥的，还能苦了你们两口子。”虽然这么说，有些怪怪的，但是三个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尤其是小万里，拉着二丫的手，奶里奶气道：“娘子，有我大哥一口肉吃，我们起码能吃到骨头的。”
“就你话多！”楚行习惯性的一巴掌拍到了小万里头上。
结果二丫立刻不乐意了，瞪了一眼道：“大哥，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相公！”
“哈哈哈！”楚行立刻哈哈大笑，“这才对嘛！吃饭，吃饭！”
小米粥干饭加上炖的烂乎乎的羊肉，吃到肚子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砖一块砖在胃里垒起来一样，终于没有了那种时时刻刻会存在的饥饿感。
整个人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在楚行的斑驳的记忆里，因为练武，他能一顿饭吃二斤牛肉，楚行一直不信，今日看着大米饭一碗碗被自己干下去的时候，楚行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练武之人，因为活动量大，饭量真的很大。
他感觉自己这一顿饭，吃了起码有一斤半干饭，还有起码一斤羊肉，可是二丫更恐怖，他吃了起码二斤多羊肉，干饭根本没法统计。
粥足饭饱，楚行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强，有了一种感觉可以干翻全世界的冲动。他知道，这是当初师傅给自己炮药浴的作用，自己这幅身体跟一般人不一样，比一般的习武之人都要强。
四下打量着军堡，他觉得此地算是自己的风水宝地，他准备在这里休息休息，调整下状态再走。
二丫则拉着小万里的手，跟在楚行一旁，有些羞赧道：“大哥，能不能以后让我冲在前面，你在前面，让我感觉我很没用！”
第九章 制甲
楚行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从目前来看，自己应该算是三人组里面，唯一有些许见识的。
先前打仗，自己冲在最前面，那是迫不得已，但是一直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二丫毕竟是一介女流，遇到事情拿不准主意。
楚行慵懒的靠在一颗榆树上，看着地上堆着的一堆破烂，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嘱咐二丫将那些破旧的棉甲一股脑全都集中过来。
朝廷腐朽不堪，没有多余的钱财整饬军备，导致这些兵士虽然都穿了甲，但是跟没穿没有多大的区别，里面的棉花全都跑开了，这也是为何适才交锋，楚行往往一刀就能划开对方铠甲的原因。
棉甲和棉袄终究是不一样的。
楚行挑选了一副棉甲，仔细观察，说是棉袄可能有些过分，里面的棉花确实锻造过，是那种坚硬的，一片片的的结构。但是穿的太久了，结构已经彻底不稳定，甚至分散开了。
尤其是里面的铁丝网和铁片都没有了，兴许是为了省力气，毕竟一件四五十斤的棉甲，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动的。
楚行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破烂啊，根本就不能用了。难怪明朝镇压农民起义军还能凑合，一遇到外敌就拉胯。
就指着这堆破烂，也想跟装备精良的八旗精锐拼命么？
楚行看着眼前这堆破烂，甚至想笑。
大明朝气数已尽，真的是从方方面面能体现出来。
要知道军事力量可是维系一个王朝命脉的基石，如今都已经腐朽成这个样子，他还能坚持多久呢？
没有将心思放在这方面多久，楚行便再次琢磨眼前这甲。
上好的棉甲，必须有铆钉，有铁片，要经过锻压和风干，才能真正的具有防御力。
不过好歹这些数量足够，或许拆分一下，还能勉强使用。
楚行找到一把剪刀，将这些棉甲，一股脑全都给拆开了，只留下两幅体型跟自己和二丫差不多的。
用绳子大致量了量长度，将那些已经破破烂烂的棉花全都拿出来，先用水浸湿，然后反复敲打，敲打成一层层薄片。
明人朱国祯在《涌幢小品》中对棉甲有这样的记载：“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即便是最简单的棉甲，在不加入铁片的情况下，已经拥有了不俗的防御力，前提是别跟眼前这棉甲一样穿的破破烂烂，棉花走型。
而楚行经过一层层的锻造，这棉甲已经初步有了外型。又将每一幅铠甲里面剩余的铁片拿出来，敲打一番，用锻造过后的棉布将铁片包裹起来，然后再一层层的敲打，使其融为一体。
最后在打上铆钉固定，缝合在剩余的两件棉甲里，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一番，两副崭新的铠甲，就这样做成了。
楚行自忖，自己这手艺，哪怕是不造反，找个兵部的衙门口，去做铠甲，估计也能混口饭吃。
毕竟往后朝廷少不了打仗，像是咱这种手艺人，到哪里吃不饱饭呢？
二丫蹲在一方，不住的用手去抚摸楚行制作的铠甲，忍不住用拳头砸了两下，顿时感觉拳头上一阵阵撕裂感传来，忍不住赞道：“大哥，好本事，这便是正宗的棉甲吧？”
楚行非常满意的打量着眼前这两幅甲，他的手法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好在用料足，刨去现在铠甲里的水分，估计这两幅铠甲的平均重量能达到四十斤左右，属于质量勉强过关的棉甲。
楚行心目中的甲胄，不算盔笠，起码要有五十斤到六十斤，棉甲是基础，里面必须配备铁丝网、铁片，外面必须配备皮革，这样才是真正的好甲。
用楚行的话说，老子若有三千好甲，岂能不横行天下。
棉甲的锻造虽然需要用水浸泡，但是在锻造的过程中，就已经几乎将水分挤压干净了。
再经过了半日的晾晒，此时棉甲已经成型，楚行试了试，穿戴在身上确实不轻。
二丫已经开始将棉甲穿戴在身上了，虽然少当家一直说他做的甲很粗糙，但是铁护臂、革带、捍腰齐全。
这使得临时制作的棉甲，有不俗的防御力。
楚行估计这铠甲的重量大概四十斤左右，而且因为加入了铁片和重新锻造了一番的缘故，防御力肯定不俗。
穿着合身的铠甲，二丫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是在穷困潦倒的陕西，能有一身上好的铠甲，那是了不起的事情。
当初大当家造反的时候，想弄这玩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实在是朝廷封锁的厉害，自己家里人根本不会做，没想到今日少当家竟然亲手做了两幅。
假如在官兵进山清剿之前，英雄寨有足够的铠甲的话，怎么会败给朝廷呢？
二丫不住抚摸身上的铠甲，还自顾的那着一把刀，尝试性的在身上磕打，感受着这幅棉甲可以承受的力道。
二丫一番赞叹，惹得小万里也跳着脚的想要一套，抱着楚行的大腿一直蹭来蹭去。
楚行告诉他，这个季节，非是必要，没有必要整一身棉衣，他真的热。
小家伙不听，蹲在地上哇哇的哭闹。
而拗不过弟弟小万里请求的楚行，则用剩余的棉花给小家伙也做了一副。
尚未来得及晒干，小家伙就披在身上，开始快乐的玩耍起来。
看着眼前的二人，楚行忍不住点点头，就算是自己这手搓的棉甲，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但是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防御效果了。
而且就算是有火铳或者弓箭这种远距离武器，这两幅铠甲，也能起到很好的防御作用。
“大哥，有了甲，我就可以放心冲在前面啦。”二丫兴高采烈的对楚行说道。
楚行自己也披上甲试了试，这两幅铠甲傍身，两个人就跟坦克一样，别说是匪徒，就是官兵驻守的要塞，他都有信心给冲开。
“有了这甲，寻常的对手，我们就不必怕了。”
第十章 坚强
在军堡的墙上，斜泄过来一抹夕阳，红光抚在众人身上，让众人的情绪不由的松懈了不少。
楚行不准备搬走，便将军堡内的一处库房收拾出来，作为临时休息的房间。
琼林寨的崽子们，也有样学样收拾了两间库房，用来临时居住。
下午楚行和二丫将那些琼林寨的崽子们叫了过来。
粮食分了，自然也要干点活，那便是将这些尸首处理掉。
如果说，杀了人马上离开，这倒是无所谓。
但是眼下可能要在这座军堡呆一段时间，就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尸首，不然很有可能因为腐烂而感染瘟疫，而且如今天气热了，这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散发恶臭。
在埋葬这些尸体的时候，楚行感觉对面的少年们好几次想说什么，但都欲言又止，颇为犹豫。
还有那些妇人，虽然已经得救了，但是眼神大多数依然是麻木的，人虽然没死，但是跟行尸走肉差不多。目前唯一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或许就是这些孩子了。
晚饭楚行还没动手，妇人那边儿便已经熬好了米粥，让马眼子送过来的。
楚行远远的看着琼林寨的这群人，最终摇摇头，亦是没有贸然开口。
准备了一些陷阱在军堡附近，防备有人突然出现而得不到任何消息。
然后将兵舍里干净的被褥拿来几床，垫在库房里，将就着睡觉。
楚行觉得，自己可能和大明朝犯冲。
自从穿越过来，每天晚上，大脑就开始放无声小电影，让人睡不着觉。
他呆呆的看着房顶，看着滞留下散的青烟，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他觉得这一路的颠簸，从老虎到流贼以至于今日的官兵，自己看似很简单就能解决掉对手，但是当整个人松懈下来的时候，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能察觉到整个人灵魂的挣扎和不适，来自心神世界的委屈和煎熬。
后世之人，即便是承担着再多的责任，也是难以瞬间变成杀人机器的。
楚行此时甚至想要带着弟弟离开，此时此刻的他，有一种别样的念头，那就是凭借自己这三个人的本事，压根就不足以报仇雪恨。
还不如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安度余生。
他想起，在白鹿原上看过的那么一句话，灾荒和瘟疫和骤然掀起的动乱，如同陷进泥坑的牛车，或者窝死了的轮子，或者是点断了车轴而被迫停滞不前。死去的人不管因为怎样的灾祸死去，其实都如同跌入坑洼颠断了的车轴：活着的人不能总是惋惜那断轴的好处，因为再也没有用了，必须换上新的车轴，让牛车爬上去。
忽然外面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楚行扭头一看，万里和二丫都不见了。
楚行心里一急，来不及穿戴铠甲，就提着刀，冲了出去。
楚行这一路奔驰，急得冒汗，结果看见二丫拉着小万里在拉屎，小家伙许久没正经吃东西，忽然吃了一顿羊肉和干饭，干燥的厉害。
二丫没办法，拿着根茅草，在那边儿捅啊捅。
小家伙一个劲儿的再喊，“娘子，别捅了，别捅了，痛。”
一群琼林寨的妇人，围拢在不远处，壮着胆子，一步步靠近过来。
小万里很是不悦道：“姨姨们，人家就是拉个屎，不至于那么多人看吧。”
楚行亦很是不解，赶忙走到近前，护卫住二人，皱着眉头对二丫问道：“二丫，这是啥情况？”
二丫挑了挑眉说道：“让他们自己说吧。”
其中一个妇人呜咽道：“我们的身子被官兵祸害了，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想将孩子们托付给你们，自己下去陪夫君。”
妇人们呜呜的哭泣，都是乱世苟活的人，未必有什么贞操之念，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实在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这群妇人只能算是负担累赘。
反而不如寨子剩下的那些崽子，敢打敢拼，起码能帮衬着眼前这位好汉，在他手底下混口饭吃。
所以她们想要用自己的死，换取眼前这位好汉收留自己家的汉子。
这群妇人们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少年郎，之所以不收编琼林寨的少年，可能是因为她们是天然的累赘。
“死亡很容易，一了百了罢了，但孩子们呢？”楚行看着一众妇人，默默的说道。
或许最近头一造有了美梦的琼林寨少年们，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亲人和楚行。
母亲肯定是对他们有所叮嘱，不允许他们靠近，所以一群对待敌人跟狼崽子一样的少年郎，簇拥在一起，却没有人敢上前。
“诸位夫人，其实某也是一介凡夫俗子啊！”楚行朝着妇人们拱手道：“英雄寨如琼林寨一般，亦是一夜覆灭，某也曾有过死志，如今还苟活人世，一来父母之仇未报，二来幼弟尚未娶妻生子，故不敢死罢了。你们虽然是女子，但须知女虽柔弱，为母则刚。你们能活着，就能找到办法养活他们，你们活着，就是他们的依靠。不必将孩子的未来托付给别人。”
楚行在说别人，其实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呢。
他心中有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劝住父亲，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通天的本事，关键时刻救下山寨。
如今山寨覆灭了，耳边依然回荡着父亲说过的话。
“有招一日，若是为父不在了，一定要保护好万里。”
“为父若是不在了，不求你们报仇雪恨什么的，只求你们能健健康康，娶妻生子。”
每每想起过往，楚行的心里都格外的酸楚。
报仇何其难也。
生存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对古代的历史不甚了解，但是楚行也是知晓，崇祯朝是存在了十几年的，也就是未来大明要动荡十几年。
很快，历史上的名人，诸如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会进入历史舞台，他们会将整个大明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不断的碾出鲜红的血肉。
自己真的能够在这动荡的环境中好好的活下去，为双亲报仇雪恨吗？
相比那些在历史上留下鼎鼎名号的人物，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蝼蚁罢了。
我凭什么相信自己，可以报仇呢？
我凭什么相信自己，可以在乱世活下来呢？
恐惧楚行的手忍不住颤抖，却不想二丫的胳膊忽然探了过来，在楚行的肩膀上拍了拍，温声说道：“大哥，我们已经足够艰难了，剩下的，只会变好不是吗？”
楚行点点头说道：“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冰丝丝的，可以让人更加清醒。
我已经足够糟糕了。
即便是带着弟弟去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弟弟也好，二丫也罢，甚至那群素昧平生的琼林寨的人，他们除了自己之外，还能依靠谁呢？
忽然之间，楚行似乎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人需要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人是要为责任而活着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说，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的少年了。
“二丫，万里，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楚行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家人，还是自己。
第十一章 投靠
翌日，楚行等人起了个大清早。
二丫早早的抱着大枪开始练武，小万里虽然年幼，已然被大哥逼着，扎起了马步，小家伙困得迷迷糊糊，穿着小号棉甲，身子止不住摇晃，嘴里喃喃喊道：“腰麻和姨，腰麻和姨。”
习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敢有丝毫懈怠。
即便是楚行这号称刀法大成之人，亦是要勤学苦练的。
二人在演武场一番对练，看的一群琼林寨的崽子们心神激荡，跃跃欲试，尽数围拢过来。
楚行看得出来，这帮人有话想说，却又似乎有些犹豫。
见日头已然升起，当下命二丫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绿槐阴凉处，对那帮少年摆摆手说道：“我的真实身份，乃是芦关岭英雄寨少寨主楚行，你们谁当家，过来谈谈吧！”
人的名，树的影。
这群琼林寨落难的小子们闻言，皆是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
竟然是英雄寨的少当家，难怪一群官兵被他砍得如同切菜一般容易。
琼林寨的少年们互相推脱了许久，最后还是身材高大的马眼子上前一步，由他开口道：“恕我等眼拙，不识少寨主当面。小子姓臧，名山行，琼林寨落败，我便领着一众兄弟讨口饭吃，这是我的并肩子，好兄弟秦英，昨日追杀三名官府官差，未来得及与我等会和。”
在那少年的指引下，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矫健的少年站了出来，朝着楚行一抱拳道：“在下秦英，见过少寨主。”
说着，少年竟然脚尖一点，将地上的大枪挑飞起来，使了一套枪法。
楚行看的目光连连放光，这叫做的秦英的少年，使用的枪法，他听恩师提起过，当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上中下飞流直下，拦拿扎中平三枪，这是戚家枪啊！”
“好，好，好。有虚实，有奇正，算是入门了。”楚行小小年纪便能在西北闯下偌大的名头，又曾受名师指点，自然眼力不俗。
那秦英打了一趟枪法，面不改色，只是听楚行言道入门了，有些不服气，微微一抱拳，傲气道：“适才见当家的护卫用的是六合枪，亦是当世名流，不知道少寨主，能否给个机会，让我们交流一二。”
秦英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既然要投靠，就得将本领展示一二。二丫闻言，见猎心喜，手中大枪一抖，来了个青龙三摆尾。
昂然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某定要教教这帮小子该如何做人。得了大哥您恩惠这么久，竟然不主动纳头而拜，着实让人心烦。”
见二丫一身昂然的战意，臧山行明显有些慌乱，赶忙用肩膀撞了撞秦英，小声道：“狗日的，你是来投靠的，还是来挑事的？”
却不料往日里很少说话的秦英，肩膀跟大山一般沉重，一碰之下，臧山行险些晃倒。
秦英再次抱拳道：“敢问少寨主，可否给个机会，让我们交流一二？”
此时，楚行打量秦英，见他虽然穿着一身褴褛的长袍，但是却一点看不出落魄的样子，才十几岁的年纪，却隐隐然有了一股乳虎般啸傲山林的气势。
尤其是一双眸子，透着一股坚毅。
楚行道：“都是自己人，盲目交手，未免容易有所损伤。不若我与你交手，比试一番。”
那秦英道：“昨日我兄长说了，寨主豪杰，一人杀了十余个官兵，此时交手，怕是气力有亏，况且少寨主与我琼林寨有恩，小子如何敢与您交手呢？”
楚行听了，哈哈大笑道：“些许小事，何至于气力有亏，我去岁深入草原，在草原上厮杀了一个多月，死在我马下的鞑子不知凡几，也没曾力气有亏过。”
秦英道：“秦英虽然狂傲，却不敢与恩公动手。若是恩公不许小子与护卫比试切磋，那便算了。”
楚行道：“此人乃是我弟媳，非是护卫，又是女子，我岂愿你与他动手！也罢，昨日在校场上看到有一石墩，约五六百斤重，我等且去看看，谁能举得动？”
说着一行人重新来到校场，一群少年越发的感兴趣，都围拢在一旁，楚行上前拍了拍石墩，笑道：“谁先来？”
秦英上前试了一试，无奈道：“这是实打实的石头，确实搬不动它。”
楚行哈哈大笑道：“小小石头，还能奈何我等豪杰？古有项羽扛鼎，今日我等落魄，亦可举石以显勇力！诸位且看！”
说着楚行将外套解下，拴在腰上，露出浑身紧绷的肌肉，双手一较力，竟然将石墩搬了起来。
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走了十余步，一伸手将石墩往前一扔，砸了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而楚行自己，硬是面不红，心不跳。
再一探身，竟然重复将石墩举起来，放回原地。
一众琼林寨的小子，见状纷纷纳头而拜，“当家的，真神仙人物！”
而秦英一是目瞪口呆，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这般人物，岂不值得我等投效。
“来来来，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吃些东西。”楚行见秦英呆愣，便将他和臧山行唤了过来，
同时命二丫将他早就煮熟的稀粥和羊肉端上来，分宾主落座。
琼林寨的领头人，一个臧山行，一个秦英，见眼前这个同样落难的英雄寨少当家，人物英武轩昂，言语洒落，当下拱手说道：“今日有幸与少当家这般豪杰人物，同餐共食，何其荣幸。”
两个人明显昨日也是吃过羊肉的，但是好东西如何有人嫌多，今日羊肉入口，依然是狼吞虎咽，途中秦英明显犹豫了一番，似乎想起了母亲，但想到今日是来结实英雄寨的少当家，自己端着碗离去，似乎少了几分英雄气，当下便忍住了。
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楚行也在默默的观察二人。
这马眼子是洒脱的人物，得了楚行的允诺，便畅快的享用。
而秦英则是心思比较细腻的人物，虽然话不多，但是眼睛就没有一分钟停歇的，不时瞥向远处的母亲，便是在二丫身上观瞧，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在吃了一顿饭之后，马眼子再次抱拳行礼，楚行摆摆手道：“琼林寨还有什么人？”
马眼子长叹一声说道：“山寨的老人都死了，妇人被捋走，我等藏在地窖里，才躲过一劫，战后埋葬了亲人，没有其他人了。”
秦英在旁边儿听着，当说道埋葬亲人的时候，一双虎目赫然已经泛红。
随后楚行又问了些，他们这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来他们的情况，跟楚行差不多，在山寨覆灭之后，便四处游荡，好处是他们人多，身上还有些山寨的存货，这才苟活到了几天。
如今朝廷这般清扫之后，看似短时间内太平了，但是对于大局并无益处。
陕西这地界，该乱还得乱，这一点，从楚行到眼前这两个小家伙都看的清清楚楚。
秦英虽然从始至终话语不多，但是能看得出，琼林寨真正的话事人是他，酒足饭饱，秦英起身而拜，对楚行道：“如今乱世降临西北大地，我们一帮琼林寨遗孀遗孤，若无领头之人，怕是难以长久。少当家的名气，响彻西北，今日相晤，着实是当世豪杰人物，小子愿将一身勇力托付与您，以期换山寨众人安全得到庇佑，不知寨主允否？”
楚行起身搀扶，慨然道：“今日之后，你我皆是兄弟，汝父母子弟，亦是吾父母子弟也。”
第十二章 血崩
既然已经选择投靠楚行，臧山行便将琼林寨所有人，不论孩童还是妇人都唤了过来。
众人都知晓了楚行的勇力和名望，皆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当家的，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几乎比肩项羽的勇力。
此时，这位当家的，头戴八瓣儿铁盔，身穿铆钉棉甲，身背小梢弓，腰挎雁翎刀，威风凛凛，英气逼人，仅仅是往众人眼前一站，单凭这份气度，就让众人忍不住折服。
更不要说，眼前这位少年郎，拥有着与俊逸面容不符的那份沉稳和成熟。
想想当家的在西北的名号，再想想昨日他杀戮官兵之时的勇力，众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楚行看着眼前这些人，全都是琼林寨的残部，几乎都是幼年男子，剩余的全都是妇人。
这些人短时间内，成不了自己的助力，反而是自己的负担。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便不会后悔。
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今日偶得秦英这般人物，自己应该知足。
而且自己与琼林寨这些人呆了有一段时间了，知晓他们虽然与自己一样在乱世苟活，却有着良知和底线，又同病相怜，为朝廷迫害，都有着深刻的仇恨，这是楚行愿意接纳他们的原因。
大家都跟朝廷有着深仇大恨，有朝一日，大家是要报仇的。
这样的队伍，楚行信得过，起码不用担心，自己睡梦中被人家割了脑袋去请赏。
既然这帮人已经效忠自己，楚行就必须先将众人召集过来，一一认识一番。
大家跟楚行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臧山行归去之后，跟大家说了一声，不论是老幼，便都涌了过来。
楚行打量了两眼，这群妇人的解放，如今这群皮猴子看起来，起码干净了一些，不至于跟之前一样，蓬头垢面的。
楚行站在石台上，臧山行将众人一个个叫过来，将他们的姓名、年龄以及擅长的东西一一介绍给楚行。
二丫站在一旁，则不停的伸手试探，选举适合的人选，作为青壮训练。
楚行很快将琼林寨众人认识完毕，都是些苦命人，有些有母亲陪伴，但是大多数已经成为了孤儿。
楚行还注意到，有个年纪不大的妇人，与那些大手大脚的妇人相比，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因为这个叫做月娘的妇人，相貌很是俊秀，只是因为在山寨里，过得过于贫苦，服饰比较简单，遮掩了容颜而已。
让楚行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妇人，竟然有一堆孩子。
很多孩子都叫她大娘娘。
后来这个叫做月娘的大娘娘给楚行亲自解释，楚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年民间弃婴很多，月娘心善，每次出行都将这些可怜的孩子捡回来抚养。
久而久之，月娘便是山寨子女最多的人。
对于这个相貌不俗的妇人，楚行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倒不是楚行好色，而是觉得这世道真的是颠倒过来了。
朝廷不管百姓死活，而土匪山贼反而去救治弃婴。
这他娘是什么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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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己的队伍，楚行便开始思索未来的发展方向了。
此时校场里，小万里正在跟新的小伙伴玩耍，头一次没那么缠着哥哥。
妇人们有的在校场看护孩子，有的择取收拾房间，有的则出去捡柴和割一些野菜，至于男孩子，年纪小一些的放哨，年纪大一些的，则跟着二丫和秦英习武。
一直到夜幕深沉，思索了太久，感觉脑子发麻的楚行，呼唤众人来吃饭。
目前已经不用他亲力亲为了，队伍里有个叫陆大脚的妇人，之前就负责琼林寨的饭食，如今自告奋勇，为大家准备饭食。
一口大锅就架在校场中央，锅中干饭和野菜不断的搅拌。
一堆娃娃们，馋的流口水，围坐在大锅不远处。
楚行扫视着众人，忽然发现人少了许多，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妇人们哼唧了半天，才有人壮着胆子说道：“月娘月事的时候，让官兵给霍霍了，血一直止不住，快咽气了，孩子们舍不得她，都在偏房呢。”
楚行这才想起，今日见月娘的时候，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走路也有些颤颤巍巍，楚行先前还以为，她这是被官兵吓得还没恢复过来。
当下对臧山行呵斥道：“发生了这种大事，怎么不向我汇报？”
臧山行挠着眉头不解道：“这种女人的月事，我们男子怎么参与？况且先人说，月事乃是污秽之物，我们还是不要靠近为好，只能靠他们自己挺着！”
楚行骂道：“放屁！她都血流不止了，还靠他自己挺着。”
说着楚行就往偏方走去，臧山行一咬牙紧随其后，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虚弱的声音传来，“当家的，别往里面走了，月娘现在脏得很。”
楚行扒拉着围在一旁的孩子，把窗户打开，说道：“你都出去，让房间通风！”
一群小家伙不明所以的看着楚行，木然都不动。
楚行呵斥道：“赶紧给我滚出去，想看着你们大娘娘死吗？”
一群孩子这才恢复了些许神采，有个小家伙壮着胆子问道：“掌盘子，我大娘娘有救吗？”
楚行看了看远处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月娘，皱着眉头道：“有救！都给我赶紧出去！”
楚行靠近近前，妇人眼中含着泪，打量着楚行，哭着说道：“当家的，奴家知道，您是好人，但是奴家这种情况，你也清楚，怕是活不了了，别浪费时间了。您要是真的心善，就帮月娘照看这些孩子吧，他们都是苦命的娃娃。”
楚行却不管那么多，将手搭在妇人的脉上，又掀开了被子，也不顾月娘的反对，强行检查了一番情况，这才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楚行看向臧山行说道：“有件事情，需要你或者秦英走一趟。”
“什么事情？”臧山行脸色羞红的说道，刚才掌盘子的操作他看来眼里，实在是太粗鲁了。
而楚行却不管那么多，因为没有纸笔，楚行便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用木炭做笔，写下了一副方子说道：“这个方子叫黄仙五炭胶脂汤，你们两个不论是谁，得跑一趟，帮我把药买回来。”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子，和药方一并拿了出来。楚行很感谢自己的前世的女友，传授给了自己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
“我去！”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英接过方子，看了两眼，问道：“剂量有什么要求吗？”
“按照我的方子抓药就行。”楚行说道：“现在有一点，就是夜里肯定要关城门的，你怎么跑这一趟？”
秦英皱着眉头道：“我自己想办法，等我回来。”
秦英走了，大多数人开始在臧山行的安排下去吃饭，剩下的那些都是月娘的孩子，大家蹲在门口，远远的看着房间里的月娘，不肯吃饭。
楚行忽然意识到，月娘在这些孩子们心里，可能就是一道光。
这道光是他们在世界上活下去的动力。
他觉得他有必要去维护这种善举，不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心。
楚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却发现那个血流不止疼的满身是冷汗的女子，偷偷的给趴窗户偷看自己的小家伙挤出来一个笑脸。
第十三章 月娘
楚行坐在门外，他的身边儿挤满了孩子，这群无助的小家伙，默默的看着楚行。
他们中很多，依然是哭泣不止，楚行沉默了半响，也不管这帮孩子能否听懂，自顾开口说道：“你们经历过山寨覆灭，按理说已经见惯了生死，如今这般痛苦，无非是因为失而复得罢了。”
“不过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态，月娘的事情，本寨主已经知晓，定然会竭尽所能，救治与她。”
“尔等为她所养，不要让她担忧，才是正道。”
他说着，摆摆手说道：“过来，排好队。”
他亲手指挥，一个个孩童排好队，不分男女，都站在门口。
这群小家伙轮流在门口喊道：“娘亲，要坚强，我们一起活下去！”
“娘亲，我们不能没有你！”
在楚行的安排下，房间里已经有两个妇人伺候着月娘，月娘本来感觉精神浑浑噩噩，即将睡去。
忽然灵魂一震悸动。
就见门外忽然闪过一张张小脸，都是那些熟悉的可爱的模样，他们嘴里喊着，让自己坚强，声音稚嫩且诚挚。
一时间，月娘根本舍不得睡去，眼中的泪花，止不住啪啪的往下流。
“月娘，你坚持坚持，秦英去拿药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旁边儿大手大脚的妇人道。
月娘的声音越发的虚弱，苦笑道：“姐姐真能宽慰人，能拿到药的地方，只有安塞了，安塞如今是封城的，外人根本进不去，也回不来的。”
“我如今只想着多喘两口气，多看这群孩子们一会儿。”
“姐姐，我好恨啊，若不是这些官兵欺负人，咱们琼林寨也是个世外桃源吧。”
“我月娘，肯定能将这些孩子抚养成人的！”
月娘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急的旁边儿的妇人不住的拿着手帕给她擦拭，安慰道：“月娘，说这些做什么，人么，生来就是苦的。”
“人若是生来便是苦的，那生下来做什么？”月娘喃喃道。
楚行自然是听不清楚里面说什么的，他在替月娘照顾他的孩子们。
楚行对于月娘的关注呵护，让那些琼林寨的人，感觉到了温暖，深知没有跟错人。
已经没有人觉得月娘能活下来了，他们觉得这大体是掌盘子的心善，不想让月娘走的那么伶仃罢了。
生老病死，战争灾祸，随时都有可能让人离开这个世界。
大家都知道，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流民也好，贼寇也罢。之所以是乱世的产物，是因为人已经颠沛流离，脑海里的那点仅存的人性，会被慢慢的磨灭。
逼着人看透死亡，认为生命是苦的，让人不在乎生死。
越来越多的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让人逐渐习惯活在当下，去追求眼前的快感，去抢劫，去杀人。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人心思定，人心思善。
我们生而为人，便有父母教养，这是头一份无私的爱护。
“英雄寨昔日何其强大，因何一朝覆灭？盖因人人为己，朝廷大兵压境，覆灭自然在朝夕之间。”
“若有朝一日，我组一支强军，上下一体，勠力同心，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岂不是可以横行天下！”
楚行默默的想着，看着那些孩童，在呼唤了月娘之后，都老老实实的跪坐着看着，他看向二丫和臧山行道：“二丫，山行过来一同守护月娘。”
大家或许不明白掌盘子为何非要在乎一个人的死活，但是大家依然扎堆聚集在一起，围拢在二丫和臧山行身后。
楚行咳嗦了两声说道：“今日我不肯看着月娘去死，他日你们谁若是受伤，我掌家，便不能看着你们受苦！”
“唯！”
众人纷纷应诺。
夜色渐渐变深，军堡里闪烁着篝火，这一堆篝火，照亮的是秦英归来的路。
也照亮着这群乱落难之人未来的路。
……
秦英能不能归来，何时归来，楚行并不清楚。
看着眼前的篝火，楚行陷入沉思，不管月娘能不能活下来，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大家伙的掌盘子，就得考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对于楚行这个后世之人来说，未来天下势必会大乱，而陕西更是天下大乱的根子，所以陕西对于自己来说，并非是一个好去处。
但整个大明未来都会乱成一锅粥，自己到底可以到哪里安身立命呢？
芦关岭不行，眼前这个小小的军堡更是不行。
一个小小的军堡，遇到战事，定然是非常容易被摧毁的。
整个安塞区域肯定不行的，但凡是能养活人，这里就不会大规模的造反。
楚行的想法是去板升城那边儿去碰碰运气，一来那边儿汉人的比例高，二来远离明朝的控制区域，三来眼下蒙古人对板升城的控制也非常弱。
尤其是板升城这种地方，属于河套区域，早些年还曾大肆开垦过土地。
就在楚行陷入沉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众人大惊，二丫已经已经提着大枪杀了出去。
结果翻身落马的竟然是秦英。
楚行打眼望去，只见这个少年，袍子上浸满了鲜血，但是面色不改，连汗渍都没有多少，手里提着个绑着绳索，不住骂街的中年先生。
秦英一点都不客气的将先生扔在地上，将药包递给了楚行。
抱拳道：“掌盘子，幸不辱命。”
楚行瞅了眼躺在地上嗷嗷怪叫的先生，并未多言，而是看了二丫一眼，提着药包，去了篝火旁。
对于浑身浴血的秦英，二丫也颇为震惊，在检查了一番身体之后，啧啧称奇道：“你小子可以啊，跑了一趟安塞城，竟然能完完整整的回来，不仅抢了一匹马，还掳回来一个大夫，你怎么做到的？”
秦英看了一眼好奇的众人，一边儿擦拭身上的血渍，一边儿解释道：“我用大当家给我的银子，买通了守城的卫兵。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江湖朋友，如今做了兵，在安塞讨口饭吃，正好让我混进城去。”
“那你这一身血渍是怎么回事儿？”臧山行闻言，也来了兴致，好奇宝宝似得问道。
“本来抢了这药铺的大夫，走的挺顺的，结果碰到了巡检司的官人，这老东西一通嗷嗷怪叫，逼得我把对面的官人都杀了，顺道抢了他们的马！”
二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这个秦英的本事确实不俗，能够跟巡检司交手，全身而退，这份本事，自己未必能有。
不过二丫在赞许的同时，依然皱眉道：“以后出去做事要讲规矩，掌盘子已经给了你银钱，你老老实实拿着钱买药便是，这个时候还任性搞肉票，犯了我们英雄寨的忌讳，待月娘之事了解，我会替你跟掌盘子求情，但仅此一次。”
秦英立刻解释道：“二丫姐姐误会，我秦英不是那种节外生枝之人，这老东西说话忒不客气，而且眼珠子一个劲儿的滴溜乱转，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我怕他骗我，给我假药，我这才将他绑了来。”
那老大夫跳着脚骂道：“你们这群土匪山贼，还老夫骗人，你他母的才骗人，你说好的给钱，结果钱一分钱不给，就想抢走药？赶紧放了老夫，不然老夫就去报官，灭了你们这群祸害！”
秦英越听越皱眉，拍了拍两个关系不错的小家伙，咧着嘴，冷森森的说道：“去，给这老东西涨涨教训，小爷也是他能骂着玩的？”
第十四章 锁天鹞
楚行这边儿将草药煎上之后，命人照看着火候，自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见一群皮猴子，正在准备扒了大夫的衣服，忍不住喝道：“这位先生，给了我们草药，而且某也验过，并无伪药，不必羞辱他。”
有了楚行这番话，一群小皮猴这才悻悻的从他身上下来。
只是那先生颇为恼火，虽然已经没人欺辱他，他这张嘴却不干净，从秦英开始咒骂，一直到楚行，在场所有人都不肯放过。
从三皇治世骂道崇祯登基，历史典故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楚行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文士摸样的读书人，当下有些好奇。
只是这读书人，也忒有秦地风格了一点。
那文士被看越发的恼羞成怒，骂道：“有爹生没爹养的混账东西，一群皮猴子，小小年纪，不老老实实做人，学那些山匪，烧杀抢劫，你们绑了某，是为了当肉票么？某告诉尔等，痴心妄想。”
楚行见那文士这般狂傲，忍不住嗤笑道：“先生小瞧了我等，不知道先生可曾听过英雄寨。”
每当提起英雄寨，楚行都会有一种从灵魂深处溢出的自豪感，便是周围琼林寨投靠而来的小崽子一个个也是一脸崇拜。
要知道英雄寨可是敢出塞跟套寇硬拼的存在。
“什么英雄寨，狗熊寨。”文士一脸鄙视道：“无非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劝汝速速放了我，不然我那帮弟兄，必率众报仇，灭了尔等。”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之状，尤其是二丫，已经准备伸手给他两个炮拳。
楚行反而很是淡然，笑着对秦英道：“秦英兄弟，要不辛苦在跑一趟，去安塞成打探打探这位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一并绑来，省的他们找不到咱们。”
那文士冷笑道：“我劝尔等良善！做事情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虽然老夫不在江湖瞎混，但江湖未必没有老夫的名号！锁天鹞可曾听说过？想抓我朋友，你可有那个本事？”
楚行这种垃圾历史水平，明末他就知道个多尔衮和李自成这帮人，其余人他如何认识，当下毫不犹豫道：“锁天鹞？是哪路豪杰？没听说过。”
被楚行这么一问，那文士先是一愣，表情有些许尴尬，旋即又说道：“念尔等年幼，没听过老夫在江湖的名号而正常，那俏面书生田见秀总该听说过？”
说着，那文士继续说道：“你们这种人，只能做打家劫舍的小盗，而我等那是要窃国的大盗，所以老夫劝你良善，赶紧放了我！不然我那些兄弟们，聚集此地，定然将尔等尽数斩杀！”
“田见秀？”
“田见秀！”楚行忽然震惊了，这个大佬的名号，他这个历史垃圾份子也听说过哎。
这可是李自成集团中，地位排名第二的大佬，负责选拔人才，搜集粮草，坐镇后方，实力堪比萧何，地位还在刘宗敏之上。
楚行表面上面不改色，心里却默默的盘算，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大佬，是不是真的跟他所说的那样，已经暗中筹措，起事造反，做那个窃国大盗了。
不对，楚行忽然意识到，就算是真的准备跟李自成等人起事，那现在也还毛都没有呢。
自己若是放他走，亦或是杀了他，都得活活亏死。
“原来是田先生当面！”
楚行上前，躬身行礼，笑道：“今日之事，是我等得罪了。”
田见秀闻言，当下愣了一下，因为他确实在暗中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假，但是却没有啥名气。
什么锁天鹞，什么俏面书生都是用来唬人的。
但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家伙反而好像是真的听过自己的名号一样，而且态度恭谨，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号大，反而好像很了解自己一般。
这惹得田见秀更加迷惑，关键是老子也不是安塞人啊！
你怎么可能听过我？
楚行对臧山行道：“这位田先生，乃是咱们陕地的大贤，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先收拾个房间，让先生住下，明日我亲自将先生送回去。”
说着又命人，取来些许肉食和米粥，虽然条件辛苦，但是起码有口饱饭。
楚行自己则将熬好的草药，端到月娘房间，此时月娘已经气若游丝，眼看就要活不下去的样子。
结果一碗汤药下肚，没过多久，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之中，小声喃喃道：“好像小了些。”
一群孩童，纷纷跪在地上，诚心实意的磕头道：“谢掌盘子的救命之恩。”
楚行笑着说道：“都赶紧起来，不必都守在这里，轮班值夜即可。我也会时常来看看，只要这血止住，这命就保住了。”
说着，便命人继续照顾月娘，而自己则是亲自给田见秀赔罪。
田见秀不愧是号称寻找志同道合之辈的大佬，开口之后，头头是道，仿佛大明朝覆灭就在明日。
楚行好歹也是未来来的，对于当下时局，也能做到针砭时弊，说的头头是道。
什么这些驿卒，本来为朝廷卖命，可以消耗勇力，不至于为非作歹。如今裁撤驿卒，清点兵士，裁撤辅兵，怕是要断了这些人的出路，惹出来大乱子。
虽然初次见面，却有些详谈甚欢的意思，楚行笑着说道：“田先生，今日事情确实是我等不对，明日我便命人送您回去。”
谁知道，田见秀似乎对楚行颇为欣赏，在旁边儿用颇为诱惑人的语气说道：“汝不欲为乃父报仇乎？”
“吾等最近在安塞谋求大事，你这山寨虽小，也可以参与其中，与我等遥相呼应，共谋大业。”
楚行一愣，旋即他明白过来，这位先生是属于做古代风投的，现在还处于盘点资源阶段，老人家抱着蚂蚁再小也是肉的心态，准备让自己跟着做大市场。
要是一般人，可能真的容易被他三言两语给忽悠住。但是楚行却太过于清楚，这个世界，枪头出头鸟的威力。
自己就算是再有本事，能比得过当初如日中天的芦关岭，英雄寨？
用后世历史老师的说法，欲成大事，必须高筑墙、广积粮，然后捡漏，称王。
所以楚行摇摇头，笑着说道：“报仇之事，小子一直铭记于心，可小子亦知，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大明朝还没到真的覆灭之日，小子不会轻易做糊涂事的。”
那田见秀闻言，当下笑着说道：“无碍，无碍，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明日便返回安塞，继续筹措大业去了。”
楚行却觉得这种优秀的人才，这般浪费，有些可惜，当夜召来秦英和二丫道：“我欲拉这位田先生入伙，所以想请你们帮忙。”
秦英道：“掌盘子说的什么话，都是手足弟兄，有何帮忙不帮忙一说，您尽管吩咐便是。”
二丫瞅了眼新入伙的秦英，苦笑不语。
楚行解释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们二人，去一趟安塞，帮助田先生入伙！”
第十五章 入伙
秦英闻言，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道：“原来掌盘子早有盘算，不过依属下来看，这个田见秀，虽然卖相、谈吐皆不俗，动辄什么王侯将相，霸王之业，实际上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穷苦书生罢了。
若是真有本事何至于混成了郎中？何至于被属下生擒活拿？况且这厮口无遮拦，真的不值得咱们为他杀人越货，搞梁山旧计，逼他入伙。
不过有一条信息很重要，连一个药店的郎中，都开始夸夸其谈什么造反起事，怕是安塞最近真的要生变故。咱们这群人，刚刚遭难，如今都是些幼童和妇人，根本经不起任何动荡。恳请掌盘子早作打算，以免在动荡之中，将咱们冲成齑粉。”
楚行听秦英分析了一通，不由的眼前一亮。
二丫虽然不懂这么多道理，但是感觉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少年，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气神，是往日山寨的众人不曾有的，肯定能成为大哥的助力，不由的多了几分敬重。
楚行看向秦英，忍不住点了点头，端起一碗热水，喝了一口，脑子里顺带着思索着秦英的话。
倒不是说秦英看不起田见秀不对，若不是楚行是穿越者，他也看不起田见秀这帮人。因为在楚行这种坐寇的人看来，田见秀他们这种属于亡命天涯的浪荡子，无根无萍的早晚得凉，所以哪怕他们声势再浩大，也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楚行真正吃惊的是，这家伙的格局和眼光，自从认识秦英以来，秦英的诸般表现，都有些出人意料的意思。
当下忍不住问道：“你是读过书么？怎么还知道，梁山旧计？”
秦英丝毫不倨傲，态度反而越发恭谨道：“回掌盘子，字倒是识得，写写画画没啥问题，但书就没囫囵读过几本了，至于所谓的梁山故事，无非就是当初在安塞，听茶博士吹过几嘴，记在心上了而已。”
闻言，楚行点点头，这么说来，反而不稀奇了。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这小家伙心思灵透，天生是吃造反这口饭的人。
不然，为何一般人看水浒，就记得大郎喝药，而人家却记得怎么逼人上山呢。
时下有三本书，在民间颇受欢迎，一本《金瓶梅》受众略微差一些，大多数都是文化人喜欢，这里着重要提两外两本，一本是《三国演义》，这本书在辽东受众度非常高，满洲女真拿他当兵书研究，而且战果不俗，打的袁崇焕、毛文龙、孙承宗等人颇为头疼。
至于另外一本，则是《水浒传》了。
《水浒传》受欢迎程度到什么地步呢？
从天启年间开始，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很多人想要造反，但是不知道具体流程，就按照水浒传照葫芦画瓢。
就拿未来的李自成来说，他会使用过奉天倡议这个口号，就是从替天行道修改而来的。
而除了李自成之外，很多起义大佬，也动不动以哥哥，兄弟相称。而且还有凑够一百零八个好汉才敢造反杀官之类的谜之操作。
最为让人感觉夸张的是，还属李青山梁山大起义，这位好汉用的就是水泊梁山的脚本，在山东一带，搞了个浩浩荡荡的大起义，差点让大明朝直接咽气，最后还搞了个有模有样的招降。
可见这本水浒传在当时民间的影响力有多强大。
楚行有意考量一番秦英，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梁山旧计，你说说，你想怎么做？”
二丫一听这俩人竟然拽文化词，当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暗道：“莫非，以后我要过上，俺也一样的日子？”
秦英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当初宋江重病，张顺去请安道全，就曾经杀了不少人，栽赃给安道全，逼迫其上梁山，我觉得咱们可以依照葫芦画瓢。
说着，秦英将安塞城中田见秀的那家药铺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他计划杀谁，怎么杀，最后把名字写到那面墙上，如何趁着夜色溜出城来，说的非常详细。”
二丫一听，止不住笑道：“嘿，早就该这么干，这个田见秀有没有本事俺不知道，就凭他动不动就骂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着实惹人恼火，说什么也得让他吃点亏，涨涨教训。”
秦英说完之后，眼睛一直打量着楚行，他知道眼前的掌盘子实力很强，所以非常希望得到他的认可。他自认为，只要按照自己这谋划，去安塞城痛痛快快的杀上一番，自然而然就能逼着田见秀入伙。
只是没想到，掌盘子思索了一番之后，摇摇头道：“水浒好汉的故事，虽然广为流传，看似快意恩仇，但格局却过于狭隘，其行事风格，过于自私，罔顾人性，是故难成大事。咱们要报仇雪恨，要在乱世中活条性命，要学学明太祖，汉高祖，而不是学宋江这帮人。”
楚行看着秦英表情很是疑惑，便解释说道：“某也无法给你解释，只是与你说，某确信，这田先生乃是世间少有之大才。是故，某有意将他招致麾下，所以绝不可能使用这种陷害之策。
不过适才，与田先生交谈，他曾提起，说像是他这种城中小商小贩，多借城中高利贷度日，而这些高利贷的债主，行事颇为绝情，不留活路。
我有意，派你二人走一趟，做这笔买卖，将钱财掠夺一空，留下咱们英雄寨的名号，顺道告诉这帮人，田先生是咱们英雄寨罩得，谁敢欺负他，得考虑考虑咱们英雄寨！”
二人闻言，二丫默默的将流程记在心上，琢磨怎么多杀几个，怎么背更多的金银回来，而秦英则忍不住暗道：“您这主意，看似仁义，却是比我这个更加阴损。谁不知道放高利贷的大佬们，一个个手眼通天，比县老爷都难缠，即便是军中的总镇都不敢轻易得罪的角，您直接去城里，替田先生出气，这才是真的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啊！朝廷通缉，那就是做做样子，这帮黑白通吃的高利贷大佬，他们是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听了楚行的命令，寻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兄弟，连夜赶路，不敢犹豫，暂且不说。
却说楚行，心中担心月娘病情恶化，所以照看了弟弟万里一会儿，待万里睡去，便朝着月娘的房间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靠近大门，便看见自己安排的人，不知道何时晕死过去，伸手一探，气息平稳，应该是某种迷药，当下心中一紧，从腰间解下雁翎刀，悄无声息的探了过去。
让楚行没想到的是，适才那无比高傲的田见秀，此时正一脸殷勤的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月娘的手腕上，一只手抚摸颌下胡须，道貌岸然的说道：“月娘妹妹，你身子不适，怎么不去寻我？若不是某对这方子好奇，跑了趟，某都不知道是你病了。”
月娘冷冰冰的嘲讽道：“什么好奇不好奇，还不是技不如人，让人家秦英给生擒活拿了。再说了，我都病的那么严重了，我如何去安塞通知你？你们这些臭男人，也只是说些风凉话罢了，当初琼林寨被人围困的时候，也没见你出头。当初老娘被人家欺负，也没见你出头。”
月娘的声音有些冰冷，但是在田见秀这里却颇为受用，被佳人嘲讽之后，他一点不恼，反而装出一副高人风范的模样，笑着说道：“月娘妹妹误会了，我虽然没有出头，可我也一直默默站在你身后，不曾离去啊！再说今日秦英这事，那小家伙虽然本使不小，但是与老夫比起来还差许多，老夫之所以心甘情愿让他抓来，实在是他这方子，阴阳调和，君臣佐使，都恰到好处，若是有缘推广开来，定能解决天下女子莫大的困扰。”
“只是让老夫没想到，这方子竟然是一个落难少寨主所拥有。某也和他谈过了，药理之学他也只是懂个皮毛，或许他能有这个方子，都是机缘巧合罢了。不过这方子，确实能救治你这病症，再喝上几幅，就能痊愈了。”
说着，田见秀忍不住伸手在月娘白嫩的手臂上摸了摸，却迎来了月娘冰冷的眼神，和无情的话语，“田见秀，趁着老娘没生气，赶紧给我滚！”
“月娘，咱们认识那么久了，你怎么还……”田见秀叹气一声道。
“滚！”月娘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哎！”田见秀耷拉着脑袋，无比失落的离去，而这一幕恰恰被不远处的楚行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