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牛吏之帝王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牛吏之帝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     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4.欺人太甚

    仇志站在下邽城头,望着城外的一片狼籍,摇头叹道:“赤眉贼还是那个赤眉贼,这个样子,就算进了长安又能如何?”

    他的弟弟仇远说道:“兄长,我等得罪了赤眉贼,若是他们大军来攻,那便如何?”

    “又能如何?得罪了他,他大军来攻,我等战死;不得罪他,他大军来抢,我等饿死。”

    “那便只有等死,没别的法子了吗?”

    “有,入伙!招兵买马,加入贼人一伙,和他们一道去杀,一道去抢。”

    “难道兄长竟然要投降赤眉贼?”仇远惊道:“那昨日为何又力主抵抗?为何不直接降了?”

    “昨日?昨日来的是什么货色?仇某是什么人都可以降的么?”仇志嗤笑一声,“昨日乃是一无能之辈率一窝乞食之民,只是来打秋风的,即便你我愿降,也未必能免除一番劫掠,保下邽城平安。”

    “兄长愿降者何人?”

    “谁能保得下邽城平安,保住我仇家的富贵,我便降了谁,至于赤眉贼,嘿嘿……”

    仇志原是新朝更始将军廉丹部下,随廉丹出征青州进剿赤眉军,廉丹本来还想慢慢寻找战机,新太祖王莽却等不得了,下达诏书责备廉丹道:“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廉丹恐惧出战,被猪队友王匡拖累,兵败身亡。

    老板死了,仇志辗转回到家乡,见新朝气数已尽,不再出仕,只在乡里隐居。赤眉军进入关中,下邽城正在其西进长安的半路上,更始丞相李松派兵将驻守,赤眉军势大,守将稍作抵抗便弃城而逃,下邽城惨遭洗劫。

    大薅一把羊毛的樊崇继续西进,下邽城居民商量着闭城自守,觉得仇志是正规军出身,打过仗,又长得孔武有力,便请他来主持县城防务。

    仇志也不推辞,立即征发全城青壮,得到了三千人,四处搜集粮草,昼夜修筑工事,准备守城。

    正好在这时候,贺长年撞了上来,仇志当年在青州与赤眉军鏖战,非常清楚他们的战斗方式,有备打无备,贺长年吃了大亏,连夜遁走。

    正当下邽人松了口气,以为躲过了一波劫掠的时候,有人来报:“又有军马来了!”

    仇家兄弟远远地望去,只见北方烟尘蔽空,隐隐的旌旗招展,一支队伍正向下邽城而来。

    仇远道:“昨日探子便说赤眉贼有两路人马,一路攻城,一路在城北扎营,想必就是这支队伍了。”

    仇志微微一笑道:“不对,这不是赤眉贼!”

    “为什么?”

    “我与赤眉贼大小数十战,对他们所知甚详,赤眉贼从不设旗鼓,也从不会列队,他们来去就像草原上的羊群,铺天盖地的来,一哄而散的去,反观这支队伍,旗帜林立,队列森严,一看便知是官兵,而且是少见的精兵,只不知是谁的麾下。”

    “兄长,官兵来此,我等怎么办?是迎还是拒?”

    他们所说的官兵当然是更始军,至少目前为止,这依然是关中百姓认可的合法政权。

    “不管是官是贼,我只要下邽城安然无事……先看看情形再说。”

    仇志一见这支队伍,立即收起了轻视之心,他是职业军人出身,打仗的行家,一见到对方的军容,对其战斗力便先有了直观的判断。从军容上来说,这支部队可说是十分雄壮了。

    “看这样子,不像是郡兵,倒像是长安来的禁军,禁军在此出现,难道竟是更始军在长安获胜,前锋反攻至此?”仇志心里犯着嘀咕。

    可是等到对方再走近些,看到他们怪里怪气的军服,仇志又觉得不对,因为这绝不是禁军的打扮。

    不是赤眉贼,不是更始军,到底是哪儿的队伍呢?仇志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这时对方已离得不远了,一排军士迈着整齐的步子向前,走到城下,向城头大声喊道:“大汉皇帝陛下帐下亲军,羽林军龙骧营屯骑校尉奉旨进城抚民,命尔等放下刀枪,速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军士们向城头不住地高喊,城上众人议论纷纷,羽林军?龙骧营?是长安来的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个青壮忽然叫道:“是在郑县赈灾的放牛小皇帝!”

    放牛小皇帝的名声已经在周边传开了,他以一已之力赈济数县百姓,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便是下邽也有不少人去郑县就食。

    “听说他的亲军羽林军都是十几岁的娃娃兵,是真的吗?”

    “你看呀!那下面不是站着呢吗?真的都很年轻!”

    仇志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建世皇帝刘盆子的亲军,说起来也算是赤眉贼一伙儿,可是看这支队伍,哪有一点赤眉贼的样子?

    “听说建世皇帝擅长练兵,其所带之兵军容雄壮,令行禁止,看着果然有点意思。”仇志说道。

    “兄长何不投奔过去,随之建功立业?”仇远一直觉得这个兄长胸有大志,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应该就此埋没乡里。

    仇志微微一笑,“将军粮拿去给百姓吃用,未免过于仁德了。”

    “仁德之主不正是天下百姓所盼望的吗?”

    “天下百姓盼望仁德,但更渴望安定,没有安定,便没有百姓的好日子过,故而眼下急需的不是仁德之主,而是能扫灭群雄还天下以安定的强者。似放牛皇帝这般心慈,恐怕失之软弱,若逢盛世,当可为守成之主,可惜生于乱世,难免有倾国亡身之危。”

    仇志认为小皇帝心肠太软,成不了大事。但是今天见了羽林军的军容,他的看法有了一点改变,因为心软的人是很难练出令行禁止的精兵的。

    城下士卒还在不断地呼喊。

    苟巨人与临沂营十几个人在队伍后边,苟巨人问道:“他这乱七八糟在喊什么?”

    有人答道:“在叫城里人开门投降。”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咱临沂营一万多士卒人家都没降,他这才几千人,就叫城里投降?这孙校尉不是脑袋有病吧?”苟巨人嗤之以鼻。

    “还不是不敢打?拖时间呗!拖一拖丞相的大军就该上来了。”

    “难道他要在这儿喊上几天?”

    “喊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个娃娃兵,就排队走路还行,一到战场上啥用也不顶。”

    苟巨人心想,反正贺将军就是想甩锅,把敌城不下的罪过推到龙骧营身上。孙易要是不攻城,只玩嘴皮子,等到大军来到,见到龙骧营在城下,自然怪不到临沂营的头上;若是孙易强攻,以下邽昨夜表现出来的防守能力,这五千娃娃兵根本打不下来,不管怎么样,龙骧营这个锅是背定了。

    喊了半个时辰光景,令旗挥动,劝降的士兵全部向后转,列队回归本队,看样子是放弃劝降,不再喊了。

    然后是孟大娘子出了阵列,与他一起的是数十强弩手,人手一张大黄弩,其中包括一张大黄参连弩。

    孟愤很开心,自从上次驻马坡之战后,强弩手们便没了人肉串可串,只好回到训练场上射草人,孟大娘子虽然每天把一串串草人射得东倒西歪,却总是觉得提不起劲。

    “什么时候能再串一次人肉串呢?”一到训练孟愤就这么说。

    现在好了,终于又有机会了。

    他早就瞄好了一处人员密集之处,准备好好地射他几弩。

    “多亏城里没有投降,嘻嘻。”孟愤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小欣喜。

    在队伍的后面,苟巨人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总算要开始攻城了,临沂营昨天遭的罪,也该龙骧营受受了。”

    强弩手们已将弩箭上弦,各自寻找目标瞄准,等待开火的号令。

    大黄弩射程几百步远,若是对方没有相应的强弩反击,就只能被龙骧营远程火力压制了。

    随着孙易举起了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他将手挥下,命令开始攻城的那一刻。

    而他昂首望着城头,举起的手却迟迟没有挥下。

    孟愤等得不耐烦了,这都瞄了半天了,再不下令,城头的目标要移动了。

    他嘟囔道:“怎么还不……”

    就在这时,城门突然开了,一个人骑着马当先出城,在他的身后,两个骑士打着大汉的旗帜,几十名骑士随着旗帜鱼贯而出。

    孟愤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他的大宝贝恐怕又要回去跟草人玩了。回头一看,果然孙易已将手收了回去。

    仇志当先跳下马来,恭敬地施礼,大声道:“下邽县尉仇志,恭迎羽林军龙骧营校尉入城!”

    在认出羽林军的那一刻,下邽人就一致决定放弃抵抗。一个把自己千辛万苦筹来的军粮送给百姓吃的皇帝,会劫掠下邽的百姓吗?当然不会。傻子才不投降!

    苟巨人一脸惊异,顿足道:“怎么不打了?昨天打我们打得那么凶,今天怎么一箭未发,见面就投降了?这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是干嘛?连一弩都不让人家射,哪怕就射上一箭,串一个人肉串串呢!”阵前的孟大娘子也气得拧身跺脚道:“人家不干嘛,这也太欺负人了!”

    羽林军龙骧营不损一兵一卒进入了下邽城。

105.即墨将军

    孙易只在下邽停留了半日便率军西进。

    任命官吏维持县治不是他的职责,他只留下了两个军吏,要他们和仇志一道,准备迎候皇帝陛下的大军。

    短暂停留的龙骧营刷新了下邽人对于军队的认知。

    在他们的印象中,军队不是像更始军那样颐指气使、一进城便闹得鸡飞狗跳,便是像赤眉贼一般乱糟糟地掳掠无度。只要有军队进城,百姓必然紧闭门户,全都缩在家中,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千万不要被这些不讲理的大头兵盯上。

    下邽人虽然听说了小皇帝赈灾之事,对他产生好感,但是龙骧营进城依旧让城里人感到有些紧张,当然,紧张中也带着好奇。

    下邽城依旧是家家户户关门闭门,但是紧闭的门户后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

    没有想像中的鸡飞狗跳,龙骧营在一片肃穆中进城,在百姓的眼里,这支队伍整齐得……太不像话了。

    统一的服装,统一的步调,个顶个挺直的身板,朝气蓬勃的脸。对于看惯了大阅兵的现代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在那个乱世,在见惯了乱兵的百姓眼中,没有这个比这更震撼的了。

    他们在门缝里偷看,回头轻声地向挤在身后的家人说道:“这军容,真是威武啊!这些士卒还都是孩子呢!比咱家的娃儿大不了多少。”

    而他们家的那些娃儿们,挤着跳着看不见,一急之下,竟拽开了门,跑到外面去,任大人怎么吆喝也不回来。

    原来空荡荡的街道边零星站了几人,并没有受到羽林军的驱赶。那些士卒们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这使下邽人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渐渐地走出家门,到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从家里出来,站在路边观看传说中的皇帝亲军,不时地指指点点,发些议论。

    “看他们走路,都迈同一条腿,从这边看过去,就像一个人似的。”

    “看他们的衣服,好奇怪,但是看起来真精神。”

    “那些夷矛高高地竖着,倒像是城外的林子似的。”

    突然,他们的耳边响起口号声:“羽林威武,大汉之光,龙骧虎贲,千里鹰扬!”

    这一声由数千人一起吼出,真是震天动地,慑人心魄,下邽人吓了一跳,呆楞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等到龙骧营齐声高唱“礼仪要留意,莫要打和骂。爱护田和地,不可踩庄稼。买物要给钱,不可强取之。价钱应公道,不可勉强要。”下邽人就真的开始喜欢了。

    “这军容军纪,这才是咱们大汉的王师。”

    “哎呀这些孩子怪精神的,老婆子我是越看越爱,来孩子,饿了吧,来个蒸饼吃,别推,拿着!”

    至于那些半大少年,就更不用提了,跟在后面嗷嗷地跑,羡慕得不得了。

    羽林军龙骧营在下邽城里转了一圈,嬴得了全体百姓的心。

    仇志一直跟在屯骑校尉身边,与孙易指点江山,纵论军事,他久在军中,熟习武事,人生经验也丰富,说话十分有见地,孙易见他是个人物,便留下两个军吏,陪他带人马向东迎接皇帝陛下的大军,以便向皇帝举荐。

    等龙骧营出城西去,仇志对仇远道:“兄弟,你在家好生侍奉父母,为兄要追随放牛皇帝去了!”

    仇远惊喜地道:“兄长,你终于要出山了?”

    仇志道:“四方郡县见此等王师,必会望风而降。观其军知其人,仁而有威,英雄之主也,必不会久困盗贼之中。吾等武人,自当在刀枪中搏出功名禄位,遇此雄主,怎能轻易错过?”

    说罢便开始点兵,收拾出精兵一千余人,带着向东而去,迎接皇帝陛下的大军。

    龙骧营出了下邽,顺着大路疾行,到第二日晌午,见到路边乱糟糟的,到处是包裹行李和歇息的士卒,一片狼藉。

    见了龙骧营的旗号,有人迎了上来,自报名号,原来是临沂营士卒。孙易问道:“临沂将军何在?”

    “将军去附近乡村征税粮去了。”

    原来贺长年本想这一路打打秋风,发个小财,没想到越靠近长安越不太平,更始赤眉两个势力在附近鏖战了两个月,打得城邑破落,人人闭户,村民们许多外出逃难,留下的也或者进城,或者栖身本地豪强的坞壁,乡村里人口稀少。

    这一路临沂营没捞着什么油水,却遇到了几股敌军,虽然没碰到大队人马,这一路打过来,连攻城的损失,足足伤亡了九百多人,这一趟看来是要血亏了。

    眼看要到新丰,要打大仗了,再不捞一把这一路就白跑了。贺长年不甘心,听说附近有几个豪强庄园,便带着人分头去掳掠,

    孙易听了,简直有点无语,这算什么兴军前锋?不忙着开路,却只惦记着劫掠。他也不等贺长年,带着龙骧营继续前进。

    向前不远就是新丰,新丰县也是有来历的。

    当年汉高祖刘邦入主长安,把自己的老爹接过来做太上皇,可太上皇思念家乡,过得并不快活。刘邦便依照老家沛郡丰邑的样子建了新丰,并把老家的人迁过来居住,太上皇才高兴起来。

    孙易率军当晚到了新丰,远远望过去,见城上有人走动,手中各有刀枪。正要列阵叫门,忽然城门大开,乱哄哄的跑出一堆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大汉,脸上黑漆漆的,只有两只眼睛泛着光。

    这个黑大汉……孙易忽然想起了皇帝陛下的脸,印象中竟然觉得有些白皙。至于对面这些人,一看就让人放下心来,这个军容,决不是更始军,必是友军无疑了。

    果然,驻守新丰的是赤眉军即墨营。

    新丰原是长安附近的军事重镇,更始重臣王匡、赵萌等人屯大军于此。樊崇憋着劲儿地要在此地打一场硬仗,没料到等他到了新丰,零星接战了几场,之后对方便放弃了抵抗,赤眉军轻松入城。

    之后樊崇留即墨和莒两营在此驻守,现在迎出来便是即墨营,领头的黑大汉是即墨将军蒋震,他本是一个即墨私盐贩子,天天在海边晒盐,晒出了白白的盐和黑黑的脸。樊崇起兵后蒋震聚众响应,从那之后随着樊老大南征北战,是个老资格赤眉将领。

    即墨将军见到屯骑校尉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刘侠卿都成了大将军了,他都有印,那老子的将军印在哪儿?陛下没让你捎带过来吗?”

    孙易解释了半天,才让蒋震明白了将军印不是随便捎带的,要在一个非常正式的场合授给,比如在长安城的宫殿之中。

    “这么麻烦,还要等进长安,老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进长安!”蒋震明显是个大老粗,说话嘴里总带着零碎,好在孙易在营中时间长了,习惯了这些人的交流方式。

    “你才多大就成了校尉?我们即墨营的杨校尉都快六十了,小皇帝这官封得太随便了吧!”

    这话要是刘彪听见,当场就可能翻脸,可孙易只是平静地道:“陛下是天下之主,万不可说小,将领任命关乎国家大事,万不会随便。要是有机会,在下倒是想和蒋将军一起上阵杀敌,互相观摩切磋一下。”

    蒋震也觉有些失言,哈哈大笑着掩饰,随即挽着孙易的手臂,要与他去喝酒,虽然据说那浓郁的老酒是即墨将军带人搜遍新丰县城才找到的,但孙易还是谢绝了这个邀请。龙骧营并未停留,直接穿城而过,直奔高陵去了。

    即墨将军看着屯骑校尉的背影,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嘟囔道:“小P孩子,嘴上倒是叫得响,等上了阵就该吓得拉稀了!”

    蒋震在此忿忿不平,而被孙易甩在身后的贺长年依旧走着背运,连续在两个豪强的坞壁下碰了钉子。临沂将军有心强攻,可是下邽城的教训不远,贺长年还记得自己要做前锋,没时间在这围城,于是只好罢手,灰头土脸地回到通往长安的大路上。

    远远地见到苟巨人正在等他,贺长年本来拉长的脸突然放松了,他简直是带着笑容走上来,问道:“怎么样?孙易小儿被打得屁滚尿流了吧?是不是想要我回军去帮他?你回去告诉他等着,等我打下长安就去!”说着仰头哈哈大笑。

    “怎么了这是?脸拉得这么长,死老婆了?”贺长年终于注意到苟巨人脸上的尴尬,疑惑地问道。

    “将军,龙骧营没动一兵一卒,下邽城……降了。”

    “什么?降了?”贺长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邽城不战而降?既然要投降,为什么不投他临沂营,非要投龙骧营?哦对了,必是被他临沂营打怕了,早就准备降了,可自己带兵走了,反倒让孙易小儿去捡了个大便宜。

    岂有此理!临沂将军勃然大怒。

    是谁非要让他弃城而走的?他看着临沂校尉和其他将领,心里面怒极,恨不得将他们都一刀砍了,而他手下的将领看着将军的样子,都吓得有多远滚多远,谁都不敢上前。

    这时偏有一个楞小子凑了上来,说道:“将军,屯骑校尉刚才路过,让我给将军带几句话,他一定要我原原本本地说给将军听,嘿嘿,我背了好半天了,再不说就忘词了。”

    “他说什么?”

    楞小子完全没注意到将军铁青的脸色,只自顾自地把孙易的原话搬了过来:“屯骑校尉说了,既然临沂营不走大路,龙骧营就走大路了,因长安军情紧急,孙校尉不等将军,先行出发了,请将军率军在龙骧营身后五十里,为龙骧营之踵军!”

    临沂将军暴喝一声,一个巴掌把他扇到了一边。

106.泾渭分明

    “禹夏时期,大禹治水,导泾入渭,绕于县南,成为雍州名地。本为西周封邑。境内有奉正塬,塬体高隆,称塬为陵,故名高陵。”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高陵得名与陵墓完全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其南面有一道高阔的奉正塬。塬是黄土高原区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一种特有的地貌,隆起于平地,其上平坦,形似高台,“大陆曰阜,大阜曰陵”,这里的陵指的是大土丘。

    羽林军龙骧营屯骑校尉部五千人正在行军,身处高陵,眼前却是一片平坦,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长途行军之下,将士们都有些疲累。

    “好渴啊!”公孙准舔了舔嘴唇,心中暗道。

    他手下的士卒也都被晒得蔫蔫的,不复平日的精神,就连战马也低垂了头,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蹭着。

    终于得到了休息的命令,三个曲的士卒轮流到河边饮水喂马,就着清水简单地啃些干粮,抚慰早已饿得干瘪的肚子。因为在战争高危地段,孙校尉格外谨慎,先留了一曲在岸边警戒,等到二曲和三曲吃喝完毕,才轮到一曲下到河边喝水。

    公孙准捧起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痛快,刚起身甩了甩手,忽然听到有人大叫道:“快看!看那河水!”

    他抬头望去,却见到一副奇景。

    眼前正是两条大河的交汇之处,一条河水浊浪翻涌,呈现浑浊的黄色,另一条却是幽深宁静,呈现清澈的青黑色,两条河斜斜地交叉在一起,汇成一条大河,而交汇后的河水竟是半清半浊,界线分明。

    这便是所谓的泾渭分明,在两千年后的现代也是一道著名的自然景观,只是汉代时是泾水浊渭水清,等到了后世,因为渭水上游人类活动大大增多,造成环境破坏,水土流失,渭水中泥沙含量大增,水质比古时差了许多,便成了渭水浊而泾水清了。

    公孙准看着清浊分明的河水,慢慢地竟有些目眩,仿佛不是河水在动,而是他自己站在船上,不断地向前移动。

    他抬起头来望向对岸,大河浩浩,林木森森,隔绝了他的目光,公孙准知道,河对岸不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长安。

    从东到西上万里,他们终于来到了长安脚下,将要一窥那座当世最伟大古都的绝世容颜。

    容不得他发思古之情,耳边突然响起敌袭的号角声,公孙准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吆喝着士兵们奔上河岸。

    全军正在调动,士卒们迅速地奔跑,一个挨着一个结成紧密的阵势,随军的车辆都被推到前面,排列成一个弧形,应对可能到来的骑兵冲击。

    简单的车阵后面,弓弩兵、长兵依次列队,仅有的四百余名骑兵则聚集在全军的右翼,随时准备出动。

    斥候回报说,几里地外发现军队,有旌旗,应该是敌军。

    现在高陵一带的局势非常混乱,数十万赤眉军和更始军都在此处活动,无日不战,随处都可能碰到军队。而分辨敌军我军的标准也很简单,一般来说,有旗帜的就是更始军,没有旗帜的就是赤眉军。

    公孙准面无表情,背着弓箭在队伍中来回巡视,指挥手忙脚乱的新兵找到位置。

    随陛下出征过的老兵都已驾轻就熟,做事井然有序,而新兵则有些惶恐,尤其是民间来的新兵,从未上过战场,不像营里的少年们见惯了争战,虽然平时对打仗之事十分向往,但到了临阵免不了害怕。多亏孙易部老兵较多,带动着新兵迅速安定下来,严阵以待

    孟愤推着他的弩车到了最前面,边准备弩箭边大声唱着没调的歌。公孙准仔细一听,却听他唱道:“肉串串,肉串串,新鲜的人肉串串,来一串,来两串,来个三五七八串,多来几串嘛!”

    这不成调的小调,朴实的歌词让人忍俊不禁,士兵们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连公孙准都不由得哑然失笑。

    斥候的报告是敌人就在几里之外,等他们将将列好阵势,敌军已远远地扑了过来。

    这是一只步骑结合的队伍,骑兵冲在前面,步兵跟在后面,也不列阵,直接冲过来,看样子是想把他们直接赶到河里去。

    弓弩上弦,远远地瞄着准,公孙准估量了一下,再过一会儿,敌军就能进入大黄弩的射程了。其实不用看敌军,看孟大娘子的脸就行了,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随着敌军逼近,笑容也越来越大,等到进入射程,就会乐开了花。

    众人蓄势待发,却见对面敌军在几百步慢下脚步,停了下来,有一个骑卒冲到阵前,向着这边来回晃动着一面旗帜,上面有“汉右辅都尉”字样。

    公孙准心中一动,向着孙易道:“校尉,对面是不是把我军错认成友军了?”

    孙易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更始军打着汉旗,赤眉军却从来不设旗鼓,行军时只见人头,不见旗帜。更始军与赤眉军在高陵连战月余,见惯了赤眉军的作派,冷不丁见到一只旗帜森森的队伍,第一反应大概率会当成友军。

    若是平时行军,双方各派侦骑斥候,多番探查,还可大体确认敌我,可是这是突然遭遇,未加详查,错认的概率简直不要太大。

    孙易抬起手,不顾孟大娘子不满的白眼,示意弩兵不要发射。又唤掌旗之兵过来,也将那面“汉屯骑校尉”的旗帜向着对面不断地招摇。

    终于对面又向前前进了,看样子已经确认了这是友军,完全没做战斗准备。

    孟愤的嘴又咧开了,继续哼唱起了他的肉串歌,孙易命令道:“传令全军,百步之内方可齐射。”

    眼看敌军越来越近,到达两百步左右,却又停了下来,可能是发现了异样,五个骑卒向着这边奔来,或许是要进一步确认。而若等他们到了近前,这伪装更始军之事立刻就得露馅。

    看来是装不下去了。

    果然,几个骑卒进入数十步之内后纷纷勒缰绳,掉头准备归队,并不断地向着本队大声示警,而对面更始军见此情景,也突然开始了骚动,士卒奔跑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列阵迎敌。

    不能再等了!

    孙易命令道:“神射手狙杀骑卒,大黄弩一轮齐射,其余士卒长兵在前,结冲锋之阵。”

    公孙准帐下有十余名神射手,是全曲数百弓手中挑选出来的神射之士,是石里坞之战后专门成立的小型特种部队,专门负责临阵狙杀敌将。现在用来狙杀几个骑卒,已经是牛刀小用了。

    孙易的命令下达,孟愤猛击悬刀,三只弩箭呼啸飞出,直奔敌军,一名敌骑中箭,因其冲击力过大,被弩箭带着向后猛地飞起,落地之时,透出他后背的弩箭又刺中一个步卒,两个人串在一只长箭上,一起毙命。

    孟愤哈哈大笑:“人肉串串!再来一串!”

    这一波强弩射中的只有不到十人,造成的混乱却着实不小,本来就有些慌乱的敌军更慌了,将领拼命维持着秩序,士卒却没头苍蝇似的来回乱跑。

    最惨的是五个突前到弓箭射程内的骑卒,在公孙准为首的神射手打击下,一下子倒下了四个,最后一个骑卒已掉过头去,向来路飞奔,公孙准背后一箭,正中后心,了结了他的性命。

    孙易见敌军阵势已乱,立即下令全军出击,自己带着四百余名骑卒当先冲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相当大胆,对面敌军数量远超龙骧营,若是远程对射,龙骧营的强弓硬弩大有可发挥余地,但是主动出击进行肉搏,龙骧营可依靠的只有紧密的阵势,超长的长兵,少年士卒的身体和单兵能力还是处于下风的。

    孙易放弃了远程优势,选择出击,是出于临阵敌我形势的考虑。

    龙骧营背靠大河,地势不利,又是仓促迎敌,没有工事可倚仗,若是敌军列成阵势,稳住阵脚,发动冲击,龙骧营一个抵挡不住,便会被驱赶着落入水中,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而此时敌军刚从错认友军的惊慌中明白过来,猝然受到一轮强弩打击,正在发懵的时候,这个短暂的混乱时间可能并不长,有一定训练的军队,在将领的组织下一会儿便可恢复正常。

    这段短暂的混乱时间非常宝贵,时机可说是稍纵即逝,而孙易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可说是非常之有决断。

    四百骑兵呼啸着冲向敌军,两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骑兵身后的步兵也结着阵,开始向前推进。

    敌军在这股兵势威压之下更乱了,将领们呼唤着众人迎敌,一般的士卒都在发懵,不知是该向前还是向后。这时候最靠得住的是手下的老兵精兵,忽喇喇一下,那杆左辅都尉的大旗之下已聚集了数百重甲步卒,而他们的骑卒也从军中冲出,迎向孙易率领的四百骑兵。

    虽然敌军骑兵数量超过龙骧营,可是仓促迎战之下,没有形成规模,都是零星出击,完全挡不住这只小小的骑兵队伍。

    汉代战场上,侧后的骑兵突袭屡见不鲜,而正面的骑兵冲阵很是少见,也许只有边境的突骑可以做到。不是说冲不动,而是在敌阵坚固的条件下,正面冲阵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即便一骑能换几个步兵,对骑兵来说还是不划算。

    可是孙易就是瞄准了敌军不成阵势,就这么冲进去了。

    他避开了重甲步兵密集的将旗之下,选择了相对薄弱,看起来最混乱的更始军右翼,一往无前,直突而入!

107.人肉串串

    更始军右翼立时裂开一道缺口,随即像大河决堤一般,缺口哗啦一下变得巨大,四百余骑卒洪水一般冲了进去,屯骑校尉的大旗直插入敌军之中。

    龙骧营顿时士气大振,老兵们兴奋地狂吼着,新兵也丢掉了惧怕,手中的夷矛紧了又紧。孟愤此时丢掉了他的大宝贝,端着一杆长戟,嗷嗷叫着要冲上去

    此时代替孙易指挥的正是公孙准,他冷静的性格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公孙准死死压住了阵列,控制着士兵们直接冲锋的欲望,下令敢脱离大队、擅自冲出者斩!

    在他的压阵下,龙骧营虽士气高涨,却一直保持着阵列的整齐,队伍的前锋保持在一条线,士卒之间依旧紧密,没有因为移动而松散,而步兵的前进一直遵循着同样的速度,并没有因为接近敌人而加速。在接近敌军时,长兵们将长长的戟矛挺在身前,将对面敌军隔绝在一矛之外,既能壮胆,又能实实在在地保护自己。

    两百步的距离,步兵走到近前就是几分钟时间,骚乱的敌军完全没时间稳定下来,就连大范围的弓弩阻击也没有办到,箭矢射过来的数量很少,造成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以说,这是敌军几乎丧失组织的几分钟,若是龙骧营没有上前,更始军自会慢慢稳定下来,恢复组织能力,结成阵势与之抗衡。可是孙易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的决定下得十分果断,执行得更为果决,屯骑校尉自己就带着四百余骑,在瞬息之间冲入敌阵,带来了敌军右翼的大规模混乱,而骑兵之后一步步逼近的步兵则给更始军带来的极大的心理压力,混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加剧了。

    在两军接触的一霎那,便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人数占优的更始军竟完全阻不住龙骧营的推进,成片地被收割。

    右辅都尉勉强组织起他的精锐甲卒进行抵抗,这些都是百战精兵,在骚乱中依旧保持了较高的组织度,他们紧紧地围绕在将旗之下,结成一个圆阵进行顽抗,十分的坚固,先只有数百人,然后其他士卒也靠拢过来,使这个圆阵越来越大,这使更始军士卒稍稍安定。

    除了开始奔逃的右翼之外,尚有数千人在拼命抵抗,还有找不到方向的更始士卒向这边聚集。这块坚硬的岩石终于挡住了龙骧营的前进,使他们的阵线由一条平直的横线渐渐拉成一个两边包抄上去的U形。

    如果龙骧营的兵力足够,自然能将这块硬骨头包围起来啃掉,打一个漂亮的歼灭站,可惜的是他们只有五千人,其中主要用来推进的长兵不到一半,兵力的薄弱使得他们不能一鼓作气取得胜利。

    公孙准极力让士卒们的阵形保持紧密,甚至不惜严令两翼突前的士卒进行收缩,保持对这个圆阵的压力,现在战场的态势就像是一个女子的樱桃小口,虽然硕大的肉包子就在嘴边,但由于嘴巴太小不能一口吞下,只能沿着边缘一小口小口地吃掉。这几乎是龙骧营在目前兵力下唯一可以采取的作战方式。

    公孙准知道,若是任由那个圆形的阵势再度扩大,将很有可能反噬已军,逆转龙骧营的优势,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丝毫的焦虑,只能将急切的目光投向远处,寻找屯骑校尉孙易的身影。

    孙易此刻正带领着一队骑卒四处追逐,驱赶着更始军士卒,不让他们集结在右辅都尉的大旗之下。他们的马蹄所到之处,敌军四处奔逃,无人能撄之锋。

    但是四百骑兵实在是太少了!

    从发现大队敌军的那一刻起,孙易便感觉到,若不能一鼓作气击溃他们,溃散的将是龙骧营自己。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敌军的数量明显数倍于已,若不是他们糊里糊涂地认错了军队,毫无防备地到了近前,给了孙易近距离发动突袭的机会,龙骧营很有可能在此栽上个大跟头,甚至全军覆没!

    即便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开局便压倒性地占了上风,龙骧营仍然没有确立胜势。

    四百人的骑兵小分队凭着一股气势冲入敌阵,瞬间打乱了敌军部署,给后面的步兵制造了趁机压上平推的绝佳机会。这已是很成功的战术应用,指望他们几百人击溃敌军,只能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孙易的打算就是打散他们,绝不能让已经开始逃散的军队再大规模的集结起来。

    他冲向一个正在聚拢部下的将领,挥刀将其砍翻在地,旁边正在聚集的敌军又被冲散。

    屯骑校尉的大旗左冲右突,固然激励了龙骧营的士气,但也引起了更始军的注意。骑兵最初的冲击过去后,马速稍缓,周围的敌军便慢慢围拢上来,想要围困这一支骑兵小队,狙杀对方主帅。

    孙易并不恋战,往往是一击而走,他的部下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边,形成一道保护主帅的人体屏障。

    一支冷箭飞来,射中了孙易身边的旗手,他身子一歪,倒落马下,可他刚刚脱手的旗杆却被身后一人飞马接过,高高地擎起,继续在人山人海中飘扬。

    随着更始军慢慢回过神来,依靠圆阵勉力支撑着龙骧营步兵的推进,战役进入一个相对胶着的时期,孙易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一层层的,眼看就要把这一支队伍困在当中。

    有人大叫道:“校尉,回去吧!我们突围吧!”

    回去?回去和向前有什么区别?

    孙易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环刀向马臀上用力一刺,本来已疲累的战马疼得嘶声长叫,扬起前蹄踏翻一个敌军,发了疯似的向前狂奔而去。

    正冲过来的一个更始骑卒吓得向旁边一带马缰,让出了去路,孙易在马匹掠过的瞬间,回手一刀结果了他,扬起一条血线,血滴落在地,被后来的马蹄踏入泥中。

    孙易一口气冲出了包围,战马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有人又牵过一匹马来,屯骑校尉翻身上马,举起刀向着远处两军相持处说道:“杀过去!”

    龙骧营步兵依旧在推进,长兵器具有出色的破甲能力,使得更始步兵的重甲成了一戳就破的纸片,圆阵已被啃掉了一个边,“U”型的阵线平直了一些。

    孟愤在其中格外突出,他高壮的身躯极为显眼,手中的大戟仿佛都比别人长出几分,那些士卒在他的戟下就像稻草人一样。

    孟愤踏出一步,刺翻一个敌军,嘴里大叫一声:“人肉串,串串串!”

    又踏上一步,又刺中一个,“人肉串,串串串!”

    孟愤还记得命令,不能孤身突出,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却又有些不耐烦,长戟一歪,将右前方的一个敌军刺死,“人肉串,又一串。”

    右侧的袍泽刺了个空,怒叫道:“那是我的!不许你抢我的串串!”

    “人家着急嘛!”

    袍泽瞪他一眼,回手一矛,刺中一人,也大叫道:“人肉串,我也串一串!”

    不大一会儿,几乎所有的龙骧营少年都在低吼着:“人肉串,串串串!”

    “人肉串,你一串,我一串!”

    在这瘆人的口号下,步兵慢慢前进,不知不觉中又啃掉了一大块阵角。

    在这凌厉的攻势下,右辅都尉的步兵圆阵开始溃散,而在孙易的骑兵小分队兜了个圈子杀回来的时候,敌军终于全线崩溃了。

    更始军的圆阵倏然散开,所有的人都开始奔跑,战争瞬间转入追击残兵的阶段,变成了一边倒的杀戮。

    龙骧营追击着溃逃的敌军,肆意收割着人头,孟愤提着大戟左冲右杀,最后戟都不知道留在哪个倒霉的更始士卒身体里,他便顺手拾起地面上一个长长的竹杆,挥舞着抡出,扫飞了两个残兵。

    在追逐战中最有利的当然是骑兵,无奈孙易的四百骑人困马乏,追杀一阵便收了兵,这时公孙准已经开始收拢士兵,当他见到孟愤拎着一杆大旗归队时,不禁喜道:“孟愤,你手里拿的可是右辅都尉的大旗,你立大功了!”

    孟愤掂了掂那根旗杆,说道:“稍微轻了点,不太趁手,可也没办法,谁让人家的大戟丢了呢!”

    龙骧营正在打扫战场,突然有人叫道:“又有一支敌军!”

    所有人都心头一紧,刚经过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休整,这时再遇到敌人,真是要了命了。

    而那支队伍已越来越近,没有鼓声,没有旗帜,只有向前移动的黑压压的人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阵势。

    孙易松了口气,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是敌军,肯定是赤眉军的一支。

    果然,这支军队是赤眉军琅琊营,为首者就是把全部子弟送回郑县的琅琊将军杨周。

    杨周奉樊崇命令来接应郑县来的军队,远远地看到旗帜,还以为是敌军,冲上来一看,竟是羽林军的少年。

    “打这么多旗子干嘛?也不嫌麻烦!有这布还不如多做几件衣服哩!”

    杨周表达着不满,对集结完毕的龙骧营完全无视,只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好像在找人似的,连声问道:“前锋呢?前锋是哪位将军?”

    当有人把他引到满身血迹的孙易面前,告诉他这位就是大军前锋,羽林军龙骧营屯骑校尉时,杨周一脸的不可置信。

    “丞相派你们这群娃娃做前锋”

    孙易道:“在下屯骑校尉孙易,奉陛下之命为大军前锋,刚刚击溃更始右辅都尉的军队。”

108.军中之戏

    “什么?你们打败了严本?真的假的?”琅玡将军瞪大了眼睛,“姓严的没带兵出来吗?能败在你们手下?”

    琅玡将军有点不相信,可满地的尸首在那儿摆着,一看便知是一场大捷,而且对方的人数绝对不少。

    他摇着头,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用一帮孩子做前锋,又或者不明白为什么右辅都尉严本会败在这群娃娃兵的手下。

    直到听说还有临沂营在龙骧营身后,琅玡将军恍然大悟,原来前锋部队还没到,自己接到的是支“假前锋”。

    在他的心目中,临沂营才是正牌的前锋部队。

    “大营就从这向北二十里,你们自己去吧,我去迎迎老贺!”

    他自己带兵继续向东,只是留了几个人给孙易领路,让他们去与大队人马会合。

    “什么嘛,这么不把咱们当回事,那个什么临沂将军还不知道在哪儿抢东西呢?他还好意思叫前锋!”

    孟愤发了通牢骚,弯腰按了按酸痛的腿,长长地呼了口气,说道:“总算要到了,一会儿人家可要进营好好歇一歇。”

    屯骑校尉却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孟大娘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忙喊道:“校尉,你可别说不让俺歇!”

    “你猜对了,咱们还没到目的地,高陵么……只是路过。”孙易抬起头,大声道:“传我命令,全体集合,向西开拔!”

    孟愤嗷地一声惨叫,跺了跺脚,拧身去找他的大宝贝,一路对遇到的士卒横眉怒目,吓得没人敢走进他身前十步之内。

    公孙准默默地收拾弓箭,斜斜地背在身上。低头看见一具死尸脚上穿着靴子,上前扒了下来,把自己穿烂的草鞋扔掉,换上了靴子,起来走了两步,大小正合适。

    队伍集合完毕,羽林军龙骧营屯骑校尉部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西。

    在他们南面不远处,是漫山遍野的营盘,绵延数十里。

    赤眉军营地占地极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帐篷,男女老幼穿梭其中,充满一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气息,活像后世的中东难民营。

    此时大营里热闹非凡,加油声、喝彩声此起伏起。

    营间的空地上有一座高台,台上两个大汉正在做角抵之戏,台下黑压压全是人头,就连不远处的两棵老树上也坐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脖颈伸得老长,看得聚精会神。

    几个试探之后,那个矮壮的汉子将另一个摔倒在高台之上,嬴了这场比赛。众人欢呼着咒骂着,观众中一个短须汉子一把扯开扣子,将衣服从身上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又不解恨似地跺了两脚。随后在另一个人的催促下,将一串钱丢在他的手上。

    角抵和赌博是赤眉军营中常胜不衰的游戏,在打仗的间歇,士卒们几乎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其上,他们手上的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家中有老婆的还好,多少有人管着,那些光棍汉们出去劫掠所得十有八九扔在赌场上。

    台上的矮壮汉子脸上带着笑容,向四周拱手道:“还有哪位巨人想上来比划比划?”

    他连叫了几声,无人上台,只有一个后生叫道:“黄巨人,你太强了,把这擂台都干黄了!”

    “是啊,是啊,连嬴七场,这都包场了!”

    黄巨人喊了半晌,竟无人敢上去挑战。看起来他确实是角抵中的王者,没有人敢再上去比划。

    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怎么了?怎么都不上了?大家伙儿没热闹看了啊!那我来试试吧!”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人群中出来,几个大步跨上台去。

    全场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是三老,是樊老大!”

    “御史大夫!”

    樊崇起兵时自号三老,青州老兵都这么称呼他,后来各营首领也号为三老,但如果单独提起三老,还是特指樊崇。

    樊崇出身低微,为人豪爽义气,初时起兵,便与士卒们同吃同住,也不搞什么特殊化,士卒都很敬爱他。等到队伍日益壮大,事情越来越多,樊崇每日忙碌,便没多少时间与士卒们在一起。但只要有空闲,他仍然会出现在大家中间,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能兴奋好一阵子。

    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在角抵场上,而且居然要上场,这个热闹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此时樊崇也像黄巨人一般脱了衣服,精赤着上身,露出身上的腱子肉。他将两腿稍蹲,扎了个马步,向手上吐了口唾沫,两手一搓,向黄巨人叫道:“来吧!”

    这可是大当家的,万一摔坏了可不得了。黄巨人有些瑟缩,只是陪笑道:“三老,您开玩笑吧?还真,真来呀?”

    “当然是真,怎么?你是怕老子,还是看不起老子?”

    “我哪儿敢看不起您,我就是,怕把您摔着了!”黄巨人笑着。

    “那还是看不起,有本事就来摔老子!让老子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台下观众也狂叫道:“黄巨人,上!上!”

    “不用怕,三老摔不死你!”

    “三老必胜!”

    “必胜,必胜!”

    黄巨人无法,只好上前,伸出双手,两个人支起了架势。你来我往,几次试探之后,黄巨人左臂后扯,右腿前伸,逼得对方也侧过身去,随即用左膝去顶樊崇的右腿弯处,右臂运力,要将他摁倒在台上。

    这个动作比较安全,不会伤着御史大夫。黄巨人打了一手好算盘,可是他却完全低估了樊崇。

    樊崇突然一矮身,用右臂猛地抄住黄巨人腋下,嘴里“嘿”地一声,两臂一发力,竟将他粗壮的身子抱起,用力向下一掼,把黄巨人摔在台上。

    “嘭”地一声大响,黄巨人感觉自己的五脏都移了位。

    台下欢呼声响起,观众们都兴奋得要命,好像全军打了个大胜仗。

    “你们接着玩!都上,上来摔!”樊崇拍拍手下了高台,有几个人正在台下等着他。

    崔老实的儿子,樊崇的侍卫崔蒿趴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樊崇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那些娃娃兵向西去做什么?”

    “会不会是想绕过去,从西面攻打长安?”崔蒿猜测道。

    “简直是胡闹!只会添乱!西面没有我们的军队,他们才几千人,要是半路遇上更始大军,被围歼了,岂不有损我军兵威?你带些骑兵去,快把他们给我追回来!”

    崔蒿领命而去,樊崇大步流星地向左大司马谢禄那儿走去,两人谈了半天军事部署,直到太阳快下山,樊崇才告辞出来,回到自己大帐。刚到门口,一个女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父亲,你怎么才回来?我饭都做好了,等你半天了!”

    樊崇的女儿名叫桃花,今年正好十七岁,正是鲜花似的年纪,浑身上下透着水灵,圆润的脸上带着健康的红色。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用天天来这儿给我做饭,我和将士们一起吃就行了。”

    “军中的伙食难吃死了!”桃花毫不掩饰她的嫌弃,“总吃那些对身子不好,以后呀,我天天来给你做,省得你总出去和那些人喝酒!”

    “不喝酒,不喝酒!陪你吃饭,走,进去吃饭去!”

    樊崇的夫人两年前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樊崇平时爱如珍宝,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想方设法给予满足,被他这么宠着,这个女儿在他面前很是随便,说话从来也不知道客气。

    桃花从小出入军营中,一点没有普通女子那种忸忸怩怩的样子,而是大大方方地在营中走动,甚至学习武艺。她刀剑皆通,棍棒纯熟,危急时也曾上战场杀敌。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骑得了烈马,打得过流氓,是一个颇有英风豪气的奇女子。

    桃花把饭递到樊崇手上,说道:“我下午来时见到崔蒿,他说奉你的令,要去追羽林军那些娃娃兵,带了几百人走了。父亲,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办得糊涂了!”

    樊崇只顾低头扒饭,含混道:“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

    “姑娘家怎么了?我什么都懂!”桃花嘴上一点也不吃亏,“人家羽林军不来见你,直接向西面去了,自然是怕你拦着,你装个糊涂就过去了,为啥非要去碰钉子呢?”

    “怎么就碰钉子了?我这是为了他们好,西面全是敌军,万一碰到了怎么办?那可都是咱们各营的孩子。”樊崇把饭碗放下,看样子是当真了,要和女儿好好地说道说道。

    “遇到就遇到呗!人家小皇帝就不知道西面有敌军吗?要你多管闲事?人家奉小皇帝的旨意行事,那是圣命,你一个御史大夫的命令人家能听吗?听你的那不就是抗旨了吗?你以为你还是老大,人家可是皇帝!要真论起来,皇帝才是老大呢!你说说,你是不是自己找不自在?等着看吧,崔蒿准碰钉子回来!”

    “他老大?他一个小屁孩子懂什么?老子起兵的时候他还光屁股呢!”

    “谁让你把他推上了皇位呢,要不你就别推,要推你就得认人家是老大,听人家的命令。否则早晚是个事儿,你就看吧!”

    樊崇不再跟她说话,心里却觉得有点各应。

    果然,第二天崔蒿回来,说是屯骑校尉回话说,他奉皇帝的旨意西进,不敢违抗圣命,下次再来拜见御史大夫。

109.帝王之威

    三天之后,郑县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高陵,每日除了打仗便是角抵赌博的士卒们都跑出来看热闹。

    泰山、濮阳、容丘三营先至,其声势与其他各营一样,都是拖家带口,人喊马嘶,寻到空地,便立即扎下营来,开始另一个大杂院的生活。

    好不容易三营过去,日头都照到了头顶,站了半日的人们都有些晒蔫了。但还是强撑着,伸着脖子向后张望,因为他们知道,最牛B的卫士营马上就要出现了。

    随着一千骑兵奔腾而至,诸葛稚的卫士营到了,本来他应该是皇帝的卫队,奈何被羽林军抢了位子,只好做为先导了。

    卫士营将士都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看起来生龙活虎,一个比一个精神,刀枪闪亮,战马奔腾,一出场就喧闹非常。

    围观卫士营是赤眉军的传统节目,此刻见到正主,众人便嗷嗷地叫了起来,鼓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年轻后生,跟在队伍后边追着喊着,兴奋得不行。

    可等到他们看到卫士营后面的那支军队时,眼睛立即直了,奔跑的后生立时住了脚,大张着嘴,呆呆地站在路边傻看。

    没说的,羽林军太威风了!

    卫士营虽然龙精虎猛,但是一无旗鼓,二无队列,三未统一着装,大家伙儿看的就是个热闹。而羽林军有无数旌旗,遮天蔽日,上万军队,无人喧哗,无人到处乱蹿,一举一动都体现出秩序和威严。羽林郎衣着整齐,清一色的上红下黑的衣服,排列得一行行,一队队,戈矛齐举,军威极是雄壮。

    赤眉军的后生们见到卫士营时是兴奋,到了现在简直是激动莫名,心潮澎湃,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傻呆呆地站在当道,见大军过来也不知道躲避。

    两个羽林郎策马过来将他驱赶到一边,那少年回过神来,嘟囔道:“太,太好看了,我也想做羽林郎。”

    这几乎是现场所有少年的共同心声,现在他们简直都要疯了,恨不得立时去找自己的父母,要他们出钱出粮,把自己送到皇帝身边。

    这时,远远的天子车驾驶了过来。

    先是甲盾卫士,穿着闪亮的铠甲,威武非凡。然后是导引的官员,左边是大司农杨音,右边是鹰扬将军刘茂,在他们身后是十二面大纛,也就是大旗,每一面都由四个人拉扯着展开。

    旗帜的后面才是六匹白马拉着的高大的马车,黄屋左纛,充分显示出帝王的威仪。

    在场的人只觉得目不睱接,心理的冲击一波比一波更大,每个人都像是做了梦喝了酒一般,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们的军队,他们的皇帝吗?

    鼓乐声中,一个人高声喊道:“陛下车驾已至,跪迎!”

    被震慑得不知所措的人们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不一会儿地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万岁!”

    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附和地呼喊道:“陛下万岁!”

    “万岁!”

    刘盆子坐在车上,此时心中也极是震憾,现在他的感觉和当年刘邦是一样的,“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这一套仪式是郑深带着诸儒制定的,一定要皇帝以此入军营,刘盆子本来嫌这麻烦,可是郑深很坚持,他说道:“陛下欲收诸军,必使其知皇帝之威,而生敬畏之心也,之后再施之以恩德,方可使之生感激之心。”

    中心意思是用礼仪将皇帝的位置抬高,强调与将士们的身份差距,让众人仰视敬畏,并找到自身的位置,然后再纡尊降贵地施恩,显示皇帝的仁德,被忽悠住了的将士们必定会感激涕零。

    皇帝在全军面前的第一次露面是登基,那次不说是彻底搞砸了也是搞砸了大半,以至于很长时间内将领们对皇帝都有些轻视,底层的军卒更是和以前一样,唯樊徐之命是从,对小皇帝完全地忽视。

    郑深认为,这一次一定要把这势头扳回来,让全营将士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刘盆子全身盛装,端坐车中,看着樊崇带着左右大司马上前迎接,拜倒在黄土地上,一时真的有个错觉,自己能对所有人予取予求。

    好在他还保持着清醒,知道自己的斤两,于是对樊崇等人好言抚尉,在他们的引导下入了大帐。

    皇帝居中高坐,樊崇徐宣分坐在左右,其余人依次落座。

    皇帝道:“朕在郑县,无时无刻不念着众卿,你们在前线与伪汉军奋战,实在是辛苦。”

    樊崇搓了搓手,说道:“为了陛下的雄图霸业,臣等连性命都不顾惜,何况是吃一点苦,臣等苦而无怨。”

    刘盆子有点惊异,老樊这话说得还挺像样,明说了他们就是苦,不只是苦,还得拼命,这些都是为了陛下你的霸业。

    这个锅咱不能背!

    “弟兄们!”刘盆子立即换了副口吻,说道:“当初咱们遭了灾,连饭都吃不上,自己都养不活,不得已离开家乡,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吃上口饱饭,能过上好日子么?如今长安就在眼前,那里有钱有粮,只要进了长安,朕必定大开府库,奖赏三军,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他这话不经意间把锅甩出去,你们吃苦拼命、要进长安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那里面的钱粮,为了吃饱饭过好日子。皇帝也承诺要开府库赏三军,这话也把握着分寸,那就是你们不能自己抢,要皇帝来对财物进行统一分配。

    可是诸将并没有表示什么,都是该干嘛干嘛,有的就干坐着,有的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更有甚者,一个粗矮的汉子正专心致志地抠着自已的脚丫子。

    樊崇站出来道:“臣代诸将谢过陛下,愿誓死追随陛下左右。”

    于是帐内的将军校尉们便停止了其他动作,都大声道:“臣等愿追随陛下!”

    一呼百应,一呼百应啊,这些人唯樊崇之命是从,已经习惯了。刘盆子现在有一种小三的感觉,心底里暗暗琢磨着怎么把大老婆的位子夺过来。

    可是这事儿急不得,得先与这些实权派搞好关系,让他们接受了自己再说。

    这个也相当有难度,常言道“近之则不逊,”作为皇帝,要与部下保持距离,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还要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可,那就要精神物质两手抓,既要强调身份礼仪,又要用名利来诱惑。任重而道远啊!

    不急,咱们还有时间,先进了长安再说。

    “御史大夫,如今战况如何?”皇帝问樊崇。

    “回陛下,前一阵子几乎每天都在打仗,可最近更始军出来得少了,我,臣正想要不要渡河直接进攻长安。”

    “不急!”皇帝大黑手一挥,“敌军正在内乱,此时攻城,彼等反而会捐弃前嫌,一体对付咱们。先等一等,等到他们自己打得差不多了,更始重臣必然纷纷来投,那时长安城的力量便减少了一半,取之容易。”

    “等他们投降?他们会投降?”樊崇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有点懵逼。更始重臣来投降?小皇帝难不成是在说梦话?

    皇帝已经习惯了众人怀疑他的预言,不过越是这样越好,此刻越不信,将来这个预言实现的时候,便越发相信这个皇帝是上天选定的人,对皇帝衷心地信服。

    对于敬鬼神的古代人来说,一切神秘的东西都会让他们敬畏。

    刘盆子觉得自己的穿越不会改变这一段历史,更始政权内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主要领导人之间会随着赤眉军大兵压境而产生意见分歧。

    张卬等人还是强盗思维,长安呆不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家乡干老本行去,走!而更始帝刘玄不想走,长安城对他的意义太重大了。而刘玄也不再是当初被推上皇位时只能任人摆布的木偶了,当了两年多的皇帝,他着意培养了自己的力量,大司马赵萌和丞相李松都属于帝系,这两人也手握重兵,完全可以和绿林军旧将抗衡。两派势均力敌,不大战一场才怪。

    皇帝扔出了史书上记载的结论,便不再对战局发表看法,只兴致勃勃地问道:“军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吗?”

    众将心里都在想,皇帝终究是个孩子啊,说了两句梦话,又惦记上玩了。

    樊崇道:“哈哈,陛下,军中弟兄们没事的时候,就好玩角抵之戏。”

    刘盆子道:“那不好玩,不如赛马、蹴踘!尤其是蹴踘,好玩着呢!”

    赛马、蹴踘?

    在赤眉军的家乡――齐鲁之地,赛马和蹴踘都非常流行,康庄驰逐,穷巷踏鞠,赛马是纯粹的贵族游戏,蹴踘却是贵贱不限,大家都能玩。

    这两项游戏在军中也有,只是没有角抵流行。

    樊崇道:“赛马和蹴踘之戏军中都有,明天臣陪陛下去看看。”

    小皇帝笑道:“不必了,羽林军的更好玩。”

110.超级前锋

    赤眉军主力齐聚高陵,有三十万众,隔着渭水与长安城中的更始政权对峙。

    他们的皇帝刘盆子不想着攻破城池,入主未央宫,却忙着在营中大搞蹴踘。

    据说蹴踘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黄帝时,那时便用皮革充以毛发,做成球来踢,蹴踘开始时就有军事训练的功能,不仅可以让士卒保持体力,振奋精神,发泄过盛的精力,而且还可以演练战阵。

    到了汉代时蹴踘更为流行,只要有一个外包皮革、内实米糠的球,再吆喝上几个人,一场球赛就成局了,大家出了汗,锻炼了身体,找到了乐子,可谓益处多多。

    但也有过于痴迷而至送命者。

    一个叫项处的人得了病,医生告诉他不能作剧烈运动,否则可能会吐血而死,项处这个家伙痴迷蹴踘,不遵医嘱,看完病就跑出去踢球,结果出了很多汗,然后就开始吐血,当天晚上就死了。

    可见蹴踘在当时有多么地风靡。

    赤眉军起源于齐地,鉴于齐地蹴踘之风很盛,大营中也有很多人爱踢会踢。刘盆子提出要在各曲组织球队,进行循环比赛的时候,羽林军的少年们都很踊跃地报名,从郑县到临晋,从临晋回到郑县,这一路上羽林军的主要游戏就是蹴踘。

    皇帝陛下称之为足球。

    今天是皇帝侍卫队对阵鹰扬营一曲,队长分别为牛得草和王虎,因为其队长的名字,两只队伍分别被称为公牛队和猛虎队。

    羽林郎普遍看好公牛队,他们一起训练的时间长,配合娴熟,整体能力突出,是一支传统强队。

    而猛虎队因为人员流动频繁,合练不充分,成绩一直在下游徘徊,这次比赛并不被大家看好。

    不过猛虎队中有羽林军最好的前锋,几乎是全军最大牌的球星――猛虎队队长王虎。王虎在羽林军中是统治力超强的强力前锋,他不仅身高体大,冲击力惊人,而且脚下的技术十分娴熟,控球出色,善于捕捉战机,临门一脚准头极佳。自从循环赛开始以来,王虎场场进球,场均进球数为三个,秒杀后世总是单刀不进的某球王。鉴于他的存在,也有一部分人看好猛虎队。

    这场比赛就是整体与个人的较量,是依靠整体配合的公牛队更胜一筹,还是有大牌明星压阵的猛虎队棋高一着,只能看比赛的结果了。

    虽然只是临时找了这么一块场地,但是羽林郎连着忙了两天,平整了场地,安装了球门,划定了边界,又在旁边堆了些简单的看台。条件是简陋了些,不过也勉强满足了比赛要求,毕竟羽林郎们的要求并不高。

    除了当天要当值的军队之外,至少半数羽林郎都来看球,球场周围坐了有上万人,一时间人声鼎沸,旗帜飘扬,鼓声震天,现场热闹非凡。

    在离球场不远处有一处角抵场地,此刻正在进行着角抵赛。琅琊营的铁巨人在台下紧张地看着,他不遗余力地给身穿灰蓝色犊鼻裈的壮汉加油,嗓子都要喊破了,可壮汉还是输了。

    铁巨人气愤得差点把台子拆了,因为这场比赛让他输了三千钱。

    铁巨人气冲冲从怀里掏出一块马蹄金,这是他身上最后的钱了,还是路过新丰时抢的,当时他运气好,在一个大户人家翻到了六块金子,在角抵场上输了五块,这是最后的一块。现在铁巨人输红了眼,准备孤注一掷了。

    铁巨人拿着钱去下注,庄家老沈给了他一根竹简,上面画了个只有他自己才认得的符。铁巨人一手接竹简,一手将马蹄金递了过去。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欢呼声,他随口问道:“是哪儿在喊?在干什么?”

    老沈头都没抬,接过了金子,说道:“听说是羽林军在蹴踘。”

    铁巨人忽地把竹简一丢,劈手夺回马蹄金,转身就走,老沈急着问道:“咦,你这是干什么?不下了吗?”

    “我去玩蹴踘!”

    铁巨人也是个蹴踘好手,也许是因为这个,也许是因为在角抵场连输了三场,他才临时决定换换手气,不玩角抵了,去玩蹴踘。

    羽林军的蹴踘与大家伙平时的蹴踘完全不同,场地比一般的要大上许多,长度足有百步以上,两边各竖着一个木头搭建的球门,场上人数也较一般的蹴踘赛为多,有二十余人正在球场上追逐。

    “咦,这个倒是新鲜。”

    铁巨人来了兴致,他钻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土堆上挤出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此时公牛队已经二比零领先,他们的打法简单有效,不做过多的盘带,几乎都是一脚出球,长期在一起训练作战使得队员们很有默契,传切配合很是流畅。

    铁巨人刚坐下没多会儿,公牛队便又打入一球,比分变成了三比零。

    公牛队的球迷庆祝进球,全场喊声震天,鼓声阵阵,便是皇帝陛下也兴奋地跳了起来,为他自己的侍卫们加油助威。

    虽然在半场哨响之前,猛虎队依靠王虎的强力突破扳回一分,但依旧以大比分三比一领先。

    铁巨人看得脸色通红,心里怦怦乱跳,他从小就玩蹴踘,可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法,蹴踘居然还能这么玩,太刺激了!

    他站起来,挤出人群,找到比赛的庄家,要求下注两千钱,赌公牛队嬴。

    那个瘦小的少年嗤笑道:“就你聪明,知道人家嬴定了才来下注,不行!要下注必须在赛前,比赛一开始就不接受投注了!”

    铁巨人咬了咬牙,说道:“那我押三千钱,赌公牛队输!”

    少年像看傻子似的看向他,说道:“当真?你可别后悔!”

    “我嬴了你赔多少?”

    “公牛对猛虎,一赔二,你下一千,猛虎队嬴了赔你两千。”

    看铁巨人转身要走,少年急着叫道:“你要是押猛虎队,我不仅让你现在下注,还给你一赔三,怎么样?”

    毫无疑问,猛虎队今天必败无疑,开多大的赔率都成,庄家好不容易见着个傻子,不想放过。

    铁巨人猛地转过身来,把手中的马蹄金向少年手里一拍,“一万钱,全押猛虎队!”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公牛队延续了上半场的打法,很快由队长牛得草打入一球,场上比分四比一。

    铁巨人恨恨地跺着脚,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玩啥啥输,真是一个背字走到底。

    正在他急得不断跳脚的时候,猛虎队突然发力,王虎带球直扑到球门前,晃倒守门员,挑射入网。二比四。

    铁巨人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口中不断发出低吼,为猛虎队加油助威。

    后面的观众极为不满,吵着让他坐下,铁巨人猛地回头,怒视对方,两只握紧的拳头随时可砸到对方脸上去。许是被他血红的眼睛吓到,那少年没敢再吱声。

    猛虎队士气大振,加强了逼抢,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队员体力下降,公牛队频频出现失误,传切也没有那么流畅了。

    公牛队被迫收缩阵线,打起了防守反击,只留一个前锋在前场游弋,其他人死守半场,将猛虎队的球一次次破坏出边线。

    铁巨人冲着场内狂吼:“公牛队缩头乌龟,有本事冲上去!”话音刚落,便收到了公牛球迷的一片嘘声。

    在大家都濒临体力极限的时候,跑不死的王虎显得格外突出,他左冲右突,连续突破公牛队几道防线,在距球门十步开外大力施射,球应声入网!

    还没等球迷们的欢呼声落地,猛虎队趁着对方发懵,一个前场抢断,得球后直接吊入禁区,王虎从后卫身后猛扑上来,高高跳起,几乎是骑在后卫队员的脖子上用头将球砸进网窝。

    场上比分变成了四比四!

    铁巨人嗷地一下跳了起来,吼叫声好似是野兽在嚎叫。

    全场沸腾了,这场球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王虎已经打疯了!

    从落后两球开始追,一个人独中四球,这才是球场上的王者,羽林军的超级前锋!

    比赛进入了最后的时刻,猛虎队的气势已经起来了,公牛队几乎都退守到了门口,只有严防死守,几乎没有反击了。

    这时的球场上还没有越位的概念,对于犯规的判罚也很宽松。猛虎队的球员也都挤在公牛队门口,双方几乎把公牛队的球门堵得结结实实,皮球只在球员身上弹来弹去,不断地出界。

    穿黑衣的裁判已经把竹哨含在嘴里,眼睛不断瞟着场边看守着沙漏的助理裁判,只要沙漏已尽,助裁手中的旗子一举,便会立即吹响哨子,结束比赛。

    铁巨人直直地伸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的王虎,嘴里无意识是叫道:“王虎,王虎,进球,再进一个!”

    旁边一个人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平了,平了,时间到了,不会再进球了。”

    可是铁巨人不肯放弃,他还执着地相信场上最耀眼的明星王虎,一定会创造奇迹。

    看,王虎拿球了!

    王虎并没有起脚打门,因为面前全是人,全是腿,完全没有角度,他就那么带着球,向人群直撞过去,就像他挥舞着斩马刀,冲向敌军的阵列一样,毫不迟疑,一往无前!

    他撞倒了两个后卫,甚至撞倒了自己的一个队友,他就像是推土机,像是坦克,用强壮的身体硬生生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王虎几乎与皮球同时撞进了门里,与此同时,全场结束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五比四,猛虎队获胜!

    观众们像是疯了一样,跺脚、欢呼、吹着口哨。公牛队员垂头丧气,猛虎队员们将王虎高高地抛起。

    铁巨人呆呆地看着,连满脸的汗也想不起去擦一下,一比三,他嬴了,嬴了足足两万钱!

记录一下,感谢书友

    上架三天,收到五次打赏,三张月票,推荐票一百多。

    目前收藏六百多,高订四十九,均订三十六。

    感谢各位书友支持!成绩惨淡,更显雪中送炭。

111.赌球风靡

    铁巨人押注蹴踘嬴了两万钱的故事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各营,在一般的军士眼中,这已经算得上一夜暴富了,因为能有一万钱做本钱的人少之又少,何况他用这一万嬴了两万!

    这样的故事对于好赌成性的赤眉军卒来说更是传奇和励志,富有蛊惑性。他们甚至将这个运气归结于蹴踘,认为蹴踘场上更好嬴钱。

    就连角抵场上也开始议论。

    “就是那个总是输的老铁吗?就凭他,也能一下子嬴两万?”

    “可不是,全场就数他运气最差,每押必输,不知怎么了,押了一次蹴踘,居然就嬴了!”

    这时铁巨人正匆匆地走过,有人吆喝道:“铁巨人,来玩一把啊!”

    “不玩不玩,这个没有蹴踘好玩!”

    “老铁,今天你要押哪个队啊?”

    铁巨人站住了脚,说道:“当然是押野马队!雄鹰队虽然中场和后卫都很强,但是前锋不行,只会瞎跑,浪射成性,上一场三个单刀一个都没进!看起来热闹,实际最是没用,可是最无奈的是,教练想换个前锋,居然无人可换,其他人还不如他呢!你再看野马队,打法上是粗糙了点,队员基本功差点,一停球都能崩出去老远,可是架不住人家体力好啊,以队长刘彪为首,个个能拼擅抢,满场飞奔,两个进球能力都有点弱的球队,当然要押体力好的。更重要的是,雄鹰队的赔率低啊,买一千钱,嬴了只能嬴二百钱;而用同样的钱买野马队,嬴了就有七百钱进账!你说说,是不是该押野马队?”

    铁巨人才看了几天的蹴踘,便已经满嘴球经,说起来头头是道了,也是怪了,自从他开始赌球以来,竟连着赌嬴了三场,足足进帐三万八千钱!现在人家是腰包鼓鼓的,说起话来也格外地有底气。

    财富故事最能刺激人的贪欲,经铁巨人一说,角抵场上的人也都蠢蠢欲动了,有刚要投注的人干脆收回了手,说道:“不玩了,我也去看看蹴踘去!”

    瞬间角抵场上的人便跑了大半,气得庄家老沈破口大骂。

    等他们到达球场时,才发现自己来晚了。

    虽然离球赛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可是球场上已经人山人海,足足有几万人挤在人群中,不只是羽林军两个营,其他各营也有许多人来看球。

    看球当然得赌,尤其是赤眉军这种天天打仗,说不准就没了明天的人,他们生怕自己人没了,钱还没花了。

    众人背着钱袋,举着金子,硬挤了过去,好不容易下了注,却找不到地方看球,有的只好爬到树上去,远远地看着场内的二十二个小黑点来回移动。

    但是足球就有这个魅力,让人一看就上瘾,欲罢不能。集体项目总比个人项目振奋人心,而且现场几万人一起呐喊,那声势是小小的角抵场完全比不了的。

    一场球看下来,人们都声嘶力竭,汗流浃背,却是从未有过的过瘾。

    于是没有几天,这个运动便风靡全营,以致于场地完全容纳不了这么庞大的人流量。只好在场上外加装了栅栏,派人把守,收费入场,每场球票一百钱。即便这样,依旧是一票难求,没几天,黑市便把球票炒到了每场五百钱。

    不过即便你不看球,也可以在场外投注,投注点甚至已遍布各营,赤眉将士可以方便地参与投注,甚至连一些妇人也开始参加赌球了。

    现代社会到处是便利店、菜市场、饭店、洗浴会所,各种消费和服务场所,还有淘宝天猫京东,可以让人足不出户地败家。

    赤眉军汉们完全没有这些消费渠道,他们吃饭有营中的军粮,不用钱,四处劫掠来的钱财便无处花费,而这些有今天没明天的人,钱搁在手里就难受,非要扔出去才舒心。

    自从有了蹴踘,热钱便源源不断地流入,羽林足协更是推出了相关产品:球员同款球衣,三百钱一件T恤,立即大卖,各队支持者纷纷掏腰包埋单,甚至形成了一种风尚,没有一件所支持球队的球衣,都不好意思进场看球了。

    那些没有钱下注的人是不是便没法参与了?不!羽林足协推出借款服务,只要是赌球下注,可以不用现钱,只需要能证实你的身份,签署一份借据,便可以给你最多一千钱的借款,期限一个月,三分利,甚至不用担保!

    那还犹豫什么,押吧!嬴了是自己的,输了?兴许明天老子就战死了,人死帐消,趁还活着能乐且乐吧!再者说了,不是还有一个月期限吗?那时候或许都打进长安了,长安城里有的是钱,抢了还上就是了!

    于是不出半个月,全营将士人人赌球,人人欠帐,从千钱到万钱不等,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平日的聊天也全是蹴踘,出现了不知多少球评家,论起蹴踘来便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以前打招呼是这样,“吃了吗?吃的什么?”

    现在是这样,“赌了吗?赌的什么?赌了多少?”

    与人见面不侃侃球经,这天简直就没法聊下去了。

    为了迎合这股足球热潮,羽林足协又拓展了场地,使其容纳能力达到了数万人,并且开辟了另一块场地,有的时候会两场球一起踢,以前的循环赛正式命名为羽林联赛,随之推出了各种赌法,赌联赛冠军,赌每场胜负,赌联赛进球王,赌胜负,赌每场进球数,甚至赌垫底,赌失球最多的守门员。据说各营将军校尉也参与赌球,甚至连他们的大头领樊崇都看球赛,当然是陪着他们的皇帝一起。

    御史大夫很喜欢足球,却对场上奔跑的少年们进行了不客气的点评,当时他正坐在皇帝身边。

    樊崇说道:“这些娃娃看起来踢得热闹,不过也就是在羽林军里踢了一踢了,要是碰到大人,肯定是不堪一击!”

    皇帝道:“御史大夫,你这话从何说起?”

    “陛下,臣说几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这些娃娃在娃娃堆里算是大块头了,那个王虎的体格,就是扔到大人堆里也是个壮汉,一般人还真撞不过他。不过要是在成人里也选出十一个身高体大的人,每个都比他们高比他们壮,你说,娃娃们能比得过吗?这球还怎么踢?”

    皇帝坐直了身子,眼睛放着亮,说道:“这个主意好啊!就来这么一场对抗赛,羽林郎挑战天下蹴踘手!”

    樊崇哈哈大笑,“陛下,你可别逗了!这个真没法比,不用天下蹴踘手,就拿我的卫士营来说,随便选出十一个人,肯定把这些娃娃打得落花流水!”

    “御史大夫可愿与朕赌上一赌?”

    “不赌,不赌,我不能以大欺小……不不,陛下,我不是说你别的小,你是年龄小,我不能欺负个没长大的娃娃。”

    “羽林队要是输了,朕把赤兔给你。”

    赤兔是刘盆子的马,是乌春献给皇帝陛下的,平顶坞最好的一匹马,这是一匹真正的汗血宝马,比普通的马要高出一头,通体赤红色,传说连出汗都是红色的。

    刘盆子得到宝马之后,当即命名为“赤兔”,先占上了这个后世最为有名的马坑。皇帝陛下就是这么不要脸,剽窃上瘾,逼得后人无路可走就是他的无耻追求。

    与后世人喜欢名车一样,汉代男人最喜欢的是名马,名车是可以制造的,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得到,名马可不一样,你有的是钱也不一定能求得宝马。

    樊崇第一眼见到赤兔就看呆了,眼睛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刘盆子现在拿这个当作诱饵,不信樊老大不咬钩。

    果然,樊崇动心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轻声道:“陛下,臣嬴了你的爱马,是不是不太好啊!”

    刘盆子大大地摇头,“有什么不好?完全没有!赌场之上无君臣父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御史大夫,你是天下有名的英雄,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

    樊崇大笑起来,“陛下说得是,咱们都是爷们,说话算话,赌了!明天我就让诸葛稚选人,五天后比赛!卫士队对羽林队,哈哈!”

    刘盆子却看着他道:“老樊啊,别高兴得太早了,你要是输了呢?”

    “输?怎么会输?”樊崇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臣要是输了,随陛下要什么!”

    “朕要你的刀!”

    樊崇楞了一下,忽然刷地一下拔出刀来,“陛下要这把?这可不是什么宝刀!”

    牛得草立即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御史大夫,圣驾面前,怎能亮兵刃?”

    刘盆子把他拨拉到一边,“去去,朕和御史大夫赏刀呢!有你什么事?”

    牛得草退后一步,依旧紧紧地盯着樊崇手中的刀。

    樊崇的佩刀在赤眉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简直可以说是全军的军魂所在。刀名赤夜,听说因为沾的血太多,在夜里会发出红色。

    这把刀虽然锋利,却并不是什么宝刀。那是他起事时让当地铁匠打成的百炼钢刀。刚起事时,樊崇以这把刀斩杀了一个军卒,可说是沾染了起义的第一滴血,从那之后,整个军队在他的刀锋指引之下,转战万里,所向无敌。

    这把刀是樊崇的爱物,即便是睡觉也不离身,简直比他的老婆还要亲,本来进球场不许带兵刃,因为樊崇刀不离身,便也没有收走他的刀。

    如今皇帝陛下竟要以这把刀为赌注,樊老大会答应吗?

112.前锋过河

    一天的功夫,这个消息就成了全军几十万人的热门话题,每个人见面都是这一句:“哎,你听说没有?小皇帝和御史大夫……”

    “知道,知道,赌注可是赤夜和赤兔,二赤相争啊!”

    “你看谁能嬴?”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御史大夫!卫士营虽然只有一万人,但个顶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豪杰,只说这壮硕的体格,那些娃娃们可撞得过吗?”

    “可是规则用的是羽林军的规则呀,他们玩这一套玩得熟了。”

    “再熟也是一帮孩子,他还真打得过大人呀?”

    “就是,开的赌注居然都是一赔一,打了个平手,羽林足协要亏得吐血了吧?”

    “羽林足协怎么也得支持自己的队,硬挺着也得开个平手的赌局,反正皇帝陛下有的是钱,他这些天招了上万羽林新兵,收的钱多了去了。嘿嘿,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陛下吃了这么多,也该往回吐一吐了。”

    赌注一边倒地押向了卫士队,而羽林足协也推波助澜,推出了新的借款服务,借款上限提高到了一万钱!

    也就是你不用出一分钱,只要出一万钱的借据,直接押在卫士队身上,便可坐等一万钱的收益。那点利息在这么高的利润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如果卫士队输了怎么办?怎么可能!

    许多人已欠了羽林足协不少钱了,他们平时几百钱,一千钱的借,几次比赛后,有的人已借了数千钱,甚至上万钱,正愁还不上呢,来了这么一个局,这不是明摆着送钱,让他们这些债务缠身的人翻身吗?

    于是整个营地像疯了似的,所有的人把压箱底的钱都翻了出来,几万几万地投了进去,没钱的就去开借据,到羽林足协借钱,说什么也要玩上这么一把,连平时从来不赌搏的妇人们也把私藏的钱拿出来,交给自己的丈夫,让他们拿去赌,临走时还殷殷嘱托:“一定要押卫士队啊,不要押错了!咱们家就靠这钱翻身了,等嬴了钱,就让娃儿做羽林郎,人家都是交钱进的羽林军,就咱家没钱,孩子好像低人一等似的,现在才是个比羽林郎。”

    可以说,这场球赛就像个炸弹一样,把全军所有的金钱都炸出来了。

    所有人都兴奋得要命,投入到这难得的乐事中去,唯有大汉丞相徐宣对这些充耳不闻。

    徐宣这些天有点心情不好,他直属的临沂营作为前锋,居然比大军迟了两天才抵达营地,让樊老大很生气,也就是看在徐宣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置贺长年。

    贺长年辩解说,他们在半路遇到敌袭,为清剿敌军,全营追击到了几百里开外,将附近的敌军全部剿灭,因此来的晚了。

    而实际情况是贺长年见追不上孙易,怎么也是落到了后头,干脆也不追了,想在左近捞点实惠再说,于是带临沂营四处去劫掠,早就把开路先锋这差使给忘了。不过因为遍地坞壁,易守难攻,临沂营连碰钉子,所得甚微。

    徐宣的另一个亲信营――容丘营,也开始向小皇帝靠拢,这在行军的路上就已经有所体现,原本对皇帝不理不睬的容丘将军对小皇帝十分恭敬,而且开始鼓励容丘营中的少年加入羽林军,甚至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去做了羽林郎。

    这不就是用儿子纳投名状,要投效过去的老套路吗?

    虽然容丘将军一再表示唯丞相之命是从,但从他的行为来看,至少已经做了脚踩两只船的准备了。

    至于原来郑县的其他几营,南城营已投奔了皇帝,去了弘农,这个调动竟然没有通过他徐宣,皇帝自己就拍板了。

    濮阳营也基本已投了过去,就连老狐狸似的崔老实也对小皇帝异常热情,一副恨不得做牛做马的架势,让徐宣看着十分生气。这直接导致崔老实的二儿子,丞相府吏崔苗遭到丞相冷落,这些天,他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不大称这位徐大丞相的心。

    徐宣就不明白了,小皇帝是给各营下了迷药吗?怎么就跟个吸铁石似的,把人都吸到他的身边去了呢?

    虽然在皇帝的一番梦话之后,徐宣自己也动了些投效皇帝的心思,可是看着手中的权利一点点的溜走,自己的影响力大大减弱,实在是件让人难受和不甘心的一件事情。

    来到大营中让徐宣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里有他的大队人马,至少皇帝在这儿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大家还是更认可樊老大和他徐宣的。

    皇帝除了第一天抵达时的大秀之后,并没有什么夺权的举动,只是继续招收羽林军,招来了他自己却又不管,把军队训练都交给了刘茂和罗由。大汉建世皇帝陛下一头扎进了赌球之中,让徐大丞相暗暗地松了口气。

    “御史大夫,你陪了小皇帝几天了,觉得这孩子怎么样?”徐宣问樊崇道。

    他们两个是多年的战友,多年一起战斗的弟兄,几乎可以无话不谈。

    “挺好的,不错!哪有你说得那么能折腾?这些天他除了看球也没干什么别的事儿,没弄什么朝会,没发什么将军印,连招兵也不要粮食了。他不过是个娃娃罢了,贪玩,太贪玩了!还有就是贪财,不过这次他可要亏本了,我的卫士队已经组成了,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现在正在练球呢,等到比赛时一定把羽林队踢得落花流水。”樊崇非常自信。

    “他要只是贪玩就好了。”徐宣叹道:“我怎么心里有点不踏实,总觉得他憋着什么招数。”

    “哈哈,丞相,你怎么被个娃娃给吓成这样?他能有什么招数?不过就是少年人好胜,自高自大,以为凭那几个娃娃就能嬴了我堂堂卫士营,我不是吹的,卫士营就是少上两个人都能嬴!这一次呀,一定要好好煞煞这个小皇帝的威风!想到能骑那匹赤兔马,我这心都有点痒痒了!”

    “三老,你千万不能太托大了,这个孩子心眼多着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设个套让你钻。”

    “行了老徐,你这简直是胆小如鼠了,我就不信一个孩子能把我怎么样。就凭他那两三万的娃娃兵,在这大营里能有什么作为?这几十万兄弟还不是听咱们的?等到进了长安,让他在宫里一呆,想玩啥玩啥,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那宫外面的事,还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况且他一个娃娃,能处理什么事儿?还不是得咱们大人给他撑腰。要不是你我,他能坐上那个位子?”

    “那倒也是。”徐宣多少松了口气,“这些天他确实也没插手什么军中之事。”

    原本徐宣对皇帝扩充羽林军很是忌惮,等到被他折腾了一番,不仅羽林军扩大了,几个营也投奔了过去。徐宣的底线不知不觉降低了,对皇帝的忍耐度也高了不少,只要他不再折腾什么别的事,只是再招些羽林郎,没事儿玩玩球,徐大丞相就已经满意了。

    “老徐,这些天长安城中没什么人出来挑战,只有严本还时不时地出来,咱们和他打了几仗,也没怎么大打,我掂量着先派几个营过河,试探地攻一下城,看看城里的反应。”

    “陛下不是说,长安城中在内战,咱们该等王匡等人来投奔吗?”徐宣自己都不知道的是,皇帝的话对他已经有了一些可信性,他不知不觉地就去考虑皇帝说过的那种局面。“要是他们直接投过来倒是不错。”

    “那种孩子话你也信!”樊崇是绝对不信的,王匡、张卬都是绿林悍将,每个人都掌握重兵,能无缘无故地来投降?鬼才信!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让濮阳营和汶阳营过河攻城!他们不是跟小皇帝亲近吗?我倒要看看,我老樊的话还管用不管用!他们听调不听调!要是不听老子的调遣,老子就废了他们!”

    “那要不要和小皇帝说一声?”

    “说个屁!老子起事时他还光屁股呢!没有老子能有他的今天?直接下令,不用问小皇帝的意思,我看他能怎么样!”

    徐宣心里大定,感觉又有了主心骨。不愧是樊老大,没有自己那么多顾虑,什么事都是当机立断,说干就干。这些年,樊老大一直是这支军队的老大,看来以后也依然会是这样。

    徐宣曾经向小皇帝偏过的那点心思,经过这一番谈话后又不知不觉地偏了回来。

    汶阳将军接到过河的命令后,只有暗暗地骂娘,这么多人都在这吃闲饭,就让老子冲到前面去流血。

    他现在多少有点后悔与皇帝走得太近,轻率地站了队,所以才连着被穿了两次小鞋,第一次被徐宣从郑县赶到了前线,第二次被从高陵赶过河,还是上前线。搞不好他汶阳营要成为皇帝和首领们争斗的炮灰了。

    营中突然有了些紧张气氛,汶阳营和濮阳营旁边的几营增加了晚上的岗哨,简直可以堪比战时的戒备。过了两天,两营好像被押解似的渡过了渭河。

    樊崇在两营被赶过河后才向皇帝通报了这个军事调动,小皇帝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只是说道:“诸营将士用命,羽林军也该出一份力,明日让鹰扬营也过河攻城。”

    樊崇道:“依臣看,陛下的娃娃……亲兵,还是在大营中比较安全。”

    皇帝一笑置之,第二日便派刘茂率鹰扬营渡过渭水。

113.赔率波动

    铁巨人连着三天观看了卫士队和羽林队的训练,直到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才把自己全部财产四万钱全部押在了羽林队身上。

    这都是他这些天赌球嬴的,铁巨人赌球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好,赌过七场,嬴了六次,只输过一次,因此狠狠地发了一笔横财。要知道汉朝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年收入不过一万钱出头,四万钱已是不笔不小的财富了。

    这算是一笔比较大的赌注,在现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些人甚至因为相信铁巨人而跟随他下注,也押注了羽林队。但是有鉴于两队身体条件上的差异以及卫士营一向以来的威名,大部分不敢在羽林队上下重注,似铁巨人这般孤注一掷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两天没有球赛,两个队都在紧张地训练,准备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因此联赛也暂停了,颇有后世国内联赛给世界杯让路的架势。

    因为没有球赛,大家无事可做,角抵场上的人又多了一些。只是看的多,下注的少。没法子,热钱都流到蹴踘上去了。来看角抵的人大多两手空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兴致满满,喝起彩来比平时更加卖力。

    “唉,这买卖没法做了,这么多人才押了两万钱,除掉赔的,才剩下几百钱。”常驻角抵场的庄家老沈十分沮丧,他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不高兴的人。

    “老沈,做这买卖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押球赛,把钱全押到卫士队身上,保证赚翻!”

    “嘿嘿,那可未必。”老沈干了多少年的赌博业,对赌场的那一套手段都熟悉了。

    “越是热门,越是被人看好的,往往都是要输的,你以为庄家都是吃干饭的?钱这么好赚?”

    后世专门有个词来形容这种局面,叫做“大热必死”。

    “你这么肯定,那你怎么不去押羽林队?”

    “行有行规,都是坐庄的,不能去赚别人的钱。”老沈忽地凑了过来,轻声道:“何况那是皇帝陛下的买卖,借我几个脑袋也不敢去添这份乱。”

    话音刚落,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叫道:“赔付变了!变了!卫士队嬴只能赔九成了!”

    这就是卫士队的赔率降了,嬴球一千钱只能赚九百。

    众人哄地炸了锅。

    有人急道:“怎么回事?怎么还降了呢?我还没下注呢!”

    也有人庆幸,“还好我早下完了。”

    “又降了,降到八成了!”一会儿的功夫,又有新消息传来。

    “赶紧去下注吧,再不去更得降了!”

    “不去,不去了!能赚十成的时候不下,降到八成再下注,我傻啊!顶多不玩了!”

    也有人急着跑去下注,生怕一会儿再下降。

    有人调侃铁巨人道:“老铁,你是不是押早了,要是现在押的话,赔的更多呀!”

    铁巨人嘿嘿一笑,“够了,够了,再嬴四万就够我过日子了!”

    “这个大傻,还想着要嬴呢!”

    卫士队赔率一路下降,降到了赔付六成,突然又有重磅消息传来:“大手笔,大手笔,有人下注,押羽林队三十万钱!”

    “是谁?是谁这么有钱?”

    “皇帝陛下的郎官,乌盖。”

    “乌盖?他从哪抢那么多钱?”

    “抢什么?人家家里是有名的豪强,有钱着呢!三十万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又有重注了!羽林郎开始出手了,他们全押在本队身上,有好几个人押了十万钱,羽林队的下注暴涨!”

    “羽林郎都是拿钱进去的,家里都有钱,还有那么多豪强子弟,哪个不是身家巨万?哪像咱们这群穷鬼。”

    随着这些重注出现,卫士队赔率不断上升,七成,八成,九成,最后又回到了一比一的原始状态。

    老沈听着他们议论,什么话也没说,不过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对于这场球赛,老沈也研究了好几天,在他看来,双方各有长处,卫士队身体上的优势显而易见,羽林队的优势在于玩得久,技术和配合上占优,两相综合,老沈觉得卫士队略占优势。这种比赛都是要拼身体的,你连撞都撞不过人家,还怎么做技术动作,怎么打配合?

    可是在他赌场老手的眼光来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局有点怪,开了个平手盘,押注上完全是一边倒,而且还借钱给大家下注。从这个盘面上来看,怎么看怎么是羽林队必胜的局。

    两天前鹰场营渡河上了前线,营中的曲长王虎也带队走了,超级前锋看来是不能上场了,大家更不看好羽林队了。

    现在从技术面上看,羽林队可是处于大大的劣势,王虎那种超级前锋可是能决定整场比赛的人物,关键时候能一锤定音,现在他走了,羽林队实力大大受损。

    老沈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怎么就这么肯定认为自己能嬴?直到今天,羽林足协顶不住压力,终于调整赔率,引导大家去押羽林队,然后羽林郎开始集体下注。老沈才觉得,羽林队可能是真的要输。

    这明显是皇帝陛下急了,威逼手下人出钱,让他们来填补由于自己托大而将要面临的巨额损失。

    老沈不动声色地唤了个后生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后生点了点头走开了。

    不一会儿,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有人也下注三十万,押卫士队获胜。然后又有几个重注跟了上去,将卫士营的赔率打到赔付八成。

    随着巨额赌注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这场球赛的关注度达到了顶点。而这场球赛的票价也达到了创纪录的六百钱,但依然是一票难求,在黑市上票价已被炒到了两千钱。

    而在小皇帝的大帐中,小班登正焦急地问刘盆子,“陛下,这比赛真的能嬴吗?我怎么就觉得没底呢?”

    皇帝摆了摆手道:“没问题,这个发财的机会要把握住,你赶紧去下注,有多少押多少,没有就借!嬴不了那帮无脑大汉,我这皇帝让你来做!”

    “哎!我这就下注去!”

114.三面开花

    皇帝对于比赛并不十分关心,他现在的关注点在外面。

    此时他就在大帐中高坐,案头摆着一副舆图,还有几份密报,都是从各地送过来的。

    侍郎杨延寿道:“陛下,征北将军来信说,公乘歙不敌邓禹,打了个大败仗,但邓禹忌惮征北将军在临晋的队伍,不敢过分追击,只好任由公乘歙退去,收集残兵,继续在衙县据守。如今三方还是个相持对峙的局面。征北将军并未与敌接战,而是派人不断骚扰敌军粮道,在双方大战时,出兵前突,威胁邓禹侧后,待双方收兵后,便也回军,仍旧在临晋日夜练兵。”

    “很好,联弱击强是正道,不能让公乘歙轻易垮掉,否则征北将军将独自面对邓禹的兵锋。田况兵少,而且多是新兵,力量在三者之中最弱,此时还应以积蓄力量为主。”

    这时候的历史已经有了些改变,而且是有利于刘盆子的改变。原本这个时候,邓禹已经击破公乘歙北上了。

    杨延寿拿起另一封密报,说道:“陛下,征东将军已进入弘农,接手了函谷关的防务,眼下已派人出关去陆浑关联络。南城将军也已抵达弘农,立即组织人手平整荒田。”

    “这个南城将军,还真是热爱种田。”

    小皇帝笑了,随手拿起一封信,说道:“仇志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这才半个月,已经略定蓝田,收拢了数千部众,行军至峣关了。”

    原来仇志自下邽带了一千兵卒去迎接皇帝的大军,正好在半路遇上,皇帝陛下接见了仇志,两人相谈甚欢。

    皇帝本想让他在帐前听用,可仇志却说,愿效征北和征东两位将军,为方面之将,为陛下四处略地。

    这是他仔细考虑过的决定。

    仇志知道高陵有赤眉军数十万大军,皇帝身边有羽林军数万,根本用不着他跟着去锦上添花,还不如学习夏阳和田况,出外为将,平定一方,若有功勋,也不失将军名号,封侯之位。

    皇帝沉吟道:“征北将军本是大将之才,侯爵之位,在北方独当一面,与邓禹和公乘歙十数万大军周旋;征东将军略定左冯翊和弘农故地,功勋卓著,二人有功,故加封为将军。朕一向是论功行赏,今以卿献下邽之功,敕为武关都尉,为朕守住武关,以窥南阳,若日后再立大功,自然少不了你一颗将军印。”

    话说得很明白,眼下你的功劳封将军有些不够,但是如果以后再立大功,自然会论功行赏。

    其实皇帝已经够大方了,开口就一个都尉扔了出去,仇志很满意,这个起点已经不低,再来些功劳就够将军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封侯的机会。他高高兴兴地领命,就带了一千多人南下,几天便攻占了蓝田,抚豪强,发青壮,进兵峣关。

    刘盆子对于田况和夏阳是寄予厚望的,对于仇志不过是随便撒了个闲子过去,能有用最好,没有用也不在意,没想到仇志还真是争气,竟然一步步逼近了武关。

    皇帝看着案上的舆图,心道:“这东南北三面都开了花,形势相当喜人,只是西面不知道情况如何。”

    西面的主要势力是陇西的隗嚣和河西的窦融,窦融占据河西只是乱世自保,本人没什么野心,这个倒是好办,将来可以慢慢拉拢,可陇西的隗嚣是个有本事有野心的人,曾割据陇西十年之久,在历史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隗嚣出身于陇右大族,少时在郡里做官,通经史,是当地的名士。王莽的重臣,当时最有名望的经学大家刘歆很欣赏他,举荐他为国士,后来刘歆谋反被王莽诛杀,隗嚣回到家乡,趁着天下大乱,占领了陇西,自称“上将军”。

    更始政权建立后,隗嚣归顺了刘玄,官居御史大夫,是更始帝的重臣之一,就在赤眉军向长安挺进之时,更始政权发生了内乱,刘玄和他的几大重臣开始火拼。隗嚣躲过刘玄的追杀,在部将的保护下逃离了长安,回到天水召集旧部,攻占周围郡县,又做了整整八年的土皇帝,给光武帝刘秀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刘盆子算了算时间,隗嚣大概就是在近期逃回家的,之后不久便开始起兵割据,等到他站稳脚跟,把根扎牢了,就会非常难对付。刘盆子若占领三辅,西面不远处的隗嚣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穿越者的最大优势就是先知,如今他明知到这个结果,当然要设法预先安排避免。

    因此他派了孙易率本部提前西进,进军陇西和三辅交界。这多少有些冒险,孙易毕竟只有十七岁,太年轻了,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领军才能,但能不能胜任方面之将还很难说。

    但是皇帝手下也着实没有其他的适合人选,刘彪性子太急,还需要磨砺,眼下只能放在身边,当作一把锋利的刀使用,王猛头脑相对简单,懒得拿主意做决定,也是个只能放在身边的猛将。

    手下的三个校尉中,刘盆子最看好的就是孙易,胆大心不粗,为人果敢有决断,性格中又很有韧性,可说是坚忍和果决齐备,若是再在身边调教几年,肯定是一员得力的大将,可惜啊,时不我待,只好提前让他挑起重担了。

    去陇西这事儿刘盆子征求过孙易的意见,如果他有什么顾虑,皇帝也不想赶鸭子上架硬逼着去,毕竟孤军在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而且皇帝也无法提供给他更多的兵力。

    没想到孙易二话不说,坚决请战,一定要去!就带着本部五千人,一定要横扫陇西,建立不世之功。

    看来也是少年人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看着是危险,在少年人眼中却是机会,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刘盆子担心有失,只好给他降温,不需要他凭五千人深入陇西,只要占据要地,对隗嚣进行骚扰,不让他有稳定的发展环境,再传皇帝的诏命,号召大家归附大汉政权,让陇西不要成为一块铁板的隗家之地便可。

    等到羽林军进了长安,皇帝安定了内部,再发大军征讨,一举略定陇西和河西之地,为三辅打造一个相对稳定的大后方。

    龙骧营西进是一步险棋,隗嚣在家乡树大根深,孙易却是个完全的外来户,所能倚仗的只有皇帝给的大义名分。

    小皇帝等孙易的消息等了半个月,可是这西路军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这让他的心里有点七上八下,孙易可是他牛马厩的发小,那五千人是他手下战斗力最强的兵马,这要是有个闪失,那真跟剜了他的心头肉一样。

    杨延寿这两个月从杨树坞到石里坞,忙于为皇帝大军善后,处理些屯田之类的政事。如今皇帝正式下诏屯田,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郑深,并把他留在了郑县,皇帝身边缺个能办事能出主意的人,便想起了杨延寿,把他紧急召了过来。

    杨延寿道:“陛下,如今我们身处大军之中,羽林军不过两万,势单力薄,为何陛下不留重兵于身侧,以备不时之需,反要四处派兵略地,实于外而空于内呢?”

    杨延寿明确地对皇帝的战略提出了质疑,他的思路与罗由的有些类似,就是着重于赤眉军内部争权,先掌控全军,安定内部,再图进取。

    这个战略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是历史的局限,罗由和杨延寿都身处局中,不知天下大势。

    此时天下无主,谁抢先一步占据要地,就能在未来的争斗中占据先机。

    刘盆子的目标从来不是樊崇,不是刘玄,他一直盯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铜马帝刘秀。

    刘秀此时正处于势力大发展的时期,他虽然内部也没有完全安定,但是已开启了四面开花抢地盘的模式。刘秀自己带兵安定内部,清剿起义军,同时派邓禹出击关中,派吴汉围攻洛阳。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剧本走,刘盆子即便占据长安,也会面临非常不利的局面,南有刘嘉、延岺、公孙述,西有隗嚣,北有卢芳和邓禹,东面刘秀占据洛阳,四面全是敌人。这对他是非常不利的局势。

    真等到那个时候,关中就成为一个牢笼,刘盆子身陷其中,很难破局,就会像历史上的赤眉军一样东奔西突,最后无路可走,走向败亡。

    必须得提前布置,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限,未来才有资本与刘秀一争天下。刘盆子的既定战略就是一个字:撑!

    哪怕内部空虚,也要强撑,向四面死命地撑,撑到极限,预先打破那个尚未形成的牢笼,给自己的未来撑出活动空间。

    说起来他现在的力量已不算小,田况、夏阳、刘侠卿,哪个手下都有两三万人,加上羽林军,再拉拢几个营,集中起来能有将近十万兵力,如果都在身边,自然可以与樊崇一拼,再加上他占有皇帝的大义名分,在内斗中还是很有优势的。

    但是那样就相当于把外面的广阔世界全都让给了别人,尤其是刘秀,这绝对不行!等到他好不容易当上赤眉军老大,再放眼向外看,会发现自己已经输了。

    刘盆子有这个自信,不靠重兵,而是靠谋略,以看起来弱小的力量,来搞定樊老大,收编赤眉大军。

    这时乌盖上来剃了剃灯芯,说道:“陛下看这幅图不看别处,却一直在盯着西面,莫非是在担心屯骑校尉?臣曾去陇西买马,对其地很是熟悉,我们乌家在那儿也颇有些人脉。臣愿为陛下分忧,去陇西走一趟,助屯骑校尉一臂之力。”

115.美人献刀

    万众瞩目的球赛开始了。

    全场连坐带站,一共有观众六万人,羽林足协光卖球票就赚了三千万钱。

    至于赌资,虽然羽林足协没有公布具体数额,但据角抵庄家老沈估计,至少有十亿钱。

    许多人押上了全部身家,把进入关中以来劫掠所得都投入到这场球赛当中。

    没有买到球票的人也都聚集起来,有许多人就在球场附近等着,也有人聚集到自己营中一起观看。

    铁巨人这个投注大户居然没有买到球票,都怪他下手晚了。好在角抵场就在球场不远处,有许多人聚集在那儿,一起收听球场传来的消息。其场景酷似电影里大家一起收看女排比赛。

    虽然没在现场,但大家一点也不轻松,听到球场鼓场咚咚的响,便有人问道:“开始了吗?这是开始了吧?”

    “没有,还没开始,这是赛前鼓,热场用的。”常去看球的铁巨人便解释到。

    等到嗷嗷的欢呼声传来,众人又紧张地问:“开始了吗?这么叫,是进球了吧?”

    “怎么这么快?到底是谁进球了?”

    所有人都看向铁巨人,好像他有千里眼,能透视到比赛场地似的。

    “这是球员入场,每喊一个球员的名字,都要欢呼一声,你们听,是不是一声一声的,进球哪有这么密集?”

    众人便又安静下来,齐齐侧着耳朵听着,连喝水聊天也不敢大声,生怕错过球场上的任何声响。

    终于暴发出一阵欢呼声,夹杂的鼓场齐鸣,铁巨人这才面色凝重地道:“开场了。”

    这时有人叹道:“唉,这才开场,我的心就受不了了,要是踢上一个时辰,我的老命都要交待在这儿!”

    众人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气氛也随之松了一松。

    可笑声未落,球场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阵狂呼声,伴随着鼓声和尖锐的号角声。

    众人吓了一跳,都停住了笑。铁巨人却沉着声道:“看来是进球了,若只是射门,欢呼声不会这么久。”

    “不知道是哪一方进球?”

    “那还用说,肯定是卫士队!实力在这儿摆着呢!”

    庄家老沈道:“别急,别急,马上就有人来报了。”

    他专门安排了两个人往来跑腿,传递消息。

    可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欢呼声响起,与刚才的呼声一般无二。

    “怎么了?难道又进球了?”

    “不能吧,哪有这么快,或许就是一次不成功的进攻吧!”铁巨人猜测道。

    这时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叫道:“进球了,进球了!一比零了。”

    老沈骂道:“你个傻小子,那边叫那么响,我又不聋,谁不知道进球了!快说,到底是谁进的?”

    “羽林队!”

    老沈的脸便一沉,说道:“开场就进球,羽林队运气倒是不错。”

    在场的大多押的卫士队,此刻唉声叹气的有,跺脚捶墙的有,老沈便道:“还早着呢,这才开场,急什么急?”

    铁巨人嘿嘿一笑道:“是啊,早着呢!这才进一个球。”

    旁人便大声道:“老铁,你这是什么话?好像羽林队能进多少球似的!”

    “也不能太多,六七个吧!”

    “放屁!十个大人打不过十个孩子?我就不信卫士队能输!”

    “就是,卫士队不过是开场大意,刚才不是又叫了吗?是不是又进球了?这回保证是卫士队进的!”

    “对,刚才肯定是进球,卫士队扳平,就是这么回事儿!”

    “卫士队必胜!”

    一群人乱七八糟地大叫着,互相鼓着劲儿,却见又一个孩子跑了过来,大叫道:“进了,又进球了!”

    “好了,我就说刚才是个进球,这下子扳平了。”

    大家刚松了口气,忽听那孩子道:“什么扳平?二比零了!”

    “怎么可能!”一个后生跳了起来,“你这孩子,不是看错了吧?”

    “没错,我的耳朵尖着呢!听得清清楚楚,羽林队二比零领先!”

    话音一落,又听球场那边嗷地一声,鼓角齐鸣,老沈脸色灰白,说道:“这回总该是卫士队了吧?”

    铁巨人嘿嘿一笑,接了一句:“不一定!”立即遭到周围人怒目而视。

    当送信的孩子又跑过来时,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却没有人问出口,好像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似的。

    可惜坏消息不会因为你不去听而消失。随着那个孩子清楚地吐出了几个字:“三比零!”老沈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现场一片混乱,有人无声地哭,有人高声地骂,有人开始乱砸东西泄愤,而铁巨人则强忍住脸上的笑,悄悄地站起身,走出了角抵场。

    大汉皇帝陛下刘盆子对羽林队碾压卫士营的结果早有预见。古代人不理解职业和业余的差距有多么的大,虽然羽林队算不上职业球队,可卫士队连业余队也算不上啊!

    才组队五天就想战胜几个月来天天玩球的羽林队?这不是做梦吗?虽然叫做蹴踘,但现代足球与蹴踘大不相同,卫士队员虽然也有人会蹴踘,但适应期还没过就来比赛,不是等着被虐吗?

    况且他们平时蹴踘最少两个人就能成局,多点也就是三四人一队,正式的十余人一队的比赛都很少踢,而羽林军循环赛打了两个月了,配合能力当然秒杀卫士队了。

    卫士队员个个身高体壮,蛮以为只凭冲撞就能狂虐羽林队,可是还没等撞到人,少年们一个变线,就把他给过了,或者是快速地把球传了出去,交给队友,让那些大块头有劲无处使,只能跟在羽林队员后面瞎跑。

    这场比赛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虽然卫士队后来扳回了一球,但还是大比分一比六惨败,被虐得体无完肤。

    这种实力相差悬殊的比赛让刘盆子觉得索然无味,他身边不远处的樊崇已经气得忘了还有御前失仪这一说,不断地破口骂娘了。当终场哨声响起的那一刻,大汉御史大夫怒气冲冲地起身,连向皇帝告辞都忘记了,铁青着脸大踏步地走了。

    这一天简直比打了大败仗还要凄惨,全营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每个家庭都在吵架,男人唉声叹气,女人吞声哭泣,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钱一天之间都没了。不仅如此,还有债务,贪心的人们没有抵御住借钱白玩的诱惑,都欠了羽林足协的钱。原来小有积蓄的人,现在只留下一张借据,对于未来日子的美好幻想一下子幻灭了。

    当然也有少数人兴奋得不行,比如铁巨人,一下子变成了拥有八万钱的富人,铁巨人开心得要飞起,他觉得自从开始玩赌球,自己的运气就前所未有的好,整整八万钱!铁巨人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钱,他未来的老婆,他日后的美好生活全着落在赌球当中。

    羽林军中是一片欢声笑语,几乎所有人都嬴了钱,乌盖那样的财主就不用说了,一下子挣了三十万,就连拖着鼻涕的小班登都赚了三万。

    班登本来一个大子都没有,皇帝赏了他两万,他又在羽林足协借了一万,三万钱全押在羽林队身上,赛后就变成了六万,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吧!

    “陛下,陛下,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班登把几块金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脸蛋激动得发红。

    “得了,得了,你看看你,就三万钱就乐得这样,你再看看人家乌盖,人家那是三十万,人家连球都没看就走了。”

    刘盆子想起来乌盖已经离开,昨天就出发向陇西去了。

    唉,乌盖多干净,哪像这个小班登,鼻涕就没有擦净的时候。

    “陛下,你这一下可赚大了,全营的钱都被你嬴来了,还欠了那么多,你可成了全营的大债主了。”

    库房中借据堆成了山,刘盆子确实成了超大财主兼超大债主,就连樊崇都欠他的债,传说中的赤夜刀还在他的腰上挎着。

    “我可听说了,御史大夫拿他那把刀当宝贝,连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从来不让别人碰,陛下,你说……御史大夫会不会赖帐?”

    刘盆子没搭理他,赖帐?樊崇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赖帐?

    好像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牛得草在门口说道:“禀报陛下,来了个女子,说是御史大夫的女儿,是来献刀的!”

    十七岁的樊桃花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双手将刀捧着,说道:“陛下,我来送刀来了。父亲不忍心亲自送来,又不放心别人,只好我来了!”

    刘盆子道:“算了,那个赌算不得准,刀你拿回去,告诉御史大夫,这笔帐一笔勾销了,这刀让他留着吧!”

    “那怎么行!”桃花的眼睛大睁着,带上了一丝怒气,“你是看不起我父亲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何况是父亲这样的大英雄,输了就是输了,这刀是你的了!”

    樊桃花将宝刀向皇帝手上一塞,回身就走。

    刘盆子看着那窈窕的背影,捏了捏下巴上的几根绒毛,说道:“这小妞还挺有性格的!”

    班登道:“长得也好看,陛下娶了吧!”

116.有人来投

    “唉,家里积蓄全没了,还欠了一万钱的债,这日子可怎么过?”女人抹着眼泪道。

    “哭什么丧,等老子死了再哭!”男人恶狠狠地叫道,“营里又不是没吃的,饿不死你!”

    “早说不让你一下子全押上,你偏不信!”

    “又不是我一个人输,营里有一半的人都输了,就连御史大夫都输了,输掉的可是赤夜!”

    连御史大夫都输了,这句话仿佛成了众人输得精光的借口和陷入债务危机后的最后一丝安慰。他们心目中无往不利的英雄居然输了,而且输得这么干脆,这说明,并不是他们愚蠢,而是对手太过强大。

    “到底是上天选中的皇帝,不是凡人,连纵横天下的英雄都要在他面前折腰。”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御史大夫居然会输!”

    “能嬴三老的,大概也只有皇帝陛下了。”

    “我记着三老说过,有赤夜在,他打仗还从来没输过,现在赤夜输掉了,以后出征可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又没输给别人,那是咱们的皇帝!”

    “也对啊,是咱们的皇帝,城阳景王为我们选定的真龙天子。”

    “听说皇帝真的是龙,还显现过真身呢!”

    当这样的话不断地被说起,原本那个在人们眼中有点陌生的小皇帝不断地被人提起,而有关他的“牛棚卧龙”、“头顶青龙”之类的桥段也开始流传,这使他在人们的心目中增添了些神秘色彩,以致于士卒们谈起他时都不知不觉地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敬畏。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更加佐证了皇帝的神奇。

    前线的鹰扬将军刘茂派人送来两个使者,分别代表更始政权的比阳王王匡和淮阳王张卬,这两个更始重臣正如皇帝预测的那样,在与刘玄的争斗中落败,率军出城,投奔了长安城外的刘茂,刘茂此时已经和濮阳营、汶阳营、王匡、张卬等军一起,从东、南两个方向开始攻打长安城。

    皇帝早就提到过长安城的内斗,并预见了会有重臣来投降,当时在场的不仅有樊徐等大头领,还有各营的将军和校尉。众人当时没说什么,都在暗地里笑他白日作梦,没想到现在这个梦居然成真了!

    这件事一传出来,各营首领们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小皇帝还真是一说一个准,说有人来投就有人来投。王匡和张卬是什么人?那可都是老牌的绿林军将领,王匡是新市兵主要将领,张卬是下江兵将领,两个人手中各有重兵,是更始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两个人的投降,对长安城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看来更始政权的末日就要到了,曾在他们心目中无比辉煌壮丽的长安城,此刻就像一个除去盛装的新娘,就等着人去品尝了!

    在小皇帝种种神迹的影响下,这段时间报名参加羽林军的少年突然增多了,毕竟看起来加入羽林军有利无害。

    羽林郎不仅看起来威风,而且吃得好,住得好,娱乐活动多,连打仗的伤亡都比普通赤眉军小得多,少数战死的羽林郎,家中都得到了可观的抚恤金,这绝对是赤眉将士从未有过的待遇。

    赤眉军的方式是,死生由命,富贵在抢,死活都没人管,有多少财富要看你抢得到多少。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独资公司,自已对自己负责。

    而羽林军虽然加入时收费,但是组织严密,管吃管穿,虽然暂时还没有军饷,不算是完整意义上的募兵,但是在那个年代,能让人吃饱穿好就是最实在的军饷了。

    而且,这一次羽林队的大胜几乎让所有羽林郎都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是已经出征的鹰扬营,也都在出征前下了注,没有落下这场羽林军的大胜利。

    这一次意外的集体发财也给军中少年们一个错觉,羽林军虽然不准劫掠,但是也能挣大钱!

    羽林军对于少年们还有一个致命的吸引,那就是新式蹴鞠――足球,这种运动突然在军中流行,而少年们要想踢球,当然要去足球运动发达的羽林军去,更何况那儿还有联赛明星,每一个都有强大的吸粉作用,能够加入羽林联赛,和偶像同场竞技成为爱踢球的少年们的梦想。

    而他们的父母,也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儿女们加入,不仅是为了孩子的前程,而且也出于现实上的考虑,娃儿们往羽林军一扔,不用自己养了,让小皇帝去养好了,反正他现在有钱有粮,俨然是一个超级大财主。

    长安城就在眼前,营中已经开始传言,这几天就要全营开拔进城,等到那时,皇帝进了皇宫,坐上真正的皇帝宝座,天下予取予求。羽林郎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他们会成为巍巍皇宫的执戟卫士,威风凛凛,凌驾于各营之上。到了那个时候,羽林郎还会像现在这么容易当吗?皇帝还差这每人参军交的几石米吗?

    赤眉军父母们现在简直疯了似的将孩子往羽林军中送,丝毫也不吝惜钱财,即便是没有钱粮的穷苦家孩子,也争着抢着去报名,先成为比羽林郎,万一将来什么时候就能转正呢?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但是皇帝也开始有所挑剔了,对少年们的身高体重等身体指标提出了新的要求,尤其是无钱无粮的比羽林郎,羽林军虽然都是少年,但也是要打仗的,当然要注意兵源。

    尽管如此,羽林军的规模在皇帝陛下抵达大营后,还是出现了爆发式的增长,除了原有的龙骧营和鹰扬营之外,又新建了三个万人营,长水营、中垒营和熊渠营。羽林军总人数达到了六万多人,几乎将营中身子康健的少年搜罗殆尽。

    六万人在三四十万人的大营中已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军中子弟,承载着每个家庭的希望未来。

    事情有点向着罗由曾描绘过的前景发展,羽林郎仿佛成了皇帝控制全军的人质,将全军将士的利益绑在自己的车上,羽林郎口中“咱们的皇帝”也成为了他们父母口中的“咱们的皇帝”。

    他们的皇帝此时正在帐中与五大头领议事,商量进兵长安的诸事安排。

    皇帝看起来十分亲切随意,也不拘礼,带头盘腿大坐,让几个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朝堂上的礼节对于这些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来说是种拘束,形式上放松让他们的心里也多少放松了些。

    樊崇等人也随之盘腿而坐,帐内唯有两个人还在正襟跪坐、不肯失仪,一个是丞相徐宣,一个是皇帝身边负责会议记录的杨延寿。

    皇帝开口道:“朕想问一问诸卿,我军入长安之后,对有功将士,该如何封赏?”

    左大司马逄安哈哈大笑,“陛下,你不知道我军的旧俗,将士们不用封赏,他们会自己去取!”

    徐宣撇了他一眼,坐直身体道:“陛下长年在军中,想必对这些旧俗也有所知,如今提及此事,莫非想要有所更易?”

    刘盆子心道不愧是丞相,智商碾压逄安之流。他当然知道旧俗,而且早就想动一动这些所谓的旧俗了。

    “朕欲效高祖皇帝入秦故事,更易我军军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为‘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你们看如何?”

    粗看起来只是几个字的变化,可实际上是对于赤眉军生存方式的根本改变,关键就在一个“盗”字。

    当年汉高祖刘邦破武关、入咸阳,赶在项羽的前头占据秦国故地,为了安定民心,刘邦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内容就是这句话:“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里的“盗”字相当于现在的“盗抢”,包括偷窃和劫掠行为。约法三章之后,关中大定,社会秩序重新建立,刘邦得到了百姓的欢心。

    赤眉军军法只规定了杀伤人的惩罚,没有禁止偷盗劫掠,是因为劫掠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没有劫掠全军就要饿肚子,这是生存问题,没的商量。

    右大司马谢禄率先说道:“若是禁盗,全军将士如何活命?”

    刘盆子舒舒服服地向后面一靠,下巴向杨延寿一摆,“给大司马讲讲。”

    大BOSS不好亲自下场辩论,当然要有代言人。

    杨延寿道:“大司马,长安城内府库充实,足养全军,将士们不需自取,一切封赏皆出于陛下。”

    “未入长安,怎知长安城内府库充实?”

    “王匡、张卬尽以城中之事相告。”

    “要是王匡张卬二人说谎,或者刘玄败亡前毁灭官仓,又当如何?”

    “国有赋税,取之于民,可充实官仓。”

    “这不还是取之于民么?”

    “同为取之于民,取法不同,差之千里,赋税取之者为国,乱军取之者则为贼。”

    左大司马逄安呼地站了起来,怒道:“你敢说我军为贼!”

    杨延寿面色不变,“君民,父子也,父慈则子孝;君主视万民为豕犬,则百姓视君主为仇雠。得民而治之,乃为国之道,得民而掠之,与盗贼何异?大司马,我想问一句,您当初为何兴义举,诛暴新?难道不是为了王莽暴虐百姓,以为国之名,行为贼之事么?若我军不禁盗,只知掠百姓之财帛,即便入了长安,也将成为下一个王莽,天下万民亦如从前之我等,振臂齐呼,群起相攻矣!殷鉴不远,唯诸君察之!”

117.意外摊牌

    以刘盆子对于赤眉军的认知来看,他们走到这一步也是形势所迫。

    樊崇这个人还算比较朴实,起兵之初,他手下的军队其实是杀富济贫的,颇有些江湖好汉的义气。看到百姓挨饿,樊崇甚至会伤心哭泣,用军中的粮食来接济,因此颇得青州百姓的欢心。反而是官兵喜欢四处掳掠,扰民程度更甚于盗贼。

    当年在民间传唱着这样的歌谣:“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太师指的是新朝太师王匡,更始指的是新朝更始将军廉丹,这两人奉王莽之命去剿匪,没想到竟比匪更匪,直抢得民不聊生,没法过活,反而纷纷加入匪帮,站到官兵的对立面去。

    那时候的赤眉军真正称得上是义军。只是到了后来,队伍越来越庞大,时刻面临着粮食问题,连自己都养不起了,便顾不了许多了。杀富依旧是杀富,可济贫是再也做不到了,甚至最后贫富不计,一体下手劫掠。到了这个时候,赤眉军便成了一支彻头彻尾的土匪军队。

    刘盆子判断,樊崇等人还有对百姓的同情之心,也会有那么一丝认同感和归属感,因为百姓的现在就是他们的从前。

    这时杨音说话了,“不瞒陛下,我之所以起事,便是因为受了官府的欺压,无法再忍,凭着胸中一腔血气奋力一搏,想要讨还一个公道。可慢慢的,我们越打越强,却忘了从前的志向,开始到处欺压别人了,我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我在想,我现在和当初欺负我的人有什么区别?我是不是也变成了百姓眼中的恶霸,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们讨还了自己的公道,却把不公留给了别人,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马,你们说,我们还是当初的义军么?”

    他的话里有深深的情感,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一时众人都不说话,只有徐宣抚着杨音的后背,似是要给他一些安慰。

    刘盆子打破了沉默,说道:“大司农说的极是,朕有时也在想,难道这个世道只有强者才配生存?那些穷苦的百姓便只能任人欺辱?若是能不分贫富贵贱,给天下万民以公道,哪怕能做到一分两分,朕也算没有白做这个皇帝。”

    杨延寿道:“陛下乃仁义之主,诸公乃贤德之臣,上下贤德,何愁我大汉不兴?”

    左大司马逄安却叫道:“话是这么说,可兄弟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进了长安城,不让他们好好地发笔横财,怎么向几十万士卒交待!”

    在他的心目中,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提兵杀进去,把那些达官显贵全都咯嚓了,然后挨家挨户地搜罗金银财宝就是了。那些仁义大道都只是说说而已,真到了钱财面前,谁还记得什么公道?

    杨延寿道:“我军举大义数年之久,每破一座城,将士们都会发笔横财,这样的富贵数之不尽,可之后又如何呢?钱财能花得几日?不过是一月半月富贵而已。可若如陛下所言,与百姓休息,变掠民为治民,则诸位有功之臣得封高位,可得万民之供养,可得家族之兴旺,子孙皆衣食无忧矣。即便普通士卒,亦可得陛下钱财田亩之赏赐,全军皆可得温饱,何必流落四海,出生入死,不得片刻之休息!”

    谢禄道:“你们读书人会说,我辩不过你,可将士们眼中只有眼前的富贵,哪管得了儿孙之事!”

    逄安忽然站起,嘶啦一声扯开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上面是一条条扭曲丑恶的疤痕,他指着身上叫道:“你说得轻巧,老子打了八年的仗,全身上下受伤十几处,几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破长安这一刻的快活!三老,兄弟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你一道命令,这也不准,那也不让,连这么一点快活都不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现在就散伙!”

    “逄少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樊崇厉声喝道,“陛下召我等来,是要商讨军机,有想法便说,就是说错了,陛下有心胸有气量,也不会怪罪我等,怎么动不动就要散伙呢,这话也是你该说的吗?”

    他话音刚落,小皇帝却站了起来,也将身上的皇帝衣服脱下,躬身施礼,他这一施礼,帐内几人都慌忙站起还礼。

    徐宣道:“陛下为何如此,臣等经受不起。”

    刘盆子表情极为严肃,说道:“我本军中一牛吏,无德无才,诸君强立小子为帝,德诚深厚,我本想入了长安,便可安定天下,使百姓得太平,与诸君共富贵,卿等为忠臣良将,我为太平天子,我等皆可留名史册,与星月同辉。可如今看来,诸君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数十万贼兵暴虐关中,此事传之四方,天下百姓必将怨恨,对我等何谈信任与归附?这都是诸君所立非人,是我刘盆子德行不够,才智浅薄,不堪此任。我欲还乡,请诸君另择贤能者立之。”

    说着将案上的玺捧起,奉与徐宣,说道:“请丞相收了此玺。”

    徐宣哪里敢接,立即拜伏道:“臣不敢,陛下不可!”

    樊崇为首,几个人都跪倒在地,便连逄安也随着跪拜。

    杨音脸上泪水横流,说道:“陛下,陛下切莫说这样的话,陛下仁德爱民,才智超绝,实乃仁慈贤明之主,臣愿终生侍奉陛下!”

    刘盆子道:“我不忍在祖宗宗庙之前,见长安百姓遭灾受虐,请诸君容我退位!”

    樊崇脸色通红,叫道:“陛下先坐,这事儿咱们可以商量。”

    徐宣道:“陛下若如此,将致臣等于何地?天下人会说是臣等逼走了陛下!”

    刘盆子忽地厉声道:“这大好的长安城摆在面前,尔等不思如何保护,反要将其洗劫!王侯之位、功名富贵送到尔等之手,尔等却偏要做贼!你们要做贼倒也罢了,非要让我一个牛吏做这贼首作甚?难道是等天下人群起攻之之时,杀我以塞责,保全尔等的性命么?我刘盆子若有过,自当受之,如今之事,与我有何相干,要代尔等受此大过?”

    刘盆子激动得面色通红,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时他的想法就是:妈B,老子不干了!你们爱咋折腾咋折腾去,以后你们就是闹上了天,也和我刘盆子无关!

    帐内一片混乱,已惊动了帐外的侍卫,牛得草在帐门外叫道:“陛下,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刘盆子大声道:“给我备一匹快马,我现在就走!”

    说着就向外走,忽觉双腿一紧,已被人死死抱住,低头一看,见徐宣和杨音一左一右,各抱住他的一条腿,二人皆在流涕。

    徐宣泣道:“臣等有负陛下,请自今日起不复放纵,请陛下勿弃臣等而去。”

    樊崇道:“陛下勿去,我,臣愿遵陛下号令,和百姓约法三章。”

    众人连拖带拽,将刘盆子扶回座位,重新奉上衣服宝玺,刘盆子却不肯受。

    徐宣道:“臣等已知错了,陛下却不肯宽宥吗?”

    刘盆子此时已平静了许多,他知道现在是争取自己权力的最好时机,万不可一时心软,轻易被他们哄回来。

    他站起身,说道:“我能为帝本非我欲,岂非天意?我不过是一牛吏,有温饱即可满足,岂望为县官乎?县官之贵重,在于命令皆从自已所出。若诸君以县官之名奉之而不遵其令,还不如无此县官。尔等肯用我之名,只在今日;如其不然,请诸君更侍他人。我不能坐拥空名之上,成为另一个昭帝,更不愿任人处置,成为另一个昌邑王。”

    汉昭帝刘弗陵做了十几年皇帝,国家大权都掌握在权臣霍光之手,政不由已出,心情定是苦闷异常,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而昌邑王刘贺则更惨,当了二十七天皇帝就被霍光废掉,之后终生被监视居住。

    刘盆子这是和五大头领摊牌了,要不就做真正的皇帝,要不就不干了,拍屁股走人。这是一个意实之外的摊牌,不知怎么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但是他并不后悔,也不害怕,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总是弄权玩阴的,咱就和你来明的,就看你们敢不敢给个痛快话!

    可徐宣的感觉却不一样,他心里还真有点虚。中军大帐在营地的中间,原来是樊崇的大帐,皇帝来了之后樊崇专门让了出来,大帐的守卫在皇帝自己的卫队手中,虽然卫士营就在左近,要真就这顶大帐说来,离着最近的当然还是外面的皇帝侍卫,他们五个人带了些随从来,都在帐外,加在一起有二三十人,和几百人的皇帝卫队比起来明显处于下风。

    因此现在可以说是在小皇帝的地盘上,皇帝要是一翻脸,就得当场火拼,火拼的结果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现在皇帝把话挑明了,他们能说不吗?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说的还都在理上,哪怕是说假话骗一下这孩子,该说的也必须得说。

    虽然徐宣是丞相,名义上是百官之长,可他们实际上的老大是樊崇。因此徐宣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樊崇。

    樊崇已率先跪拜,说道:“陛下,臣是个粗人,若是说话冒犯了陛下,请你不要见怪,臣听明白了,陛下说得有理,臣愿意听从陛下的号令。”

    于是其他人也跪了下去,说道:“臣等唯陛下之命是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673/ 第一时间欣赏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天下九九所写的《牛吏之帝王崛起》为转载作品,牛吏之帝王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牛吏之帝王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牛吏之帝王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牛吏之帝王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牛吏之帝王崛起介绍:
“来孩子,抽个签,抽中了你就是皇帝了。”
“我只会放牛,不会做皇帝!”
“恭喜你抽中了,吾皇万岁!”
“555,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去和刘秀争天下!”牛吏之帝王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牛吏之帝王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