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活着的人们
陆湘曾经听人说过，当人在急速下坠时，会本能地抓住身旁的物体。
她现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说法是真实可靠的，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宋岚的鞋子“在一次战斗中遗失了”。
而纵使宋岚拥有再强大的灵能，也没法在这种状况下凭空变出来一只鞋子来。
“等回去之后，我给你买一双新鞋……你随便挑，多贵的都可以！”
陆湘自知理亏，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她只能吸取教训，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尽量再往上抓一些，从抓脚踝改成揪住宋岚的裤腿。
“我觉得吧，这不是买不买新鞋的问题。”
宋岚低头看着自己缺了鞋子的右脚，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就是他在落地时还不慎磨破了袜子。
大战在即，他这么光着一只脚的样子对于即将遭遇的大主教和那个意识体很不尊重。
一声尖叫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两人循声望去，红色的云层处一个在半空中不停挥舞着双手的物体正在急速坠落着，似乎是因为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变化，夜鹭一度忘记了自己会飞这件事。
他们也是见识到了夜鹭的大嗓门，基因改造似乎就连她嗓子也一并加强了。
直到夜鹭快要摔在地上之前，她才后知后觉地扇起了那一对蝙蝠般的翅膀，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落在了两人身旁，落地后她惊魂未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置身于血池对她而言无异于煎熬。
除了担心自己变成“臭烘烘的告死天使”之外，她在下潜的过程中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不属于自己的想法和低语，在那些絮语的影响下，曾经所有令人不快的记忆都逐渐显现了出来。
在那段并不算漫长的过程中，她重新经历了自己被教会选中，被注射进了不知名的药物，然后被修女们送进“矿坑”的事，那些模糊的经历也变得格外清晰。
比如说，她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在此之前很多年的时间里她对于家的概念都是空白，她的记忆仿佛是从被送进“矿坑”之后才开始的。
那些记忆提醒她，她并不是从实验室的器皿中被培养出来的，又或者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在第三中立国的某个边陲的小村落，她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尽管村子饱受辐射污染的折磨，大多数人的寿命都十分得短暂，但她的父母是一对乐观的夫妇。
他们都是月蚀教的教徒，最底层的那种，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教会的核心成员有所交集，也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
直到有一天，一位威严的神父来到了这个村子。
神父找到了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别的孩子，他们之间进行了彻夜的交谈，最终，她的父母满怀不舍地目送着她和别的孩子一起跟随神父一起离开了村子。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关于父母的记忆，以至于夜鹭一度以为她和自己的姐妹们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然后，那些絮语又提醒了她一些被她忘记了的细节。
比如说，她后来在某一天听到了村庄毁灭的消息——这对第三中立国的人们和月蚀教来说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在与第三次战争所留下的灾难抗衡，每年都有村庄被辐射和变异感染，也会有离家的幸存者们携手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园。
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在午后。
她当时作为大主教身边的“告死天使”碰巧听到了来自变异体防卫军长官的报告，尽管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了部队，但当他们抵达时，村子的居民却还是在病毒和变异的影响下变成行尸走肉，为了防止变异扩散，他们不得不焚毁了村庄。
夜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琐碎的记忆，但是当那些片段交织在一起之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紧接着，那些絮语向她发出了感召。
它们似乎呼唤着她回归“父神”的怀抱，这样一来，所有不快、悲伤的过往都将得到洗礼，这让她短暂的遗忘了被血红色占据的视线，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襁褓之中，它驱散了孤寂，让夜鹭想要一直持续下去。
就在她想要就此合上双眼，让自己休息一会时，那些温和的絮语中出现了刺耳的怒骂。
怒骂声让她无比耳熟。
夜鹭不得不再一次睁大了双眼，即使双眼被血红色占据，但她却依旧看见了两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只是和记忆中和蔼温柔的形象比起来，父母的表情忽然变得愤怒而扭曲。
他们正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她，怒骂着让她从这个地方滚出去。
夜鹭有些委屈。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从“家”里被赶了出来。
再然后，她便穿过了那血红色的云层，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正置身于高空之上。
她将自己在血池中的见闻告诉了陆湘和宋岚，身心俱疲的感觉让她坐在地上不想起来。
“你的父母救了你。”
那个犹如小山般的钢铁巨人不知何时又一次加入了队伍，此时此刻，他正低着头，被外骨骼装甲覆盖着的头盔俯视着她，声音中的情感也被机械合成音所掩盖。
这或许正是基因战士们用于掩盖自身情绪的手段。
对于一群自诞生意识那一刻起，就将自己奉献给了战场的人来说，个人情感只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是来自‘父神’的召唤，一旦你回应了它，那些变成了畸变构造体的教徒就是你的下场。”
第一军团长尽量用夜鹭能明白的语言进行了解释。
因为就在刚才，他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而在他们的“教义”之中，那是来自另一个“意识体”的污染，这些污染就写在他们的基因序列之中，迟早有一天可能迎来爆发。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教徒们无法抵挡住污染的影响。
向他发起攻击的，并不是意识体，而是他们自己心中最脆弱的一面。
“你应该庆幸，只有拥有着钢铁般意识的人，才能抵挡住那些声音。”
第一军团长的话听起来依旧冷酷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又深深地看了夜鹭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去，面朝着这个贫瘠世界的远方，“战争还要继续，活着的人注定要继续走下去。”
这既像是对于三人的忠告，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握紧了手中的动能链锯，这便是他在战场上唯一能信任的伙伴。
而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外骨骼装甲的后背展现在了三人眼前。
那墨金金属涂层上枪与玫瑰的徽记被增生的血肉枝芽掩盖了，一只竖着的眼睛正附着在他的背脊上。
那犹如血池般猩红的瞳孔正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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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炼狱
宋岚遇到了比鞋子在一场战斗中遗失了还要棘手的问题，从第一军团长转过身躯之后，他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被对方背后的眼球吸引过去了。
眼球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望着他们。
这让队伍内部的气氛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现在的局面是第一军团长手执武器，一个人孤傲地走在队伍最前方，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都在打量着他背后长出来的眼睛。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刚才在“矿坑”里见到第一军团长的时候，他的背后肯定没有长出来这种古怪的东西。
一切都是在经历了血池的洗礼之后。
结合第一军团长向他们提供的信息，不难猜测到他在降落前，也曾经历过和夜鹭相同的过程。
他说只有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才能抵挡住那些絮语的侵扰，这让宋岚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现在的状态究竟算不算抵抗住了污染。
在旁人眼中，第一军团长处于了变异了，又没完全变异的微妙状态之中。
他的意识和思维都是清醒的，并且目标一如既往的明确，他现在需要找到隐藏在这个世界的大主教赫丽菲斯，亲自了结这场漫长的战争。
宋岚不知道第一军团长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招了，但当他委婉地询问对方要不要小憩片刻时，却都被他用“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为理由拒绝了。
宋岚第三次用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摸一把第一军团长后背的夜鹭，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把那个古怪大眼球也放在嘴巴里尝一尝成分。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厚道，但是这个眼球的出现让夜鹭把自己被絮语唤醒的记忆抛到了脑后，也让宋岚从自己丢了一只鞋的悲怆中缓了过来。
他尝试远程用灵能进行了感知，但却收获甚微。
他并不是一名医生，支援型能力一直都是他的弱项，更何况就连真正的战地医生来到了现场也很难对一名基因改造战士进行诊断，他们本就是进行了基因改造的生命体，又和这身外骨骼装甲融合在了一起，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宋岚唯一得到的进展就是，这个古怪的眼球和第一军团长是一体的，它就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贸然进行切除工作，很可能会让第一军团长造成不可预知的伤害。
“我们距离赫丽菲斯还有多少距离？”
冗长的沉默之后，第一军团长开口询问夜鹭。
他的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从村庄到这里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任何敌人，似乎就连畸变构造体也无法触及到这个世界，他的预期中，赫丽菲斯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消耗他们才对。
从现在的形势判断，赫丽菲斯似乎是在不远处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意味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就在前面，距离正在拉近。”
夜鹭有些心不在焉，她现在心里好似有小猫在挠个不停。
对她来说，遇到了从未见过的怪事还要压抑住好奇心实在是一种煎熬。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了让三人的注意力不再被第一军团长身后的眼球吸引，陆湘岔开了话题，“‘矿坑’的最底层连接着一个独立的世界？”
被血红色笼罩的天空，犹如热砂般灼热的大地，贫瘠荒芜的黑色土地，她从未听过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存在。
“矿坑”并不是第一天形成的，自第三次战争结束前，这里就是前第三中立国重要的采矿场，据记载当核弹降临在这个国家之时，曾有相当一批人躲进了“矿坑”深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爆炸中幸存了下来，还在“矿坑”之中建立了一些生活的基础设施。
在商教战争爆发前，也存在着许多关于“矿坑”的记载，人们几乎探索过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血池的记载，就更不必说这个存在于血池下方的世界了。
陆湘基本能肯定血池和下层的世界，都是在月蚀教将这里划分为禁地之后形成的。
难不成……
这个地方是和上层世界所对应的独立空间？
陆湘忽然涌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宋岚将上层世界的风景描述为浩瀚无垠的宇宙，似乎只有纯粹的意识体才能抵达的那个地方，可是当她询问更多关于上层世界的细节之时，宋岚却说不明白了。
他只是说上层世界至少不存在于目前人类已知的任何地方。
“这里是炼狱，所有畸变构造体的故乡。”
第一军团长头也不回地说道。
“炼狱？你相信神学？”
陆湘当然听说过炼狱，可那并不是一个确实存在的地方，无论是月蚀教的教义还是那些第三次战争前存在的宗教都记录过炼狱的存在，他们相信死后世界的存在，炼狱即为穷凶极恶灵魂的归处。
她揣测，对于炼狱最初的描写恐怕是为了警示教徒们不要作恶，因为被送进这里的灵魂将会受到永世的折磨。
“即使是月蚀教的教义，也是有其根据的，其中关于炼狱的所有描述，都是由赫丽菲斯亲自完成的。”
在巴洛萨集团内部，有一个专门研究月蚀教教义的部门，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剥离教义中所有夸张、虚无的神学部分，研究其本质所要传达的用意，研究者们认为赫丽菲斯的许多想法很可能都来源于意识体的启示。
她对外宣称自己和圣徒是唯一能聆听到这些启示的人。
如果赫丽菲斯没有说谎，那么圣徒们之所以能直接聆听到意识体的原因在于他们被“寄生”的程度，以及他们就位于炼狱的边缘。
“如果这里真的是炼狱，应该到处都是畸变构造体才对。”
陆湘环顾四周，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在炼狱中找到任何一个罪大恶极的灵魂，这在2167年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按照那些对于炼狱最初的描写，这个世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死后灵魂会被拽进炼狱之中。
“恰恰相反。”
第一军团长说道，“月蚀教教义中认为每个人在死后灵魂都会归于炼狱，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悲惨的灵魂从炼狱中拯救出来，让他们得以回归‘父神’的怀抱。”
小剧场其八十三：
某年某月某日周三，中午。
宋岚最近发现小黑子越来越多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所有部门都流传起了“没有人比宋部长更懂生活”的谣言，而这些谣言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从周一起他每天午休都没清闲过。
甚至就连清洁工和人工智能都来请教他关于生活方面的问题。
他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试着回答了几个人问题，但这却助长了谣言的传播。
现在他莫名其妙地多出了“烹饪大师”、“钓鱼王”、“长跑冠军”等头衔。
其中这个“长跑冠军”是离谱的，如果真的举办一场跑步大赛，从这些人里面随便找出来10个人至少有9.7个人比他能跑。
在这个势头之下，宋岚不得不展开了自己逃跑之旅。
今天他学聪明了，离午休还是二十分钟他就离开了办公室，然而这个举动还是惊动了办公室里的内鬼。
不一会儿，部门的走廊就到处都是四处寻找宋岚的人们。
在即将被人群发现之前，有人忽然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拽进了一个小房间里。
“嘘，这里很安全。”
陆湘又一次在宋岚穷途末路时对他施以了援手。
但紧接着，陆湘不怀好意的笑容就让宋岚心中感到烟消云散了。
“你笑什么？”
“我最近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传言。”
陆湘笑意更甚，“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第五百九十四章：神的使者
在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之中，夜鹭的心灵感应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大主教并没有行动，仿佛就站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在心灵感应的指引之下，四人翻过了山，得以见到了热砂堆积成的山峦背后的景象。
没有任何第三中立国人会对眼前的一幕感到陌生。
地表在辐射的影响下散发着诡异的绿光，放眼望去，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一片发光的海洋。
人们将这些地方称之为发光海，对于大多数第三中立国的居民们而言，他们一辈子几乎都是在与辐射所带来苦难战斗。
疾病、变异生物、饥荒，这些都是辐射本身所带来的副产物。
尽管在战争结束后，重建家园的人们就试图改变他们所处的环境，但直到现在，这些苦难都依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他们很快在这片发光的道路深处找到了大主教。
然而这一幕诡异到了让四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远处的赫丽菲斯看起来年纪似乎要比夜鹭还小，她和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并排向前走去，她没有披着那代表着大主教身份的长袍，背影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玩具布偶，跟着这个世界上她最信赖的人结伴而行。
在他们身边，是一个被毁灭了的村庄。
村庄遍地都是扭曲毁坏的尸体，这些村民们在辐射的影响下发了狂，变成了如同丧尸一般的生物。
他们会漫无目的地徘徊于生前的土地，等待着自己被毁灭的命运。
“他们为什么都死了？”
相隔百米，他们却清楚地听见了大主教空灵的声音。
她摆弄着手中的玩具布偶，仰头看着身边的人。
面对这满地尸体，她看起来并不害怕。
“因为我们没来得及救他们。”
另一个人的声音则断断续续的，显得虚无缥缈。
“那，要怎么才能救活他们？”
“不知道。”
男人摇了摇头，“也许只有你能找到答案。”
……
“他的脸！”
惊呼出声的是夜鹭，她天生有一双好眼睛，因此在男人侧过脸的瞬间，她就看清了男人肿胀丑陋的脸，那是长期暴露在辐射之下所造成的后果，在那些边远小镇有很多人都成了这副模样。
难怪男人要戴着一副皮质手套，用白大褂将自己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
“这是……赫丽菲斯的记忆？”
陆湘喃喃自语，自从遇到宋岚之后，她已经越来越习惯生活中出现的异常现象了，甚至如果硬要从科学角度阐述的话，幻象和记忆残片都可以被称之为意识的投影，以赫丽菲斯强大的灵能力，这完全能解释得通。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
第一军团长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到，“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他曾经是救援小队的队长，他在赫丽菲斯刚满月时就因为一场救援行动殉职了。”
多年来，巴洛萨集团一直都在致力于调查赫丽菲斯的过往，尝试通过她的成长轨迹来理解她创造月蚀教的原因，然而直到现在，集团内部都没能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有人认为她是天生如此，也有人认为她是后来受到了吞噬者意识的影响。
而现在，这个争论不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受到了某种意识的影响，因为从时间角度上来说，她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遇到过自己的父亲。”
已经死了的人更不可能和她并肩走在发光海上，告诉她也许她就是解决辐射的关键。
但如果赫丽菲斯的行动是受到了某种意志的影响，那么许多不解之谜就能解释得通了。
“根据我们的调查，赫丽菲斯的确从童年时期就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地方，她在五岁时和朋友外出游玩时曾经不慎跌入了充满了辐射污染的前哨站，就连镇上的成年人都不敢闯进前哨站来找她，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可是好几天之后，她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小镇上。”
关于这件事的记录，他们最早是从月蚀教的传记中读到的。
教会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将赫丽菲斯视为月神在人间的使者，这便是她天生不凡的一个有力证明。
“我们后来考证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第一军团长说道，“小镇上的居民们证实了故事的真实性，我们还了解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传记中稍有不同的是，有人说赫丽菲斯当时并不是失足掉进前哨站的，而是同龄人把她骗到了前哨站，趁着她不注意把她推下去的。”
“为什么？”
“谁知道呢。”
第一军团长说道，他不可能理解当时的小孩子都在想些什么，理由和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她推下前哨站的同龄人当天晚上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在床上颤抖地坦白了一切，然后就被辐射扭曲成了怪物。”
他所说的都来自巴洛萨集团的资料库。
小镇的居民之所以向他们透露了这件事，是因为他那个同龄人的父母始终不相信赫丽菲斯是教徒们所宣传的“月神的使者”，在他们眼中，她更像是一个怪物。
“这件怪事很快被传播开了，她父亲的长官听说了这件事，亲自来到了他们家，将赫丽菲斯接去了安提岗，事实上赫丽菲斯人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安提岗度过的，他们为赫丽菲斯提供了最好的教育，但与此同时，也在尽可能调查她的秘密。”
辐射不会对赫丽菲斯产生任何影响。
可是，这是一个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现象，直到赫丽菲斯的养父死去，他们都没能搞明白赫丽菲斯特殊体质的由来。
“在赫丽菲斯的养父死后，她因为其特殊的体质被吸纳进了救援队，并常年出没于第三中立国最危险恶劣的环境之中，负责救援和调查工作。”
她一次又一次地幸存了下来，也为她积攒起了自己的第一批信徒。
事实上，在月蚀教诞生前就已经有了不少关于赫丽菲斯的传言在人群中传播开了。
出于苦难之中的人们相信，赫丽菲斯就是上天赐予第三中立国的礼物。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认为？”
宋岚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一场从赫丽菲斯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的阴谋。”
第一军团长说道，“她的存在并不是礼物，而是那个意识体用于改变这个国家以及人类的工具。”
“他们就要走远了！”
夜鹭指着远方说道。
心灵感应让她觉得大主教正在离他们远去，所以她跟随着本能追了上去，然而她刚迈出了第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提溜了起来。
从土壤之下涌动出的尖锐倒刺与她擦肩而过。
帮助她脱离危险的竟然是第一军团长。
“别去，这是陷阱。”
第五百九十五章：内心即炼狱
第一军团长将夜鹭丢向一侧，他之所以一把揪住后者，只是因为觉得在找到赫丽菲斯的真身之前，她的心灵感应还有作用。
而炼狱也终于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赫丽菲斯所经之处，地面上滋生出了犹如嘴巴般的裂口，一个个蠕动着的、长满了倒刺的触手从“嘴巴”中源源不断得涌现了出来，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形成了一片由触手形成的森林。
这似乎是在提醒他们，想要追上赫丽菲斯，首先需要通过来自炼狱的考验。
眼前的一幕让第一军团长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赫丽菲斯的特殊体质并非恩赐，而是那个意识体在她的身体里埋下的种子，目的便是为了在未来结出月蚀教这个果实。
蠕动的触手无法阻挡他的步伐，链接在外骨骼装甲的动能链锯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身后的喷射装置将他推向了这个危机四伏的森林，他曾面对过无数凶险的景象，没有任何怪物能够阻挡他的步伐。
然而，第一军团长的行为在宋岚的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他在大喊了一声“别去，这是陷阱！”之后将夜鹭重重向后一抛，让她一屁股摔在了这热砂之丘上，还未等夜鹭爬起来，他便怒喝一声，用推进装置将自己弹射了出去，挥舞着动能链锯英勇无比地……与空气厮杀了起来。
宋岚原本以为第一军团长一定是疯了，可是从他战斗的方式来看，他似乎又疯得非常有条理。
至少第一军团长没有遗忘他在无数次战斗中累积的经验，有条不紊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他的行动甚至让宋岚能隐约猜测出他此刻所面对的敌人——蠕动着的触手，又或者是类似血肉之树的东西。
这让他彻底迷惑了。
“是我出了问题么？”
他指了指前方空荡荡的发光海，求助于陆湘。
“不是你的问题。”陆湘摇了摇头，“前面什么都没有。”
“不对，不对！”
这时候捂着屁股的夜鹭吃痛地爬了起来，她说，“你们难道没看见吗？大主教走过的地方长出了鲜花！”
教会的传记说的没错，这分明就是命运的恩赐。
能让这代表着破败与死亡的土地上孕育出新的生命，这分明就是神迹！
她激动地指着那个由美丽鲜花铺成的路，辐射所造成的光辉似乎也正在被植物吸收进去，它们真的在净化着这片土地，正如大主教承诺过的那样。
大主教说过，她终究要将所有人的灵魂从这片充满了苦难的大地上拯救出来，让他们能够回归“父神”的怀抱。
所以第一军团长的行为让她既不解，又愤怒——他正在挥舞手中的动能链锯，破坏着大主教所创造的神迹，那些植被在被他破坏了之后，辐射便又一次涌现了出来。
“那个铁罐头疯了！”
她指责起了第一军团长的暴行。
身后的议论丝毫无法阻止第一军团长前进的步伐，他逐渐掌握了战斗的节奏，这些纸老虎般的触手无法伤到他分毫，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炼狱中杀出一条血路。
两人截然不同的描述让宋岚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未来版的小马过河难题，第一军团长和夜鹭所看见的不同景象，似乎是他们信仰的不同以及此刻的内心想法所致。
而前方的道路对于作为纯路人的他和陆湘则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过他的确注意到了第一军团长每一次挥舞链锯的时候，他外骨骼装甲背后滋长的眼睛就和他联结得更加紧密，那些犹如血管的肉芽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其他部分蔓延着，而他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宋岚并不敢武断地认定第一军团长和夜鹭都疯了。
因为纯路人或者说无神论者本身也是一种立场，这充其量只能说明前方的道路会根据身份、信仰的不同，发生相应的改变。
夜鹭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清醒的，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这条布满了鲜花的道路。
她心情愉悦，蹦蹦跳跳的样子和浴血奋战的第一军团长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对于宋岚来说，前方的道路依旧烫脚，他必须用灵能作为屏障保护好自己和陆湘才能度过这充满了辐射污染的地方。
尽管采取的方式不同，但他们的目的却没有改变。
大主教就在前方。
所有人都追随着那个手里捧着玩具布偶，不停朝着发光海的彼岸前进着的影子，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时间正在加速流逝，她渐渐从一个小姑娘长大了。
她换上了得体的救援队制服，在这满是辐射的炼狱之中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天使。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
第一军团长和夜鹭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两人眼中倒映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第一军团长略显疲惫地调整着装备，前方的巨坑，似乎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一个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类轮廓的身影挺立在巨坑的最深处，她的手中握着代表着至高权利的权杖，身高在变异后暴涨到了接近五米，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从中心处张开着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进肚子里的裂口。
就连她脚下的土地都发生了变异，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将她围在了中心，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祭坛。
那个前行着的人影最终走向了怪物，并与她重叠在了一起。
“你看，我没有骗你们吧！”
夜鹭兴奋地指着被鲜花与绿荫簇拥着的赫丽菲斯，迫不及待地想让宋岚和陆湘看见沐浴在神迹之中的大主教，她相信任何人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都会立刻相信大主教就是月神的使者。
她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就这么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之中，她手中的权杖能为这片荒芜的土地带来生命与希望。
而在宋岚眼中……
那就是赫丽菲斯，月蚀教的大主教，看起来和教义的插图没什么区别。
她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场祭典的参与者们来到她的面前。
两个人影重叠在了一起，赫丽菲斯正注视着他们。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那空灵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今天有点卡文，两更调整一天，见谅！
小剧场其八十四：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中午。
宋岚觉得自己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陆湘的套路，她先是利用反情报部门散播了谣言，然后在他穷途末路之时，以拯救者的身份让他摆脱了困境。
但这一切都是表象，他只不过是从一个困境进入了另一个困境之中。
就好比现在，他不得不和陆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陆部长，现在是上班时间，这样不好。”
“我做什么了吗？”
陆湘笑眯眯地看着宋岚，“我只是想和你讨论关于茶艺的问题，毕竟他们都说没有人比你更懂生活……这是我托人买来的茶叶，据说对美容养颜、强身健体都有着很好的功效。”
说着，她便将精致的茶杯递了宋岚面前，杯中散发着甜香的气息。
不知为何，宋岚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了“宋郎，该喝茶了的”的声音。
“怎么，要我喂你吗？”
陆湘的笑容更甚。
“……我自己来。”
宋岚看了看茶水上漂浮着的枸杞，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陆湘之心，路人皆知！
第五百九十六章：欢迎来到第一届斗蛐蛐大赛
在血红色天幕的笼罩之下，两个宿命中的敌人于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相遇了。
大主教赫丽菲斯手握权杖，她的眼中没有敌意，只有深深的怜悯。
她看见了第一军团长腐化变异的外骨骼装甲，病毒早已渗透进了他的身体，墨金色的金属涂层变得坑坑洼洼，从那些破洞处能够依稀看见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连他的骨骼也未能幸免于难，病毒仿佛已经蔓延进了他的骨髓之中，让他的骨骼长出了异常的骨刺。
外骨骼装甲的头盔也腐化了，露出了第一军团长那血肉模糊的半脸。
至于第一军团长旁边的两人则变异得更加彻底。
他们的身上甚至找不出人类的轮廓，而是彻底畸变成了近乎于昆虫的生物。
与其说这些是她的敌人，倒不如说他们都是被变异折磨着的灵魂。
唯一尚未被辐射和病毒染指的，就只剩下夜鹭。
赫丽菲斯向夜鹭伸出了右手，她的语气听起来一如既往得平和，“孩子，回到我的身边吧。”
对于大主教的呼唤，夜鹭没有丝毫迟疑。
她欢快地跑进前方被鲜花与希望所笼罩的世界里，这是她在第三中立国之中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一次，第一军团长并没有再拦下夜鹭，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夜鹭投身于犹如炼狱般的血肉造物之中，挥舞着的触手接住了她的身体，紧接着犹如对待祭品一般将她拽进了裂口之中。
这倒是为他省下了许多麻烦。
一路的旅途让他发现虫群女王似乎对于这个小丫头很感兴趣，能由赫丽菲斯亲自来消除这个麻烦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不要掉以轻心，她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第一军团长将自己调整到了战斗的最佳状态，并开口提醒自己的两位盟友。
赫丽菲斯已经变异得十分彻底，外表看起来就和此前遇到的畸变构造体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变异后还能保留自身的理智，甚至能够用人类语言进行交流的畸变构造体。
她并没有立刻向剩下的三人发动攻击，而是用怜悯的语气说道，“我会拯救你们的灵魂。”
这一刻，作为纯路人的宋岚似乎终于理解了赫丽菲斯的做法。
和以权谋私最终死于非命的艾格神父不同，她作为月蚀教的大主教，的的确确一直都在寻找治愈这个国家苦难的方法。
只是，她最终找出的答案在正常人眼里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通过在教徒们体内埋下基因突变的种子，以让他们最终变成扭曲变异体的方式，让他们彻底免疫辐射、疾病与其他变异生物所带来的苦难。
成为变异体确实有着诸多好处。
他们不但再也不会畏惧辐射所带来的威胁，而且还拥有了远超人类的体魄，即使被砍下了胳膊，贯穿了心脏，也能在短时间内修补自身，重新回到最佳状态。
除了长相丑陋，以及没了脑子的副作用之外，这的确能称得上“进化”的一种途径。
或许对于那些一辈子都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而言，没了脑子可能反而是一种解脱，没有了思想与情感，便永远不会再被痛苦缠身。
在漫长的探索过程中，赫丽菲斯通过“打不过就加入”的理念，为第三中立国的人们找到了一条对抗辐射与苦难的道路。
当然，在正常人眼里，大主教一定是疯了，甚至连那些信仰并不是非常坚定的教徒们可能都会质疑她解决问题的方式。
宋岚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他意识到了第一军团长和夜鹭的变化时，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对于第一军团长而言，再往前一步就是炼狱，一旦坠入裂口，便会万劫不复；对于夜鹭而言，前方则是大主教所创造出的充满希望的新世界，所以在听到了大主教的召唤后，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对方。
那么在赫丽菲斯眼中，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景象？
当宋岚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时，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
或许在她的眼里，从人类转变为变异体，就是人类摆脱苦难的过程，这也就解释了月蚀教教义中对于这个世界的解读。
赫丽菲斯认为人类本就处于炼狱之中，她所要做的，是让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因此，人类和变异体的形象对她而言，很可能是颠倒过来的。
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源于第一军团长所提到的那个未知的意识体，它在赫丽菲斯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让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第一军团长亦是如此。
这些基因改造战士对于命运的反抗，反而让他们陷入了命运的漩涡中，依照命运的轨迹来到了这个终结之地。
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某种意识正投射到了这片大地之上，它的视线正处于另一个维度窥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宋岚终于明白了终结之祭的意义。
跨越百年的商教战争、拯救这片苦难大地的执念，又或者是反抗造物主的不屈精神不过都是这场祭典的彩头。
事实上巴洛萨集团已经接近了正确答案，第三军团长在谈判时说过，神可能真实存在，但它绝对不爱我们中的任何人。
它更不会真正关心赫丽菲斯或是第一军团长的命运，甚至整个第三中立国都是它手中的棋盘。
这长达数十年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人们所承受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迎来这场“第一届斗蛐蛐大赛”的开幕。
而现在，两只深受“神”所青睐的蛐蛐抵达了这个由“神”为他们亲自搭建的舞台。
在经过一场激烈刺激的搏杀之中，在这两人之中将会诞生出“第一届斗蛐蛐大赛”的冠军。
宋岚从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身上看清了“命运”本来的面目，也隐约理解了自己对于它厌恶的原因。
对于人类而言，上层生命体的某个突发奇想，就会左右他们的一生。
“准备好，要上了。”
对此毫不知情的第一军团长完成了外骨骼装甲最后的调试，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畏惧，早在离开自己的空艇时他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自从出生起，身体里就流淌着罪恶基因的人来说，死亡即为解脱。
“好的，要上了。”
出于礼貌，宋岚回应了对方一句。
不知为何，第一军团长视死如归的语气让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他看着第一军团长躬下了身子，随时要将自己弹射向赫丽菲斯。
下一刻，宋岚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屁股上。
猝不及防的第一军团长就这么被一脚踹下了巨坑。
就连赫丽菲斯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而在那山丘之上的宋岚漠然地注视着滚下巨坑的第一军团长，说出了让她难以理解的话语。
——“一群愚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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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月蚀教的大主教，巴洛萨集团的第一军团长，这两人无一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或许他们自己从没有意识到自己争斗了一生，也只不过成为了某些意识取乐的“蛐蛐”。
而现在，他们在意识的影响下，注意到了他们真正的敌人——虫群。
巨坑之中，两个宿敌竟然短暂地停止了战斗，将首要目标放在了他和陆湘身上。
这一幕和宋岚最初的计划相距甚远。
消灭掉两只“蛐蛐”并不困难，可是对于那些上层意识体而言这无关痛痒，只要它们愿意，随时都能举办第二届、第三届乃至更多届的斗蛐蛐大赛，整个世界对于它们而言如同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未等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做出反应，灵能便扼制住了他们的躯体，将他们提到了半空中。
这是无法抗拒的力量，在灵能的压制下，他们就连一根手指都没法动弹。
而他们清晰地感觉到灵能正在渗透进自己的体内，未知让他们瞪大了双眼，他们从未想到过虫群女王的力量强大到了人力不可抗衡的地步，他们不禁怀疑对方是已经完成过祭典的“完成品”。
与此同时，那些在安提岗异变之夜产生的絮语，也又一次出现在了宋岚的脑海之中。
这一次，絮语清晰了许多。
那是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呼唤，正呼唤他们回归“父神”的怀抱。
紧接着他看清了“炼狱”的真正景象。
那是一个完全由血肉构成的世界，与他曾见到过的浩瀚无垠的宇宙不同，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处于某种生物的体内，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被吞进了它的肚子。
这个世界向他睁开了眼睛。
另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意识席卷而来，整个世界都被属于这同一个意识与声音，它催促着任何抵达此地的生命、意识与之融为一体。
宋岚忽然间明白了属于赫丽菲斯等人“飞升”的过程。
与抛去肉身，用灵能与意识抵达上层空间的方式不同，这是融合的过程。
他们最终会成为这个血肉世界的一部分，就如吞噬者意识所展现的一切，他们最终就连思维都会和这个世界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意识本身就是融合了无数次的产物。
他无从得知在此之前还有多少人，或者多少生物抵达过这里，但现在，他们都变成同一个存在，思维维持高度的统一，发出的亦是相同的声音。
“你不属于这里！”
在对视了片刻后，充斥着宋岚脑海的絮语停止了。
整个世界都躁动了起来，他的到来仿佛引起了排异反应，他能从意识体身上感受到无比强烈的敌意，这种敌意超越了私人恩怨，更像是书写在基因序列中的“程序”。
意识体的存在印证了宋岚最初的猜测。
这个世界存在着不止一个上层空间，这是一条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晋升道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其他上层生命体正收割着他们的“信徒”。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来到这里。
他此刻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存在于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身体里的阴影，也即巴洛萨集团所认为的“罪恶基因”的真正面目。
接着，他被逐出了这个世界。
因为连接他的意识与上层世界的桥梁发生了变化，在发现了他存在的瞬间，意识聚合体就立刻终止了这场斗蛐蛐大赛，它们似乎已经不再执着于从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中间角逐出最强的“蛐蛐”。
他们两人的身体同时发生了变异。
尖叫声顷刻间变成了犹如野兽的嘶吼，他们被灵能钳制住的身体迅速膨胀，眨眼便失去了人形的轮廓。
意识聚合体灌输进了他们的大脑，强制性地让埋藏于他们身体里的种子“开花结果”。
那个意识仿佛是故意在向他展示进化的过程，在不断膨胀扩散的过程中，两个昔日宿敌的身体开始相互纠缠并融合在了一起，就连敌对的精神与意识似乎都在这个过程中飞快地合二为一。
它们飞快吞噬着自己所能触及到的一切。
大地、天空，甚至就连辐射都成为了它们生长的养分，扩散的血肉正飞快地延伸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似乎也预示了上层世界是如何被意识聚合体所吞噬的。
在这场进化的过程中，个人的情感与恩怨已经不再重要，最终一切都将融为一体。
这或许就是“矿坑”之下世界存在的意义，这是他们的“父神”为他们特地准备好的世界，如果他们未曾来过这里，那么当联合政府注意到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时，赫丽菲斯或是第一军团长的意识恐怕早已完成了进化。
“原来如此。”
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血肉菌毯，宋岚忽然间恍然大悟。
这趟第三中立国之旅，真是不虚此行。
这位还没来得及认识的友人亲自向他演示了操纵命运的方式。
他还记得从紫藤花学院回来后，陆湘曾经问过他该如何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走向，当时的他误以为命运和时间线一样，其存在是无数次精细剪裁后的结果，但实际上它存在的机制似乎要比他理解中简单得多。
对于赫丽菲斯而言，当她和自己的“父亲”并肩走在这充满了辐射的土地上，听到对方说出“也许只有你能找到答桉”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第一军团长也同样如此。
从他知道了上层生命体的存在，并将阻止这场浩劫当成自己使命的那一刻起，他便走上了“命运”为他安排好的道路。
这个由“神”根植于他们脑海之中的想法，就成为了命运本身。
在进化与融合的过程中，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仅存的意识也在飞快的消散着，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部分正在离他们远去。
他们无法终止这个过程。
因为脑海中无法阻挡的意识正在说服他们，和他们接下来的道路相比，他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无足轻重。
冰冷、疲惫与虚无包围了他们，催促着他们尽快回归集体之中。
直到，在一切都将遁入虚无时，他们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虽然背对着他们，他们却又能在第一时间记起了关于对方的一切。
而在看见那道背影的瞬间，进化的过程似乎忽然停滞在了原地，在意识的作用下，他们觉得时间仿佛发生了倒流，那些被剥离出他们身体里的记忆又缓缓地回到了他们脑海里。
这让他们短暂地得以摆脱意识的侵蚀。
赫丽菲斯率先动了起来，跑向了那个背影所指引的方向。
第五百九十八章：神所不知道的世界
当赫丽菲斯的视线再度清晰时，她忍不住大口喘息了起来。
头顶上方强烈的光线让她忍不住用胳膊挡住了眼睛，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如同散架了一般，腐臭破败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她就这么躺在一个桌子上，辐射仿佛正从她的皮肤渗透进了她的身体，而逃离这个地方的出口距离她足足有十几米的高度，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不可逾越的距离。
赫丽菲斯很快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她和小伙伴离开了小镇，在一起探索前哨站的时候不知谁忽然从身后推了她一把。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这个地方了。
可是……
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境里，自己创立了月蚀教，成为了第三中立国的大主教；她还梦到了那场名为终结之祭的祭典，在那场盛大祭典的最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的意识钻进了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变成了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怪物。
但紧接着，赫丽菲斯知道那并不是梦境。
因为她“预知”到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几乎在脚下传来触感的同时，她便将腿缩到了桌子上，触碰到她小腿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他的身上还穿着百年前的军服，在核弹降临之前，他躲进了前哨站里。
赫丽菲斯蜷缩在桌子上，这一次她的眼神中没有惊恐，她看着那只剩下了半截的身体，以及那个腐烂到已经看不清轮廓的脑袋，心中竟充满了期待。
片刻后，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桌下的变异体便不再动弹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将变异体踢向一旁，整了整领带。
男人自称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但是，普通的上班族可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么？”
赫丽菲斯仰着脖子，注视着男人。
这场对话的走向和她的记忆发生了改变，这让她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开口问道，“这里才是梦境，或者说是死后的世界？”
月蚀教、终结之祭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这是她记忆中所保留的为数不多的部分。
“不。”
男人摇了摇头，“你还没有死。”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你得回到这里，把那件最重要的事想起来。”
“嗯？”
赫丽菲斯有些茫然。
“上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
“你说你不是神灵，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上班族。”
那是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说辞，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经历了许多事，成为了月蚀教的大主教，教徒们都说没有什么事能蒙蔽大主教的洞察，“这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
男人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巧合。”
“命运？”
赫丽菲斯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忽然间想起了他们之间对话的后续内容，那曾经是一个小女孩对于拯救了自己之人的提问。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忽然间浮现出了笑容，“那，我们还会见面么？”
她又一次提出了相同的问题，因为她忽然间意识到也许自己在祭典最后所看见的背影并不是幻觉，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上班族履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当你再次陷入危险时，也许命运会再次安排我们见面』
这是男人上一次与她的约定。
“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念，命运就会让我们再次相遇。”
………………………………
“呼——！”
热砂的滚烫将赫丽菲斯拽回了现实，她勐然起身，发现自己依旧置身于这个荒芜贫瘠的世界。
所有的血肉造物不知何时消失了，那些强烈的意识也被逐出了她的大脑，让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比如说巴洛萨集团的第一军团长并没有变成畸变体，他此刻正身披墨金色的外骨骼装甲，怅然若失地坐在热砂上。
他也从祭典中幸存了下来，似乎还经历了和自己相同的过程。
“那个人去哪儿了？”
赫丽菲斯环顾四周，有些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
机械合成音很好地掩盖了他的情感，让他得以暂时维持住冷酷无情的形象，他无数次揣摩着上班族的身份，可最终却一无所获，他就像是诞生于虚无之中，可却又真实存在着。
并且，他履行了过往的约定。
“带我离开这里，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良久之后，第一军团长起身说道。
这场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他们只是摆脱了上层意识在他们身体里留下的烙印，而那些存在于上层世界的意识依旧在未知的地方窥视着这个世界。
或许，下一次，命运就不会再将对方带来他们面前了。
……
“用一个意识烙印取代另一个意识烙印。”
走在离开“矿坑”的路上，絮语又一次出现在了宋岚的脑海深处，语气似乎参杂了祭典被破坏的愠怒，“这么做毫无意义，他们依旧是被命运操纵着的傀儡，你只不过是把操纵他们的人变成了你，你和我之间没有区别。”
“你说的都对。”
宋岚回应了絮语。
而这样说明了他对于“命运”的理解没有出现偏差，当他在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的意识深处种植下一个想法时，他们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其附带的效果，就是让意识聚合体的烙印无法再将他们转化成畸变构造体。
只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被改变的命运究竟会通向何处。
“你会自食恶果，你终究会自食恶果！”
意识聚合体似乎没想到宋岚会同意他的看法，这平澹的态度让它更是恼怒，在它看来，这无异于和他抢夺玩具的行为。
脑海中的絮语变得狂躁而暴怒，一时间就像是有成千上万个人在对他重复着同一句话。
“好的。”
宋岚的态度一如既往，“那你来砍我吧。”
……
那无尽的絮语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一切重归寂静。
只剩下了他和陆湘漫步于夜空之下的脚步声。
第五百九十九章：风雨飘摇
宋岚万万没想到意识聚合体的诅咒竟然这么快就生效了。
翌日清晨，他就体验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
就连外出回到了旅馆的陆湘都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宋岚，翘着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他，“你到底对赫丽菲斯和第一军团长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安提岗的大街小巷都是贴满了寻人启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阵仗像是全城通缉令的寻人启事。
月蚀教的教徒们充分地发挥了他们的凝聚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寻找“上班族”的人们。
他们要找的是一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一身公司人打扮的男人。
虽然画像上的人脸和宋岚存在着一定出入，但陆湘很确定这就是宋岚搞得鬼。
昨夜大主教和第一军团长回到安提岗后，连夜展开了一场会议，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过后，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又一次结盟了。
终结之祭的到来让他们意识到真正敌人的存在，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把时间和资源浪费在无休止的内斗上，这个战略同盟将一直维持到与意识聚合体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接着，他们便开始着手于第三中立国的重建工作。
“矿坑”的失控让第三中立国在短时间内几乎失去了一半人口，核心城市以外的城市大多都被畸变构造体毁灭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得不致力于消除各个城市中变异体所带来的威胁。
而就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之下，大主教赫丽菲斯竟然还有闲心调动大量人力去寻人。
尽管巴洛萨集团做的没有这么明显，但是仅仅一个早上的功夫，第一军团到第三军团的空艇就在安提岗和城市的外围不停巡逻，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和大主教一样都在寻找“上班族”的下落。
宋岚说，他只是在赫丽菲斯和第一军团长的大脑里植入了一个想法，这是为了将意识聚合体的烙印驱逐出他们身体里的必要手段。
可是从现在的局面来看，这个“简单的想法”似乎并没有消减他们的狂热，而是将他们的狂热从“父神”身上滑向了另一端。
这个想法所带来的副作用甚至让他们暂时将虫群的威胁抛到了脑后。
“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
宋岚说道。
但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被植入了他的想法之后，赫丽菲斯和第一军团长“命运”开始朝着另一条道路上发展了。
它对于人的影响超出了宋岚的想象，它甚至要比吞噬者的意识更加根深蒂固，对于掌控这种手段的人来说，这恐怕是最方便的操控工具。
他随时可以向任何人的大脑里进行相同的操作，然后他们的一生就会发生剧变，并且在其影响下变成“命运”的傀儡，那些上层的生命体似乎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左右着这个人类与这个世界的命运。
…
这种随意掌控改变“命运”的感觉让宋岚体验到了仿佛位于另一个维度俯视这个世界的感觉，但他也同样的意识到了其邪恶的程度，人类的自由意志在它的面前将荡然无存。
又一次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没有任何学习成本的能力。
在他遇到了意识聚合体这个潜在的新朋友之后，只是寻思了一下就完全掌握了。
但是，宋岚是一个正直且阳光的人。
他决定将这个危险而又邪恶的能力拖出自己的技能栏。
“外围城市的战况怎么样了？”
他岔开了话题。
陆湘与他又对视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营救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巴洛萨集团遵守了约定帮了忙，目前我们已经把虫群部队撤出了城市，那个叫昆卡的士兵成为了远征军明面上的指挥官。”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昆卡表现出了出类拔萃的指挥才能，他们不但有条不紊地与虫群展开了合作，还在远征军之中树立起了足够的威信，就连那些活跃在边境城市无法无天的犯罪分子都将昆卡视作了统帅。
这便是在战争中应运而生的将军，如果他被联合政府提拔，势必能有一番作为，但是在明白了联合政府派他们去前线送死以换取情报的卑劣行径之后，昆卡决定整合残余的远征军组成一支新的军队。
他们现在有基础的装备，以及在营救过程中收集到的大量物资，完全能做到在恶劣的“外界”环境之下自给自足。
“巴洛萨集团给他们提供了新的去处，他们目前的计划是在第三中立国与第四中立国之间的沿海区域建立一个军事堡垒，昆卡说只要虫群需要帮助，他们就会立刻派出增援。”
战争过后，虫群有了一支近一万人，并且配备了军用级外骨骼装甲的盟友。
“联合政府成了这场战争中的唯一输家。”
陆湘嘲弄地说道，“看来联合政府永远是赢家的定律这次被打破了。”
当月蚀教和巴洛萨集团结束了内战时，远在第一区的大家族和公司代表们还在为了将哪支部队派去前线进行着无聊而又低效率的扯皮。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人们都会记得，这场战争的最后，是以联合政府远征军的全线溃败，以及第三中立国人民内部终结了内战而结束的。
而且以月蚀教和巴洛萨集团在这场战争所展现出的技术，联合政府恐怕在短时间内也不敢和他们轻易开战了。
吃了这么个哑巴亏，陆湘能想到评议员们脸都被气歪了的场景，可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安抚民众身上，前线的失利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会不可避免地波及到每一个城市，那些暂时被战前动员而压制下去的矛盾也会变得空前激烈。
…
对于这个自战后便操纵着这个世界的帝国而言，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来临了。
而现在，陆湘也面临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她瞧了依旧躺在沙发上昏睡着的夜鹭，她的意志远没有赫丽菲斯与第一军团长那么强大，在奔向大主教没多久之后，她就昏迷了过去。
宋岚在血肉扩散的时候用灵能把她提熘了出来，陆湘则一路把昏睡着的夜鹭抱回了安提岗的住处。
按照他们原定计划，他们原本打算将夜鹭和“告死天使”们带回虫群，但那都是建立在大主教赫丽菲斯死亡的前提之下。
现在别人还活着，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恐怕涉嫌不正当的行业竞争。
“等她醒来之后，让她自己选择吧。”
而面对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宋岚也必须将自己的计划推进到下一步了。
“老陆。”
“嗯？”
他思索片刻之后，严肃地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离这里最近的鞋店在什么地方？”
第六百章：可怜弱小又无助，但能吃！
宋岚终究没能买到鞋子。
变异畸变体的入侵让安提岗所有的商店都陷入了停业状态，加上一场波及了整个城市的“月亮瘟疫”，如今鞋店老板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
不过醒来后的夜鹭为两人提供了新的解决办法。
她将自己的右手变成了一个小锤子的形态，直接将鞋店的门敲出了一个窟窿。
“这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宋岚看着鞋店里琳琅满目的鞋子，其中不少都是第三中立国的风格。
他们的正式身份是执法者，跑到别的国家进行零元购这种行为无疑违反了他们作为执法人员的准则。
“我会为老板祈福的。”
夜鹭双手合十，态度无比虔诚地说道，“德拉里神父教过我为人祈福的方式，愿老板灵魂所去的地方没有苦难。”
“为什么你要以老板已经死了作为前提来进行祈福？”
“因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砸坏了鞋店的窗户。”
夜鹭用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
月蚀教教规森严，即使是“告死天使”也不能在大街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这种私闯民宅的行为是严令禁止的，严格的教规也是教众们团结一心的重要原因，教会的执政官们也从不会在日常生活中恃强凌弱。
她很清楚，这事如果传到了大主教的耳朵里，她至少得被关上一个星期的禁闭。
可即便如此，夜鹭依旧砸得义无反顾。
因为她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了宋岚和陆湘之间的谈话，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离开第三中立国，回到十七区去了。
她想要报答两人，还有整个虫群。
并不只是因为宋岚投喂了她许多从未品尝过的美食，更因为他们的到来让这场终结之祭有了不同的结果。
而就在宋岚拿着一双鞋陷入了犹豫之时，闻讯赶来的审判庭成员包围了他们。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一双鞋子上，从审判庭成员严厉的眼神以及街上人们指指点点的样子来看，他们显然不相信他们三个砸烂鞋店的窗户，闯进鞋店里其实是想为下落不明的鞋店老板祈福。
更糟糕的是，审判庭的队员进来时他手里正好拿着一双鞋子。
“一人做事一人当，鞋店的玻璃是我砸坏的！”
夜鹭挺身而出，强硬地说道。
“我知道。”
审判庭的队员说道，“有人举报了你们，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大主教的耳朵里。”
听到了大主教的名号，一副法外狂徒架势的夜鹭顿时蔫了，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畏畏缩缩地问道，“是知道我砸了鞋店的玻璃吗？”
“当然。”
审判庭的队员斜了她一眼，旋即对宋岚和陆湘两人说道，“大主教想请你们去她的居所一趟。”
……
等待的时光无疑是煎熬的，好在宋岚的脚上终于穿上了一双新鞋，让他袜子破了洞的地方不至于再饱受漏风的困扰。
他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既然他们已经被当成偷鞋贼请来了这里，不把鞋穿上岂不是亏了？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没有钱，一会只要把误会澄清，再把鞋的钱结了就万无一失了，他相信月蚀教的大主教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们请来自己的居所。
大约一刻钟之后，大主教推开了居所的房门。
跟在她身后的是已经遭到了严厉教训，低着脑袋，仿佛个头都矮了一截的夜鹭。
“抱歉，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把你们请来了这里。”
说话时，赫丽菲斯还不由自主地瞄了宋岚的脚一眼，“看起来新鞋还挺合适的……我还没来得及亲自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恐怕我不会意识到月神的预兆是一场阴谋。”
“不必谢我们，我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
宋岚好奇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向教徒们公布月神的阴谋？”
事实上月蚀教内部所面临的问题要严重得多。
他们的信仰与凝聚力几乎全都是建立在月神的基础之上，对于教徒们而言，恐怕没有比信仰崩塌更沉重的打击了。
“我依然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的。”
赫丽菲斯看起来仿佛忽然间想起了某些美好的回忆，展颜一笑，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我相信命运的安排，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明白这些，过去是我陷入了死胡同，倒是你们的到来，让我想明白了这些。”
真正能让他们远离痛苦的方式并不是肉体上的改变，『相信』本身就能为他们带来力量和希望。
“不过我们和巴洛萨集团的确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我们要找到治愈‘月亮瘟疫’的解药。”
那些来自月神意识的种子依旧存在着，这或许也是巴洛萨集团将其称之为罪恶基因的缘故。
如果找不到解药，“月亮瘟疫”迟早有一天会再次席卷这个国家。
“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宋岚开口说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无法给予赫丽菲斯更好的建议，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最终能找出一条对抗上层意识体侵蚀的道路。
“我希望我们的联盟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我有预感，迟早我们还会有并肩战斗的一天。”
说着，赫丽菲斯的视线飘向了一直用眼神偷瞄他们的夜鹭，“对了，我刚才和这个孩子谈过了，了解到了她的一些想法……按照月蚀教的教义，当街抢劫是非常严重的罪行，即使‘告死天使’也不能轻易地免于责罚，但是念在她这次立了功，我打算给这个孩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赫丽菲斯的双手搭在了夜鹭的肩上，将她推到了陆湘和宋岚面前，“为了我们的联盟能够更好的持续下去，就让这个孩子来成为联络员吧，正好我也希望她能跟随你们学习……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你们点头同意。”
夜鹭眼巴巴地看着宋岚和陆湘，像极了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动物。
可怜弱小又无助，但相当能吃！
宋岚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夜鹭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让她暂时留在我们身边吧。”
陆湘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也要告辞了。”
第六百零一章：战争英雄宋岚
把夜鹭接回家的第三天，陆湘就有些后悔了。
这个小姑娘的确遵守了大主教的要求认真地向他们学习了，但是吧，她学习的对象是宋岚，这两个人一个喜欢吃一个喜欢躺着，凑到一起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极具毁灭性。
宋岚已经连续三天没下楼走过路了，理由是他在第三中立国的时候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导致回到家后腰酸背痛腿抽筋。
陆湘承认自己的确从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宋岚的疲劳值，但是他现在应该正值体力最佳的年龄段，怎么生活作息已经朝着老年人靠拢了？
这天清晨，陆湘正坐在办公桌前，严肃地思考着如何让宋岚振作起来，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五颗星的金星勋章表明了他的身份，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一支完整的媒体团队。
陆湘对于这位四十多岁，作风硬朗的中年男人并不陌生，就在不久之前，他作为五星救助者还参与到了大征兵的呼吁之中。
前线战事的失利以及日益激化的矛盾，让他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近期网上对于他的嘲讽接连不断，他也从知名的军事专家转变成了网民眼中的小丑。
他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似乎已经被网络上的声讨折磨得焦头烂额了。
陆湘有些佩服中年男人和他团队的胆量，边境城市对他的抵制是最强烈的，这几天甚至有人在街上焚烧对方的海报和画像，要知道，在联合政府公然侮辱救助者是要被定罪的。
不过对于那些激愤的市民，执法者们都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他们都是大征兵的直接受害者。
被派上前线的可能是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那些人要么死在了战场上，要么成为了被联合政府认定的叛军——当昆卡拒绝了联合政府的召回命令之后，他和整个远征军都被视为了反抗军，联合政府对他发布了高达4729万瓦的悬赏令。
这都是近三天之内发生的事。
继“老鼠”之后，十七区又一位悬赏超过千万的大人物。
“你好，英格列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
陆湘开口问道。
“事实上，我们的确有事希望能拜托你们，这对于我……不，应该说整个联合政府当下的局势都非常重要。”
英格列自行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在他看来，陆湘只是一个三星救助者，和他之间的级别相差悬殊，然而她非但没有迎接自己，而且在见到了自己之后，还一直端坐在办公桌前，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如果不是近期的舆论形势对他不利，他可不会来到十七区这种落后又偏远的鬼地方。
迫于公司的安排，他不得不拉下架子。
因为根据他们掌握的最新消息，陆湘和宋岚成为了这场战争中唯二归来的人，剩下赶赴前线的士兵要么被变异体啃得骨头都不剩，要么就加入了昆卡的部队，成为了违抗联合政府命令的叛军。
在这样的局势下，联合政府急需一位从战争归来的士兵向那些尚被蒙在鼓里的人们讲述第三中立国所发生的“真实情况”。
联合政府和评议会希望大众了解到大远征失败真正的原因——叛军领导者昆卡与巴洛萨集团和月蚀教勾结在了一起，他们事先向对方透露了远征军的登陆信息，利用变异体坑杀了那些不愿与他叛乱的忠诚之士。
届时，他们还需要讲述昆卡和那些叛军是如何以“营救”为名，实则逼迫残余的部队与他们一起发动叛乱，而那些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的人，则被他们捆绑起来丢进变异体之中。
《血腥叛乱》。
在出发前，他们的团队就提前撰写好了演讲的标题，并且还制作好了用于左证这些“真实叙述”的影像资料。
而现在，他们只需要找到一个能够取得市民们信任的角色来完成这项工作。
陆湘无疑是最优秀的人选。
可是她“叛逆”的性格让评议会不放心把如此重要的工作交由她来完成，如果陆湘是那种能堂而皇之地面对着镜头说谎的人，那么当初也就不会被调派来十七区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于是，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了宋岚身上。
英格列和公司的团队近期花费了大量时间来了解宋岚其人，调查的结果让他们不禁喜出望外。
从外界各方面对宋岚的评价来看，他是一个性格平和，与世无争的老好人。
在执法者部门里从事文职工作，从来没有因为工作问题与人发生过口角，甚至就连部门里脾气最火爆的执法者在谈论到宋岚时，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上几句。
可是，这种所谓的职场老好人，在他们看来正是软弱的体现，比起陆湘，宋岚要好拿捏得多，他们相信只要他们稍稍用些小手段，就能让宋岚向他们妥协。
想到这里，英格列挤出了一丝笑容，“陆主管，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安排我们与宋科长见上一面？”
“为什么？”
听到宋岚的名字，陆湘皱起了眉头。
“宋科长是这场战争的见证者，我们的团队希望对他进行一次专访，这不会占用他太长的时间……而且，虽然这场战争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但是评议会依旧希望履行战前动员时向人们许下的承诺。”
论功行赏。
他们相信这对于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职员来说，一定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
与此同时，陆湘公寓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躺在沙发上的宋岚给了夜鹭一个眼色，这个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核桃的小姑娘便立刻光着脚跑去开门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夜鹭的入住对宋岚的生活产生了诸多好处。
以后就连拿快递，下楼丢垃圾的功夫都能省去了。
不一会儿，门廊处传来了夜鹭的呼唤，“宋岚，是李大爷，他来找你了！”
李大爷？
宋岚一头雾水地按下了暂停的按钮，这位门卫大爷大白天地来找自己做什么？
他穿上拖鞋走向门口，然而还未靠近，就听见了李大爷激动的呼喊。
——“英雄！”
这两个字吓了宋岚一大跳，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甚至要比科洛影业近期出品的惊悚片还要强烈得多。
“大爷你别瞎叫，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没有误会，你看看这就是你吧？”
李大爷一大把年纪了，却犹如追星族一般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宋岚。
映入眼帘的照片让宋岚眼前一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下面的描述——战争英雄，宋岚。
“这是谣言。”
“不对，这是救助者的官方网站，怎么可能是谣言呢？”
李大爷紧接着露出了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小子深藏不露，迟早有一天会大有作为！”
第六百零二章：职业化英雄
门卫李大爷登门拜访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在宋岚飞黄腾达，去核心城市当将军之前和他拍照留念，这样一来，他以后和朋友们喝酒吹牛的时候，就能“啪”的一声拍出手机，说他曾经也是和将军谈笑风生的人了。
但是对于要去核心城市当将军这事，宋岚本人则一点没有耳闻。
在和李大爷合影打发走了这位老先生之后，他立刻登陆了救助者的官网，再三确认了这并不是一起精心布置的网络诈骗，他的照片此刻就被放在了首页上最显眼的位置，官网甚至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为他安上了『战争英雄』的名号。
称号是每个三星以上救助者对外宣传时所使用的代号，同时也会被他们的签约公司当作产品进行商业用途。
陆湘在刚晋升三星救助者的时候，就得到过『西境领主』的称号，其中西境指的是十七区这个边境城市，它就位于联合政府的西南面。
这是救助者部门为陆湘精心挑选的名号，原本想配合公司对这位新晋的三星救助者进行大肆宣传，但所有想要和陆湘签约的公司都被她逐一拒绝了。
陆湘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与其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包装自己和面向媒体，倒不如回家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和宋岚看上一场电影。
可是联合政府贼心不死，这才过了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给他安上了一个『战争英雄』的头衔。
这玩意是能随便乱叫的吗？
在宋岚的认知中，只有类似于海军三大将这种级别的联合政府最高战力才有资格享有英雄的头衔，而他甚至连一星救助者都不是！
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在救助者官网发布出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在网络上掀起了大量关于他的讨论，每个人都在打听谁是宋岚，他粗略地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就已经看见了不下六七个版本的造谣了。
沙凋网友们的想象力总是惊人的。
救助者部门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片刻后，宋岚收到了来自同事们的短信，他们在商业广场这些公共场合拍摄到了全息投影海报，海报的内容是宋岚身披深蓝色的联合政府军用级外骨骼装甲，一脸深沉地目视远方。
这些宣传已经比得上那些无良氪金游戏要开新蛋池前的力度了。
同事们纷纷询问宋岚究竟在前线战场完成了怎样的壮举，才让他获得了如此的殊荣。
面对短信的连番轰炸，宋岚当机立断地关闭了手机。
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忘记充电了，今天手机没电，他连一条短信也没有收到过，接着他拉上了窗帘，将明媚的阳光挡在了外面，然后把全部注意力的放在了家庭影院上。
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把他从这间屋子里拽出去。
“冬冬冬，冬冬冬——”
屏幕中的演员还未来得及说出几句话，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夜鹭正打算去开门，却被宋岚用眼神制止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在家，在陆湘回来之前，我们有权保持沉默。”
现在外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肯定是没法去部门大院里向陆湘问个究竟了，不说那些用短信轰炸他的同事，就连十七区的一般市民现在恐怕都一眼能认出他来了。
夜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反正这些事都和她无关，她的面前还有整整一麻袋的核桃。
这些都是宋岚特地给她买的，宋岚还告诉她多吃核桃能让她变得更聪明。
“宋岚先生，我知道你在家，我们上来的时候遇到了门卫。”
李大爷——！
宋岚眼前一黑，登门者似乎并不懂得“不作声就是不想开门”的道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敲着公寓的门，似乎只要宋岚不开门，她就要一直敲到天荒地老，“宋岚先生，我们有非常要紧的事需要和你谈谈。”
迫于无奈，宋岚只能又一次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从猫眼朝外望去，发现门口并非只有一人，除了站在门前穿着公司人标配套裙的女性之外，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支完整的工作团队。
导演、摄像、编剧，甚至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
“宋岚先生你好，我是『北极星联盟』的宣传策划部门总监关丽丽，相信你应该听说过我们。”
“久仰。”
出于礼貌，宋岚回应了一句。
他当然听说过『北极星联盟』，他所看的超级英雄题材电影中，有一半常驻演员都是『北极星联盟』的成员，对于包装、宣传救助者，联合政府恐怕找不出比他们更专业的人了，而他们也是宋岚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
能在『北极星联盟』坐上宣传策划部门总监的人绝对不简单，这也说明救助者部门似乎是铁了心要把他塑造成『战争英雄』的形象了。
关丽丽并没有立刻进门，在见到宋岚之后，她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岚足足打量了近一分钟之久，直到将宋岚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才说道，“虽然你现在的形象和我们理想中的状态差得有些远，但是你的可塑性很强。”
而她带来的团队，则已经展开了取景的工作，宋岚长期生活的公寓也是他们未来宣传中重要的拍摄场景之一。
这次宣传策略的重点是“平民”和“日常化”，重点是将角色塑造成“从平民中走出的战场英雄”这种感觉。
一方面响应了全民征兵的主旨，另一方面评议会希望让民众们感受到他们信守承诺。
“救助者部门的晋升仪式已经准备就绪了，你会被破例授予三星救助者的身份。”
关丽丽语气平静，她拿出随身带来的电子手册，递给了宋岚，“不过这只是前期的宣传策略，我们会在半年之内造势帮你晋升四星救助者，这个手册上的内容希望你能仔细阅读，我们将成为『战争英雄』需要注意的事项都罗列在了上面。”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战争英雄，我也完全不会打仗。”
宋岚澄清道。
这位宣传策划部的总监真是有备而来，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半年的宣传方向，可是他们唯独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征求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他可从来没说过要成为救助者和『战争英雄』。
宋岚的话让关丽丽微微一愣，接着她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显得温和和善一些，“请放心，没有人是天生救助者，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战争英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心理辅导员。”
说罢，她不等宋岚回应，朝着忙碌着的工作人员拍了拍手，将导演组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会议了。”
第六百零三章：宋先生，你也不想……
宋岚意识到公司和评议会是认真的。
此时此刻，『北极星联盟』的宣传策划部门总监正在很认真地和她团队讨论如何把宋岚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基层部门职员塑造成一位战场英雄。
他明明身处自家公寓的客厅，热烈的讨论声却让他仿佛来到了某个实景秀的现场，这让宋岚不禁想到他以前很喜欢的一档名为《厨艺大师》的节目，里面讲的就是通过实景秀的选拔将一名普通的厨艺爱好者改造成厨艺大师。
他和客厅内的讨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导演和摄影师已经细化到开始讨论从什么角度拍摄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的场景了。
宣传主打的是“日常化”的生活，力求让人们觉得宋岚和他们的生活没什么不同，是一位从普通人之中走出的战场英雄。
关丽丽见宋岚正在开小差，便将椅子拉到他的面前，态度强势地与宋岚面对面地坐着，双手用力地拍在了他的大腿上，以此将宋岚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这个公寓的门卫在宣传中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人们对于你的大多数了解都需要通过他来表述，我给你的手册里有一页是对写给门卫的采访稿，你先过目一下。”
她的食指娴熟地将手册滑到了其中一页，上面写满了连宋岚自己都不知道的人物设定。
比如说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并研究各类枪械，每个星期都会利用闲暇的时间去靶场训练，在战场上的神枪手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又比如说他富有同情心，得知门卫家境不好，又有一个长期躺在病床上的老伴之后，经常在私下里接济对方。
作为一个有个性的战场英雄，宋岚当然也会有些不良的小嗜好。
每当他喝高了之后，就会爬到公寓的楼顶，高举着自己收集的军械，面对着夜空幻想着自己应征入伍，登上战场的场景。
“这一点需要特别注意。”
关丽丽涂着指甲油的细长指甲划过电子手册上的段落，在“小嗜好”的部分划下了一段红色的波浪线，“程度要把握好，要让他们感到亲切，不要让他们把你当成一个酒鬼。”
“可是……”
宋岚陷入了沉思，他尽可能委婉地表达出的看法，“这上面的每一条似乎都和实际情况不符。”
“这不重要。”
关丽丽说道，“我们所做的只是让你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符合战场英雄的身份，我们筛选了关于这个话题的大数据，上面的每一条都是我们筛选后的结果，只要你满足了上述的内容，就会成为83.72%人心目中的战场英雄。”
至于宋岚现实生活中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爱好？
这从来都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内容，公司交给他们的工作，只是出品一个被大众认可的战场英雄，以便于通过他来传达许多评议会希望民众们了解到的“真相”。
….“可是这里面提到了接济门卫的事，据我所知李大爷和他的老伴感情生活还挺幸福的。”
他平时和李大爷之间的关系的确不错，偶尔也会赠送他一些自制的小点心，但是在经济上接济对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我们都会为你安排妥当。”
关丽丽忍不住叹气一声，原本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本不需要她这个总监经手的，任何一个分公司的宣传团队都懂得该如何包装出一个受到大众喜爱的救助者，可这是评议会亲自下达的命令，而在她看来，宋岚也完全没有成为国民级救助者的天赋。
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患得患失，又抓不到重点。
放在平时，这样的人根本来不到她的面前就被前期的审核给刷下去了。
可是这次他们只能在宋岚和陆湘之中选出一人。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把注意力放在熟悉这本电子手册上就可以了。”
“可是……你们好像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吧？”
“拒绝？”
关丽丽愣了愣，就连团队的成员们也停下了讨论，他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宋岚。
他们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当着总监的面说出这句话来。
他们只能认为这个笨蛋一定是在小城市待了太长时间，以至于他对于外边的世界实在缺乏了解，要知道关丽丽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凭借的便是她显赫的工作成绩，如今『北极星联盟』超过半数的国民级救助者都是由她一手打造出来的。
豪不夸张得说，如果能得到关丽丽的垂青，就算再没有特点、再没有本事的小角色都能脱胎换骨。
尤其是对于宋岚这种生活在边境城市的人来说，这是他们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个机会并不是他依靠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而是天上掉下了个馅饼碰巧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可是对于这么一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幸运儿，却对想要对这份上天的恩赐表达拒绝的情感？
“我这个人其实不喜欢面对镜头，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有本事，也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
“我明白了。”
关丽丽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后便继续说道，“你第一次面对公众亮相安排在了后天，在此期间你尽量不要出现在公共场合，后天早上的时候，我的助理会联系你，希望你能利用好这两天的时间熟悉电子手册上的内容。”
咦？
她自顾自安排工作的行为让宋岚也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位总监大人，似乎不是那种听得进别人建议的人啊。
“你的诉求我听到了，但是也希望你能明白，这是评议会的决定，这关乎到联合政府未来整体的宣传策略，不是你，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在安排完了工作之后，关丽丽才说道，“据我所知，评议会里已经有不少人不满于陆湘过去的态度了，宋先生，我的个人建议是，如果你们的决定让评议会不得不改变宣传策略，那无论对于你还是陆湘都是不利的。”
说话间，她给了自己团队一个眼神。
团队的成员立刻默契地收拾好了工具，不到半分钟便让客厅重新空了下来。
在客厅重归寂静之后，关丽丽忽然起身，以近乎于暧昧的姿势用手撑住了宋岚的椅背，嘴唇几乎要贴上了他的耳垂，“你们是唯二从前线回来的幸存者，你们必须面对公众发声，并且发声的内容必须是评议会希望看到的内容，否则……”
说到此处，她刻意停顿了半晌儿。
紧接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对了，还有一件事刚才忘记对你说了——齐河托我代表拉古斯基金会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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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已经不是我们好人的局了
当关丽丽报出齐河的名字时，宋岚立刻觉得整件事变得复杂了起来。
首先他们和齐河之间的关系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对方不但安排他们去了紫藤花学院参观，而且还把安静这么一位心腹托付给了他们照看。
陆湘也一直对他心存疑虑。
从他种种可疑的迹象来看，他虽然是拉古斯基金会的代表，心思却又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在公司和基金会的利益之上，尤其是在紫藤花学院发生了这么大的问题之后，基金会却没有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一定是有人在基金会内部斡旋的结果，甚至陆湘一度怀疑齐河是故意把她和宋岚请去了紫藤花学院。
关丽丽离开后，宋岚又仔细查了一下『北极星联盟』的背景，尽管这家公司明面上是中立派，并没有直接卷入革新派和保守派的派系之争上，但却从几年前开始，就和基金会旗下的多家影视、军工、生物制药等公司展开了合作。
当他搜索关丽丽的时候，甚至还搜到了她和齐河之间的合影。
这张合影的日期就在不久之前，拉古斯基金会旗下的科洛影业与『北极星联盟』签订了未来十年的合作项目，齐河作为公司代表参加了这场会谈。
问题很大。
宋岚久久地凝视着这张合影，顿时觉得十七区风云际会，形势极为复杂，评议会、革新派、保守派，都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大做文章，而他们也的确能找到许多可疑之处。
比如说如今领导着叛军的昆卡将军，就是土生土长的十七区本地人。
又比如在那场惨烈的登陆战中，也只有十七区组建而成的远征军得以保存下了绝大多数兵力。
而他和陆湘又成为了唯二从前线返回联合政府的“士兵”。
在评议会有意识的舆论宣传之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联合政府公民将这些巧合串联在了一起，网络上质疑他们的声音开始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在网上冲浪的过程中，宋岚还发现了一些有组织、有纪律性的反串组织。
他们不但大肆用一些近似于反智的言论散播对于联合政府的仇恨言论，而且还不断扩大战场，把那些骑墙的中立派人士乃至言论较为温和理性的同阵营友军都打成了联合政府的走狗，只要你不和他们将联合政府痛骂得一无是处，就会被扣上走狗的帽子。
在这些人不遗余力地拉踩、引战以及扣帽子的行为过后，已经有不少人被推向了相信联合政府的立场。
宋岚只能说宣传和操纵舆论的手段已经被他们玩明白了，他们很明白在网络上比起理性客观的讨论，扣帽子引战的方式才是更有利于划分阵营的手段。
这种粗暴的、并且最容易激起人们内心最原始愤怒的言论，总是能盖过那些有理有据的分析，将整个网络变成一片战场，拖拽着每一个上网的人加入到这场党同伐异的战争当中。
关丽丽和其团队到来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在这个年头就连国民级救助者都成为了公司流水线式的产品。
甚至“国民级”这个概念都是查找『北极星联盟』资料时才学到的，想要满足这个要求，最低的标准是90%以上的国民支持率，这个数字细看没什么，却令人细思极恐——90%的国民支持率，意味着你走到街上随便拉上十个路人，其中可能九个都是他的支持者。
如果将他们视作联合政府的传声筒，其宣传的力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宋岚觉得这可能是只有在联合政府以及这个时代才能见到奇景。
明明底层的人们对于公司深恶痛绝，可是却又没有人比他们更青睐于公司打造的“产品”。
为了救助者某个微不足道的行为，人们可以吵上好几天。
种种的发现，让宋岚的心凉了一半。
已经不是咱们好人的局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每天都把时间耗费在上网和别人打嘴炮。
在宋岚又一次成为忧心忡忡的市民时，陆湘总算回到了家中。
“有人来过？”
刚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家里来过外人的痕迹。
“是『北极星联盟』的宣传策划部总监。”
“关丽丽？”
陆湘脱口而出，当时在晋升三星救助者的时候，这位总监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她的号码，还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帮助她成为国民级救助者的包装策略。
她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应付英格列和他的团队了，却不曾想到英格列只是虚晃一枪，关丽丽亲自带人跑来偷家了。
但好在，从目前客厅的情况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至少她没有在地板上和墙壁上发现血迹，客厅的角落处也没有散落的手指或者别的人体器官。
夜鹭的嘴巴的确一直吧唧个不停，但仔细一看，她吃的是宋岚空运回来的核桃。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湘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话，“她还活着么？”
这个刁钻的质问甚至让小夜鹭停下了啃核桃的动作，向两人投来了探究性的目光。
她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出了大大的问号。
这两人之间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陆湘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老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关丽丽加上她团队，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就进了客厅，他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关丽丽给刀了么？
“那就好。”
陆湘稍稍松了口气，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上一次绕过她前来偷家的多拉戈-萨弗隆先生已经去湖底寻找戴维-琼斯的宝藏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而现在有了夜鹭的加入，宋岚更是如虎添翼。
宋岚刀一个夜鹭吃一个，这配合天衣无缝。
她的意思是，这只呆呆鸟的确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无害的，可一旦他决定动手，甚至要比真正的职业杀手还要迅速果断，迄今为止，陆湘还从来没见过宋岚在这件事上失过手。
“她对你说了什么？”
“就是包装宣传之类的事。”
“还有呢？”
陆湘将包放到沙发上，脱下了大衣，坐到了宋岚身边。
“还能有什么？”
“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浓烈的香水味？你们到底是怎么聊天的？”
“就是很普通的工作会谈……”
“夜鹭，你来模仿一下他们聊天的方式。”
宋岚万万没想到陆湘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夜鹭那清澈的大眼睛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核桃，走到宋岚面前，踮起脚，用手撑在了宋岚身后的椅背上，弯下腰，将满是核桃气息的嘴巴凑到了他的耳边。
宋岚一僵。
一个辛辣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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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其八十七：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傍晚。
陆湘觉得白竹博士提出的理论有一定的道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作为恋人，她想要更加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与所思所想，这绝不是出于变态的窥探欲。
想要了解对方，这是每一个人恋爱时都会经历的阶段。
只不过白竹博士黑客手段实在是过于高超，以至于对方在网络上所留下的任何痕迹都没法逃过她的眼睛。
白竹不仅能查到那些被清除的浏览记录，还能找到他们与每一个人的聊天记录，这就直接导致了她的每一次恋爱都没能经历住考验。
可是吧……
如果不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技术去了解对方，白竹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有蚂蚁再爬。
“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爱情能经历住黑客的考验。”
她对爱情持悲观态度。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你没有遇到能经受得住考验的人。”
“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存在的。”
“你举个例子。”
“宋岚。”
……
于是，这场关于恋爱的讨论，变成了查找宋岚的浏览记录，白竹利用“深网”技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宋岚最近几天的搜索内容：
第六百零五章：天干物燥，小心狐狸精
陆湘相信宋岚不是喜欢在外面胡搞的人，因为她信任宋岚的为人，更相信他的体力。
但是，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
尽管这只呆呆鸟品行端正，但却架不住外面狐狸精太多，一言不合就上来贴贴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关丽丽又是『北极星联盟』的宣传策划总监，陆湘还在上学时就听到过很多关于救助者之间的八卦，他们的私生活只能用糜烂来形容。
绝不能让大环境污染了宋岚纯洁的心灵！
陆湘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在夜鹭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她将整包核桃都塞进了夜鹭的手里，又去零食储物柜里拿出了三袋瓜子，以及一些宋岚自制的牛肉干，这些食物足够这个小姑娘啃一晚上了。
完成了上述举动，陆湘把夜鹭连推带送进了她自己的小卧室，叮嘱道，“接下来我要和宋岚谈一些重要的事，你晚上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夜鹭的疑惑更深了。
因为她注意到了宋岚求助的眼神，但是在宋岚和牛肉干之间，她果断选择了牛肉干。
关上门之后，她甚至自己把门给锁上了，在这些小零食啃完之前，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这是虫群女王下达的命令，必须好好遵守才行。
………………………………
当关丽丽再次和宋岚见面，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按照约定，她和团队早早便来到了十七区中心区的靶场，他们包下了整个靶场，把不必要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将纯路人替换成了群演，就连靶场的老板和工作人员都被赶了出去。
今天拍摄的主要内容是记录战争英雄在靶场的训练，其中还涉及到几段和靶场老板、工作人员和一切战争英雄老友的采访。
当清晨的曙光照耀十七区的大地上，敬业的群演们已经开始复习背诵采访稿了，今天是战争英雄第一次正式面向公众亮相，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这对关丽丽的团队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比这更复杂的现场他们都布置过许多次了，今天拍摄中唯一有些难度的，就是战争英雄在结束打靶训练离开靶场遇到了飞车党抢劫的桥段，届时他们需要宋岚用他们安排好的麻醉枪狙击飞车党的头目，让他在人们心中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宣传不能进展得太急，他们前期的工作都和政治演讲本身无关，他们首先要做的是让战争英雄成为大众心目中喜闻乐见的救助者。
为了配合演出，飞车党头目是他们花高价请来的，这个人在当地声名狼藉，之所以没有参加大征兵据说是因为征兵期间痔疮复发，才错过了这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九点刚过，关丽丽就确认了靶场所有的环节万无一失。
自从当上宣传策划总监之后，她就很少亲自参与到现场的工作中了，这次若不是宋岚身份特殊，加上齐河特地要求，她也不想被卷入这场麻烦之中。
随着门口工作人员的一阵议论，正主总算出现在了拍摄现场。
以骑自行车的方式出场。
关丽丽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人物特点，毕竟目前主流的国民救助者都配备了极具个人风格的豪华座驾，还真没几个骑车出行的人。
她的心中已经拟定好了计划，今天拍摄完毕之后，他们就可以联络基金会的军工企业，为战争英雄打造一台专属的座驾。
配备了重火力，还有飞行模式的自行车？
这正好能与他军械爱好者的身份相对应，关丽丽有自信在这一期纪录影像流出后，在各个城市很快会掀起一波骑车出行的潮流。
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只需要确保拍摄万无一……
“你，是怎么回事？”
在看见宋岚停好自行车走进靶场里的时候，关丽丽的全部思绪都被打断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什么怎么回事？”
宋岚环顾四周，才确定了关丽丽质问的对象是他。
可是他这才刚刚到现场，什么都没做，这总不会也犯了什么忌讳吧？
根据他和陆湘商讨的计划，他决定先和『北极星联盟』接触一下试试水，探一探齐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因此他今天一早就如约来到了市中心的靶场。
可宋岚没想到自己刚一到现场，就遭到了总监的责问。
“我的助理应该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联系了你，敲定了今天的拍摄计划吧？”
“嗯。”
“那你为什么……”
关丽丽竟一时语塞。
此刻的宋岚看起来哪有什么战争英雄的样子，乍一看分明就是个几天没睡好觉，已经陷入了虚弱状态的颓废青年！
她用鼻子仔细闻了闻，发现宋岚身上并没有酒气，也就是说精神萎靡并不是酗酒造成的……
那这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
难道他其实还是个喜欢通宵玩游戏的游戏宅，明知道今天有拍摄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通宵游戏？
这种设定面向特定的年轻人群还有些作用，但是成为国民级救助者的标签就显然有些不合适了。
现在全体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显然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关丽丽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委婉地说道，“下次尽量在拍摄前养好精神，不要熬夜……先去化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宋岚耳朵里，这无疑是一句关怀。
而他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接下来还有拍摄工作，他应该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这几天不能熬夜。
但总是有人缠着他不让他睡觉！
为了让宋岚看起来精神一些，化妆比预期时间长了十几分钟，关丽丽就站在宋岚的身后，看着他一点点从虚弱青年转变成了硬朗的战争英雄形象，同时庆幸自己把公司的御用化妆团队带来了。
这支团队和公司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为他们解决过数不清的突发状况——哪怕你看起来像个瘾君子甚至是丧尸，他们都能短时间地让你回到正常人的状态。
好在宋岚的可塑性还不错，只要经过了一定程度的修饰，还是能勉强达到他们预期的状态。
只是，关丽丽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坏的开始是失败的一半。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如果一场拍摄开始就很不顺利，那么接下来多半还会遇到别的问题。
等待的过程中，她又把流程在心中过了一遍，直到找不出出问题的点了之后，才定了定神。
末了，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宋先生，你的射击水平如何？”
“还可以吧。”
宋岚不假思索地答道，“以前来靶场练过。”
第六百零六章：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这一天的行程和宋岚想象中很不一样，他本以为关丽丽团队的主要拍摄内容是他在靶场打靶的，但实际上几乎所有打靶的场景都是通过剪辑完成的，他只是握着枪不需要做任何事，子弹就会精准地命中靶心。
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与靶场老板、工作人员以及“路人”们的交流。
尽管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每个人表现得都像是和自己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他们在聊天之余，总是将话题有意无意地引向他和陆湘在战场上的见闻。
“这个人去说书的话，倒是还挺有发展前途的。”
关丽丽隔着玻璃看着宋岚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登陆战的惨烈，她发现后者口技一流，耳麦里不时传来了对方模仿的惟妙惟肖的炮火声，好几次竟让她真的有种身临战场的感觉。
只可惜在2167年，口技早就被各种内置型义体给替代了。
只要需一个价钱不到1000瓦的小手术，就能让你拥有过去最顶尖声优或是口技人的水平。
不过这倒是符合了周围人对他的评价。
宋岚总是在一些看起来没什么作用的地方表现出惊人的才能。
或许他真的是生错了时代，若是放在义体技术尚未普及的第三次战争前，他或许会大有一番作为。
“停，谈话录得差不多了。”
关丽丽冲着团队打了个手势，尽管宋岚口技了得，但他们拍摄到的素材却并不尽如人意，他总是跳过那些和当下政治有关的敏感话题，即使把所有素材都集中起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这些事不能操之过急，表现得太过刻意只会适得其反。
关丽丽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今天拍摄中的最后一个场景，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素材——人们需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邻家青年，他还需要在面对犯罪与战争时重拳出击，为人们带来希望与依托。
她当年刚去公司工作，第一次正式接手实景秀的布置工作时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因为那时候她面对的至少都是有职业素养的救助者。
而宋岚，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并且她很确信宋岚并没有按照她的要求，仔细阅读过电子手册上的内容。
“宋先生，你先过来一下。”
在进行最后的拍摄步骤前，关丽丽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宋岚叫去商谈一下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看着宋岚在隔间门口犹犹豫豫的样子，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
宋岚欲言又止。
他当然知道关丽丽不会这么做。
但有人会。
今天出门前陆湘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画着可爱(〃'▽'〃)表情的小纸条，上面用委婉的语气提到自己对于味道强烈的香水过敏，希望宋岚今晚回来的时候，身上不要出现太过浓郁的香水味。
看到纸条时宋岚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当时他在家里失手误杀了好朋友多拉戈-萨弗隆先生被溅了一身血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自己身上留下味道。
“你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
关丽丽不知道宋岚突然间抽了什么风，但在见到他终于磨磨蹭蹭地进屋之后，还是决定以工作为重，把接下来的拍摄计划摆在了桌面上，虽然电子手册里也明确地提到过了这些，但她现在必须要做好宋岚连一个字都没看过的准备。
“当街遭遇犯罪事件，这是几乎每个国民级救助者都会涉及到的拍摄内容。”
比起言辞，还是直接的行动更能激荡起民众心中的热血。
没有什么比看见那些平日里嚣张的犯罪分子被他们所喜爱的救助者踩在脚下更振奋人心的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阻止一场正在发生的犯罪。”
宋岚坦然接受了接下来的拍摄内容。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今天所有涉及到他的内容没有一丁点真诚，他更像是在扮演一个称号为『战争英雄』的虚构角色，甚至这要比真正的电影还要虚伪，至少他曾经在扮演柴可先生的时候，还经常听到导演告诉他“这段演出你自行发挥，做自己就好”。
“对手是十七区飞车党头目。”
说着，关丽丽的手指划过电子手册，一个缩小的街区立体投影顿时浮现在了两人眼前，“当我们从靶场走出的时候，犯下了抢劫罪的飞车党头目会骑着摩托车与我们擦肩而过，在摩托车行驶出50米的位置，有一个我们安排好的碰巧在拍摄风景的‘路人’，你需要确保在飞车党头目经过他手机镜头的时候，用这个装了麻醉弹的枪把他从摩托车上打下来。”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专业。”
“你能做到吗？”
“只能说有难度，但应该可以。”
做出承诺时，宋岚沉了沉肩，为自己打气。
在陆湘的督促之下，他练习过打移动靶，如果之前能在靶场稍微热身一下，他应该能更有把握一些。
“等一下，我联系一些工作人员。”
闻言，关丽丽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负责和飞车党头目接洽的助手，当着宋岚的面改变了拍摄的内容。
一分钟后，她挂断了电话，说道，“现在他自己在路过镜头时倒下，而你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扣动扳机就行。”
关丽丽对于“可能”、“应该”这类词语向来没有信心，保险起见，她决定将宋岚这边的难度降到最低。
又熟悉了一遍剧本之后，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朝着靶场外走去。
几乎就在感应门向他们敞开的瞬间，一个女性的尖叫声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是呼啸而过的引擎轰鸣，这位狞笑着的飞车党头目当着所有人的面招摇过市，仿佛在用行动嘲笑着执法者的无能。
早有准备的宋岚立刻举枪，瞄向了飞车党头目的后背。
在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镇住之时，只有战争英雄做出了反应，就在那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即将飞掠过镜头的刹那，他冷酷地扣动了扳机。
下一刻！
50米开外架好了镜头，准备拍下英勇一幕的“纯路人”忽然间脖子一歪，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了马路边上。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就连飞车党的头目也是如此。
按照剧本，他现在本应该重重地弃车摔倒地上的，为此，公司愿意额外支付他15万瓦的辛苦费。
可是路边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却先他一步“横尸大街”了。
飞车党头目的大脑顿时陷入了宕机的状态，以至于他踩下了刹车，停在了马路中央，回身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对于战争英雄的挑衅。
“宋岚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关丽丽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已经快要把牙给咬碎了。
刚才宋岚的确精准地命中了50米开外的目标，只不过被命中的是他们安排好的工作人员。
她明明已经把宋岚这部分的拍摄难度降到了最低，可他还是在无数种成功的方式中硬生生地挑选出了一条连她都未曾想到过的失败方式。
这甚至让关丽丽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巧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是……”
这一刻，宋岚仿佛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压力。
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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