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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风云录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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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风云录全文阅读

新书《大秦帝国风云录》

    写了本新书,请书友们有空去看看,感激不尽。

    《大秦帝国风云录》简介:

    主人公穿越了,重生了,成了大秦帝国王族的一员,但让他极度失望的是,他这个王族成员是一个流配边疆的罪人,他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

新书《大隋帝国风云》上传

    上传了新书,《大隋帝国风云》,请书友们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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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简介: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

    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不到大隋盛时900万户的三分之一。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其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

    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基本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

    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逐鹿天下,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

    古往今来,当无数人吟唱着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着一个个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

    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

    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西域到中原,从戍卒到统帅,从籍籍无名之辈到名震天下的豪雄,他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他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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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今晚杀人

    清晨,大山笼罩在薄薄的雾霭中,片片枯叶在轻风中摇曳低吟,深秋的萧瑟随着山林里若有若无的悲啸把丝丝凄凉洒遍了大山。

    山峦之巅,一个少年望着慢慢消失在崇山峻岭中的马队,黯然魂伤,忽然,他冲着远山放声狂呼,“爹……”

    群山回应,连绵不绝。

    少年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内慢慢打转,泫然欲下。

    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人出现在少年身后,他长着一脸浓密的胡须,长发披散,浓眉下有一双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左颊上有两道狞狰的伤疤,而整个左臂则荡然无存。那人伸出右手轻轻搭上少年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虎子,不要担心,你爹很快就会回来。”

    “爹从不让我离开他的身边。”虎子两眼盯着远方,悲声说道,“这些年来,每次下山他都要带着我,为什么这次不行?是不是山下有什么危险?女真人和契丹人是不是又在打仗?”

    “山下很安全。”那人的回答非常肯定。

    虎子想到铁鹰大叔是部落内最强悍的勇士,他说的话不会有错,心里的不安渐渐舒缓。

    爹是铁鹰大叔的救命恩人。当年爹带着自己从海上逃到辽国的东京道,恰逢辽军在辽阳府一带围剿起义军。当时铁鹰大叔就在起义军里,他被辽军砍成重伤丢在路边,奄奄一息。爹把他救了,他则带着爹逃进了大山,这样爹和自己才有了一个栖身之地。这些年,铁鹰大叔和爹情同兄弟,如果山下有危险,铁鹰大叔绝不会让爹一个人去冒险。

    虎子相信了大叔的话,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从没有和父亲分开过,心里充满了失落和思念,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不乐,整天坐在山岭上翘首期盼,等待父亲回来。

    日复一日,望眼欲穿,父亲却没有丝毫的消息,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一个月过去了,冬天来了,第一场大雪下下来了,但父亲依旧没有回到大山。

    虎子心急如焚,惊惶不安。铁鹰也如坐针毡,愁眉不展。整个部落也陷入了恐慌和害怕之中,就在部落首领准备派人出山寻找的时候,第二场大雪扑面而至。大雪封山,山里的人出不去,山外的人进不来,人们最后一丝希望被皑皑白雪彻底断绝。

    冬去春来,当枝头冒出点点嫩绿的时候,铁鹰带着虎子匆匆踏上了寻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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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侄两人出山后,直奔和尚沟。

    和尚沟不大,是距离大山最近的市集。两人到了市集上,急急忙忙找商家询问,碰到不理不睬的,就低声下气地哀求,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自始至终没有找到一丝线索,而且还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去年入冬的时候,金辽两国军队在大山附近打了一战,辽国人打败了,退到了中京,于是,大山成了金辽两国的边界,大山附近的州县成了两国交战的战场。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两人心头。马队出山的时间和两国打仗的时间基本吻合,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虎子越想越怕,“大叔,我爹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和尚沟的人都没看到他?”

    铁鹰神情冷肃,沉默不语。和尚沟的这些商贾,包括几个多年相识的老面孔都说没看到大哥,只能说明大哥根本没到和尚沟,他可能直接去了更远的城镇。铁鹰不敢想下去,心如重铅,“你不要急,我们再问问。以你爹的本事,绝不会有事。”

    天很快黑了下来。叔侄两人身无分文,只能找个避风的屋角躺下。虎子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倒头就睡下了。

    铁鹰半天睡不着,他瞪大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一阵阵发寒。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如草芥,大哥如果不幸遇到金兵或者辽兵,有可能被杀,如果遇到山里的土匪或马贼,也一样会人财两失。大哥,你到底去哪了?你还活着吗?

    一阵寒风袭来,倦意上涌,铁鹰也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象听到了什么声音。打雷了?他懒得费神,这些天翻山越岭,人已经疲惫不堪,非常想睡觉,不过他还惦记着身边的孩子。

    铁鹰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虎子睡意正酣,鼻子里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孩子太累了,这时候即使有惊雷在耳边炸响,他可能都没反应。孩子没有受到惊吓,铁鹰也就放心了,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钻心的痛疼直袭脑门,铁鹰忍不住惨叫一声,接着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不待他有所反应,那把刀呼啸而下,直击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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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你醒醒,快醒醒……”

    急促而恐惧的叫声就象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点点钻进铁鹰的脑中,他慢慢恢复了意识,感觉自己的头颅如同裂开了一般,痛彻入骨,接着他想起来了那把血淋淋的刀。土匪,一定是碰到土匪。孩子怎么样了?

    铁鹰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虎子就坐在自己身边,披头散发,脸色狞狰,眼神虽然悲切但难以掩饰刻骨的仇恨。孩子还活着,还完好无损,这让铁鹰吁了一口气,跟着他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一般绝望。

    虎子双手被捆,自己的独臂也和身体捆在了一起,一根皮索把两人相连,而皮索的另外一端系在了马背上。那是一匹矫健的战马,马鞍上坐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手里举着火把,从骑士的服饰上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女真人。

    这里没有辽兵,和尚沟毗邻大山也比较偏僻,女真人突然来此只有一个可能,打草谷。这种事自己在义军的时候也常干,一看金兵马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就知道他是来抢劫的。自己当真倒霉透顶,刚一下山就碰到了出来打草谷的金兵,这下全完了。

    铁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霎时怒从心生,翻身就想跳起来反抗,但他头上鲜血淋漓,一动之后伤口受到牵扯,痛疼难忍,嘴里的吼声随即变成了悲愤不已的呻吟。剧痛的刺激让他头脑突然清醒过来,从远处传来的凄厉哭喊和杂乱马蹄声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听得出来,今夜杀到和尚沟打草谷的金兵人数不少,如果反抗,自己性命丢了不说,孩子的性命也很难保住。

    “啪啪啪……”皮鞭的厉啸声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抽在两人身上,“走,快走……”金兵凶狠地叫喊着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血腥。

    “大叔,大叔……”虎子看到铁鹰在皮鞭下痛苦惨嚎,怒不可遏,作势就想跳起来攻击金兵,“老子杀了你……”

    铁鹰大骇,抬腿曲膝,奋力挡住了虎子,“不要找死,先把命保住。”

    出来打草谷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如果反抗,威胁到他的生命,那你的小命也就玩完了,但如果你任其掳掠,他也不会主动伤害你,毕竟他要吃饭,而你能提供口粮,杀了你,他就少了一个掳掠的对象,他没必要做这种自绝活路的事。铁鹰熟悉这一行,冷静下来之后,当然不会自寻死路。

    虎子怒视金兵,两眼冒火,恨不得吃了他。铁鹰担心激怒金人,冲着虎子大声喊了一句,“不要冲动,你还要去找你爹,不要把小命丢在这里。”

    这句话起了作用。虎子想到父亲,一腔怨恨顿时弱了三分,随即不敢再做意气之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心里却怒声痛骂,金狗,只要让我逮着机会,必定剁下你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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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兵对和尚沟抄掠的很彻底,能抢的都抢了,满载而归,三十多匹骡马的背上堆满了包袱,另外还抓了二十多个青壮男丁,金兵把他们捆成长长的一串,以防他们逃跑。

    这里靠近大山,土匪和逃兵随时可能出现,并不安全,所以金兵走得很快,一路上不停地拿皮鞭抽打着他们,催促赶路。

    虎子走在队伍中间,铁鹰跟在后面,脸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因为头部遭到了重击,他的情况很不好。虎子很担心,数次想去扶他,都被金兵的皮鞭打了回来。

    天亮之后,人马距离和尚沟已经十几里路了,这时金兵也累了,停下休息。

    “大叔,怎么样?你挺得住吗?”虎子坐在铁鹰身边,关切地问道。

    “这算什么?”铁鹰看向自己的断臂,有气无力地说道,“当年我被辽兵砍伤,情况比这严重多了,但我照样活了下来。”

    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衣袖,心里非常难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要寻找父亲,大叔也不会下山,更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铁鹰看他垂头丧气,有心想安慰两句,但此刻深陷绝境,说啥都没用,忽然他想到什么,凑近虎子压低嗓门问道,“这些女真人在路上说了些什么?”他是辽东汉人,会说契丹话,但听不懂女真人的话,不过他知道这孩子听得懂。

    虎子警觉地四下看看,然后小声说道:“他们从卫州来的,还说到什么四皇子,估计是金兵的主帅,他们和契丹人正在那一带打仗。”

    铁鹰浓眉微锁,半天没说话。卫州距离这里有一百多里,明天肯定能赶到,一旦进了金营就是女真人的奴隶,那时再想逃跑就难于登天了。

    “今天半夜……”铁鹰冲着虎子使了个眼色,“不要害怕。狼你都能打死,还怕杀不了人吗?”

    虎子盯着远处正在说笑的十几个金兵,心里一阵紧张,头皮发麻。今晚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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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打草谷:《辽史•兵卫志》载:“辽国兵制,……每正军一名,马三匹,打草谷、守营铺家丁各一人。……人马不给粮草,曰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这种无专门的后勤保障,靠军人自筹给养,掳掠民间粮草财物的方式,被称作“打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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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黄雀在后

    金兵深入到辽军后方打草谷,显然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说明他们胆子够大,根本瞧不起辽军,不过轻视归轻视,到了战场附近,金人还是非常小心,带着队伍从小路绕行,连夜行军。金兵的谨慎让铁鹰大感意外,如果整个晚上都不休息,他就没有逃跑机会了。

    到了凌晨,人马走进了一座幽暗的大树林,金兵终于支撑不住,就地宿营。奔波了一天,不管是兴高采烈的女真人,还是惊恐万分的壮丁,体力都已到了极限,躺倒在地,马上进入了梦乡。

    虎子惦记着逃跑的事,努力睁大眼睛驱赶浓浓睡意,但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铁鹰不敢睡,昨夜大意了,一觉醒来成了俘虏,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保持清醒了。他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看到巡哨的金兵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马上弄醒了虎子。

    铁鹰是个残废,只有一只手,要捆就和身子捆在一起,根本动不了,所以金兵捆他的时候比较随意,绳结很大,容易解开。铁鹰有把握逃跑,原因正在如此。虎子双手反转在后,皮索扎紧了手腕,但十个指头还能动,只要他能解开捆绑铁鹰的绳子,后面的事就简单了。虎子睡了一下,体力恢复不少,手指动作很灵巧,顺利解开了那个绳结,不过轮到铁鹰就有困难了,他只有一只手,要想解开捆扎虎子的绳子,他还需要牙齿帮忙。

    虎子趴伏在地,心脏砰砰乱跳,紧张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他贴在地上的耳朵里忽然传来异常的声音,好象是脚步声,而且还是一群人的脚步声,虽然脚步又慢又轻,但在黑夜里听起来非常清晰。

    月黑风高,此刻在老林中出现的人,非盗即贼,要么就是逃兵,总之没有好人,也会阻碍自己逃跑,不如叫醒金兵,让他们狗咬狗去,自己和大叔也好乘机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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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突然划空而起,霎时刺破了黑夜的寂静。

    铁鹰骇然心惊,冷汗“唰”地出来了,趴在虎子的背上象泥塑一般一动不动。他完全搞不清状况,更不知道虎子为什么会突然高声惨叫。

    十几个金兵从梦中惊醒,各自一跃而起,拿着武器就冲向战马。

    “咻咻咻……”

    长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密集而刺耳的啸叫声让人魂飞魄散。

    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个金兵措手不及,中箭倒地,接着战马惊嘶,士卒喝骂,壮丁哭号,树林里象炸了锅一般混乱不堪。

    杀声四起。

    一群黑影从树林深处冲了出来,他们就象黑夜里的鬼魅,围着金兵蜂拥而上,肆意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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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良机,快逃。铁鹰蓦然醒悟,虎子发出惨叫声原来是想给金兵报警,让双方打起来,以便乘乱逃命。

    然而,事不遂人愿,受惊的壮丁们也想乘乱逃亡,但大家除了两手被捆外,还被一根长长地绳子串在了一起,二十多个人象没头苍蝇一般四下拉扯,反而动弹不得,更多的人挣扎几下后,便无奈地放弃了逃亡,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听天由命了。

    混乱增加了铁鹰的困难,他越急越乱,越乱越解不开。

    虎子看到树林里的偷袭者太多,几个人围杀一个金兵,看情形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帮金兵就要死光了,心里不由地大为着急,连声催促,“大叔,不要管我了,快逃吧。”眼前的逃亡机会转瞬即逝,容不得半丝犹豫,逃出一个是一个。

    铁鹰愈发着急,乱吼乱叫。一只手做这种细巧活儿,的确有难度,不过时间不等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找把刀,把绳子砍断。

    铁鹰忽然丢下虎子,冲进了打斗人群,迎面撞上了一个灰衣大汉。那大汉被金兵砍伤,正踉跄后退,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枪。铁鹰身高体壮,速度又快,这一撞之下,灰衣大汉承受不住,当即倒地。

    铁鹰眼明手快,单手夺过他的长枪,象猛虎一般杀进战圈。那金兵被两人围杀,本已占据上风,谁知眨眼功夫又冲进来一个,而且还是从和尚沟抓来的那个残废。残废也敢过来?找死啊?他未免有些大意,但稍一疏忽便送了性命。

    铁鹰一枪穿透了金兵,接着弃枪、夺刀,然后掉头就跑。虎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是不是吓住了。铁鹰赶到,一刀砍断了长绳,接着又拿刀割他手腕上的皮索。就在这时,虎子用尽全身力气撞到他身上,“快躲开……”

    一支长枪破空而至,擦着他的肩胛飞了过去。铁鹰骇然回头,只见一个金兵飞奔而来,嘴里还疯狂地吼叫着。在他身后,有两个人正在撒腿狂追。

    “跑,快跑……”铁鹰一把推开虎子,举刀迎上。今天不把这个金贼杀掉,看样子是走不掉了。

    虎子转身就跑。长绳已断,他和那帮壮丁已经不再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当然要跑了。

    追过来的金兵异常悍勇,舍命进攻,好象不把铁鹰杀了誓不罢休,看上去他和那个死去的金兵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铁鹰无心恋战,虎子已经逃了,自己也可以走了,但越想走越走不掉。

    和他一起围杀金兵的两个人武力很一般,很难找到脱身的机会,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只见其中一人仰身栽倒,鲜血喷射,死了。

    铁鹰叫苦不迭,逃跑的念头更加强烈,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了虎子。

    虎子竟然又回来了,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拖着一支长枪,显然就是刚才那支射进树林的长枪。

    这个白痴。铁鹰又急又怒,手上随即露出了破绽。金兵眼明手快,左手圆盾对准他的胸口就砸了上去。铁鹰躲闪不及,横空飞出。剩下一人根本不是那个金兵的对手,险象环生,危在旦夕。

    “大叔……”虎子跑到铁鹰身边,连声呼叫。铁鹰挣扎着抬起上身,奋力割开了虎子手腕上的皮索,“快跑,快……”然后无力倒下。

    虎子俯身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扶起来一起离开,这时就听到一声惨呼。虎子骇然抬头,只见那个金兵已经打倒了对手,正想举刀砍下对方的头颅,而那人的几个同伴虽然飞奔而来,却已救援不及。

    虎子不假思索,抓起长枪就投了出去。金兵反应极快,一刀砍飞长枪,然后狂吼一声,丢下那人,举刀杀来。

    虎子呆若木鸡,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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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

    火星四射。

    急切间,铁鹰用尽全身力气,挡下了这一刀。虎子脑中一片空白,耳畔那声巨响让他魂魄齐飞,霎时失去了所有听觉,眼前一片漆黑。

    金兵两眼怒睁,暴喝一声,举刀再起。

    铁鹰支撑不住,倒撞于地,悲声怒号。今天死定了。

    突然,金兵的吼声嘎然而止,高速移动的身形蓦然静止,高举的战刀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垂下。夜风吹过,掀起点点衣袂,一声痛楚的哀鸣从金兵的嘴里冒了出来,然后他手中的圆盾掉到了地上,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死了。

    铁鹰瞪大双眼,匪夷所思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虎子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片刻后,两人抬头前望,一个红袍大汉正疾步而来,此人身高体阔,一脸虬髯,一双虎目不怒而威,右手拎着一把血淋淋战刀,左手拿着一张紫红色的弩弓,看得出来,凶悍的金兵就是被他射死的。

    “你怎么样?伤了没有?”红袍大汉匆忙扶起刚才被金兵打倒在地的人,连声追问。

    “我没事……”那人艰难站起,四下看了看,竟然发现战斗结束了,树林里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金兵了,“结束了?这么快就杀光了?”随即又看到惨死的同伴尸体,声音马上又黯淡了下去,“如果不是被金狗发现,他们就不会死了。”

    红袍大汉从鼻子里挤出几声冷笑,恨恨地说道:“粘罕、兀术的家奴都是一群狼,鼻子灵,爪子利,能杀光就算不错了。”接着他冲着远处大声叫道,“收拾一下,马上离开这里。”

    铁鹰虽然受伤,但头脑还清醒,乘着战斗刚刚结束,土匪还在喘气的时候,能逃多远逃多远。“快跑,快……”

    虎子仓惶扶起铁鹰,两人蹑手蹑脚地刚刚走出十几步,身后就传来了红袍大汉冰冷的声音,“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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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漂亮女匪

    虎子和铁鹰霍然止步,面面相觑,心里一时绝望到了极点。昨天一不小心被金兵抓住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个逃跑的机会,却又错过了,这脑袋想留住太难了。

    两人缓缓转身。

    红袍大汉神情冷肃,杀气腾腾,“捆起来,带走。”几个人冲上来,不由分说,拿绳子就捆。

    “不要这样。那位大叔刚才杀死了一个金狗,那小子还救了我一命。”站在他身后的人一手指着虎子和铁鹰,一手拉着红袍大汉急忙劝阻,“你既然要招募他们做手下,那就客气一点嘛。”

    “我救了他们。”红袍大汉冷哼一声,愤然说道,“但这两个鸟贼不但不道谢,竟然还想偷偷逃掉,老子不宰了他们就算客气了。给我捆了。”说完他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叫道,“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那人不敢再劝,匆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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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队伍到了一个小山谷,停下休息。

    虎子倒头便睡,他做了个噩梦,梦见父亲骑着一匹马,正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自己跟在后面拼命地喊,拼命地追,但父亲听不到,也不回头,突然草原上大风云变色,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自己迷了路,掉进了沼泽,越陷越深,很快就要死了,自己恐惧至极,发疯一般地叫喊着。

    虎子蓦然惊醒。

    阳光普照,绿草茵茵,眼前还有一张如花一般娇嫩漂亮的笑脸。

    “你是谁?”虎子吓了一跳。

    “罗思南。”接着是悦耳的笑声,“昨晚你救了我的命,我来谢谢你。”

    虎子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可怕的噩梦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昨晚的事,自己情急之下随手投的一枪,竟然救了她?不可能吧?虽然昨夜天黑,自己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也不会是个女人吧?还有女土匪?虎子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罗思南,说了一句很白痴的话,“你是女的?”

    罗思南愣了一下,觉得这少年很奇怪,然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虎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神情有些尴尬。

    “你叫什么?”罗思南一边笑着,一边坐到虎子对面的草地上。

    “李虎。”

    “哪里人?”

    “山里的。”

    “山里的?”罗思南黛眉微皱,一双灵秀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你不知道山外在打仗?这时候还下山?”

    “我找我爹。”李虎本不想说原因,但罗思南的笑脸让他感觉很温暖,很舒服,心里涌出一种想亲近她的奇妙想法。或许这个女孩能帮自己,或许她和这帮土匪曾经见过父亲,他抱着这种幻想,把父亲一去不归的事说了一遍,“你见过这样一支马队吗?”

    罗思南凝神想了片刻。

    李虎很期待,两眼紧紧盯着她,忽然他发现罗思南的皮肤很白嫩,漂亮的瓜子脸更是白里透红,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一双眼睛更是充满着灵气,感觉就象这山谷里的花草,美丽中蕴藏着无畏无惧的狂野,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轻轻抖动着,好似拨动的琴弦,给人以无穷遐思。

    她真漂亮。李虎想,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住在豪华的宫殿内,最起码也要住在幽静的庭院内,过着安宁富足的生活,不应该出现在这穷山恶水里,更不应该和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在一起。难道她是被土匪抢来的?肯定是这样,可怜的人,肯定给土匪头子糟蹋了,土匪头子的媳妇就是压寨夫人,可惜,红颜薄命……

    罗思南摇了摇头,冲着李虎抱歉地笑笑,“没有见过。”

    李虎苦笑,虽然只是想碰碰运气,但看到罗思南摇头,他还是很失望。

    “以我看,你还是不要找了。”罗思南说道,“如今兵荒马乱的,哪里都不安全,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比较好,这样你也安全,我们也可以帮你找……”

    “我不做土匪。”李虎斩钉截铁,“土匪太坏了,杀人抢东西,无恶不作,山里人都恨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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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匪?”罗思南诧异地看着他,“你说我们是土匪?”

    “你就是土匪。”李虎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罗思南,“你是不是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我?”罗思南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胡说什么?”

    “那个大胡子是土匪头子,你是压寨夫人……”李虎话还没有说完,罗思南突然一跃而起,把他狠狠推dao在地,怒声叫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土匪,我们都不是土匪,我是义军,我们都是辽东的义军,我爹叫罗青汉,就是那个大胡子,他是义军大帅,不是土匪头子,听到没有……”

    不是土匪?李虎根本不相信,义军不就是土匪吗?山里的土匪都说自己是义军,谁不知道?不过他不敢再瞎说了,担心激怒了罗思南要挨打,所以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汉语骂了一句,“直娘贼,就你这副德性还义军,忒无耻了,你还要不要脸?”

    “你敢骂我?”罗思南蓦然瞪大眼睛,白皙的面孔霎时飘上一层红晕,显然是被真的激怒了,“你想死啊?”

    李虎头皮一麻,背心一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本以为她鼻子高挺,又一直说契丹话,应该是契丹人,所以才敢用汉语肆无忌惮的骂她,谁知她竟然听得懂,这下完了,小命玩完了,这可是土匪啊,惹恼了土匪,还能保住脑袋?直娘贼,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和你拼了。

    “哎,你是汉人?”李虎故意问了一句。

    “我是汉人,我爹叫罗青汉,我哥叫罗中原,我叫罗思南。”罗思南面如寒霜,轻咬贝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使你是汉人,我现在也要杀了你。”

    李虎呵呵一笑,乘着罗思南不备之际,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了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罗思南毫无防备,只听“咚……”一声响,两个脑袋撞在了一起。

    罗思南惨叫一声,双手立即松开了李虎,下意识去护自己的头。李虎倒在地上,顺势抬起双脚,对准罗思南的肚子就踹了出去。罗思南措手不及,横空飞出,摔了个四仰八叉,爬不起来了。

    这下事情闹大了,罗思南的弟兄们岂能让她吃亏?群情激愤,众人呼啦一下冲了过来,“宰了那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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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者之子

    铁鹰叫苦不迭,事情变化太快,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罗青汉这个人他知道,是辽东有名的义军首领,在过去几年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大旗就是不倒。如果罗思南所说属实,那这支队伍确实是义军,而自己和李虎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现在给李虎这么一闹,事情就难说了。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逼近李虎,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战刀,气势汹汹,看样子非要剁下李虎的脑袋。

    铁鹰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奋力扑到了李虎身上,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我也是义军,我也是……”

    两个拿刀的人停了下来。如果是义军兄弟,那这脑袋就不能砍了。

    “把他拖起来,仔细问问。”有人叫了一句。几个大汉一拥而上,把铁鹰架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铁鹰这几年都在山上,有关义军的事知之甚少,讲出来的话当然破绽百出。

    “砍了,砍了,这两个鸟贼竟敢骗我们,把他们拖进树林砍了。”众人大怒,拖着李虎和铁鹰就向树林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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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思南在红袍大汉的搀扶下刚好站起来,看到这一幕顿时花容变色,“爹,爹……你不能杀他们,不能杀。”

    “那小贼该死,竟敢对你痛下杀手。”罗青汉愤然说道,“我要把他切成碎片。”

    “爹,他救过我……”罗思南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急得连连跺脚,“爹,我求求你了。”

    “这两个鸟贼不是好人。”罗青汉不为所动,“以我看,他们可能是辽军的斥候,杀了也罢,免得惹出祸事。”

    罗思南哑口无言。老爹说他们是坏人,那应该错不了,也没有理由求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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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肠子都悔青了,都是自己这张臭嘴惹出的事,结果不但把小命玩完了,还连累了大叔。

    铁鹰极力挣扎,嘴里不停的叫喊着,但他的辩解此时毫无意义,没人相信。眼看着李虎被拖进了树林,铁鹰真的绝望了,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救命之策。

    “他是汉王李弘之子,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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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青汉霍然心惊,抬手高呼:“拖回来,给我拖回来。”

    众人听到“李弘”两字,也是惊疑不已,匆忙把两人架到了罗青汉面前。

    罗青汉看看李虎,又看看铁鹰,神色非常凝重,想了片刻,他又慢慢走到李虎面前,端详良久,然后扭头望着铁鹰,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铁鹰,李弘的八大铁卫之一。”铁鹰昂首挺胸,傲然说道。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扒下他的上衣。”罗青汉冲着手下一挥手,“看看他是不是八大铁卫,如果不是,剁了喂狗。”

    两名大汉急忙上前松开绳索,七手八脚地趴下铁鹰的上衣。人群中再度发出一片惊呼。

    铁鹰的背上有纹身,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罗青汉上前细看。鹰爪之中有一画轴,花轴上刻有一行细如蚊虫的小字: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木子”就是“李”,“弓口”就是“弘”,合起来就是李弘,王治天下,天下大乐。

    “都退下吧……”罗青汉看看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对罗思南说道,“你去准备些酒肉,快一点。”

    罗思南望着铁鹰,一脸崇拜之色,“大叔,你就是传说中的八大铁卫?”

    铁鹰正在给李虎松绑,听到罗思南问他,不禁微笑点头,“孩子,能帮我一下吗?”罗思南知道铁鹰的意思,急忙走到李虎身后给他解开手腕上的皮索。

    李虎一肚子疑问,生死转换只是瞬间,却充满了无数秘密,他急切想知道,但刚才就是嘴巴惹了祸,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张嘴巴闭紧了,不再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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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里有条小溪,铁鹰就着冰冷的溪水洗去脸上和胡子上的血迹。李虎蹲在他身边给他帮忙,心里却一阵阵发寒,因为罗青汉就站在他身后,两眼一直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惴惴不安。铁鹰倒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洗拭干净,铁鹰在李虎的搀扶下坐到草地上。罗青汉盘膝坐到两人对面,开口问道:“汉王死后,你们就一直藏在山上?”

    “偶尔也下山,知道义军的大旗一直没倒。”铁鹰叹了口气,“汉王在九泉下知道你们还继续扛着大旗,前赴后继,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你既然知道大旗未倒,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们?”

    “我残废了,不行了,另外……”铁鹰看了一眼李虎,脸显悲色,“汉王遗命托孤,我要实现承诺,要把他养大……”

    “你知道他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罗青汉指着李虎,神情冷肃,“他是王者之子,有他在,辽东各路义军可以结盟联手,共襄大举。”

    “汉王死了,大军败了,复汉大业已经成为过去,他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铁鹰从罗青汉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什么,神态忽然变得很决绝,“我要带他回山。”

    罗青汉慢慢眯起眼睛,脸颊上的肉轻轻抖了几下,显然动了真怒,“刚才,你明明从思南的嘴里知道我是罗青汉,但依旧不愿暴露身份,直到我要杀你们了,把你逼上绝路,你才说出真相,你什么意思?你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他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们的大业重要?这些年,我们死了成千上万的兄弟,他们为何而死?难道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我说了,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对大业更没有任何价值,我要回山,马上……”铁鹰的右手扶上李虎的肩膀,“孩子,起来,我们走,回家。”

    李虎听不明白,云山雾里,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铁鹰为了活命想的办法,现在铁鹰说要走,那当然不能犹豫了。假如自己这个假冒的王者之子被罗青汉识破了,那自己和大叔的两颗脑袋就没了。他急忙扶起了铁鹰,罗青汉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罗青汉冷笑道,“现在我说了算。如果你执意要回去,我就杀了你,剥下你身上的皮。有了你那张皮,我再做一些证据,王者之子的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铁鹰骇然变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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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饿极了,狼吞虎咽。

    铁鹰心事重重,吃了两口就没胃口了,拿着酒囊一口一口地喝着,不时叹气。

    “大叔,李弘是谁?”李虎看到四周没人,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

    铁鹰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有一个传说,流传了很久很久……”

    老君当治,李弘应出,王治天下,天下大乐。老君就是太上老君,太上老君有无数变身,其中一个就叫李弘,每当天下大乱,李弘就会降临人世,以王道治天下,天下就将太平,百姓将享受快乐。

    十几年前,李弘降临到辽东,以传道为名,结交各方豪杰,密谋复汉大业。六年前,李弘在虎烈川集二十万大军举起义旗,自称汉王,然而,仅仅过了一年,起义就失败了。李弘被辽军生擒,遭五马分尸之刑,尸体残骸分别悬挂于五京城楼之上。

    “李弘是起义军的汉王,我和另外七个兄弟是他的贴身侍卫。当辽军包围我们之时,我和三个兄弟奉汉王之命,带着他的儿子突围。结果,除了我之外,其余的兄弟都死了,汉王的儿子也死了。”铁鹰喟然长叹,“我有负汉王重托,对不起他啊。”

    李虎恍然大悟,原来李弘是义军领袖,怪不得刚才铁鹰说到他的名字,所有人都敬若神明。

    “他的儿子和我同名,也叫李虎?”

    “不是。”铁鹰说道,“他有儿子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至于他儿子叫什么,长什么样,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罗青汉是不是知道?”李虎担心地问道。

    “他不是汉王身边的人,肯定不会知道。”

    铁鹰这句话让李虎放心了,不过,从罗青汉刚才的言辞来看,铁鹰的这个权宜之计不但未能帮助两人摆脱危险,反而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大叔,现在我们怎么办?还能逃掉吗?”

    铁鹰苦笑,摇了摇头。

    李虎的心顿时冰凉,“那我还能找到爹吗?”

    “当然要找。”铁鹰望着李虎,迟疑了半天才说道,“我想,凭我们爷儿俩,找你爹很困难,我们有必要换一种方法。”

    “什么办法?”李虎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们找你爹,如大海捞针,太难了。”铁鹰说道,“但如果有一天你声名显赫,天下人都知道你,都知道你是来自大山的李虎,你爹就会来找你,是不是?”

    李虎点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很沮丧,这个办法难度之大,不亚于在大海里捞针。自己乃一介无名之辈,年纪不大,学识不足,武技不精,凭什么名震天下?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嘛。

    铁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其实也不算太难,现在你就有机会。”

    李虎马上想到了铁鹰的目的,他要自己继续冒充李弘的儿子,做王者之子,留在义军里面扛大旗,“大叔,如果失败了,我会不会被五马分尸?”

    铁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虎吃不下去了,呆呆地望着手上的羊腿,脑中一片混乱。

    如今还有选择吗?罗青汉已经把话说绝了,不干就要砍脑袋,干吧有可能五马分尸,两者相比,还是留在义军好一点,五马分尸毕竟是将来的事,而将来还很遥远,自己和大叔还有逃走的机会。

    “大叔,我听你的,留下扛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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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李弘起义:

    “李弘”一名源于道教,每为起义农民所利用。刘勰《灭惑论》有“张角李弘,毒流汉季”之说。《老君音诵诫经》说:“但言老君当治,李弘应出,天下纵横返道者众,称名李弘者岁岁有之”。晋朝和十六国的后赵、后秦都有过以李弘为号的农民起义。隋末农民战争中,扶风人唐弼聚众十万起义,也“推李弘为天子”。大抵李弘的称号是利用道教的符谶,以示“应谶当王”。

    1113年闰4月,辽国的辽东地区有以“李弘”为号的起义者“以左道聚众”起义,“应谶称王”,规模巨大。辽军逮捕了号称李弘的起义领袖,用酷刑“肢解”处死,并把肢解的尸体“分示五京”。

    李弘之名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号召力?原来是魏晋时期所出的道书中宣传李弘是太上老君降世的化名。如《老君变化无极经》:“老君变化易身形,出在胡中作真经,……

    胡儿弭伏道气隆,随时转运西汉中,木子为姓讳弓口,居在蜀郡成都宫。”《太上洞渊神咒经》称他为真君,谓“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木子弓口”是民间惯用的拆字法,“木子”合为“李”,“弓口”合为“弘”,谓李弘王治天下,天下就将太平,人民享受大乐。

    在连年战乱,百姓朝不保夕的年代里,这种号召自然深受群众欢迎。因而以李弘之名发动起义,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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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杀虏复汉

    李虎扶着铁鹰,找到了罗青汉。

    罗青汉正在卖力地啃着一根牛骨头,连眼皮都没抬,根本无视两人。罗思南倒是很客气,冲着铁鹰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叔……”不过当目光移到李虎脸上,态度立刻便变了,横眉冷对,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罗青汉不理他们,自顾吃喝,场面颇有些尴尬。罗思南看着老爹,又看看铁鹰,以为他们刚才谈得不愉快,马上出面打圆场,“大叔,你找我爹有事吗?”

    铁鹰干咳了一声,轻轻推了一下李虎,示意他说话。虽然罗青汉的态度很不好,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做孙子的时候还是要做孙子。

    李虎有些紧张,毕竟心虚嘛,磨蹭了半天都没敢讲话,一张脸憋得红通通的。

    “哎,你是不是男人?磨蹭什么?”罗思南斜着眼睛,噘着嘴巴,没好气地骂道,“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我教你。”

    李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冲着罗青汉深施一礼,“罗帅,我要继承先父遗志,重竖大旗,重建虎烈军……”

    “好……”罗青汉猛地坐直身躯,大叫了一嗓子。

    李虎吓了一跳,顿时把后面的词忘了。铁鹰教了他大半天,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结果被罗青汉一嗓子吼没了。忘了就算了,反正罗青汉开口了,听他说什么吧。等了半天,没反应,却看到罗青汉又捧着牛骨头津津有味地啃上了。

    李虎那个气啊,这不是侮辱人吗?刚才杀气腾腾地要自己留下,现在自己留下了,他又变脸了,一副趾高气扬,打发叫化子的样子。直娘贼,你以为老子愿意留下啊?老子先忍着,把你的毛理顺了,等你舒服了,打盹了,老子拍屁股走人,不受你这份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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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思南觉得老爹有些过份了。站在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李弘之子,一个是声名显赫的八大铁卫,于情于理都要给三分薄面,而且现在周围还有一大群人在看着,这样对待人家未免太刻薄了。

    “爹,他说要继承先父遗志,重竖大旗,重建虎烈军……”罗思南趴在罗青汉耳边,大声喊了一遍。

    “你鬼叫什么……”罗青汉忙不迭的地往后躲,“你爹还没聋,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说话?”罗思南没好气地问道。

    “我说了。”罗青汉一脸无辜,“我说‘好’了,你没听到?”

    “然后呢?”罗思南追问道。

    “然后?”罗青汉看着李虎,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什么然后?我的话说完了。他要竖大旗,那就去竖,他要重建虎烈军,那就去招募人马。年轻人有抱负很好,但有抱负不等于能实现抱负,要想实现抱负,还要踏踏实实去干,要有百折不挠的意志,不要怕失败,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即使失败了,也要轰轰烈烈的失败,就像他爹一样,死了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

    这些话听起来很顺耳,能鼓舞人心。李虎对罗青汉的印象顿时大为改观,这个人果然非同凡响,不愧是一方豪雄。

    铁鹰神情冷峻,暗自点头。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李虎的路还很长很长,命运既然把他推到风口浪尖,那他就要勇敢面对,如果他退缩了,是个懦夫,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爹,说得好。”罗思南竖起大拇指,在罗青汉的眼前晃了两下,调皮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猛拍马屁,“爹,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最喜欢你了……”

    “好了,好了,不要肉麻了。”罗青汉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爹,万事开头难,你总要帮人家一下。”罗思南趴到老爹的背上,两手抱住他的脖子,笑得象花一样,“我老爹最大方了,是辽东最慷慨的人……对了,爹,你打算给他们多少人马?三百?五百?”

    李虎大为感动。没想到罗思南还有这样热情善良的一面,假如她的性格也非常温柔,言行也非常得体,那就无可挑剔了。其实自己根本没想过向罗青汉求助,伸手向别人要东西是一件可耻的事,老爹从小就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再说,自己这些东西干什么?当真要重建什么虎烈军?那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干大事的念头,在自己的心里,找相依为命的父亲是第一,虽然铁鹰的劝说很诱人,但自己也不是白痴,这么多年饱受磨难、走南闯北,自己知道的东西也不少,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比如这件事,明显是痴人说梦,不能干,也干不成。

    自己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铁鹰的心思,他有满腔的仇恨,他做梦都想报仇,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他哪肯轻易放弃?不过任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自己都不会心动,等到危险过去了,再找个机会逃出义军,回山去。从现在的状况看,老爹一时半会找不到了,自己也不能因为找老爹而让铁鹰无辜送命,回山是最明智的选择,将来天下不乱了,自己再一个人出山找寻找。总而言之,混一天是一天,先把肚子吃饱了,把脑袋留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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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青汉把牛骨头丢到了地上,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手下说道:“把东西拿上来。”

    李虎这下更感动了。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如果能送些金银珠宝就好了,逃跑的时候也好带走。我是不是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他正在想着,就看见一个义军士卒抱着几件东西过来了。李虎只看了一眼,心里的欢喜便不翼而飞,罗青汉,你太过份了,就算打发叫化子也要给口饭吧?

    “爹……”罗思南傻了眼,这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而且觉得很丢人,刚才自己还说老爹是辽东最慷慨的人,结果老爹用实际行动给了一个相反的例证。罗思南面红耳赤,从罗青汉的身上一跃而起,愤怒地叫道,“爹,你太过份了,你怎么能这样?”

    罗青汉脸色一沉,不怒而威。老爹发火,罗思南还是很畏惧的,不敢再乱耍脾气了,只好气呼呼地站在一边看着。

    东西放在了地上。一副弓,一袋箭,这是铁鹰和李虎从大山带出来的,前天晚上被金兵抢走了,现在物归原主。还有一把刀,一根长枪,三尺黑布。

    “你昨天和我的手下一起杀死了一个金兵。”罗青汉望着一脸愤怒的铁鹰,指指地上的刀枪和黑布道,“这是给你的奖赏。”

    铁鹰冷笑,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罗青汉,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汉王。”然后转身走人,他担心自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罗青汉毫不在意,面无愧色,转头又看向李虎,“昨天晚上,你也出了力,所以,这顿饭就算奖赏,不收钱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和你的手下吃饭就要交钱了,诸如衣服鞋子之类的生活用品也要收钱。你现在身无分文,这账先记着,等你有钱了,马上还,而且还要付利息。”

    李虎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这都是什么人?吝啬鬼见过不少,从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吝啬鬼。明明是你逼着我们留下来,又不是我们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你当然要管饭了,怎么能收钱?这不是抢钱吗?不过,这次你亏大了,你想让我还钱,门都没有,我一旦找到机会,立即溜之大吉,你到哪找我要钱去?李虎想到罗青汉将来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得意,脸上不禁笑意盎然。

    罗青汉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这小子还笑得出来?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可不简单。

    “多谢罗帅。”李虎躬身道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地上的东西捆成一堆,背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转身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冲着罗思南大声喊道:“哎,谢谢你……”

    “白痴。”罗思南噘着嘴,拧着眉,没好气地骂道,“厚脸皮,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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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鹰站在溪边,越想越气,脸上的两道伤疤因为愤怒而愈发粗大扭曲,看上去更加狞狰恐怖。

    李虎知道他情绪恶劣,小声安慰道:“叔,不要生气了,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再说我们也没有指望罗青汉会伸手相助……”

    “他们把汉王忘记了,把死去的兄弟忘记了,把血海深仇忘记了……”铁鹰仰天长叹,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惨烈的厮杀,一时情难自禁,黯然泪下。

    大叔是不是受了刺激,疯了?李虎感觉太荒谬了。前一刻,两人还是山里人,还在为性命而担忧,现在,两人变成义军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己反正是个假的,没什么想法,铁鹰却性情大变,突然起了万丈雄心,要竖旗建军,要报仇雪恨了。

    突然,铁鹰举起单臂,望天长啸,啸声惨厉而痛苦,好象要把心里的怨愤全部发泄出去,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杀虏……杀虏复汉……”

    李虎目瞪口呆,懵了。大叔老毛病又犯了,真的疯了。他记得当年大叔刚刚回山的时候,整天疯言疯语,还常常爬到山巅之上又叫又喊,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大叔,你不要生气,我们竖旗,马上竖旗。”李虎吓得抱住铁鹰,大声叫道,“我们去杀虏,把契丹人、奚人、女真人……把所有占据我们家园的索虏都杀了。”

    铁鹰泪流满面,两眼赤红,脑海里都是死去的兄弟,都是血腥的战场,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那个热血彭湃的年代,“杀虏,杀虏啊……”

    李虎一筹莫展。当年大叔发病的时候,老爹都是用银针暂时稳住,自己虽然会一点针灸之术,但现在手上没针,只有干瞪眼。急切间他看到了那块黑布,顿时眼前一亮,先做面旗子,看看能不能稳住大叔。

    黑布可以做旗面,长枪可以做旗杆,但做为李弘的战旗,旗面上总要有个“李”字,这个字怎么办?

    “杀虏,杀虏……”铁鹰还在叫,不过嗓子已经嘶哑了,如果一直这样叫下去,非要哑了不可。

    李虎灵机一动,把贴身穿的白内衣脱了下来,撕成一条条的,然后找来一截皮索,把它们固定在黑布上拼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李”字。匆忙中,刘虎的手被刀刃划破了,鲜血沾在白色的布条上,触目惊心。李虎管不了许多,时间要紧,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制作,然后举着简陋的战旗跑到了铁鹰面前。

    “大叔,你看,我把大旗竖起来了。”李虎用力挥动战旗,扯着嗓子叫道,“杀虏复汉……”

    铁鹰突然静止下来,两眼骤然睁大,全神贯注地望着那面战旗,良久,他的目光移到了李虎身上。李虎赤着上身,一边舞动战旗,一边正冲他微笑,“大叔,你没事了吧?”

    “好孩子。”铁鹰看上去完全正常了。

    李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时铁鹰转身从地上找到战刀,大手从刀刃上一划而过。

    “大叔,你要干什么?”李虎吓得大叫起来。大叔的毛病有增无减,不但疯叫,还自残了。

    铁鹰大步走到战旗前,把流血的手掌贴在了白布上,留下一大块血迹,“孩子,我们在大旗前盟誓,今生今世,杀虏复汉,不死不休,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李虎毫不犹豫地说了一遍,他担心大叔误会自己没有诚意,表现得非常严肃,声音也非常凝重,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其实,这时候发什么誓都行,只要大叔不再发病,否则自己一个人又要设法逃命,又要照顾他,哪里忙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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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杆大旗三个兵

    队伍要出发了。

    李虎举着战旗,背着弓箭,铁鹰背着战刀,两人精神抖擞的并排而立。

    众人惊讶地望着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人真的把大旗竖起来了,虽然旗子不大,造型简陋,但这也是义旗,黑底白字也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尤其白布上的斑斑血迹,更是增添了几分豪气,几分悲壮。

    一杆大旗两个兵,这就是王者李弘在败亡五年后,重新雄起的开始。

    罗青汉高踞马背之上,远远望着那杆战旗,神情肃穆。从这一刻开始,王者归来,辽东义军或许就此掀开波澜壮阔的一幕,为追求理想中的太平盛世而浴血奋战。

    有人觉得好笑。一个土里吧唧的少年和一个失去胳膊的老残废,举着一面破旗子,这就是所谓的重竖大旗,这也未免太滑稽太搞笑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失声而笑,接着更多的人笑了起来。罗思南本来一直绷着个小脸生闷气,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后来肚子也痛了,眼泪也出来了,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铁鹰怒火中烧。这是王者大旗,是成千上万的兄弟用生命和血肉铸就的大旗,然而,眼前这帮无知的人却用嘲弄的笑声来侮辱王者,侮辱死去的义军将士。

    铁鹰的怒火在爆发,身体在颤抖,脸色变得越来越恐怖。

    “大叔,别激动,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李虎急了,担心铁鹰又要发疯,急忙劝解。

    铁鹰的怒火在郁积,郁积的越深,疯狂的程度也越可怕。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慢慢伸向背后的战刀。

    不得了,大叔气疯了,要杀人了。李虎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猛地高举战旗,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杀虏……复汉……”

    笑声顿时减弱。

    铁鹰两眼暴睁,举起的手突然转向,一把抓住旗杆,随着李虎同声狂呼。

    笑声停止了,义军将士意识到笑错了,那是王者的大旗,在那面大旗下,曾经有成千上万的义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曾经有数不清的英雄豪杰赴蹈汤火,那是一面染满了义军鲜血的大旗。

    李虎惊讶地四下看看,直娘贼,老子这一嗓子还真有作用,有震撼力啊,“大叔,我们走……”

    两个人共举大旗,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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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如风,一骑飞奔而至。

    罗思南英姿飒爽的身影跃入了李虎的眼帘。“哎,你要兵吗?”罗思南笑盈盈地问道。

    李虎瞥了她一眼,没理睬,继续走自己的路。这个女人惹不起,背后有一大堆撑腰的,得罪了她,甭想过安稳日子。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罗思南挥动马鞭,凌空抽了一下,“啪……”李虎吓了一跳,本能地一缩脖子,拔腿就跑。

    战马嘶鸣,罗思南驱马就追,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甚是吓人,“往哪跑?给我站住,再不站住我打断你的腿。”

    李虎立马停下。没办法,她老爹掌握着自己和大叔的口粮,这人活在世上,衣服可以不穿,但饭不能不吃啊。

    “你跑什么?”罗思南杏眼圆睁,“我会把你吃了啊?”

    “你要干什么?”李虎双手抱着战旗,时刻准备撒腿逃跑。

    “我看你手下只有大叔一个人,所以打算来凑个数。”罗思南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这样,你就有一杆大旗三个兵了。”

    李虎警觉地望着她。什么意思?没事寻开心啊?不行,这姑奶奶伺侯不起。李虎急忙摇头。

    “不行?”罗思南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睛瞅着,小嘴噘着,马鞭在手上摇动着,一副要吃掉你的样子,“到底行不行?”

    李虎害怕了,这马鞭要是抽下来,皮开肉绽,还怎么活啊?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吃饭啊,没办法,看人家脸色的日子不好过啊……罢了罢了,这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和小孩过家家一样,她既然觉得好玩有趣,那就随她闹去,先把她哄高兴了再说,她高兴了,我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或许很快就能找到机会逃走。

    “行,行,行……”李虎连声说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罗思南顿时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走到铁鹰身边,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说道:“大叔,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要同甘苦,共患难……”

    铁鹰哭笑不得,这么严肃的一件事,俩个孩子竟然把它当作过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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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觉得忒没面子,听到罗思南说要同甘苦共患难,马上出言嘲讽,“你说什么大话?同甘苦共患难,你做得到吗?没事不要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没金子给你贴。”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罗思南反唇相讥,“我看你才做不到。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喜欢说话骗人,心胸也狭窄,脸皮也够厚……像你这样的人,还能同甘共苦?”

    “你敢和我打赌吗?”李虎火大了,气呼呼地叫道。

    “谁怕谁啊?”罗思南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赌什么?”

    “哈哈……”李虎不怒反笑,你上当了,死定了。他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象花一样,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孩子……”铁鹰急忙摇手,“不要赌,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和我们同甘共苦。”

    “不,我一定要和他赌。”罗思南神态坚决,“那个窝囊废,只要他敢赌,他就死定了。”

    铁鹰无奈苦笑,一脸同情地望着她。孩子,你上当了,那小子是人精啊,你怎么玩得过他?

    李虎咳嗽了两下,郑重说道:“罗思南,我们先发誓,谁输了,谁就要遵守赌约,如果违背,则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非奴即娼。”

    罗思南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这个誓言狠毒,不扯虚的,也不扯父母,也不扯自己,扯将来的后代,够狠的。“好,就以此为誓言,我先说,你要是敢不说,我撕碎了你。”罗思南用马鞭戳戳李虎的胸口,恶狠狠地威胁道。

    李虎说完誓言,罗思南马上问道:“赌约是什么?”

    “我输了,我把脑袋给你。”李虎毫不犹豫,张嘴就说。

    罗思南愣住了,她没想到李虎竟以性命相赌,这小子简直不是人,这种事值得用脑袋赌吗?“你狠,你狠……”罗思南悻悻地说道,“你是不是也要我的脑袋?”

    “不,不……”李虎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着她的脸说道,“你如果输了,就在脸上纹上五个大字:我是母大虫。”

    铁鹰再也忍不住了,捧腹狂笑。

    “我要剥了你的皮……”罗思南气得尖声高叫,举鞭就打。李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哎,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好,就按你说的,但我不要你的脑袋……”罗思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如果输了,也要在脸上刻上七个大字,我是一坨大狗屎。”

    “好,一言为定。”李虎笑道,“不要说一坨大狗屎,就是一坨大牛屎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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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要倒霉了

    李虎围着战马转了一圈。这马高大雄健,通体雪白,乃马中极品。李虎啧啧称赞,“好马,好马。”接着转头问罗思南,“这马是你的?”

    “当然。”罗思南白了他一眼,傲气十足地说道:“雪骐是我在战场上缴获的,已经跟我一年了。”

    李虎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这么说,你有很多家当了。”

    “那当然……”罗思南得意地说道,“我有很多宝贝在山寨里,都由我娘保管着……”

    “都是嫁妆吧?”李虎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才不呢,我爹娘说了,等我出嫁的时候,要给我准备十车嫁妆。”

    “啊,有那么多啊……”李虎故意发出一声惊叹,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你爹娘要给你准备那么多嫁妆,那我就不客气了……”

    “干什么?”罗思南戒备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过要同甘共苦吗?”李虎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我们虎烈军只有大旗一杆,兵三个,马一匹,弓箭两副,战刀两把,穷得叮当响,你当然要把所有的家当拿出来了,义不容辞的事嘛。”

    “啊?”罗思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玉脸慢慢转红,眼睛慢慢瞪圆,樱唇慢慢咬起,怒火慢慢蓄积,“骗子,大骗子,竟敢骗到我这里来了……”这小子绕了一大圈,原来是在算计自己,不但公然把马抢去了,连自己的家当都要充公了。好人做不得啊,本来看他们受到了老爹的欺负,同情他们,觉得很可怜,想帮助他们一下,谁知好心没好报,竟然被算计了,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李虎看了她一眼,神态悠闲地摸着下巴,慢吞吞地说道:“同甘共苦,同甘共苦啊……”

    罗思南咬咬牙,猛地一跺脚,“好……还有呢?你还要什么,一次说完。”

    李虎那个得意啊,小样,和我斗,你还嫩了点,看我不整死你。看到罗思南肺都要气炸的样子,他肚子都笑破了,但此刻千万不能太张狂,否则肯定会被她打死。李虎强忍笑意,继续严肃地说道:“我们三个人只有一匹马,所以要轮流骑,大叔骑的时候,我们俩走路,行吗?”

    听到这话罗思南后悔的都要哭了,看样子,这共苦可不是一般的共苦,而是长期的痛苦的煎熬。

    “行。还有呢?”

    “我们三个是同一支军队的兄弟,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不能分开。”李虎停了一下,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怪笑,眼里闪过一抹戏谑,“你有帐篷,我们没有,所以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要睡在一起……”

    “你说什么?”罗思南黛眉倒竖,当场就爆发了,玉手“锵……”一声拔出战刀。

    李虎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跑到马屁股后面,冲着罗思南连连摇手,“不要激动,口误,口误……我是说,我们睡在一个帐篷里……”

    “不行……”罗思南面红耳赤,酥胸起伏,几乎要气疯了。

    “同甘共苦,同甘共苦……”李虎马上装出了一副痛苦的样子,“如果晚上下大雨,大叔怎么办?我年轻,无所谓,淋雨就淋雨,但大叔年纪大了,身体又不方便,还受了伤……”

    “我把帐篷让给大叔睡,我陪你淋雨。”罗思南尖声叫道。

    “好,好,谢谢,谢谢,好人啦,菩萨啊……”李虎连声称赞,感激涕零。

    “还有什么?”罗思南一步步逼近李虎,两眼冒火,恨不得把他吃了。

    李虎一边倒退,一边笑道,“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就是吃饭。我现在吃饭要花钱,吃饭的人越多,欠你老爹的钱也就越多,虽然你有私房钱,但我们还要招兵买马,那点钱要省着花,不能拿来付饭钱,所以,吃饭的事,你要自己解决。”

    “李虎……”罗思南气得要抓狂了,“我的人,我的钱,我都给你了,你竟然还不给我饭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罗帅是你爹,爹就要给女儿饭吃,天下都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啊?”李虎摊开双手,一脸茫然,“难道现在世道变了,爹都不给女儿饭吃了?”

    “李虎,你去死吧……”罗思南再也无法忍受,怒叱一声,举刀就砍。

    李虎骇然惊叫,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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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鹰坚决不骑马。两个孩子胡闹,他可不愿掺和,再说,李虎现在是汉王李弘后人,自己做为昔日的八大铁卫,肩负守护王者之子的责任,怎能主次颠倒,自己骑马,却让少主走路?

    罗青汉于是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铁鹰牵马走在最前面,李虎扛着大旗走在马后头,女儿罗思南全副武装,背着战刀弓箭,放着白马不骑,非要折磨自己,用两条腿走路,结果大汗淋漓,累得坐在路边直喘气。

    女儿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平时的她,依照平时,她早就驱马扬鞭,一路狂奔了。罗青汉疑惑不解地策马走到罗思南面前,“雪骐出了什么事?”

    “爹……”罗思南看到老爹,百般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小嘴一撇,哭了。

    罗青汉急忙下马,“不要哭,告诉爹,到底出了什么事?”

    “爹,那小贼好坏,他欺负人……”罗思南抱住老爹,哭着说道,”他骗我,他把我的马抢去了,把我的帐篷抢去了,把我的那些宝贝也抢去了,还不给我饭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罗青汉哭笑不得,心想你这么骠悍,谁能占到你的便宜,你不欺负人,不抢人家的东西,我就烧高香了。“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是真的抢了你的东西,我就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

    罗思南泪眼婆娑,忿忿不平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爹,那个小贼是个大骗子,他故意设陷阱让我跳,我上当了。”

    罗青汉扭头望着远处的李虎,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这小子,不简单。

    “思南……”罗青汉拍拍女儿的后背,语调平静地说道,“你看看铁鹰,他为什么断了一只手臂?因为他要遵守自己的承诺,保护王者之子。今天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因为他还是要遵守自己的承诺,杀虏复汉。”

    罗青汉伸手擦去女儿脸上的眼泪,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既然发了誓,承诺了,就要做到,用你最大的努力去做,甚至不惜付出生命,这样你的一生才不会有愧疚,才不会有遗憾,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罗思南在父亲的怀里苦诉一番后,心里的怨愤和委屈得到了发泄,心情随即平静下来,此刻听到老爹的教诲,已能坦然接受,虽然对李虎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爹,我知道怎么做了。”罗思南破涕为笑,自信和活力又回来了,“那小贼要倒霉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他,把他折磨的死去活来。”

    罗青汉微微一笑,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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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感觉脑后有些凉,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去,只见罗青汉面如寒霜,正在盯着他。李虎心虚,急行几步,躲到了白马的侧面。

    罗青汉驱马赶来,冷声说道:“老爹给女儿饭吃,天经地义,我女儿挨饿,我就让你挨饿,这也是天经地义。”说完罗青汉打马而去。

    李虎停下脚步,望着罗青汉的背影,一脸愤怒,“你女儿吃饭当然是你掏钱,怎能算到我账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你说我爹疯了?”罗思南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李虎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说我自己疯了。”

    “我看你是要疯了。”罗思南坐到路边的草地上,一边擦汗,一边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走不动了,我脚起泡了,痛死了。”

    “坚持,一定要坚持,你看我,不是一直在走吗?同甘共苦嘛。”李虎嘴都笑歪了,兴致勃勃地说道,“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大叔……”罗思南不理他,冲着走过来的铁鹰娇声娇气地喊道,“大叔,我走不动了。”

    “你骑马吧。”铁鹰心痛地说道,“脚起泡了怎能走路?这事如果让你爹知道了,那还了得。来,我扶你上马。”

    “不行不行。”李虎急忙阻止,“说好的,我走路,你们俩一人骑十里,军令如山,岂能更改?”

    “是啊,是啊,他为了照顾我们两个,主动要求一直走路,如果我独自骑马,那太过分了,也说不上什么同甘共苦了。”罗思南也连连摇手,“大叔,你还是骑马吧。”接着他指着李虎说道,“你背我吧。”

    “什么?”李虎的嘴巴顿时张大了,“我背你?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背你?”

    “同甘共苦啊。”罗思南笑吟吟地说道。

    “那你骑马。”李虎预感到苗头不对,马上改变了主意。

    “军令如山。”罗思南笑道,“这话刚才是谁说的?好象是你吧?”

    李虎无计可施了,心里那个苦啊,一不小心中招了,大意失荆州,马失前蹄,丢人啊……

    “大叔,你上马吧,不要担心我,没事的,有人喜欢劳其筋骨,那就让他‘劳’吧。”

    铁鹰明白了,小姑娘开始报复,把李虎套进去了。他会心一笑,也不理会李虎哀求的目光,转身牵马走了。你小子活该,什么人不好骗,非要骗人家姑娘,你自己做牛做马去吧。铁鹰牵马走了,还走得非常快,好象生怕李虎把马抢去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吗?”李虎准备耍赖了。

    “嗯。”罗思南笑靥如花,心里那个开心啊。

    “你知道什么?我背你,男背女,壮男背少女,传出去之后,你怎么嫁人啊?”李虎没好气的挖苦道,“你以后嫁不出去可不要怪我。”

    “嗯。”罗思南好象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没有,“快点快点,太阳下山了。”她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他赶快过来背她。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辽东,你在这里和人家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不是笑话嘛。

    李虎彻底没招了,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重啊?吃那么多干什么?不能少吃一点减减肥啊。”

    一只粉拳打在脸上,李虎顿时哑巴了。

    “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罗思南得意的声音渐行渐远,只留下一路斗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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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男人就喝酒

    几天后,队伍进入一座大山,在大山中又转了两天,终于走进了一座山谷。

    远远就看到一群人从山谷里迎了出来。当前一人是个瘦高个,脖子又细又长,光秃秃的脑袋,留着一抹山羊胡子,看上去又黑又老,不过一双眼睛却亮儿有神,给人印象深刻。跟在他后面的人比较年轻,二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的胡须又浓又密,额头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走近了再看,脸上竟然还有麻子,长相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鹤立鸡群的那位是董仲孙大叔,他是我们黑山军的副帅,我老爹最好的兄弟。”罗思南看到李虎还在东张西望,气恼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一点,不要像个土包子似的看什么都新鲜,“后面那位是我哥,罗中原,他是黑山军里武技最高的勇士,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罗思南上上下下地打量。

    “哎,你干什么?这几天还没看够啊?”罗思南娇声骂道,“小土贼,没看过美女啊?”

    “他是你哥?”李虎指指罗中原,又指指罗思南,“你们……你们反差也太大了吧?他到底是不是你哥?”

    “当然是我哥了。”罗思南对李虎的表情大为不满,“我们是一个娘生的。怎么了?他长得不好看吗?”罗思南扭头望向自己的哥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觉得他长得很英俊嘛。”接着她猛地一回头,瞪着李虎叫道,“是不是?”

    李虎差点喷饭,但这时候惹恼罗思南纯粹是自找没趣,他赶忙把头一低,脸一捂,极力克制笑意,良久,他才放下手,异常严肃地点了点头,“很英俊,很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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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青汉和董仲孙寒暄两句后,马上望向罗中原,“这趟南下,可有什么收获?”

    “抓到一队马贩子,是从大宋来的。”罗中原胆怯地看了一眼父亲,压低声音说道,“有关南边和西边义军的消息也打听了一些,但无法证实消息是否准确。”

    “有消息就好。”罗青汉淡淡地说道。

    “北边可有什么消息?”董仲孙问道。

    罗青汉点点头,“金军正从辽阳府一路打来,懿州、卫州先后陷落,北上道路断绝,我无法联络六哥,只好原路返回。”

    董仲孙和罗中原互相看看,神情显得很凝重。

    “叔……哥……”罗思南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哎唷,我的宝贝闺女,快给我看看,瘦了没有……”董仲孙张开双臂,把罗思南搂进了怀里,喜笑颜开,“哎哟,瘦了,下巴都尖了,好象也黑了一点……哎,乖女,你老爹是不是虐待你了?”

    “切……”罗中原嗤之以鼻,“她不折磨老爹,我就拜菩萨烧高香了。”

    众人哄堂大笑,欢欢喜喜地走进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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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很宽很长,里面有草地,有树林,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流。

    一路走去,有拒马、壕沟等防御设施,大约走了五百步,山谷转了个弯,然后就出现了山寨的门楼。门楼很简陋,墙体也不够高不够宽,几百名士卒和壮丁正在继续修筑。

    走出门楼,眼前霍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谷地,青草、绿树、溪流、湖泊、飞鸟……美不胜收。在谷地的东北角,帐篷林立,连绵不绝。在树林的深处,隐约传来雄浑的战鼓声,奔腾的马蹄声,激烈的呐喊声,好象有军队在演练战阵。

    李虎和铁鹰以为罗青汉的军队最多不过一两千人马,但现在看来远远不止,仅从谷地帐篷的数量上就能看出,这里至少生活着一万多人。铁鹰惊讶于罗青汉的实力,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李虎却暗自叫苦,这里戒备森严,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除非象天上的鸟一样长两只翅膀。他一下子泄了气,非常沮丧。

    罗青汉带着李虎和铁鹰走进了中军大帐。

    此刻大帐内已经聚集了董仲孙、罗中原等黑山军十几位高级将领,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李虎和铁鹰,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

    “这是汉王李弘之子李虎。”罗青汉郑重介绍。

    大帐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李虎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汉王,李弘,虎烈川起义,那都很遥远的事,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了。

    李虎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非常紧张,面红耳赤,浑身燥热,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了几息时间,众人的脑筋才转过弯来,大帐内顿时热闹了,有凝神沉思的,有交头接耳的,有指指点点的,还有人叫叫嚷嚷,大声质疑真假,毕竟,这事太突然了,而他的出现,对未来会产生什么影响,谁都不知道,但肯定会产生影响。

    辽东起义浪潮是从李弘起义开始,而李弘最早是天师道的真人,他以传道的名义在辽东各地广收门徒,其信徒不计其数。现在各地的起义军将士几乎都和李弘、和天师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刻李弘的儿子突然横空出世,其产生的影响可想而知。

    罗青汉挥挥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然后把手指向了铁鹰,“这是汉王李弘的八大铁卫之一,铁鹰。”

    大帐内再度寂静无声。李弘的八大铁卫,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难道就是这个残废?真的假的?

    董仲孙站了起来,满脸疑色,他实在不明白,这种关系到大军前途的事情,罗青汉为什么不先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公之于众了。“当年汉王在虎烈川举旗之时,五京诸道共有三十六军同时响应,我黑山军就是其中一支。”董仲孙看着铁鹰,笑着说道,“汉王当时是义军总帅,他在举旗之前,曾让八大铁卫给我们传递起兵时间,相约共举大旗,所以,如何确定八大铁卫的身份,我是知道的。”

    铁鹰站起来,脱下上衣,露出黑鹰纹身。董仲孙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很快找到了那一行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铁鹰的身份确认了,李虎的身份又如何确认?他迟疑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罗青汉。罗青汉手摸虬髯,微微颔首。董仲孙立时明白了罗青汉的意思,他心领神会,转身对围在四周的诸将大声说道:“遍告各营将士,汉王李弘之子驾临黑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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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筵席上,李虎望着眼前的大碗愁眉苦脸。那可不是一大碗肉,而是一大碗酒,一大碗烈酒。

    来到这个世上十六年零四个月,自己从没喝过酒,不是不想喝,而是没酒喝。这酒是什么滋味?假如不胜酒力,喝多了,喝醉了,把自己的老底抖出来怎么办?

    罗青汉举起大碗,“请……”

    李虎端起大碗,哭丧着脸,左右为难。

    罗青汉一饮而尽,然后一边抹着虬髯上的酒渍,一边问道:“不会喝?没喝过?”

    李虎点点头,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

    “你多大了?”

    “十八。”李虎说完之后,心里一阵辛酸。从记事开始,自己就跟着父亲逃亡,或许因为担惊受怕的原因,也或许因为身高体壮的原因,自己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大,比同龄的孩子成熟。那天和罗思南比年纪大小,结果罗思南比自己还大三个月,为了不让罗思南成为自己的姐姐,只好撒谎了,说自己十八岁,而罗思南竟然还不相信,说自己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岁。我有那么老吗?想到父亲满头白发,未老先衰,自己大概确实好不了哪处。

    “十八岁的男人怎能不喝酒?”罗青汉不高兴了,“是男人就喝酒,喝。”

    直娘贼,谁怕谁啊,喝就喝,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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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马厩里,正和雪骐抢水喝。

    “雪骐……是你吗?”李虎抱住马头,拿脑袋狠狠撞了一下,“你那个母大虫跑哪去了?直娘贼,回了家,就赖在娘的怀里喝奶,把兄弟都忘了,搞什么嘛。”

    白马打了个响嚏,眨眨眼睛,然后用力甩了一下头,好象被李虎嘴里的酒气熏着了。李虎站立不稳,仰天摔倒,“直娘贼,你怎么和那个母大虫一样泼辣?我喝多了,你扶我一下,不行吗?”说着就去抓雪骐的蹄子,“快点,扶我一下,我头晕,我站不住了……”

    雪骐被吓着了,一个劲地往后缩。李虎用力一纵,死死抓住了马腿,“想跑?往哪跑?再跑我把你卖给人家做媳妇,不要跑……”

    一人一马折腾了半天,李虎实在支撑不住,抱着马腿,睡在了马肚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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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的,李虎好象听到有人说话,而且那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非常亲切……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就象粘在了一起,怎么用力都睁不开,算了,就拿耳朵听吧,到底是谁呢?忽然,他想起来了,那是大宋官话,是大宋汴京话,是大宋人……

    李虎顿时激动起来,这一激动,他的脑子迅速清醒了,听力也陡然暴涨,不过身子还是软绵绵的,眼睛也还是睁不开,他正想再努力一把,耳中忽然传来几个清晰的字,“有负官家所托……”

    官家?官家不是大宋皇帝吗?这到底是什么人?大宋人怎么会出现在黑山军的老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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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宋使者

    “爹,逃出去的事不能急,要慢慢寻找机会。”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速不快,听上去比较稳重,“此趟北上之行极度机密,一旦泄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千万不能着急。”

    “联金攻辽关系到燕云十六州的命运,如果成功,我们不但能收复燕云十六州,更能洗雪一百多年来所受的耻辱。”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听上去心急如焚,“我们等这个机会等了一百多年,岂能错过?假如因为我们的过错而导致收复大计功败垂成,我们就是大宋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联金攻辽?这话怎么听着耳熟?我好象听到过同样的话。在哪里听到的呢?李虎的酒还没有醒,脑子还很迟钝,他没有多想,而是屏声息气,继续聆听他们说话。

    “时间不等人,还是尽快逃出去报信,官家还在等我们的消息。”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无力,可见情绪很差,“我们此行肯定是失败了,官家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会派出第二个使团,这样时间上不至于耽搁太多。”

    使团?李虎惊讶不已。黑山军什么时候掳掠了大宋使团?黑山军都是辽东汉人,世世代代都有归宋的愿望,如果看到大宋使团,招待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他们抓起来做苦力?

    “暂时没有逃跑的机会。”年轻人说道,“今天我在修门楼的时候,看到从山外又来了一队人马,好象是他们的首领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一段时间的戒备会更加森严。”

    接下来,三个人一直商量逃跑的事。

    年轻人有个非常冒险的主意,他认为黑山军都是汉人,辽东的汉人和燕云诸州的汉人一样,都向往回归大宋,如果表明身份,他们应该不会下黑手,毕竟,大宋的使团和大宋的马贩子还是有天壤之别,他们抓马贩子,但不会抓大宋官员,如此一来,即使不去金国,也可以顺利返回大宋。

    听到这里李虎才明白了,原来大宋使团是以马贩子身份出现的,怪不得黑山军把他们掳掠而来。

    老者和中年人则坚决反对。

    官家曾两次派人渡海北上打探辽东虚实,知道辽东义军都是以“杀虏复汉”为目标,所以,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是他们诛杀的对象,一旦他们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联和金国人打辽国,根本无意帮助他们,必定会拼命阻扰。另外,谁敢肯定这些义军不会受抚或者投降于辽国?一旦他们向契丹人泄漏了这个秘密,辽宋开战,那我们岂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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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一边竖起耳朵听三个人说话,一边想着联金攻辽的事,在记忆里寻找过去的痕迹,但因为昨夜的酒喝得太多了,此刻头痛欲裂,越想头越痛,而雪骐好象故意和他过不去,长尾巴甩来甩去,弄得他心烦意躁,一气之下,他伸手把马尾巴拽住了。

    雪骐不干了,抬起后腿就踢,正好踢在李虎的脑袋上。

    “啊……”李虎吃痛不过,张嘴发出一声惨厉的长嚎。夜深人静,这声长嚎听起来格外恐怖,顿时惊动了外面的巡哨,报警的号角立时四下响起。

    马厩里的三个人骇然变色,从黑暗里冲出来没命一般向外跑去,其中两个人向马厩外面跑,而最后一个人却顺手抄起一根铁耙,直奔雪骐而来,他判断很准,断定惨叫声就是从这匹白马下面发出来的。

    李虎张大嘴巴,痛苦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眼前金星闪烁,但还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冲而来。不好,杀人灭口的来了。

    “慢着慢着……”李虎忙不迭的的连声尖叫,“我也是宋人,我也要逃跑,我们是一伙的……”情急之下,他脑子竟然灵活了,张嘴说出来的都是标准的开封话。

    那个模糊的影子立刻停了下来。

    “晚上,我们晚上再说,就在这里……”李虎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影子已经消失了。

    直娘贼,跑得真快,象鬼一样子,吓死人了。李虎长吁一口气,感觉额头上的冷汗密密一层,也不知道是痛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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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闪烁,几个巡哨冲了进来,看到一个醉汉浑身污秽,正躺在马肚子下面痛苦地呻吟着。

    “是个醉鬼。”虚惊一场,巡哨当场破口大骂。

    “要不要拖出来?”有人问。

    “不管,让他喝马尿吃马屎去。”有人忿忿不平地骂道,“这年头,只有当官的才能喝酒吃肉,我们哪有份?”

    这句话挑起了怨气,几个人又骂上了。

    “哎,我们还是做点好事吧。”有人说道,“他躺在这里可能被马踩死,还是把他丢到马粪堆上吧。”

    “对,你说的对,他要是死了,我们几个要倒霉的。”

    有人抓住李虎的一只脚,把他从雪骐的肚子下拖了出来。李虎头痛得都要炸了,听到几个人说要把他丢到马粪堆上,更连肺都要气炸了。等下老子出来,非要把你们的皮剥了。他正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后脑勺一不小心重重撞在了马槽柱子上,伤上加伤,顿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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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晒屁股了,不过此时头痛已经不算什么,更让他头痛的是暴跳如雷的罗思南。

    “气死了,气死了……”罗思南杏眼圆睁,玉脸涨红,粉拳紧握,在远处又蹦又跳,“丢死人了,我不活了,啊……”

    李虎好整以暇地坐在马粪堆上,乐呵呵地看着她,“喝醉酒的是我,你丢什么人啊?真是奇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碰到鬼了,大清早的在这里鬼叫鬼嚎什么?”

    “李虎,你喝死了我都不管,但你是虎烈军的人,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像什么?”罗思南尖声叫道,“我不干了,我们散伙,我要离开虎烈军……”

    “滚滚滚……”李虎连连挥手,“滚得越远越好,烦死了。”

    “酒鬼,骗子,小气鬼,窝囊废……”罗思南张嘴骂出一连串难听的话,然后抽出战刀,掀起自己的衣角,一刀斩下,“李虎,我们割袍断义,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李虎大喜,用力拍手,“不送,不送,一路走好,对了,你嫁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没钱送礼……”

    铁鹰望着罗思南飞奔而去的背影,苦笑摇头。这两个小家伙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没有一天不吵嘴不翻脸的,我这日子怎么过哦。

    “大叔,我要喝水。”李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吗?你快被酒坛子淹起来了。”铁鹰没好气地骂道,“平时没见过你喝酒,一喝起来就吓死人,我看你不是酒鬼,是酒神。要喝水到那边湖里去喝,顺便把身上洗干净了。”

    “哦。”李虎答应一声,晕头晕脑地四下看看,“大叔,湖在哪?”

    “在那边。”铁鹰哭笑不得,“你跟着我,我陪你一起去,你要是掉到湖里淹死了,我怎么向你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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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倒霉蛋

    李虎面色苍白地走进了中军大帐,头痛欲裂。

    众将纷纷站起来安慰他。

    “李帅,男人嘛,哪个不喝点酒,哪个喝酒没有醉过,哪个醉过没有丢过丑。”

    “李帅,喝一辈子的酒,丢一辈子的丑,这就是男人,哈哈……”

    “李帅,你的酒量真是惊人啊,我喝了几十年的酒,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能喝的,请问一下,这可有什么诀窍?不会是什么法术吧?天生能喝?”

    “李帅,你昨天晚上喝到什么时候?我记得,我倒下去的时候,你还很清醒,还在和董帅探讨棋艺,我没有记错吧?”

    “李帅,和你喝酒一个字,爽。”

    ……

    李虎受宠若惊,和诸将互相吹棒,东拉西扯,心情顿时大好。这酒的魔力真大,一顿豪饮,不认识的人认识了,不熟悉的人熟悉了,没交情的人也扯上交情了……

    罗青汉和董仲孙走了进来,诸将起身相迎。

    “罗帅,你昨天跑那么快干什么?想夫人了?”

    “董帅,你把我的手咬了……我都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手,你非要说这是牛骨头……”

    ……

    诸将胡扯闲侃,大帐内笑声喧天。

    罗青汉朝李虎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喝酒是免不了的,但不要喝多,不要误事……”

    李虎恭敬地连连点头,心里却在骂,老滑头,昨晚喝不过我就尿遁而走,下次绝不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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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青汉拍了拍手,诸将立时安静下来,军议正式开始。

    大帐气氛肃穆,李虎反而紧张起来,尤其是坐在罗青汉身边,更让他感到局促不安。罗青汉是黑山军主帅,自己算什么?名义上是虎烈军主帅,但虎烈军目前只有两个半人,罗思南那丫头高兴起来就是虎烈军的人,不高兴她就跑了,不能算。这时候自己能坐在这里,完全是沾了李弘的光,没有这个假老爹显赫的声名,自己算个屁啊。

    罗青汉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李虎正襟危坐,用心聆听,虽然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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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大起义失败后,辽东大地上风云变幻,英雄豪杰们高举着反辽大旗,前赴后继,誓死奋战。

    此刻,各地义军中,规模最大的有南京道的董庞儿,上京道的安生儿、张高儿,东京道的霍六哥,中京道的张关羽和罗青汉,其它一些义军规模较小,时起时伏,影响力不大。

    女真人完颜阿骨打也举起了反辽大旗,五年来横扫白山黑水,所向披靡,把辽军打得溃不成军,如今他不但占据了辽东大部疆土,还建立了金国,做起了皇帝,和辽国分庭抗礼。

    辽国皇帝为了稳定江山,需要镇压起义军,而金国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更需要镇压义军,纵横天下的各路义军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立足之地,没有生存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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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我北上,原本打算联系霍六哥,但因为金军正在向中京攻击而来,未能成功,不过,我在途中碰到了不少流民、商贩和道友,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安生儿在攻打龙化州的时候,被辽将耶律马哥击败,当场阵亡,他的军队现由张高儿统率,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霍六哥在卫州和懿州方向遭到了金军粘罕和兀术的攻击,也正在向大山方向撤退。”

    罗青汉抬头看看诸将,然后手指罗中原,继续说道,“他到南边转了一圈,听说董庞儿自去年战败后,率部南下转战于太行山,如今是不是还在坚持,不得而知。至于张关羽,我们都知道,他现在被辽军打得都不敢下山了,日子艰难。”

    “我们自己也是步履维艰。”罗青汉叹了口气,“去年春天,黑山军遭到辽金两军的攻击,为了生存,不得不受抚于辽,加入了怨军。去年冬天,我们乘着辽金开战之际,临阵兵变,拉着队伍又回到了山里。辽人因此丢失了七个州,中京门户大开,对我们切齿痛恨。听怨军兄弟送来的消息说,耶律余睹、耶律大石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对我们发动围剿。”

    “我们现在很困难,非常困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要想扭转目前的被动局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各地义军聚集到一杆大旗下,否则,我们必死无疑。”罗青汉的口气很凝重。

    坐在他对面的铁鹰愁云满面,他没有想到形势如此恶劣,照此发展下去,罗青汉的这支义军估计支撑不了几个月。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虎。这个孩子能带来奇迹吗?

    “你有几分把握?”铁鹰完全没有信心了。李弘的神话已经破灭,他在义军将士的心里还有多少份量可想而知,现在凭借李弘的儿子想把各地义军聚集到一起,无异痴人说梦。

    “没有把握。”罗青汉毫不避讳,实话实说,“走一步看一步,死马当活马医。”

    铁鹰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苦着一张脸半晌无语。本来他还担心罗青汉会识破李虎的身份,看来自己白担心了,罗青汉其实根本不在乎李虎的真假,他只需要“李弘之子”,至于此子是真是假,无关大局。或许长久以来,罗青汉都在为生存而殚精竭虑,苦思良策,当他突然听到“汉王李弘之子”的喊声后,豁然顿悟,马上想到了解决之策。从全局上看,把辽东义军集结到一杆大旗下,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谁有这个能力?李虎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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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虎一直安静地听着,有些事情他不太明白,但也不挂在心上,反正他也没打算在义军待下去,逮到机会就要逃之夭夭了。

    本来自己势单力孤,正在一筹莫展,谁知天上掉下一块馅饼,无意中碰到了几个大宋人,这下好了,有机会了,跟着他们一块逃就行了,只要能逃出这座山谷,我就回山,实在不行我跟着大宋使团回家去。

    想到家,李虎有些茫然,我还能回家吗?我的家族遭到仇人陷害,亲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家?想到失踪的父亲,他不禁阵阵心痛,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眼泪呼啦一下就滚了出来。

    罗青汉以为李虎担心眼前的局势,气颓绝望,急忙安慰道:“你不要担心,义军的大旗不会倒,辽东的汉人也不会死绝,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势必杀虏复汉,总有一天,我们会收复辽东,我们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重现汉唐王朝的辉煌。”说完之后,他还拍了拍李虎的后背,觉得这小子太没出息,碰到这么点小事就流眼泪,那将来如果连战连败怎么办,还不要自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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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五京:辽国有五京,分别是都城南京,还有东京、西京、中京和上京四个重镇。

    龙化州:此城建于公元902年,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私城”,也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受策”为大圣大明天皇帝的地方。故它在辽代州城中地位较高,是辽代比较重要的州城,也可以说是辽代的早期都城。辽王朝建成皇都后,政治中心迁移到了皇都,龙化州已不再是政治中心,成为一般州城,划归上京临潢府管领。

    怨军:1116年,辽国招募辽东的汉人流民组成的军队,军名取自失去家园报怨于金。怨军分八营,共二万八千人。后改名常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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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为什么活着

    黑山军的将领们开始商讨求生之策。

    王者之子突然降临,曾让义军将士很兴奋,但这种兴奋很短暂,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淡化了。

    无所不能的李弘都死了,他的儿子又能干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能创造什么奇迹?人们之所以还在注视他,不过是对昔日英雄的一种追忆、一种尊崇而已。相比起来,断臂的铁鹰更让人敬重,他有传奇般的故事,即使现在残废了,依旧还能杀敌。人们需要的是实力,是英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

    王者李弘已经死去五年了,李弘的神话随着起义失败也已经破灭了五年,无数期盼着摆脱黑暗过上好日子的义军将士在大起义失败后,都明白了一个真理,要想好好活着,靠别人不行,靠神仙更不行,只能靠自己。太平盛世需要无数的英雄豪杰抛头颅洒热血,一刀一刀砍出来,没有捷径可走。

    然而,现实告诉他们,五年后的今天,即使有冲天豪气,即使有满腔热血,也看不到太平盛世的影子了,他们没有立锥之地,甚至连生存都成为一种奢侈,一种梦想。

    当生存都没有保障的时候,人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无畏无惧,与天斗,与地斗,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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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激烈争论之后,李虎总算听出了一些端倪,罗青汉的结盟共举之策并没有得到大家的支持,相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理由,反对者的声音非常强烈,包括黑山军的副帅董仲孙,他也不支持。

    “最近,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罗青汉说道,“我就想不明白,从汉王李弘举旗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年了,我们前赴后继,何曾停止过战斗?但为什么我们越打越困难,到现在还像流寇一样,只能躲在山上苟延残喘,而同样举旗的女真人却越打越顺手,至今已经占据辽东一半疆土,还建立了金国,为什么?诸位想过这个问题吗?为什么?”

    “是辽东的汉人不够多吗?不是,相反,女真人才不够多,完颜阿骨打举旗的时候,只有两千骑,至今也不过数万军队而已。”

    “是辽东的汉人不够聪明吗?不是,相反,女真人才是蛮虏,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

    “是辽东的汉人不够骠悍吗?不是,辽东汉人自汉唐以来,世世代代居住边塞,勇武强悍,历来都是保家卫国,守疆开土的选锋军。”

    罗青汉猛地站了起来,纵声喝道:“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女真人占据了大部辽东,而我们还躲在山里为了生存而流泪,为什么?”

    诸将愧疚低头。李虎胆战心惊,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他可以想象此刻罗青汉脸上的表情,杀气腾腾,怒不可遏,完全疯狂了。

    “咚……”罗青汉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咆哮,“就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胆小鬼,因为你们这些忘宗背祖的畜生,因为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小人,我们的义军才不能抱成一团,大家才离心离德,各自为政,结果我们屡战屡败,我们成千上万的兄弟死于非命,我们的亲人在索虏的铁蹄下哭泣,我们的家园在仇人的蹂躏下悲号。睁开你们的眼睛,撕开你们的胸膛,拿出你们的心,对着苍天问一问,我们为什么失败?为什么死去?为什么活着?”

    大帐内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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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李虎坐在马粪堆的后面,抱着双膝望着天上的星星。

    下午大帐议事,罗青汉的话给了自己很大震撼。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是为什么?我虽然是大宋人,但大宋人和辽东的汉人都是一个祖宗,身体里都流淌着同一种血液,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如今辽东义军身处困境,自己应该义不容辞地伸以援手,怎能一逃了之?

    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听得懂罗青汉的话,都知道他的计策是致胜之道,而自己这个假冒的王者之子是实现这个计策的关键,没有自己等于没有李弘这杆大旗,而没有这杆大旗,没有这个冠冕堂皇的招牌,没有一个让义军将士都能接受结盟的理由,义军内部的阻力将非常大。今日大帐内的激烈争吵就是一个例子。

    我是不是应该留下?假若老爹在自己身边,他会不会同意我留下,鼓励我干一番大事?但我干得了吗?我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能干什么,这不是纯粹找死嘛,自不量力。想那李弘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结果还不是被五马分尸?辽东汉人想推翻索虏,重建汉人江山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自己都做不了的事,大宋人想了一百多年都没有做成的事,我哪有本事去做成?罢了,罢了,回山去,过个安稳日子吧。

    刘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随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马厩。雪骐抬头看着他,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同情之色,“直娘贼,看什么看?都是你惹的祸,你要是不踢我一下,我会被人仍到马粪堆吗?”想到昨晚那几个巡哨,李虎火气更大,“有朝一日,老子发达了,非要让你们几个吃马屎。”

    李虎待在角落里等了很长时间,一个人没有。那三个人是不是吓坏了,不敢来了?他有些后悔昨夜喝得太多了,如果能稍微清醒一点,看清他们的长相,自己就可以去找他们,一起逃回大宋。现在看来,罗青汉也罢,铁鹰也罢,都已经铁了心要干到底,不死不休,就算自己逃回大山,他们也会把自己抓回来扛大旗,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回大宋。,而要想回大宋,非得请这几个大宋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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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了下半夜,李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双大手卡住了,那双手非常有力,象铁钳一般,存心要取他性命。

    李虎挣扎了几下,哼哼了两声,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却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块臭不可闻的破布。

    李虎大骇,扭头四下找人。黑黝黝的树林里,鬼影都没有。完了,这下死定了,即使不被狼吃了,也要活活饿死。天啦,我这都是得罪了那路神仙,从走进和尚沟开始到现在,就没一刻消停过,日夜徘徊在生死之间。

    他正在呼天抢地的时候,背心上突然一痛,好象被什么利器顶上了,接着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你如果大喊大叫,我马上杀了你。”

    李虎魂都吓飞了,忙不迭的的连连点头。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拽下他嘴里的破布,“你是黑山军的人?”

    “不是,不是,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李虎慌忙说道,这会儿功夫,他脑子清醒了一些,听出来说话的声音就是昨夜在马厩密谋逃跑的年轻人。

    “昨天晚上,你听到了什么?”

    “我喝多了,什么都没听到。”李虎哭丧着脸说道,“都是那匹破马害的,它不踩我一脚,我哪里会醒?”他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捂住他的嘴,跟着一阵剧痛从背心传来。李虎魂飞魄丧,极力挣扎。

    “你敢骗我?”年轻人说道,“你如果没有听到我们说话,为什么要约我?为什么说你也要逃跑?”

    李虎暗自叫苦,直娘贼,谎言被揭穿了,看样子今天小命难保。

    “再敢骗我,杀了你。”年轻人松开手,怒声威胁道。

    李虎喘着气,恐惧地说道:“你不要杀我,我说实话,说实话,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都听到了什么?”

    “你们是大宋使节,要出使金国,联金攻辽。”李虎说到这里,马上意识到如果不想办法,今天晚上真的难逃一死。这是大宋绝对机密,一旦泄漏,辽宋极有可能开战,这关系到国家命运,岂是儿戏?“你听我说,我有办法让你逃出去,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大宋。我是大宋人,因为家族遭到仇人陷害,和爹爹一起远逃辽东,如今爹爹失踪,只剩下我一个,我要回家。我没有骗你,句句实话,请你务必相信我。”

    “你胆子够大的,这时候还敢骗人。”背后那人冷笑道,“你既然不说,我代你说吧。你叫李虎,是辽东李弘之子,虎烈军的主帅……”

    李虎头皮一麻,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好哦,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变成真的,说真的无人相信,说假的又解决不了问题,我的老天啊,这是什么世道,黑白颠倒哦。罗思南,你个母大虫,把我害惨了,我如果死了,做鬼都不饶你。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其它人?”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虎赌咒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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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叫马扩

    “你告诉我,这附近可有金国军队?”背后那人把手上的利器捅了一下,李虎痛得龇牙裂嘴,差点要叫出来。

    “有,有,在卫州和懿州一带,距离这里一两百里。”李虎下午参加了军议,这件事他倒是听说了。

    “金军主帅是谁?”

    “粘罕、兀术。”

    “谁的军队距离这里最近?”

    “兀术。”

    “兀术?就是金国的四皇子?太好了。”背后那人惊喜地说道。

    四皇子、兀术……李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联金攻辽这件事是听老爹说的。

    老爹喜欢讲故事,自己就是听老爹故事长大的,《山海经》、《封神演义》、《西楚霸王》、《三国演义》、《杨家将》、《水浒》、《岳飞传》……太多太多,因为听得太多,这些故事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四皇子兀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那不就是金兀术嘛,金兀术攻陷东京,掳走两帝,制造靖康之难,是个大坏人。直娘贼,怪不得我听着兀术这个名字耳熟,原来是《岳飞传》里的人。

    记得老爹在讲《岳飞传》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件事,联金攻辽,应该就是“海上之盟”吧?

    不对,不对,他哑然失笑,老爹讲的《岳飞传》是故事,是他编造的故事,和现实狗屁关系没有。这个四皇子兀术或许是个巧合,名字相同而已。

    “告诉我,如何才能逃出这座山谷?”背后那人厉声问道。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约你半夜相见吗?我早跑了,但这么说显然不行,到底怎么办呢?李虎心里着急,急切间又想不出主意,赶忙没话找话,拖延时间,“哎,金国的皇帝是不是叫完颜阿骨打?”

    “废话,你难道不知道?他当然叫完颜阿骨打。”

    “兀术有个最大对手,叫岳飞,你知道吗?听说他是大宋人。”李虎顺口扯到《岳飞传》上去了。

    “不知道。”背后那人冷笑,心想你扯吧,我看你能扯出什么东西来,反正我要把你杀了灭口,但你身份很高,杀了你这座山谷就充满了危险,我必须在他们找到你尸体之前逃出去,既然你时间不多了,那就让你多说两句,也算我的一点仁义。

    “宗泽你知道吗?听说就是他发现岳飞这个人才的。”

    “没听说过。”

    “秦桧这个人你可听说过?他是一个大奸臣,岳飞就是他害死的。”

    背后那人没说话。李虎以为他不耐烦了,要动手了,急忙说道:“你不要急,我也在想,这地方又不是我的家,哪能想出去就出去。”这倒是实话,这山谷里除了义军将士还有他们的家眷,好几万人,如果地点泄漏了,辽军把他们包围,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般人想进出山谷,当然极度困难。

    “你怎么会知道秦桧这个人?”背后那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

    还真有这个人。李虎也很惊讶,但随即一笑置之。《岳飞传》和现实里既然有金兀术这个巧合,当然也有秦桧这个巧合了,名字一样有什么稀奇。

    “你认识?”

    “他是前年的进士。”

    这个大奸臣还是一个进士啊?李虎这时已经把《岳飞传》和现实混为一谈了。

    “李纲呢?你可认识李纲?他可是抗金的名将。”

    “你还知道李纲?”背后的年轻人真的很惊讶了,“他是政和二年的进士。”

    真有这个人?李虎也觉得很惊讶了。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吧,难道老爹把自己知道的大人物都编进了故事?但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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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和二年是哪一年?”

    “就是五年前。”背后那人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李纲、秦桧?难道你们辽东义军有奸细在大宋?”随即他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以大宋的国力,都做不到这一点,有关女真人在辽东建国的事,还是从辽东逃到登州(山东)的汉人把消息传开的,否则朝廷根本不知道。

    “你们在辽国朝廷里是不是有内奸?”这件事必须问清楚,假如李虎把大宋要联金攻辽的事通过这些人传到辽国皇帝耳中,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计策就泡汤了。

    “我不知道。”

    “不说杀了你。”那人似乎不耐烦了,手上的利器又进了一分。

    李虎感觉到背心流血了,小命快完了。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心里恐惧到了极点,脑子也一片混乱。算了,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信不信由他了。

    “我这个身份是假的,我不是李弘的儿子。”李虎把自己和父亲从老家出走,十几年的逃难生涯,父亲失踪,自己下山寻找,然后稀里糊涂变成王者之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这些事除了我和铁鹰之外,现在只有你知道。”李虎苦笑道,“你应该相信我,你想想,我能说一口汴京话,辽东汉人能说吗?就算会说,他也带着辽东口音啊?还有,如果我不是大宋人,我昨晚就会抓你们。找几个从大宋来的马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你还能活到现在?实话对你说吧,我对什么王者之子,什么复汉大业没兴趣,我是大宋人,我要回家。我在外面逃难这么多年,仇人也罢,家乡人也罢,早把我忘记了,我也安全了,该回家了,所以,我们一起逃吧,然后你把我带回大宋,好不好?不管怎么说,我以李弘之子的身份帮你逃跑还是有把握的,逃出去之后我有功劳,就凭这功劳,你也应该把我带回去。”

    背后那人一直静静地听着。李虎说完之后,他考虑了很长时间,而李虎也只有暗暗祈祷上天帮忙了。

    良久,那人从李虎的背后走了出来,蹲在李虎面前。此人大约二十多岁,身高体阔,相貌堂堂,剑眉下有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气质稳重,给人一种荣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感觉。

    他冲着李虎微微一笑,“我叫马扩。”

    直娘贼,你总算露脸了。李虎从对方的笑容里察觉到危机已经过去,心里的恐惧顿时减去三分,他担心对方又变卦,急忙趁热打铁,“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他们最近肯定要出山会合其它义军,不是南下会合张关羽,就是北上会合霍六哥和张高儿,只要我想办法把你们招进虎烈军,我们就能一起出山。”

    马扩笑着点点头,“这件事我们等下再谈,现在我要你发个毒誓,有关联金攻辽的事,你不能透漏给任何人。”

    李虎张嘴就来,“如若泄漏,五马分尸,世世代代都五马分尸。”发誓对老子来说等于放屁,老子高兴就不说,不高兴的时候逢人就说。小样,和我斗,你还嫩着点,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长大的。

    “既然你相信了我的话,那就给我松绑吧。”李虎喜滋滋地说道,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满头大汗,全身上下几乎湿透了。

    “我不相信你的话。”马扩盘腿坐下,淡淡地说道。

    什么?李虎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你还要杀我?

    “我们来谈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了,我就放了你。”

    李虎气苦,恨不得破口大骂,好小子,算你狠,现在老子给你攥在手心里,只能乖乖听你摆布,等老子解困了,非要整死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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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肯定你是李弘之子,如假包换的李弘之子。”

    李虎头一晕,差点要哭。搞了半天,马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真话他不信,反而更加相信假话,我的娘呢,这可怎么办哦。

    “会说汴京话不稀奇,我这次出使,还带着会说女真话的人,这算什么证据?李纲、秦桧虽然是进士登第,但在我大宋并没什么名气,但你却知道,足见你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个大宋普通百姓。”

    李虎傻了。老子把《岳飞传》上的人拿出来胡诌,这小子不但相信了,还成了证明我不是大宋人的证据,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作孽不可活。

    马扩很自信,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看了看李虎,继续说道,“以你的身份,以你刚才的机智,听到昨天晚上听到那番话之后,必定有自己的计策,所以你才没有抓我,还约我晚上见面,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泄漏了有关大宋准备联金攻辽的秘密,所以我要问一问。”

    李虎嗤之以鼻。问一问?你这也叫问一问?你蓄意要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虎脸上的表情没有逃过马扩的眼睛,“当然,我是想杀你,但你身份不同,杀你的后果很严重,我必须仔细权衡得失,就在我摇摆不定的时候,你为了摆脱险境,编造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故事?这怎么是故事?这是事实啊。直娘贼,黑白颠倒,老天不长眼,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出太阳啊?

    “这个故事很精彩,从这个故事里我了解了很多东西,仔细权衡之后,断定你有诚意,所以我放弃杀你。”马扩轻轻笑了一下,目露赞许之色,“你成功说服了我,而且还没有暴露你自己的真实想法,高明,不愧是王者之子。佩服。现在,我想知道,你准备和我谈什么?”

    谈什么?当然是谈逃跑的事了,但马扩已经认定了他自己的判断,再说逃跑的事,人家根本不相信。唉,我到底该说什么呢?李虎发了半天呆,确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可能有顾虑,因为这里是黑山军的老营,或者你对我还有戒心,不愿坦诚以待,这样吧,我来说,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我有顾虑?我不坦诚?冤啦,你不相信我,你让我说什么?既然你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知道一切,那你就说吧,我倒想听听你从我的故事里面琢磨出了什么东西。李虎连连点头,一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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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陷阱

    “你是王者之子,王者之子需要的不是父亲的荫泽,而是父亲的辉煌,所以你想拥有实力,实力从何而来?对于起义军来说,实力很简单,就是有人有钱有地盘,显然,你目前一样都没有,而我们的出现,恰好给了你一个建立实力的机会。”

    李虎有些敬佩了。虽然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不过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确了不起,只是,大宋使团的出现和自己建立实力有什么关系?

    “这次北上出使,我们做了两年的准备,对辽东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我们感到惊讶的是,李弘起义的时间和完颜阿骨打反辽的时间只差一年,但战果之悬殊,令人难以置信。李弘起义失败后,辽东义军前赴后继,但屡战屡败,五年内一无所获,而女真人却在五年内打下了大半个辽东。”

    “辽东义军当真不堪一击吗?女真人当真所向披靡吗?不是,我朝认为,这和辽国的平叛策略有关。”

    “契丹人自立国以来,最害怕的就是江山被汉人夺回去了,所以,对于汉人起义,向来是重兵围剿,相反,对于女真、渤海等族的反抗,一般都比较轻视,毕竟,他们的人口少,而且彼此间的仇恨并没有汉胡之间的仇恨那么深重。”

    “五年来,辽东义军此起彼伏,但因为义军分散各处,实力不济,在辽军重兵围剿下,纷纷战败。然而,对义军作战的胜利,却给辽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的兵力不但受到了牵制,耗费也极其惊人。换一句话说,辽东义军在无形当中,帮了女真人的忙。”

    “所以,这五年来,义军越打越弱,而女真人却越打越强,现在不但和辽国分庭抗礼,就连我们大宋都要主动和它结盟,希望在它的帮助下收复燕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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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扩停了一下,对后面的话是否说出来好象有顾虑,但他还是马上讲了出来。

    “联金攻辽之策,我们大宋有三个顾虑,一是担心金国短命,实力不济,结果导致辽宋交恶,二是担心辽国灭亡后,金国雄起,虽然驱了狼,但引来一只虎,得不偿失,三是完颜阿骨打不是傻子,他现在的实力太弱,而大宋的实力太强大,联手攻辽,有可能演变成唇亡齿寒之局。如其将来被大宋人霸占了辽东,还不如现在和辽国议和,唇齿相依,也好给子孙留一份基业,所以他极有可能不答应。”

    “金人如果不愿结盟,我们大宋最差不过和辽人交恶,打仗的可能性倒不大,因为辽国现在后面有虎视眈眈的女真人,家里有屡剿不绝的义军,没有必要冒着亡国的危险和大宋开战。”

    “金人如果愿意结盟,最好的结果是金辽两败俱伤,而我们大宋则可渔翁得利,但最差的结果却是若干年后,大宋要和逐渐强大的金国直接对抗,相比这种不可预测的未来,倒不如和辽国维持盟约。”

    “两种结果权衡利弊,很明显,宋辽金三国维持现状最好,也就是说,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这个盟约很难签订,除非宋金辽三国发生了足以影响国祚命运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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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样的大事才是影响国祚命运的大事?难道这个大事和我有关系?李虎疑惑不解。

    马扩继续说话。

    “辽东的各路义军把你推出来,目的是结盟,增强实力,这是对的,但他们面临巨大的困难,那就是你没有号召力,没有威信,结盟的结果可能比不结盟更差。这是各路义军首领和你都非常害怕的事情。”

    “这时候,你知道大宋要和金国结盟的消息,于是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策。”

    “实力需要人、财和地盘,三者中钱财至关重要,没有钱财,什么事也干不成。假如有人给你钱财,你就能买到人和武器,然后你就能打下地盘。实力有了,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扩张实力?在金辽两国的对峙过程中,你们遭到夹击,没有机会,除非和一方议和,得到他们的支持,然后全力打另一方。”

    “金辽相比,选择实力较弱的金国结盟是上策,而金国才立国三年多时间,急需时间巩固现有的地盘,更希望你们帮助他们牵制和削弱辽国,所以你们必能结盟。”

    “如此一来,你有了实力,又没有后顾之忧,随即可以全力攻打契丹人。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像女真人一样,打下一块很大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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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李虎总算听明白了。

    我打下一块疆土后,辽国就岌岌可危了,这就是马扩嘴中所说的足以影响国祚命运的大事,但我也成了病猫,不等我恢复元气,大宋和金国的军队就南北夹击,于是,辽国亡了,我亡了。

    我要想不亡,只能投奔大宋,我毕竟是汉人嘛。大宋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又凭空得到了我这样一支辽东军队,当然高兴了,而金国灭亡辽国后,已经疲惫不堪,正好,我做先锋,接着打金国,运气好的话,大宋还能收复辽东的疆土。

    直娘贼,你小子为了大宋,故意设陷阱让我跳,把我当枪使,以为我不知道啊?先说什么女真人强大都是因为义军各自为政,诱惑我不顾一切去结盟各路义军,等我把义军拉到一块了,大宋给钱,金人坐山观虎斗,让我去和辽人斗个你死我活。我和辽人两败俱伤,大宋和金人就结盟,然后把我和辽人吃掉,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策。

    高,实在是高。马扩,你狠,我算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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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扩看到李虎瞪着一双眼睛,吃惊的看着自己,不禁得意而笑,“你想谈的,无非如此,你要大宋给你钱财,辽东各路义军一旦知道你有钱,有大宋官家的支持,肯定会蜂拥而至,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另外,你还需要大宋出面,帮你和金人谈判,因为你直接出面可能会引起义军将士的反感,而金人也不会信任你的承诺,但有大宋官家出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你呢,能给大宋的无非是一些空头承诺,比如未来可能占据的辽国土地,可能还存在的军队。”

    “你可以不答应。”李虎一听说大宋官家真要给钱,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直娘贼,有钱就好办,没钱不要瞎扯蛋,老子管你什么现在、将来,我只要钱。

    马扩笑而不语。

    “马扩,这等于是我的卖身契,你知道不知道?给个爽快话,干,还是不干?”李虎急吼吼地催促道。

    “我现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马扩迟疑道,“你好象根本不关心辽东义军的命运,你是辽东人吗?”

    “老子是大宋人,辽东义军关我屁事啊。”李虎气苦,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四溅,“直娘贼,你脑子进水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大宋人,你不要担心我反悔,将来我肯定回到宋。老子还要衣锦还乡,把那帮仇人五马分尸,把他们全家杀光光,不,男人杀光光,女人全部卖去做妓。直娘贼,害得老子自小背井离乡,老子岂能放过他们?”

    马扩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愈发怀疑,不过,假如这小子真的是大宋人,那反而是好事,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辽东人一旦坐大,出尔反尔,那就麻烦了,毕竟养虎为患对大宋非常不利。此趟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到他所说的老家查个清楚。

    “李虎,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能反悔。”马扩非常严肃地说道,“此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燕云十六州顺利收复,你就能功成名就,将来也能名垂青史。”

    “哎,你小子要我答应的条件不就是这个嘛,我答应,我答应……”李虎飞快地发了个誓,直娘贼,这小子看上去很聪明,其实真好骗,发个誓有屁用啊。

    马扩绕到他背后给他解开绳子。

    “哎,你们官家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李虎最关心这件事。

    “你要先帮我们到金国,等我们回大宋后,再禀奏官家,官家同意后,我再来找你签订盟约,然后我再回奏官家……”

    “等到那个时候,人都死光了。”李虎愤怒地打断了马扩的话,“你存心耍我是不是?我刚才把形势都告诉你了,我哪有时间等?”

    马扩报以苦笑,“人算不如天算,这段时间就看你能不能撑下去了,只要你咬牙撑下去,将来你必定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

    绳子刚一解开,李虎扑上去就打,“直娘贼,你竟敢杀我,老子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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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风云录介绍:
北宋末年,靖康之役,让原本孱弱的宋帝国雪上加霜,摇摇欲坠。李虎,一个穿越者的后代,横空出现在这个动荡不安充满变数的年代,试看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改写这段宋帝国的耻辱史。
从三人建军,到麾下千军万马;从一个众人欺凌的傀儡,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霸主。李虎,以超越时代的前瞻性,直面闪烁在北宋末年历史天空上的众星。岳飞,宗泽,李纲,金兀术,耶律大石,秦桧,这些在李虎父亲故事里流传的人物,悉数登上时代的舞台。
这里有被金人叹为“撼山易,憾岳家军难”的岳家军;有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的豪情壮志;更有马踏联营,千骑卷平冈的壮丽战争场面。
正所谓胜百人者为豪,胜千人者为杰,胜万人者为英雄,群雄竞逐天下乱,风起云飞定江山。操戈被甲,万骑呼啸,尽在《大宋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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