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父亲的日记
新历24年6月5日，星期一
“我下双份的注，赌你不敢来。
我下双份的注，赌你不敢挨近。
摘下那顶大礼帽，少给我吹牛。
别咋咋呼呼，给我放规矩点。
你可敢与我打赌？
我下双份的注，赌你不敢进攻。
我下双份的注，赌你不敢行动。
你唬人的宣传里，没半句真话。
我下双份注赌你不敢来。
……”
艾西中将今天突然唱了这首歌，奇怪的腔调有些渗人，或许那是他家乡的曲子？但歌词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管他呢，至少今晚的伙食不错，我吃了一整只裹满酱料的炸鸡，还有一份双料冰激凌，要是再配些罗甘莓就更好了。
终于要开始了，虽然不清楚指挥部为什么会把进攻日期定在明天，但胜利女神已经向我们发出微笑。
曾经统治大陆的异端，让咱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好汉吧！
新历24年6月6日，星期二
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拿笔的手仍然有些抖，我凯文·波尔森！见证了历史！
以下就是我所经历的：
新德里兰，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灰暗的早晨，怎么还不开始？
阴暗的环境令我感到烦闷，他们都不说话，但我知道这种寂静是不真实的——大部分人都在擦拭自己的枪。
“你们要进入新大陆，并放下一切成见，协同南方同盟采取行动，枪指异端的心脏，并彻底摧毁其存在……真正结束……妄图再次统治整个世界的疯狂赌博。”
广播里的口号让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承认有一瞬间我怯懦了，但那又如何？
此刻，艾西应该才是我们当中最紧张的人吧。他指挥着近2万名官兵，其中大部分伙计来自北方三国。
有史以来，没人任何人能像他一样，去指挥这么多士兵、去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然而，他依旧很平静，条理清晰的重复着作战计划，甚至还朝我们发出极具感染力的微笑。
头顶传来急促的电铃声，大家都收敛了表情，等待中将先生做最后发言。
“我宁愿死在这片无名海滩上，也绝不回头。”
“请努力作战，保住性命。”
说完这两句话后，他将会议室留给我们，独自去了船顶。
在甲板上，我们这群军官相互鼓励，我抱着罗伯特少校，说出了我所认为的最富有色彩、最令人难忘的话，并约定好在马利克重聚。
……
……
第一章 小镇的早晨
在这个灰暗的早晨，卡尔顿小镇依旧跟几个世纪前一样，懒洋洋的躺在弧湾里，不受外界打扰。
少有外乡人选择定居这里，多年来它仅作为商人们到城里的休憩点。
这儿唯一的特色就是那座建在山丘上的城堡，铺着卵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街上。
平时人们在洗漱时，喜欢抬头看一眼城堡，那灰红的圆顶在朝阳下，镀上了一层金色，气派的城墙令人心生敬畏。
但今天例外，雾气笼罩着小镇，城堡依稀可以看到轮廓，墙上的大理石块因为潮湿而闪着光。
乔伊慢吞吞的掀开被子，满脸倦意，他喜欢在阴雨天睡个懒觉，但没办法，谁让今天是周一呢。
蜡烛发出柔和的光芒，他绑好牛皮靴上的带子，披上挂在木架上的外套。
“应该不到六点，镇上的钟声还没响过。”
他揉了揉眼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盥洗室走去。
灰白色的牙粉散发出药草的清香，这让他胀痛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在远离城市的乡下，没有燃油路灯，也没有通宵营业的酒馆。
熬夜，是因为他在杂物间找到一本日记，一本满是虫蛀的军事日记，即便它残缺不全、断断续续，可依旧令人着迷。
所谓的异端是指什么？
“当！当！当……”
低沉悠长的钟声传来，连续六下，打断了乔伊的思绪。
他用湿透的毛巾擦了擦脸，快步下楼，就在穿过院子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似乎想起什么。
再次走回卧室，将书桌下的抽屉拉开，一柄黄铜转轮手枪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韦伯立转轮手枪，由北方设计总局设计，并于新历12年正式投产。
它性能可靠、操作方便，即使在极端环境下，依旧可以保持很好的射击精度。当射手把枪管向下折开的同时，弹巢里的弹壳也会同时弹出，便于重新装填。 当然，它的缺点也很明显，例如枪口动能不足，后坐力过大等等。
“希望不会用上它。”
乔伊检查了一遍弹巢，确保第一发子弹所处的位置是空位，才将枪塞进上衣内袋。
天气依旧暗沉，浓雾还没有散去。
真是糟糕的一天！
其实，乔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倒霉的穿越者，没有所谓的系统，更没有老爷爷，他就像一只仓鼠，谨慎的摸索着周围的一切。
万幸，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这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是来到新世界的第四周，他多了一个父亲，也多了几个朋友。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的职业，一名学生。
起初他迷茫、不安，可他最终选择接受现实，毕竟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了。
“煮苹果，刚出锅的苹果！先生，1阿斯，谢谢……”
“太太，您需要牛奶吗？蜂蜜牛奶，刚从牧场拉过来的牛奶，只要1阿斯……”
“炭烤墨鱼饼……”
摇手拒绝了那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乔伊走进一家小餐馆。
“波尔森家的小子，今天吃点什么？”
餐馆的店主是位中年大叔，叫做贾兹·佩甘，头发灰白，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
“一份烤牛肉，最好是后腿位置的，再加一杯热水。”
“哦，你父亲的来信你收到了吗？”佩甘先生递了杯热水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还没有，下午我打算去镇公所取回来。”乔伊尽量含糊其辞。
“凯文是个好上司，会有更好的前途。”
说到这里，他嘴角上扬，发出习惯性的微笑：
“等他回来，你会去城里读书，在那里会有仆人照顾你的生活。”
“佩甘先生，能快点吗？我有些饿了。”乔伊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干笑。
那个远在新大陆的父亲，他实在没什么印象，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已经三年没回来了。
“很快就好，如你所见，今天的生意并不好。”
说完他转身去了后厨，而乔伊趁着空当，随意打量起四周。
此时，大厅里除了乔伊外，还有六个人，有三个人面孔有些熟悉，大概是本镇人，另外三人打扮怪异。
他们头戴尖顶毡帽，瘦削的下颌蓄着胡须，紧腿裤上绑着匕首，三柄转轮枪就这么放在桌面上，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那是东边过来的行商，来买些烤馕饼。”
视线被挡住了，乔伊抬头一看，一个浓眉圆脸的青年正端着盘子站在桌前。
“吃吧，我得回后厨给父亲帮忙了。”
乔伊朝他点点头，便开始享用起眼前的食物，巴掌大小的牛排上趴着两个煎蛋，火候恰到好处，焦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十分钟后，最后一块牛肉被送进嘴里，这是一顿分量十足的早餐，不过，他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不用担心消化不了。
“贾兹叔叔，我把钱放在柜台上了。”
说完，乔伊从裤袋里摸出一枚铜币，它颜色暗黄，正反纹路相同，均印刻着数字“5”。
阿斯，北方三国通用货币之一，由最廉价的黄铜铸造而成，面额有1、2、5三种。
按照铸币总局的规定，十阿斯铜币可以兑换一枚赛斯银币，其含银量为百分之七，颜色灰暗，正面是两匹奔驰的飞马，反面刻着一辆蒸汽机车。
十枚赛斯银币可以换一枚第纳里银币，其含银量为百分之七十，颜色为灰白色，正面是一头跃出海面的独角鲸，反面则是一艘翱翔的飞艇。
至于奥里斯金币？他并没有见过。
此时，街边卖熟食的小贩明显多了起来，镇公所前的小型广场上，更是挤满了人，他们招呼着过往的行人，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
乔伊避开一个个不看路的小孩，继续朝西走去。
“本学期的马术课你报名了吗？”
“当然，只需4枚小银币，就可以逃掉那些无用的文史课，为什么不报名？”
说话的是两个少年，他们穿着统一的衣裤，打着领带，有点像前世的西装，不过看上去有些松垮。
一旁的木制路标上，用红油漆刷着:前方学校，禁止车辆通行。
第二章 逃课
门卫室亮着灯，杰瑞兹站在屋檐下，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着。
不知为什么，他最近总喜欢吃甜食，而且冲动易怒。就在昨晚，一只野猫爬进屋里，发出烦躁的叫声，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他完全屈从于内心深处的渴望。
它告诉自己：真正的食物来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口腔钻入体内，如同最醒神的草药，让人彻夜难眠。
“杰瑞兹，早安。”
打招呼的人是凯蒂女士，本校的历史学讲师。
“早安，女士。”
杰瑞兹的嗓子有些沙哑，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
该死！今晚就去郊外的养殖场买几笼鸭子回来。
想到这里，杰瑞兹打了个哆嗦，握铁棍的手紧了几分。
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凯蒂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雾气中。
……
乔伊几乎是卡着铃声进教室，相比上周，今天上课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刚入职的凯蒂女士扫了一眼空旷的教室，没有点名，也没有客套，直接翻开讲义。
“这周我们学习第四单元——意料之中的转折，……正面战场上的劣势，并没有让将士们丧失斗志，他们听从议会的英明领导，与异端们展开殊死搏斗……最终敌人溃逃了，士兵们打起精神发起反攻。
……
此次战役，是一次重大的转折点，是异端的全面溃败开端，鼓舞了民众反抗的信心……”
听到这里乔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同桌的小胖早已陷入梦乡，前桌的两人正在小声交谈……
他无聊的拨弄了几下课本，里面的内容令人抓狂，“英明”、“伟大”、“可敬”、“无耻”等修饰词几乎占据整整半本书，哪里是什么历史书？分明是糊弄愚民的把戏！
作为穿越者，他最感兴趣的东西就是这片大陆的文明史，在前世，他所处的世界被划分为数个纪元：冥古宙、太古宙、元古宙、古生代、中生代、公元纪元。
可在这个世界，历史被遮的严严实实，“异端”被打上邪恶的烙印，“议会”则贴上正义的标签，然后就没了，没有因果关系，宛如儿戏一般。
乔伊突然想起前世某位先哲，化用他的话来说：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异端该死，议会光明’八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虚伪’。”
凯蒂女士站在讲台上，精致的面庞上不带任何表情，只要没人影响她读课本，她并不会多管闲事。
通常，学生在五年义务教育结束后，就会参加工作。凭借那张毕业证，他们可以在郡城找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但也仅限于此了。
“嘿，乔伊，你为什么不报马术课？要不是我腿受伤了，哪用得着趴在这里睡觉。”
同桌的小胖子趴在桌上，一边揉着眼角，一边轻声问道。
“保罗，那段时间你知道的，我脑子有些混乱，忘记马术课的事了。”
乔伊很后悔，刚穿越的那段时间正逢新学期开始，记忆的碎片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同时他对所谓的历史课，还心存幻想。
“不如我们逃课吧，她根本不管我们，我听说镇公所正在筹办一场交易大会，以后部分行商将选择在本镇进行货物交易。”
小胖子挠了挠头发，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教室。
“算了，我还是……”
乔伊不想惹麻烦，规规矩矩的呆在学校，不会有坏处。
“听说还有吉赛人参加，那些流浪民族或许知道上个纪元的秘密，你确定不跟我一起？”
“好吧，什么时候出发。”
乔伊合上课本，同样趴了下来。
“从今天下午五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结束，不过我们最好早点出发，集会在郊外举办，我得去杂货铺买些肉罐头。”
保罗瞄了一眼凯蒂女士，继续开口道：“下课后，我们先去租一辆牛车，然后去佩甘先生的餐馆吃顿午餐，再要些波特甜酒，湾区的夜晚风大湿气重，一人两瓶刚好可以去去寒。”
“你不怕在集市上遇到你父亲吗？像这种活动，治安官会去维持秩序吧。”
前年通过的《酒精管制守则》规定：未满16周岁，禁止饮酒；已满16周岁，未满18周岁，可饮用果酒、啤酒，禁止饮用高度酒；违反者将被治安官拘留3天，并缴纳5阿斯的罚金。
保罗的父亲是本镇的治安官之一，如果被他看到两人饮酒，恐怕免不了一顿责骂。
保罗嘿嘿的笑着：“我昨晚看了他的巡逻图，只要避开就行，而且我妈回了郡城，只要你不乱说，没人会知道。”
“嗯，这节课结束咱们就走，第二节课就不上了，刚好我身边还有三枚赛斯银币。”
乔伊将手伸进课桌，清空双肩包里的书籍，保罗也同样如此，他要带的东西很多。
“你们有什么疑问吗？可以提出来。”
讲桌上放着一块怀表，凯蒂女士看了眼时间，快速合上表盖，似乎也很开心？
无人回应，所有人都在等待下课铃，虽然一整天都是历史课，但能休息一下也是极好的。
凯蒂女士准备回办公室喝杯咖啡，认真思考一下人生，她打算换一份工作，毕竟不只是学生感到无聊，她同样有这种感觉。
短促的钟声响起，学校的敲钟人依旧准时，她卷起讲义走出教室，丝毫不拖泥带水。
学生们懒洋洋的爬起来，要么转身走人，要么聚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操场，仿佛目光能够穿透水雾看到什么。
乔伊跟保罗背着空书包朝楼下走去，他们并不担心门卫会阻拦，卡尔顿中学的教学氛围本就松散，时常有学生借口外出参加马术训练，光明正大的离开校区。
“乔伊，你带枪了吗？”
小胖子揽住他的肩膀，满脸热切。
“怎么了？你想玩吗？子弹不多了。”
乔伊并没有拒绝，保罗是他在异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告诉自己：转轮枪的第一个击发位最好空出来，避免走火误伤。
“不用，我偷了老爸挂在床头的转轮枪，集市上什么人都有，我们遇到麻烦可以把枪亮出来，就像这样！”
说着，他故作姿态的掀开衣角，粗着喉咙喊道：“把手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ah？你想反抗？”
虽然模样很滑稽，但确实是他父亲执勤时的风格。
第三章 郊外
现在是下午三点，乔伊正蹲在街边，手里抓着一个牛肉罐头。
他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要说有多难吃，倒也不至于，只是卖相确实有点差，呈现出黏糊糊的半流质状态。
据保罗说，这是用土豆泥、牛肉沫、蔬菜干、盐块混制而成的，船员出海时，会带上一箱作为干粮。
他们到的时候，佩甘先生的餐馆已经歇业，邻居说他们一家都去集市凑热闹了。
小镇举办集市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消息就公示在镇公所前的广场上，但乔伊双休日不愿意出门，要不是保罗提醒他，他估计还在教室发呆。
手指不断敲打着罐身，轻快而富有韵律，他在等保罗，这个无聊的过程持续了约半个小时。
今晚会有什么收获吗？
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乔伊没有让自己的大脑闲着，在等待的时间里思考问题，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小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话者头戴鸭舌帽，围着一条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但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甚至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毛躁。
乔伊看了眼坐在马上的年轻骑手，忍不住打趣道：“午安，马尔多先生。我出来透透气，学校的氛围太压抑了，不利于少年的成长。”
“最近不太平，你最好小心一点，隔壁镇出现了几起恶性案件，保罗治安官派我去巡街，下次再见。”
他调转马头，朝乔伊挥了挥手，缓缓离去。
“祝你早日成为一名治安官。”
今年的人口普查显示，卡尔顿小镇的常住人口正式突破一万，虽然不如郡城那般繁荣，但也称得上人口众多。
为了更好的服务民众，镇公所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设两名治安官，很多警员为了成为治安官，纷纷上街巡逻，希望给本镇人民留下一个好印象，因为治安官是由其所在小镇的居民选举出来的。
治安官本人可以是小镇居民，也可以不是，只要能积极履行责任就行。镇里的居民集体发给其工资，而治安官则为小镇居民提供安保服务、维护联盟律法，权限与前世的警察并无二至。
目前，卡尔顿小镇一共有4名治安官，两名负责镇内安全，两名负责在镇外设置哨卡防止罪犯流窜，以及保护本地农户的财产。
“刚才马尔多喊你做什么？”
保罗拉着乔伊钻进小巷，脸色有些不正常，他刚才就到了，只不过一直躲在巷子里不敢出去。
“他来打声招呼，并不知道你逃课出来。”
乔伊并不担心，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因为受不了常年与丈夫分居，选择在他十岁时离婚，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了，而父亲则在万里之外的新大陆服役。
要不是怕麻烦，他完全可以不去上课，即便学校将情况上报给上级部门，本镇的教育主管在联系不到监护人的情况下，多半不会去多管闲事。
“那就好，牛车就停在巷外，我们出发吧。”
说着他拉着乔伊快步离去，完全不像是受过腿伤。
“但愿别碰上你父亲。”
乔伊有些幸灾乐祸，保罗治安官曾因为执法手段过于暴力上过镇报，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小胖子是他的儿子。
“去郊外牧区。”
保罗对着车夫说了一声，便窜进车厢，生怕被巡街的警员发现，而乔伊半躺在靠背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边建筑物由密集到稀疏，也变得低矮破败。
它们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房主没钱修缮，就用粗木柱顶住墙壁，延缓倒塌的时间。
至于能撑多久？谁也不清楚，居住于此的人没有固定工作，偶尔去牧场做几天临时工，拿到工钱后，趁着夜色再顺走几只牲畜打打牙祭。
长此以往，没人再愿意雇佣他们，治安官同样不知所措，毕竟这群“粗鄙的外乡人”只是小偷小摸，按照议会的规定，警员们不能强制驱离他们。
“你看这群人像不像下水道里的老鼠？”
保罗指了指旁边的房子，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
此刻，一个流浪汉正在往房子里钻。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房主，房子的原主人大概是搬走了，而流浪汉见无人居住，就用木板将门窗钉死，只留一个木桶大小的缝隙供他出入。
一直在赶车的老人瞥了一眼流浪汉，挥了几下鞭子，忍不住开口道：“懒惰又放弃尊严的家伙，连老鼠都不如。”
同时，提前下班的杰瑞兹正朝一家养鸭场走去，浓烈的鸭粪味顺着海风吹来，他下意识的捂住鼻孔，其实他并不感觉有多难闻，一切都是遵照曾经的习惯、本能。
“买三笼鸭，越老越好。”
他想起早上卡在喉咙里的猫毛，就觉得麻烦，而鸭子不同，绒毛少比其他牲畜少多了。
杰瑞兹知道自己应该是得了什么病，但身体毫无“异常”，不疼不痒、能跑能跳。关键是他在做海员时，曾听过某些传闻：一些得了怪病的人，会被议会派来的代表用火烧死。
他希望自己能活的更久一些，越久越好，即使成为怪物，也要是活的最久的那个。
“一笼两只，全是五年以上的，要帮忙去毛剁好吗？”
屠宰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粘着血污，淡黄的棉质长衣被染的乌黑。
“不用，我回去自己处理。”
杰瑞兹看着笼子里的老鸭，不停的咽口水，他喜欢上了那种温热感，从口腔一直滑到胸腔。
“我带您去挑挑看吧！”屠宰工说完就拉着杰瑞兹进了棚子。
宽大的窝棚里，鸭子们伸长脖子，在食槽中啄食着饲料，见有陌生人进来，便“嘎嘎嘎”的叫个不停，嘈杂声令人心烦。
杰瑞兹想起了昨晚的野猫，也是如此呱噪，他不断打量着笼子里的鸭子，心中的冲动难以抑制。
“不用挑……”
还没等他说完，呼啸声传进耳中，铲子劈进了杰瑞兹的颈后肩，尖锐的金属切面没入皮肤。
屠宰工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欢迎来到异端的世界！我的朋友！”
第四章 帐篷集市
屠宰工大口吞咽着，溅射到眼睛上的血液被一层薄膜挡住了，如果有人站在他身旁，会被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瞳孔所吸引，浅红的竖线取代了圆形瞳孔，立在眼眶中央。
“嘎嘎嘎嘎！”
鸭群被血腥味刺激到，拼命的拍打翅膀，窝棚里羽毛翻飞。
杰瑞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他瘫倒在地上，机械式的喘息着，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我不是来觅食的吗？为什么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最终他失去了意识，原本壮硕的身躯变得干瘪，如同脱水的牛肉，又不带一丝血色。
将客人的尸体扔到堆满羽毛的角落，屠宰工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兴奋。
“康纳，你总能等到猎物上门。”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磨边翻毛皮靴陷入血液与鸭毛的混合物中，却浑不在意。
被称作康纳的屠宰工没有理会，他一只手扶住铁架，不断颤动着脊背，似乎在回味那美妙的感觉，不愿从中脱离。
几分钟后，康纳站了起来，摸了摸脖颈，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股不属于自己的液体在冲击血管壁。
“老板，晚上好，能把您的手绢借我用一下吗？”
……
潮湿的海风拂过，广袤的牧草刷刷作响，牛车在此停下。
车门打开，乔伊跟保罗走了下来。
保罗打量着四周，有些焦躁不安，他总感觉父亲会突然从某个帐篷里窜出来，当着乔伊跟下属的面给他来顿狠的。
“进去吧，拿出你在教室时的气势，遇到麻烦掀开衣角。”
乔伊笑着揽住保罗的肩膀，生怕这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
“先去买两顶毡帽，你帮我看着点四周。”
虽然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但集市已亮起了灯，一盏盏燃油灯挂在帐篷上，昏黄的灯光驱散了灰蒙。
平时无人的郊外，现在挤满了凑热闹的小镇居民，行商们在结束大宗货物交易后，会将一些残次品或小玩意儿低价出售。
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警员，保罗也逐渐放松下来。
“怀表怎么卖？”
乔伊在一个帐篷前停住了脚步，木桌上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怀表。
“你看中了哪一块？它们的价格是不同的，一分价钱一分货。”
店主见有生意上门，便放下手中的牛皮书，走到两人身后，耐心等待着。
乔伊没有贸然上手，只是慢慢打量，最终目光停在了一块风格独特的怀表上。
它加装了一个金属前盖，繁复的葡萄藤纹饰看起来十分精美，价格应该不会过于高昂，因为乔伊并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宝石。
“这是一款狩猎怀表，为了防止表镜、指针在狩猎这类剧烈运动的过程中受到撞击或意外拨动，机械师特意安置了一个黄铜前盖。”
一直没开口的店主见乔伊有些意动，开口解释起来。
“多少钱？如果价格合适，我会考虑的。”
但愿店主不会要价太高，他确实希望买一块怀表，毕竟只靠小镇的钟塔报时，很不方便。
“五枚赛斯银币，这是最低价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每年集会我都会来，一旦出现问题你可以找我。”
店主为了让乔伊下定决心，故意将那块怀表拿起来上弦。
哒哒哒哒。
指针的转动声清脆悦耳，显然这是一个既实用又精巧的家伙。
“一枚第纳里银币，别忘了找钱。”
保罗从裤袋里摸出一枚银闪闪的硬币，没等乔伊开口，径直塞进店主手中。
“借你的，我就知道三枚小银币根本买不了什么，租车的时候特意回了趟家。”
说话间，他又将找回的零钱塞入口袋。
“它归你了，记得好好保养，即使它是狩猎怀表，平常在使用时也要尽量避免磕碰。”
店主将怀表装进纸盒，平静的递给乔伊，并不为做成一笔生意而喜形于色。
这才是集市的外围，两人一边闲谈，一边朝里走着，难以想象那种被帐篷、摊位包围的热闹感。
保罗摩挲着表盖，似乎在好奇它的内部构造。
“既然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一只？”
“不用，等十六岁生日那天，我会让老爸去郡城里买最好的怀表，这样能省下一笔零花钱。”
保罗将怀表还给乔伊，眼中满是憧憬与期待，穿越者觉得能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一种福气。
掀开一道布帘，烧烤的焦香与香料的辛香扑鼻而来，一股股热浪拍打着两人的面颊。
“有食物卖？”
乔伊看了眼保罗身后鼓囊囊的双肩包，似乎在提醒他：你情报有误。
“烤羊腿，下午刚从屠宰场卸下来的，绝对新鲜！只要一枚赛斯银币就能吃到。”
“生牡蛎，一打只收2阿斯，送一杯啤酒。”
“海螺汤！刚出锅的海螺汤！”
“煎鱼！小葱煎鱼！”
这可比早晨广场上的景象壮观多了，本地牧区的养殖户们也发现了商机，他们要么雇人来做菜，要么亲自客串烧烤师傅。
外地的行商在此豪饮，为遇到意气相投的朋友而举杯，为赚到的每一枚银币而举杯。
今早见到的三个东方商人也在此列，他们摘下乌黑发亮的毡帽，卷曲杂乱的发丝垂了下来，眼中的警惕早已不见，货物已经脱手！明早就能启程回家！
前世，科教城附近的大学生夜市也不如这般热闹，受到氛围的感染，乔伊找了个空桌，将背上的双肩包交给保罗看护。
“胖子，这顿我请。”
“我能吃一整条烤羊腿，午饭都没吃，快饿死了。”
保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伊挥手致意，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老板，一条烤羊腿，两打生蚝，两份煎鱼，一份海螺汤，麻烦快点。”
“哪一桌？烤完就给你们送去，先去喝杯啤酒吧，那有啤酒桶。”
他看了眼乔伊手指的方向，继续闷头烤制架子上的食物。
此时，一群醉酒的商人跑到帐篷的正中央，拿着不知名称的乐器演奏起来，算不上押韵，却自有一种粗犷的魅力。
第五章 异端
夜幕下的养鸭场，被一层水雾笼罩，杰瑞兹的尸体还在那里，鸭群也不敢发出声响。
“马尔多，我们该去跟保罗治安官汇合了。”
“你在看什么？”
一名骑警正在催促马尔多跟上，今夜集市上会多出无数醉汉，要知道那帮行商可是随身携带枪械的，天晓得他们喝多了会不会玩起“转盘游戏”，他俩得赶去增援治安官。
“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马尔多记得早上经过鸭场时，可以清楚的听到鸭群的叫声，难道它们已经睡着了？
“别疑神疑鬼，夜晚的郊外一向很安静。”
虽然这么说，骑警还是靠了过去。
最近不太平，郡城警署前天宣布全区戒严，要求辖区内所有治安官走出办公室，自觉带队执勤，这种情况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进去搜一搜？”
说完，骑警从枪套中抽出霰弹枪，熟练的推拉泵动手柄。
咚！
咚咚！
“有人在吗？我是本镇的警员查尔斯·海尔茨，需要进去问询一些事情。”
敲打铁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郊外，除了惊起几声鸭叫，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请打开门锁，最近是特殊时期，我们有权行使搜查权。”
马尔多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养殖场一定有人值夜班，毕竟太靠近贫民窟了，可现在却无人回应。
“最后一次重复，请打开大门，10！9！8！……3！2！1！”
查尔斯朝马尔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后让让。
轰鸣声打破寂静，目光呆滞的鸭群如同得到新生，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炫目的枪火下，铁索断裂，紧闭的大门露出一丝缝隙。
“此刻，我倒是希望有意外发生。”
查尔斯开了个玩笑，听到枪响，附近巡逻的警员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治安官先生也不例外。
马尔多抿着嘴，右手死死攥住转轮枪的木柄，直指前方。
碰！
查尔斯用后肩撞开了大门。
在棚顶的油灯下，惊慌的鸭群、纷飞的羽毛、满地的鸭粪，一切正常。
“进！”
说完，马尔多率先冲进去，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谁在那里？”
两人慢慢靠过去，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那人蜷缩在地上，脑袋歪斜着，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脖颈近乎断裂，断口处黏连着发白的筋膜，凸起的眼球布满血丝。
“艹！”
马尔多被吓到了，握枪的手有些发抖。
“鸣枪，让他们快点来！”
死人了，自然就是恶性案件，查尔斯压下心中的恐惧，向马尔多发出命令，他则端枪戒备。
三分钟后，第一批警员闻声而来，他们同样被地上的尸体恶心到了，为首者简单问了下情况，便派人去通知保罗治安官。
“查尔斯，你觉得他是怎么遇害的？”
“先被人打翻在地上，凶器是墙角那把铁铲，至于其他的还没来得及查验。”
查尔斯吸了口烟，左手仍旧攥着霰弹枪，汗珠顺着胡桃木枪托往下滑。
“你不觉得那些像咬痕吗？哪种野兽能用铁铲将人铲翻，再用爪子跟牙齿撕开伤口？”
“格伦少尉，您能直说吗？我有些听不懂。”
查尔斯太紧张了，他颤抖着喊出格伦曾经的军职，十年前在新大陆发生的一幕重现在眼前。
“把枪放下，过来陪我研究一下伤口，它们曾被打败过一次，现在只是死灰复燃而已，怕什么。”
格伦扒开查尔斯僵硬的手指，拽着他来到尸体旁。
“你看，伤口可真够深的，脊骨都露出来了，你说受害人的血都去哪里了？”
“那东西是有智慧的，如果是它们干的，为什么不把现场处理掉？”
查尔斯还是不愿意说出心中的答案，他曾见证过历史，该死的异端被完全消灭了！
“等咱们抓到它，问问不就知道了？”
一旁的警员不敢出声，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现在可不是讨论的时候，马尔多你去镇公所通知拜伦先生，让他带人增援我们。”
保罗治安官来了，他翻了翻受害者的脖颈，认真打量着伤口。
“你们五个人守在这里，我允许你们向一切可疑目标开枪。”
……
“吸溜～”
小胖子的嘴微微一动，多汁的牡蛎就被吸了进去。
“谁在放鞭炮？”
乔伊将切肉的小刀放下，有些疑惑。
“呼，可能今晚有烟火表演吧，刚刚是在试射。”
保罗喷出一道酒气，又插起桌上最后的煎鱼送进嘴里。
“少喝点，今晚的夜市还没完全开始呢，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乔伊从他手中夺过酒杯，两杯啤酒能喝成这样，估计再喝下去非得发酒疯不可。
帐篷里的表演还在继续，几桌不认识的行商开始拼酒，纷飞的唾沫星、听不懂的怪叫、闪闪发光的黄铜枪管……乔伊觉得赶紧结账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结账！”
乔伊招手示意老板过来，一个侍者看见后，立刻小跑过来。
“一只烤羊腿一枚赛斯银币，两打牡蛎4个铜子，海螺汤2个铜子，两份小葱煎鱼6铜子。”
“只收您两枚赛斯银币，祝二位晚上玩的开心。”
……
“没醉吧，你小心点。”
乔伊架着保罗，他口袋里还剩一枚小银币，如果想买什么东西全靠这家伙了。
“没事，就是脚有点软，等过会儿水排出来就没事了。”
说话间，保罗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得意的晃荡了几下，钱币碰撞的脆响传了出来。
“7枚第纳里银币、4枚赛斯银币，我的全部家当了，记得早点还我。”
尽管袋子不大，但以乔伊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这无疑算一笔巨款，他揣起钱袋，架着半醉半醒的保罗，穿梭于各个帐篷之间。
巡街的警员并没有想象中的多，走了两三百米，乔伊才见到一名警卫。
保罗曾说过，他父亲手下有两队伙计，共计30人，现在人都去哪里了？
“麻烦给我两顶毡帽，不用挑，直接拿给我就行。”
“承惠，4阿斯。”
第六章 超凡
小地摊越来越多，它们夹在帐篷之间，主要卖些兽皮、编织物，摊主多为本地人。
此时，保罗已经恢复了意识，酒劲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随着人流走动，除了不久前买的两顶毡帽，再也没有出手。
很快，乔伊被前方的喝彩声吸引，那是一个半露天帐篷，一群扮相稀奇古怪的人正在表演。
领头者是个老头，他扎着灰白色的小辫，低头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扮相与其他人也明显不同——脸部没涂抹任何油彩。
舞蹈女郎敞着领口，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好像她们什么都不在乎，无拘无束，即使姣好的面容被油彩遮盖，依旧能感受到无边的魅力。
安守一方的镇民哪见过如此热情的舞蹈，男人们只顾着吹口哨，忘记了自己还带着妻女。
“那一定是书里提到的吉赛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吉赛人怎么会错过热闹的集会？”
保罗兴奋的踮起脚尖，恨不得挤到最前方，乔伊同样选择驻足欣赏。
昏黄的灯光下，舞台忽明忽暗，曼妙的人影摇曳。
她们身着轻纱衣，色彩鲜明的石榴裙急速旋转着，脚步轻盈多变，每一步都合着鼓点，别在辫子上的铃铛清脆急促，那飞扬的舞姿，如同前世壁画中的飞天胡姬。
一曲终了，围观的人们如梦初醒，很多镇民从出生到现在未离开过卡尔顿小镇，而今他们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不过人都去了远方，谁从事生产？”
可能是被触动到心中哪个地方，乔伊无病呻吟了一句。
保罗听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说道：“父辈的努力给我们的人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我们注定要离开这个小镇，去见识不同的风光。”
乔伊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小胖子。
佩甘先生说的没错，乔伊有一个好父亲——凯文·波尔森少校，盟军驻新大陆中级军官。
按照《北方联盟：公民权益法案》的规定：公民从直系亲属处继承的各种特权，将于二十岁自动消失；在此之前，子女享受与直系长辈等同的权利。
他在中学毕业后，可以从军部拿到一份分量不轻的推荐信，那是通往更高学府的敲门砖。
“去别的地方转转吧，比起这个，集市中央的烟火表演或许更有意思。”
“你又知道了？”
乔伊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揶揄了一句。
……
一顶低矮的帐篷搭建在不起眼的角落，它太偏僻了，以至于少有客人驻足于此。
帐篷内，一名中年绅士正弯腰挑选着货物，他留着三撇胡子，上唇两撇略长，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旁人探视的目光。
“康纳，进来看看，你觉得它像真货吗？”
他没有避讳身旁的摊主，朝帐篷外喊了一句，招呼随行的人进来。
木桌的中央放着一个铁盒子，虽然盒子的外缘满是锈迹，但里面却郑重其事的铺着红色丝绒。
“老板，给自己来一刀不就知道了吗？”
那个被称作康纳的随从扫了眼铁盒，小声在绅士的耳边低语。
那是一柄象牙匕首，历经岁月的侵蚀，刀鞘与刀柄呈现出淡黄色，露出的半截刀身布满纹路。
“它值多少钱？”
中年绅士从口袋里拿出钱袋，始终没有上手触碰匕首。
“承惠，十枚奥里斯金币。”
店主同样看不清面容，他穿着带兜帽的斗篷。
“麻烦帮我把刀装好，换个盒子。”
“好的，巫妖先生。”
一只骨爪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有种妖异的美感。
“赞美伊达尔，耐奥祖的信徒、莫尔迪基安的信徒居然选择同行。”
……
乔伊看了眼那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他们的块头可真大，至少有一米九。
“没想到还有这么矮的帐篷，老板是个侏儒吗？”
保罗钻了进去，见快要碰到头，又将腰略微弯下。
“两位想要点什么？”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从桌布下面冒出来，吓到了正在货架前闲逛的乔伊。
“我们自己看看，有不懂的地方会找你的。”
两排货架，一个木桌，挤满了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帐篷。
看得出来，它们全是一些老物件，停止转动的挂钟、生锈的腰甲、被灰尘包裹的酒壶……
“我可以上手摸摸吗？”
保罗被一本古籍吸引，他觉得牛皮封面上的骷髅骨架很酷，虽然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但立体感极强。
“当然可以，不过损坏了是要赔偿的，这本书的售价为4枚第纳里银币。”
听到老板的话，保罗又将手缩了回去，他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书，而且钱全借给了乔伊。
“能跟我们介绍一下？”
乔伊手里拿着一枚骰子，它一共有十二面，每一面都刻着一种生物，直立行走的山羊、独角的绿皮蜥蜴、流涎的恶犬……
“那是上个纪元的玩具，青年们喜欢拿着它去十字街口召唤神秘，以满足自己猎奇的心态。”
侏儒仰头看着乔伊手中的骰子，补充道：“不过，现在不太灵验了，并不建议客人买它，毕竟召唤结果是不可控的，甚至有些极端。”
召唤？
乔伊愣住了，上个纪元是魔法文明吗？他心中充满好奇，毕竟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能仔细说说那个纪元的事情吗？我可以付钱。”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掌握魔法的生物，一定是超凡的存在，意味着回家的希望！
“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被议会洗脑了呢，不过，希望你们带够了钱。”
老板挠了挠头上稀疏的头发，市侩的搓了搓手指。
“七枚第纳里银币，如果不够我可以回去拿。”
保罗想要阻止，却发现无法开口，而乔伊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盯着眼前的侏儒，没人能体会他的心情，宛若疯魔一般。
“如你所愿，孩子。”
它的眼眶里有火焰在跃动。
第七章 交易
“你想知道什么，或得到什么？”
低沉有力的声音传进乔伊耳中，眼前的侏儒变成了一具白骨，幽蓝的火种在眼眶中燃烧。
乔伊一时语塞，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自然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而穿越这种隐秘，他更是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别急，想好了再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有趣的孩子了。”
他伸出骨爪，轻轻敲打着桌面，转瞬间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
空荡的大厅取代了低矮灰蒙的帐篷，青砖堆砌的墙壁上挂着一副人物像，除此之外这片空间内别无他物。
我该付出什么？又该要些什么？我有谈判的筹码吗？
乔伊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按照前世影视剧中的设定，恶魔会诱使人类签订某种契约，而契约人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恐惧开始扩散，这大概就是叶公好龙吧。
乔伊前世看过无数网文，曾幻想过穿越，但真正遭遇后却又难以接受，他开始做深呼吸，希望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眼前的恶魔明显可以沟通，参照前世某些游戏的设定，一切物种都可以放到一个坐标轴中。
横坐标：守序，代表重视荣誉和对社会规则的尊重；混沌，代表无视荣誉、秩序和社会规则；中立，代表并非以上两种的中立立场。
纵坐标为：善良、中立和邪恶。
它算是守序邪恶阵营？恢复理智的乔伊正在快速思考。
“我想要一个机会，接触真实世界的机会。”他再三思考后，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句。
“你很谨慎，想成为超凡者又怕付不起代价。”
“按照等价交换原则，你需要承担来自议会的敌视，以及七枚第纳里银币。”
最后一个条件，更像是一个添头、一个玩笑，在乔伊看来，超凡者应该不需要为世俗之物而忧虑。
真正该头疼的是来自议会的敌视，所谓的异端应该是指超凡生物，而新纪元明显是由人类主导的，所以议会必定掌握某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麻烦您了，先生。”
乔伊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为了不愚昧的活下去，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我手上有一页日记，上面记录了一份魔药配方，你可以先看看日记内容。”
话音刚落，一张羊皮卷出现在乔伊眼前，离他的脸不过咫尺之遥。
“阁下，我只能辨认其中的一小部分。”
乔伊无法读懂这份文书，它的主体部分是一些不知名的流体文字，四周佐以花纹。
“砰！”
火星四溅，羊皮卷上的文字变成了他所熟悉的文字：
“当时我才五岁，那天父亲正在一间屋里冲洗房间，这间屋里有一堆燃烧的橡木，父亲在火堆中看到了一只类似蜥蜴的小动物，据说这种动物即便在最热的地方也能存活下去。他立刻把我和妹妹叫过去，指给我们看。
突然，父亲打了我一记耳光，我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父亲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说：‘亲爱的孩子，我打你并非因为你犯了什么错误，而是为了让你记住你在火里看到的这个小动物，它就是沙罗曼蛇，据我所知，以前从未有人见过它的模样。’”
莫名奇妙的一段话，介绍了一种神秘的超凡生物，乔伊在等对方的讲解。
显然，骷髅人是一个合格的交易者。
“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仅能辨认出那是第三纪元的文字，魔药的名字叫“沙罗曼蛇的眷顾”，它能让你掌控毒、火两种元素，副作用不明。”
“如果你不愿意，就选这本《石板炼金术》，它是我在一处遗迹里发现的，同样是第三纪元的产物。”
一共两个选择，描述最详细的那个有未知的副作用，另一个则需要自己摸索。
略作思考后，乔伊开口道：“我选《石板炼金术》”。
刺目的光芒在他脱口的瞬间闪耀，乔伊下意识的用手臂遮挡住眼睛。
等到他放下手臂后，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讶，人们还在欣赏吉赛人的舞蹈，保罗痴迷的鼓掌喝彩。
是梦吗？
他拿出怀表，对着顶端的轻轻一按，前盖弹开：21时46分。
“刚才我们一直在这里看表演吗？”
“不然呢，你又失忆了？”
小胖子听到乔伊的问题，面露担忧之色。
“嗯，过几天去诊所看看医生。”他决定撒个谎，背后突然变重的双肩包提醒着乔伊，记忆中的一切并不是镜水月花。
“咱们回去吧，我让父亲送你去郡城看看。”
保罗催促乔伊回去，他实在不放心好友的身体，四周前的病症又出现了。
“不用，可能是昨晚熬夜才这样的，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在乔伊再三坚持下，保罗妥协了，为了早点回去，两人在集市口雇了一辆马车。
大概是太过担心乔伊的身体，保罗一路上没提钱的事。
……
“七枚银币，领路人什么时候如此廉价了？还有我为什么只值4枚第纳里银币？”
封面上的骷髅骨架活了过来，它的颌骨上下起伏着。
“你不觉得他身上有冯·克里斯先生的气息吗？”
……
直到看到保罗家亮起灯光，乔伊才转身离开：抱歉，又骗了你。
不是乔伊自私，而是保罗并不能承受成为异端的代价，如果被议会发现，他的治安官父亲会因此丢掉职务，他的母亲也会受到牵连，他的家庭、人生都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打击。
远处的钟楼传出空灵的响声，乔伊借着暗淡的月光朝家走去。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能听到水帘顺着瓦片流淌的声音。
很快，雨雾笼罩了小镇，雨声不大，但却充斥着整片世界。
他一只手按着毡帽，一只手伸进上衣内袋，牢牢握住枪柄，万幸身后的牛皮包有很好的防水效果。
十分钟后，浑身湿透的乔伊打开了房门，他将湿透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安置在客厅的壁炉开始工作，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第八章 风波
坐在铺着软垫的木制沙发上，乔伊再次激动起来，他郑重其事的检查了一下双肩包，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摆在面前的是一张卷轴，宽约四十厘米，字体与之前见过的日记残页风格相近，无疑是第三纪元的文字。
乔伊耐下性子接着向后翻，果然卷轴的中间，骷髅人给出了译文：
“炼金术的根源——第五元素：
它是炼金师一直在追求圣物，它是最古老、最神秘或最不为人知的，从性质上看是最不可理喻的，也是源于上天的降福，神圣无比。
它是道德和神的力量，但对无知者则是隐秘的，是天底下万物的极限和目的。
它是所有要素的完美精华，任何要素无法损害或毁坏的不可毁灭物体。
它是永远的光辉，是能治愈所有疾病的灵药，是恩泽天国光荣的不死鸟，是所有财富中最为珍贵的宝物，是整个大自然重要的财产。”
显然是一段引言，乔伊选择耐心研读下去，他对后面的内容很期待。
“如果正在阅读石板的你也是一名炼金师，那真是一种缘分，我在石板上留下了部分知识，希望对后人有所帮助。”
“天启665年，我遵从家族的安排来到三环之塔求学。
在导师指导下，我于入学的第三个月，成功让铁、银两种元素达到一种平衡状态。
暗黑色的火焰并不能改变它(银)的状态，所以我选择将温度升高，很快火焰呈现出紫红色，且逐渐明亮。
经过漫长的等待，它由固态转化为液态，我将其倾倒在匕首上。
经过冷却，两种元素达到一种新的平衡。”
读到这里，乔伊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就是温度达到了白银的熔点，将它液化吗？
压下心中的失望，乔伊继续阅读剩下的部分。
“自此，武器被赋予了坚硬、驱魔两种特性，并节约了巨大的成本。”
白银可以驱魔，那大蒜是不是也行？他想到了前世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魔是否指一切超凡生物，乔伊不敢妄下定论。
……
……
钟声将睡梦中的人们惊醒，也吵醒了趴在沙发上的乔伊。
昨晚思考到半夜，他终于想明白了，所谓的《石板炼金术》并不是它的本名，它的全称应该是《炼金学徒的日记：中二版》。
如果没猜错，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个处在中二期的少年，被迫进入一所名为“三环之塔”的学校学习，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部分经历刻在石板上。岁月变迁，石板被骷髅人发现，骷髅人将上面的文字用卷轴拓印下来，并命名为《石板炼金术》。
为了避免错过什么重要信息，乔伊整整读了三遍，恨不得一字一句的分析。
抛开那些无用的部分，这位不知名的炼金学徒，一共做了两个实验，并记录了一个药方。
不过，药方已经无用了——译文依旧沿用第三纪元的文字，可能骷髅人并没有掌握那些专业名词。
在融化白银后，他的老师布置了第二个作业：萃取火精。
步骤同样很简单：先将赤红蜥蜴的牙齿研磨成粉状，再倒入蒸馏水中溶解，最后放入锅中加热。悬浊液蒸干后得到三种不同颜色的粉末，其中红色的粉状物质是火精，其他两种粉状物为无用杂质。
火精具有极强的助燃性，能让暗红色火焰变为金橘色，是炼金学徒最常用的实验材料之一。
赤红蜥蜴，既然能被翻译出来，就代表本纪元还存在这种生物，乔伊打算今天去学校图书馆看看，希望能找到与它相关的书籍。
咚！
咚咚！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乔伊掀开毛毯，将摊在桌上的卷轴收起。
“谁？”
他一边寻找便于藏匿卷轴的地点，一边开口询问。
“保罗，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体。”
是小胖子的声音，乔伊松了口气。
“等一下，我在换衣服。”
他快速冲到二楼，打开原本放转轮枪抽屉，并上了锁。
紧接着，乔伊又从衣柜里胡乱找出一堆衣物换上，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抱歉，今天起的有些晚。”
“感觉怎么样？精神好点了吗？”
刚开门，保罗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当然，睡了一觉感觉非常好。”他整了整褶皱的衣服，视线落到保罗的身后。
“叔叔好。”
保罗治安官也来了，细高的个儿、棕黄的络腮胡子，很好辨认。
“你们两个就待在家里，不许乱跑，学校停课一周，饿了就吃罐头，我晚上会来接你们回去。”
他一脸严肃的看着乔伊，眼睛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
“好的，叔叔。我会照顾好保罗的，直到你回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乔伊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这枪你拿着防身，记住别乱跑！”
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一柄手枪，递给乔伊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
保罗见父亲离开，轻车熟路的走进客厅，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
“我也不太清楚，早上我一睁眼，就看到我爸拿着霰弹枪站在我床头，吓得我不敢说话，还以为他发现了咱俩逃课去郊外玩的事。”
“结果他让我保管好这把枪，不要乱出门，遇到危险立刻开枪。”
“我跟他说你身体不舒服，想去看看你，他就送我来了，还说晚上要带你到我家住。”
难道是昨天遇到的骷髅人被巡警发现了？乔伊有点忧虑，看治安官的神情，警署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我旁敲侧击了一路，他除了叮嘱，只问了几句关于杰瑞兹的事，我猜应该出现了命案。昨天下午你遇到马尔多时，他不是说隔壁镇出现了几起恶性事件吗，估计是犯人流窜到本镇作案了。”
保罗躺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作着分析。
“那个经常在校门口抽烟的门卫？”
“对，绝对是他出事了，不然父亲不会提到他。”
乔伊松了口气，保罗的分析应该没错，门卫遇害，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放一个长假很正常。
第九章 灾难
11点10分。
雨依旧没停，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昨日的繁华已经落下，街头除了风驰而过的骑警，便再无他物。
马尔多叼着铁皮哨子，跟同组的搭档一起按规定的路线巡逻。
“查尔斯先生，能跟我说说那东西是什么吗？”
他一边询问，一边扫视街道四周，从昨天的情况来看，那些从新大陆战场退回来的老兵似乎知道内幕。
“食尸鬼，以前经常在战场上见到它们，以亡者的血肉为食。当然，没反抗能力的活人它们也吃，那东西很难缠，跟棕鬣狗一样。”
四周尽是朦胧的水雾，刺骨的雨点打在查尔斯警官的脸上，那感觉仿佛是有无数怪物潜藏在迷雾后死死盯着他。
“不是说死者是被人先工具打倒的吗？难道有人豢养食尸鬼？”
马尔多见有人替他解惑，压了一夜的疑问几乎脱口而出。
“异端的事情谁说的准？见到它们开枪就对了，别管它们生前是什么身份，也别管它们口中说出的谎言，它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喉管。如果子弹不能打碎它的颅骨，就换上今早发的特质子弹。”
正当查尔斯警官向新人马尔多传授诀窍时，马尔多突然按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
强烈的危机感让菜鸟无视了两人间的身份差距，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查尔斯的话：“仔细听！”
查尔斯瞬间警觉起来，巷子里有异响传出。
两人从马背上跃下，两柄步枪直指阴暗的角落。
很快，急促的哨音打破了寂静。
……
从壁炉的灰烬里扒出两块土豆，乔伊发出幸福的微笑。
保罗带来的鲱鱼罐头实在令人作呕，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是鲱鱼，以为只是普通的海鱼罐头，结果撕开金属盖后，刺鼻的臭味让乔伊脑中一片空白，他扶着水池不由自主的流泪、呕吐。
“呼～”
抛开那段不好的回忆，乔伊吹了吹手中有些烫手的烤土豆，顾不上撒盐，直接大口吞咽起来。
“我刷完牙了，可以下来吗？”
保罗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居然吃了整整两罐鲱鱼罐头，还声称那是风靡北地的特产。
“记得把通风的窗户关上，罐头壳也给我抛下去。”
乔伊用淡盐水漱了漱嘴，可能是碳灰的余温不够，第二颗土豆有些涩嘴。
铛！铛铛！
此刻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十分急促，而且听声音，敲门者似乎在院外。
与大部分居民的房子不同，乔伊家还用围墙隔了一个院子，不过大门平时不上锁，仅仅用铁链缠住，想进来只要拨掉链子就行。
刚从楼上下来的保罗想去开门，却被乔伊制止。他冲到二楼，透过窗户往外看，两个陌生人正在拍打大门。
应该是察觉到有人在一旁窥视，它们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睛与脖颈处的空洞令人心生恐惧。
异端？
一向大大咧咧的保罗同样意识到了危险，这玩意儿绝不是正常人！
现在屋里有三柄枪，一柄是乔伊父亲留下的转轮枪，一柄治安官给的半自动手枪，还有保罗手中的霰弹枪。
“我们去一楼，用沙发顶住门，铁链没有上锁，迟早会被晃下来。”
说完，他径直锁上窗户，快步冲下楼梯，保罗也回过神，开始给霰弹枪填装子弹。
将耳朵贴在地上，杂乱的脚步声传入乔伊耳中。
显然，它们进了院子。
门框开始晃动，仿佛有人在用重锤敲打，很快，沙发也跟着震动起来。
绝不能被近身！
虽然很惊慌，但他心中还是保持着一丝冷静，毕竟再怎么惊悚也不如昨晚，骷髅人的尊容可是打碎了乔伊近二十年的人生观。
老旧的门钉凸了出来，门框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若不是还存有些许理智，保罗早就扣动扳机了。
啪嗒。
门锁被撞坏，雨点顺着风灌进房子。
霰弹枪发出轰鸣，刺眼的火光让乔伊不禁眯起眼睛，猩红的血液顺着砖石流入水沟。
“咳！咳咳咳！”
保罗用手挥去呛人的硝烟，弹仓里的四枚霰弹全被打了出去。
应该安全……
话还没说出口，一道黑影又扑了上来，乔伊被抓住了，巨大的惯性带动他翻滚起来，他下意识的蜷缩身体，所以没撞到什么东西。
没来得及庆幸，背后便传来尖锐的疼痛感，有东西刺进肌肉了！乔伊可以感觉到鲜血在流淌，染透的衣衫黏在皮肤上。
“艹！”
疼痛激起乔伊心中的凶性，他伸手拽住那东西用力一掀，黑影被扯了下来。
扑通！
陷入癫狂的乔伊还没站稳，直接用手按住它的后腰，抓起桌上的瓷碗拍了上去。
直到身体没了力气，他才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人形怪物。
霰弹枪将它的半个身子打碎，近距离观看那张扭曲凹陷的脸，乔伊感觉一阵发寒，再大胆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会产生这种本能反应。
从搏斗到结束，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如果不是反应的快，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他长出一口气，准备去找保罗，在转身的瞬间，瘫在地上的怪物不可思议的暴起，森白的牙齿咬向乔伊的后心。
“砰！”
“砰！”
“砰！”
掉在地上的转轮枪被保罗捡到了，他将弹巢里的子弹全部打空后，又拿起开罐头的菜刀冲了上去。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你没事吧？”
“没事。”
乔伊靠在墙壁上不敢乱动，生怕扯到背后的血痂。
“不好意思，刚才我被吓住了，没来得及帮你……”
保罗不知该说些什么，门跟沙发都被打烂了，仍然没能杀死怪物。
“不怪你，你先去把大门用铁链锁住，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警员过来帮忙的。”
平静的小镇不复往日的安宁，枪声与哀嚎声混作一团，没人能想到混乱来的如此之快，更没人知道灾难的起因。
……
雨幕中，一位绅士撑着伞，一丝不苟的发型因为来不及打理，而散出几缕头发。
“康纳别吃了，我们必须往南方走，避开议会的追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原本高壮的身躯竟有些佝偻。
“老板，咱们的脸是不是该换换了？”
血液顺着嘴角滴下，染红了衣袖与领口。
第十章 病态
流浪汉蜷缩在街角，瘦骨嶙峋的老鼠从他身上爬过，两种生物都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
破败的街头有一群女工，她们穿着臃肿的印花裙，双眼麻木无神，只顾着赶路。
烟囱正在喷吐浓烟，灰尘悬浮在空气中，厂里的锅炉工也不说话。
白教堂前，血染红了地面。
她倒在地上，脸部被殴成瘀伤，门齿脱落，颈部还被割了两刀，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腹部的刀伤才最骇人，孩子未曾睁眼看世界，就跟随母亲永远离开了人世。
一切如同戏剧，一出维多利亚时代的默剧。
眼睛骤然睁开，乔伊试图看清凶手的真实面容，却发现是一场梦。
我睡了多久？
酸涩的眼球一转动，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他本能的闭上眼睛，耳边指针的转动声，格外刺耳。
“艾伦医生，病人似乎醒了。”
淡淡的香味传进鼻腔，乔伊贪婪的呼吸着，在那个无声的世界呆久了，他渴望真实。
“你去把窗帘拉上，病人近期不能接触强光。”
医生来了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乔伊感觉安心了不少。
“您可以尝试把眼睛睁开，不要怕，一点点来。”
起初视线有些模糊，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渐渐变得清晰。
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她们很年轻，头发也很漂亮。
她为什么不敢看我？护士将头侧向一旁，不敢直视乔伊。
“别紧张，一切都会好起来。”
医生没有躲闪，她忧郁的眼眸让人心疼，可乔伊没空理会这些。
“我到底怎么了？”
声音小的可怜，他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艾伦医生将脸贴了过去，试图听清乔伊口中的呢喃，一旁的护士想要伸手阻止，最终还是愣在了那里。
“发生了什么？”
他想站起来，跑起来，还想吃顿丰盛的大餐。
“这里是圣梅尔医院，两天前，一个叫保罗的治安官送你来的，你当时失血过多昏迷了。”
“现在你已经恢复意识，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十分钟后，房间里只剩乔伊一人，他并不相信医生说的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医院的走廊里，一群警察围住了艾伦医生。
……
乔伊能感觉身体在好转，插在手臂上的管子少了一大半，艾伦医生说她用了新药，可惜副作用是嗜睡。
……
终于离开那张该死的床了！
乔伊坐在轮椅上看了一下午的书，艾伦医生说过几天带他出去晒太阳。
……
16时36分。
“你忍着点，可能有些疼。”
一支药剂注入乔伊的静脉，细微的痛楚过后，隐秘的快感传遍全身。
昨天保罗父子来看望过他，小镇被彻底封锁了，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活下来的人被安置到郡城生活，据说议会还发放了灾害补偿。
“在想什么？”
她突然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撒了下来，温柔知性的脸上带着笑意。
“在想什么时候出院。”
乔伊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看，哪怕去楼下转几圈也好。
艾伦医生沉默，她不愿打击病人，即便用了最珍贵的药物，也只是遏制住病情继续恶化。
“我带你去花园逛逛？”
说完，推着轮椅朝门外走去。
傍晚的太阳并不刺眼，澄澈的天空万里无云，时隔十二天，乔伊终于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今天住院的人并不多，你可以好好享受周末。”
整栋楼很安静，走廊上偶尔掠过几只飞鸟，风也很温和。
“从顶楼下去太麻烦了，坐在这里很好，能看到那座遥远的桥。”
光线柔和，乔伊舒服的打了个哈欠，他也不想麻烦艾伦医生。
“我去给你倒杯水，补充水分有助于身体恢复。”
“麻烦你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乔伊的笑容逐渐变冷。
一栋空楼，他能感觉到整栋楼除了他跟艾伦外，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
昨天，保罗父子还没进楼就被他感知到了，那时楼下还有五个陌生人，他确定那些人自己并不认识，气息很陌生。
我到底怎么了？
第一次见到的女护士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她那天的表现一直印在乔伊脑中。
……
23时56分。
“我走了，好好休息。”
最后一支针管从他手臂上拔出，残余的药液顺着针头滴进垃圾桶。
温软的手摸了摸乔伊的额头，留下这句话艾伦就关灯离开了，只听见靴子哒哒的声响。
呕～
卡在喉咙里的东西终于吐了出来，淡黄的液体顺着喉管往外喷。
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尤其是让艾伦看到。
我要死了吗？
长达五周的异界之旅，就此结束了，或许我一觉醒来，会发现一切都是场梦。
保罗是假的，骷髅人是假的，艾伦同样是幻想中的人物。
等待死亡的过程太漫长，无序的低语在耳边回响，怎么也甩不开，如同一锅沸水在脑中烧开，咕嘟咕嘟的气泡声黏在了颅内、在耳膜中流淌，却死活不肯出来。
药液在翻腾，它们碰撞血管壁，身体在下逐客令，在驱赶外来户。
乔伊用手撑住床架，眼角渗出的血珠，两道血痕划过病态憔悴的脸。
我的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们会怕我！
他看着指甲在脱落、皮肤在溃烂，甚至升起一种畅快感。
梦境中的剥离感再度袭来，乔伊旁观着自己的一生，前世的、今生的，只要被他眼睛捕捉到的东西全部开始放映，它们被拉升到另一种纬度，是可以触摸的、可以欣赏的。
曾阅读过的书籍，每一页都无比清晰，哪怕只是无意撇过一眼。
“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黑色火种在燃烧，他用花瓶敲打着头颅。
这头，真硬啊！
一双眼睛冷眼旁观。
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
原本洁白的被单布满了粘液，四溅的花瓶碎片散落一地，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去狩猎吧！
第十一章 隐患
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那颗恒古不变的天体今夜格外明亮，甚至能看清一个个坑洞。
撕下一片即将脱落的指甲，乔伊从病床上走了下来，耳畔的低语成功帮他忘却痛苦。
走廊内很安静，连风声都听不到，只有百米外的五名看守者在说话。
“那个医生的话可信吗？我可不相信被瘟疫之源污染的人能恢复正常。”
“天晓得，最终会有人来检验的，以后再也没有卡尔顿小镇了，实在是可惜。”
“如果不是他有个好父亲，大概会被直接枪毙吧？听说有大人物在关注他的身体。”
“实际上那小子的情况不用我们操心，咱们的工作就是隔离病患，必要时猎杀怪物。”
毫无波澜。
乔伊并不关心他们的对话，更不想从中分析出什么，他只想从医院出去。
路过楼梯拐角时，一道风声传入耳中，没有任何预兆。
他的脖子被掐住了，可感知中并没有生物存在。
“乔伊，你不该这样的。”
那人的声音很陌生，不过听语气，他似乎认识自己。
乔伊试图扳开那家伙的手指，在奇妙的状态下，连窒息感也被放大了。
“嘶……”
艰难的呼出一口气，被单手拽起的他看不清袭击者的样子，却能感受到那人的手指如同钢铸一般。
刚才在房间里承受的痛苦不亚于死亡，乔伊现在已没胆量再接受死亡的事实。
背部传来强烈的蚁走感，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它能撑开皮肤，将不知名的袭击者贯穿。
“让我看看潜藏在躯壳下的东西，将你内心所想释放出来，只需打开一个小口子，像扣动扳机一样轻松。”
陌生人在引导乔伊，手指卡的更紧了，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可闻。
火辣与咸腥味从他的口鼻中疯狂涌出，痛楚沿着神经传入大脑。
何等的傲慢？
乔伊的面目扭曲起来，他厌恶了此刻的无力感。
撕拉！
两只肢节撕开皮肤，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道扑向袭击者。
乔伊的腰身在空气中扭动，他将身心全部交给了那个声音，失去意识的身体依旧具有本能，它在自主战斗。
杂乱的风声响彻楼道，一柄杖刀划过脖颈，被乔伊一个后仰躲了过去，细长的刀身震开几滴血珠。
转瞬间，明亮的刀身抡出一轮轮月圆，与肢节相撞数次。
每一刀都能带出一缕鲜血，它们撞到墙壁后，立刻碎成一滩滩不规则的图案。
“动手吧。”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乔伊听的，他已经失去了神智，沦为被本能支配的野兽。
不知从何出现的手掌按住了乔伊的头，狠狠一压，根本不留反抗的时间。
劲力从后脑震荡到全身，那两只由黑雾组成的肢节缩回体内。
“将军，他的精神已经被污染了，卷轴上刻着旧日的篇章。”
如果乔伊此刻还醒着，会发现那人手中抓着他锁在抽屉里的《石板炼金术》。
“你没打开吧？”
被称为将军的人头发花白，一只手撑着杖刀，很难想象那瘦削的身躯下蕴藏着火山般的爆发力。
“看了一部分，撰写者用大篇幅的第三纪元古字做掩护，中间混杂了一段颂歌，但不知歌颂的是哪一位支配者。”
说话者侍立一旁，时不时看一眼昏迷的乔伊。
“凯文的儿子为什么会惹上那东西？”他将杖刀收进刀鞘，又从腰包里摸出一支金黄色的试管。
“将军，这几天偷偷注射进他体内的圣液完全不起作用，精神污染才是真正的根源。”
“这瓶没往里兑水，至少能祛除食尸鬼之祸，避免血脉侵蚀。”
乔伊的背后粘着一层灰雾，它们像蠕虫一样慢慢扭动，并向下渗去。
“如果凯文知道他儿子沦为一只低位恶魔，恐怕艾西中将的办公室又要遭殃了。”
药剂滴落的一刹那，黑雾如同沸腾的热油，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同时，昏迷的乔伊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也骤然缩紧，并不停抽搐起来。
十分钟后，汉森满脸不情愿的将乔伊扔回病床，也不管被单上粘稠腥臭的液体。
“将军，你确定不派人打扫一下房间吗？那个叫艾伦的女医生可不是咱们的人。”
“不管她的报告写的是什么，最终上交给议会的文书上一定只有两个字：正常。”
空旷的医护楼又恢复了静谧，警员对楼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
天还没大亮，热情敬业的艾伦女士就来上班了。
“医生，患者的病情稳定吗？”
五名壮实的警察如同见血的斑鬣狗，立刻围了上来。
她知道眼前这群家伙并不想病人好转，猎杀异端的功劳可以让他们少奋斗十年。
“乔伊恢复的非常好，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艾伦从一旁绕开，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走去，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污言秽语。
楼梯口，一滩滩血污黏在瓷砖上，味道已经散去，颜色依旧瘆人。
“你醒了吗？”
她焦急的推开房门，心中的忧虑溢于言表。
然而没人回应，房间内一片狼藉，除了窗户是完好的，包括地砖在内的其他物件全部散碎一地，药液的清香混杂着不明液体的恶臭，正挑战着人类忍耐的极限。
乔伊侧倒在病床上，特制病服变得破烂不堪，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着。
艾伦医生尽管很害怕，但还是走到了病床前。
她仔细打量着乔伊，那蠕虫般的黑线已完全消散，清秀的脸庞不带一丝血色，可总比之前好上不知多少倍。
当视线扫过乔伊的手指时，艾伦忍不住轻蹙眉头，从药箱里取出纱布跟棉签，蹲下为其处理伤口。
“谢谢你，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温软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乔伊闻到那股熟悉的发香后，原本绷紧的身躯又放松下来。
“放轻松，你恢复的很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她耐心的用棉签进行消毒，没有追问昨晚发生的事。
第十二章 调查员
嘶……
坐起来的乔伊想按捏太阳穴，这样做可以减轻大脑的胀痛感，让他清醒一点。
手臂上的伤口几近愈合，若不是前胸还留有一道浅印，乔伊会以为脑中的记忆碎片只是一场噩梦。
不过，那道伤口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完全消失，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猜测的依据是什么，似乎有个很笃定的声音在心中低语。
你是谁？
经历了一场难以言说的噩梦，被陌生人袭击，再到清醒，乔伊试图去回想具体的过程，却只有朦胧的印象。
“别发呆了，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艾伦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发现乔伊指尖的伤并不严重，将骇人的血污擦去后，所有指盖都呈现出健康的状态。
微风吹起窗帘，太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房间内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我想去洗个澡，快两个星期了。”
乔伊看了眼身上的污秽，差点吐出胃酸，艾伦医生一定忍得很难受吧？想到这里他有些过意不去。
“走廊尽头有一间盥洗室，柜子里装着换用的衣服，你找一套合身的换上。”
在艾伦医生的指点下，乔伊走进了淋浴间。
哗啦啦，水声入耳，淡淡的水雾升腾而起。
他用湿毛巾揉搓着身上的血污，一遍又一遍。
装在木盒里的东西应该是肥皂，看上去有点透明，麦芽糖颜色，里面还隐约看到一些草木灰，说实话挺像马蹄糕的。
二十分钟后，乔伊来到镜子前，身上狰狞的疤痕已全部脱落，苍白的脸庞也精神了不少。
等出院后，先想办法把欠保罗的钱还了，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议会的补贴款要去郡城中央政务区领取，身份卡也要到那里重新办理。
怀表、空巢转轮枪，身边的私人财产只剩这两样，连身上的医用工作服都是“借的”。
收回思绪，乔伊推开了盥洗室的木门。
此时，艾伦医生正在清理病房，她将屋内的碎地砖堆到楼梯口，几缕发丝随风扬起，精致姣好的面容让人心生爱慕。
“看起来挺合身的。”
艾伦朝乔伊打了声招呼，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不错，眉宇间还带着笑意。
很久没体会过那种的感觉了，他想表达心中的谢意，又不知如何开口，两个星期的朝夕相处，乔伊内心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他为曾经的怀疑、不信任而感到羞愧。
“对了，上交给医院的报告我已经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还没等乔伊开口，艾伦就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尊敬的院长先生：
乔伊·波尔森在恢复期间一切正常，经严格观察已具备出院资格。
——二级医师：艾伦·多诺万”
盯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乔伊脑中升出一道荒唐的念头。
“先生，我闻到了爱情的味道。”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奇妙的氛围，来人夹着一只公文包，黄铜枪柄反射出刺眼的光泽。
“这位警官，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警官？听到艾伦的话，乔伊下意识的看向他的帽徽，三柄利剑插入冰川，剑柄交织成王冠的形状。
保罗曾跟他讲述过联盟警察的帽徽等级，然而没有任何一种与眼前的帽徽重合。
“早安，我是约翰·汉森，来自寒流护卫队，有些事情需要对二位进行问询。”
他打量了一眼角落的废弃物，似笑非笑的看着乔伊手中的报告单。
“病人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
汉森没有理会乔伊，而是选择向艾伦女士提问。
“10月17日，下午3点至4点这个区间，简·伯金护士也在场。”
她很平静，回答也富有条理。
汉森一边记录，一边询问，期间并没有露出其他多余的表情。
“病人在神智清醒时，是否有异常举动？”
“没有，一切正常。”
“是否具有攻击性？无意识的也算。”
“没有。”
乔伊松了口气，问话者很敷衍，与其说是在问询，倒不如说是在确认选项。
“麻烦签个字，在这里。”
他抬头将纸板递给艾伦，深邃的眸子读不出一丝情感。
乔伊稳了稳心神，准备着语言。
“你对她的话认同吗？”
“认同。”
“好，你也来签字。”
啊？
出乎意料的简单，检查官没有为难他们两人，甚至没问什么刁钻的问题。
“乔伊，罗伯特准将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你父亲寄给你的信我们帮你取回来了，准将先生同样写了封信给你。”
临走前，他将乔伊拉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罗伯特准将？
父亲日记里出现的那个少校？
“记得等医院的审批，不然楼下的狗不会放你离开的。”
汉森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信塞进乔伊的衣袋后，转身离开了。
……
与此同时，圣梅尔港的办公楼里，准将阁下刚卷好一只烟。
今天是乔伊出院的日子，为了老友的儿子，他第一次谎报军情，谁也想不到一个被食尸鬼之祸感染的孩子，竟然还受到了精神污染。
“那个叫艾伦的医生怎么说？”
一道人影出现在背椅后，办公室的门窗没有一丝打开的迹象。
“那个刚毕业的女医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帮他隐瞒。”
罗伯特接过汉森递来的文件，仔细翻看着。
“血脉侵蚀的问题解决了吗？”
“是的，物质方面他一切正常……”
片刻之后，准将从抽屉拿出一张卷轴，乔伊所认为的炼金药方，在他口中被诵读：“犹格·索托斯知道大门所在。犹格·索托斯即是门，犹格·索托斯即是门之匙，即是看门者。过去在他，现在在他，未来皆在他。他知晓旧日支配者曾于何处闯入；亦知晓旧日支配者将于何处再次闯入。”
他叹了口气，开始自言自语：“那天的集会，两个小家伙到底遇到了什么？支配者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祂们不曾注视、也从不回应。”
第十三章 购枪
圣梅尔城是一座毗邻海港的边陲城市，它的一切都围绕着北方港口发展。
汽笛声从远处传来，转息间大地开始震动，这辆途径郡城的蒸汽机车并没有靠站。
人流分立于铁轨两侧，静待钢铁巨兽北去，一道道蒸汽柱是它的鼻息，一列列车厢是它的鳞片。乔伊站在人群的边缘，目送它奔向天际的尽头。
“蒸汽时代，科技与神秘共存的荒诞世界。”
没人在意他的低语，人们在哨音的催促下快步穿越铁轨。
主城区，中央政务厅南区，剑鱼街15号。
卡尔顿小镇的幸存者需要来这里办理身份卡，并领取灾难补贴款。
“请问这里是剑鱼街吗？”
他从巷子里走出，拦住了一个陌生路人。
“不，你要去的地方在南边，沿着我指的方向走，那里有个十字路标。”
路人可能是上班迟到的公职人员，指完路便小跑起来。
“谢谢。”
乔伊拄着手杖，几乎把“大病初愈”四个字刻在脸上。
路边的花香与青草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他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生活，这是乔伊心中最迫切的想法。
五分钟后，一幢带花园的独栋公寓出现在眼前，他抬头看了眼门牌：剑鱼街15号。
乔伊扭动把手，推开实木大门，确实跟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半开放式办公间、装修简约的等候厅、忙碌的公职人员。
“日安，请问是来办理身份卡的吗？”
看到他的第一眼，乔伊感到十分亲切：气质真像前世的银行柜员。
“对，还要领取灾难补贴款。”
说完，乔伊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硬纸片——医院出具的身份证明。
“请您填写一下表单。”
“在这里按手印。”
“二十一枚第纳里银币，请查收。”
……
“祝您早日康复，生活愉快。”
办公员一路领着乔伊走出大门，热情的让人不适应。
走在林荫小道上，吹着温暖的海风，心情大好的他拿出怀表：10点43分。
“用一枚第纳里银币买杯热牛奶，再用找回的钱去买两套衣服？”
很快，乔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街边的小贩没那么多零钱找给他。
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可能是近期注射的药液中含有营养物质，他养成了厌食的习惯。
刚刚路过美食街时，烤肉的香气勾不起他的饥饿感，小葱煎海鱼的鲜味同样如此。
乔伊拐进一条阴暗的小巷，路人明显变得稀少，甚至看不到女孩。
枪！
每家店的墙壁上都挂着枪！
不限于转轮枪，还有霰弹枪、大口径步枪、冲锋步枪、手雷……
北方联盟对枪械的管控不算严格，成年公民可以向当地治安官申请“C级持枪证”，持此证者可以购买转轮枪；退役军警可以向郡城警署申请“B级持枪证”，持此证者可加购霰弹枪；至于“A级持枪证”，理论上并不存在，只有联盟处于战争动员状态时，才向少数特定人员发放。
卡在腰间的转轮枪无疑成了样子货，弹巢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他正愁没地方补充。
“叮铃铃～”
乔伊走进一家枪店，四五个客人正在走动，似乎在挑选。
“儿子，选枪就跟女人挑珠宝一样，要认真、虔诚，况且它比老婆可靠多了。”
一个壮汉在跟他儿子讲解：人生第一柄枪的重要性。
“欢迎？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没有持枪证不能从我店里买走任何一件东西，别的店也是！”
店主准备迎上来，看清乔伊的外貌后立刻顿住了脚步。
“小子，你家大人呢？如果想提前体验枪械的魅力，可以让他们陪同你去靶场。”
“你应该清楚，它不是儿童玩具，持有它的前提是承担责任。”
正在挑枪的客人把视线落在乔伊身上，他们没有冷嘲热讽，而是陈述客观事实，毕竟每个男孩都在渴望人生的第一柄枪。
头发全白的店主走到乔伊身旁，满脸严肃的说：“议会不允许未成年人持有任何枪械，古董枪也不行，快回家去吧。”
属于少年的气质是难以伪装的，纵使他穿着医生工作服，也会被认出。
“这是我的身份卡，应该可以当持枪证用。”
乔伊递过去一张合金卡片，它记录了公民的姓名、性别、出生日期、籍贯，而未成年公民还会多出一项监护人信息。
店长将信将疑的扫视着身份卡，监护人信息栏用工整的字体刻着：
“称谓：父
姓名：凯文·波尔森
军职：陆军中校(新历35年校验)”
乔伊在二十岁之前，可以享受父辈给他带来各种特权，这是议会给予功臣的荣耀，也是对其他公民的鼓励。
“你可以购买转轮枪、霰弹枪，以及与之配套的弹药。”
说完，他领着乔伊走向柜台，没人会拒绝上门的生意。
“需要我帮你推荐吗？”
在确认客人具有购枪资格后，温特莱店长热情多了。
“请给我一盒跟它配套的子弹。”
乔伊将韦伯立转轮枪放到柜台上，枪械这类东西还得交给专业人士帮忙。
“旧式？保养的不错。”
他熟练的完成枪械拆解，发现里面并没有污渍堆积。
“.38口径，现在很少见了，一盒子弹1枚赛斯银币。”
他从货架上翻出一盒子弹，将上面的灰尘掸去，多次确认之后才摆到桌面上。
“菜鸟，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通常情况下，子弹的保质期在50年～300年之间。”
乔伊确实不太懂，前世可没有接触它们的机会，他指了指墙壁上的霰弹枪。
“能推荐一款给我吗？口径越大越好。”
“你要狩猎大型野兽吗？任何口径的霰弹枪都能将人打成碎沫。”温特莱店长警惕的看着乔伊，他始终对“未成年人购枪”持怀疑态度。
“是的，我跟朋友约好要去猎杀咸水鳄。”
为了避免麻烦，乔伊随意编了个借口。
“IV型泵动霰弹枪，弹容量6发，最大口径为16号，售价3枚第纳里银币，一盒子弹2枚赛斯银币，限购五盒。”
“记住，它应该在战场绽放光彩！你最好别乱用！”
……
五分钟后，乔伊背着枪盒走出小巷。
他只知道：面对超出认知的、畸形的异世界，极端武力才最可靠。
第十四章 新居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乔伊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沉思，现在快一点了，他依然感觉不到饥饿，即使已尽力逃避，可还是忍不住忧虑。
记忆朦胧不意味着失忆，那种痛苦经历过就不会忘却。
惊人的修复能力、诡异的感知能力，听上去似乎不错，但谁知道会对身体产生怎样的隐患。
啪嗒，啪嗒……
乔伊无意识的拔出转轮枪，轻轻甩出再合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食尸鬼传染的疾病是导致异变的原因吗？不像，那天的两个袭击者没这么怪异。”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啪嗒！
弹巢归位后，乔伊停止了拨弄，他想到了罪魁祸首。
那天交易时，骷髅人曾说：“按照等价交换原则，你需要承担来自议会的敌视。”
议会无缘无故会仇视一个正常公民？《石板炼金术》上没有记载任何高深的东西，顶多有两个驱魔小知识。
跟恶魔做交易永远没有好下场，可笑自己还自我欺骗，觉得它是什么“守序”阵营。
“在北方三国，议会才是绝对的存在，该死的异端！”
他懊悔当时为何心急，背靠议会这课大树，不该本末倒置。
弱者没有复仇的资格，与其在此无能狂怒，不如积蓄力量。
心中的声音让乔伊冷静下来，他背起枪盒，从椅子上离开。
总之，先在郡城安顿下来再说，说不定罗伯特将军的信件里提到了解决之法。
“带我去房屋中介所。”
他第一次来郡城，既不熟悉道路，也不想拄着手杖四处奔波，索性拦了辆马车。
靠身上的那笔补贴款想在圣梅尔城买房，显然不现实，乔伊打算租套独栋公寓。
记忆中，那个远在新大陆的父亲，在物质方面从不亏待儿子，每次来信都会夹带一张汇款单，所以租一套房子不会带来太大的经济压力。
很快，马车平稳的停下。
中介所的员工们第一次遇到背枪盒的客人，若不是乔伊看上去人畜无害，他们早就呼唤附近的巡警了。
“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安迪硬着头皮走到客人身旁，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
“我想租一套房子，不用太好，当然也别太坏。”
“您能具体说说吗？比如对地段、装修方面的要求？”
以安迪多年的工作经验看来，眼前的小客人并没有生活经验，交易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一套带花园的两层公寓，至于其他方面，看价格再做决定吧。”
接下来事情变得简单多了，推销员直接把档案拿出来，任由乔伊挑选。
为了成功拿到提成，安迪找了一张城市地图，一旦客人对某栋房屋产生购买意向，他立刻从各方面做出细致讲解。
最终，乔伊选中了一套最符合标准的公寓，它不在城市的中心区域，但离警署分局不算远，安全方面有保障，大部分中产家庭会选择定居于此。
“先生，这座房子确实很符合您的要求，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安迪焦急的等待客人回复，离提成只有两步了。
“走吧，如果档案上的描述没错，我会签合同的。”
一套装修完毕的新居，一年的租金只要5枚第纳里银币，确实符合乔伊的预期。
……
公寓附近的环境不错，燃油路灯排列整齐，每一栋房屋之间都隔着足够长的间距，高大的桦木林挡住了外界的窥视。
“先生，社区里还有一个天然湖泊，经常有住户去钓鱼。”
……
“先生，郡城警署在附近设有哨卡，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
……
推开栅栏门，小道两侧的花坛因为长期无人打理，长满了野草，屋前的小型水池上也爬满了青苔，几条死鱼漂浮在水面。
安迪献了一路殷勤，生怕客人不满意，赶紧补救道：
“先生，如果您确定租住，我们会派人清理的。”
乔伊点点头，这些不是大问题，示意安迪继续带他往里看看。
院子不大，两人很快来到内门前，在推销员怪异的目光下，他敲了敲木门，实木制件用手轻敲会发出较清脆的声音，而人造板材则声音低沉。
回音均匀，如果里面的家具能正常使用，乔伊不介意当场缴纳押金与租金。
用黄铜钥匙打开木门，一股原木的清香带着温度扑面而来，简约的大厅里摆着一套木制茶几，皮质沙发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原房主装修完还没来得及入住，就去出海做生意了，如果不是我们老板跟他关系好，他甚至不愿意出租。”
巡视了一圈，整栋房子除了客厅、餐厅，还有一间书房，三间卧室，四个盥洗室，石阶上铺设了瓷砖，墙壁上也贴有隔音板。
“您满意吗？除了书房里的书籍需要自行购买，其他家具几乎配齐了。”
“满意，现在就能签合同。”
乔伊坐在沙发上，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柔韧感，心中有了决定。
“一年5枚第纳里银币，押金3枚第纳里银币，如果家具出现损坏，在您退租时会照市场价从押金中扣除。”
“作为中介，我们要向您抽取10%的佣金，也就是5枚赛斯银币，当然我们会派人为您定期清理花园，并缴纳水费。”
安迪迫不及待的从公文包里拿出合约，寥寥七八项条款，并没有前世那般复杂。
在乔伊付钱后的第二个小时，花园焕然一新，源源不断的自来水从管道中喷出。
他莫名有种成就感，穿越者在异界的第一个家——由自己挑选的家。
等工人们离开后，乔伊将大门锁上，随便找了个房间当卧室。
在枪店用去四枚第纳里银币，租房花去八枚第纳里银币，再加上马车费、佣金等琐碎的花销，他还剩不到九枚第纳里银币。
“欠保罗的钱明天去商行邮递给他，以后没事不去打扰他们一家了。”
乔伊不想联系老朋友，谁知道下一次会惹上什么麻烦，至于跟艾伦医生间的关系，还是顺其自然吧。
将钱币放回衣袋，屋里只剩下子弹上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