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嫁春色TXT下载嫁春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嫁春色全文阅读

作者:春梦关情     嫁春色txt下载     嫁春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他不喜欢你

    林蘅放心不下,接连几天都频繁的往小雅居去陪温桃蹊,就连李家太太操持她生日宴的事情,她也无暇顾及。

    后来李家太太觉得她不大对劲儿,叫了李清云到跟前问,可李清云人胡闹归胡闹,这事儿要紧,她还是有分寸的,支支吾吾的遮掩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赵夫人的身体是见好了,就是气性还没消,只是见温桃蹊整日魂不守舍的,她更什么也不敢说,唯恐越发的招惹了孩子。

    温家长房的气氛不大对,杜锦欢是早发现了,也同小赵氏提起了的。

    那天赵夫人病倒,温桃蹊也身上不好,后来莫名其妙的惊动了老太太,连老太太那里都不大好,接二连三的,小赵氏就起了疑心。

    后头这几天,她往上房院去陪赵夫人,总是问东问西的,想问出些什么来,却每每都被赵夫人挡了回来。

    这会儿杜锦欢手上捧着上次在玉器铺子里买回来的一尊玉雕小像,眼风扫过小赵氏:“也许真就只是赶巧呢?母亲往姨妈那里去了几天,不是又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小赵氏拧眉,不满的瞪她:“就你没心眼子?这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你没见林姑娘和你表嫂成天守着桃蹊吗?”

    她一面说,一面搓着手,来回踱步:“你去小雅居看看?”

    杜锦欢手上动作一顿:“前两天去,桃蹊就说不舒服,话都没说两句,倒头要睡觉,我又不能杵在那里,还叫我去?”

    她哭丧个脸:“不是我说,那表嫂到底是外人,人家看着就不怎么待见我,我不想去。”

    小赵氏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张口就啐她:“那你想干什么?”

    杜锦欢从小是个没成算的,长房眼下分明就是遇上事儿了,打量着蒙谁呢?

    可她女孩儿就是个傻子。

    谁知道小赵氏质问的话音才落下,杜锦欢脸上的愁苦竟散去,她手上的小像顺势往黑漆四方翘头几上一放,眉眼弯弯的站起身,往小赵氏跟前凑。

    小赵氏眼皮一跳,下意识退半步:“做什么?”

    “这些天,家里头像是出了事,可好像没听说陆掌柜登门?”

    小赵氏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

    她手笔高高扬起,却到底没舍得落下去:“你还是安分些,那陆景明又岂是个好拿捏的郎君,就凭你,还想去讨好他吗?长房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添乱,不然回头丢了脸面,我可不替你兜着!”

    杜锦欢面色一沉:“母亲这是什么话?难道凭我就配不上陆景明?”

    小赵氏嘶的倒吸口气。

    如果她没有丧夫,她的夫君,还在益阳知府的任上,别说是陆景明,就算是高门世家子,她女儿又有什么配不上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昶哥儿被判了秋后问斩,如果还能怎么样呢?

    她何尝不想让女儿嫁的好,可人家娶妻,难道就不挑门第人品吗?

    杜昶被教养坏了,她生怕人家以为,她女儿也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

    所以她思来想去,在那份儿悲痛稍稍退去后,为了儿女的前程考虑,她还是决定带着孩子来歙州,投奔温家。

    毕竟有她姐姐在,有温家的名头在,至少要给锦欢议亲,人家也不会十分小看了。

    但要配陆景明……

    扬州陆家世代经营,几辈子花不完的产业,真正的家财万贯,富甲天下。

    那陆景明小小年纪只身经营,自己开辟出另一番天地,模样又好,又能干,谁说起来,不是赞不绝口的,只怕她女孩儿是痴心妄想。

    既早知是痴心妄想,从一开始就最好打消这样的念头,不然到最后,出丑丢脸的只能是自己。

    小赵氏黑着一张脸,两只手分握住杜锦欢肩头:“你安生给我收起来这份儿心思,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也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不小了,该更懂事,从昶哥儿出事后,你就该知道,你将来嫁什么人,那就不是你去挑剔人家的!”

    她话说的重,也确实不好听,杜锦欢满脸错愕,不多时,眼眶就红了。

    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如何不爱?

    可她怕孩子昏了头,一头撞上去,与其看她将来头破血流,不如今时今日就打醒了她!

    于是小赵氏一狠心:“你给我听好了,我带着你和你弟弟到歙州,是为了投奔你姨妈的,只要有你姨妈和你姨父在,你的婚事,就还有指望,人家看着你姨妈的面子,也高看你两眼,将来真的出嫁,也不怕你婆家为难你。可你要是不肯安分,还要生出无端的妄想,明天就收拾东西回益阳去!”

    杜锦欢是哭着跑出来的。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前她是官家小姐,她父亲又是为官清正的人,益阳百姓总是赞不绝口的。

    可是她父亲死了,她哥哥也犯了事,她的生活,从那时候起,一落千丈。

    她心里是仰慕陆景明的。

    那样的男人,她没见过,却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她也是个闺阁女孩儿,有着少女懵懂的情愫,闺秀们都那样传,她当然就那样听。

    她第一次听说陆景明这个名字,就觉得很好听,后来听得多了,生出些不一样的心思。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以她知府千金的身份,去配陆景明,也没有什么配不上了。

    而且陆景明和大表哥的交情又不错,那她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来要说亲,就更方便些。

    但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母亲怎么能那样说?

    好像她什么都不配!

    杜锦欢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

    温家的宅院她并不是处处都去过,住进来这段时间,她也只是把常去的几处跨院儿一类的逛了个遍而已。

    等她收住了脚,四下张望,看着不远处的矮竹林,隐约记得,桃蹊说过,大表哥的书房外就栽了一大片的矮竹。

    杜锦欢抹了把眼泪,咬着下唇,环顾四周,她大约是跑的慌了,绕到了温长青的书房这里来。

    这不怎么合规矩,而且李清乐又一直都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是以她转身要走。

    可她脚步才迈开,听见身后温长青的声音,又隐约听见什么陆景明一类的话,就再也迈不开腿了。

    她躲在那里,扒着墙根儿看过去。

    温长青身旁站了个十分出类拔萃的年轻郎君,脸儿生,她没见过,可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来,那就是陆景明,那就该是陆景明!

    杜锦欢心头雀跃,就连方才被数落的难堪都忘了。

    陆景明在笑,不过笑意浅淡:“三姑娘这阵子一直不舒服,我去问过小秦娘子,这参是我两年前得的,大补,不过怕三姑娘虚不受补,最好是只割了参须。”

    温长青手上也的确抱着个锦盒,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但大约就是陆景明口中说的人参了。

    他在陆景明肩膀上拍了一把:“你的好意,我就不推辞了,算是你做兄长的一点心意。”

    陆景明的笑一僵:“你弟弟跟你说了吧?”

    杜锦欢看的入迷了,那个人,举手投足,都是诱人的。

    可她耳朵也尖的很,眉心一拧。

    说什么?

    她越发好奇,勾着头往那边看。

    温长青脸色也倏尔变了:“你非要挑明了说?”

    陆景明面色也沉下去:“你我相交多年,我还是想问你,我怎么就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生了?”

    托付……终生?

    陆景明有了喜欢的姑娘?

    杜锦欢眼中的倾慕霎时间化作怅然,指尖儿扣着墙皮,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温长青深吸口气:“你是个好的,自然也值得姑娘托付终生,只是桃蹊年纪还小,谈这些,还太早。你和我交情匪浅,她就该拿你做兄长一样,你比她大了这么多,你跟我说这个?”

    桃蹊?

    陆景明喜欢的姑娘,是温桃蹊?

    杜锦欢心头大震。

    那上次在玉器店里,她跟温桃蹊提起陆景明的时候,温桃蹊装模作样的,感情是看她笑话?

    不对。

    不对的!

    杜锦欢一下子想起来,那时候温桃蹊看起来分明不高兴,像是生气了,可是那种情绪很难以捕捉,她开口问,温桃蹊不承认,只是反问她,是不是看上了陆景明。

    现在想想,实际上,温桃蹊就是在生气!因为她语气中对陆景明的好奇和倾慕,甚至是因为,她想要偷偷地看上陆景明一眼。

    还有温桃蹊那只玉雕兔子。

    她说陆景明是因为温长青的缘故,拿她当妹妹,才会送她那些东西。

    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温桃蹊会不晓得陆景明对她的心思?

    听温长青和陆景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长青和温长玄兄弟俩是都知道的,难道她会不知道?

    骗子!

    杜锦欢后槽牙咬紧了,一时走神,不防备,踩在了枯枝上。

    她本来就站的不是特别远,不过是被竹子挡着,温长青也不防备有人偷听偷看,才没发现她。

    这会儿她弄出了响动来,温长青神色一凛,冷声问了句谁在哪里,便快步循声而来。

    瞧见藏在墙根儿的杜锦欢,他显然吃了一惊:“锦欢?”

    陆景明正缓步跟过来,隐约看见那处是一抹倩影,又听见温长青叫锦欢,便适时收住了脚步。

    只是他面色不虞。

    他记得杜家这位姑娘。

    那天在玉器店里,她对小姑娘手上那只玉雕兔子很感兴趣,还上手摸了那兔子。

    那是他照着送小姑娘的兔子,亲手画了图,送到那家店里,又亲自挑了上等的料子,叫人雕出来的,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上手摸一摸?

    他不喜欢杜锦欢,甚至觉得她碍眼。

    不过他是外男,再上前,不合适。

    于是陆景明站定住:“你表妹是找你有事儿?藏在这里……不像是找你的,倒像是偷听的吧?”

    杜锦欢小脸儿煞白:“大表哥,我……我不是故意……”

    温长青揉了一把眉心。

    陆景明是有些喜怒无常的,寻常人一不留神,可能就惹恼了他。

    温长青和他相交多年,知道他生平最狠人鬼鬼祟祟。

    他也实在是没想到,锦欢怎么会藏在这里,偷听了他们说话。

    偏偏话里话外的,又说起陆景明和桃蹊的事情……

    温长青看看慌张无措的杜锦欢,又扭头瞪了陆景明一眼:“你先走吧。”

    陆景明一挑眉,又一撇嘴,显得十分不屑:“我瞧着,就是偷听的。”

    他故意的。

    温长青察觉到,眉心便越发蹙拢,转而去问杜锦欢:“你得罪过子楚吗?”

    杜锦欢连连摇头,瞪圆了双眼:“我从没见过陆掌柜。”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两只手交叠着,捂住了嘴。

    果然温长青面色一沉:“你没见过,怎知他是陆景明?”

    “我……我,我是听旭哥儿说过,说大表哥和陆掌柜交情很好,也听他提起过,说陆掌柜表字子楚,大表哥方才不是,不是这样叫的吗?”杜锦欢吞了口口水,再不敢抬头看。

    陆景明心下一沉。

    这姑娘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且一个闺阁女孩儿,怎么对他这么了解清楚呢?

    他见过很多对他感兴趣的姑娘,但眼前这一个……

    陆景明不高兴,很不高兴。

    他扬声叫泽川:“你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处理吧,我先走了,至于三姑娘的事情,改日我再来找你谈。”

    温长青心头一沉,冲他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而后才长叹一声:“锦欢,姨妈知道吗?”

    杜锦欢面如死灰:“大表哥,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喜欢陆景明,姨妈知道吗?”

    她猛然抬头,面露苦涩,喉咙一时发紧。

    温长青不是个坏脾气的人,耐着性子,无奈摇头:“子楚的脾气,我是最知道的,他恼了你,才会特意再提起桃蹊,那是说给你听的。锦欢,你要真的是喜欢他,我劝你尽早收收心,别一头扎进去,耽误了自己,也叫姨妈替你操心着急。”

第一百五十章:怀恨在心

    【老规矩,凌晨改,两点之前会改过来,小可爱们今天不用等啦,可以明天一起看哦~】

    林蘅放心不下,接连几天都频繁的往小雅居去陪温桃蹊,就连李家太太操持她生日宴的事情,她也无暇顾及。

    后来李家太太觉得她不大对劲儿,叫了李清云到跟前问,可李清云人胡闹归胡闹,这事儿要紧,她还是有分寸的,支支吾吾的遮掩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赵夫人的身体是见好了,就是气性还没消,只是见温桃蹊整日魂不守舍的,她更什么也不敢说,唯恐越发的招惹了孩子。

    温家长房的气氛不大对,杜锦欢是早发现了,也同小赵氏提起了的。

    那天赵夫人病倒,温桃蹊也身上不好,后来莫名其妙的惊动了老太太,连老太太那里都不大好,接二连三的,小赵氏就起了疑心。

    后头这几天,她往上房院去陪赵夫人,总是问东问西的,想问出些什么来,却每每都被赵夫人挡了回来。

    这会儿杜锦欢手上捧着上次在玉器铺子里买回来的一尊玉雕小像,眼风扫过小赵氏:“也许真就只是赶巧呢?母亲往姨妈那里去了几天,不是又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小赵氏拧眉,不满的瞪她:“就你没心眼子?这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你没见林姑娘和你表嫂成天守着桃蹊吗?”

    她一面说,一面搓着手,来回踱步:“你去小雅居看看?”

    杜锦欢手上动作一顿:“前两天去,桃蹊就说不舒服,话都没说两句,倒头要睡觉,我又不能杵在那里,还叫我去?”

    她哭丧个脸:“不是我说,那表嫂到底是外人,人家看着就不怎么待见我,我不想去。”

    小赵氏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张口就啐她:“那你想干什么?”

    杜锦欢从小是个没成算的,长房眼下分明就是遇上事儿了,打量着蒙谁呢?

    可她女孩儿就是个傻子。

    谁知道小赵氏质问的话音才落下,杜锦欢脸上的愁苦竟散去,她手上的小像顺势往黑漆四方翘头几上一放,眉眼弯弯的站起身,往小赵氏跟前凑。

    小赵氏眼皮一跳,下意识退半步:“做什么?”

    “这些天,家里头像是出了事,可好像没听说陆掌柜登门?”

    小赵氏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

    她手笔高高扬起,却到底没舍得落下去:“你还是安分些,那陆景明又岂是个好拿捏的郎君,就凭你,还想去讨好他吗?长房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添乱,不然回头丢了脸面,我可不替你兜着!”

    杜锦欢面色一沉:“母亲这是什么话?难道凭我就配不上陆景明?”

    小赵氏嘶的倒吸口气。

    如果她没有丧夫,她的夫君,还在益阳知府的任上,别说是陆景明,就算是高门世家子,她女儿又有什么配不上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昶哥儿被判了秋后问斩,如果还能怎么样呢?

    她何尝不想让女儿嫁的好,可人家娶妻,难道就不挑门第人品吗?

    杜昶被教养坏了,她生怕人家以为,她女儿也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

    所以她思来想去,在那份儿悲痛稍稍退去后,为了儿女的前程考虑,她还是决定带着孩子来歙州,投奔温家。

    毕竟有她姐姐在,有温家的名头在,至少要给锦欢议亲,人家也不会十分小看了。

    但要配陆景明……

    扬州陆家世代经营,几辈子花不完的产业,真正的家财万贯,富甲天下。

    那陆景明小小年纪只身经营,自己开辟出另一番天地,模样又好,又能干,谁说起来,不是赞不绝口的,只怕她女孩儿是痴心妄想。

    既早知是痴心妄想,从一开始就最好打消这样的念头,不然到最后,出丑丢脸的只能是自己。

    小赵氏黑着一张脸,两只手分握住杜锦欢肩头:“你安生给我收起来这份儿心思,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也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不小了,该更懂事,从昶哥儿出事后,你就该知道,你将来嫁什么人,那就不是你去挑剔人家的!”

    她话说的重,也确实不好听,杜锦欢满脸错愕,不多时,眼眶就红了。

    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如何不爱?

    可她怕孩子昏了头,一头撞上去,与其看她将来头破血流,不如今时今日就打醒了她!

    于是小赵氏一狠心:“你给我听好了,我带着你和你弟弟到歙州,是为了投奔你姨妈的,只要有你姨妈和你姨父在,你的婚事,就还有指望,人家看着你姨妈的面子,也高看你两眼,将来真的出嫁,也不怕你婆家为难你。可你要是不肯安分,还要生出无端的妄想,明天就收拾东西回益阳去!”

    杜锦欢是哭着跑出来的。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前她是官家小姐,她父亲又是为官清正的人,益阳百姓总是赞不绝口的。

    可是她父亲死了,她哥哥也犯了事,她的生活,从那时候起,一落千丈。

    她心里是仰慕陆景明的。

    那样的男人,她没见过,却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她也是个闺阁女孩儿,有着少女懵懂的情愫,闺秀们都那样传,她当然就那样听。

    她第一次听说陆景明这个名字,就觉得很好听,后来听得多了,生出些不一样的心思。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以她知府千金的身份,去配陆景明,也没有什么配不上了。

    而且陆景明和大表哥的交情又不错,那她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来要说亲,就更方便些。

    但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母亲怎么能那样说?

    好像她什么都不配!

    杜锦欢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

    温家的宅院她并不是处处都去过,住进来这段时间,她也只是把常去的几处跨院儿一类的逛了个遍而已。

    等她收住了脚,四下张望,看着不远处的矮竹林,隐约记得,桃蹊说过,大表哥的书房外就栽了一大片的矮竹。

    杜锦欢抹了把眼泪,咬着下唇,环顾四周,她大约是跑的慌了,绕到了温长青的书房这里来。

    这不怎么合规矩,而且李清乐又一直都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是以她转身要走。

    可她脚步才迈开,听见身后温长青的声音,又隐约听见什么陆景明一类的话,就再也迈不开腿了。

    她躲在那里,扒着墙根儿看过去。

    温长青身旁站了个十分出类拔萃的年轻郎君,脸儿生,她没见过,可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来,那就是陆景明,那就该是陆景明!

    杜锦欢心头雀跃,就连方才被数落的难堪都忘了。

    陆景明在笑,不过笑意浅淡:“三姑娘这阵子一直不舒服,我去问过小秦娘子,这参是我两年前得的,大补,不过怕三姑娘虚不受补,最好是只割了参须。”

    温长青手上也的确抱着个锦盒,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但大约就是陆景明口中说的人参了。

    他在陆景明肩膀上拍了一把:“你的好意,我就不推辞了,算是你做兄长的一点心意。”

    陆景明的笑一僵:“你弟弟跟你说了吧?”

    杜锦欢看的入迷了,那个人,举手投足,都是诱人的。

    可她耳朵也尖的很,眉心一拧。

    说什么?

    她越发好奇,勾着头往那边看。

    温长青脸色也倏尔变了:“你非要挑明了说?”

    陆景明面色也沉下去:“你我相交多年,我还是想问你,我怎么就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生了?”

    托付……终生?

    陆景明有了喜欢的姑娘?

    杜锦欢眼中的倾慕霎时间化作怅然,指尖儿扣着墙皮,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温长青深吸口气:“你是个好的,自然也值得姑娘托付终生,只是桃蹊年纪还小,谈这些,还太早。你和我交情匪浅,她就该拿你做兄长一样,你比她大了这么多,你跟我说这个?”

    桃蹊?

    陆景明喜欢的姑娘,是温桃蹊?

    杜锦欢心头大震。

    那上次在玉器店里,她跟温桃蹊提起陆景明的时候,温桃蹊装模作样的,感情是看她笑话?

    不对。

    不对的!

    杜锦欢一下子想起来,那时候温桃蹊看起来分明不高兴,像是生气了,可是那种情绪很难以捕捉,她开口问,温桃蹊不承认,只是反问她,是不是看上了陆景明。

    现在想想,实际上,温桃蹊就是在生气!因为她语气中对陆景明的好奇和倾慕,甚至是因为,她想要偷偷地看上陆景明一眼。

    还有温桃蹊那只玉雕兔子。

    她说陆景明是因为温长青的缘故,拿她当妹妹,才会送她那些东西。

    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温桃蹊会不晓得陆景明对她的心思?

    听温长青和陆景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温长青和温长玄兄弟俩是都知道的,难道她会不知道?

    骗子!

    杜锦欢后槽牙咬紧了,一时走神,不防备,踩在了枯枝上。

    她本来就站的不是特别远,不过是被竹子挡着,温长青也不防备有人偷听偷看,才没发现她。

    这会儿她弄出了响动来,温长青神色一凛,冷声问了句谁在哪里,便快步循声而来。

    瞧见藏在墙根儿的杜锦欢,他显然吃了一惊:“锦欢?”

    陆景明正缓步跟过来,隐约看见那处是一抹倩影,又听见温长青叫锦欢,便适时收住了脚步。

    只是他面色不虞。

    他记得杜家这位姑娘。

    那天在玉器店里,她对小姑娘手上那只玉雕兔子很感兴趣,还上手摸了那兔子。

    那是他照着送小姑娘的兔子,亲手画了图,送到那家店里,又亲自挑了上等的料子,叫人雕出来的,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上手摸一摸?

    他不喜欢杜锦欢,甚至觉得她碍眼。

    不过他是外男,再上前,不合适。

    于是陆景明站定住:“你表妹是找你有事儿?藏在这里……不像是找你的,倒像是偷听的吧?”

    杜锦欢小脸儿煞白:“大表哥,我……我不是故意……”

    温长青揉了一把眉心。

    陆景明是有些喜怒无常的,寻常人一不留神,可能就惹恼了他。

    温长青和他相交多年,知道他生平最狠人鬼鬼祟祟。

    他也实在是没想到,锦欢怎么会藏在这里,偷听了他们说话。

    偏偏话里话外的,又说起陆景明和桃蹊的事情……

    温长青看看慌张无措的杜锦欢,又扭头瞪了陆景明一眼:“你先走吧。”

    陆景明一挑眉,又一撇嘴,显得十分不屑:“我瞧着,就是偷听的。”

    他故意的。

    温长青察觉到,眉心便越发蹙拢,转而去问杜锦欢:“你得罪过子楚吗?”

    杜锦欢连连摇头,瞪圆了双眼:“我从没见过陆掌柜。”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两只手交叠着,捂住了嘴。

    果然温长青面色一沉:“你没见过,怎知他是陆景明?”

    “我……我,我是听旭哥儿说过,说大表哥和陆掌柜交情很好,也听他提起过,说陆掌柜表字子楚,大表哥方才不是,不是这样叫的吗?”杜锦欢吞了口口水,再不敢抬头看。

    陆景明心下一沉。

    这姑娘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且一个闺阁女孩儿,怎么对他这么了解清楚呢?

    他见过很多对他感兴趣的姑娘,但眼前这一个……

    陆景明不高兴,很不高兴。

    他扬声叫泽川:“你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处理吧,我先走了,至于三姑娘的事情,改日我再来找你谈。”

    温长青心头一沉,冲他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而后才长叹一声:“锦欢,姨妈知道吗?”

    杜锦欢面如死灰:“大表哥,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喜欢陆景明,姨妈知道吗?”

    她猛然抬头,面露苦涩,喉咙一时发紧。

    温长青不是个坏脾气的人,耐着性子,无奈摇头:“子楚的脾气,我是最知道的,他恼了你,才会特意再提起桃蹊,那是说给你听的。锦欢,你要真的是喜欢他,我劝你尽早收收心,别一头扎进去,耽误了自己,也叫姨妈替你操心着急。”

第一百五十一章:烫伤

    她并不是不听温长青管教,只怕她是根本不服管教的。

    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没成算,又一向是最好说话,可李清乐和她相处几日下来,觉得杜锦欢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她也是官家小姐,父亲从前在京中为官,没有外放到歙州的时候,她也结识了不少名门贵女,所以她见过杜锦欢那样的。

    实则是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杜锦欢自恃出身比这些商贾人家的女孩儿要高,哪怕是姨父已经过身了,她仍然觉得自己出身官宦人家,与旁人到底不同。

    然而实际上,叫李清乐看起来,她是根本就不配的。

    无父兄倚仗的姑娘,就一个弟弟帮扶着,再加上她亲哥哥又是惹了人命官司的,她凭什么目中无人呢?

    李清乐每每想来,都觉得奇了怪了。

    她早就听娘说过,杜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小赵氏实在是不太会教养孩子,长子养坏了,唯一的女孩儿呢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也就是她的那个小儿子,勉强还成些气候,可这杜家,也再风光不起来了。

    如今见识了,她才真是知道了。

    小赵氏和母亲一母同胞,可怎么母亲教养出的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出色,纵然是幼时顽劣的温长玄,如今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独当一面,支应门庭了。

    养出一个温桃蹊,生的花儿一样的容貌,品行端方,待人宽和,温良有礼,又有主见,那才是个讨喜的高门闺秀。

    李清乐眸色明灭几变,温长青把她的手握在手掌中,拇指在她手背上反复揉搓。

    她心里不怎么耐烦,往外抽了一把:“别闹,烦着呢。”

    温长青一顿:“烦什么?为锦欢……”

    “你倒是锦欢锦欢叫的亲热。”李清乐腾地站起身,又气不顺,反手推了他一把,“你那个表妹,并不是什么好的,你说我烦什么?我又怕她品行不端,败坏温家门庭,又怕她记恨桃蹊,对桃蹊……”

    可是李清乐的话音都还没有落地,照人神色匆匆从外面进来。

    照人掖着手,面上写着着急和慌张,步子踩的快,裙摆摆动之间,竟带出一阵微风来。

    李清乐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丫头,从小服侍的,一向都是稳重的人,为着这份儿稳重,娘素日里都高看她两眼。

    李清乐心中一紧:“怎么慌成这个样子?”

    照人蹲身下去,一面做礼,一面慌慌张张的回话:“小雅居出事了,表姑娘刚才去看姑娘,可是不知是怎么的,打翻了滚烫的茶水,泼了姑娘一身,手背上烫得通红一片,姑娘疼的直哭,又没人敢碰她,已经去请了小秦娘子快进府来看,可是底下的丫头们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慌了神,好在是连翘有些成算,实在不敢再惊动老太太和夫人,着急忙慌的打发人来说给大奶奶,请大奶奶快去拿个主意。”

    李清乐面色一白,脖子僵硬着转过去。

    温长青已经站起了身来,面色铁青:“怎么会把滚烫的茶水泼到身上去?”

    照人抿着唇:“实在是不知道,只知道如今伤的不轻的。”

    李清乐哪里还叫温长青多问。

    不是说她心理阴暗,实在是发生的太巧了,她就是觉得,杜锦欢是故意的!

    那滚烫的茶水,泼到了身上去,小姑娘家皮肤白皙,又养的娇嫩,怎么受得住?

    于是她去推温长青:“还在这里问,快去看看吧!”

    温长青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李清乐快步出门去,临到了门口,猛地想起什么来,又扭头叫照人:“你到老太太屋里去,告诉长玄一声,让长玄心里有个数,小雅居的丫头是不会出去胡说,就怕别人身边的人,闹到老太太或是长房院去。”

    照人欸一声应下来,温长青才沉着脸快步追上了李清乐,别的一概不提了。

    李清乐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屋里的惨叫声。

    温桃蹊其实有些执拗,小的时候磕着碰着,喜欢撒娇,缠着人哄她,但是再大一些,她有些端着,不轻易喊疼喊委屈。

    她心揪起来,照月打了帘子,她闪身钻了进去。

    温长青更心疼,可不知道屋里什么情况,不好随随便便跟进去,只能留在院子里,搓着手来回踱步。

    内室的确是惨不忍睹的。

    温桃蹊右手从小臂到手背上,通红一片,显然是烫伤,白翘拧了帕子,里头裹了冰块儿,一点一点的替她冰敷,还不敢生压上去,怕她受不住激。

    林蘅满面愁容陪在她身旁,拉着她另一只手,可李清乐能看得见,林蘅那只手,被捏红了。

    唯独是杜锦欢……

    李清乐目光所及,眸色一沉,不悦极了。

    杜锦欢掖着手站在一旁,勾着头想去看,又不敢凑上去,的确是一派做错了事的乖巧模样。

    她一扭头,看见了李清乐,声儿哝哝的:“表嫂,我不是故意……”

    “好端端的,怎么会把滚烫的茶水泼到人身上去?”李清乐声音清冷,不含一丝温度,根本不叫杜锦欢说她无辜,扬声就质问,“是谁上了滚烫的茶水,平日就是这样伺候姑娘的吗?”

    白翘正替温桃蹊敷着伤处呢,手一抖,也不敢再弄了,怕更弄疼了她。

    丫头从脚踏上站起来,回身蹲礼:“表姑娘是喜欢滚烫茶水的,每回来,奉茶都要滚烫的,一点点的冷了,表姑娘喜欢吃那样的茶。”

    李清乐嘶的倒吸口气:“那又是怎么泼到桃蹊身上的?”

    杜锦欢心下咯噔一声:“原是我不小心,那茶杯放在食几上,我抬手过去给桃蹊看我新得的镯子,不留神,带翻了茶杯,里头的茶水这才洒在了桃蹊身上。”

    李清乐正要在问话呢,小丫头引着小秦娘子进了内室来。

    于是她收了声,叫小秦娘子不必多礼,快去瞧一瞧,又一面给林蘅使眼色过去,才叫桃蹊:“你大哥在外头等着,这屋里的事儿,我也不清楚,我带阿蘅去告诉你大哥一声,叫锦欢先陪着你,我一会儿就回来。”

    温桃蹊欲言又止,可满脸都是抗拒。

    李清乐看在眼里,心中越发了然。

    林蘅是不愿走的,但架不住李清乐频频使眼色,温桃蹊也松开了她的手。

    小秦娘子凑上前,她正好就把位置给让开了。

    等到林蘅跟着李清乐出了门,才压低了声儿:“表姐,我看她是故意的。”

    李清乐黑着脸,虚空指了指院中的温长青:“走,跟你表姐夫说去。”

    林蘅瑟缩了下:“表姐夫不会发脾气,当场发作闹起来吧?”

    李清乐拉了她一把:“有我呢,你只管跟他说。”

    温长青心里焦急,余光猛地瞥见了娇妻和林蘅,三两步迎上去:“怎么样?小秦娘子怎么说?桃蹊的手伤的厉不厉害?”

    “你不要忙着问,小秦娘子才进去,正给她瞧着,我带阿蘅出来,是另有话告诉你。”

    她拦了温长青话头,戳了林蘅一把:“说呀。”

    林蘅眼皮往下压,也不抬头看温长青,撇撇嘴:“锦欢看着,像是故意的。”

    果然是要惹事的吗?

    温长青胸口一闷:“怎么瞧着是故意的?”

    “我坐的近,她把胳膊伸过来,要给桃蹊看她的新镯子时,那杯茶,其实是放在她手边的,但她抬手的工夫,分明碰到了茶杯,她还怕她烫着,去看她神色,刚想开口,眼见着她皱了眉,可等再要问话,茶杯就已经翻了。”林蘅说着又吞了口口水,显然心有余悸,“一整杯的茶,倒不至于都洒在了桃蹊身上,那茶杯侧翻过来,里头滚烫的茶水全洒了,有大半是洒在食几上的,另外那一小半,才是顺势洒到桃蹊手上。”

    李清乐眉心一动:“茶杯既然是挨着杜锦欢放的,即便是她故意带翻了,也不至于把桃蹊伤城那样?”

    林蘅冲她摇了摇头:“她不是说要给桃蹊看镯子吗?桃蹊也没多想,伸手去接她的手,所以才正好叫泼了一手臂的茶。”

    李清乐气不打一处来。

    天底下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什么好样的镯子桃蹊没有,要她杜锦欢来显摆。

    不过是寻了借口,就是为了伤人而来的罢了!

    她提了裙摆,扭头要上垂带踏跺回屋去,还是温长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她绷着个脸:“拉我做什么?”

    温长青拧眉:“你现在去问她,她会承认吗?”

    当然不会。

    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清乐咬牙切齿的:“明知道她故意伤人,难不成还要纵着她?桃蹊就白叫她烫了?”

    林蘅其实是一头雾水。

    她也觉得杜锦欢是故意的,只是她实在没想明白,杜锦欢为什么?

    杜锦欢是桃蹊亲表姐,可没隔着房头,就算从前不多亲厚,但眼下按着杜家的情形来看,她总归是跟着她娘和她弟弟投奔温家长房而来的,不说小心做人,反而出手伤人?

    桃蹊平日里对这个表姐,也算热络了的。

    之前梁燕娇在温家的时候,桃蹊怕梁燕娇冲撞她,甚至不怎么叫她登门来玩儿,两个人都是约在外面。

    后来杜锦欢住进来,桃蹊频频拉了她到家里,几个姑娘一处玩闹,便是出门去逛,也总是带上杜锦欢。

    是以她实在是想不出,杜锦欢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出手伤人。

    姑娘家伤在身上,不留疤还好,要真的是烫坏了,留了疤,从小臂到手背,那么大一块儿地方,往后还怎么见人?

    而且她实在是担心。

    梁家的事儿才发生没多久,桃蹊一直郁结于胸,始终没能从阴影中彻底走出来,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

    林蘅喉头一紧:“我就怕桃蹊自己也晓得她是故意的,心里会更难过的。”

    那丫头聪明伶俐的……

    李清乐几乎一字一顿的开口:“估摸着她已经猜到了。”

    温长青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

    她面露无奈之色,叹了声:“你自己的妹妹有多聪明,你不知道吗?我刚才说要带阿蘅出来回你一声,叫杜锦欢在屋里陪着她,她满脸的抗拒,又不愿意表现给杜锦欢看,我就想着,她八成觉得杜锦欢今天是蓄意伤人,把她弄成那副样子,所以很不愿和杜锦欢相处,更不想叫杜锦欢陪着她。”

    温长青抿紧了唇角,不发一言。

    林蘅犹豫了好半天,才柔声叫表姐夫:“锦欢她为什么要害桃蹊啊?这些日子,桃蹊从没有慢待过她。桃蹊先前跟我说,她是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的,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表姐,就住在长房院儿里,日日一处玩闹着,就像亲姊妹一样,她欢喜的很,所以是真心实意待锦欢好。先前我看锦欢也都挺好,每每我们一处玩笑,或是到外头去逛,她对桃蹊也不错,遇上什么好看的好玩儿的,买来送桃蹊,也从不吝啬,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温长青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

    只怕清乐的话全都说中了。

    杜锦欢这是怀恨在心,把什么都算在桃蹊身上了。

    就为了一个陆景明。

    也为了他今天劝说的那番话。

    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识好歹,反而生出害人的歹毒心思来!

    林蘅见他半天不说话,转而把目光投向李清乐。

    李清乐却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林蘅心下一沉。

    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然也不至于三缄其口,还不许她问。

    她从来不爱多打听别人家事,要不是事关桃蹊,她方才都不会开口问。

    此时见她表姐夫妇二人这般,她自然晓得不该多问了。

    于是她抿唇,又蹲身礼了礼:“我先进去陪着桃蹊吧,不然怕她心里害怕。”

    温长青说好,其实心中懊恼,也没什么心思应付林蘅。

    李清乐又给她使眼色,叫她先回了屋里去,才上手去拉温长青:“觉着是你的错?”

    温长青深吸口气:“你说得对,我就不该跟她说那些。”

    她张口啐他:“这怎么是你的错,根本就是那丫头心如蛇蝎,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好的,所以才不服管教,不听人劝,反而对桃蹊怀恨在心,与你什么相干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传言

    温桃蹊手上的伤看起来严重,但也只是皮肉伤,且小秦娘子医术精湛,她说不会留下疤痕,那就一定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只不过原本就消沉萎靡的人,如今更是一天也说不上三两句话,更是没个笑脸了。

    林蘅看着胆战心惊的,想尽了办法哄她开心,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她每天都到小雅居去陪着,可是温桃蹊就是没有一丁点儿高兴劲儿。

    老太太和赵夫人尚且不知她伤了手的事,只是赵夫人又往小雅居来了两趟,发现她越发的少言寡语,叫了李清乐去细问,也被李清乐敷衍应付过去。

    杜锦欢倒像是没死人一样,被温长玄不阴不阳的警告了几句,她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后来她在往小雅居,就发现自己进不了门了。

    那天杜锦欢打发人到瑞福斋去买了温桃蹊平日爱吃的几样糕点,抱着小食包,欢欢喜喜的去寻温桃蹊。

    连翘是在月洞门就把她给拦了的。

    杜锦欢脸一沉:“我特意叫人到瑞福斋买的点心,拿来给桃蹊的,你敢拦我?”

    连翘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原本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就连林姑娘都说,恐怕不是意外那样简单。

    她们是姑娘贴身伺候的丫头,自然是向着自家姑娘的。

    表姑娘惹了事,伤了人,转脸没事人一样,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每每在太太和姨太太跟前撒娇卖痴,讨巧说好听话,倒像她才是这家里正头姑娘一般,实在叫人看不过眼。

    连翘掖着手,又同她做了个礼,疏离又淡漠:“二爷说了,表姑娘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到姑娘跟前,省的姑娘见了,心里害怕。”

    温长玄……

    杜锦欢气的直咬牙:“那就是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去叫二表哥来,我要同他分说分说,不然就到姨妈跟前去,我倒要问问,我虽然是伤了桃蹊,可那也是无心的,怎么就把我当外人一样,连门都不叫我进,这是防着我呢?”

    连翘心说你可不就是个外人,真是拿自己太当回事儿。

    原就是防着呢,还非要大家把话挑明了不可吗?

    奈何杜锦欢怎么也算是半个主子,连翘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跟主子吊脸子。

    再说了,姑娘这会儿还在屋里歇着呢,由着她在这儿喧扰吵闹,没得搅和了姑娘的清净。

    是以丫头耐着性子:“姑娘这几日精神实在是不好,表姑娘自然是好心,可我们做丫头的,二爷这样吩咐了,我们也不敢不听。表姑娘若是心里有气,不痛快,您且找二爷说去,我们实在不敢放您进门。”

    “你给我——”

    “锦欢,你在吵什么?”

    杜锦欢嚣张的气焰没有收敛,拔高了音调叫嚣着,甚至打算上手去推开连翘。

    但她一翻动作未完,林蘅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杜锦欢一见她,眉心越发蹙拢:“就是单防着我一个人是吧?”

    她一面说,一面冷哼着:“我是长房的表姑娘,桃蹊受了伤,不许我在旁陪着,倒肯叫林姑娘日日陪在旁边。我好心打发人去买了桃蹊素日爱吃的点心,却连门也不叫我进,只叫个丫头就把我给拦在门外,这是谁家的道理?”

    林蘅听她越说越不成体统,对她实在是半分好感也无。

    她出手伤人在先,为着没有实证,也怕惊扰了长辈,才没人拿了她到长辈们面前去对质,她反倒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了。

    林蘅朝着月洞门走来,又在门内站定住,目光扫过,瞥见了她手上的小食包。

    那的确是瑞福斋的食包,只可惜杜锦欢是猫哭耗子,虚情假意,而桃蹊也不愿受她这份儿假好心。

    她嘴角一沉:“桃蹊伤的厉害,虽然小秦娘子说不会留疤,也只是皮肉伤,可她是姑娘家,每每想起那日你将滚烫茶水泼在她手上,都心有余悸,这才日渐消沉,连话都不肯多说两句。锦欢,你是做姐姐的,自然应该体谅的吧?”

    杜锦欢叫她倒噎住,旋即反应过来:“我又不是故意泼她热茶的,这不是专程去买了东西,来赔礼吗?”

    “都是一家子姊妹,说不上赔礼不赔礼的话,你也不要总放在心上了。至于是不是故意的——”林蘅唇角倏尔又往上扬,目光灼灼,视线施施然落在杜锦欢脸上,“我们都以为你不是故意的,可桃蹊怕极了,你纵不是故意,也像是故意为之,二哥哥看不得桃蹊这般担惊受怕,这才吩咐人,桃蹊好起来之前,再不许你到她跟前,更不许你进小雅居来。”

    她一面说,一面手心儿朝上,把手递过去:“东西我替你带进去,人你就不要见了。二哥哥吩咐的时候,我也在旁听着,这并不是连翘拿话诓你,你要是不服气,自己去找二哥哥说,或是去找表姐夫,都是一样的,又或者,这内宅如今是表姐管事掌家,你若觉得委屈,到昌鹤院去同表姐说也行。”

    杜锦欢脸色骤变。

    她从前可不知道,林蘅是这般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

    她没有一句难听话,可就没一个字是中听的。

    怪不得人家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林蘅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天天装和善柔婉,菩萨一样的软性子,见谁都是眉眼弯弯,笑脸相待的,实际上挤兑起人来,软刀子也能把人剌的伤痕累累,更能把人扎的千疮百孔。

    杜锦欢一时语塞,又不肯把手上的东西交出去。

    她不否认,她今天就是想来看笑话的。

    陆景明不是喜欢温桃蹊吗?

    温长青兄弟不是一味的护着温桃蹊吗?

    她倒想看看,这样长在众人呵护中的姑娘,遇见了事儿,能多坚强。

    果然中看不中用,是个草包。

    她不过拿热茶破了她一趟,就吓成这幅鬼样子。

    她就不信,给陆景明知道了,还会喜欢这样的怂包软蛋!

    杜锦欢咬牙切齿,把小食包当着林蘅的面,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里面各色精致的点心洒落一地。

    她气急了,又提了裙摆,绣鞋踩在那些糕点上,泄愤一样,把那些精致的点心踩得面目全非:“我一番好心,既然二表哥不让桃蹊领我的情,那她也不用吃了!”

    她说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连翘看着那些糕点,抿唇低声叫林姑娘。

    林蘅一摆手:“随便她,只要她别再来捣乱,吓着桃蹊。连翘,你叫小丫头把这些收拾了吧。”

    连翘欸一声应了,又小心翼翼的问她:“方才表姑娘说话,姑娘是听见了吗?”

    可不是听见了。

    林蘅眉心一拢,抬手揉了揉:“她那样高的声儿,怎么听不见,可桃蹊也没个反应,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怕她再说出什么,刺激了桃蹊,这才出来的。”

    连翘低下头去,心里不知道又把杜锦欢痛骂过几回。

    陆景明是在午饭后不久就找上门来的,彼时温长玄还陪在老太太屋里,温长青午饭的时候同李清乐交代了一番,说是下午要出城一趟,恐怕最早也要明天午后也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情,要她多周全,千万不能惊动了老太太和赵夫人。

    李清乐知道其中厉害,又安抚了他一番,才送了他出门。

    他就是在府门口,迎头和陆景明遇上了。

    陆景明脸色难看,难看到了极点,足可见他心情奇差无比。

    温长青高高的挑眉,脚步也顿住了:“真是难得一见,谁还能把你惹得生气一场,这样的脸色跑来我们家,总不是我惹了你吧?”

    陆景明没心思同他开玩笑,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了他的腕子,抬眼又去看门匾上的温府二字,心一沉,拉着温长青往侧旁踱过去:“三姑娘受伤了,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

    温长青心下咯噔一声,下意识的想要问他怎么知道,话出了口,惊觉不对,忙收了声。

    可已经来不及。

    聪慧如陆景明,听出他话里意思来,于是越发拉下脸:“我从茶庄回来,刚一进城,就听见人家议论,说温三姑娘受了伤,被惊吓的不轻,人呆呆傻傻的,一日说不上两句话,行尸走肉一样,没一点儿生气儿,真是叫吓坏了的模样。我越听越不对,就去找了小秦娘子,可赶巧她出诊去了不在医馆,我等不及,就来找你了。”

    外人如何知道?

    可陆景明也总不是能掐会算,又编出这些来套他话的。

    温长青眼珠子一滚。

    眼线?内鬼?

    他不可置信的去看陆景明,剑眉却越发蹙拢了。

    陆景明惊讶于他的反常,上手去推了他一把:“我在跟你说话呢。”

    他走了神,没听清,晃了晃脑袋:“你刚才说什么?”

    “你——”陆景明倒吸口气,眯着眼打量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温长青否认:“城外铺子出了点事,我正赶着要出城处理,就遇见了你,你说这些,我一时走神了。”

    陆景明仔仔细细的盯着他打量,像是要把人看穿了一样,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稍稍宽了心:“我是问你,三姑娘伤的怎么样?她在府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了伤的?”

    “外头只说她受了伤,精神也不好,就没传她是怎么受伤的?”

    陆景明摇头说没有:“我也没顾上多打听,听见这些,知道三姑娘伤了,就急着过来了。我想着,前几天见你,也没听你说起这事儿,她是今儿受伤的吗?是受了惊吓的?”

    “你不知道她何时伤的?”温长青语气淡淡的,可仔细听时,竟能听出些许试探。

    他在试探什么?

    陆景明面色一沉:“你试探我什么?”

    他一时来了气,揪了温长青前襟:“你觉得我在监视三姑娘?”

    他到底是恼羞成怒,还是真的和他无关——

    温长青从前笃定,此事定然与陆景明无关的,可是几次三番的,他总是觉得,陆景明莫名和他们温家有着说不清的牵扯,有好多事情,陆景明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深吸口气,拍开陆景明的手:“你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陆景明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晴,反是更加阴沉:“温长青,你什么意思?”

    “桃蹊受伤有几天了,我和长玄压着,不许人声张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先前梁家出的那件事,我祖母和母亲气的病了一场,长玄到现在还陪在我祖母跟前伺候呢,桃蹊又受伤,我怕老太太受不住。”

    温长青显然没打算再理会他的怒火,也不打算解释先前那不着调的话,平声静气的,又整理了衣襟前摆一回:“是叫热茶泼在了手上,伤了手,小秦娘子来看过,是皮肉伤,也不会落下疤痕。”

    陆景明眼皮一跳:“只是叫热茶烫了手,怎么会有外头传的那样邪乎?”

    温长青眼角抽两抽,心里因有了别的想法,始终是要去核实的。

    他略想了想,掀了眼皮看过去:“你到底在哪里听说的这些啊?”

    他面露无奈之色,陆景明犹豫了须臾:“北城门,一进门,那茶寮就听见人扎堆儿议论,我远远地听见几句温三姑娘,叫人去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他们说这些。”

    真是奇了怪了……

    温长青也没理会他,回头去叫身边的小厮:“你带几个人,到城中各处走动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议论姑娘的事。”

    那小厮欸的应下来,去招呼了几个长随小厮,领了人吩咐了话,又各自散去。

    陆景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

    温长青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那茶不是丫头弄洒的,是锦欢……后来我听林家表妹说,锦欢像是故意的,桃蹊大概也看出来,所以为这个受了惊吓,这几日不大爱说话,林家表妹每天都去陪她,想法子逗她笑,她也不怎么爱笑,浑浑噩噩的,倒是长玄不放心,怕锦欢再去刺激她,吩咐了小雅居的丫头,不许锦欢再进门。”

    陆景明咬着牙,一字一顿:“杜、锦、欢?”

第一百五十三章:报应

    陆景明匆匆离开了,又嘱咐了身边伺候的人,把他先前得的良药寻了出来,送进了小雅居去,其他的竟一概都没有再提,连温长青都觉得诧异的很。

    因为出了这事儿,城外也暂且顾不得,温长青又不想叫李清乐跟着一起担心,便留了两个人在角门上等着,自己先往柜上去。

    他打发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找到柜上,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长随小厮气喘吁吁地,见了他,忙把气调匀了:“陆掌柜说的不错,的确是些往来行客,议论三姑娘的事情,奴才上去打听,人家也说是从别处听来的,再细问,要么是茶寮酒肆,要么是戏楼赌坊,总之也没个根源可寻。”

    这样的话,叫温长青眉心紧蹙,偏偏几个小厮回的全是一样的。

    如果是陆景明在他们府上安插了眼线,得知桃蹊受伤之事,他想要来问,又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安排人四处去散播,那便不会把话说得这般吓人又不中听,那样的话,乍然听来,倒不像是受了伤,反而像是中了邪,对姑娘家的名声实在没好处。

    陆景明喜欢桃蹊,他看在眼里,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温长青摆手打发了其他几个小厮退到一旁,只留了每日跟着他的那一个。

    这些日子家里出了好些事情,没人顾着盯着杜旭日日做什么,也没人顾上杜锦欢天天操什么心。

    事情真的这么巧吗?

    小雅居的丫头不敢乱说,昌鹤院的人知道的没几个,林蘅更是个难得有分寸的女孩儿,又是真心对桃蹊好,怎么会说这样的话给外人听?况且还传到了戏楼赌坊那样不入流的地方去。

    温长青呼吸一滞:“你去查查看,表姑娘这两天都见过什么人,干过什么事儿,今儿不要跟着我出城了,回家去告诉二爷,叫他去看看表少爷那儿有什么反常的,把这事儿也说给他听,让他去查查看。”

    柜上生意不能耽搁的太久,他实在分不出身来亲自料理这件事。

    好在祖母虽然还有些气性在身上,可长玄陪了几日,也算好些,长玄总能从祖母跟前抽身出来,得些空。

    那小厮也不敢多问,欸声应下,才不多说别的了。

    温桃蹊困顿了好几日。

    重生以来她觉得自己也算是一腔热枕,想要好好活着的,可是接二连三的出事,又全都是针对她而来的,是以她茫然,还有些无措。

    经历过生死的人,没什么是看不开的,她只是一时困住,有些没想明白。

    她尽可能地去避开前世可能经历的那些事,林月泉也好,陆景明也罢,这些人,她一个也不想沾染。

    但偏偏躲不开。

    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命中注定吗?

    梁时算计她,怕由梁燕娇而来。

    可梁燕娇是她先起了心思防备着,又提醒了二哥,才有了之后种种。

    那算是她自作自受吗?

    杜锦欢也算计她,拿了滚烫的茶水来伤害她,她没想明白,为什么?

    她身边出现的人,发生的事,其实都不顺心。

    直到受伤后的第六日,温桃蹊仿佛一下子想通了。

    这天林蘅照常到问家里来陪她,可一进了小雅居正堂正间,发现温桃蹊早起了身,梳妆打扮,人也格外的精神。

    她吃了一惊,眼睛闪了又闪,去看连翘。

    连翘脸色喜滋滋的,察觉了林蘅询问的目光,只是笑着冲她摇头。

    温桃蹊把她小动作看在眼里,三两步上前,拉了林蘅的手:“你还担心我吧?前几日我实在提不起精神,把你们吓坏了吧?”

    林蘅拧眉:“你真的没事了吗?桃蹊,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千万不要强颜欢笑。我虽然担心你,可你突然又好了,我更担心的……”

    “你看你,我精神不济,你替我操心,我想开了,你又担惊受怕?”温桃蹊打断她的话,拉着她往拔步床坐了,又叫连翘去弄点心来,“我前几日真的只是想不明白,表姐为什么要害我,不过现在也都想通了。”

    她说她想通了,林蘅才更害怕。

    按照表姐和表姐夫的意思,杜锦欢是看上了陆景明,但陆景明心有所属,属意桃蹊,杜锦欢是为这个怀恨在心,眼红记恨,才会对桃蹊下黑手的。

    没人会和桃蹊说这些,她怎么会想通了?她从哪里知道的?

    林蘅喉咙一紧:“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温桃蹊下意识觉得不对,咦了声:“姐姐知道什么?”

    林蘅又摇头:“只是你突然又说想通了,我怕是有什么混账东西在你耳朵边乱说话,越发乱了你的心神。”

    “那还不至于的。”温桃蹊浅笑着,随手拿了个橘子,慢慢的剥开,也没看林蘅,“我只是想着,为这样的人和事,把自己困住了,日日还要你们为我担惊受怕,何苦来呢?人家没拿我当回事儿,我反倒把人家看的格外重,不知是为了什么,下黑手来害我,要伤了我的皮肉,我不想着怎么还击,还要往心里去,自己憋闷,叫真心心疼我的人替我担忧,我岂不是个傻子?”

    林蘅是欣慰又感动的。

    她在家里不受宠,日子过的小心翼翼,可桃蹊不是。

    桃蹊这样的姑娘,本该格外放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恃宠生娇,全然不理会别人的想法,也不必顾及旁人的感受。

    可偏偏桃蹊不是。

    林蘅吸了吸鼻子,眼前突然多出一只白嫩的手,手上还有个胖胖的剥好的橘子。

    她顺势接了,又抬眼去看温桃蹊,不自觉笑出声来:“你真是难得通透的人了,我前些日子也不敢劝你这些,怕你听不进去,反而更加烦闷,如今好了,你想通了,表姐和表姐夫也能放宽了心,连你们太太也不必担忧挂怀,不然表姐又怕你想不开,又怕你们太太知道你手上的伤,真是急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温桃蹊眼皮一跳:“我的伤,是瞒着阿娘的吗?”

    林蘅啊了声:“表姐夫说太太知道了,也只是伤心着急,真说是锦欢故意伤人,又没个证据,闹到太太跟前,越发不好。”

    温桃蹊也能理解。

    毕竟阿娘对姨妈一家的戒备心,始终没能放下。

    杜锦欢现在莫名其妙把她弄伤了,阿娘知道了,只会更加惶恐不安,大概是要想法子把姨妈一家给送走的。

    大哥或许觉得这样不好,又或许,他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薄情寡义?

    真是跟爹学了个彻彻底底啊。

    这番做派,不就是她爹常端拿出来的吗?

    “二哥也这么说?”

    林蘅果然摇头:“二哥哥一开始不同意,但表姐夫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老太太身上又不好,表姐夫叫他去老太太跟前伺候,不让他乱说话的。”

    温桃蹊小嘴一撇。

    便宜杜锦欢了,但也没那么便宜的。

    这笔账,手上的伤,她总要从杜锦欢身上讨回来。

    可她还没想好怎么算这笔账呢,外头白翘打了帘子,身后温长玄长腿迈过门槛儿,倒比丫头走的还快些。

    林蘅一惊,就要去把绣鞋穿好。

    温长玄尴尬的咳了声,稍稍别开脸去。

    林蘅忙把自己收拾好了,端庄的坐着。

    温桃蹊面露不悦:“二哥,林蘅姐姐这些天总在我这儿,你进门前也不叫丫头替你回一声吗?我们如今是亲戚,可万一我们女孩儿说体己话,你也这样闯进我屋里啊?仔细我去跟阿娘告你的状。”

    “我有急事,没顾上这么多……”温长玄稍稍回过头,见林蘅收拾妥当,才抄手与她做了个礼,“我失礼了。”

    林蘅稍稍侧脸并不看他:“没事的。”

    温长玄心说,怪不得长洵会看上林蘅。

    这姑娘的确是挺好的,要不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怕也会动心。

    看似娇柔,实则刚强,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不讨人喜欢?

    他无意唐突,林蘅也不忸怩,他赔礼,她说无妨,这事儿就过去了。

    温长玄撩了长衫下摆,往左手边儿玫瑰椅坐过去:“我倒没听底下丫头来回话,说你大好了。”

    温桃蹊咂舌:“总不能日日萎靡不振,难道还这样过一辈子?凭他们也配吗?”

    这样才最好了。

    温长玄脸色见了笑意:“不愧是我的妹妹,早该这样子,他们怎么配叫你伤心伤神。”

    “你不是说有急事儿吗?”温桃蹊斜眼过去,剜了他一回,“你今儿可是横冲直撞闯进我屋里来的,没有正经事情,我真的去告你的状!”

    温长玄这才又正了神色:“杜锦欢出事了。”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她能出什么事?”

    “早上她出门,没叫人套车,叫丫头准备了软轿,但回来的时候,遇上几个乞丐,撞了轿夫,脚下不稳,就失手把她摔了,大庭广众之下,街上还有好些人呢,她就从轿子里滚出来的,伤了腿,还丢了好大的人。”温长玄说起这些,像是说别人家的事,还颇有些不屑,“也算是她活该吧,这就叫报应,她存了害人的心,早晚老天爷会报复在她身上。”

    如果只是伤了腿,那说句活该,也不过分。

    可当街出丑,杜锦欢在歙州继续住下去,还怎么在姑娘之间走动?

    饶是温桃蹊,也心有不忍。

    林蘅小脸儿皱巴起来:“那这个时辰,街上人总不算太多,应该……看见的人不多吧?”

    温长玄捏了颗梅子往嘴里丢,一听这话,笑出声来:“她不是招摇过市的,前些日子总跟着桃蹊和你出门吗?认识她的又不少。你们是闺阁女孩儿,自然这时辰少出门,可那些讨生活的老百姓,哪个不是天蒙蒙亮就出门上工了,这时辰,人才多呢。”

    林蘅脸色一沉,同温桃蹊面面相觑。

    温桃蹊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她毕竟还是咱们长房的表姑娘,单是伤了腿,那她是挺活该的,可丢了这么大的人,连我们的脸面也一起丢了,往后人家指指点点,少不得捎带上我们,二哥还笑得出来?”

    却不料温长玄脸色倏尔变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听你这意思,她伤了你在前,你倒还觉得她可怜,是吗?”

    “我不是……”

    “你甭说话。”温长玄沉声打断她,少有的严肃和认真,“前几天,陆兄来找过大哥,问你是不是受了伤,你应该也受到了他送来的药膏吧?大哥没跟你说,我也想着,外面的事情,你少知道为好,不过你要可怜杜锦欢,那我劝你省省吧。”

    温桃蹊隐隐感到不对:“我那两天人呆呆的,也没想着问你们,陆掌柜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我本来以为是大哥告诉他的,听你这意思,难道不是吗?”

    温长玄翻了个白眼:“大哥没事跟他说你受伤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反问了两句,倒把温桃蹊的气性问了出来。

    林蘅忙按了温桃蹊的手,柔声叫二哥哥:“桃蹊才好些,二哥哥不要气他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听着也怪着急的。”

    温长玄喜欢的姑娘虽不是林蘅这样的,但林蘅这一套,他是很吃的。

    于是他收了声,掩唇咳两声:“陆兄说他是在北城门听见人小声嘀咕,说起温三姑娘如何如何,才打发人去听,知道你出了事,又被吓的呆呆的,着急忙慌的来问大哥。大哥觉得不对劲儿,告诉了我,让我去查一查杜家姐弟那两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你猜外头那些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便是个傻子,也猜到这里头跟杜锦欢姐弟脱不了干系了。

    “杜锦欢和杜旭在外散播,毁我名声?”温桃蹊咬紧了牙关,声儿冷冰冰的。

    温长玄摇头:“杜旭没掺和,是杜锦欢使了银子,买通了人,四处去散播,又不提你因何受伤,只说你伤了,受了好大一场惊吓,再加上这些天林妹妹天天来,外头就传的越发离谱了,倒不像是你受了伤,反而像是中了邪。所以我才告诉你,少可怜她,她心术不正,伤了你,还变着法子坏你名声,今天这一出,是她的报应!”

今天停更哦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修修补补又一年开始了,停更修剧情哦~别等更啦爱你们

第一百五十四章:春秋大梦

    手脚冰凉,那种寒意是从脚心生出,又迅速蔓延开,至于全身,几乎要把人冻伤的。

    温桃蹊僵在那里,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林蘅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又想起她才从那样的困顿中走出来,当下不满温长玄把此事告知,却又不能冲着温长玄发脾气,于是她只好去抓温桃蹊的手,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顺着温桃蹊的手背,一递一下的轻抚着:“桃蹊,桃蹊?不要怕,现在都好了,我们都陪着你的。”

    温桃蹊不是害怕。

    杜锦欢的这点手段,和前世的林月泉比起来,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真是不值一提的。

    她只是觉得恶心。

    人心究竟坏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住温家的,吃温家的,用温家的,跟着她四处走动,结识闺中好友,一转脸,还要来陷害她。

    这是什么人?

    这是她亲表姐吗?她姨妈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温桃蹊手往外抽了下,肃容摇头说没事,转而又去问温长玄:“二哥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陷害我吗?虽然这世上也有些人,喜欢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大多时候,人做一件事,总要带着目的性,且要对自己有好处的。杜锦欢图的,是什么?”

    温长玄喉咙一紧,下意识去看林蘅。

    他目光中的询问,林蘅看懂了,撇着嘴摇头又叹息的:“她前些天精神一直都不好,心思也不在这些上头,我们当然也就没跟她提过了。”

    温桃蹊敏锐的捕捉到林蘅话中深意,一扭头:“提什么?姐姐瞒了我什么吗?”

    “不是我……”

    脱口而出的话反而像推卸,林蘅小脸儿一垮:“的确是瞒了你一些事,可只是怕你知道了反而更加难过,才没人敢跟你说的。”

    怕她更加难过……

    温桃蹊眼珠子一滚:“和杜锦欢故意伤我有关?”

    她追着林蘅问,可林蘅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事儿不复杂,难就难在已经瞒了这些天了,突然要说,叫她从何说起呢?

    温长玄大抵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和不情愿,便开口叫桃蹊。

    眼见着温桃蹊侧目又看回来,他短叹一声:“杜锦欢伤你之前,偷偷跑到大哥的书房外去偷听,那天陆兄进府找大哥,临走的时候,出了大哥书房小院,说起你,杜锦欢在一旁躲着,全听见了。”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说我什么了?”

    真是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傻姑娘。

    温长玄心中无奈:“他说他喜欢你,全给杜锦欢听见了。后来大哥发现了她,陆兄也挺生气的,大哥就说了她几句,大概是看出来她对陆兄的心思,就劝她收收心,别生出执念,耽误了自己。这话大哥跟大嫂说过,大嫂说……怕杜锦欢是为此怀恨在心,记恨上你,所以那天故意用热茶泼了你。再后头,陆兄跑来找大哥,说起外头的那些传言,大哥便怀疑是杜家姐弟干的,叫我去查查看,果然是杜锦欢的手笔。”

    陆景明,跟她大哥说,喜欢她?

    温桃蹊眼角一抽:“真是混账,不成体统!”

    “我也觉得她实在是个混账,一个姑娘家……”

    “我说陆景明!”温桃蹊咬着牙,打断温长玄,“他同大哥说这些,大哥就很该把他打出府去!”

    温长玄一愣:“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什么?”温桃蹊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二哥你也早知道?”

    温长玄点头说是:“你在梁家出事的那天,他不是吧吴二给打了吗?那天他就承认过,他喜欢你。只是那时候乱糟糟的,他也的确是救了你,帮我咱们家一个天大的忙,我不好说他什么,带你回来之后,把这事儿告诉了大哥。”

    他看温桃蹊脸色变了,连忙又去解释:“大哥也是生气的!大哥没有顺着他。我听大哥的意思,他是为兄的人,生出这样的心思,就很不应该,大哥先前好像也已经告诫过他了。不过陆兄这个人嘛,要是大哥告诫他几句,他就收敛了,那他也不是陆景明了。”

    反正意思就是说,没人管得了他呗?

    温桃蹊的确是气不打一处来的。

    陆景明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

    他先是算计她,最早的时候,应该还生出过撮合她和林月泉的心,这才几个月,他突然就变了话锋,跟她哥哥们说,喜欢她?

    她算是明白了。

    两世为人,她是无妄之灾,全在一个情字上头。

    从前是,现在也是。

    温桃蹊低头看自己的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依稀还能看见烫伤的痕迹。

    她另一只手覆上去:“不管怎么说,我这伤,也有一半,是因他而起的!”

    她心口一跳,莫名的生出些雀跃来。

    温桃蹊自己也愣了下,旋即抬手,捂在了胸口处。

    她拧眉强压下那份儿莫名的悸动,可压了好半天,那种感觉还在。

    她有些生气,生了自己的气。

    高兴什么劲儿!

    林蘅看她秀眉越发蹙拢起来,又见她捂着胸口,以为她不舒服,便弯了弯腰,凑过去些:“是不舒服吗?叫连翘去请小秦娘子来一趟吧?”

    她立马说不用:“我没事,就是听了这些,心里憋得慌。”

    温长玄也不敢说话了。

    这丫头如今脾气大得很,他是不敢招惹的。

    温桃蹊深吸口气:“但归根结底,还是杜锦欢心思忒坏,原本大家是姊妹,她却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实在叫人心惊。她眼下是回家了吗?”

    温长玄说是:“在外头伤了腿,又丢了人,闹了好大的没脸,就灰头土脸的回家了,已经打发人去请小秦娘子来给她看腿了,我听丫头说,她回了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姨妈都不见。明明是伤了腿的,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就听她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个稀碎。”

    温桃蹊嚯的一声:“她倒好厉害,住在我们家,动辄摔起东西来,感情都不是她杜家的银子买的,摔别人家的东西,她倒是好顺手!”

    她话音落下,眉心一动:“大哥就没说,打算怎么处置这事儿吗?总不能我前后受她两次欺负,全都算了吧?上次是连着梁家的事情,你们又说怕阿娘知道了,越发生气,气坏了身子,且祖母又一直不好,所以暂且压下去了,只叫大嫂提防着她,这回总不能还叫我算了吧?”

    “那不能够。”温长玄一挑眉,“大哥说了,全看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算了,叫我陪你一起去娘那里回话,况且杜锦欢这回的确是闹的过分了,也诚如你所言,我们家花银子置办的东西,好吃好喝好用的紧着她,她不惜福,陷害你,还敢摔咱们家的东西,糟蹋咱们家的银子,凭什么惯着她来?”

    正是这话了。

    杜锦欢凭什么?

    无父无兄的女孩儿,倒住在温家,欺负到她这个长房嫡女头上来了。

    林蘅搓了搓手:“二哥哥手上有证据的吧?不要闹到了太太跟前,却又是红口白牙的扯皮,那反倒不好。先头她伤了桃蹊,咱们不也是为着没有实证,说她是故意,思来想去,才暂且压了不提的。眼下她有伤在身,姑娘家面皮薄,又丢了脸,说起来可怜,万一没个证据,到时候说起来,她再装个委屈撒个娇,便是太太,当着姨太太的面儿,只怕也不好袒护桃蹊,别回头叫她倒打一耙,说桃蹊容不下她,反而成桃蹊的不是了。”

    这姑娘说话办事真是不一样的周全老道。

    温长玄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温桃蹊掩唇咳一声:“所以二哥,你有证据没啊?”

    温长玄回了神,笑吟吟的:“没证据我来找你干什么?你放心吧,人证物证我都有。”

    “怎么还有物证?”温桃蹊咦了声,下意识反问。

    温长玄把两手一摊:“你当谁都过得像你一样呢?她手头大概是没有什么现银的,给了人家一只镯子,一根金簪,那两个人是拿了东西去当了,我花了银子把她东西赎回来,现在还在我手边儿放着呢。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事儿跟杜旭没什么关系。她八成怕杜旭骂她,也不同意她干这种腌臜事情,所以不敢去跟杜旭要钱,拿了首饰去给人的。”

    温桃蹊便嗤了声。

    这样的人,过着这样的生活,却还有这么多的歪心思。

    她真是打心眼儿里服了。

    好好的过日子,很难吗?

    温桃蹊即便觉得陆景明很烦,也不得不承认,扬州陆家的二公子,原就不是什么人家的姑娘都能贴上去的。

    从前做知府千金的杜锦欢或许配得上,杜昶没出事之前,凭杜家的家底,她或许也配得起,但现在……就凭她,也敢妄想嫁给陆景明吗?

    大哥劝她本来就是为她好,她却不知好歹,反而怀恨在心。

    温桃蹊嗤笑出声来,满脸写着不屑和鄙夷。

    白翘打了帘子迎李清乐进门时,温桃蹊脸上的鄙夷还未褪去。

    她进了门,看温长玄和林蘅都在,咦了声:“长玄,你大哥不是叫你来跟桃蹊说……”

    温长玄站起身,很是恭敬的同她做了个礼:“大嫂,我说了的,她那副表情,是冲着杜锦欢,跟我可没关系。”

    李清乐稍稍放心,踱步上去,在温桃蹊身边儿坐下去:“我刚才在母亲那里,姨妈哭哭啼啼的去说话,我大概听了听,出门的时候本来要陪母亲去看杜锦欢,不过我借故辞出来,想来告诉你一声。”

    温桃蹊抬眼看她:“怎么了?姨妈说什么了?”

    她笑着说没什么紧要的:“你知道城西谢家吧,就是出了位礼部侍郎的那个谢家。”

    温桃蹊不明就里,但还是乖巧点了头:“我知道,那是书香门第,清流人家,家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会读书,又没学的那副纨绔模样,待人接物都很是和善的。”

    李清乐说是:“就是他们家。谢家有个哥儿,家中行二,是长房的次子,常年跟着侍郎大人住在京中的,你知不知道?”

    谢喻白。

    温桃蹊知道这个人,他不是长在歙州的,可歙州城中一直没断过关于他的传说。

    他不是长子,却很得那位侍郎大人的宠爱,他的授业恩师,是当年的内阁次辅,小小的年纪,文采出众,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也早立了才子之名。

    温桃蹊眼皮一沉。

    大嫂突然提起这个人,说起这些话……

    她嘶的倒吸口气:“姨妈该不是看上了谢二公子吧?”

    她此话一出,别说是林蘅,就连见惯了场面的温长玄,也显然是大吃一惊。

    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谢家是什么样的门楣,谢侍郎又对谢喻白寄予厚望,为了让他拜在章阁老门下做关门弟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谢喻白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这种人要娶妻,只怕公主宗女来配他,凭谢侍郎的心气儿,都觉得不足,何况区区杜锦欢?

    李清乐松开她的手:“听姨妈说起来,姨父从前在京中时候,和谢侍郎有些交情,所以那位谢二公子,他和杜锦欢应该算是少时相识,只是后来姨父被连累,贬谪出京,才断了往来。姨妈的意思是,想让母亲去求祖母,请京中忠肃侯府的太夫人出面,替杜锦欢来保媒。”

    温桃蹊一时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发笑了。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姨妈会教出杜昶,教出杜锦欢。

    这一切和姨父是无关的,全是姨妈的错!

    姨妈好歹也算是大家闺秀,可这是什么眼界,什么脑子?

    就算是她,也晓得,谢喻白那样的人,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高攀得起的。

    果不其然,温长玄黑着脸啐了声:“我们自己家孩子的婚事,祖母操劳奔波,劳动那些闺中旧友,也就罢了,现在来了个杜锦欢,姨妈还动这样的心思,想去劳动祖母?凭她也配吗?”

    李清乐拧眉:“你别编排长辈,给你大哥知道,看不骂你。”

    说完了,才又捉了桃蹊的手:“我听了这个,就来告诉你了,怕你心软,见杜锦欢今次受伤又丢人怪可怜的,就把她做的事轻轻放下,你说万一母亲见了她的可怜样,真的去求了祖母,且不说这事儿成不成吧,即便是不成,将来她议亲,也只会往高处走,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是没这样的好事——”温桃蹊一面咬牙切齿地说,一面站起身来,“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也许她是故意的

    小赵氏哭哭啼啼的,赵夫人虽然头疼,但多少也是心疼的。

    小时候小赵氏身体不大好,是有些弱症在身上的,便是春寒料峭,没有冬日那样寒冷的时候,一阵风起,小赵氏若一日吃了两口风,也是要病上一场的。

    赵夫人犹记得,小赵氏六岁那年,乳娘一个没看见,她偷偷摸摸的溜到了院子里去,受了冷风吹,结果一病就是半个月,一家人的心都揪着,母亲更是衣不解带的陪在她的身边,才算是把她照顾好了。

    正因如此,爹娘便把小赵氏看的很严,素日里连门都不太想让她出,也只有夏日炎炎时,才稍稍放心,放她四处走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赵夫人是很心疼这个妹妹的,小赵氏小时候也生的可爱,粉嘟嘟的一团,她对外面的世界是好奇的,因为出不去门,就更好奇。

    所以那个时候,赵夫人总是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给小赵氏,哄得妹妹开开心心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妹妹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赵夫人揉了揉眉心,小赵氏的啼哭还在耳边萦绕着,她斜眼看了过去,淡淡扫过小赵氏面上的泪痕:“别哭了。”

    小赵氏恍若未闻,揉了鼻子一把:“姐姐,我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看着锦欢那样子,真是心都要碎了。原本我想再过一阵子,再跟你开口,老太太和你这阵子身上都不好,我也不敢劳动老太太,但眼下这样,我再不说,恐怕锦欢是真的要想不开了。”

    可她哭得这般可怜,赵夫人的心疼,却渐次淡下去了。

    “孩子现在这样难过,身上还有伤,先不要说这些了,看看锦欢的伤,把她情绪安抚下来,叫小秦娘子好好给她看看腿再说。”赵夫人把胳膊往外抽了一抽,以一种近乎淡漠的语气,打断了小赵氏的哭诉。

    小赵氏是愣了须臾的。

    她眼底闪过难以置信,抬眼看过去:“怎么能不说这些呢?锦欢也大了,本来就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要是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真的能缓一阵,但锦欢丢了好大的脸,怕明儿个歙州城就传遍了。那谢家有头有脸的,这事儿传开了,传到谢家人耳朵里,再去跟谢侍郎说结亲,人家能同意吗?”

    赵夫人面色倏尔沉下去。

    眼看着小赵氏的手又要攀上来,赵夫人索性往旁边躲了两步:“现在不说,难道来日人家谢家就不知道了吗?早晚都是要知道的,锦欢今天的确丢了人,就算我现在去告诉老太太,求了老太太出面,又能怎么样?”

    小赵氏连哭都不哭了,整个人僵了一把,很快又回过神来。

    这意思,是不愿意?

    她心一沉,如置身冰窟,周身寒凉。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温家长房那位老太太了。

    这些日子,她也尽可能的去跟老太太示好,一直到老太太病倒了,她才少去打扰。

    她希望魏老夫人认为她是个孝顺的人,教出的孩子,虽有杜昶那样不争气的,可至少女儿能教好,只要老夫人高看了锦欢,锦欢的婚事,就更多了希望的。

    姐姐从小爱护她,回头她开了口,姐姐也没有不答应的。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姐姐竟然不愿意。

    小赵氏绷着脸:“姐姐,锦欢也是你的亲外甥女,你不能眼看着她后半辈子毁了吧?”

    赵夫人叫她这话气笑了,眸色深沉,显得有些阴恻恻的:“我毁了她?你也是高门里走出来的姑娘,你也做过知府夫人,那官宦人家,岂是那样好相处的?如果妹夫还活着——”

    她声音戛然而止,又摇头:“我真是让你气糊涂了,妹夫要是还在,你也用不着来指望我。”

    小赵氏面色一白:“姐姐,你怎么……”

    “我怎么说话这样难听,是吧?”赵夫人冷眼看她,“你也风里雨里走过来了,现在这样子,还活的不清醒吗?锦欢现在的身份,适不适合谢喻白,你真的想过吗?”

    适不适合……

    她想过,大概是不适合的。

    如果还是门当户对,她不会想着来指望温家。

    就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才只能来指望她姐姐。

    小赵氏深吸口气:“也许不合适,可我要为锦欢挣一个更好的前程,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没错!”赵夫人咬着牙挤兑她,“可这前程真的好吗?我问问你,就算老太太真的心软,觉得锦欢可怜,替她出面,将来她顺利的嫁给了谢喻白,做了侍郎府的媳妇儿,然后呢?然后她就能够荣华富贵,一生顺遂了吗?”

    小赵氏一愣,霎时间便有些垂头丧气:“也许不会……”

    赵夫人心便又是一软。

    其实道理她全都明白的,只是她仍旧想替女儿去挣那样一份前程。

    于是赵夫人深吸口气:“能不能死了这份儿心?”

    小赵氏却摇头:“你叫我死心,我怎么能死心呢?昶哥儿没了,我的后半辈子,只能依靠着旭哥儿。我这辈子,就得了一个女孩儿,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其实以前老爷还在的时候,也说过,谢喻白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况且锦欢和他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是有些情分在的,如果不是老爷外放到了益阳,这桩婚事,只怕早就定下来了,也不会等到今天。我凭什么死心呢?”

    “你这不是非要把自己给困住吗?”

    赵夫人拧眉看她,看她还是迈开步子往前走,身形一动,长臂一伸,把人给拉住了。

    小赵氏脚步猛然顿住:“做什么?”

    “这件事情,我就劝不动你了?”赵夫人抿唇。

    “你就一定不肯帮我?”小赵氏不答反问,把下巴高高抬起,“就算是家道中落,锦欢毕竟也曾是高门闺秀,老爷也是有些名声在外的,要姐姐帮我一把,真的就这么难吗?从昶哥儿,到锦欢——即便昶哥儿是自作自受,锦欢又何其无辜?”

    赵夫人心念一动。

    是,锦欢这个孩子,何其无辜。

    妹夫过身是意外,孩子已经受了一次苦,风风光光的知府千金,一下子落魄了,世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她已经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杜昶自己不争气,不自爱,又已经把一家人给坑害惨了,那之后,锦欢又不知被人说过多少难听话。

    “就一定得是谢喻白?”赵夫人试探性的问她,“那孩子我听说过,谢侍郎拿他当眼珠子似的,这事儿有多难,你心里清楚的,若换了别的人家,只要身家清白,人品过得去,能对锦欢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比什么都强吗?”

    小赵氏却又摇头:“话虽然是这样说,可盲婚哑嫁,谁能说得准,锦欢就一定能遇到良人呢?喻白是个好孩子,他会对锦欢好,他一定不会辜负了锦欢,不然我也不会动这个心思。况且他虽然得谢侍郎器重,毕竟不是长子,谢家的家业,不用他继承,他又得父母偏宠,锦欢真的嫁过去,不会吃什么苦的。”

    从小认识,一起长大的,她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问题在于……

    谢侍郎费那么多的心思叫谢喻白拜在了章阁老门下,哪里有她说的这样轻易?

    怕就怕,即便是请了侯府的老夫人出面,人家也未必同意这门婚事,真到那个时候,锦欢不是更尴尬吗?

    赵夫人一时无奈。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劝服了这个妹妹,别再动这个念头,而且她把话说的这样,叫她怎么硬着心肠不去帮锦欢说亲呢?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低头看了会儿:“帮是能帮你,可你要想好了,万一谢侍郎不同意这门婚事,锦欢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小赵氏眼底闪过惊慌:“不会的——”

    她那种惊恐一闪而过,而后就全都变成了笃定。

    赵夫人一时惊诧:“怎么不……”

    “母亲。”

    赵夫人话都没问完,李清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扭脸儿去看,发现温桃蹊也跟着一起来的,只是不见林蘅身影。

    赵夫人眼中裹上担忧,迎上去两步,冲着温桃蹊招手:“你怎么出来了?”

    温桃蹊笑着往她身边凑过去,挽上赵夫人胳膊撒娇:“我如今想通了,便出来透透气,正好听见底下的丫头说表姐受了伤,又在屋里发脾气,想着来看看她,路上遇见了大嫂,就一起过来了。”

    赵夫人也不疑有他,只是更加欢喜起来:“阿弥陀佛,如今可算是好了,你这些日子……”

    伤心的事情提多了也不好,于是赵夫人敛了起来,没再继续说,转而又问她:“林姑娘不是在小雅居吗?”

    她说是:“不过我说要来看表姐,林蘅姐姐就先走了。”

    赵夫人眉心一顿。

    林蘅的脾性,她摸的也算透了,那丫头其实很机灵的,什么场合该出现,什么场合不该出现,她最有分寸。

    这样的姑娘,她实在是很喜欢。

    如果单纯因为杜锦欢受伤,林蘅那种菩萨性子的,一定会跟着一起来看看,好歹这些天都是一处玩闹走动的小姐妹,没道理听说锦欢受了伤,反而遁出府去了。

    她既然不肯来,那便是桃蹊和清乐有别的事要回,且是家事。

    赵夫人面色略沉了沉,拨开温桃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温桃蹊面上笑意未减:“阿娘怎么知道?”

    赵夫人拿指尖儿去戳她眉心:“不然林姑娘不陪你去看锦欢?”

    她便吐舌扮鬼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这双眼睛。”

    小赵氏其实有些着急的。

    锦欢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而且她和谢喻白的婚事,赵夫人也还没有松口,这会儿李清乐和温桃蹊找过来,又说有别的事情,赵夫人的心思自然更不在这上头。

    好不容易方才赵夫人快要松口了,今天要是说不动,再开口,就更难。

    是以小赵氏踱步上前来,笑着拉了温桃蹊的手:“好些天也不见你,你身上又不好,我本想去看看你,可又怕打扰你休息,好在现在都好了。”

    她轻手轻脚的,可偏偏温桃蹊眉头紧锁,哎哟一声,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小赵氏叫她吓了一跳,赵夫人也吃了一惊,还是李清乐赶忙上前三两步,扶住了她:“怎么样?碰着你的伤了吗?”

    “伤?”赵夫人语气肃然,“桃蹊什么时候受了伤?伤在了哪里?”

    她低眼看,发现温桃蹊一只手捂在自己的手臂上,面色又一沉,递了手过去:“手受伤了?给我瞧瞧。”

    温桃蹊却连连后退:“没事,已经快好了,小秦娘子开了药,我敷了几天,没大碍了,就是姨妈突然来抓我的手臂,碰着了,才觉得有点疼。”

    小赵氏咦了声:“你是在哪里受了伤?底下的丫头也是不尽心,主子姑娘受了伤,竟也没人到太太跟前回一声,成什么样子了!”

    李清乐心下窃喜,面上却一丝不露,反倒显出些许的为难和尴尬,柔声叫姨妈:“桃蹊的手,是锦欢弄伤的……”

    小赵氏面色遽变:“怎么可能……”

    温桃蹊忙把话先接了过来:“表姐那时候大概不是故意的,她来看我,给我瞧她的新镯子,却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热茶,洒在了我手臂上,这才烫伤了。”

    小赵氏长舒口气:“你这孩子,说话这样吓人,我还当是锦欢一时跟桃蹊起了争执,发性子故意弄伤了桃蹊。不过她也太不小心,好在你如今没什么大碍,不然我断然不轻饶了她去!”

    温桃蹊懒得理她,只是抬眼可怜兮兮的看赵夫人。

    赵夫人却听出来了她话里的不对劲儿,接触到那样的目光,心下咯噔一声:“什么叫,那时候大概不是故意的?”

    “就是……刚才二哥来跟我说了件事,我再三的想,总觉得不大对,所以才来找阿娘的。”温桃蹊吸了吸鼻头,“说不准,表姐那天是故意弄伤我,只是我以为,她不是故意的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真相

    赵夫人眉心蹙拢:“你二哥跟你说了什么事?”

    温桃蹊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外头前几日都在传,说我受了伤,也受了惊吓,人被吓的呆呆傻傻的,所以这些日子都不出门,还要林蘅姐姐每天来陪我,不过二哥说,那些话听起来,我倒不像是受了伤,反而像是中了邪。大哥知道了之后,没法子分身去查,就叫二哥留意了,二哥查到后来,发现……发现那是表姐唆使人散播出去的。”

    小赵氏呆若木鸡,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她箭步上前去的时候,李清乐甚至怕她恼羞成怒要动手,下意识就去回护了温桃蹊一把。

    李清乐的举动,更叫小赵氏羞愤难当:“我是她亲姨妈,难不成害她吗?”

    赵夫人抿唇不语,只是冲李清乐摇了摇头。

    李清乐见状,无奈退开,小赵氏才冷眼盯着温桃蹊:“桃蹊,这话不能随口胡说,锦欢如今虽然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自从住进来,她哪次出门,不是跟着你或是林姑娘的呢?这些日子,你身上不好,不出门,少见客,林姑娘每天来陪着你,锦欢基本上就再没出过门,她如何能这样恶意中伤你?你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就要冤枉死你表姐不成吗?”

    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杵在这里,叫嚣起来,反而不好。

    赵夫人扯了小赵氏一把:“孩子这样说,自然有孩子的道理。”

    她沉着脸,目光落在温桃蹊的手臂上,到底是有些不悦的,可脚尖儿调转了方向,显然是打算回上房院去。

    温桃蹊心中一喜:“不如先回屋里去,我与阿娘细细回禀,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一面说,一面又朝小赵氏蹲身做礼:“汤或是我冤了表姐,等回了话,不妨请表姐过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就是了。”

    小赵氏心下一沉。

    这事儿说到最后,只怕也是扯皮的多,可是赵夫人心里总归有了隔阂,也生出了嫌隙,锦欢的婚事……

    于是她拦了一步:“桃蹊,你表姐受伤,你不知道吗?”

    赵夫人一把攥住小赵氏的胳膊:“锦欢伤了腿,不是伤了嘴,真要对质,叫人把她送过来,有什么话,还怕说不清楚?”

    她目光沉沉,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赵氏自知拦是拦不下了,却又觉得实在是荒唐。

    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难道不知道?何至于就这般行事,去坑害温桃蹊了?

    这鬼丫头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还有李清乐——

    锦欢几次说起李清乐的不喜欢,一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越看越觉得事情蹊跷又古怪。

    是以当温桃蹊跟在赵夫人身后,一递一步往上房院走去的时候,她深吸了口气,扬声叫清乐。

    李清乐走在温桃蹊右手边,保护的姿态再明显不过,越发刺痛小赵氏的眼。

    她叫姨妈:“您说。”

    小赵氏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方才说昌鹤院有事,可我记得,从小雅居到这里,和昌鹤院不是一条路,怎么这么巧,跟桃蹊遇上了?”

    李清乐皮笑肉不笑的:“姨妈觉得,是我去找来桃蹊,教她在母亲面前说这些话,冤枉表妹的?”

    小赵氏扯了个笑:“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随口问一问,你这孩子,怎么反倒急了呢?”

    李清乐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从杜昶到杜锦欢,养出这样一双儿女,她对小赵氏,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好感来。

    赵夫人走在最前头,听她两个来言去语,面色越发凝重,打了个岔,没叫小赵氏再开口。

    本来赵夫人和小赵氏从上房院出来,也没走出去多远,这会儿再原路返回,自然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丫头们有眼力见儿,不敢待在屋里伺候,上了茶,就匆匆退了出去。

    知云守在门口,防着人冲撞了,也不许人靠近正堂正间。

    赵夫人往主位上坐了,斜眼扫过茶盏,把盏盖挪开,里面的浮叶游走着,茶汤碧色,倒是好看。

    她几乎从鼻子里挤出个冷哼的音调来:“我早说过,锦欢爱吃热茶,原不是什么好事,滚烫的茶水端上来,别哪天一个不留神,再烫伤了自己,如今好了,没烫着她自己,倒把桃蹊给伤了。你们办的也好——”

    她冷眼去剜李清乐:“你早知道?”

    李清乐忙起身去告罪:“那两日母亲心里不痛快,担心着桃蹊,桃蹊受了伤,我们怕母亲更焦心,商量了一番,就没敢告诉母亲,好在请了小秦娘子来看,也说并不太有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好好上药,手臂上也不会留下疤痕,不然怎么敢瞒着母亲不回话。”

    她说商量过,那就不是擅专做主的。

    也是了,方才听她们的意思,长青和长玄,从头到尾都是知道这事儿的。

    合着就把家里的长辈瞒的严丝合缝的?

    赵夫人生闷气,可偏偏这还不是最紧要的事。

    她把那茶杯端起来,手心儿捧着,感受着茶杯散发出的温热:“你说锦欢唆使人散播那些对你不利的传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桃蹊撇撇嘴:“二哥跟我说,他查了几日,查到了最初散播传言的两个人,威逼利诱再去盘问,发现是有人使了银子收买他们,教他们说的那些话,而且他们拿到手里的还不是现银,是一只翡翠镯,加上一支金簪,他们也是穷苦人,拿了东西,找了典当行去当了,换的银子。二哥按着他们交代的当铺,去赎了镯子和簪子回来,那两样东西,都是表姐的。”

    小赵氏眼皮一跳:“是长玄告诉你,东西是锦欢的?”

    温桃蹊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可也不遮掩,坦然回了声是:“我不晓得二哥如何知道那是表姐的东西,但二哥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想二哥是不会信口雌黄,拿这种事情诬陷表姐,况且东西拿出来,到底是不是表姐的,一看也知道,他要栽赃给表姐,这不是太傻了吗?所以我左思右想,这事儿我觉着很委屈,再联想到那天表姐来找我,一杯热茶泼到我手上,便觉得表姐那天是故意的了。”

    赵夫人侧目去看李清乐:“长玄让你看过那两样东西?”

    李清乐摇头说没有:“要不把长玄叫来问一问,让他把东西也带上,给姨妈过目。我觉着桃蹊说得也不错,长玄是个品行端方的郎君,平白无故的,诬陷锦欢做什么?无冤无仇的,还是一家子兄妹,实在没这个道理。”

    道理小赵氏都懂,可温长玄也算是品行端方?

    他这些年在外行走,有谁赞过他温长玄品行端方,是温润君子了?

    真是自欺欺人,说出这些话也不嫌脸红。

    不过当着她姐姐的面儿,她总不好编排人家儿子。

    再说了,她就不信了,温长玄一个郎君,还能认得出她女儿的贴身物件儿?若认出来了,那才是天大的荒唐!

    赵夫人沉思了很久,朝着门外扬声叫知云。

    丫头很快进了门,掖着手做礼。

    赵夫人沉声嘱咐:“去叫长玄来,让他把他说的东西也带上,他要问你什么东西,你就叫他自己想去。”

    知云一愣,下意识抬眼扫过屋中众人,而后喉咙一滚,当然不敢多问半个字,匆匆又出了门去。

    等待的时间,显得愈发漫长且煎熬。

    小赵氏坐立难安,又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这样的事,又担心即便女儿清白,和谢家的婚事,赵夫人也不愿再帮腔。

    她反复的搓着手,时不时往门口瞧一眼。

    赵夫人把她的不安和紧张看在眼里,茶杯放回去:“你慌什么?”

    小赵氏心一沉:“我没有。”

    赵夫人眯了眼:“你有没有,我看不出来?”

    温桃蹊和李清乐面面相觑,都不打算插嘴。

    小赵氏定了定心神:“姐姐,我求你的那件事,你到现在也不肯给我个准话,偏偏这么巧,又生出这样一件事,说实话,我心里不安宁,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我是为娘的,总希望儿女过得好,难道姐姐不希望孩子们过得好?”

    “我希望孩子们平安顺遂,但你瞧瞧,桃蹊平安了吗?桃蹊顺遂了吗?”赵夫人语气不好,没有半分热络和亲近,“一个女孩儿,烫伤了手臂,先不说锦欢是不是故意的,她总归伤了人,就一点儿愧疚都没有?这些天,她跟你说过半个字吗?我瞧她倒是该吃吃,该喝喝,今天还有心情出门去逛,不然也不会丢了那么大的脸。”

    小赵氏脸色骤变:“锦欢也是你的外甥女,她无心伤人,又是桃蹊自己打算瞒着不给人知道,怕姐姐你担心,这也要怪在锦欢头上吗?难道她不小心弄伤了桃蹊,就该叫她去死吗?”

    “啪——”

    赵夫人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动过气了。

    而且那种感觉很难受。

    眼前坐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说出口的话,却一字一句都直戳她心窝子。

    她是生闷气,发泄不出来,堵在胸口,实在难受的厉害。

    李清乐是晚辈,不能替赵夫人说话,更不能对小赵氏出言不逊。

    可她仍然觉得,小赵氏太过分了。

    就算是无心伤人,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了吗?

    何况杜锦欢还是故意为之。

    故而她清冷着一把嗓子:“表妹是不是故意的,一会儿见了长玄,不就都知道了吗?姨妈这话说的太重了,就算表妹是故意的,也没有人要叫她去死,咱们还是亲戚,又不是强盗土匪,非要把人逼死了去,难道表妹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便是桃蹊,她也是个心软的姑娘,瞒着长辈们,不还有一重,就是怕表妹受责骂吗?”

    好人都是她们做,锦欢就是个杀千刀的了?

    而且小赵氏又不傻。

    李清乐在这儿含沙射影的,不就是捎带昶哥儿呢吗?

    小赵氏也去拍扶手,声儿闷闷的:“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李清乐面露无辜:“我实在不知是那句话说的不妥,惹恼了姨妈。”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去做礼,肩头也抖了抖:“姨妈不要生气,我年轻,嘴也笨,要是说错了话,还要姨妈指点教导。”

    倒成了她无理取闹,倚老卖老了?

    小赵氏一张脸憋的通红。

    赵夫人啧声咂舌:“清乐说错了什么吗?”

    小赵氏掩在广袖下的手,死死的攥起来。

    从住进来,她就觉得,姐姐待她不似从前亲厚,但她只当没察觉,仍旧尽力表现着姐妹情深,好来日开口提起锦欢的婚事。

    姐姐一直没什么松动,如今为了这件事,更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肯留了。

    小赵氏像被人活打了巴掌一样,脸上生疼,眼窝一时也热起来,鼻头发酸。

    她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好像从老爷过身,就没有一件事,是顺顺当当的。

    “姐姐觉得她没说错话,那便是我恼羞成怒,才拿她来撒气了——”小赵氏掩唇,声音哽咽着,“我如今实在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姐姐,咱们真的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温桃蹊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哭哭啼啼的撒起娇,这场面还真是叫人吃不消。

    她自己是喜欢撒娇卖痴的,她见过的姑娘里,李清云是,吴秀仪是,就连梁燕娇,也是这样,但她还真是没见过像小赵氏这个年纪的女人,做了三个孩子的娘了,一言不合,哭哭啼啼的……撒娇?

    温桃蹊感到一阵恶寒,打了个激灵。

    赵夫人却不为所动,冷眼过去:“你没做错什么,也没有哪里得罪了我,只是你也会说,你是为娘的,希望儿女好。锦欢伤的是我的女儿,外头的事,要真是她做的,你又怎么说呢?”

    小赵氏猛然抬起头:“不可能!锦欢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清乐嗤鼻不屑,却压下了那份鄙夷。

    温桃蹊低着头一撇嘴,显然不屑至极。

    果然赵夫人已经冷冰冰的反驳回去:“昶哥儿也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赶走

    赵夫人有心拿话去堵住小赵氏的嘴,那自然是什么能戳人痛处,便要拿什么来说嘴的。

    小赵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都没能把自己的声音给找回来。

    温桃蹊那里眼皮垂下去,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小赵氏可怜,更不心疼她。

    这个世上,原就是种下了什么样的因,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小赵氏年轻时溺爱杜昶,大儿子养坏了,得了杜锦欢那个女儿后,一点儿反思的心都没有,照样把女儿给养坏了,这都是她自己种下的恶因。

    温桃蹊吸了吸鼻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清乐的动作,再顺势扫上去,发现李清乐面上闪过一抹不落忍,嘴角又抽动。

    她心下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在李清乐手背上按了一把。

    李清乐侧目过来,拿眼神询问她,就见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这是不叫她开口劝了……

    李清乐抿唇,犹豫了很久,到底没有再开口。

    温长玄进门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就很奇怪。

    他四下看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落在温桃蹊身上,可那丫头像没瞧见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他无奈,上前去请了安,站直了,才回话:“娘要问我什么?”

    赵夫人嘴角上扬:“我要问你什么,你不知道吗?”

    温长玄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小赵氏分明有些急了。

    她腾地站起身,起身的时候甚至没站稳,身形晃了下,自己又稳住了,三两步跨上前,一只手攀上温长玄手臂,死死地抓紧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是决然不肯撒手的。

    温长玄一个七尺男儿,手臂被攥紧的地方竟隐隐作痛。

    他略拢眉:“姨妈,有什么话,慢慢说。”

    小赵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稍稍卸去手上力道,深吸口气,勉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长玄,你说外头的那些传言,是锦欢唆使人干的,又说从当铺赎回来的玉镯和金簪,都是锦欢之物,我问问你,你怎么知道那是锦欢的东西?”

    温长玄把手往外抽了两抽,小赵氏因卸了力,便被他抽了出去。

    她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儿,心也一下子就空了。

    那种恐慌感又从脚底蔓延至周身,她想再去抓温长玄,可温长玄已经一个闪身,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赵夫人冷眼看着,直到温长玄近了前,她才面色稍有缓和:“东西你带来了吗?”

    温长玄说带了,又往袖兜里头去掏。

    须臾他摸出个红绸小包来,包的严严实实的,他也不急着拆开,就着手,往前一递,把东西送到了赵夫人面前去:“娘您看看。”

    赵夫人眼皮都不抬一眼,正抬手要去接那小包呢,小赵氏从身后窜上前来,竟一点儿仪态都不顾了,上手就把东西从温长玄手上抢了过去。

    “这……”

    李清乐按着扶手要起身,温桃蹊又按住她,再摇头,同她比口型:“有阿娘在。”

    果然赵夫人脸色也难看起来,只是忍耐着不发作罢了。

    小赵氏动作快得很,包裹的严实的东西,没几下就叫她拆开了。

    里头的确是一只玉镯,一只金簪,东西一入了眼,小赵氏呆若木鸡。

    她怔住的工夫,眼中闪过的全是不敢置信,而后人一慌,手一抖,两样东西就摔在了地上。

    好好的一只白底青的美人镯,四分五裂,碎成了好几段儿。

    赵夫人长舒口气。

    这幅模样,也不必再问了。

    温长玄耐着性子步过去,又蹲下来,把碎了的玉镯捡起来,连同那只金簪一块儿,又拿在手里:“姨妈不是问我怎么知道这是表妹的东西吗?这只簪子,姨妈瞧着眼熟不眼熟?”

    怎么会不眼熟!

    李清乐闻言,拉了温桃蹊一把,两个人凑上前去,就着温长玄的手去看那支金簪,登时皆变了脸。

    她脸拉得好长:“这不是锦欢刚住进来的时候,桃蹊送给她的那支葫芦金簪吗?”

    这支葫芦金簪,本来就是温长玄叫人打的,两年前送给温桃蹊的。

    她虽然不喜欢簪金戴银,但每年生辰的时候,都少不了收几件金银首饰,私下里再给她添几样新奇稀罕物。

    当初温长玄想着,小葫芦胖嘟嘟的,又可爱,寓意又好,她不常戴,收在妆奁里,镇着她身边儿,保着她福禄双全。

    前些日子杜锦欢住进温家来,往小雅居去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她妆奁里的这支簪子,桃蹊又不大在意这些,就送了杜锦欢。

    温长玄是心宽的人,知道这事儿后,也只是念了温桃蹊几句,可听她说了些乖巧讨好的话,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是想着佑人福禄双全的,杜锦欢小小的年纪,一个女孩儿家,这大半年的时间遭遇了不少事儿,她既喜欢金银首饰,看上了这簪子,桃蹊又肯割爱,那她戴着,能护着她,也不错,反正桃蹊身边儿什么都有,也不缺这一支金簪。

    可是谁又能想到,杜锦欢要害人,还拿这东西去收买人心。

    温桃蹊脸色越发难看:“这太荒谬了!”

    她眼眶红了,扑到赵夫人身边去:“表姐说了好几次,说这葫芦金簪实在讨喜,她一眼瞧见就喜欢的不得了,我再三告诉她,这是二哥送我的,她央了我几回,我想反正我也不戴,她真喜欢,我做妹妹的,便送了她,也是我们姐妹的情谊,可她怎么能这样!”

    小赵氏无言以对。

    这簪子她是知道的。

    她就养了个傻子吗?

    要害人,还拿这样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东西去做人情。

    她一时脊背发凉,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赵夫人搂着温桃蹊,心疼不已,再瞧小赵氏时,眼神凛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还要人把锦欢送来对质吗?”

    “不……”小赵氏下意识脱口而出,“姐姐,她……她年纪还小,怕也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

    “我不要什么?她年纪还小?她年纪小,还是我的桃蹊年纪小?”

    赵夫人不留情面的打断她,一面顺着温桃蹊的背,一面乜过去:“她一时糊涂,就要害我女儿,她喜欢什么,我女儿让给她,送给她,她住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头,什么好的不是紧着她?桃蹊是乖巧的孩子,又心疼她的一番遭遇,先是丧父,长兄又是个庸碌无能的糊涂蛋,胡作非为,把命给作没了,还连累她,什么时候不是乖顺的哄着她?”

    她问了一大车的话,越发问的小赵氏无地自容,偏偏不肯罢休,仍然追问:“就说这歙州城中的闺秀们,谁家设宴,请了桃蹊,桃蹊不带上她?人前人后,给足了她体面。我虽然不过问孩子们的事,但也不是眼盲心瞎,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刚来的时候,外头姑娘们瞧不起她,怎么,你当娘的,真不知道?”

    “不是……姐姐,我……”

    “那就是知道了!”赵夫人松开温桃蹊,咬重了话音,“不是桃蹊护着她,她能风风光光的在人前走动?真是黑了心肝的混账,桃蹊护着她,帮着她,她就是这样对待桃蹊一片真心的?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小赵氏瞳孔一缩,连退两步,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坐下去。

    好在李清乐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姨妈当心。”

    小赵氏被她触碰的地方,却像是火烧了一样,猛地把手抽回来:“不用你假好心!”

    李清乐是气恼的,可她也的确心软,看着小赵氏这样,心有不忍的,但是平白叫抢白,一时尴尬又羞愤。

    温长青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外头进来的,正好就听见了这句话,黑着脸,三两步上前,把李清乐护在了身旁:“姨妈,是不是锦欢也是以为,桃蹊待她的一番赤诚,也是假好心?”

    他们是一家人,只有她是个外人,格格不入的外人。

    小赵氏的目光从温长青,再到温桃蹊,把这些人,一一扫过,倏尔笑了:“所以呢?所以姐姐,你打算怎么样呢?”

    赵夫人拍案而起:“你是我亲妹妹,锦欢也是我亲外甥女,可桃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想让我怎么样!”

    她左脚在地砖上踏了一回:“真是混账,事情闹到这地步,你竟还要来问我,打算怎么样?此事难道是桃蹊错了?难道是我错了?难道是我们温家,对不起你们母女吗?”

    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你究竟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爹娘也教过你道理,我也教过你规矩,可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知错能改,全都忘了。从小到大,就该叫你多吃几次苦,多受些委屈,你才会知道,犯了错的人,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又该说什么样的话!”

    小赵氏浑身一震:“你不能把锦欢送官!”

    赵夫人算是彻底没话好跟她说了。

    这个妹妹,她也宠爱过,也细心教导过,当年她先嫁了温致,贤名在外,所以妹夫才会登门求娶她赵家的女儿。

    人家是以为,赵家教女有方,这个幼女,又是她这个长女带在身边教导过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外人又如何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赵夫人连冷笑都扯不出来,面上再无表情:“我不会把她送官。杜昶涉命案,外头已经说你教子无方,也连累了妹夫一世的清名,如果锦欢再闹出这样的丑事,让人家知道,闺阁女儿,心术不正,你为娘的,便半分名声也顾不得了——我的孩子还要在世间立足,弟弟一家也要好好过日子,我不能叫你一个人,毁了整个赵家。”

    小赵氏明显松了口气:“我会好好责骂锦欢,让她去跟桃蹊……”

    “很是不必了。”赵夫人淡淡摆手,没叫她把话说完,“这件事情,既发生了,我女儿不能白受一场委屈,始末缘由,我不愿再过问,给彼此都留些脸面,只是温家,你们母女住不得了,歙州城,也待不得了,往后大家也不必再往来,至于锦欢的行事作派,无论是她外祖家,还是她亲娘舅,都很有必要知道。从今往后,你们一家人,好自为之吧。”

    小赵氏慌了神,作势想要扑过去,还是温长玄把她拦住,怕她一时冲动,再伤了赵夫人。

    她不甘心,也惊恐:“你不能——你告诉了爹娘和哥哥,就等于是彻底毁了锦欢,你不能这样做!”

    出了这种事,温家指望不上了,她只能等到风平浪静,一切都过去了,带着锦欢回娘家,或是去投奔弟弟。

    赵家如今大不如前,弟弟也是个耿直脾气,她本来不想的,如果长房老太太能出面,她本不必再投奔家里的。

    但要是给他们知道,锦欢是这样的姑娘……

    小赵氏挣扎着:“你不能毁了孩子!”

    “没有人要毁了她。”赵夫人语气冷静,面不改色,“她四处散播谣言,叫人误会桃蹊中邪的时候,就不怕毁了桃蹊的一辈子吗?她是自作孽,没人要毁她,更没人要害她。”

    赵夫人实在懒得再跟她多说半个字。

    活了大半辈子了,到头来,活了个糊里糊涂,就是个拎不清的主儿。

    这样的人,即便是她亲妹妹,她也再懒得理会。

    于是她叫长青:“你亲自去找旭哥儿,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叫他收拾东西,后半天就带他母亲和姐姐走,一刻也别叫我多瞧见她们!”

    杜锦欢的腿还有伤,赵夫人却不肯多留她半日了。

    温桃蹊长舒口气,一眼过去,看小赵氏像是仍有话说,她一抿唇:“姨妈,原本大家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表姐有些心思,大概姨妈也知道的,不是非要把话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才好看的吧?我先前心疼表姐,又心疼姨妈,可是姨妈和表姐,又有没有心疼过我半分呢?”

    她噙着笑摇头:“走了干净,两相不见,彼此清净,这样不好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坦白

    事情闹开了,已经选择不留情面了,小赵氏自知再奢求不了什么,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赵夫人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让底下的丫头送了她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又吩咐了人,单盯着她,看着她收拾行李。

    李清乐虽然觉得这样子太难看了,可想想杜锦欢做的那些事,自然也就不说什么。

    温长玄看赵夫人还是生气的,怕她把那口气憋着,就叫知云去煮安神的汤药,另在室内点上了安神的香。

    赵夫人揉着眉心:“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没有外人在,你们总应该跟我说清楚吧?”

    温长玄抿唇,转头去看温桃蹊,什么都没说。

    温桃蹊缓了口气:“本来也没想瞒着阿娘的,说实话,是大嫂去找的我,说听见姨妈跟您提起来表姐的婚事,想让您去跟祖母说,请祖母出面,替她保媒,所以大嫂才借故辞出来,让我来跟您把事情摊开了说。”

    赵夫人的手一顿:“所以你本来是要来跟我说坦白这件事,却刚好碰见了你姨妈在,她又上手去碰你,你装模作样的,叫我发现你手臂伤了?”

    她乖巧点头,瓮声说是:“原本不应该跟阿娘使心眼子,但刚好就是碰见了,我那会儿心思一动,想着跟您直说,好像不如这样子好,毕竟姨妈也在的,我直截了当的说了,她必有许多话来堵我的口,借着她碰了我伤口,再说出这些话,反而好一些。”

    这些都不是顶要紧的。

    耍心眼子算什么,何况这点小伎俩,在赵夫人看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心眼子,要换了是她,她也不会在方才的情形之下直白的说。

    可是说了这么一车的话,她还是不知道事情的起因。

    她招手叫温桃蹊近前,等丫头靠近了,在她身侧坐下去了,她拉了温桃蹊的手:“那你再跟我说说,锦欢为什么要害你?”

    温桃蹊小脸儿一垮,眉眼耷拉下去:“表姐喜欢陆掌柜。”

    赵夫人正摆弄她手腕上那只羊脂白玉的镯呢,猛然一顿:“她喜欢陆景明?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她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

    温长玄大概是看出来呢,便顺势把这话给接了过来:“陆兄他对桃蹊……”

    他支支吾吾的,就没说出后头半句话。

    赵夫人心头一紧,低头又去看乖顺的窝在她身侧的小女儿:“什么时候的事?”

    温桃蹊吸了吸鼻头:“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这样了。”

    温长玄拿不准赵夫人的心思,也怕她为这个再动气发作一场,便赶在赵夫人开口之前,先拦了两句:“她的确是不知道,最早那会儿,陆兄跟我提过一句,跟大哥可能也提过几句,但后来大哥几次追问,我也问过,他都不承认,直到前段时间……”

    提起梁家的事情,他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怕再勾起温桃蹊的伤心事。

    于是他顿了下:“前段时间不是在梁家闹得挺不愉快吗?陆兄才亲口承认了他的心思,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把吴二一顿毒打,这事儿后来我跟大哥说了,想让大哥说说他来着,不过没告诉桃蹊。”

    赵夫人越听越是头疼:“那后来桃蹊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对——”

    她反问了一句,当下反应过来什么,面色一沉:“锦欢看上了陆景明,但陆景明心里装着的是桃蹊,所以锦欢怀恨在心,嫉妒桃蹊,才先用热茶烫伤她,又在外散播谣言,毁桃蹊的名声,是这么回事?”

    温长玄点头说是:“这事儿说来也很简单的,那天陆兄来找大哥,锦欢不知道怎么回事,偷偷跑到了大哥书房外,也就那么巧,偷听了大哥跟陆兄说话,知道了这件事。大哥那会儿就看出了锦欢的心思,提点了她两句,想劝她收收心,别把心思放在陆兄身上,但她大概觉得……觉得大哥是偏心桃蹊,才那样说她,因此记恨起桃蹊来。”

    赵夫人呼吸一滞。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在她看来,她女儿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一个杜锦欢,算得了什么?也敢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记恨她女儿?

    “怪不得她会用桃蹊送她那支金簪去买通外面的泼皮无赖。”赵夫人声音清冷,眉头紧锁,“但你们未免也太放肆,这种事情,居然也敢瞒着长辈们吗?”

    素日里和善的人,端足了气势,也是颇吓人的。

    温桃蹊打了个激灵:“阿娘别生气。”

    她声儿哝哝的,听的人通体舒畅,赵夫人做了深呼吸状:“她又是什么时候看上的陆景明?”

    这温长玄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他摇头,可他刚想说不清楚呢,温桃蹊一抬头,打了岔:“我估摸着,她早在益阳的时候,就很中意陆掌柜,今次到歙州来,我先前还想过,她就是奔着陆掌柜来的,只是不敢跟姨妈说,才把那点心思都藏在心里。”

    赵夫人反手拉开她:“她跟你说过?”

    温桃蹊抿紧了唇角,起先点头,旋即又摇头:“没有明着跟我说过,但之前我们在外头闲逛,玉器铺子里偶遇陆掌柜的时候,说过几句话,表姐那会儿没见着陆掌柜的面儿,就跟我提了两句,说改日陆掌柜进府找大哥,让我领她去偷偷的看一看。我想这太不成体统,但怕伤了她的面子,不好当面反驳,私下里就告诉了大嫂,这些天也一直都防着她,就不知道那天她怎么偷偷跑到前头去的。”

    原来这里头竟有这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一股子无力感油然而生,赵夫人看着一双儿女,竟恍然生出孩子长大了,再用不着她来操心的感觉。

    她不得不承认,李清乐是个很不错的儿媳,自从李清乐掌家以来,小打小闹虽然也有过,但她这个年纪,已经做的相当不错,就连上次后厨上的那件事,她提点了几句,也生了一场气,李清乐不也料理的干干净净了吗?

    她想,往后的日子,她也就只需要替小儿子和这个女儿操操心,再往后,就只等着含饴弄孙,享清福了。

    但突然有一天,发现孩子们瞒了她这么多事儿,心里还是泛起酸楚。

    温桃蹊瞧见她眼角眉梢的难过,忙往她身边儿靠拢:“我们只是不想让阿娘操劳,更不想叫阿娘担心。姨妈住进来之前,您就一直心神不宁,我想着,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您清闲了,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我和哥哥们都陪在您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真不想说给您听。”

    李清乐见状便跟着一起劝起来:“也是我们年轻历练少,实在没想到这些小事儿积攒起来,到最后,闹成这个样子,还伤了桃蹊。原来只想着,不叫锦欢做的太出格,她小女儿家的心思,时日久了,也就渐次淡了,翻腾不出什么花儿来,我多盯着她一些,也不妨事儿。”

    可这些,从来都算不得小事。

    无论是杜锦欢喜欢陆景明,还是陆景明看上了桃蹊,牵扯到男女情爱一事,于赵夫人而言,怎么能算是小事?

    是以她脸色不大好看:“有人惦记着咱们家未出阁的姑娘,你觉得,这是小事?”

    李清乐本来是想劝一劝的,可她说这话的时候,也实在没想那么多,一个不留神,反倒叫赵夫人抢白回来。

    她面上羞臊,掖着手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温桃蹊见她这样子,怕赵夫人把怒火和怨气全都发泄在她身上,便撇嘴撒娇:“可我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是小事的呀?况且大嫂也并不知道陆掌柜他对我……”

    她欲言又止,一笔带过:“阿娘要责骂,倒不如把大哥叫来,你把他好好骂上一顿,这可不干大嫂的事儿。”

    赵夫人是有气,但也真不至于为这个就非要责骂谁。

    事情至此,总算是告一段落,过去的,也都过去了。

    杜锦欢离开了歙州城,自然就不怕她再兴风作浪,且她一定会把这事儿告诉娘家和弟弟,杜锦欢今后婚配如何,凭她自己的命数了。

    赵夫人长舒了口气:“算了,反正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我再骂你们,你们心里还要不服气。到底你们如今都大了,主意大得很,遇上事儿,也不愿跟我说,自己私下里就处置料理了,也不过是,等真的有一天,你们拢不住了,才闹到我跟前来,叫我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罢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去揉温桃蹊的脑袋:“你年纪还小呢,前头几个月亲家太太提起你的婚事,我还说要多留你几年,陪在娘身边儿不好吗?”

    温桃蹊面颊泛起红晕,可心里越发紧张:“阿娘,我没那些心思的,您别往我头上赖呀。”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赵夫人无奈摇头,又揉了她两把,才打发她跟李清乐出去。

    温桃蹊有些不服气,支开了她,分明另有话要跟二哥说,她隐隐能感觉到,阿娘要说的事情,一定跟她有关系。

    但李清乐拉了她告礼,又拽着她出了门,非是不叫她在屋里多听。

    一出了门,下了垂带踏跺,走出去没有三五步,她奋力抽回自己的手:“大嫂拉我做什么呀?”

    李清乐看她反身要回去,忙又去抓了她手腕:“母亲既然有话要单独跟长玄说,你杵在跟前,母亲也不会说了。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母亲这会儿看着是没什么,但心里指不定如何憋闷,你叫她跟长玄说说话吧,真要是想知道,你回头去缠长玄,叫他说给你听,他还能不告诉你的?听话,跟我走。”

    温桃蹊这才收住了脚步。

    这话有道理,她留在屋里,阿娘又不肯说,她走了,二哥听完了,回头她去缠着二哥说给她听,不也一样的吗?

    她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意:“那也好,我跟大嫂回昌鹤院去,你叫照人去盯着杜锦欢收拾东西,我本来很想亲自去,但一想到她干的事情,我心里就膈应,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但这个威风是不能不逞的,阿娘打发了人去盯着,我也要——叫照人和连翘一起去,就是要告诉她,这里是温家,是我的家,我要她住她能住,我不要她住,她就只能收拾东西灰溜溜的走人!”

    李清乐拿她没办法,这话听着像是孩子赌气,也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可听着就是叫人那么喜欢。

    这才该是温桃蹊该有的样子。

    她心下松了口气,拉了人一起回昌鹤院,又一面吩咐照人跟着连翘去盯着杜锦欢母女,余下一概不提罢了。

    却说赵夫人那里单留了温长玄一个,反倒弄得他坐立不安的。

    偏偏赵夫人好半晌都没开口,温长玄犹豫了半天,吞了口口水,叫了声娘:“您把大嫂和桃蹊支走,要跟我说什么呀?”

    赵夫人一眼剜过去:“陆景明和你妹妹,私下里往来很频繁?”

    他一愣,连连摇头:“桃蹊规规矩矩的,怎么会私下里见陆兄。”

    他这才明白过来,赵夫人想要问什么。

    于是低叹一声:“这里头还有些别的事,您既然不怎么放心,今儿也把话都摊开说了,那我细细的同您回了吧,反正这些话,我估摸着大哥是不会跟您明说,桃蹊她心里忌讳着,八成也不会说,回头您还是稀里糊涂的。”

    赵夫人眉心一挑:“你说你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长玄略思忖了须臾,便把先前发生的那些,拣了重点的,同赵夫人娓娓道来。

    当初陆景明是如何纠缠起温桃蹊的。

    陆景明起初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温桃蹊的。

    甚至于,陆景明那时坦白明言,开诚布公的和他们交谈。

    再到后来,陆景明仍旧几次三番送东西给温桃蹊。

    再一直到梁家宴上……

    等温长玄把这些都说完了,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赵夫人面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只是眼神明灭几变,晦涩难猜。

第一百五十九章:娶林蘅吧?

    “娘……”

    赵夫人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你且让我缓缓。”

    温长玄唉声叹气的:“其实说实在的,这也没什么,回头叫大哥多劝劝,陆兄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桃蹊现在年纪还这么小,他大概也只是一时觉得桃蹊性子活泼,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才有了这份儿心思。您没瞧他送进府的东西,大多都是些稀奇玩意,逗孩子一样。”

    陆景明那种人,对一个姑娘动了男女之情的心思,会是逗孩子一样?

    他会送那些稀罕物进府,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桃蹊现在年轻,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他心爱一个姑娘,想把最好的都送到姑娘面前,自然是要投其所好,譬如桃蹊养的那只兔子。

    “陆景明这个人,大概有分寸,即便真的喜欢桃蹊,也不会有什么过分逾越的行为。”赵夫人深吸口气,“只是他从前算计桃蹊——你在外头待了这么多年,你是清楚的,这世道艰难,人心复杂,陆景明和你大哥相交多年,也许他算是坦荡的人,没那么多坏心眼子,但他做的这些事,你说给我听,我得多心惊?”

    赵夫人是很高看陆景明两眼的。

    她是大家闺秀,家里的产业也多的吓人,所以怎么去教养孩子,她心里有数。

    早年间大儿子虽说很有本事,可她一旁看着,多少是有些平庸的。

    也就是这些年过来,他跟陆景明每每接触,时日久了,竟果真长进不少。

    赵夫人把这些大多归功于陆景明,毕竟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更不要说,陆景明本人,更是他们这一辈的郎君里的翘楚。

    可陆景明太精明了。

    桃蹊是她的心头肉,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希望孩子的后半生都平安顺遂,也希望桃蹊得嫁高门,夫妻恩爱,家宅安宁。

    如果那个人是陆景明……

    她从前的确是想过,老爷也想过。

    如果和陆景明结了亲,有这样一个女婿,他一定会好好护着桃蹊。

    只是今天她听说了这些事,如何不胆战心惊?

    温长玄见宽慰了几句并没什么作用,便叫了声娘,往他身旁坐过去:“以后的事情,且得以后再看,总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您现在提心吊胆的,不是也不顶用吗?好在桃蹊自己也机灵的很,以前的时候就打心眼儿里防着陆兄,觉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哥最开始倒是觉得桃蹊太敏感,可自从他给桃蹊送了那簪子后,大哥不是也回过味儿来,仔细的护着桃蹊吗?您就宽宽心,这不还有我跟大哥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他再过一阵子,又要回定阳去,长青又老是忙……

    “你大哥如今是越发不顶用的了!”提起大儿子,赵夫人越发没好气儿,“这回杜锦欢唆使人散播谣言,你大哥不还是叫你去查的?”

    温长玄哎哟一声,揽了赵夫人肩头就哄她:“外头柜上、庄子上,多少事情要大哥经手,我既然在家,叫我查就叫我查了,那我要不在家,大哥不是一定紧着桃蹊的事儿吗?您怎么反倒不体谅大哥了呢?我瞧他成天在外奔波,又跟大嫂新婚燕尔的,您还要他分心顾这些,大哥也太可怜了。”

    “他可怜,桃蹊不可怜?”赵夫人打掉他的手,“你妹妹才十四,一天天的,叫这个算计,让那个利用,她才是最可怜的!”

    她话音落下,冷不丁一眼剜过去,倒叫温长玄打了个激灵:“干什么?”

    “你这回回家待的久,是定阳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温长玄一抿唇,笑了两声:“年前谈了两笔生意,利润都不错,算下来能净赚个一千多两,本来也就赶上往年一整年的利润了,所以今年本来我也打算歇一歇,多在家陪陪您,陪陪桃蹊的,是没什么要紧事。定阳柜上留的都是得力的人,一般的事情他们都应付的过来。”

    赵夫人长舒口气,拉了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一拍:“那正好,你干脆不要想着回定阳了,真有事,就再说,再不行,让你爹派人去应付处理,你今年就安生在家待着,好好顾着你妹妹。况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定下来。”

    “娘,我可不……”

    “你不什么?”赵夫人横眉冷目的,“先头总说你大哥还没成亲,你不急,如今你大哥也成亲了,你还拿什么来搪塞我?要你成亲,跟要你的命一样,七尺男儿,成家立业,你倒是在定阳稳扎稳打,把家里的产业经营得十分不错了,可你自己呢?一年里有十个月你能一个人待在定阳,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体己人,身边伺候的丫头你又一个也不肯抬举,我想着,那些丫头,总归上不得台面,你不愿意,也算了,那总该有个正头娘子吧?”

    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完整,赵夫人已经有一大车的话来堵他的嘴。

    温长玄无奈叹气:“我一直都很忙,成了亲,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赵夫人玉臂一抬,手心窝着,照着他背上打过去一巴掌:“胡说八道。你忙什么?你今年不就闲下来了?忙不忙,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你爹叫你去定阳照看生意,原不是指望你一年送回家里几千两银子的,少拿这个跟我说嘴!”

    温长玄算是彻底无语了。

    反正随便吧,真要让他娶妻,定下人家之前,总要问问他的意见的,他挑三拣四,总有办法推了去。

    他不想娶,爹娘也不会枪毙他,再说了,他从来也不怕人逼迫。

    他不想干的事儿,谁劝都不好使。

    赵夫人那里看他不说话,眉目间柔和下来:“这就对了,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叫我省心,你还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的,就尥蹶子。”

    她说着,拿手肘戳了戳他,又欸一声:“这些天,林姑娘总来陪着你妹妹,你见过她几次?”

    林蘅?

    温长玄心下咯噔一声,脸色登时就变了:“娘,我不喜欢林姑娘。”

    赵夫人面色一沉:“林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家世清白,生得漂亮,性子好,又有才气,跟你大嫂又是表亲,那是亲上加亲。况且她跟桃蹊关系这么好,将来做了一家人,也不怕她欺负你妹妹,我更不怕她教唆着你学坏,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娘,林姑娘纵有千般好,那我不喜欢,不是也没用吗?”温长玄眼皮突突的,“您快别乱点鸳鸯谱了,这话也千万不要跟人说。人家好好一个姑娘,您别坑人家了。”

    赵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你是存了心要气死我,怎么就成了坑她了?我瞧着林姑娘便很好,都说娶妻娶贤,她那样的性情……”

    “长洵喜欢她!”

    温长玄一咬牙,横了心,再抬眼过去,赵夫人果然呆住。

    他摇头,无奈至极:“这种事情,本来不想告诉您的,但您有这种心思,我早告诉您为好。长洵很喜欢林姑娘,我早看出来了,大哥估计也看得出来,只是大哥很少管这些事情,先前桃蹊还跟我说过呢,我瞧林姑娘对长洵,也未必无意。所以娘,您快算了吧,这乱点鸳鸯谱,成就一双怨偶,那不就是坑人家姑娘吗?”

    “怎么会……”赵夫人语气钝钝的,“我没听你三婶漏过一丝口风啊?”

    说起这个,温长玄便觉得心烦。

    其实男欢女爱,是自己的事,在他看来,长洵有了心爱的姑娘,刚好这姑娘也中意长洵,本事两情相悦的好事,就差媒妁之言,把话说开了,跟梁氏有什么关系?

    但他的想法,世人也许都觉得,离经叛道。

    于是他别开眼:“我上次跟长洵在外头喝酒,听他的意思,三婶不怎么喜欢林姑娘,他一直不敢多说什么,怕三婶越发恼了林姑娘,这事儿更加不成。他想着再缓一缓,刚好这段时间三房老太太身上也不爽利,小病小痛不断,他想等老太太大好了,跟老太太开口,求老太太替他做主,可又怕将来真成了亲,林姑娘在三婶手下日子不好过,所以他挺矛盾的。”

    赵夫人倒吸口气。

    她看林蘅,千万般好,如果温长洵是她的儿子,看上了林蘅,她恨不得去放两挂鞭炮来庆祝,一定精心准备下聘礼,请了身份贵重的世家太太来说媒,才能配得上林蘅那样的人品模样。

    林蘅过得小心谨慎,最有分寸,嫁给人家家里做宗妇或许是差了些气势,但是这姑娘不论是给谁做正妻,都是那家人的幸事。

    无论于家宅安宁和睦,还是于相夫教子,林蘅都会做的很好。

    但她却忘了,梁氏不是她。

    赵夫人面沉如水:“长洵是个好孩子,也是真心爱护林姑娘了。”

    温长玄这才松了口气:“是啊,他要只是图一时之好,求娶林姑娘,林家未必不答应,但他想的长远,想着将来。三婶那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她眼高于顶,恨不得长洵尚公主郡主,却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赵夫人揉了把眉心,“只是照你这么说,长洵把林姑娘放在心尖上,那是不能乱点鸳鸯谱,你是没这个福气了,不然兄弟反目,岂不不可收拾。”

    温长玄连道了三声是:“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您别老想着给我定亲定亲的,林姑娘又不成,一时半会儿,您上哪儿再找个林姑娘那样品行的姑娘去?您就饶了我吧。”

    赵夫人笑着啐他:“你如今这幅模样,倒叫我分不清,到底是为了长洵,你不敢亲近林姑娘,还是真的心无此意。这一字一句的,你不都是可着劲儿夸林姑娘的?”

    温长玄脸一垮:“您就别套我的话了,我真不喜欢林姑娘那样的——您或许觉得林姑娘温婉贤淑,可我瞧她总是柔柔弱弱的,真不适合我。”

    “柔柔弱弱的不适合你,那依着你的意思,将来是打算娶个悍妇进门,搅和的家宅不宁?”赵夫人眉头紧锁,冷声斥他。

    “您别曲解我的意思呀。”

    温长玄再三的想了想,索性站起身来,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再转过头来,拜礼下去:“我跟您说不清楚,我先走了,您歇着吧。”

    他说完,根本就不等赵夫人再开口,一溜烟就跑了,脚下生风似的,半刻不多留。

    赵夫人欸了两声,叫不住人,一时哭笑不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

    等心情平复了,想想温长洵和林蘅的事,又不免替林蘅感到惋惜。

    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她也是看着温长洵长大的,人品模样都没话说,只是可惜了,有梁氏那样一个母亲。

    先前钱老太太做寿,林蘅先进了府,她瞧着老太太倒是真心喜欢林蘅,后来还专程派人到李家去接林蘅到府上来过那么几次,陪着她说话念佛,的确喜欢极了。

    这事儿要是老太太出面,未必不成。

    可长洵想得很对。

    真过了门,成了亲,将来林蘅要在梁氏手下过一辈子的。

    就凭梁氏的心气儿和手段,还不知要把林蘅磋磨成什么样子。

    她从罗汉床挪到内室去,和衣侧卧,一时想林蘅,一时又想桃蹊,心绪复杂,不多时竟然沉沉睡去了。

    而温长玄从上房院出来没多久,迎面撞见了才从外面回来的温长青,他瞧着那模样,像是要去见赵夫人,于是三两步上前,拦下了他。

    温长青一挑眉,看向他身后方向:“你从阿娘那里来?”

    他点头:“我劝你现在最好先别去找娘。”

    温长青咦了声,剑眉一拢:“你跟阿娘说我什么了?”

    温长玄咧嘴笑,头一歪,眼底闪过的得意:“陆景明的事,都跟娘说了,你现在去,保管挨骂,信不信?”

    温长青鬓边青筋凸起,眼皮一递一下的跳,手也不自觉握成了拳。

    这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能打,不能打……

    他咬牙切齿:“那又不是我挑唆的,你跟阿娘说便说,告我的黑状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他在帮你出气

    小赵氏母女是当天下午就离开了温家的,二房和三房都惊动了,只不过他们知道的时候,母女两个早就已经出了府,是以只好派了人到长房院里去同赵夫人寒暄问过一回,也就什么都没再说。

    赵夫人把书信准备好,也没跟温致商量,单叮嘱了温长青,叫他把书信送到老家去。

    关于陆景明的那件事,她没有再问过温长青,也没有跟温致说,只是放在心里,每常更加盯着温桃蹊的一举一动,生怕她跟陆景明有更多的牵扯罢了。

    温桃蹊这些日子倒清闲了下来,反正杜锦欢也走了,小赵氏对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威胁,每天拉着林蘅四处逛一逛,各处走一走,又或是在家里摆个宴,请了闺中好友来小聚一二,真是好不惬意。

    而且这几天下来,她发现陆景明从她的生活中淡了出去。

    前阵子,尤其是她精神不济的时候,陆景明真是没少往府里送东西

    大哥和二哥每样东西都把了关,一一验看过,才送到她面前,后来她也都仔细看了,都是些小东西,不至于价值连城,也不至于价格昂贵,她收下来,也不会太有负担。

    可是偏她好起来后,反而陆景明再没出现过,即便是她和林蘅在外走动,也再没偶遇过。

    知云从外头黑着脸跨步进小雅居那会儿,她正拉了白翘,要去三房找温子娴。

    人都没出门,在院子里迎面撞上了,温桃蹊咦了声,笑着调侃她:“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挨了阿娘的骂,跑来找我诉苦的不成?”

    知云去看她身后的白翘,丫头会意,蹲身一礼,扭头走远了。

    温桃蹊才歪了歪头:“知云?”

    知云绷着个脸:“姑娘跟我来,老爷和太太还有大爷大奶奶跟二爷都在,就等姑娘一个的。”

    都在?

    温桃蹊眉心一拢:“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知云四下看了一圈儿,人往前凑了两步,压了压声儿:“说是梁家表少爷在扬州出了事,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梁时?

    梁时人在扬州?他能出什么事?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知云提起这个人,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甚至都记不起这么个人来。

    梁时没带给她半分好的回忆,而且她也实在不太愿意让仇恨蒙蔽了自己,所以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知云看她小脸儿一下子煞白,吓了一跳,忙上手去扶她:“姑娘没事吧?”

    她勉力撑着,摇摇头,回头去叫白翘:“你去跟大姐姐说,我过会儿再去找她,不用跟着我伺候了。”

    白翘看她脸色和先前大不相同,心下担忧,但想着还有知云在,也就听了她的吩咐,没多说什么,做了个礼应了话,一溜烟跑出门去。

    温桃蹊这才拉了知云,话也不多说什么,小脸儿紧绷着,同知云一前一后的,快步朝着上房院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知云留在了门外,没有再跟进去。

    上房院的正堂正间阔面敞亮,她一进门,瞧着果然人都在。

    温致和赵夫人一左一右,各自端坐,温长青和李清乐坐在左手边儿的官帽椅上,温长玄独一个人坐在右手边儿上。

    她面露困顿,缓步上前去,请安见过了礼:“我听知云说,梁时出事了。”

    赵夫人沉着脸,点点头,去看温长青。

    温长青深吸口气:“他在扬州沾上了人命。”

    “人命?”温桃蹊瞳孔中闪过震惊,声儿都拔高了些。

    李清乐站起身去扶她,拉着她往身边儿坐下来:“别怕,听你大哥慢慢说。”

    温长青叫她缓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事儿,是子楚干的。”

    陆景明?

    陆景明陷害梁时?

    这……

    温桃蹊觉得呼吸艰难:“我不太明白……”

    她声儿钝钝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丢失的声音,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梁时那时候离开歙州,不是回湖州去了吗?怎么现在人会出现在扬州?而且他沾上人命,和陆掌柜,有什么关系?”

    温长青又扭脸儿去看温致和赵夫人。

    温致面色沉沉,一直没开口。

    赵夫人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手背:“孩子大了,也该叫她知道这些,难道咱们护着她一辈子?而且陆景明这个人……先叫桃蹊听听吧。”

    温致这才松了口:“你说吧,跟你妹妹慢慢的说。”

    温长青应了声是,声儿都比先前放的柔和了:“出事之后,子楚找上我,把这些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能知道的这么快。”

    她反而越听越糊涂了。

    陆景明坑了人,陷害人家,然后还要跑来告诉大哥,人是他害的?

    “他跟梁时……有私仇吗?”

    温桃蹊一字一句的:“前些时日,梁时在歙州那会儿,也没怎么听说陆掌柜同他有私仇,除了……那件事。”

    温长青眸中闪过坚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温桃蹊心跳加快,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手捏在扶手上,骨节处已然泛白。

    李清乐坐在一旁看着,把手覆了上去,低声哄她:“放松些,我们不是都在吗?”

    她吸了吸鼻子:“大哥你继续说吧。”

    温长青看她缓的差不多,才敢继续说:“他写了书信送回扬州,先前的时候,梁家好像是有意和陆家做生意,不过陆家没点头,所以出事之后,他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觉着我们没法子从梁时身上找补回来,事关你的清誉,又不能声张,况且梁家现在也是水深火热的,我们再搅和进去,对我们反倒也不好,不管怎么说,算来算去,那件事,竟只有忍了,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那她没猜错,而且大哥先前就是在暗示,陆景明是为了她。

    因为梁时用下作的手段坑害她,差点儿毁了她,所以陆景明在为她出气。

    但陆景明……他要梁时死。

    温桃蹊也不知怎么的,眼窝一热:“然后呢?”

    “他让他爹和他大哥给梁家去信,让梁时到扬州去谈合作的事情,梁家现在这样子,估摸着想留下梁时这个根儿,就叫梁时临时转道,去了扬州。”

    温长青说着又叹气:“可是子楚早前就叫人在扬州布了局,梁时到了扬州,陆家大哥就再三的拖着他,也陪着他吃喝玩乐,也偶尔谈一谈合作的事,但就是一直不定下来,这么一拖,就是小半个月。”

    “梁时不是很聪明的人吗?”温桃蹊下意思反问他,“大哥你之前不是说,他做起生意来,是很精明的人吗?”

    “他是不傻,但要跟子楚比,差得远着呢,何况他是毫无防备,梁家再处在风口浪尖,心就慌了呗。”

    他两手一摊,做无奈状:“我听子楚的意思,也不过是叫人陪着他寻花问柳的,过了些时日,算计着他,多吃了几杯酒,那酒里又下了东西,他药性发作起来,把他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给糟蹋了。本来这也都没什么,可梁时也不知道是犯了哪根筋,从那过后,就冷着那丫头。那丫头大概是个有气性的人,就整日里缠着他闹,前些天里,梁时失了手,把人给打死了。”

    温桃蹊呆呆的:“等下——”

    她拔高了音调:“不是说,陆掌柜算计了他?”

    “我听子楚说,本来是给他下了药,想叫他做些混账事,一次不成,两次成,两次不成,三次成,他一直留在扬州,名声早晚毁了。子楚没想要他死,只是想毁了他的名声,而且这样一来,陆家大哥也能顺理成章的推了和梁家的生意。”温长青摇头叹息的,“但梁时自己冲动过了头,把人给打死了。子楚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他前脚打死了人,后脚就有人闹到知府衙门去,他把明礼放回了扬州,就盯着这事儿的。”

    怪不得……

    温桃蹊仔细的想了想,好像是有日子没见到过明礼了。

    之前大哥和二哥偶尔无意提起来的时候,也说来府上送东西的奴才,换了个人,并不是明礼。

    她起初也没多想,反正都是陆景明身边伺候的人,也许明礼有别的差事要当,那个时候,或许不得空,就叫别人来送了呗。

    但这会儿,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明礼人根本就不在歙州。

    她咬唇:“那现在是怎么说?他做了这事儿,做什么又特意跑来告诉大哥?”

    “阿娘,这……”

    温长青叫她这话问的,一下子给愣住了。

    陆景明为什么来告诉他,这还用问的吗?

    这不就是邀功来的吗?

    可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糊涂至此,非要追着他问,叫他怎么说呢?

    赵夫人也觉得头疼。

    一直都觉得女儿是聪慧伶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神色一凛。

    也许她没看错,也没想错。

    陆景明算计过桃蹊,桃蹊起初的确很抵触这个人,觉得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是时日久了呢?

    歙州城中的闺秀们,怕也没有几个,觉得陆景明不堪的。

    小女儿的心思单纯,时间长了,有这么一个人,总围在自己身边,百般讨好,千般纵容,真动了心思,赵夫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她喉咙一滚:“桃蹊,他来告诉你大哥,无非是想告诉咱们,他帮了我们很大的一个忙,过后也帮我们狠狠得出了一口恶气。我们没法子算的账,他替我们算了,且今次还有意外收获。凭陆家在扬州的根基地位,再看看梁家今时今日的境况,陆掌柜想叫他死在扬州,易如反掌。”

    温桃蹊心下一惊:“大哥是怎么回的陆掌柜?难不成,他除了要”

    温桃蹊呆呆的:“等下——”

    她拔高了音调:“不是说,陆掌柜算计了他?”

    “我听子楚说,本来是给他下了药,想叫他做些混账事,一次不成,两次成,两次不成,三次成,他一直留在扬州,名声早晚毁了。子楚没想要他死,只是想毁了他的名声,而且这样一来,陆家大哥也能顺理成章的推了和梁家的生意。”温长青摇头叹息的,“但梁时自己冲动过了头,把人给打死了。子楚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他前脚打死了人,后脚就有人闹到知府衙门去,他把明礼放回了扬州,就盯着这事儿的。”

    怪不得……

    温桃蹊仔细的想了想,好像是有日子没见到过明礼了。

    之前大哥和二哥偶尔无意提起来的时候,也说来府上送东西的奴才,换了个人,并不是明礼。

    她起初也没多想,反正都是陆景明身边伺候的人,也许明礼有别的差事要当,那个时候,或许不得空,就叫别人来送了呗。

    但这会儿,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明礼人根本就不在歙州。

    她咬唇:“那现在是怎么说?他做了这事儿,做什么又特意跑来告诉大哥?”

    “阿娘,这……”

    温长青叫她这话问的,一下子给愣住了。

    陆景明为什么来告诉他,这还用问的吗?

    这不就是邀功来的吗?

    可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糊涂至此,非要追着他问,叫他怎么说呢?

    赵夫人也觉得头疼。

    一直都觉得女儿是聪慧伶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神色一凛。

    也许她没看错,也没想错。

    陆景明算计过桃蹊,桃蹊起初的确很抵触这个人,觉得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是时日久了呢?

    歙州城中的闺秀们,怕也没有几个,觉得陆景明不堪的。

    小女儿的心思单纯,时间长了,有这么一个人,总围在自己身边,百般讨好,千般纵容,真动了心思,赵夫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她喉咙一滚:“桃蹊,他来告诉你大哥,无非是想告诉咱们,他帮了我们很大的一个忙,过后也帮我们狠狠得出了一口恶气。我们没法子算的账,他替我们算了,且今次还有意外收获。凭陆家在扬州的根基地位,再看看梁家今时今日的境况,陆掌柜想叫他死在扬州,易如反掌。”

    温桃蹊心下一惊:“大哥是怎么回的陆掌柜?难不成,他除了要”

第一百六十一章:惋惜

    温致喜欢的,是润物无声。

    他今天刚知道陆景明这件事的时候,委实气恼过一阵,书房多宝格上的瓶瓶罐罐,摔了不少。

    他中意陆景明,可也觉得陆景明的所作所为让他懊恼又震惊。

    他不得不承认,陆景明是在替他女儿出气,而且说白了,这事儿的确是他心里放不下的,但问题是,陆景明的手段并不算得上光明磊落,做完了,还要来邀功。

    温致的行事作派,从来不是这样的,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

    现在掌上明珠站在他面前,娇滴滴的一个人,说出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拢眉。

    他教导子女,从来是以宽大为怀,这孩子如今却……

    温致摸了摸下巴:“那你的意思,叫你哥哥去跟陆景明说,不给梁时活路了?”

    温桃蹊毫不犹豫的点头:“他存了那样的心思害了我,虽然没能得逞,但有了这样的心,他本来就该死。陆掌柜忙前忙后的辛苦,爹和哥哥们都说是替我出气,那我心里感激陆掌柜的一番心意,自然不能叫人家白辛苦一场。爹虽然一向教导我们,宽大为怀,与人为善,可也不能人家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龟缩起来,一味的做个好人吧?”

    温致一愣。

    她如今这样聪慧吗?

    他方才不过稍有愣怔,也只是把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往后抽了一抽,她便觉得,他是觉得他心很了些?

    温致面上有些讪讪的,做了深呼吸状:“你说的也对,不能拿人家的人情,来成全你的贤名。”

    他理了理袖口,转脸去看温长青:“那你去一趟,跟陆景明说一声,再好好谢谢人家,回头事情办完了,你去青雀楼做个东,请人家一顿,虽说一顿饭,也不算什么,但总算是咱们的心意,好叫人家知道,我们还是有感念的心的,至于别的,你自己看着办,这份儿恩情,得还了,知道吗?”

    温长青心下咯噔一声。

    恩情要还,只有还干净了,两不相欠了,陆景明才没理由继续纠缠桃蹊,也不能拿这个辖着他们家,将来靠这个来提亲。

    虽然他并不认为陆景明会干这样的事,只是爹的心里面,总有些害怕的。

    陆景明这事儿干的,有些吓人……不,是有些吓到爹娘了。

    心机重,城府深,将来要把桃蹊许配给他,桃蹊的心眼子,怎么跟陆景明比呢?

    温长青眼皮低垂下去,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

    李清乐因坐得近,听得见他的叹息声,面色一沉,忙把头低了低,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温长青抿唇,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匆匆退了出去。

    温桃蹊看着他的身影,盯了半晌:“爹,我想回去休息了。”

    温致欸一声,又去叫温长玄:“你送你妹妹回去。”

    他一面说,一面又冲温长玄挤眉弄眼的,拿眼神示意他了好半天。

    温长玄看在眼里,轻轻点头,站起身来,去拉温桃蹊的手,牵着她一递一步的退了出去,又一路往小雅居回去。

    李清乐看了看屋里的情形,再看看温致夫妇的面色,也掖着手起了身:“那我也告退了。”

    赵夫人摆手叫她去,她想了想,出了门,跟着温长玄兄妹的身后走了许久,直到照人叫了她两三声,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算了,他们兄妹自有话说,咱们回去吧。”

    照人垮着个脸儿:“大奶奶嫁进来这么长时间了,真是没有一日消停的,家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您是大奶奶,哪一样不要您出面,不要您过问?从前咱们太太说,温家是好人家,门风严谨,又是儒商中的典范,这桩婚事,再好没有,可奴婢瞧着,您倒不像是嫁进来享福的。”

    李清乐扯了个笑:“做了人家家里的宗妇,哪一个是能够享清福的?不光温家是这样,你放眼天下,稍有些门第的人家,不都这样吗?你埋怨什么呢?如今公公婆婆高看我,夫君也爱重我,这不就够了?就连桃蹊和长玄兄妹两个,对我也是好的。倘或是嫁了人,遇上个恶婆婆,再遇上一家子蛮不讲理的,那才该哭呢。”

    这些道理照人当然明白,可就是觉得温家的麻烦事实在多。

    三姑娘是一家子的掌上娇,娇生惯养的,她有点儿什么事儿,一家人都操碎了心。

    她姑娘过了门,不也得替三姑娘操碎了心吗?

    “您说的这些,奴婢知道,也不过是觉得,您太辛苦了些。”照人瓮声瓮气的,“三姑娘待您是亲厚,但奴婢看来,三姑娘身上的麻烦事儿实在是不少,连累了您也……”

    “照人!”

    李清乐脸儿拉长了:“你素日是个稳重能办事的,这种话,也能胡说的吗?”

    照人这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白:“奴婢说错话了。”

    李清乐叹声气:“桃蹊是个好姑娘,她遭遇这些事,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更不是她先去招惹的。不管是梁时,还是陆景明,都是他们先来招惹的桃蹊,哪怕是吴二,也是他要来给桃蹊添堵的。十四岁的孩子,比清云也大不了几岁,我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所以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不然我就把你打发回家里去,不要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照人肩头一抖:“奴婢记下了。”

    却说赵夫人那里,因见孩子们都退了出去,再扭头看,温致脸色铁青,她撇撇嘴:“你是觉得,桃蹊今次心太狠了?”

    温致也没看她,也没应声。

    可这样的态度,分明是默认了。

    赵夫人当下有些不高兴起来:“孩子要怎么样,才合你心意?非要她娇滴滴的,说梁时罪不至死,让陆景明就此罢手,把人放了,才算她是个好姑娘?”

    温致一听这话,晓得她大概是动了肝火,忙扭脸儿看来,又赔了笑脸:“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胸怀天下的,我也没见你科举入仕,如今对着自己的孩子,倒有这许多苛求!”赵夫人张口就啐他,“要依我说,桃蹊今次做的便很对。陆景明要送人情给我们,要替她出这口气,她凭什么还要忍让?又凭什么放过梁时?当日发生那样的事,我杀了梁时的心都有,要不为着孩子的清誉,我能叫他轻轻松松的就离开歙州城?”

    她胸膛出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气急了。

    温致忙又把茶盏往她面前送:“你看看你,我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时吃不消。你说桃蹊十几岁的年纪,人命关天,事关生死,今天突然听她这样说,我有些震惊,这也不行?”

    “你在外头跟人家谈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杀伐果决,虽不是你一贯的行事作派,那我是不是也从没说过你半个字?”赵夫人根本就不接那茶盏,“我可告诉你,桃蹊如今这样子,我便很喜欢,更深感欣慰。我一向就怕你把孩子教养的软糯不中用,从前想着孩子都还小,也不好叫她去经手什么,想着瞧着她处事,我满意极了!”

    这样行事,或许有些睚眦必报,但才叫人放心,至少不怕将来吃了亏,受了委屈。

    她的女儿,怎么能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她虽喜欢林蘅那样温柔的姑娘,却并不想叫自己的女儿也学的林蘅那样。

    说起林蘅,她又起了念头:“你觉得林蘅那丫头,怎么样?”

    温致一怔:“我就见过那孩子几面,能怎么样?”

    赵夫人咂舌:“我是问你,素日瞧着她行事作派,觉得她好不好。”

    温致好像在仔细的回忆着,但是想了半天,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至于林蘅究竟怎么样,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于是他摇头:“我没什么印象,只是听桃蹊念叨过几次,说她是个温顺的孩子,上回我领着长青和长洵出门去办事,他们两兄弟说起家里的事情,玩笑间也提了两句,说那个孩子很不错。”

    他虽不知林蘅如何,但还是仔仔细细的回答了赵夫人的问题。

    等回答完了,又觉得不对,咦了声:“你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我想替那孩子做个媒。”

    温致顿时就没了兴趣:“你要觉得她不错,想替她保媒,跟我说干什么?”

    赵夫人拿眼剜他:“家里的事情,你真是一点也不操心了。”说完了又啐他,“本来我想替长玄去提亲,叫她做咱们家的儿媳,那孩子人品模样都没的说,我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温致眉心一动:“你既喜欢她,怎么又要替她保别人家的媒?”

    话音才落下,他面色一沉:“你是跟长玄提过了,他不同意,是吧?”

    他一面说,一面冷哼一声:“婚姻大事,由得他同意不同意了!”

    “不是,你怎么还是那副样子,长玄这些年多争气,你看不见?别一有什么,就先责骂他。”赵夫人听着不舒坦,就呲哒了他两句,“这里头有好些事儿呢,你以为长洵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不过是碍着他娘那个样子,他又不敢求娶林蘅,家里的孩子们也基本上都知道,只是谁也不敢说,怕林蘅面上挂不住,更怕把话摊开了,闹到三弟妹面前,长洵和林蘅都没好果子吃。”

    她说的不算清楚,隐晦了些,可是温致听懂了。

    合着这里头还有个郎情妾意的故事呢?

    “那你瞎起什么哄?三房的事,自叫三房自己去料理,跟咱们什么相干的。长洵中意林姑娘,你要替她做媒,非叫长洵恼了你,记恨上你,你才高兴啊?”

    “长洵也不是那样的孩子,况且我只当不晓得此事,他记恨我做什么?”赵夫人说的云淡风轻的,“本来我想着,不然我出面,给弟弟写封信,叫弟妹把林蘅认到跟前,做个义女,这样一来,林蘅的出身,也高了不少,可又怕三弟妹她更不同意,毕竟是实打实跟咱们沾了亲……嗨,说这个做什么,我是真心喜欢那丫头,也是真的心疼她,她跟咱们桃蹊感情这么好,亲姐妹似的,所以我想叫她嫁个好人家,一辈子高高兴兴的,可这不是拿不定主意,找你商量呢吗?”

    这种事情,人家林蘅自己有父母双亲在,哪里是他们这些外人操心的呢?

    况且他自己的孩子,还三天两头遇上糟心事呢,他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去管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温致一向爱重发妻,赵夫人既开了这个口,他也不愿意敷衍,略思忖了片刻:“你要真有心,想管这个事儿,不妨去问一问长洵,听听孩子是怎么说。你要是不想问长洵,这事儿你就别管,省的往后落埋怨。本来也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你喜欢她,高看她,她若有中意的郎君,婚事上艰难,你搭把手,帮个忙,那没什么,现在又不是这样子,你这样殷勤切切帮她,人家领不领情呢?”

    温致的意思,她明白了,可要让她去问温长洵……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可她到底只是做伯母的,说起这些,怪别扭的。

    赵夫人深吸口气:“那我再想想吧,你说咱们儿子要是喜欢她,该多好。”

    温致听她这意思,是实在喜欢林蘅,不免无奈,失笑出声:“我瞧不喜欢才好呢,真喜欢了,你还不明儿就上赶着要到人家家里去提亲一样,两个兄弟看上同一个姑娘,是好听的事儿?”

    赵夫人不以为然:“那不是各凭本事?谁娶到了,就是谁的本事呗。我想想长玄就头疼,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安生过日子,也能好好辅佐他的姑娘,他又不喜欢,还有长洵摆在那儿,他也老大不小了,你说这世上要是能再有一个林蘅该多好,哪怕那姑娘家境贫寒,也不过咱们多给些银子,帮衬她家里就是,我又不挑出身门第,想想就觉得可惜了了。”

    “你就是太爱操心,当年我把他赶出门,你不也跟我怄了一场气吗?他现在还不是自己出息了,有本事了?”温致一面摇头一面笑,“他跟长青本来就不一样,你越是要替他安排,他越是不听你的,随他去吧,操那么多的心,我看还不如多操心操心咱们女儿呢,他堂堂七尺男儿,这么大了,还要爹娘操心筹谋,我都替他害臊。”

第一百六十二章:出去散心

    天气渐次热起来,小雅居的院中靠着东墙下搭起了凉棚,棚下是竹藤的躺椅。

    温长玄送她回来,可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害怕,倒有些怅然。

    进了院中,温桃蹊也不往屋里回,径直就往那凉棚下步过去。

    连翘三两步迎上来,温长玄摆手:“去弄两碗绿豆百合汤,再去切个香瓜,拿冰镇一镇,过会儿给她吃。”

    丫头脚步自然而然的就顿住了,晓得主子们这是有话说,便连声应下,又拉上了白翘,另嘱咐了小丫头们别去打扰,才去弄瓜给温桃蹊备着。

    温桃蹊早往竹藤椅上坐了,脚上绣鞋趿拉着,那躺椅稍高些,她人坐上去,两只脚就沾不了地,半悬着,踢着裙摆,一递一下的。

    温长玄摇着头步过去,在她肩膀上一按:“成什么样子?难看不难看?”

    温桃蹊撇嘴:“又没外人,我心里闷得慌,你别管我。”

    “先前出事的时候,你心里烦闷,又受了惊吓,我能理解,现在还闷得慌?”温长玄撩了长衫下摆,往她身侧坐下去,看着她一双腿抖来抖去的,没忍住,温热的大掌在她膝盖上按了一把,“我眼都叫你晃晕了,别抖了。”

    他力气大,她动弹不得,心情就更差,小手握了拳,照着他胳膊上抡过去:“都叫你别管我了!”

    温长玄吃痛,嘶了声,疼的呲牙咧嘴的。

    温桃蹊一愣,眼睛闪啊闪的:“我没用力……”

    他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的,别怄气,跟我说说,你烦什么呢?事情不是都过去了?梁时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他这条命要交代在扬州了,你还烦什么?再说了,没听爹和大哥说嘛,眼下梁家自顾不暇,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算是走到头了。你瞧瞧,从梁家,到梁时,再到梁燕娇,你不喜欢的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怎么还不高兴呢?”

    温桃蹊便张口啐他:“就你会胡说,我不喜欢他们,也没想过落井下石。他们富贵无极,同我没关系,可他们梁家大厦倾颓,我也不必高兴,我又不是因为这个烦闷的。”

    其实温长玄是明知故问。

    只是他还是想听她自己说。

    那天娘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后来仔细的回味,细细的品,总觉得娘的那番话里,是另有深意的。

    也许……他心念转过时,甚至想着,桃蹊怕是动情不自知。

    但是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他就不愿再多想。

    倒不是他自欺欺人,实在是这丫头每每见了陆景明,都没个好脸色,说话也没好气儿的。

    可今天又看她这样苦闷。

    温长玄抿唇,横了心,他要不问,她八成不会主动开口了:“你是因为陆家阿兄才烦闷,心情才不好的?”

    温桃蹊掀了眼皮看过去:“你说他那样的人,费心思去坑梁时,我记得大哥说过,他跟他父兄的关系不是一直淡淡的吗?”

    温长玄心下咯噔一声:“你是担心他?”

    “我是觉得,这样大的人情,可怎么还给人家呢?”温桃蹊掰着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儿,“别说青雀楼请人家吃一顿饭了,就是请人家吃十顿饭,也不够还的。”

    “你很怕欠着他的吗?”

    温桃蹊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便咦了声:“这天下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不是你教我的吗?”

    温长玄叫她倒噎住一回,干巴巴的咳两声:“是我教你的,不过总有我们在,就是要还他人情,也不用你来还,你烦什么?”

    温桃蹊腮帮子鼓鼓的,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陆景明啊。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明明白白的说,喜欢她,那他做这些,她怎么能够视若无睹?

    陆景明替她出气,是要承担风险的。

    就算梁家现在不中用了,但毕竟是他先算计梁时,梁时要是自己察觉了,又或是今次未曾失手打死那个小丫头……

    “人家替我出头,那不总是要担着风险的吗?”温桃蹊唉声叹气的,“说实在的,我从前觉得他那样的人,没事儿老缠着我干嘛呢?便觉得他是另有所图,一直很是防备,戒心也很重。后来他坦白的告诉我,是为了林月泉,我生气过一场,也觉得被人算计利用了,那林月泉也未见得是什么好货色,可偏偏陆景明又的确提醒过我,林月泉未必是个好人,要我小心提防。你再瞧他后来做的这些——梁家宴上他救了我,把吴闵嘉打成那副样子,过后还安排了明礼回扬州,在扬州一番筹谋布置,引梁时入他彀中,替我出这口恶气,我真是……我真是……”

    她真是说不出的感动。

    她想起第一次见陆景明。

    那天阳光很好,他背着光站着,她进了正堂中,他转身,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时她便觉得,那个人,实在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

    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来的温桃蹊,又或者,前世她先见到的是陆景明,也许,一切就根本不会发生。

    只不过是她浴火重生,遭受过那些之后,再不敢交付真心,更不敢轻易相信什么人,才会十分抵触陆景明而已。

    现在……

    现在人家做了这么多。

    温桃蹊略合了合眼:“我晓得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更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道理,所以二哥你是看在眼里的,我对陆掌柜,没有半分亲近。现在我真是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很感动,也很震撼,他能为我做这么多……”

    她声儿顿了顿,吸了吸鼻子,侧目看过去:“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爹娘和哥哥们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心安理得的受着,你们的疼爱,你们的维护,我都觉得那是我该得的,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是骨肉至亲,可你说,陆掌柜对我的好,我真的能视若不见吗?”

    她越说,温长玄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我承认,陆景明对你也许是真心,更是十分用心,所以桃蹊,你的心乱了,你感动之余,甚至在想,怎么才能回报他,如果觉得无以为报,时日再久一些,你又会慢慢觉得,他是不错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父母和兄长,不能陪你一辈子,可你未来的夫君,才是要与你携手一生的,他真心待你,拿命维护你,你就动摇了,是吗?”

    “不是!”

    温桃蹊高呵出声,腾地站起身来:“我没这样想!”

    可她分明就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羞愤难当,才会这样子厉声反驳。

    难道说,谁的声音高,谁就说的是对的了?

    温长玄面色铁青:“陆景明不适合你。”

    不,不是陆景明不适合她,是她不适合任何人。

    她早就告诉过自己,这辈子,不嫁人都没什么,大哥二哥又不会嫌弃她,她一辈子留在温家,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而她也只想守着家人,守着温家长房,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辈子,再不愿重蹈覆辙,更不愿因为她,害了家人。

    世人不是都说,无欲则刚吗?

    她以为自己无欲无求,便不怕风雨席卷。

    温桃蹊掐着自己的手心:“我也不适合他!”

    温长玄听她咬牙切齿的,不像是真心说这话,倒像是在赌气,于是也站起身,俯视着她:“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对陆景明动了心?”

    温桃蹊朱唇微启,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她愣住了,温长玄也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会矢口否认,温长玄也以为她会尽力反驳,可她就那样怔怔的站着,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温长玄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气急。

    温桃蹊更是呆若木鸡。

    她一直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更从不敢想,她还能喜欢上什么人,对什么人动了心,即便那感觉是朦胧的,可只要她再没办法矢口否认,那就一定是心神已乱,动摇了。

    从前斩钉截铁说不喜欢,现在却连否认一句动了真心,都做不到。

    温桃蹊傻眼了。

    “你这段时间,就给我待在小雅居,哪里也别去,好好反思反思吧!”

    温长玄怕再多说下去,他忍不住要骂人,所以抽身要走。

    但他这话要把她禁足,温桃蹊哪里肯听,况且前世那种几乎被软禁的恐慌感,一下子席卷而来,蔓延至于全身。

    她玉臂一抬,抓住他:“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反思!你凭什么禁我的足?我不服!”

    温长玄冷笑着,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开她的手:“你不服,我就陪你去爹娘面前回话,你去不去?”

    温桃蹊却理直气壮:“我不懂,就算我真的对陆掌柜动了心,我就该被禁足,就该反思吗?我十四了,本来也快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即便是,就是错了?”

    她牙尖嘴利,温长玄一时无言以对。

    她说的不错,如果真的喜欢了陆景明,她就该被禁足吗?她应该反思什么呢?

    可他还是生气:“就不能是陆景明!”

    温长玄冷声训斥:“他比你大了多少,你自己不知道吗?他和大哥情同手足,你不知道吗?见了面,你本该客客气气叫一声阿兄,你不知道吗?他从前算计过你,你……”

    “我都知道。”温桃蹊也学了他的语气,冷冰冰的,打断他,“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他。”

    他更是哑口无言:“你这是强词夺理。”

    “二哥,我真没说过我喜欢陆景明——”温桃蹊拖长了尾音,几乎一字一顿的,平复了须臾,才继续说下去,“他做的这些,我很感动,可你问我是不是对他动了心,我觉得至少不似从前那样排斥抵触,所以我很茫然,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二哥看得清我的心吗?”

    温长玄的面皮一松,差点儿绷不住。

    她眼中闪过的迷茫和怅然,的确让他心下柔软的一塌糊涂。

    这年纪的女孩儿,没经历过情情爱爱,的确是看不清,也很容易糊涂了。

    温长玄觉得陆景明不是良配,他一定不赞成自己的妹妹嫁给陆景明,可如果这丫头有朝一日,真的非陆景明不可,又要怎么办?

    他心念一动:“我带你出去走走,离开歙州一段时间,静静心,也离陆景明远点儿,你自己冷静了,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也许就不迷茫了,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对陆景明只是因为感激,因为感动,才将从前的排斥化解了,你就会看清你的心了,怎么样?”

    出去走走……

    这种事,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就能看清的呢?

    二哥拿她当孩子哄呢。

    而且她莫名放不下林蘅。

    林蘅和四哥的事情,一直也没能有个说法,她总是不安心的。

    这阵子她接连出事,林蘅一直都陪着她,现在她那些糟心事过去了,她总不能把林蘅丢在一边,不管了。

    温桃蹊抿唇想了很久:“那我能把林蘅姐姐也带上吗?”

    温长玄万万没想到她说这话,一时呆住:“我于林姑娘而言是外男,带着她不方便。”

    “那我不去了。”

    “你这丫头——”温长玄气结,“我是要带你去散心,你拉上林姑娘干什么?”

    “林蘅姐姐和四哥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撇嘴,“她又不能跟人说,也就跟我说说体己话,我跟着你出门去散心了,她一个人在歙州,谁管她啊?”

    她有些垂头丧气的:“不然这样,你带我去定阳住一段时间,反正那是你的地盘,住起来又安心,我带上林蘅姐姐,我们住在你府上,你自己去外头住客栈,我又能远离陆掌柜,也不怕林蘅姐姐一个人留在歙州,心烦时没个说话的人,怎么样?”

    这不是胡闹吗?

    温长玄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说了我是外男,不方便,知道的说你们感情好,反正我不在府里住着,没什么妨碍,那不知道的,要把林姑娘传成什么样子?这事儿不成。”

    “不成就算了,我哪里也不去。”温桃蹊一屁股又坐回藤椅上,“反正我不把林蘅姐姐一个人留在歙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19/ 第一时间欣赏嫁春色最新章节! 作者:春梦关情所写的《嫁春色》为转载作品,嫁春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嫁春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嫁春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嫁春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嫁春色介绍:
新书《公主今天登基了吗》已开,欢迎收藏
————————————————
温桃蹊想好好活着,想叫温家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她以为重生一世便能无欲则刚,直到遇上陆家那个总爱眯着眼笑着看她的男人——她想通了,无欲无欢,不如换得现世安稳。
正版订阅书友群:991784553嫁春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春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春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