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死对头
宋岚还记得，上一个迈着嚣张的步伐，在人群簇拥下登门造访执法者大院的人是安洁-福斯特。
同样的拿鼻孔看人，同样的直奔陆湘的办公室而去，进了办公室更是直接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开口便要问他们要人，仿佛她才是这个大院真正的主人。
这一回来的人和安洁-福斯特相比也不遑多让。
乌黑锃亮的皮鞋，用发胶固定好的整齐头发，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他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傲慢，面对宋岚这些围观群众，他只是报以轻蔑的微笑。
簇拥着他的是，两个打扮相同的男性。
三人的这一身行头完全符合了人们对于“精英”这一身份的想象。
“他是新任大检察官，接替了安洁-福斯特的位置。”
拥有丰富吃瓜经验的科长还不忘给他们科普起了十七区的小常识，“多米纳斯，以前就是十七区检查部门的二把手。”
“不是福斯特家族的人？”
有一个同事问道。
“换汤不换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就算不是福斯特家族的人，也是他们的嫡系。”
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位新任大检察官打交道。
这新一任检察官，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相处的人。
三人大步流星地登上三楼，这位新任大检查官连门都不敲便推门而入，留下两个犹如门神一般的跟班一左一右守着门口。
“嚯，这排场比安洁还大！”
“新官上任肯定得做做样子嘛。”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本来执法者对于检查部门的积怨就不少，多米纳斯的做派更是让他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宋岚找个了相对安静的地儿，也不参与讨论。
约莫五分钟，陆湘和多米纳斯一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多米纳斯脸上更是趾高气昂，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你们看着，检查部肯定要把莱纳尔给提走了。”
吃瓜群众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陆主管就算手腕再硬，但在十七区毕竟也是空降，人家带着上头特批的文件有备而来，要是不给他们面子，往大了说那是公然和联邦政府对着干，十七区的检查部干啥啥不行，给人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联合政府建立之初拟定的那么多法令里，总有一条能用在你头上。
然而这一次吃瓜群众猜测错了，两人并没有离开办公楼，直奔莱纳尔被羁押的审讯楼而去，而是直接进了难民所在的大会议室。
见状，吃瓜群众皆是一脸疑惑。
难不成这新任大检察官在去提人之前还要装模作样地慰问一下难民来为自己树立光辉的形象？
就在人们嘲笑新任大检察官的虚伪之时，宋岚却看出了端倪。
他可不是去慰问难民的，而是在找福斯特家族的“货物”。
难怪昨天晚上福斯特家族一心让他处理好莱纳尔的善后工作，却对“货物”只字不提。
他在楼梯口等了许久，这一次的“提货”时间十分漫长，当吃瓜群众们散了大半之后，大会议室的门才被人重重地一把推开，率先走出来的是不再从容的多米纳斯。
从他的反应来看，“提货”的过程似乎很不顺利。
宋岚记得之前和自己交谈的老者倒是提到过，莱纳尔已经挑选出了一部分人出去，送去了别的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福斯特家族想要的“货物”就有可能在他们之中。
按照陆湘的说法，“货物”要么是被送去了风月场所，要么就是被送去了地下拳击赛馆，前者是失身，后者可能丢了命。
或许今天只要关注一下夜间新闻，看看哪里的违法场所突然遭遇了检查部的彻查，那边可能是“货物”的所在之处了，只是宋岚实在想不出这个“货物”的身份究竟有多么特殊，才会让福斯特家族如此着急得想要找到对方。
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如果这“货物”的身份真的有这么特殊，莱纳尔又怎么会把TA和其他偷渡客一样处理？
宋岚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是福斯特家族之前直接和柴可打过招呼，遗憾的是柴可还未来得及将“货物”交付到福斯特家族手中，自己就先一步归西了。
柴可，怎么又是你？
他不得不在心里将柴可批评一番，最近十七区的所有破事都或多或少的跟他有关。
不过既然福斯特家族让多米纳斯接手了这事，那么“货物”的去向就再也不关他的事了，他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晚上做些什么菜。
经过了两个通宵的忙碌，陆湘今天晚上终于要回家吃饭了。
牛腩还是鸡腿？
至于莱纳尔-博伊耶夫，现在法律、福斯特家族以及十七区的全体市民都希望他死，宋岚真诚地建议他最好一头撞死自己，尽量别给他大家添麻烦，这样一来，死后还能留下个硬汉的名声。
他上午“碰巧”听到了几个犯罪分析科同事的谈话。
莱纳尔天亮前就已经醒了，他们尝试和对方进行过接触，但莱纳尔只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一个字都没说。
作为一名忧心忡忡的市民，宋岚其实还是希望莱纳尔能交待些福斯特家族的事，只可惜比起福斯特家族，莱纳尔似乎更厌恶他们这些执法者。
宋岚还未来得及下楼，楼底下就传了人们的惊呼。
他连忙下楼，正好遇见了冲锋在吃瓜第一线的同事，他便拦下对方，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审讯楼那边出事大事了。”
同事上气不接下气，喘了两三声之后，才把气给顺了过来，“莱纳尔死了！”
“死了？”
“说是自己一头磕在了桌角上，脑浆都……总之，现在特殊行动小组、犯罪分析科和现场调查科的人都赶过去了！”
说罢，也不等宋岚有所反应，他便急匆匆地冲下了楼梯。
不是，我刚才就是打一个比方，没让你真撞！
宋岚万万没想到莱纳尔性情如此刚烈，竟然真的把自己给撞死在了审讯室。
第三十二章：禁止大哥哥
畏罪自杀，这是现场调查科最终得出的结论。
审讯室的监控记录下了莱纳尔-博伊耶夫在临死前一个小时之内的全部过程，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审讯室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莱纳尔死后的第一时间尸体就被送去了化验科，结果显示他并没有进行过义体植入，全身上下都是原装配件。
这就排除了他是在接到了某人指示之后，才下定决心自杀。
一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犯人，不愿意接受联邦法律的审判而选择自杀，这似乎非常合乎逻辑，但是陆湘却从监控录像中看出了端倪。
莱纳尔不怕死，也不屑在临死前向执法者求饶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他自从被捕以后所展现出来的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陆湘此前接触过不少类似的罪犯，他们通常会等到审判日到来的那一天，在所有公众面前大放厥词一番。
一头撞死在审讯室里对于这样的法外狂徒来说，未免太过憋屈了一些。
陆湘的第一反应，是莱纳尔是接到了某人的指示，这也是她在第一时间就让化验科把尸体送去化验的原因。
监控录像显示莱纳尔在临死前态度曾发生过明显的变化。
那张目空一切的脸突然间变得扭曲，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憎恨，在撞向桌角前，还嘶吼了一句，“去TMD的执法者，在十七区没有人能审判我！”
可是，尸检报告却又和她的推测相悖。
莱纳尔被捕期间，没有任何人探望过他，身上的电子设备被全部没收，如果没有植入过义体，那对方究竟是如何和他“通话”的？
与此同时，执法者大院外。
多米纳斯在跟班的簇拥下，登上了一辆银白的悬浮车。
上车后，他阴沉的表情好转了一些，食指轻点太阳穴，给自己做起了按摩，半晌儿，他呼出一口气，眼神中疲态尽显。
“检察官大人，恕我们直言处决莱纳尔-博伊耶夫并不是您的工作，福斯特家族另有安排。”
其中一个跟班说道。
“指望一个失败的职业杀手？”
多米纳斯丝毫不掩饰轻蔑的语气，“如果不是他的失职，我今天根本不必来这一趟。”
“可是，那个杀手是……”
“安洁-福斯特已死，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该翻篇了。”
多米纳斯冷声打断了跟班，“现在，我才是十七区的大检察官，也许福斯特家族也要学会往前看了。”
即便在提及前任大检察官时，多米纳斯也没有一丁点的尊敬。
毕竟，他和安洁-福斯特是不同的。
他可不会处理不好福斯特家族下达的指令，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而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来完成。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
宋岚完成了今日的救助者精神内涵的学习，顺便研究了一下国际经济形势，他最终选购了一包上好的牛腩。
陆湘为了工作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家吃上一口热饭了，今天他得代表十七区的全体市民，犒劳一下主管为整个城市做出的无私奉献。
宋岚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跑去莱纳尔的自杀现场，仅仅听见了同事们的议论，他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他这个人，最见不得血腥的场面了。
为了自己还能吃得下饭，晚上睡觉时不至于做噩梦，他不得不紧急看了两部搞笑电影来压压惊。
四点一刻，对于后勤科来说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宋岚关闭电脑，和几个还留在科里没看完电影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直奔大院里的自行车而去，回家的路上，还要去物流点取一下寄送来的食材。
可是还没下楼，宋岚便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起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直到他走出了办公大楼，那脚步声都依旧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了避免误会，他特地在院子里绕了一大圈，那脚步声却依旧没有停止，可是每当宋岚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时，身后却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熟悉。
这，不是鬼故事里的经典场景么？
要不了多久，那脚步声便会离他越来越近，直到近的几乎都要和他贴在一起时，他再回头，便能见到贴在自己脸上的鬼面。
可是，现在天还亮着，而且这里还是执法者大院，监控探头无处不在，我劝你好自为之。
宋岚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随后加快了步伐。
遗憾的是尾随他的人并没有听见他心中的祈祷，反而和他一样加快了步伐，两人就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宋岚停自行车的地方。
这一回，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宋岚足足在原地站定了十几秒，最终他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做好了面对一切恐怖生物的准备之后，毅然转过身去。
紧接着，他终于见到了尾随着的真面目。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皮肤苍白，眼神空洞，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此刻就站在离他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宋岚几乎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经典恐怖电影里的小男孩。
“大哥哥。”
两人僵持了许久之后，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一丝冷气。
“禁止大哥哥。”
宋岚脸上写满了拒绝，“你待在那里别动，不然我喊人了！”
“大哥哥，你是好人。”小男孩无视了宋岚的警告，反而上前了一步，“我想要向你学习，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执法者！”
“你说什么！？”
宋岚双目一凝，突然间提高的嗓门吓了小男孩一跳，迈向宋岚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宋岚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惊恐一下子就变成了愤怒。
不过男孩并不理解为什么宋岚一下子就发火了。
“你小子，以后是想要丢掉工作吗！”
这一句质问，再配合宋岚此刻的气势，每一个字都直击人的灵魂。
“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学好！”
在小男孩的目瞪口呆之下，宋岚严厉地抨击起了十七区的不良风气。
第三十三章：心里有鬼（为盟主加更）
“我之前在楼上都看见了，你对待大家很和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们。”
听了小男孩的原因，宋岚不禁悲从中来。
这孩子以前究竟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视作学习的榜样？
宋岚承认自己平时的确与人为善，但那只是因为他懒得跟人发生口角，所以一旦遇到固执己见的人，他通常都会转而支持对方的想法“对，你是对的，我支持你”。
别小看这几个字，它们是日常生活中平息纷争的杀手锏。
但是紧接着，他有了一个相当惊悚的发现。
这孩子说的明显是他在大会议室里安抚难民的事，可是他敢肯定这孩子当时绝对不在大会议室。
虽然他不见得能记住全所有难民的长相，但是他也没健忘到连会议室里有没有小孩子都能忘记。
同样的，新任大检察官来势汹汹地闯进大会议室里找人的时候，这个小孩也不在里面。
结合对方一路尾随自己的行为，以及那股没来由的阴冷，宋岚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小男孩，该不会是……
幽灵。
以及，福斯特家族正在寻找的“货物”。
当这两个身份结合在一起时，宋岚觉得事情反而能解释得通了。
“大哥哥，我还会来找你的。”
小男孩眼神坚定，“我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说罢，他没有留给宋岚丝毫解释的时间，直接闪身窜进了旁边的绿化丛，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岚等待片刻后，才靠近了绿化带，心惊胆战地扒拉开枝叶。
枝叶后是泥土，再往前则是将大院围起来的墙，为了防止有歹徒翻墙进入大院，墙上安装了电网。
他无法给男孩的消失找出一个符合物理常识的解释。
宋岚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骑上了自行车。
看来，今天回家之后的又多了一件事：
2166年，有没有发生过闹鬼的事件？
唯独在这个问题上，2166年和2020年没什么区别，网络上众说纷纭，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从最初具有科学精神的讨论，逐渐变成了讲鬼故事大赛，讨论这个话题的人，似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自己刚编好的鬼故事。
结果就是宋岚不但没有找到任何支持幽灵存在的科学依据，结果还被鬼故事吓了好几跳。
八点半，十七区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客厅的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即使开满了客厅的大灯宋岚还是产生不了任何的安全感。
一道惊雷划过夜空，暴雨毫无征兆地降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开门声让宋岚直接捧着平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回……你怎么回事？”
进门的陆湘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起了宋岚，她看见了宋岚手里捧着的平板电脑，他平时很少跑来客厅上网。
每次自己点开他电脑和平板的浏览记录时，里面都被清理得空空如也。
“哦，主管啊，你回来的正好，回来的非常好！”
……
十分钟后。
“你说，你是被恐怖电影和鬼故事给吓到了？”
陆湘有些无语，她刚才看见宋岚神经兮兮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岚才好。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他不但上班的时候看电影，而且还被电影里的虚拟场景给吓到了，等她下班回家还要为此安慰对方一番。
“这世上，不会的真的有鬼吧？”
见气氛已到，宋岚适时提出了心头的疑问。
为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坦白了”自己利用上班时间看鬼片的事实。
但事实是，他上班的时候看的是搞笑片，雷声和敲门声也不至于吓得他从沙发上跳起来，他之所以表现出紧张兮兮的模样，就是为了让这个问题显得自然一些。
他现在有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个小男孩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以及……
会不会偷看他洗澡。
“这世上没有鬼。”
陆湘的语气十分肯定，“所有的闹鬼事件，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说到这里，陆湘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宋岚有些苍白的脸色，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第三种考核标准么？”
“记得。”
“联合政府将其称之为灵能，它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精神力，那些具有灵能的人之中，就有人能做到让人看见不存在的幻象，目前已知的大部分闹鬼事件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之所以不想对你提起这些，是不希望你去搜索任何和灵能相关的事，想要激发出精神力，需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即使经受住了这些痛苦的人，他们大多数性格也会扭曲，而网络上存在着大量利用人们对于灵能的不了解，哄骗他们去当小白鼠的犯罪团伙。”
说着，陆湘当着宋岚的面拿起勺子，递到了后者面前，为了避免宋岚上当受骗，她还是决定由自己来一次性给他解释清楚，“如果你实在感兴趣的话……拿着它。”
宋岚照做了。
“集中精神。”
“嗯。”
“然后试着改变它的形态。”
“嘿呀——！”
宋岚双手合一，动作犹如功夫大师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紧握着勺子的奋力磕向自己的大腿，那模样仿佛已然拼尽了全力。
但没撇动。
陆湘脸上阴晴不定，她趁着宋岚不注意拧了自己手背一把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这个宋岚，怎么比电视里的喜剧人还要搞笑？
“我是让你用意识来改变它的形态。”
“意识？”宋岚一脸不信，“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这说明你没有被激发出灵能的潜质。”
陆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些知识你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听过就忘了吧——灵能在初期会出现三种不同的形态，评定机构将它们称之为破坏、干扰和支援，他们会根据撇断勺子、弯曲勺子或是将勺子复原来给予评价，这三者决定了能力未来的方向。”
说到这，宋岚就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目前应该已经跳过了最初的阶段。
“不要胡思乱想，这里不会闹鬼。”
“那我就放心了。”
宋岚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天辛苦了，我今天特地给你烧了牛腩改善一下伙食。”
他把炖了一晚上的牛腩端上桌，又给陆湘盛上了一碗白米饭。
顺便，不动声色地从厨台上拿走了一个勺子。
“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吃好了叫我。”
“嗯。”
……
回到房间，把门反锁，宋岚取出勺子置于自己面前。
破坏、干扰、支援。
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的能力究竟属于三者之中的哪一种。
他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回荡起了陆湘的指示：
集中精神。
试着改变它的形态。
再度睁眼时，手中的勺子已然不知所踪。
没有弯曲，没有断裂，亦不是维持原样。
借助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宋岚看见在他房间里散开了的灰白色粉尘。
这些细腻的粉尘落在床上、地上，然后和整个屋子融为了一体，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第三十四章：修行，可是很辛苦的
经过陆湘一番悉心的讲解，宋岚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他的能力，究竟从何而来？
陆湘强调了激发精神力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即便能侥幸扛过去，也会有很大概率造成精神和性格的扭曲，那么问题来了，如此痛苦的过程，为什么没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
在此之前，宋岚一直以为这是天赋技能。
他不得不再次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过去，关于这个世界宋岚的人生犹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自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置身于十七区的福利院之中。
在福利院中长大，后来因为福利院的院长认识上一任主管，便介绍他去了后勤科工作。
人生中没有狂喜，亦没有经历过绝望，当宋岚试着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之时，映入眼帘仿佛是一般平淡到近乎于无聊的日记。
正因如此，他毫不费力地“接手”了2166的生活，因为在人生态度上，他们竟然出奇得一致。
而在能力的使用上，他也没有进行过刻意的练习。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根本不需要进行过多思考。
就好比你不需要，也不会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人生中的哪一刻学会了伸手取物。
宋岚原本将此视作自己平静生活的保障，可现在回想起来，当他面对柴可和福斯特家族派来的杀手，脑海中涌现出的想法只是“愿不愿意”与“值不值得”。
当时间开始加速的那一刻起，他似乎永远不需要考虑自己能否解决掉敌人。
如果能和过去的自己对话，宋岚实在想问对方一个问题。
师傅，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觉得自己过去的记忆和陆湘对于灵能的认知总有一个出了问题。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论自己过去是修空调的还是杀人狂都不重要了，关键是他接下来的生活将要如何继续下去。
至少他对自己现阶段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如果能把福斯特家族从这个世界摘出去的话，那就更令人满意了。
想到了这里，他坚定了许多。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眼下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先想办法劝退那个疑似能力者的小男孩，万一他缠着自己的时候被新任大检查官的爪牙看见了，天知道又要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麻烦。
约莫几分钟之后，宋岚心里有了主意。
……………………………………
翌日清晨，宋岚和往常一样赶在上班之前骑车赶到了大院，手掌往打卡的机器上一扫，直奔自己的专属停车位而去。
执法者大院设立了专门的自行车停车棚，但由于他是大院里唯一骑车上下班的人，这停车棚就被他独享了。
今天，宋岚有备而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男孩缠上的他的原因是把他视作了榜样，他想要变强。
说到变强，就不得不提到修行了。
这是每一个热血少年的必经之路。
见四下无人，宋岚故作不经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这声口哨很快起到了作用，随着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男孩从昨天消失的绿化从中弹出了脑袋，看见吹口哨的人是宋岚，便兴高采烈地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大哥哥！”
“我听你昨天说，你想要变强？”
宋岚停好自行车，负手而立。
微风拂晓，他的气势一改以往，犹如出鞘利剑。
“嗯！”
小男孩一喜，重重点头。
“修行，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只能变强，再辛苦的修行我都能坚持下来！”
“很好，若想成为强者，这份决心必不可少。”
宋岚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你此刻的心情，以及你所说过的话，但更重要的是，你要记住我们大院的wifi密码，密码是zxc718371。”
“啊？”
短短一秒之间，小男孩的眼神就从坚定转变成了茫然。
这修行到来的方式，怎么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宋岚的语气依旧铿锵有力，真的如一代宗师正要将自己的毕生绝学传授给自己的弟子，“听好了，我也是花了20多年时间才变得像现在这么强。”
说着，他将自己准备好的物件拿了出来。
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手机。
这手机是他在路上买的，虽说是快要停产的便宜货，但是功能至少比2020年的手机要丰富得多，给小孩子用绰绰有余。
他当着小男孩的面，开了机，输入密码，连上了执法者大院的wifi。
“这个，叫做搜索引擎。”
宋岚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浏览器，当着小男孩的面演示了起来，“修行道路充满了坎坷，你一定会遇到无数意想不到的问题，但是只要掌握了这个方法，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把你的困惑输入进去，它将告诉你答案。”
“真的？”
小男孩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输入框，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不要小看它，这是能够让你通往万千世界的钥匙，只要拥有了它，就相当于让全世界的强者来帮你解答难题。”
将手机塞进小男孩手里之后，宋岚任重道远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现在，我把这个秘诀传授给了你——妥善地利用好这份力量，然后努力变强吧！”
……
想要变强，问搜索引擎去啊，问我做什么？
宋岚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看着如获至宝的男孩，他知道这又是一个能让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
至于修行……
他的人生中从来都不需要这个名词。
他可不会像那些热血漫画里的主角那样每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拼命修行，更不会把拯救世界作为己任，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昨天下班前下载的电影看完。
“等一下，大哥哥！”
小男孩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右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你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这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给你。”
小男孩恋恋不舍地递来了一个徽记印章。
银白质地，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上面的枪盾图案格外醒目，徽记下的两颗星更是险些晃瞎宋岚的眼睛。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福斯特家族盯着这男孩不放的原因。
小朋友。
宋岚的心情跌宕不已。
为什么我送了你手机，你却要反过来害我？
这玩意是能随随便带在身上的么？
第三十五章：欢迎来到十七区
银星勋章，是战后联合政府建立之初，颁布给那些曾经对国家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随着时代的发展，最终演变了救助者们的身份象征。
枪与盾是联合政府的徽记，下面的两颗星代表着持有者的等级。
这说明了勋章的原持有者是一个得到过联合政府认证的两级救助者。
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救助者时，会被授予一星银星勋章，随后评定机构会综合考量救助者对于联合政府的贡献，以及自身具备的实力，对救助者的等级进行提升，当救助者达到三级时，银星勋章就会被更换为金色质地的金徽勋章。
勋章评定最高为六星，通常活跃在大众视线里的救助者都是四级及以下的救助者，拥有五星以上徽章的人大多都如江湖传说一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宋岚其实并不了解救助者的考核与等级提升途径，唯独对于勋章的星级颇为了解。
这得益于网上大家为了救助者而吵架时都很有代入感，而勋章星数对于追星族们来说更是如同杀手锏一般的存在。
低星战力不如高星是共识，哪怕双方差了一颗星，都能用套用经典模板“xxx必秒xxx”来进行攻击，而在战力之争之中，少了星的那一方就处于天然劣势，就连粉丝群体都要比对方的粉丝低上一等。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印刻了两颗星的银星勋章？
要知道这玩意对于救助者来说，就相当于身份证或是兵籍牌一般，可不是能够用来赠与对方的礼物。
从对方的言语中不难推测出这勋章似乎属于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而那位两级救助者不但把勋章给了他，而且还放任他独自进城，这说明他（她）此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死在了“外界”。
再考虑到福斯特家族对于这个孩子的执着……
那个救助者恐怕多半是被福斯特家族害死的。
害死救助者这事和害死他们这些十七区的小市民可不同，若是这位死去的救助者去外界是有任务在身，那么此举无异于与整个救助者体系对着干，即便是福斯特家族恐怕也会为此接受联合政府的调查。
难怪为了找到这个孩子，连新任大检察官多米纳斯都亲自来了一趟。
“这个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宋岚把小男孩递来的勋章推了回去，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收下这么恐怖的礼物。
银星勋章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个定时炸弹，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立刻遭到举报，随后被登门的执法者扭送进小黑屋，逼问勋章的由来。
“记好了，藏好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这个勋章。”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又说道，“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
“你想报答我？”
“嗯。”
小男孩重重点头。
“那好，看见这辆自行车了么？”
宋岚指了指停在一旁的MK-Ⅱ，“这是我重要的财产，你如果想报答我的话，就帮我看一下车，不要让它被人偷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向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索要报酬，帮忙看车也就是随口一说，这里是十七区执法者本部，就算借那些小偷几个胆，他们也不可能来这里偷车。
“对了，还有一件事。”
正欲离开的宋岚停下脚步，说道，“不要被检查部的人撞见了。”
……………………………………
与此同时，十七区边检站。
一辆载着十来人的大巴缓缓穿过了边检站。
车上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让困顿不已的人们睁开了眼。
他们朝着车窗外一看，便惊恐地发现了将大巴团团围住的警备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死角。
不一会儿，车门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笑眯眯的人走了上来。
“别担心，只是例行检查。”
在男人的引导下，车上的人犹如犯人一般一个个有序地下了车，直到，男人来到了后座，站在了一个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短发女子面前，她就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的动静一般。
见到女子，男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短发女子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见到男人，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到站了？”
“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大人欢迎你的到来。”
男人凑近了女人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多米纳斯……”
褐色的瞳孔饶有兴趣地瞥了男人一眼，“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他已经当上大检察官了啊。”
短发女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十指相扣高举过头顶。
此时的男人已然转身，背对着女人说道，“对了，多米纳斯大人还说，这次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尽可能地大闹一场吧。”
……
男人下车之时，包括乘客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警备队员的催促下排列成了一个小队，他面对着惊慌失措的人们，又冲着他们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们接到了举报，你们之中的某人携带了违禁药品，希望能占用一下大家的时间跟我回去一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
紧接着人们就被枪口抵着后背，推上了一辆押运车。
待押运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打理好行李的短发女人才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下了车。
这个黑色行李箱大的出奇，放在地上时几乎都快要够到她的胸口了。
走出几步后，短发女人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朝着边检站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十七区欢迎您』的标语。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啊……”
她喃喃自语了一声，旋即勾起了嘴角，腰向后弯曲，双手伸直，拇指和食指拼凑了出了相框的形状，相框现实锁住了边检站的标语，接着定格住了载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大巴。
“咔嚓。”
她模仿出快门的声响。
下一刻，“相框”中的大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在了一起，几乎眨眼的功夫便被压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球。
短发女人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小球，顺手将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第三十六章：你们这是黑店吧
当夜，十七区，极星酒吧。
五彩斑斓的魔球灯，响亮到已经辨识不出旋律的音乐，在舞池里忘我地扭动着身体的人们，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里是让他们忘记一切烦恼，只需要感受自己存在的地方，只要进了这里的大门，外界的一切就再也与你无关。
如果你无法在这里彻底解放自我，酒吧还有配备了相应的套餐。
比如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到的白色小药丸。
那句老话怎么讲的来着？
只需要一颗，就能让你羽化而登仙。
而此时此刻，小贩们已经锁定好了他们今夜的目标。
一个喝高了趴在吧台的短发女人，女人身边有一个大到有些怪异的行李箱，她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显然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而这些特点足以让兜售禁药的老油条们推测出她的基本信息。
外乡人，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偷渡客。
地处边境的十七区就是这么个地方，里面的人总想着出去淘金，“外界”的人则是拼了命地想要进来。
可是进来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合法的身份，找不到住处，只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街头流浪。
药贩子们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看穿短发女人的遭遇——来十七区生存的幻想破灭后，拖着行李箱，带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钱来到了这里。
因为，极星酒吧总是能帮你忘记所有的烦心事。
“你说你想喝？”
短发女人迷离的视线移到了椅子旁的黑色行李箱上，“不行不行，你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呢。”
竟然对着行李箱说话，已经喝出幻觉了么？
药贩子脸上不禁浮现出阴恻恻的笑容，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大肥羊的气息。
看起来没什么钱，所以脸蛋应该是原装的，若是以此为噱头，送去夜场说不定能俘获不少贵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好“原装”这一口，但是只要能赚上钱，他倒是乐意那些人的癖好越多越好。
药贩子瞅准了机会，坐到了短发女人身边，向老板点了两杯烈酒，趁着短发女人没有看见的时候，将手中药丸捏成了粉，放进了其中的一杯酒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调酒师不但没有出言提醒，反而朝着药贩子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坐在吧台的客人们见药贩子来了，也纷纷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看起来有些烦恼。”
千篇一律的话术，但对于初来十七区，举目无亲的人来说却十分有效，他将下了药的烈酒推了过去，“来，我请你喝上一杯。”
“谢、谢谢，但是我今天已经喝多了。”
短发女人侧过脸来，抿嘴一笑，对上那烈火般的瞳孔之时，自认为阅女无数的药贩子也怔了怔，那瞳孔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他的心跳都随之慢了半拍。
极品！
药贩子心中就剩下了这两个字。
要是能把她介绍去夜场，绝对能大赚一笔！
“好难受，我要回去了——”
因为醉酒的缘故，短发女人说话时拖长了尾音，虽然说着要回去了，但眼皮却耷拉了下来，眼睛盯着药贩子递来的烈酒出神。
药贩子冲着酒保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平板递了过来，上面是短发女人的饮酒清单。
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配合了。
“个、十、百、千、万，嗯……”
女人数着清单上的数字，许久之后，她似乎才意识到了上面的数字代表着什么，“这、这不对吧，我根本没有点过这么多酒。”
“小姐，你刚才点的两杯酒都是黑市才能买到的高档货，更何况账单都是由精密的系统出的帐，怎么可能出错呢？”
“你肯定是弄错了，我、我根本没有点过这些。”
“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酒保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对于“外界”偷渡来的人，一个眼神便足以吓得他们不知所措，“这里可是十七区。”
“别激动，我想这位美丽的小姐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药贩子立刻充当起了和事佬，说道，“这样吧，她的酒钱我帮她结了。”
“真的吗？你可真是个好人。”
“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十七区如果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
药贩子故作阔绰地结了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了短发女人露在外面的肩头，他轻轻捏了捏，仔细感受着女性肌肤细腻的触感。
“我正好知道有个地方薪水不错，绝对能让你在十七区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
“不、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
“去看一看也无妨。”
他可不会放任如此一个大肥羊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溜走，“听话，喝了这杯酒，然后跟我来，我保证你明天的生活会发生改变。”
“真的不用了。”
短发女人面露难色。
然而药贩子却并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相信我……”
“都说了不用了啊！”
短发女人忽然间提高了语调，舞池里忘我的客人们被拉回了现实，纷纷朝着吧台处投来探究的眼神。
药贩子脸色一变，他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自从十七区的执法者换了主管之后，他们的生存空间都被压缩了不少。
既然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又冲着酒保使了个眼色，然而这一次，酒保却没有回应他，而是惊恐地后退一步，拼尽全力指向了他的胳膊，明明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药贩子疑惑地顺着酒保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确实一个扁平的条状物体，那东西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力的挤压，硬生生的成了薄如A4纸的平面。
当一股剧痛涌入了药贩子的大脑，他才终于确认了那个物体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的胳膊。
药贩子本能地张大了嘴，可是在他发出惨叫声之前，一个空的玻璃杯便被塞进他的嘴巴里，连牙齿的都被崩掉了几颗。
眼泪和血液混杂在了一起，嘴巴里也只能发出破碎的求饶声。
“钱我会还给你。”
短发女人犹如对待垃圾一般拨开了男人平面化的胳膊，那胳膊早已没了力道，变得如同单薄的纸条般在她面前荡来荡去。
她伸向衣服内侧摸索了片刻，取出的却并不是钱财，而是一张印有她照片的海报。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药贩子下意识地数起了照片下的一长串数字。
『悬赏令：』
『菲茵-艾尔尼姆』
『一百七十三万瓦』
『生死不论』
在药贩子惊恐的视线里，这张海报被摁在了他的脸上。
短发女人的声音伴随着酒气，从海报的另一端穿透了进来。
“这个，够了吗？”
第三十七章：二级警戒令
这天深夜，陆湘被床头柜上的手机吵醒。
听了现场调查科科长简单的汇报之后，她便立刻穿好衣服，戴上配枪，下楼乘上了悬浮车。
抵达现场时，执法者已经把出事的极星酒吧围了起来，如果不是被削去了一半的标牌，他们恐怕很难直接根据现场的残骸知道这原本是什么地方。
目前确认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100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幸存者。
即便见惯了无数血腥场面的调查科成员此刻也不禁面色苍白，因为他们在瓦砾堆之下找出的尸体只能用诡异至极来形容。
酒吧的客人们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们在临死前仿佛遭到了某种巨力的碾压，导致尸体直接成了扁平状。
酒吧的残骸也是如此，如此大面积的破坏却不像是遭遇了内部爆破，从外部看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从外部握住了酒吧，然后狠狠地一拧。
尽管执法者们没能在现场找到任何目击者，但凶手的身份却十分明显了。
菲茵-艾尔尼姆。
赏金高达173万瓦的联合政府通缉重犯。
他们之所以能第一时间知道犯罪者的身份，是因为对方在摧毁了酒吧之后，直接将自己的悬赏令贴在了大门前。
原本装修气派的门面，此刻就只剩下了几根残破的柱子。
对上通缉令上那一对猩红的眸子之时，陆湘心头一紧，表情变得无比凝重，略加思索后，她说道，“整理犯罪信息，通知联合政府，之后发布二级警戒令。”
……………………………………
清晨，6时10分。
『请全体十七区市民注意，以下是二级警报的通知，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考虑，请各位市民待在家中，等待进一步通知』
宋岚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原因是这不停重复的警报声实在是扰人清梦。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停播报的通知意味着什么。
“二级警戒令……这还是头一次啊。”
作为十七区的执法者，他只是在理论上知道二级警戒令发布时，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十七区头一次启动应急备战状态。
当二级警戒令发布时，整个城市的轨道交通线路会全部封锁，所有公共企业停止运行，在警报解除前，所有市民都需要待在家里等待进一步通知，而这一举措是只有当整个城市遭遇危机时，为了避免出现大量人口伤亡所启动的应急措施。
这说明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外边必定发生了大事。
要是放在平时，宋岚肯定严格遵守禁令的通知，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直到禁令解除，可是作为福斯特家族钦点的王牌杀手，他从这二级警戒令之中嗅到了机遇。
这种能让整个城市暂时陷入瘫痪的危机，可不是莫西干小混混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他紧急打开了冰箱，清点存货，凑出了一礼品袋的零食。
洗漱完毕，骑上他心爱的MK-Ⅱ，直奔执法者大院而去。
大院里的情况和他预想中如出一辙，突如其来的危机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所有科长都集中去了作战指挥中心，就连无关紧要的后勤科也不例外，依旧不断回响着的全城广播让他的同事们今天也无心进行救助者的学习了，他们焦虑地待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坐立不安。
宋岚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捏着准备好的礼品袋直奔统计科而去。
作为大院里最忙的文职部门，统计科今天的活更是比平时直接翻了个倍，所有的日常工作都被推到了一边，现在整个科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关于菲茵-艾尔尼姆的资料。
庄池今天都要忙疯了，她大半夜接到了同事的电话，天还没亮就赶来了办公室，在电脑前这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没有歇过。
以前面对柴可集团的时候，都没有过现在这般阵仗。
面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半个晚上的忙碌总算有了进展，她喝了口水，挺直了胳膊伸了个懒腰，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把累积下来的所有疲惫都从身体里驱赶出去。
然后，她一转头，看见了等在资料库门口的宋岚。
不行不行，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
视线往下一瞥，瞧见了宋岚捏着的精美礼品袋。
嗯，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庄池头顶上的一撮“雷达”又一次立了起来。
品尝美食，让自己身心保持愉悦，工作效率也会成倍地提升。
庄池仅用了不到一秒的功夫就说服了自己，然后，又是不动声色地朝着门外走去，不在办公室里惊起任何波澜。
事实证明她上次的做法非常有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收到了宋岚的礼物，那天她强行忍住了开袋即食的冲动，一直挨到了下班。
这么做的成效显著，那袋卤牛肉直到昨天晚上才吃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宋岚也不再大惊小怪，他跟着庄池去了隔壁的小房间，进门后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喏。”
他把礼品袋递了过去，老规矩，先给庄池验验货。
庄池也不含糊，拆开礼品袋，取出一颗精致的小蛋糕放在鼻间一嗅。
“不错。”
她满意地把迷你蛋糕送入口中。
经过了三次送礼，宋岚发现庄池这姑娘还是挺好懂的，每当她心情不错时，头顶上那一撮仿佛拥有生命的头发就会缓缓晃动起来。
“一如既往的好货，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明人不说暗话，二级警戒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咱们十七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多少也猜到了宋岚这个时间点带着礼物跑来找自己的原因，说道，“菲茵-艾尔尼姆，赏金高达173万瓦的联邦政府通缉重犯。”
“173万瓦？”
宋岚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这赏金，足足抵得上2.8360655个柴可了！
这比他心里预估的赏金还要高上不少，不愧是让整个十七区为了她一个人封城的狠角色，同时，他也不禁又一次对柴可产生了怀疑。
咋回事啊，你不是十七区的地下皇帝么？
怎么现在“外界”随便跑进来一个重犯，赏金都比你高了这么多？
这战力衡量单位退环境的速度怎么比氪金手游还快？
“而且，这是她在三年前的赏金。”
庄池补充道，“三年前她去了‘外界’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否则赏金还有上升的可能性。”
第三十八章：失物招领
三年，这无疑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路飞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从一个连和平主义者都打不过的选手成为了拳打四皇的存在，而菲茵-艾尔尼姆整整消失了三年，比路飞还多了一年时间。
如果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现在的菲茵恐怕已经天下无敌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她赏金这么高，在十七区却并没有什么知名度？”
庄池打断了宋岚的思绪。
闻言，宋岚当即点了点头。
不错啊庄姑娘，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解说员了，居然能在他啥也没问的情况下自动开始解说。
“那是因为她和柴可被通缉的原因不同，柴可的势力虽然是十七区的毒瘤，但他却十分擅长疏通关系，因此只要他不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联合政府也会对他的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本来是不能说的，可是现在柴可已经死了，而且她收了宋岚三次礼物，不拿出一些干货来，庄池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她继续说道，“但是菲茵-艾尔尼姆不同，她第一次被通缉时，赏金就已经突破了100万，罪名是杀害了三名一级救助者。
“遭到联合政府通缉之后，她一路逃亡到了十七区，联邦政府的犯罪库里最后一次对于她的记录，是她杀害了负责追捕她的二级救助者，赏金也提升到了173万瓦，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菲茵-艾尔尼姆确实来了十七区，二级警戒令绝对是必要的措施，对于她这样的重犯，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在人口密集的区域造成数百人的伤亡。”
“明白了。”
宋岚点头，庄池已然明确地指出了柴可和菲茵之间的区别。
柴可是勾结福斯特家族，在当地作威作福，因而遭到了联合政府的通缉；而菲茵则是凭本事一路杀了所有追击她的救助者，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名二级救助者。
对于联合政府而言，菲茵显然才是更为凶恶的罪犯。
如果以菲茵作为参照物，似乎可以隐约推断出赏金与救助者之间的关系。
宋岚在心里默默进行了换算。
杀害了一级救助者的罪犯赏金可能是在100万瓦左右，二级救助者所对应的赏金则是150万瓦以上。
而且庄池对于菲茵的描述其实有些微妙。
菲茵-艾尔尼姆因为杀害了二级救助者而被悬赏173万瓦，从那之后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是这并不能把她直接和二级救助者划上等号，说不定当时的菲茵就已经能对标三级甚至是四级救助者了。
这样一来，杀手先生在走夜路时不慎遇到了菲茵-艾尔尼姆而惨遭对方的杀害也十分合理吧。
宋岚并没有被菲茵的“光辉事迹”吓到，相反，他看见了能让自己光荣退休的机会。
“抱歉啊，看来我上次对你说的话有些不太准确。”
“啊？”
“如果你在下班的路上遇到了她的话，你就死定了。”
庄池严肃地说道，“在警戒解除之前，我们科的同事大多都会留下，我建议也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多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告别庄池，离开统计科，宋岚也开始酝酿起了自己的送人头计划。
…………………………………………
同一时间，执法者大院警卫亭。
“嘘，别动。”
近在咫尺的耳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温热的气流。
柔软的前胸抵在警卫的后背上，鼻间萦绕着淡淡的体香与酒气混合的味道，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称得上一个香艳的场景。
然后警卫却只剩下满脸的惊恐，明明右手再前伸一些就能勾到警报按钮，然而整只手臂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使不上力气。
“菲、菲茵！”
警卫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来，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究竟是如何接近自己的，而当他意识到这个臭名昭著的重犯之时，对方的双臂已经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警报亭的玻璃倒映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她那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戏谑，“我听别人说，如果有东西丢了的话，就要来这里做失物认领。”
说着，她将一张照片摆在了警卫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男孩面对着镜头，眼里满是惊恐，仿佛正有某种恐怖的物体在镜头另一端注视着他。
菲茵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带他来见我，你就能活下去。”
“休想——！”
警卫卯足了力气，右手猛然伸向近在手边的警报按钮。
身为十七区的执法者，又岂能向罪犯妥协？
只要按下了按钮，即使菲茵杀了自己，自己的战友们也能立刻知晓对方此刻就在执法者大院。
菲茵-艾尔尼姆似乎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放任他的食指触及到了按钮。
警卫眼前一喜，下一刻——
奋力按下的食指却犹如纸片般耷拉了下来，以食指作为开始，他的整只右臂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在他因疼痛感叫出来之前，菲茵便先一步捂住了警卫的嘴巴。
“小声点，会打搅到别人的，我们独处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她的视线缓缓看向了警卫的另一只胳膊，“我听说，那孩子跟着偷渡客混进了十七区，而那些偷渡客现在都被带来了你们这里，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待在什么地方？”
菲茵似乎并不急着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警卫左手食指的指甲盖缓慢地凹陷了下去。
豆大的汗珠从警卫的额头渗了出来，被死死捂住的嘴巴不停发出含义不明的嘶吼，不出几秒，他的整节手指便凹陷了下去，然而凹陷的部分却并没有就此停止的趋势，它很快爬向了警卫的另一节手指。
“住手！”
警卫亭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菲茵循声望去，当她看见在警卫亭门口剧烈喘息着的小男孩时，那股正使警卫整个手掌缓缓压扁的力量终于停了下来。
而在和菲茵对上视线的第一时间，小男孩便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菲茵眼中的狂热更明显了。
她松开警卫，不慌不忙地拎起行李，一脚踢开了警卫亭虚掩着的门。
警卫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菲茵的背影。
他强忍住疼痛，用仅存的左手拔枪，枪口直指菲茵。
“砰——！”
一声枪响。
出膛的子弹却扑了个空。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究竟是如何无声无息地摸到了自己身后。
在菲茵提着行李出门的那一刻，她便仿佛跨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当着他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警卫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接上了内部线路。
“喂。”
“这里是警报亭。”
“需要支援。”
……
第三十九章：还是休息一下吧
宋岚闻讯上楼时，伤情已经稳定下来的警卫正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楼去。
在止痛剂和催眠喷雾的双重作用下，受伤的警卫已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警卫依旧眉头紧锁，如同布条般耷拉着的右臂已然辨识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一路上听见了同事们的议论，虽然警卫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即便能痊愈，整只右手恐怕也必须更换为义体，可是以他们微薄的工资，这种程度的手术无疑会瞬间掏空他的一切积蓄。
如果不进行义体手术，那便只能彻底告别执法者的岗位。
可或许，这对于十七区的执法者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岚站在楼梯口，破天荒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他和下楼的同事全程无话，只有眼神产生了短暂的接触，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继续朝着陆湘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请进。”
宋岚一进门，便看见了憔悴不已的陆湘。
在他的印象里，陆湘还从未展现出这样的一面，但即便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她却还是坐镇在第一线，她面前的平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资料。
在说了声“请进”，陆湘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了进门的是宋岚，她无比专注地注视着平板上的资料，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走近了，便能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操纵无形的能力，将物体压扁的能力，以及遁入异常空间，消失于无形的能力。”
“不对，一个人绝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能力。”
“更何况，这两种能力的属性完全不同。”
“所以，她很有可能还有同伙。”
“支援型，能对人和物体进行瞬间的转移。”
“她离开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人，但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曾经去过警卫亭之外。”
“她之所以来十七区，是为了找一个人。”
……
陆湘知道，即使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菲茵-艾尔尼姆所带来的恐惧之中，她也不能停止思考。
这是部下拼了命才换来的重要情报，而她作为十七区执法者的领导者，必须在菲茵下一次出现前找到对方能力的破绽。
又过了许久，陆湘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抬头，便看见不知何坐在了自己身侧的宋岚。
“哦，是你啊。”
她揉了揉额头，把平板推向一侧。
她知道，现在整个执法者部门都笼罩在菲茵-艾尔尼姆所带来的阴影之中——在任何人都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之下便轻松潜入了执法者的大本营，并且还重伤了正在值班的警卫，其能力留下的创伤，只要看上一眼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遗忘。
而作为比任何人都不喜欢争斗的人，宋岚此刻心中的不安恐怕要比其他人都强烈得多吧。
《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说过，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给予对方一些鼓舞，可是……
如果从理性出发，陆湘此刻实在想不出任何鼓舞人心的话。
想要对付菲茵这种级别的犯罪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而她现在也早就离开了学校，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分担分析工作。
更何况，菲茵身边还有一个能让她进行瞬间移动的支援型能力者，就算她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自己办公室门口，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陆湘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你来的正好。”
陆湘定了定神，“我之前在研究十七区执法者的历史时，发现了关于这栋建筑的一些秘密，底层储物室的第三个柜子后面有一个暗门，那里是最初的设计师为执法者留下的逃生通道，如果菲茵-艾尔尼姆回来了，你要在第一时间躲进储物间，然后找到那扇暗门——”
“再怎么说，我也是执法者。”
宋岚打断了陆湘，这生离死别的气氛让他很不自在，这些交待怎么听都像是陆湘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
看起来，她没有能拿下菲茵的把握。
“我要留在这里。”宋岚指了指陆湘桌上的水杯，“如果菲茵真的回来了，我就用水杯砸死她。”
这一番豪言让陆湘微微一愣。
用水杯砸死一个173万悬赏的重犯？
她几乎情不自禁地掩嘴笑了起来，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之下，宋岚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冷笑话。
这个人总是能在奇怪的时候出人意料，虽然对于目前的局势没有任何帮助，却让她的情绪好转了许多。
“你前几天都通宵了，昨天又大半夜被叫了起来，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可是……”
“以你现在的状态遇上她的话，恐怕是没有胜算的吧？”
这一次，陆湘没有反驳。
最近积累而来的压力已经快要把她压垮了，而菲茵-艾尔尼姆或许就是这最后一根稻草。
“一刻钟。”
陆湘放松了下来，她合上双眼，身体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向右侧倾斜，当她回过神时，脸颊已经靠在了宋岚的肩头，“一刻钟之后叫醒我。”
“嗯。”
宋岚闻到了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被陆湘发梢蹭到的地方有些痒。
书上所说的美人在侧，指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听着陆湘均匀的呼吸声，凝视着陆湘办公桌上的小型枪盾旗帜，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菲茵-艾尔尼姆很强，强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以，这应该是一则喜讯才对。
因为只要过了今天，杀手先生就能合理而又光荣地退休，福斯特家族的破事再也与他无关，而他的生活又将会到平静的步调之中。
宋岚，
你应该开心起来才对。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疲劳所致，陆湘这一次睡得很沉，就连宋岚帮着她顺势倒在沙发上也没能吵醒她。
宋岚找来了毛毯，由于陆湘时常要留在办公室里加班，里面准备好了简易的床铺，他弯腰把毛毯轻轻盖在了陆湘身上，随后看了一眼时间。
2166年5月11日，11时21分。
一刻钟，
这次留给他的时间稍微有一些紧张啊。
第四十章：往日的阴影
十七区某处。
男孩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奔着，这是一条离开十七区，通往“外界”的道路。
送他手机的大哥哥没说错，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却蕴含让他难以想象的知识，就连通向“外界”的导航也不例外。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全城警报的警告下，十七区的人们都待在了家中，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真是不乖啊，竟然会离家出走。”
前方传来的声音让男孩的心脏几乎停顿了半秒，原本无人的电话亭的门被人推开了，拎着黑色行李箱的短发女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姐姐为了找你，可是专程跑来这种地方。”
菲茵的脸上依旧是狂热而又甜蜜的笑容，她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做邀请状，“如何？是跟姐姐回去，还是让姐姐打断你的腿之后把你带回去呢？”
几乎不假思索的，男孩回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然而还未等他迈出第二步，便重重地撞在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物体上。
身侧便利店的门被人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赫然是原本离他有着数十米距离的菲茵，撞到男孩之后，她瞥了一眼随身携带的黑色行李箱，说道，“你看，他也等着你回去呢。”
“我、我知道了。”
见再也没有了周旋的余地，男孩只得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道。
“对嘛，这才是乖孩子。”
菲茵就真的犹如对待离家的弟弟一般，亲昵地挽起男孩的手。
然而在她转身之际，异变突起，男孩眼神中划过一丝寒光，藏于袖中的匕首径直刺向菲茵的背脊。
百般武艺，此乃偷袭！
手机上说，这里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分之一，只要一击得手，便能直接让对方陷入瘫痪状态。
得手了！
男孩一喜。
“你这是……到了叛逆期么？”
预想中的惨叫并未到来，他不信邪地拔出匕首——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刀刃的部分已经嵌入了菲茵的皮肉，紧接着，男孩才惊骇地发现锋利的刀刃不知何时被压扁了，刚才那贯彻了他信念的袭击，最终竟然只是让刀柄轻飘飘地触碰到了对方。
“还是说，你被那个救助者洗脑了。”
菲茵-艾尔尼姆的眼神阴冷了下来，杀气让男孩犹如置身冰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后跌坐在了地上，“也对，他当时可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才帮你逃了出来……真是个聪明人啊，竟然想到把你藏进储物柜里，以死相搏，让我误以为你逃去了另外的方向。”
她的话，成功勾起了男孩破碎的记忆。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在紧闭着的储物柜里，透过缝隙看见了眼前的恶魔一步步走向了身负重伤的救助者。
她的背影挡住了视线，外边只剩下挤压与身体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偷袭失败，男孩此刻所能做的，就只剩下质问对方，以及用憎恨的眼神瞪着菲茵。
“嗯？难道他没有教过你一些常识？比如说，只有在经历了超越想象的痛苦，见识了最为深刻的绝望，这个世界赐予你的礼物才能开花结果。”
菲茵对于男孩的恨意毫不在意，她弯下腰，嘴唇几乎快要贴上了男孩的耳垂，诉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耳语，“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早就发现了藏在储物柜里的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亲眼见证那一幕。”
男孩瞳孔一缩。
那些记忆飞速地变幻了起来，这一刻，模糊的部分在对方的提示下开始复苏，他所相信的一切，也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储物柜里，透过缝隙，他看见将救助者挤压成肉泥的菲茵并没有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转过身来，冲着储物柜流露出了嗜血而又狂热的笑容，他眼睁睁地看着菲茵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直到她的脸贴在了储物柜的缝隙之前，透过那微笑的缝隙朝里面张望着。
几秒后，他听见了极具节奏感的敲击声。
外面回荡起了熟悉却又阴森的儿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下一刻，记忆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而所有的儿歌也变成了近在耳畔的低语，“而你，也从没有逃出过那里。”
男孩猛然看向那高得诡异的黑色行李箱，他似乎已经明白了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说，没有希望，就无法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菲茵直起身子，她提高了语调，那高涨的情绪，仿佛已经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为了你，我可是整整等了三年，又怎么可能让你在我眼前溜走呢？既然你诚心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因为，只要能让你的能力为我所用，我就是无敌的！”
她销声匿迹了三年，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待了如此之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回报。
“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也该回家了。”
菲茵朝着黑色行李箱努了努嘴，“失去了灵魂的空壳终究只是工具，快去补全这最后的部分吧。”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菲茵逐渐从狂热变成了不耐烦。
又过了许久，她看着男孩依旧清晰存在的身影，终于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从那个院子逃出来，没想到那个地方，还有你所重视的人。”
“我都说了我会跟你回去！”
男孩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太迟了。”
菲茵摇了摇头，“希望是杂质，必须被剔除，不过不必担心，让姐姐来帮你。”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一下。”
一个男性的声音介入了“姐弟”之间的谈话。
菲茵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礼帽，整张脸都被遮挡在假面之后的男人。
说话时，男人正将一个蓝灰色调的自行车停靠在路边。
“全城已经发布禁令，为何二位还要在街上逗留？”
第四十一章：职业杀手与人贩子
宋岚不得不感叹，多亏了2166年的科技，以及他给小男孩买的新手机，让他赶上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才能得以了解到整个事件完整的脉络。
福斯特家族四处寻找这个小男孩，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自己害死了二级救助者的事实，同时也是为了给菲茵-艾尔米姆一个交代，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以后者的能力，的确能以一己之力掀翻一座小城市。
而在寻找未果之后，福斯特家族干脆改变主意。
引渡菲茵-艾尔尼姆进城，让她亲自找人的同时，或许还借她的手除掉陆湘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
陆湘作为执法者部门的领导者，自然不可能放任菲茵在十七区如此肆无忌惮下去。
往深了想，或许三年前死在菲茵-艾尔尼姆手上的救助者们，也有福斯特家族在背后捣鬼。
“大……”
即使披上了厚重的风衣，即使面容被遮挡在了面具之后，小男孩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宋岚，说话的语气与蓝灰色调的MK-Ⅱ已经足以说明来者的身份。
这一刻，心中的两个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男孩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前去印刷厂底层，从人贩子手里将大家解救出来的人也是宋岚。
只是刚一张嘴，他便猛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把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
会被杀的！
那个曾经潜入了实验室，想要把他从里面救出来的大哥哥，也是在遇到了菲茵-艾尔尼姆之后就被杀掉了。
菲茵注意到了小男孩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顿时了然，看向宋岚的目光也多了一丝玩味。
“多拉戈-萨弗隆，我听说过你。”
她开口说道，“安洁在任期间曾经在‘外界’雇佣了一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替她处理善后工作。”
早在实验室期间，菲茵便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这位职业杀手的特征，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心中的杂质并不是那些好管闲事的执法者，而是一个职业杀手。
但是……
一旦让他的灵能染上了杂质，无论对方是执法者、职业杀手，甚至是多米纳斯本人，她都会亲手将杂质剔除。
她缓缓举起双手，伸直，拇指和食指拼凑出了相框的形状，将宋岚牢牢地锁在了那“相框之中”。
“多拉戈-萨弗隆，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宋岚的回答却让菲茵愣了好半晌儿。
福斯特家族雇的杀手是得了健忘症么，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在她诧异的注视之下，宋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听说过你的事，昨天晚上在极星酒吧，因为和一位客人发生了口角，就直接杀掉了酒吧里的所有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也不完全是因为起了争执，我本来就打算杀掉所有人的。”
菲茵舔了舔嘴唇，酒吧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乐在其中，“只有这样才能让消息迅速传开，这样一来，无论这孩子躲到了什么地方，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姐姐来找他了。”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你的到来让我想到了一个计划，这关乎到我能否光荣地退休——你看，我接到的命令也是找到这个孩子，那么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和你遭遇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以你的做法，恐怕不会放过和你争夺‘货物’的人。”
“哦？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嘛，不过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只要你表明了身份，大家解除了误会，放你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菲茵忽然间话锋一转，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当然，我刚才指的是一般情况，而现在，你做了多余的事，明明是个职业杀手，却要让这个孩子产生希望。”
只要仍有希望，这孩子的能力就无法百分之百地为她所用。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属于同伴关系，但她需要的，是一个不会萌生出被背叛念头，百分之百忠诚于她的同伴。
希望，永远是滋长背叛的温床。
“那就没有问题了，即使我死在了你的手上，福斯特家族也不会有所怀疑，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你的底细了……菲茵-艾尔尼姆，迄今为止已经有三名一级救助者和两名二级救助者死在你的手上了。”
嗯？
宋岚的这一番话，让菲茵皱起了眉头。
她本以为对方会拼尽一切以死相搏，可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只要死在了你的手里，一切的麻烦就到此为止，而我的生活也能恢复到往日平稳的节奏之中。”
菲茵-艾尔尼姆，符合了他想象中背锅好兄弟的一切标准。
眼下，也是他回归平静生活的绝佳机会。
“但是，我刚才指的是一般情况。”
宋岚的脸色冷了下来。
菲茵分明看见已经被“相框”锁定了的宋岚正迎面向自己走来。
没来由的，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了心头。
这个人，绝不是多拉戈-萨弗隆！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扮成多拉戈的样子，真正的多拉戈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赶到的时候碰巧听见了你们之间的谈话，这让我意识到我的计划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给我变成肉泥！”
菲茵-艾尔尼姆没有再继续思考下去，也不会给宋岚靠近自己的机会，她一咬牙，直接发动了能力。
“相框”内的物体顿时被巨力压缩到了一起，宋岚身后的路灯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此之前，哪怕在和二级救助者遭遇之时，她也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毁灭对手，她更喜欢放缓节奏，让对方也能欣赏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挤压成一起的过程。
菲茵迫切地想要从“相框”中找出已经被挤压成了肉饼的尸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相框”内却空无一人。
而那个从十几米开外的声音已然到达了她的身后。
“我堂堂职业杀手，又怎么可能死在你这种拐卖小孩的瘪三手上呢？”
……
整条街道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凝固在了此处。
男孩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从菲茵身体里抽出的右臂，后者失去了支撑的身体向前倒去，发出了“噗通”的闷响。
与之一起倒下的，似乎还有那长年压在心头的恐惧。
“小鬼，你不是说要报答我么？”
宋岚看了一眼时间。
2166年5月11日，11时28分。
“那么，我就给你一个真正的机会吧。”
第四十二章：备用计划（为盟主加更）
2166年5月11日，11时36分。
“陆主管，一刻钟到了，该起床了。”
隐约听见了宋岚的呼唤，陆湘皱起了眉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些什么，紧接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睁眼，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见宋岚的第一时间，她下意识地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嗯，该工作了。
午后的小憩让她的疲惫减少了，也让她坚定了许多。
一定要把菲茵-艾尔尼姆赶出十七区，这是她作为执法者的责任和义务。
正当陆湘伸手探向记录了菲茵资料的平板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和谐，奔跑的人在敲门之前就按捺不住嚷嚷了起来，“陆主管，菲茵-艾尔尼姆她被人干掉了！”
这句话不但传到了陆湘的耳朵里，而且还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执法者大院。
原本因为菲茵-艾尔尼姆的到来而惶惶不安的执法者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们冲出了各自的科室，跑向楼道和操场，想要亲自确认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
就连陆湘也愣住了。
菲茵-艾尔尼姆死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因为在她看来，在十七区这个连救助者都没有的边境城市，根本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存在。
“主、主管，消息千真万确，菲茵确实死了。”
胸口被洞穿，从一端能够看见另一端的风景。
这种死亡方式……简直和当时的柴可和他的手下一模一样！
“尸体现在就在东区流星街203号，寄信的人自称、自称……”
“自称？”
“自称一位忧心忡忡的市民。”
前来汇报的执法者有些尴尬，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显得他们执法者很没用似的，举报莱纳尔窝点的是市民，解决掉了菲茵-艾尔尼姆的人也是市民。
“知道了。”
陆湘点头，随即拿起了内线电话，“通知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待命，准备行动。”
……
片刻后，办公室就只剩下宋岚一人，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到后勤科，而是缓步走到了窗边。
隔窗相望，执法者大院里到处都是欢呼庆祝的人们。
当陆湘带着特别行动小组赶到现场之时，那个小孩恐怕已经离开许久了。
他先一步回到执法者大院，再由小孩传来菲茵-艾尔尼姆已经死亡的消息。
事发地点是东区流星街203号，即使驾驶悬浮车至少也有20分钟的路程，这样他就拥有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就和柴可案件发生的当天一样，他从时间角度上就不存在杀死菲茵的可能性。
只是宋岚很难融入到执法者大院热烈的气氛之中，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片悲凉。
他那来之不易的，能够帮助他脱离苦海的好兄弟就此夭折了，而他的处境也并没有发生改变。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他骑车赶到时，自己的好兄弟正在高谈阔论着要摧毁执法者大院的计划，如此激进的行为，根本不留给他任何操作的空间。
所以，这一次又只能留下他孤身一人来想办法了。
宋岚就搞不明白了，这些通缉犯为什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当个好人，达成一个能让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呢？
相信再过不久，二级警戒令就会解除，菲茵的死讯也会在十七区迅速传开，新任检察官多米纳斯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宋岚低下头，看了一眼捏在手心里的二星银星勋章，这才是福斯特家族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以彻底掩盖他们和菲茵-艾尔尼姆之间的交易，将他们从害死救助者的事之中彻底摘出去。
如果从反面来想，一枚二星银星勋章足以能够搬倒福斯特家族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别说福斯特家族，就连新上任的大检察官多米纳斯都未必能搬得倒。
即便借助媒体和舆论，这个罪名恐怕也只会被某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临时工所顶替，这便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手段。
可是在十七区，的确有一个人知道福斯特家族与“外界”势力的勾结，能够指正他们的证据此刻就存放在那个人手中。
在见证了好兄弟菲茵来到十七区的所作所为之后，宋岚对“外界”的天价悬赏们持有了悲观的态度，即便真的有其他好兄弟来到了十七区，他们又真的能秉公守法，在不给他带来更大麻烦的情况下，帮他背下黑锅么？
希望渺茫。
宋岚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因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采取备用的方案。
如果无法解决问题，就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了。
当勾结“外界”的势力，害死数名救助者的事彻底败露，福斯特家族恐怕就再也没有闲心管他这个雇佣来的杀手究竟是死是活了。
……………………………………
与此同时，检查部。
多米纳斯脸色铁青地听着部下的汇报，就在刚才，他得知了一个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消息。
菲茵-艾尔尼姆死了。
这个头顶173万悬赏的联合政府通缉重犯，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也是他计划中为福斯特家族解决一切麻烦的“钥匙”。
陆湘是从核心区域被调遣来十七区的，因此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就连福斯特家族也不好直接对她出手，可换作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就不同了。
倘若陆湘在与重犯的战斗中不幸殉职，她背后的势力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就连救助者都有可能在与罪犯们的战斗中殉职。
可是……
为什么菲茵-艾尔尼姆会被人干掉？
在十七区，她的能力应该是无敌的才对！
“多米纳斯大人！”
又有人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来者神色惊慌，第一时间把一个信封送到了他的面前：
『大检察官多米纳斯亲启』
自从成为新任大检查官之后，他每天都能收到许多这样的信件，然而当他看见信件的署名之时，却猛然间瞳孔一缩。
『多拉戈-萨弗隆』
他甚至顾不上两个在场的手下，立刻撕开了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件之外，还安放着那个让他这些天朝思暮想的物件。
银星勋章。
第四十三章：野生的行李箱突然跳出来袭击我
新任大检察官多米纳斯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件，将二星银星勋章作为见面礼送给对方之后，宋岚在信里委婉地表达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还希望大家能通力协作，在十七区共创美好社会的憧憬。
当然，此乃谎言。
为了扳倒新任大检察官，宋岚制定了三步计划。
第一步，通过银星勋章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第二步，假意为他提供帮助，实则收集证据。
第三步，把收集好的证据转交给陆湘。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如果这些证据能直接递交给联合政府，那么即便是福斯特家族也保不住多米纳斯，只能让他一个人抗下所有罪名。
由于菲茵-艾尔尼姆的死亡，今天文职部门的普通员工得以提前下班，只留下了几个科长和重要干员下午开会，这也为了能让那些大半夜便被叫来加班的同事人能好好休息。
虽然宋岚并没有大半夜被叫醒，也没有加过班，但是他依旧毫无愧疚感地推着自行车，跟着人群离开了大院。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多米纳斯或福斯特家族主动联系自己即可。
然而，当他到家时，等待着他的却并不是来自福斯特家族的紧急命令，而是一个来自案发现场的关键证物。
一个一米多高，大得出奇的黑色行李箱。
黑色行李箱就立在公寓门口，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野生的行李箱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目前正在发生的情况——宋岚往左，行李箱就往左，宋岚往右，行李箱就往右，宋岚一记回旋踢，行李箱就飞了出去。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报告师父，我已经完成了您交代给我的任务！”
摔在门上的行李箱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小男孩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脑袋，铿锵有力地说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艾尔蒙，12岁，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执法者跟随宋岚师父修行！”
“你给我慢着。”
楼道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宋岚开了门，把行李箱拎进了屋子，直奔自己的卧室而去，他可不想让邻居们看见自己站在公寓门口和一个诡异的黑色行李箱对话，这事要是传到了陆湘的耳朵里，他恐怕马上就要被叫去审讯室接受调查了。
不知为何，他莫名脑补出了陆湘手里拿着一根小皮鞭的模样，耳边似乎也回荡起了“说不说，说不说？”的严刑逼问。
罪过罪过。
宋岚把一些奇怪的想法赶出了自己大脑，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个黑色的行李箱。
这玩意可是一直都被菲茵-艾尔尼姆带在身边，根据遇袭警卫人员的描述，犯罪分析科已经制作好了画像，要是被人看见他拎着菲茵的行李箱，那岂不是跳进人工湖也洗不清了？
这和宋岚的计划完全不同。
按照他的构想，在小男孩通知执法者菲茵的死讯，为他制造出不在场证明之后，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再也没有瓜葛，可是谁想到这孩子杀了个回马枪，跑来公寓门口堵他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师父了？”
把卧室的门反锁之后，宋岚才质问起这个自称艾尔蒙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绝对是有备而来！
趁他一个不注意竟然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按照电影漫画或者小说的套路，这小子岂不是从一个没有名字的龙套一跃成为了重要角色？
“我绝对不会让师父失望的，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和师父一样伟大的执法者！”
不，明显是我会让你失望。
宋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你大可以去执法者大院里四处打一下宋岚的名号，他敢肯定，听到最多的回答一定会是“宋岚是谁？”这四个字。
而这四个字就是他职场态度最好的概括。
不需要被人记住名字，也不想在公共场合逞能，更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执法者，每天都要和那些让他晚上睡不好觉的犯罪分子勾心斗角。
“其他的问题都可以先放到一边，现在的最大问题在于你对于自己的认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啊。”
“我知道自己的天赋有限，但我一定会努力跟上师父的脚步！”
艾尔蒙充满了决心。
“不，你完全理解错了。”宋岚指着黑色的行李箱，说道，“这个行李箱是菲茵-艾尔尼姆的东西，换句话说，拥有这个箱子的人就是杀掉了菲茵的凶手。”
“可是师父，她本来就是被你杀掉的。”
“你憨啊！”
宋岚罕见地不淡定了，“听好了，我是不得已才对她出手的，我不希望这件事和我扯上任何关系，这么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
艾尔蒙恍然大悟，他用力点头。
随后，行李箱的拉链从里面被完全拉开了，艾尔蒙努力地把自己的双臂抱着腿，皮肤惨白，乍一看就像是死了许久的身体搬了出来，然后当着宋岚的面，塞进了电脑桌下面的保险柜里。
保险柜正好能把他的身体容纳进去。
“这样一来，就能把行李箱扔掉了。”
完成这一切之后，灵魂状态的艾尔蒙拍了拍手，邀功似地盯着宋岚，眼睛闪闪发亮。
“小子……”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宋岚眼中却只剩下了深邃的黑暗，“你这是把我的卧室当成了抛尸地么？”
现在他保险柜里的藏品可谓是丰富极了。
继杀手先生的义眼、手机之后，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小孩子的尸体。
宋岚敢肯定要是有其他人发现了保险柜里的秘密，他的人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宋岚』
『赏金：xxx万瓦』
『生死不论』
他都能想象到张贴在十七区大街小巷的通缉令。
不，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师父，请您放心，这具身体平时既不需要喝水和不需要营养针剂，也绝对不会散发出异味。”
“不行就是不行……”
“而且！”
艾尔蒙依旧不放弃地说道，“如果有人在你不在家时潜入了你的卧室，我可以在他们打开保险柜之前，把里面的东西都转移去别处，绝对不留下任何线索！”
第四十四章：个人正义
片刻后。
“师父你看，只要通过了这扇门，我就能把东西带去别的地方。”
原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艾尔蒙又回到了这里，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身体，杀手先生的义眼和手机。
“真是便利的能力啊。”
宋岚赞叹。
菲茵之前能无声无息地摸进执法者大院，之后又当着遇袭警卫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就是利用了艾尔蒙的能力。
只要有了这份力量，岂不是每天就能晚起床半个小时，省去骑车赶路的时间？
难怪菲茵为了找回艾尔蒙，甚至不惜将整个十七区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艾尔蒙也能来在执法者闯进他的卧室前将保险柜里的证据转移出去，更何况，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些他想要转送的问题，跳过运送的过程，直接送达对方的办公室或者家里。
这么看来，联合政府对于灵能者的方向进行划分是有道理的。
破坏类的灵能者负责杀人，支援型的灵能者负责毁灭证据，这无疑是绝佳的组合。
“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但是要约法三章——不许让其他人注意到你的存在。”
“明白了，师父！”
艾尔蒙精神十足，“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第一轮的修行？”
“你的修行，已经开始了。”
宋岚脸色一正，说道，“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刚才已经把你从门口拎进来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
与此同时，作战指挥中心。
此刻，整个执法者部门的精英们都集中在了这一间屋子里。
菲茵-艾尔尼姆的尸体已经被带了回来，尸检报告出来了，致命的是胸口处的贯穿伤，检验的最终结果和柴可相同，都是一击毙命当场死亡，现场发现了被挤压成了团状的路灯，鉴于死者是被悬赏173万瓦的重犯，他们实在没法认为现场曾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菲茵的能力扑了个空，紧接着她就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我认为，必须把凶手的身份调查清楚。”
说话的是道格，特殊行动小组的总队长，此刻他脸色凝重，丝毫没有因为菲茵的死亡而欣喜若狂。
令所有人束手无策的重犯的确是死了，可是，她的死亡却又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隐患——这恰恰说明了在十七区，还隐藏着一个能瞬间击杀菲茵的人，更糟糕的是，他们完全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不理解他的能力，甚至连对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都不知道。
要知道，对于灵能的开发越深入，精神状态就越不稳定。
“我不这么认为。”
犯罪分析科的科长给出了不同意见，“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可以推断出他的目的和我们一致，他之前也曾向我们举报过莱纳尔-博伊耶夫的窝点，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杀掉莱纳尔，而是将他们交给了执法者。”
“的确，这说明他至少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在柴可案和莱纳尔事件中，他都曾留下过活口。”
陆湘开口道，“因此，我推断他是一个对于自身能力有着绝对自信的人，很有可能在他的潜意识中，为了掩盖秘密而杀人是一种侮辱。”
事实上，在联合政府所管辖的各个区域，这类案件都出现过不少，早在2145年，联合政府的最高犯罪调查机构就给此类犯罪的冠以了一个统称——“个人正义。”
也即，无视联合政府的律法，以自己的认知作为评判的标杆，对于犯罪者进行裁决。
这些人通常是怀有对于法律的不满，以及对于正义追求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们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他们的自信往往都会发展成近乎于自负的地步，他们往往会以‘正义’而自居，正因如此，他们反而很少会将无辜的市民牵扯进去，一旦伤及了无辜，他们就会用各种理由来试图说服自己。
“而在这次的案件中，我推测他在日常生活中很有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因为柴可和菲茵都没有预料到死亡的到来。”
下手的方式都是在身后一击穿胸，几乎一瞬间就夺走了两人的生命，因此两人生前的表情都维持了下来。
没有惊恐或是愤怒，也就是说，他们的大脑甚至根本没有理解对方的能力的机会。
就像是，死在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手里。
“主管，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道格又一次开口说道，“我虽然没有那么多理论知识，可是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执法者，有一件事我很清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年轻人在调来我们科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几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特殊行动小组永远是活跃在第一线的部门，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面对那些残忍到了极点的犯罪分子，以及出入那些会令无数人做噩梦的凶案现场，正因如此，队员们的心理问题向来是他最为看重的环节之一。
“我会不定期地安排一些集体活动，一旦发现有人的情绪走向极端，会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即便如此，每个月依然会有人忍受不了特殊行动小组的工作调去其他部门，或者干脆辞掉了执法者的工作。”
说到这里，道格话锋一转，“可是，谁又能对那个人进行心理疏导呢？”
闻言，作战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个人正义的道路可要比他们孤独得多。
孤军奋战，亦无法将心中挤压的负面情绪说给别人听。
长此以往，这些负面情绪势必会孕育出新的黑暗。
“尤其是，我们现在所讨论的，是一个能够一击击杀菲茵-艾尔尼姆的人，一旦他的情绪失控……”
道格停顿半晌儿后，才说道，“我并不是主张一定要把他强行带回执法者部门严加看管，之所以要确定他的身份，是为了能时刻关注他的心理状态，以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第四十五章：我宋岚何德何能
会议在一片热烈的讨论声中结束了。
接下来的计划分为两步来进行，犯罪分析科将全力调查杀死柴可和菲茵的凶手身份，而在另一方面，陆湘听取了特殊行动小组队长的建议，把心理健康的问题提上了议程。
为了能将会议决定的方针落到实处，科长们一致同意通了成立新部门的打算，他们急需要一个专门的科室来解决执法者们的情绪和心理健康问题，不过，这却并不是这个新科室最终的使命。
磨炼钻研谈判与安抚的能力，一旦犯罪分析科找到了那位“热心市民”，这一新科室的使命就真正来临了。
考虑到“热心市民”的危险性，强硬的手段自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执法者会放任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不管。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这个针对“热心市民”的作战方案最终有了一个响亮的名称：『深入到群众之中，了解群众的所思所盼，解决群众的实际问题』。
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保证“热心市民”的心理健康，只要后者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对于十七区的治安绝对是一件好事。
考虑到“热心市民”在日常生活中极有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因此这一次派出的执法者性质特殊，不但要具备能到群众中去的能力，而且还要善于沟通，能与群众建立良好的关系。
对于十七区的执法者而言，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难度不亚于直接和不法分子斗智斗勇。
让陆湘没想到的是，当谈到新任科室科长的人选时，后勤科科长提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瞬间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后勤科曾经有一个人创造出了一份光辉的履历：
自入职以来，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口角，从未向任何人发泄过负面情绪，从未在背后说过任何人的坏话，更重要的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给予他高度评价，他的朋友横跨各个科室，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早已在各个科室传开了。
他就是宋岚。
在十七区，你很难在找到一个比宋岚更能深入群众的人了。
或者说，宋岚其实就是混迹在执法者部门里的群众，除了干正事的时候找不到他之外，其他的领域他几乎无处不在。
维系科室内部的关系，打点后勤科与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最近就连工资、活动规划的申报，后勤科科长都能放心地全权交给宋岚来打理。
只是，提出宋岚的名字之后，后勤科科长难免感到了一阵难过。
若是宋岚去别的科当了科长，他的手下就少了一员大将，说句不好听的，科里的其他人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一旦宋岚走了，每周的免费零食恐怕也将离他们远去。
毫不夸张地说，后勤科的力量将至少被削弱60%，可是为了十七区的未来，后勤科科长不得不忍痛做出了牺牲。
……
……
……
是夜，家中。
“那个老秃……科长！”
听完了陆湘对于会议的概述，宋岚咬牙切齿，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了后勤科兢兢业业这么久，最终竟然被科长出卖了。
这个新部门虽然也属于文职部门，不需要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可是乍一听就能想象到今后庞大的工作量。
他们部门所有科加起来有几百号人，要是每天都有人来找他来解决心理健康问题，那么他将再也回不到往日咸鱼的生活之中。
明明做出巨大牺牲的人是他才对。
陆湘说了这么久，宋岚总算明白了她真正的用意——组织已经决定由他来担任心理咨询科的科长了，投票全数赞成，没有人反对。
而更恐怖的事，在于这个新科室的最终目标是深入到群众之中，以安抚那位“热心市民”的情绪作为最终目标。
宋岚很想表示自己的情绪十分稳定，建议直接取消这个科室。
“激动也是难免的，毕竟从明天起，你就是十七区执法者部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长了。”
陆湘将宋岚的情绪变化理解成了激动，“不过，这都是你一直以来努力工作的回报。”
虽然被分配到了整个执法者部门最不起眼的科室，但是宋岚却并没有自甘堕落，他努力工作，团结友爱，热心助人，最终让自己在各个科室的科长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会议过程中，各个科室的科长都表达自己对于宋岚的认可，就连平时极少夸人的道格队长都不例外，他为了能更好地安慰自己的队员，时常会在私下里和宋岚交流心得。
期间由各个科长分别夸奖宋岚的环节长达半个小时，那氛围就好像你不夸上宋岚几句，都不好意思来参加这次会议。
唯独在这个环节上，陆湘没有打断科长们缩短会议时间，她耐心地听完了每个人对于宋岚的夸奖，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
比自己被人夸了都要高兴。
然而宋岚却是脸色铁青。
这些科长竟然把向他薅零食的行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咳，陆主管，我资历尚浅，何德何能成为如此重要科室的科长？”
“不要妄自菲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
宋岚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了陆湘身上，执法者部门的老大都发话了，谁还能不赞成调职的事？
“可是，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不必担心，我给你调来了一位谈判专家，他可以给你一些专业方面的指导，另外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前犯罪分析科的资深成员愿意调来你的部门。”
事实上除了上述两人，还有一名统计科的科员对这一新兴部门表达出了强烈的兴趣，但是被他们科的科长否决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
陆湘起身走到了宋岚面前，双手压在了他的肩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说话时气势十足，“关于你的调职组织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明天大会之后就会宣布任命你的事，继续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