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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嫁春色txt下载     嫁春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借用

    第29章借用

    三月十四,钱老太太五十整寿,温府上下,一早便热闹了起来。

    宾客们是要在辰末巳初入府来拜见的,女眷们自三房后的甬道入了内宅去,叫丫头仆妇们引着往三房老太太那里去问安,一直等到午时才陆陆续续的开宴,请了宾客们各自入席去。

    是以他们做主人的,便要比宾客们更早的准备起来,底下的丫头婆子卯时就各自起身,各处上职,忙碌起来,三房老太太上了些年纪,一早就吩咐过,不到卯末是绝不肯起身的,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去打扰她。

    梁夫人是家中女主人,女眷们迎来送往是要她来照看的,她一早起来打发人往上房院回了一次话,便也就再腾不出手来,反倒是温子娴各处奔走着,招呼着各处要仔细。

    三房那头是一派的喜气洋洋,长房院中却仍旧是愁云惨淡。

    原来那日温桃蹊与温长青说起赵琏的事,温长青深思熟虑一番,将这样的话回到了温致面前去,这之后的一两日,温致为这个事儿与赵夫人也没少拌嘴。

    夫妻两个年少结缡,又是指腹为婚,感情一直都不错,这么些年来,连红了脸儿的时候都少,先前温致不也是为着赵夫人置气,才同意了管一管杜昶的命案。

    只是这桩案子一波三折,到今天为止,牵扯进来的人未免多了些,温致也有私心,不想再过问,刚好温长青拿了温长玄的书信到他跟前,提起赵琏的事儿,他也乐意顺水推舟,索性把这事情推到赵琏那里去。

    横竖人家是甥舅,他不过是个做姨父的,论亲疏,也是人家更亲些。

    却不料又惹恼了赵夫人,且温致脾气一上来,就这么着,很是怄了一场气,竟也把三房老太太的生辰抛之脑后了一样。

    这会儿温子娴听了冯夫人的话,说是手头上缺了那么一条禁步来给她搭衣服,叫她到上房院来,想借了之前温致从外头给温桃蹊买回来的那条,青玉白玉与八宝交杂着做的禁步,另外就是钱老太太原定今日要穿的那件外衫,半个月前送到了赵夫人这里,赵夫人说是要在外衫上补绣上一片芍药花簇,那是钱老太太最喜欢的花,算作赵夫人的一片孝心,也是温致的意思,后来长房出了那档子事儿,也没顾上把衣裳送回去,冯夫人也是忙前忙后,到今早才想起来,这便打发了温子娴去取。

    她往上房院去时,温致不在府上,赵夫人也早起了身,给周老太太请过了安,在花厅中传过了饭,正巧她去时,赵夫人刚好吃完了饭。

    青瓷小盏还在赵夫人手上端着,她一抬眼,远远地瞧见从甬道过来的温子娴,把茶盏一放,摇摇招手,等人走近了,勉强把嘴角扬上去:“是来取老太太的外衫吧?”

    温子娴乖巧纳礼,同她揖了揖:“我娘叫我来借条禁步。”

    她浅笑盈盈,站起身来,把两手一抬,转了个圈儿,身上六破裙转起来,茜红色的裙陪着薄如禅翼的一层纱,衬得人很是娇俏:“我家里的禁步没有能配这条裙子的,我娘说半个月前也叫金玉满堂去做了,但不知是因为什么误了工,到现在也没做出来,大伯上次不是给桃蹊买了一条青玉混着羊脂白玉,还有八宝的吗?”

    她把手放下去,往赵夫人跟前凑一凑:“大伯母,能不能借给我用一天?”

    温子娴算是温家的长女,嫡出的女孩儿里,她是头一个,落生的时候,也是一家子把她捧在手心儿里,她小的时候又生的好看,便是长的三五岁,也是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不过后来再长大一些,冯夫人老是拿温家长女的身份拘着她,倒越发教的她老成。

    眼下她扮出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赵夫人面上愁云散去一些:“那有什么不能的?一条禁步,便是你拿去用了,也不值什么的。”

    温子娴四岁那年病了大半年,身上不好,冯夫人带她到城郊妙云寺去请大师算,说是要她离母一载,才能保一生安康,故而回了家去,钱老太太便做了主,把温子娴送到了赵夫人身边,养了一年多,才又送回冯夫人身边去。

    那时候赵夫人还没有生下温桃蹊,身边儿多了这么个伶俐可爱的孩子,自然很是欢喜,便恨不能把身边所有好的,都送到温子娴跟前。

    温子娴看她要起身,上了前去伸手搀扶她,陪着她从花厅下的游廊一路往外走:“那是大伯父送给桃蹊的,我借用一日便了不得了,哪里有拿走用的?”

    正赶上温桃蹊换了身新衣服,开开心心的从小雅院来寻赵夫人,一眼瞧见了温子娴,咦了声,小脑袋歪一歪,几乎小跑着近前来:“三房院中一早就忙碌起来,大姐姐怎么这个时辰到我们这边来?”

    赵夫人拢了她的手,同她说了那条禁步,也不等温桃蹊言声,就打发了白翘去取了禁步来给温子娴。

    白翘小跑着走远了,温桃蹊撇撇嘴:“那条禁步好看,爹买回来我都没用几次,阿娘倒好大方。”

    赵夫人在她小脑袋上轻拍一把:“怎么还跟你姐姐计较这个?多少好东西在你库房里扔着都不用,你念叨起一条禁步了?”

    温桃蹊挨了一下也不生气,她原就是存着哄她阿娘开心的心思,这几日她阿娘心情一直都不好,这会儿她阿娘肯玩笑几句,她不知多高兴。

    “阿娘说给大姐姐用,那便给大姐姐,我哪里有什么念叨的。”她往赵夫人另一侧站过去,挽上她胳膊,“阿娘开心就好,再说小时候大姐姐妆奁里的东西,我也没少拿不是?”

    不过她隔着赵夫人又去看温子娴:“我一会儿能跟你先过去吗?林蘅姐姐说她今天会过来的早,李家太太同意了的。”

    “能啊,我来取东西的,取了东西就回去,过会子宾客们要到了,女眷们进了府,我娘怕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跑,今儿府里大宴,人多,别冲撞了人呀。”

第三十章:般配

    第30章般配

    温桃蹊回小雅院去换了衣裳,那是为着钱老太太过寿,赵夫人给她新做的一身。

    天青色的对襟上襦配着藕荷色的裙,群头用的是春梅红,唯独那一抹红,淡淡的,亮眼却并不夺目,至于群头正中,又缀以明珠与碧玺石,俏皮之外又压着些许贵重与沉稳。

    她一路出了门来,为着今日宾客多,腰间自然也佩了禁步,只是眼下宾客未至,只是自己家中人,她走起路来也不大仔细,便带得一阵环佩叮当。

    白翘跟在她身后,看她在甬道上蹦蹦跳跳的往三房院,几乎一路小跑着跟上去,听她带得环佩叮当,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姑娘,慢着点儿吧。”

    温桃蹊停下脚步,腰间禁步仍旧打了个晃儿,她上了手扶稳了,回身去看白翘:“横竖这会子也没有人进府来,端着那份儿老成要做什么?”

    “咱们温家的长房嫡女,难道不该时时老成持重才对吗?”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桃蹊吓了一跳,肩头一抖,忙转过头去看向身后。

    她小手拍着胸口顺着气:“四哥做什么吓唬人?这样悄没声的躲在人后头,又突然出了声儿来吓人。”

    温长洵缓带轻裘,负手身后,信步而来,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喜气洋洋:“娘见子娴去了这么半天也没回家,叫我到大伯母那儿去寻一寻,怕她到别处玩儿去了。”

    温桃蹊一撇嘴:“大姐姐才不是个会贪玩乱跑的人,一天到晚打量着骗我。”

    说话的工夫,温长洵已经步至她身前,一抬手,揉了她一把,又低头去看她腰间禁步。

    那禁步长至她膝处,最末端还未稳稳当当的停住,似是风动,却又不然。

    温长洵把嘴角上扬:“叫大伯看见了,你还不挨骂?”

    她却端的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我爹才舍不得骂我。”

    话音落下,温桃蹊隐隐感到,他像是有意打岔,要岔开话题一样,两只手食指指尖对在一起点了点:“四哥,你这个时候到底要去哪里?”

    温长洵眼神略暗了暗:“如今怎么这样聪明?”

    温桃蹊心下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前世好些事,她都是糊里糊涂的,有些是的确不知,有些却是装作糊涂,因为从不放在心上,总有人处置妥当了,且轮不到她来操心分神,是以如今回想起来,好些时候,便都是痴痴的。

    “阿娘都夸我长大了,能干了,四哥小瞧我吗?”她学着长者的模样,愈发肃容敛笑,倒真显出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大姐姐不是那样的性子,你这不是明着撒谎?也不是我如何聪明,是四哥你拿我当个傻子糊弄呢吧?”

    温长洵一向拿她最没办法。

    他们两个虽然不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是温子娴当初养在赵夫人跟前的时候,他挂念妹妹,一日里便要往长房跑五六趟,同长房这边感情便不错。

    后来赵夫人生下温桃蹊,他起初觉得小小的一团,小脸儿也是胖嘟嘟的,拿手戳一戳,娇嫩的肉都能陷进去,实在是好玩极了,一来二去的,就时常跑来逗弄她,日子长了,这个妹妹几乎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到他要入族学,还为着温桃蹊逃过学,回了家挨了一顿打。

    是以等到温桃蹊长大后,也最爱缠着他撒娇,他每每出门去办事,那些稀奇的小玩意,除了带一份儿给温子娴外,也一定有温桃蹊一份儿。

    眼下温长洵眼见着温桃蹊要痴缠上来,大有他不说实话,便不放他走的样子,便先摆着手连连退了好几步:“我是有正是要去找大哥商量,你回头去问大哥,啊?”

    温桃蹊原本想问的,但脑中灵光一闪,索性也不问了,一侧身,把路让开:“林蘅姐姐进府了吗?”

    温长洵见她把路让开,长松了一口气,正要迈开腿过去呢,冷不防她问了这样一句话,又拉住了他的脚步。

    他站定住,几不可见的拢了眉心:“林姑娘是女眷,怎么问我?我倒是听子娴说了她大约来得早,但这时辰,也太早了吧?”

    温桃蹊脸上挂着的,正是不怀好意的笑。

    温长洵哪里不明白,手臂一抬,左手的手心儿正对着她,喊了个停:“你多大点儿的人,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林姑娘是女孩儿家,名誉最要紧,你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仔细我告诉大伯母。”

    可他分明耳尖儿都泛红了。

    也幸好她如今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上次林蘅到他们家,她们姊妹几个聚在三房玩儿,正赶上四哥从外头回府,带了些瑞记的糕点给大姐姐,又不知道林蘅在,一时见了面,她分明看见了林蘅眼底的娇羞和面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事后她几次在四哥面前提起林蘅,四哥的态度嘛……

    倒是正人君子的做派与说辞,可心里究竟是如何,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桃蹊拖长了音调,打趣的意思再没那样明显:“我怕你是急着告诉我娘,叫我娘出面保媒才对吧?”

    温长洵眼皮突突的跳:“桃蹊,今儿我祖母过寿,府里宾客多,你要还这么胡说八道的,我真的领你去见大伯母了!”

    他咬重了话音,温桃蹊自然见好就收,极有眼色的收了声,两只手捏着上下嘴唇,是一副闭嘴的态势。

    温长洵无奈的摇头,也不好再多交代,怕说得越多,她越是来劲儿,只叮嘱她不要到处乱跑,省的过会子耽误了时辰,便匆匆离去了。

    温桃蹊顺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陷入了沉思之中。

    白翘陪她站了很久,才轻声细语叫姑娘:“咱们还去三房吗?”

    她笑着说去,迈开腿时,却不再似先前那般蹦蹦跳跳,一递一步的,走的极稳当:“白翘,你觉得我四哥和林蘅姐姐般配吗?”

    白翘眼珠子瞪的铜铃一般的圆:“四爷不是不叫姑娘说这个吗?姑娘快别说了吧?万一叫人听见了,都是是非麻烦,再说了,这哪里是奴婢能议论的事儿呀。”

第三十一章:知情

    般配这两个字,从来不过仁者见仁罢了。

    只是温桃蹊乍然发现,也许这是一对儿“郎情妾意”时,免不了是要动些心思的。

    前世她的那个四嫂,并不是什么贤良淑德之辈,有很多事情,她其实都记在心里,只不过重生后,所有的事情总要分出个轻重缓急,且近些时日,家里又的确是一波未平一波起,她分不出那个心来,考虑着如何能叫周氏进不了三房的门。

    在温桃蹊的心里,温长澈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人家说娶妻以贤,当年冯夫人定下周氏,也许是有所图,也许是周家为周氏做了一副好名声,将所有人都骗过了,如今已然不好分辨。

    只是她既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林蘅的心思,又试探出她四哥并非无意,那于她而言,“四嫂”两个字,还是林蘅更合适一些。

    温桃蹊眼神越发明亮起来,脚下也渐次轻快,心情一时大好:“我便觉得很是般配。”

    白翘是有心劝两句的,但总觉得这事儿她正在兴头上,也未必听得进去旁人的话,况且真要叫她说,林家那位姑娘,真的蛮好的。

    要说起林蘅,待人接物是一贯的和气与客气,这样的人,自带了一股子的谦逊和婉,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不会惹人心生厌烦的。

    温桃蹊领着丫头进了三房院的时候,林蘅,就已经在了。

    彼时温桃蹊也吃了一惊,原本她也是想着,林蘅就算是早到些,至多不过提前半个时辰,错开了人,先到老太太跟前去拜一拜,便同她们姊妹一处玩去,等着开席罢了。

    但这个时辰……

    温子娴屋里伺候的丹珠,分明是听了冯夫人的话,在这儿等她,又或是,等着久去未归的温子娴的。

    温桃蹊提了提裙摆,走的慢起来:“林蘅姐姐来的这样早,三婶说什么没有?”

    丹珠笑着摇头:“太太只是说叫我等姑娘回来,叫姑娘去陪林姑娘,既是三姑娘先过来,三姑娘去陪着也是一样的。”

    李家同他们温家定了亲,而李家太太的娘家,原也是大富大贵的,在温桃蹊的认知中,她的这位好三婶,一向都是趋利避害的个中能手,怕对林蘅为该动一些别的心思。

    但今儿是怎么了?照理说来,林蘅进了府,她该派人到长房去催一催温子娴,怎么会只是吩咐了丹珠在这儿等?

    “林蘅姐姐刚来吗?”

    丹珠又说是:“林姑娘来的这样早,老太太还没有起身,太太叫人把林姑娘领到我们姑娘院儿里去玩儿了。”

    温桃蹊咋舌,别的就什么也没有再说,脚尖儿转了个方向,朝着温子娴的院子而去。

    见到林蘅时,温桃蹊呼吸一滞,人也愣了良久。

    眼前面色不善,脸上写满了心事二字的人,实在叫她很难跟那个云淡风轻的林蘅重叠在一起,可她又实实在在正是林蘅……

    温桃蹊回过神,是因为林蘅疾步而来,凑近了她身边。

    大约因为她愣怔出神,林蘅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理会,林蘅便轻轻的戳了她一下,这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温桃蹊拉过林蘅的手,显得她最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也不当着丫头们的面儿问她,于是二人走远了几步,丫头们也甚有眼色的未曾跟上来,她才沉声问林蘅:“你这个神情脸色,是遇上了什么事吗?你昨日打发人来告诉,说会早点儿过府,可这个时辰,未免也太早了些呀?”

    林蘅拉着个脸一味地摇头,倒也不扭捏:“不是我遇上什么事,是你们家遇上了什么事才对。”

    他们家遇上……

    温桃蹊眼皮不安的跳着。

    杜昶的事还没落定,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吗?她努力定下心来仔细回想,前世这个时候……三月里,除了杜昶在扬州闹出了人命案子,惊动了他们家之外,再没有什么麻烦事了才对。

    她扯着面皮笑,说话却很犹豫:“姐姐这是说什么?我们家能遇上什么事,今天这样高兴的日子,怎么一大清早说这样晦气的话呀?你别是同我逗闷子,故意要来吓唬我的,我可不依,非要告诉我姐姐们,叫她们收拾你不行。”

    可是她心里再明白不过,林蘅哪里是那样的人呢?

    林蘅也果然摇头,郑重其事的:“我何尝不知道这话晦气,但是桃蹊,你表哥杜昶在扬州打死了人的事,你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轰——”

    温桃蹊如遭雷击,脸色一时都变了,青一阵,白一阵,到后来,全都化成了复杂二字。

    她去看林蘅,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按着她二哥的说法,秦行得了各处不少银子,好处赚够了,自然也做了事,这个案子是一压再压,扬州城中都未曾闹的尽人皆知,更不要说远在歙州的林蘅。

    而且林蘅知道,李家难道会……

    她两道好看的柳叶眉往眉心处拧过去:“林蘅姐姐,李家是不是都知道这件事了?”

    林蘅蕙质兰心,立马就明白了她担心什么,忙着安抚了两句:“婚期将近,你不用怕这件事会影响了你大哥的婚事的。”

    那也就是说,李家果真知道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的?

    温桃蹊捏紧了小手,红唇抿的很紧,一言不发的盯着林蘅看。

    林蘅过来的早,本就是为这事来的,且听她话里意思,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是以稍稍放下心来:“我爹给我来了信,说前阵子我大哥到扬州去办货,偶然间听闻此事,想起来李家跟你们温家长房定了亲,杜昶又是你们长房的表少爷,怕闹出什么不好来,专程告诉我姑父姑妈一声的。”

    能有什么不好,也不过是怕连累了李家。

    这种事情,他们这样的人家,八成都是要想法子把人救回来的,可是王法条条不容情,真遇上铁面无私的,他们暗地里到处使劲儿,那真是要把自己搭进去的。

    林蘅的那个爹,专门送信给李家,怕也不会只是轻描淡写说这样两句,更难听的,林蘅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温桃蹊眼皮一垂:“李家太太今日还来赴宴吗?林蘅姐姐你——”她音调拖一拖,尾音又重一重,“是与我说了话便要出府了吗?”

第三十二章:自有计较

    第32章自有计较

    林蘅眼底似是闪过茫然,上前去,握住了温桃蹊的手:“我表姐同你大哥婚期都近了,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她不是逼问。

    可就是这样淡淡的语气,才更叫温桃蹊感到羞愧。

    难道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蘅的爹娘,对林蘅一直都是平平淡淡,像是从不把这个女儿放在眼里,如今林蘅跟他们温家的女儿走得近,她爹也许……也许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从前世看来,林家爹娘趋利避害更是个中好手,怎么着也会劝着李家与他们暂且疏远些,总要等到杜昶的事情尘埃落定……

    温桃蹊眼底一亮,突然想起什么来,她反握回去:“我只是怕伯父伯母不许你再同我们往来,又怕李家太太知道了这样的事,心里想着要避嫌,怕受了我们牵累。”

    林蘅这才笑了,先前面上的凝重也稍稍褪去:“我姑妈不是那样的人,况且虽然是你表哥杀了人,可总归跟你们是无关的,怎么是受你们牵连呢?我一大早过来,也只是昨日知道此事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既想着,这样的事你们不该不知情,又怕你们家果然不知情,今日老太太寿宴上,要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届时弄的不好收场,是以回了姑妈,早点儿过来,同你或是同子娴说一声,好歹你们心里有个数。”

    温桃蹊不得不承认,林蘅面上看来虽是个与世无争,恬静寡淡的,可实则遇上事儿,心里那杆秤是从来就没有歪过的,她心里的想法,打定的主意,都再正没有。

    这件事李家太太不能出面来提,李家的任何一个长辈,都不能,由她这个客居在府的侄女儿说出口,小辈之间,只当是信口而言,最合适不过。

    温桃蹊深吸口气:“这事儿我们一早知道的,我爹娘为这个也没少操心生气,只是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今次还要多谢你们,知道了这样的事,还替我们忧心牵挂。”

    “你说这样的话,不就是见外了吗?”林蘅拉着她往廊下走过去,“我见了你便觉得亲近的很,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姑妈又说,如今两家既要结亲,往后就是一家人,你们长房有什么事儿,他们自然是该帮衬的。”

    她适时收了声,但温桃蹊心里很清楚,后头必然还有一句——将来李家一时遇到什么麻烦,他们温家长房不也要帮衬着吗?所谓结亲,本就是扶持帮衬,不然岂不是薄情寡义。

    这本也无可厚非,温桃蹊反倒觉得,真遇上麻烦,还能互帮互助的,实在很是难得,他们温家有那么多的姻亲,前世出事时,真正站出来替温家说话的,又有几个?那些所谓姻亲,甚至比陆景明都还要不如。

    只是林蘅欲言又止,反而显得有些别扭,叫人看着心里头也不舒坦。

    温桃蹊看着林蘅在廊下长椅坐下去,却压根儿没有要陪她一起坐一坐的心思,一双杏眼不住地朝着月洞门方向瞥,待瞧见那一抹山茶红时,面上一喜:“大姐姐回来了,叫她陪你玩儿,我要回去一趟。”

    林蘅刚坐下,便又起了身,顺着她的话,也往月洞门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了缓步而来的温子娴。

    底下的丫头大约早回了话,温子娴到也不惊讶,不紧不慢的把手上东西叫丫头给冯夫人送去,又把那条禁步交到芙蕖手里,跟着才迎上去:“你来的这样早,我倒失礼了,才到大伯母那里去取东西,怠慢了贵客。”

    她后话俨然是打趣,林蘅跟着掩唇笑,偏那头温桃蹊做个礼就要往外跑,温子娴便一把拽住了她:“方才你着急忙慌的,说要来等阿蘅,这会儿她来了,你却要走?做什么去?”

    杜昶的事情,他们一直是瞒了家里人的,二房和三房都没有惊动。

    温家这些年,一直都是分家不分宗,各房虽然单过,但祖宗留下的产业分不得,是以以往各房有什么事儿,也多是各自解决了,真遇上棘手办不了的,又或是要伤筋动骨的,才会聚在一起,想法子度过。

    杜昶的这件命案,说破天是他们长房自己的事儿,且也远动不了温家的筋骨。

    眼下温子娴问,温桃蹊便存了敷衍的心思,只是笑说落了东西要回去取。

    林蘅最是个有眼色的,一听她这样说,便晓得人家没打算叫三房的人知道扬州的事,是以从旁帮腔:“她刚才见了我,就说落了样东西,是要送给我的,只是你又不在,她才陪着我待了会儿,你快叫她去吧,我也想知道,她是又得了什么样的稀罕物,要到我跟前来献宝呢。”

    温桃蹊亲近林蘅,这是温家姊妹都看在眼里的事,温子娴一时不疑有他,便松开了手。

    丫头一溜小跑出了门,白翘当然跟上去的很快。

    等穿出了月洞门,温桃蹊脚步一顿,白翘差点儿没一头撞上去:“姑娘不是急着回去吗?”

    温桃蹊摇头,反手摩挲着下巴:“我去找大哥。”

    白翘啊了一嗓子:“四爷不是也说找大爷有事儿商量吗?姑娘这会儿去寻大爷做什么?”

    那倒不怕,她总有说辞,能把四哥给支开,不过……

    不过林蘅借口说她要回家取东西,她要空手而回,大约引大姐姐起疑。

    温桃蹊略回头看了白翘一眼:“我的床头不是有一对儿碧玺石的小麒麟吗?就是两年多前二哥托人给送回来的,知道吧?”

    白翘连连点头说记得:“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你别跟着我了,回家一趟,取一只小麒麟,包好了,然后去大哥书房外的竹林等我,我见了大哥,你再跟我一起回三房,那东西我要送林蘅姐姐的。”温桃蹊一面说,一面已经迈开了步子往前走。

    白翘暗暗吃惊,忙不迭的追上去:“姑娘一直很喜欢这对儿小麒麟,整日放在床头,怎么突然要拿它送人?姑娘确定是那对儿小麒麟吗?”

    “就是它。比起那对儿小麒麟,我更喜欢林蘅姐姐,不可以吗?”她头也没回,“你这丫头话这样多,还不快去。”

第三十三章:另有主意

    第33章另有主意

    温桃蹊是从二房最东南角的角门穿过去,绕回到温长青的书房外的。

    他们各自虽然分家过,但二房跟他们长房关系一直都还不错,是以当初就在东南角留下了角门,也不怎么上锁,加上今日三房老太太做寿,二房更是一大早就开了角门,方便行走。

    温长青的书房差不多就挨着那角门,从角门穿出来,朝北走出去约莫一箭之地,便能瞧见那一大片的矮竹。

    而温桃蹊穿过了矮竹时,却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温长青。

    她咦了声,先顿住了脚步,四下里张望着:“四哥不是来找你了吗?”

    温长青迎上前去,又在她身前站定住,低头看她:“说完了事就走了,你又是从二房的角门过来的吧?”

    她掩唇咳了咳。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全是因为梁夫人脾气委实有些古怪。

    本来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怕是分了家,也不曾分宗,哪里有多生分的呢?

    二房留下角门不大上锁,那就是二房的态度,三个房头往来自由,他们是毫不介意的,偏梁夫人从来约束着温长洵兄妹,绝不许他们从二房那个角门穿来绕去,哪怕是多走些路,也只能打后头的甬道上过。

    以前孩子们都还小的时候,温长洵也没把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贪玩儿,兄弟们又扎堆儿,他没少从二房那里走,就是到了他们十二三岁时,几个兄弟入了夜背着长辈们聚在一处玩儿牌赌银子,也全都是靠二房的那个小角门,才方便了他们。

    后来温长洵十四岁那年,几个兄弟又围在一处玩儿牌,上了头,起了争执,打翻了烛台,把围房给烧起来,才惊动了家里的长辈们,他们自然是受了责罚挨了骂,可梁夫人在事后,抓着温长洵又打了一顿,为的就是他这些年瞒着家里,每每从二房的角门穿来行去,这令梁夫人很是窝火。

    温长洵是梁夫人第一个孩子,打小宝贝的很,养的也极金贵,梁夫人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更不要说动手了。

    也就是打那之后,温长洵再不敢走二房的角门,也很少跟兄弟们私下里胡闹,连带了三房的一众儿女们,因见了梁夫人这般生气,也越发收敛起来。

    这事儿二房心里不受用,但梁夫人也只是借着温长洵胡闹打的他,虽说之后三房的人更加拘谨,长房和二房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明面儿上,谁也说不上来什么,日子久了,也就不再提了。

    温长青见她不说话,上手去拉她,带着她要往外走:“我听长洵说了,来的时候遇见了你,正要往三房去,我还想着,你今儿倒老实,从后头的甬道过去,这会儿怎么跑来找我?”

    温桃蹊却把手抽出来,站在原地不肯动:“我有事找大哥。”

    她说着又反手摸了摸鼻尖儿:“那会儿太早了,怕惊动了二房的人,就从后头过去的,这会儿我着急,懒得走那么远的路。”

    着急?这样大喜的日子,她有什么可着急的事?

    温长青眉头一皱,直觉不好,索性陪着她站定,身形再不动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也不问,静静地等她的后话。

    温桃蹊也不与他遮掩扭捏,小脸儿仰着,又在脸上挂着俏皮的笑,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谄媚:“大哥是不是真的想叫阿娘丢开杜昶,不再逼着爹去管扬州那件案子?”

    温长青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丫头少有谄媚的时候,眼下这样子……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两步:“你想干什么?”

    他先反问了一句,才又回她:“我自然是想的,娘始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爹也不知生了多少闷气,上回拌起嘴来,你又不是没听见,连魔怔了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要我说,再这么怄下去,各房都要惊动了不说,爹心里只怕真的要怨娘的。”

    人家说出嫁从夫,这道理温桃蹊前世守了一辈子,如今想来虽觉得可笑,但若是放在她爹娘身上,放在今次杜昶的案子上,她又觉得,这道理,原也算是正经道理的。

    她爹是真心爱护阿娘的,以前姨妈家里有什么事儿,爹也没说扔在一边儿不管的,只是杜昶这是命案,等真正闹大了,难不成他们温家分明不该牵涉其中的,却要惹得一身骚,有嘴说不清吗?

    前世温家出事的时候,有心人将此案翻出来,那便是藐视枉法的一条大罪,铁证如山,谁能替他们辩驳开脱?

    温桃蹊敛了心神:“我和大哥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这事儿,只是到如今,我看阿娘的态度坚决异常,哪怕是知道了其中内情,晓得表哥有多胡来,她还是想救人。上次说起舅舅,大哥像是有所迟疑,怕真的惊动了官场上的诸位大人,倒显得咱们辣手无情,反倒不好,今次我心中另有个主意,便想着来告诉大哥,总归有个商量。”

    温长青是欣慰的,小姑娘长大了,晓得为家中事担忧操心,再不是从前那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穿金戴银的小丫头。

    且这几次她说出口的话,哪怕偶尔有些欠考虑的,却绝没有十分胡闹不成样子的。

    是以温长青眼角弯一弯,眉目柔和一片:“你说,我听听看又是什么样的主意。”

    “我在三房见了林蘅姐姐,李家已经知道了表哥的案子。”温桃蹊深吸口气,抿了抿唇,“林蘅姐姐说,是林家人在扬州办货,打听到了这件事,具体如何,我没有再追问,且听林蘅姐姐的意思,李家也没有为此事就要同咱们疏远,不过我想着,两家人定了亲,婚期将近了,这凡事都要有个亲疏之分,阿娘就是再想救表哥,也总不能把表哥放到大哥你前头去吧?”

    温长青面色一变:“李家……”

    这里头只怕没那么简单。

    秦知府有意把案子压下来,林家人还能打听的出来,可见是十分上心,才能打听到,说穿了,就是听见了些风声,专门去打听的。

    “可依你说,李家不是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吗?既然是林姑娘说出口的,大抵不会有错,不然李家也不会这么早放了林姑娘过府——”他尾音顿一顿,思索须臾,“我没猜错的话,是李家太太专程叫林姑娘早点过来,知会咱们,怕咱们尚不知情,今日老太太寿宴,要闹出事儿的吧?”

第三十四章:逼迫

    第34章逼迫

    温桃蹊不免心中要生出无限感慨来。

    一则是她兄长委实聪敏,心眼子弯弯绕绕,有上百个,稍稍转一转,也猜得出他们那些人,究竟是个什么念想。

    二则也是她兄长为人坦荡,行事光明磊落,乃十足的一个君子。

    她是不一样的。

    她前世里内宅后院厮混一场,见识过太多后院手段,如今一时心眼子上来,方才能够想到……

    温桃蹊面露焦急神色,事实上,她分明眼瞧着她大哥眼底也闪过一回焦虑,连鬓边几乎都要盗出汗来。

    却也正为这个,她反倒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旁的倒都暂且不提,眼下也是顾不上,大哥只说,我方才所说,究竟是不是极正经的道理呢?”

    温长青倒叫她说愣了,掖着手:“你方才的哪句话?我竟不知你要说的是哪样道理?”

    “亲疏有别,自古以来的道理,大哥只说是不是吧。”

    她小脸扬起来,面上写满了桀骜二字,也不知是怎么的,虽说是一闪而过,温长青心头却是一震。

    他眯起眼来:“亲疏自然有别,我却不懂你的意思了。”

    既应了,便再好办没有了。

    温桃蹊越发松下提着的那口气,更是把悬起的那颗心,实实在在的落回了肚子里去。

    她扯扯温长青袖口,也没了先前那份儿焦虑:“大哥只瞧着,自表哥出事以来,阿娘像是满心满眼只有表哥一个,可实际上,表哥又不是阿娘的亲骨肉,说穿了,阿娘为的,是姨妈罢了。倘或咱们家真的丢开手,放着表哥不管,表哥真的遭了罪,或是人没了,那姨妈的一颗心,岂不是油锅里头滚三滚,熬也要熬死了吗?”

    她略顿一顿话音,果然温长青也没打算接话,只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缓了口气,便把前话接起来:“这其中,并不是阿娘不晓得厉害,也并非是阿娘将温家置于不顾,只是阿娘未曾往最坏的地方想过,是以如今便是谁来规劝,都不好使了。”

    这样的道理,他们早就知道,先前也合计过,故而才更加头疼。

    温长青把袖口往外带一带,人也往一旁侧身让了让:“这样的话,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次,你急匆匆的跑回来寻我,就是为了再同我说上一遍的吗?”

    温桃蹊忙不迭的回了他一句自然不是,又跟上他的脚步去:“大哥,倘或拿出一件更要紧的,同阿娘更亲近密切的,现放到阿娘面前去,阿娘难不成,连亲疏都不分了,还要一味的护着表哥生死不成?”

    更要紧,更亲近密切的……

    温长青叫她说的有些发懵:“桃蹊,你究竟在同我打什么哑谜?”

    她摇头:“不是哑谜,是大哥你。”

    她眼神坚定,语气也很是笃定。

    温长青听来浑身一怔,反手指了指自己,显然并不明白她话中意思:“我?”

    温桃蹊重重的点头:“此事林蘅姐姐知道了,那便是李家上下都知道了。大哥你猜的并不错,李家与咱们温家,再有几个月,那便是通家之好,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家太太很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照林蘅姐姐的说辞,李家太太原不过是怕咱们不晓此事,今日宴上,要闹出事情或笑话来,那才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李家清贵,门风又一贯严谨,李家太太是当家主母,会如此,温长青一点也不意外。

    他面上未起半分波澜,哦了声:“那便是了,然后呢?”

    “我听说林蘅姐姐说,李家老爷外出办事了,今日咱们家这样的喜日子,他不能来赴宴。至于他们家大姑娘,因定下了婚期,如今也不好到咱们家来走动,自然也来不了,便也只有他们太太带着余下的哥儿姐儿过府来,大哥,你说——”她话到后来,把声音压低了些,四下扫视过一圈儿,又往温长青身边凑过去一些,“倘或李家人今日不来赴宴,再叫阿娘知道,人家已经知晓了扬州案子,一大早的派了林蘅姐姐来敲打过,你说,同你的婚事比起来,阿娘还去操表哥的那份儿闲心吗?”

    “你的意思是说——”

    温长青瞳孔蓦然放大,立时便明白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家是世代官宦人家,往祖上去数,那也是出过宰相帝师的,到如今李家老爷这一辈,虽说身上没个正经实权职务,但总归捐了个五品的散官儿,况且家中的孩子如今又争气,单说那位大姑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便是去岁的新科进士,二榜头名,将来是铁定要出人头地的。

    当初爹娘为他的婚事有诸多的盘算,相看了不知多少人家的姑娘,看上了李家的大姑娘,又怕人家嫌弃他们温家如今身无功名,孩子们一味的都经商去了,不入仕途,还是他阿娘写了家书,送回外祖家中,请外祖母出面,托了彼时在绩溪颐养的忠肃侯府老夫人来说亲,这才显得郑重其事,李家才答应下来。

    如今他们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虽不是自家的孩子乱了规矩和法度,但拐着弯的都沾亲,李家豁达明理,不急着避嫌,阿娘先前大约也是没有这份儿顾忌。

    倘或是李家真的为此而避了嫌,连通家之好都扔到一旁不顾了……

    温长青一时惊愕:“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温桃蹊也吃了一惊,但仔细听来,他语气又不大像是责怪,反而是惊诧更多些,她略想了想:“林蘅姐姐与我说时,我头一个怕的,就是李家太太今日不肯来赴宴,之后听她说,李家并没有生出这样的心思,我才放心下来,可是转念再一想,要是李家太太来赴不了今天的宴,到了阿娘面前,还不是由着咱们说?这样的事,总归阿娘过后也不好摆到台面上去问,只当李家太太亮明了态度,摆明了要避嫌。阿娘紧张大哥的这桩好婚事,只怕不忍置姨妈不顾,也总要撂开手了!”

    她越发咬重了话音:“可外面的事,我不敢擅专,也没有那样的门路,能托了人想法子拦下李家的车轿,不叫人家来赴宴,且这无论如何听来,都像是我做女儿的,卯足了劲儿去逼阿娘,是以只好来找大哥商议,究竟得不得法,还要凭大哥做主。”

第三十五章:书信一封

    第35章书信一封

    她的这个主意……

    温长青犹豫再三:“只是他李家的车马软轿,哪里是那样好拦的?”

    他反问回去,况且那位李家太太,原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过风浪,见过场面,寻常的架势,也未必唬的住她。

    “而且李家到咱们家来赴宴,还带着她们家几个姑娘,你叫我安排人去拦他们家的车马,倘或叫姑娘们受了惊吓,又怎么样呢?”

    这些温桃蹊也想过,女孩儿家金贵,受不住惊吓,不过叫她想来,即便是她大哥去安排,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想法子拦住了人,不叫人进府,总不会是真的要拿李家人怎么样,奔着吓唬人家去的。

    “大哥问我李家的车马不好拦,那我也不知要怎么说,总归这是外面的事,我方才也说过,我不敢擅专,也没那么大的主见。”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来的时候,心里就想过,无非是托了心腹,拿些银子,把这城中流浪的乞丐们聚拢到一处,交代一番,去围了李家车马,他们家今天的这个宴,虽然要闹到晚间,但李家是重礼的人家,错过了吉时不进府,便不好再来扰了宴席,叫主家再单独出门来迎客,无非托人寻个由头来告诉一声,也就不来了。

    而她要的,就是这个借故不来。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敢说出口——这种法子未免下三滥了些,她也是从林月泉那个不争气的堂弟身上学来的,今次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但这样的话但凡说到了温长青的跟前,叫他怎么想呢?

    十三四岁的深闺女孩儿,哪里能有这样的心思?

    她话音落下,心肠百转千回的,温长青也不言声,她偷偷看着,大约他在思索着什么,于是她又想了想,叫大哥:“大哥真的没有法子吗?还是有了什么想法不愿跟我说?倘或是不愿说,那我便不问了,不过要说起李家的这件事情——大哥,阿娘如今是困在里头出不来了,我们劝也劝了,爹吵也吵了,要想拉阿娘回头,难如登天,你心里也是明白的,这回这样的机会摆在脸前,大哥再犹疑,过会子时辰到了,来不及安排周全,李家人就要进府了。”

    机会的确是难得,但温长青下不了决心也是真。

    温桃蹊看出了他的迟疑,也明白他为何迟疑。

    通家之好,将来给人家知道了,说也说不清,便是登门去赔礼,人家也未必认的。

    “大哥要是怕这样会得罪人,不然,我还有个法子,想了一路来着。”她小脸儿皱巴巴的,拧到了一起去,“林蘅姐姐如今在咱们府上,眼下时辰还算早,咱们还有时间,我去三房找林蘅姐姐,叫她借口说是落了东西在家里,要回去取,她来者是客,这一来一去的,我不是今日的正主家,陪着她回家,礼数既周全,也不惹人猜疑。”

    温长青立时就明白了她话中深意:“你想到太太跟前去回话?与她和盘托出?告诉她阿娘眼下僵在了这里,非要救杜昶?”

    温桃蹊吞了口口水,艰难的点头:“我一开始不敢说,是我也知道,闹到了人家家里去,我是晚辈,无论怎么说,都是议了长辈是非短长的。阿娘生我养我一场,她做什么,也轮不到我来说嘴,我上头又有父兄在,出了事儿,听着,看着,却没有指手画脚这一说的。李家太太或许是通透宽仁的,能体谅我们如今的难处,也晓得咱们是为着家里好,可就怕她一时看不上我这样的做派,我的名声、温家的名声,便都坏了,况且……况且……”

    她说了好半天,又顿声,温长青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况且什么?”

    温桃蹊这才接了话:“况且这个事儿也要看人家怎么想。家里头父兄都不肯帮忙搭手了,阿娘僵在这里,知道的,说阿娘挂念姨妈,想着姊妹情深,若有一时想岔的,要说阿娘是无知无畏,目无王法,草菅人命。诚然李家太太大概不是这样的人,但……这话咱们说了,怎么想,总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就管不着了不是?”

    她说着又显得委屈,把头略低一低,掰着自己的指头,数着,玩儿着,状似无措:“所以我一开始不愿说,可是拦下李家车马,叫她们错过吉时进府,你又不大情愿,那你说怎么办呢?我是不愿意错过这样好的机会的。”

    可是她的两个主意,都并不是上上之策。

    温长青不得不承认,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从李家入手,逼着阿娘不得不丢开手,任由杜昶自生自灭,这是极好的,然则两个法子,一个怕将来后患无穷,且宾客入府的时辰也没多会儿了,万一一时无法周全安排,就更是麻烦,另一个呢?

    其中的厉害,她自己也是晓得的,若不到万不得已,且轮不到她登李家的门,同人家太太说这些央告的话。

    温长青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温桃蹊敛声闭上嘴,就那么看着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温桃蹊心里着急,却不再开口催促,大约有那么半盏茶的工夫,温长青站定住:“我写封信,你托林姑娘回去一趟,你也不要陪着她去,或是叫她自己回去,或是支使了咱们家的婆子陪着去,请她帮我把书信交给李家三郎。”

    “李家三哥哥?”温桃蹊起先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李家这位三哥哥,是他们太太跟前最受宠的孩子,跟二哥也有些交情,况且书信由大哥来写,李家太太便不会觉得咱们不知礼。只是……”

    她脸上的明媚又褪.去,连眼神都黯淡下来。

    温长青长臂一抬,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书信一封你大概不情愿,可是这事情总要叫他们太太来做决定,难道我登门,或是你登门,去央告?一时太太不同意,我们做晚辈的,哭一场,闹一场,求着她答应我们,这才好吗?”

第三十六章:好奇

    第36章好奇

    林蘅是匆匆离开温府的,对温子娴说的是她给老太太准备了一份贺礼,从家里带来的,歙州不常见的东西,可是今晨起得早,梳妆打扮,竟一时把这最要紧的物件儿给忘了。

    彼时温子娴还笑了她一场,才跟温桃蹊两个送了她出后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支使了家下婆子陪着一道回李家去不提。

    陆景明今儿是要到温家赴宴的,他本就有个早起的习惯,今日又心血来潮,一早想吃永善坊中那间老铺子的奶汁火腿面,便领了人早早出门,闲逛着就往永善坊去了。

    偏从他陆府往永善坊,路上又正巧经过李家的宅子,是以他又正好遇见了从温府回家的林蘅。

    那会儿陆景明驻足下来,远远地看着,林蘅下了马车来,分明是脚下匆匆,身形极快的进了府去。

    他晓得李家的这位表姑娘,到歙州日子不长,却也算得上名声在外,都说是个极端淑的姑娘,又和婉,又知礼,规矩的不得了,说他们林家教女有方,门风实在是不错。

    这样的姑娘,神色匆匆,疾步起来,带着身上的禁步都一阵响动……

    “我瞧林姑娘打扮的这样精细,连禁步都带好了,一大早的出了门,倒不像是跑出来玩儿的。”

    他身后的明礼是从小服侍他的,一向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很是忠心的一个奴才,这会儿见他不肯走了,反倒站在这里看人家林家姑娘,便咦了声儿:“这一大早的,林家姑娘能去哪儿呀?您不是惦记着那口奶汁火腿面吗?怎么见了林姑娘,又不惦记了?”

    打趣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陆景明竟也果真不生气,只是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就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给人听见了,究竟是我轻狂孟浪,还是林姑娘的错处?”

    明礼脖子一瑟缩,便噤声不言了。

    陆景明又眯起眼睛来,仔细的打量着李家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

    若是姑娘家一时贪玩,瞒着家里人跑出门,必不会走正门回家,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坐着他李家的马车,这样招摇过市,实在不像是个极守礼的姑娘所为。

    可她要是得了家人许可出的门,丫头婆子跟了好些,那就只能是往亲近的人家去。

    只是这一大早的,谁家这时辰就迎客呢?

    如此想想,便也只有温家了。

    今日温府设宴,三房老太太的寿辰,凭着他们家的排场,这时辰怕府里府外早就忙碌起来,各房的也必不会惫懒不起。

    林蘅这是从温家回来?

    他听温长青偶然说起那么一嘴,这个林蘅到歙州后,跟着李家太太到温家去拜访,温桃蹊那个小丫头,倒是很喜欢她,后来频繁走动往来,竟是拿她当亲姐姐似的,见了面就恨不得抱着不撒手似的。

    是以温桃蹊那张娇俏的小脸儿,便又浮现在陆景明的脑海中。

    他嘴角上扬,脚尖儿终于转了方向,却不再是永善坊的方向。

    他缓步向前,明礼忙不迭的跟上去,挠着后脑勺,回头看身后:“您不去吃面了吗?”

    陆景明没有啃声,只是一味的往前走,直到进了出云街,明礼才猛然回过味儿来,合着这是要去温家?

    可是……

    他三两步往前追,又不好实打实的拦下人,只能叫他:“主子,您衣裳都没正经换过,贺礼也没带,这个时辰怎么好去温家呢?”

    陆景明本来是要出门吃个面,想着时辰也差不多,等吃完了,回家去换身衣裳,再带上给老太太的贺礼,正经去赴宴。

    不过见着林蘅,他心下生出好奇来,也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猜错,林蘅到底是不是从温家又回的李家,倘或是,又是为着什么呢?

    他近来对温家的事情很是上心,尤其是他们长房,他扪心自问,其实真不是因为温长青的关系。

    从前两个人关系就很好了,他也并没有似眼下这般,事事上心的。

    思来想去,还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陆景明实在是好奇,温家长房的嫡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被教成那样子的。

    青雀楼一见,交谈三两句,虽不是交浅言深的地步,可他一贯是玲珑心思,温桃蹊接人待物,警惕的有些过分了。

    叫陆景明想来,本不该如此的。

    温家家大业大,根基又深,他们祖宗发家,是靠着宫里的赏识,三味香料就名声大噪,便是他们家中如今并没有子侄在朝为官,可他家姻亲却多是官场中人,就连长房大太太赵氏,都是官宦人家的出身。

    他见温长青,从来是君子做派,坦坦荡荡,便是比起那些高门宗子,也无不及的。

    是以他很是想不通,温桃蹊这个长房嫡女,双亲健在,上头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扶持,说来该千娇万贵,最该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怎么他看来,却反而不是这样的呢?

    他没理会明礼,仍旧往前走,思绪也有些飘远了。

    明礼眼看着温家大门近在眼前,也有些着急,他这个主子,办事一向都有章法,外人瞧来他是有些放浪不羁的,可他们这些身边服侍的,却最清楚不过,主子心里头,是极重礼数的。

    人家温家三房老太太做寿,他这时辰巴巴的上门,贺礼也不带,这算怎么回事儿?

    明礼晓得他大约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也不会是去三房,八成还是要去寻温家大爷的,但就这样进府,也确实不好看。

    故而他把心一横,追上去,整个人往前一横,又赶忙侧身让两步,拦住了陆景明。

    陆景明的思绪一下便收回来,咂舌看他:“干什么?”

    明礼咳了两声:“您有事儿找温家大爷,等过会儿咱们带上贺礼进府,总能见着的,这个时辰两手空空的到访,主子,这不大好啊。”

    陆景明一时又笑了,在他肩头上一拍:“我又不去他们三房拜访,有什么不好的?今日他们三房才是正主,难道我有事,还不能去找泽川了?”

    明礼哭丧个脸,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陆景明见他大有拦在前面不让开的意思,双手对着袖口一插,往后退半步:“我们绕到后头街上,你去敲门,叫人进去回话,让泽川出来。”

    明礼眼珠子滚一滚,这才把路让开,脸上也重有了笑意:“主子您可别怪我多事儿。”

    他不是多事儿,是生怕在这歙州城中,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从他刚到歙州时,他便是这样的,最小心,也最谨慎,分毫不敢出错。

    陆景明当然不会责怪他,不过……他也太不了解温长青了。

    于是他笑着说没事:“打个赌吧,泽川必不会出来,而是会叫人迎我进府去。”话音落下,还没等明礼开口呢,他已经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要输了,这个月的月钱就没了。”

第三十七章:给我做妹夫

    第37章给我做妹夫

    温家宅子一共有五进,坐南朝北,东西走向又有半条街那么长,实在大的吓人。

    后门就那么一处,从出云街绕过去,绕到后头的杨柳胡同,叩叩敲响门,就有小厮开门的。

    陆景明进门的时候,头前引路的小厮分明没有打算引他往前院儿书房去,反倒一闪身,向西北方向走去,等站定住时,他才发觉,这温家真是奇怪,从后门进府,青石砖旁竟还有这样一处做了厢房样式的屋子。

    他不知道,但温长青却是再清楚没有的。

    后面这边很少有客至,多是家里的下人们从这边走,又或是极隐秘的,不愿为外人知的客人来访,才偷偷摸摸的走后门,是以这边儿从前是没有什么厢房的,倒座房倒是一溜排开的不少。

    陆景明眼前的这间厢房,实实在在是一排的倒座房硬生生改成了这样的,三间阔面,看起来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这是温长玄混账胡来的那两年,挑唆着赵夫人从公中支取的银子,做的改动,为的是方便他出门厮混,倘或一.夜宿醉不归,又或是青天白日里,与他那些狐朋狗友在外多吃了两杯酒,他是不敢回内宅的,唯恐给温致见了,要挨一顿毒打,是以就在这厢房歇一歇脚。

    温致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连赵夫人都是在他改好这厢房之后三四个月,才第一次在这里逮到了宿醉的温长玄,这才晓得他支取那么多的银子,究竟都干了什么。

    温家太大了,后门处的几间房子,便是有个什么改动,哪怕是动了土木工,家里的主子们也并不多上心,况且又是温长玄监督着办的,底下的小子们也没少从中捞油水,自然谁也不会到主家面前多嘴。

    到后来温长玄被毒打一顿赶出了府,他争了气,回家住了又不到一年,便又去了定阳长住,这厢房一时就荒废了。

    不过是之后各房的哥儿们暗地里学温长玄小时候的做派,也在这里醒酒歇脚,再加上二房的围房走水之后,他们要聚在一处吃酒玩牌,便没了好去处,收敛了大半年,到底是公子哥儿的心性,坐不住,一来二去,偶尔手痒兴致好的时候,就等各处都下了匙,落了锁,想了法子偷偷溜出来,聚在这里玩闹了。

    陆景明进门的时候,温长青靠着那把金丝楠圈椅的椅背,这时候天蒙蒙亮,这屋里没点灯,光线属实昏暗了些。

    他迈开腿进门去,也不关门,想着屋外的光透进来些,也亮堂。

    不然昏昏沉沉的,他最不喜欢这样,没得叫人心里压抑的慌。

    他往一旁坐了,看温长青脸色仿佛不大好,咦了声:“我登门拜访,你不亲自迎我就算了,竟也不吩咐人把我引到前院书房去,这是个什么待客之道?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反倒吊脸子?”

    他算什么正经的客?

    今天是喜日子,一家子都忙碌的很,一大早各处就没有消停下来的,他们长房虽不是正主,但凡是温家有正经大宴,他们长房自然少不得分担的。

    这个时辰,陆景明作为外男,登门已然很是不妥,偏他不知抽的什么风,带着明礼绕到后门,打发小厮进府去通传。

    这要是把他引到前院书房去,传出去像什么话?他还敢在这儿说嘴?

    温长青简直懒得理他,横着丢了个白眼过去,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陆景明讨了个没趣,肩头一耸:“我出门吃早饭,正巧遇见了李家那位表姑娘,我看她那样子,分明是很郑重的梳妆打扮过,是个要出门赴宴的模样。我思来想去,今日歙州城中,便也只有你家有个正经大宴,就想着,林姑娘是不是来过你们家,又为着什么事儿,回了李家去,我不大放心,才来问问你。”

    “你是去永善坊吧?”温长青淡淡的问他,见他点头,心下了然。

    只是世上竟真有那样凑巧的事儿,偏他今日兴致好,到永善坊那里去吃早饭,时辰又那么赶巧,正好遇见了林蘅回府去。

    其实他大可以推说没见过,不知道,许是林蘅出了门,又想起什么事儿,中途转道又回了家,反正没来过他们家就是了。

    但……委实不大有这个必要。

    扬州的事情,从一开始,陆景明就知道,其中内情,他也许不知,毕竟是个外人,也不会像二郎那样上心,还使了银子去打听。

    不过他也算是够尽心的了。

    只不过……

    “你可一向都不是个好管闲事的。”温长青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去岁他生辰,钱老太太送的一块儿,羊脂白玉的,上头雕的是貔貅,招财又吉祥,为着今儿要到三房去拜寿,特意挑了这块儿带上的,“你见了她便见了,巴巴的跑到我们家来问什么?”

    这么说来,是果真有事了。

    陆景明越发眯起眼来:“咱们两个不是至交好友吗?怎么能说是管闲事?换做旁人家,我连看是都不肯多看一眼的。”

    倒成了他们家的荣幸了?

    温长青即便不下场科考,家里也从没指望他去考取功名,可从小也是送进了族学去读书的,温家的姻亲们又都是为官的,连簪缨世族,百年门阀,都是有的,是以族学中的老师,也是请了辞官致仕的一位老翰林,学识很是不俗的。

    他没跟人学过骂人的话,最多心中腹议一句放屁,便已经是极致了。

    温长青眼神古怪的打量陆景明:“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面说着,想起自己那个宝贝妹妹来,啧的一声:“你是因为桃蹊才来问我的吧?”

    人家做哥哥的都不避讳,陆景明就更不怕给人知道了。

    他脸上写满了坦荡二字,一副“你真是个小机灵鬼”的模样。

    温长青哪里还不明白呢?

    他往永善坊去,遇见李家的车马,又看见了林蘅从车上下来,见林蘅盛装打扮过,便寻思着八成是来他们家的,而林蘅近来在歙州,要论交情,那最好的便当属他那个妹妹了。

    温长青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一时又觉得陆景明像是要跟他抢妹妹,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他此时却想了千百种的可能,脱口而出一句话,语气却十分的不好:“你想给我做妹夫吗?”

第三十八章:她的主意

    第38章她的主意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别说是陆景明了,就连他温长青自己,问完了这话,也是一怔,再去看陆景明显然呆滞的模样,旋即就拍了拍脑门儿:“我也说不大可能呢,但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掀了眼皮,终于正眼望过去:“单是见了林姑娘,你就跑来找我打听我们家的事儿呢?我认识你也这么些年了,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说说吧,你到底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感情他现在不管干什么,就是得跟温桃蹊扯上关系了呗?

    陆景明本来是胸怀坦荡的,他自己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叫温长青这么一说,反倒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方才一声妹夫,委实有些吓着了他。

    哪儿跟哪儿啊就妹夫了呢?

    那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孩子一样,便是他家中嫡出的妹妹里,最小的一个,今年也及笄了,还比温桃蹊要大一些呢。

    这回换了陆景明翻白眼:“扬州的事情又没过去,今天你们家三房有这样的大宴,你就一点儿也不怕闹出什么风波来?”

    他一面说,一面嗤了声:“人家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道理你总知道的吧?而今秦知府已经不再压着杜昶的案子不发,扬州城中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离,都知道益阳杜家的嫡长子打死了人,要我说,这些个在外经营的人家,保不齐就有孩子们在扬州办事儿的,一时听了,传回歙州来,多少人憋着劲儿等着看你们家笑话呢?”

    他这话说在了点子上,可也的的确确是扯远了。

    就算是外头人知道了,跟林蘅又有什么关系?

    温长青偏不信,陆景明单是瞧见了林蘅一眼,就能猜到,李家人已然知晓了扬州的案子。

    说来说去,还是他心存好奇,想来打听消息的才对。

    他越是东拉西扯,温长青就越是不肯轻易放过:“是,你说的道理都对,所以呢?你又不敢说,你不是为了我妹妹才登门的。”

    温长青把两手一摊:“要说起来,我这个妹妹,年纪是小,可模样好,出身好,性情也不差,便是将来配个世家子弟,也是配得起的,于我而言,不要说世家子弟,便是再高的门第——所以你老想打听我妹妹的事儿,想干什么?”

    这是亲兄长吗?

    陆景明眉心一挑,这般想,自然也就这般问出了口:“你真是三姑娘的亲哥哥吗?”

    他把手搭在扶手上,金丝楠木,触手也是温润的质感。

    温家的确有钱,富贵到连这样偏僻的厢房中,几张椅子,也都是金丝楠木的。

    温桃蹊的出身是不错,将来就是要嫁给世家子,无非多添嫁妆,再请了他家那些个姻亲,走动关系,托了高门宗妇来说亲,便是公侯之家,也未必请不动。

    但陆景明真没那个想法。

    他对温桃蹊是挺感兴趣的,三两次见面,他对温桃蹊印象都极为深刻,最后那一面,更添了些怜惜的心思在里头。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怜惜人家什么,只是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他既与她大哥交好,便自认是半个兄长,只怕她一家子也没几个知道她那些心思的,是以他很有责任对她进行一下疏导,该引导她做个活泼的小姑娘。

    至于见了林蘅就转道温家……鬼使神差,实在是鬼使神差。

    两条腿就像是不受他控制了一样,脑子里分明还惦记着那一碗奶汁火腿面,人就已经在温家门口了。

    陆景明叹了两声:“你妹妹多大点儿?在我这儿,就是跟个孩子也没两样的,咱们交情好,我拿她当妹妹,你今天胡说八道的也够了?那可是你亲妹妹,你是这么做兄长的?”

    他说着又咂舌,斜着眼打量温长青:“要是有人拿这样的话来打趣我妹妹,我是不肯罢休的。”

    陆景明一本正经的“教训”他,温长青自然也就收了这话头,又极认真的站起身来,端了个礼,大有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

    只不过他还真不是为了打趣,那全是陆景明自己想多了而已——陆景明今儿要敢说一句,他就是打桃蹊的主意,他是要翻脸的。

    那头陆景明竟也就受了他这一礼,温长青又拿眼剜他,重坐回去:“既你来了,又见了林姑娘,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担心的无不道理,外头的确是有人已经知道了杜昶的命案,李家得了林家的书信,怕我们还蒙在鼓里不晓得,一大早叫林姑娘过府来告诉一声,也是怕今天老太太的寿宴上,有人憋着坏要生事儿,闹了我们家的笑话。”

    他坦言承认了,陆景明也不意外,反倒问他:“那怎么又叫林姑娘回去了呢?一来一回的瞎折腾,你们搞什么鬼?”

    同聪明人说话,是件轻松的事,温长青一贯爱跟陆景明打交道,也就是因为他聪慧过人。

    且他兄妹二人今次这个主意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了,那还是桃蹊出的鬼点子,才点醒了他。

    陆景明虽然不肯承认对桃蹊很感兴趣,他也对陆景明的打听心存抗拒,但打心眼里,又忍不住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温长青的妹妹,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聪慧伶俐,机智能干。

    是以温长青哦了一嗓子:“我写了封信,托林姑娘带回去交给李家三郎,想请李家太太今日不要带着孩子们来赴宴的,这主意原还是我们三娘出的,只是我换了个法子,更和软委婉些。”

    不叫李家人来赴宴啊——

    陆景明眼角一垂:“你们还是劝不动你们母亲啊?”

    温长青脸儿也垮下来了:“是呢,这件事上,阿娘咬死了不松口,我爹也是又气又无奈,今日林姑娘过府,是我们三娘先见了她,听她说起李家知道了这件事,但李家太太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怕我们丢丑,桃蹊寻了个由头来见的我,说起这个主意来,我们才托付了林姑娘回去。”

第三十九章:佛珠

    第39章佛珠

    钱老太太起身来,梳洗打扮完,才吩咐下去,叫各房的晚辈进门去请安。

    金丝楠的拔步床,三面围着的矮板早去了,当中间儿放了张配成一套的四方小矮几,矮几的四条腿儿上又缠的是忍冬纹,透着那么一骨子的庄严,可偏偏顺势再往右手边儿瞧,旁边红漆樟木的三足高脚架上,霁红釉的双耳瓶里斜插了六七枝春兰,高洁又清雅,正是相得益彰。

    温桃蹊跟着温长青进门的时候,屋里伺候的小丫头早拿了蒲团搁在正堂中,兄妹两个上前跪拜做礼,等礼完了,她一抬头,一眼就瞧见了老太太那条暖额。

    三月春暖,她们年纪小的,早早的就换了春衫,成日里浑跑着玩耍,也不怕吃了风,更不觉得如今其实尚有余寒未退。

    可是老太太上了年纪,且又一贯有个头疼的毛病,最是见不得风的,故而便是到了三月中旬,也还是挑了条暖额戴着,而钱老太太今天的这一条……

    温桃蹊笑吟吟的:“这可不是我除夕时做给老太太的吗?”

    钱老太太一向喜欢她伶俐,招手叫她:“我最喜欢你做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儿,果真就上了前,往老太太身边儿一歪:“那下回我开了库房,再寻了好的皮毛料子,多给老太太做几条,叫您替换着戴。”

    “快别了,眼看着要暖和起来,我还能戴几日光景?再说了,你把你那些好的料子都给了我,你祖母还不打到我们家里来?”

    今儿是喜庆日子,钱老太太又从来都和善,搂着她说笑,也引得众人笑作一团。

    这头正说着话,外头扶云打了帘子进门,手上有个锦盒,三两步走来:“外头林姑娘叫把寿礼送进来了。”

    林蘅那个脾气,正对了钱老太太的胃口,她是半截黄土埋身子的人了,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这一辈子,最待见的,就是林蘅那样的。

    看起来柔柔弱弱,眉眼间都是柔和,实则又很有主意,绝不是个受人揉搓拿捏的,这样的孩子,才能兴旺家宅呢。

    老太太立时撒开了怀里的温桃蹊:“蘅姐儿这么早就进府了?她姑妈领她来的?怎么单有她的礼?”

    扶云把锦盒送上前,在一旁的小矮几上放下,笑着回她的话:“林姑娘早来了,您大概是忘了,昨儿大姑娘就回过话,林姑娘今儿想早些过来玩儿的,您还没起身那会儿,她人就到了,李家太太倒是还没过来,大概要等到宾客进府才来了。”

    老太太便唷了声:“是忘了,上了年纪,越发的糊涂,睡了一觉,就把这茬事儿给忘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发扶云快去把人领进门,又虎着个脸去问温子娴:“你怎么不把蘅姐儿带进来?叫她一个人吗?”

    温子娴当然知道她不是真恼了,也不动,只是玩笑着:“咱们家的孩子跟您祝寿呢,叫阿蘅进门来做什么?您喜欢阿蘅,也不能这样子偏心吧?倒板起脸来骂我吗?”

    她说着往梁夫人怀里扑:“母亲可怜我吧,祖母如今要不是我的祖母了。”

    一屋子的人便又哄笑,连钱老太太也弯了眼。

    偏梁夫人又其实是个最会来事儿的人,眼见着老太太高兴了,便顺势把怀里的姑娘往外轻一推:“那不成,老太太可怜谁,我便可怜谁去,总是要讨了老太太高兴,可怜不成你了。”

    众人说笑着,扶云已经领了林蘅进门来。

    其实这会儿真不该她进门,毕竟温家的孩子们都在,温长青他们兄弟稳当当的立在那儿呢,于她而言,就全都是外男,不大和规矩。

    原本扶云寻她,她也婉拒了,可架不住扶云再三的请,又一味的说老太太在等她。

    她是做晚辈的,不能叫长者等着,思来想去,才跟着进了门。

    只是进屋之后,又低眉顺目的,万不敢四处乱看。

    钱老太太瞧着她拘谨,不像平日来家玩儿时的活泼,也晓得是为着什么,便叫了声蘅姐儿:“你来我们家,不是同自己家一个样吗?这些兄弟,不都是你兄弟吗?你跟我们家的姐儿要好,我不就是你祖母?”

    她话音落下,见林蘅抬了头,果然又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真是讨人喜欢。

    “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早过来,要我说大姐儿该挨打,不像话,把你一个人撇在外头,她们到都进屋来热闹了。”

    林蘅满口说着不妨事,又蹲身去做礼:“原是我来的太早,扰了您的清净才是呢。”

    “胡说胡说,这话我不爱听,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她说着又叫林蘅近前。

    林蘅犹豫了下,才挪动起来,慢吞吞的移过去。

    温桃蹊腮帮子鼓鼓的:“您这么说,我便不是您最喜欢的孩子了,先前还说最喜欢我的暖额呢,原是只惦记我的东西,并不喜欢我这个人。”她挽着钱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我可不依,这样好的水獭毛的料子,取了最好的一块儿,就给您做了这个暖额了,您凭什么不喜欢我呀?”

    她一面说,林蘅也已经在老太太另一旁坐下了,她见钱老太太腾出另一只手搂着林蘅,眼珠子一滚,把扶云带进来的锦盒拿在手上,送到老太太面前去:“林蘅姐姐说,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您快打开,也叫我们看看,要是不如我的暖额和玉坠子,我就更不依了。”

    其实哪有当着客人的面儿就要拆看礼物的道理呢?

    钱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丫头把林蘅当自己人,才越发这样胡闹呢。

    是以她松开了林蘅,顺手就接了锦盒:“来,你打开,好好瞧瞧,我们蘅姐儿送了什么,看看比不比你送的好。”

    她嘟囔着打开就打开,坐直了,就着老太太的手,打开了那锦盒——

    里面躺着一串莲花菩提,隔珠用的是青金石,佛塔正朝上……

    “一串……佛珠?”

    众人探头去看那锦盒,隐约看见个大概。

    钱老太太侧目去望林蘅,她耳尖儿泛红,略一低头:“是我从灵隐寺求来的,只得了这么一串儿,正赶上您做寿,我又听子娴说,您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就想着,这串佛珠配您才好呢。”

第四十章:警醒

    第40章警醒

    众人听来此乃灵隐寺所求之物,不由惊叹出声,就连钱老太太神色都正经了些,始终没上手去碰那佛珠,反倒先扭脸儿去看林蘅:“蘅姐儿,这佛珠,果真是送我的寿礼吗?”

    林蘅叫她问的有些发怔,面上一红,点头说是:“送到了老太太跟前儿的东西,哪里有假的呢?不然我成了什么,竟拿了长辈来寻开心的轻狂姑娘吗?佛法讲善缘,我刚巧带着这佛珠到歙州,刚巧就赶上了您做寿,又那样刚巧,您便就是个吃斋念佛,最有善心的人,可不就是您与这佛珠有缘分吗?”

    她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把老太太哄的越发高兴,连带屋中众人,也不免夸她会说话又识礼。

    可只有温桃蹊,是万万笑不出来的。

    她神色复杂的偷看了林蘅一眼,匆匆收回目光,断不敢再多看,唯恐泄露了她心中此时的情绪来。

    灵隐寺是天下名寺,前世林月泉带着她去过杭州一回,拜过一趟灵隐,她便觉得,便是皇家寺庙,也不过这般气派了。

    后来她听底下的人说,其实林月泉时常往灵隐寺送香火钱,一直到她要死的时候,她都在想,许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就多往这天下名寺中捐香火钱,求着佛祖庇佑他一二。

    不过正经说起来,她倒是听林月泉提起过那么一嘴——灵隐寺名气太大了,求上门去的善男信女太多,就连那些个素日不怎么敬仰佛法的,有时求心安,有时求平安,总归不远千里万里的,都要到灵隐寺去拜求一番,是以灵隐寺规矩就也极大。

    旁的且不说,就说林蘅今日拿出手的这佛珠来讲,三五年间能求得一串,便极不容易,那是要拜寺登山,三跪九叩的,等到了山顶,进了寺门,又要斋戒七日,到大雄宝殿去发愿,发完了愿,便要在礼佛七七四十九日,如此才算圆满,才能得这么一串儿佛珠来。

    也许这佛珠本身并不多名贵,比她的玉坠子差远了,甚至连老太太头上的暖额也不如,只是真有人有心求来一串,或保家宅安宁,或保一世顺遂安康,最珍贵难得的,从来都是心意,再有灵隐寺的名气加持,就更加难得了,单说花银子,是绝买不来的。

    而温桃蹊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她晓得林蘅必定说了谎。

    前世相交,她也算是知道林蘅为人,如今扯谎,她也能够理解。

    林蘅去求这佛珠发愿之时,多半没在佛祖面前说明究竟是为何人所求,她带回家去,可能原本是想送了她祖母或母亲,但不知是因为什么没送出去,后来又说要送她到歙州李家来小住,李家太太虽是她亲姑妈,但她在家里都不受重视,难道李家太太就一定高看她一眼吗?

    这东西,她带在身上,八成是要拿来讨好李家太太的,只不过温桃蹊记得,李家太太并不是个潜心礼佛之人,倒把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言时常挂在嘴边,这佛珠于李家太太而言,自然不多珍贵,她大概是到了歙州才晓得此事,也就没能送出手去。

    正好赶上了他们三房老太太做寿,又是个信佛的,且林蘅对她四哥颇有情谊,这东西左右求来了,也是她的一桩善德,如今送到老太太面前来,是她的人情,也能讨个好,再者说,先前她跟大哥托付林蘅回家去,林蘅扯谎说带了东西忘了拿,真要说,也只有这串佛珠,最能圆那个谎。

    温桃蹊并不觉得她这般来讨好老太太,有多令人心生厌恶,反而是设身处地的替林蘅考虑,觉得她活的实在是委屈。

    林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她一个嫡出的女孩儿,却要事事处处看人眼色,更有甚者,连她姑妈不喜佛法这样的事情,都没有人告诉她一声,还要她到了歙州,自己去发现,若她是个无心的,不大留意这些,又要怎么样呢?

    钱老太太已经把佛珠上了手,又哄着林蘅喊了两三声祖母才算完,可一扭头,发觉温桃蹊好半天都不言语了,她轻推了把人:“你又怎么说?你林蘅姐姐的这串佛珠,究竟比不比得上你的暖额跟坠子,你可还有什么说嘴的?”

    温桃蹊乍然回了神来,不愿叫人看了端倪去,便又是一副笑脸:“我哪里有说不服气呢?可老太太偏心袒护,也不要单来说我的不是呀,我瞧着这屋里的兄弟姐妹们,也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林蘅姐姐了,倒唯有四哥送的那副万寿字,还勉强能比一比,却也比不过林蘅姐姐跪山拜寺,斋戒礼佛的这份儿心意不是?”

    钱老太太一时又去搂她:“难为你,小小的年纪,还晓得那灵隐寺中一串佛珠难得,是要蘅姐儿付出那许多辛苦与虔诚,才求来一串的。”

    老太太无心之言,温桃蹊把脸儿顺势藏在她怀中,却登时就变了脸色。

    她原也是无心之言的,可话出了口,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

    十四岁的温桃蹊,从没离开过歙州城,她家中祖母不信佛,母亲也从不拜佛,她该从哪里知道,那灵隐寺中求一串佛珠出来,是要何等麻烦。

    她心口突突的,难以平静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算是小心谨慎,今日真是欢喜过了头,玩笑话说多了,竟把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老太太没大放在心上,也许只当她跟着兄长们出门听戏,从戏文中听来也未可知。

    只是这一桩,又在她心里添上了狠狠一笔,只想着日后要越发警醒谨慎才好呢。

    那头温长洵稍稍往外挪了半步:“我那副万寿字,正经算下来,也不过六七日便写成了,跟林妹妹的心意比起来,差的可远了去,三妹妹你自知比不过了,也不要拉了我出来勉强撑面子,我可给你撑不住的。”

    林蘅匆匆一眼过去,又匆匆忙忙的收回来,唯恐逾越。

    钱老太太分明看在眼中,然则只当做没瞧见,心里头偏却越发欢喜起来不提。

第四十一章:分心

    第41章分心

    天渐次亮起,宾客们也纷纷登门来了,一家子从里到外,都是喜气洋洋的。

    三房今日是正主家,是以宾客登门之时,温长洵便要跟着温铎到前厅先去待客,应酬不过来时,才交给其他两个房头的去帮衬。

    至于内宅中,自然也是一样的。

    眼下女眷们进了门,长房和二房的便要从老太太的屋里且先退到外头院子里去,只留下冯夫人和温子娴在内作陪,等女眷们进屋拜过老太太,送出门来,自然也是先由赵夫人和二房王夫人作陪应酬,底下的小辈儿,也是温时瑶和温桃蹊姊妹两个陪着一处玩闹去。

    而今林蘅跟在她们姊妹身边儿,一时又想着老太太非要哄她叫祖母,一时又惦记老太太那满心欢喜的眼神,心里头七上八下,既忐忑,又有些飘飘然,便多有走神。

    温桃蹊是直到拉着她说了三五句话,她却不吱声,这才发现了她走神的。

    前头城东吴家太太已经领着她们大姑娘和二姑娘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两个姑娘寻了过来,正一处说着话,温桃蹊暗自蹙了眉,拿手肘去戳林蘅。

    温时瑶也是瞧见了的,却并不晓得她因何走神,只当她起得太早,眼下是犯困了,便不免笑着打趣她:“我原当你是最勤奋的,偏这样早要过来,却不想这会子又犯困,索性不如去我大姐姐房里打个盹儿,横竖我瞧着你姑妈也还没到,没人会怪你失礼。”

    林蘅面色一僵,忙回了神,再不敢分心:“要你满嘴胡说,谁要去打盹儿,我才没你那样惫懒。”

    她平素小心,但也是如今和温家姊妹三个关系越发亲近,又知道温时瑶最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生分。

    温时瑶看她脸色都变了,又被她呛声,下意识也不敢吭了,茫然的看看吴家两位姑娘,又去看温桃蹊,拿眼神去问她,这是吃错了药不成?

    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笑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出门来,变了个人似的?

    她何曾见过林蘅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呢?

    其实别说是她,连温桃蹊都不大见过的。

    看样子,林蘅今日是上了心了……

    温桃蹊扯了扯她袖口:“林蘅姐姐,我正想问问你,那灵隐寺好不好玩,你别理会我二姐,她一向都是这样的,咱们到那处去说话,你别同她生气呀?”

    吴家两个姑娘也是面面相觑,她们在歙州城,也跟林蘅来往过,虽不如温家姑娘跟林蘅之间亲厚,却总算勉强知道林蘅脾性,今次乍然见她翻了脸似的,也是吓了一跳。

    故而温桃蹊跳出来打圆场,两个姑娘倒也不觉得被轻慢了,反倒一旁哄着劝着,叫温桃蹊拉了她先去。

    温时瑶看着她两个的背影,心里越发没谱儿,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话,也没十分放在心上,便又陪着吴家两个姑娘玩闹去了不提。

    “林蘅姐姐,你是不是想着……”

    眼见着走的远了些,连那头的人声嘈杂都仿佛弱了,温桃蹊才敢开口,可是这话都到嘴边儿了,她反而问不出了。

    怎么问?问什么?问她是不是真上了心,是不是真想嫁到三房来?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便是闺中密友,也没有这样子说话的。

    林蘅脸皮又薄,她且怕一时不慎伤了人呢。

    实则老太太那点心思,她大概其摸得准,无非是林蘅也出身书香门第,模样又好,性情又好,偏还是个会孝顺人,会体贴人的,如今又同她们家的姑娘这样亲厚,且李家又跟他们家是通家之好,如此亲上加亲,真是再好没有的。

    虽说四哥如今还没能考取功名,可即便他一辈子不中,温家的万贯家财,也足够殷实,此时议亲,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但温桃蹊心里犯难的,是她那位三婶。

    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还指着她四哥将来高中,中举人,中进士,一路做官到京城去,满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她是要挑个遍的。

    林蘅的出身门第,要说配她四哥,没什么不足,可放到她三婶眼里,那便很不能够了。

    温桃蹊又叹气,把话全都收了回去。

    她看着林蘅,皮肤白净,细腻如瓷,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一时真的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姑娘,即便在家里不受重视,也是金娇玉贵养大的。

    前世林蘅嫁做人妇,她已经叫林月泉软禁在清漪阁中了,是以也并不知林蘅前世的夫家,待她究竟好不好,然则如今她动了心思,却又很怕,倘或真的成了,林蘅进得门来,三婶一时心气儿不顺,便要磋磨人,可怎么好呢?

    老太太如今五十了,半截儿身子在地下,不知还能替儿孙们撑几年,四哥又终归是郎君,在外有事要做,不可能每日都守在内宅,陪着她。

    温桃蹊想的长远了,也越想越觉得悲凉,到后来,干脆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叫林蘅安安稳稳去嫁人,她先前动的那些心思,真是糊涂至极的。

    林蘅不知道她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想,只是一直都在等她后话,她却迟迟不发一言。

    她去拉温桃蹊的手:“你把我从人群带出来,不就是有话想单独跟我说吗?我拿你当亲妹妹一样,便是我家里的姊妹,也没有这般亲厚的,难道你拿我当外人,有了话,却并不肯与我言明的吗?”

    “自然不是!”她扬声否认,“只是……我是瞧着,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你分了心走了神,可我又不知你是为着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老太太方才哄你的那几声祖母,还有今日对你的喜爱,我不知你是心中惶恐,还是有了别的念头,咱们虽然亲厚,但这样的话,你却未必肯听,也未必想要同我讲,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哪里是拿你当外人看待?你这不是冤栽我吗?”

    她真是生来一颗七窍玲珑心,能洞察人心的,林蘅心中如是想。

    “林蘅姐姐,我问都问了,说也说了,你方才……”她犹豫了下,横了心,“你方才究竟想些什么?”

第四十二章:事发

    第42章事发

    温桃蹊回到众人视线中去,是为着知云寻了出来,见她和林蘅在一处,为难着回了话,说李家太太打发人来告诉,临出门时候,李家三姑娘却突然病倒了,眼下李家忙着,请了大夫去看诊,今儿大约是来不了老太太的寿宴,只是林蘅已经过府,不好再惊动人,把她接回去,一面又赔不是,一面又把寿礼送进了门,这会儿说她母亲正四下寻她。

    其实两个丫头心知肚明的,不过当着知云的面儿,两个人不好表现出什么,反倒装腔作势的问询过一场,才算不提。

    然则叫知云这样一打断,先前温桃蹊想同林蘅谈一谈的那件事,便也就谈不成了。

    林蘅倒是大方的很,对着她四哥一通夸赞,温桃蹊心里知道的,这样的话,不要说林蘅拿她当亲妹妹看,那就真的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断没有说的那样坦然的。

    两世为人,与林蘅相处,她都深以为,这个女孩儿,真的是有叫人高看一眼的本事。

    人家说真心要拿真心换,林蘅真心待她的,她如何不拿真心去回报?

    这会儿林蘅耷拉个脑袋,走在她左手边儿,她眼看着,心下更是不忍,反手握着林蘅:“等过两天,家里都不忙了,我们出去吃茶,上次去青雀楼,我觉着他们楼里的点心实在是精致,改明儿我请你,别不高兴了。”

    知云并不知前头她们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也瞧着林蘅垂头丧气的,一时又怕她为李家的事儿担心,便在身后劝了两句:“林姑娘也不要太担心了,李家太太既打发人来回话,说不必惊动人,接姑娘回去,那想是没有十分厉害的,等过会儿正宴散了,我们太太自然是要吩咐人送姑娘家去的。”

    温桃蹊知道她猜错了,也不纠正说什么,只是握着林蘅的手越发紧了紧。

    林蘅心下长叹,面上却不再表露出什么,跟着温桃蹊去寻了赵夫人,一概后话皆不提罢了。

    温家三房的这个宴,真是热闹到了黄昏将至,林蘅是早早的就出了府,过了正午正宴后,赵夫人怕她惦记家里头,打发了人亲送她回府去。

    到了后半天,平素不十分亲厚的人家,纷纷离席出了府,只余下素日里与三房交情不错的那些,叫三房的人陪着,后院儿听戏的,前院里诗文做赋的,横竖没她们长房和二房什么事儿。

    赵夫人本来没有起疑心的,可是偏吴家太太临走前说起,昨儿后半天她到李家去做客,还见了李家三姑娘,小丫头活蹦乱跳,面色红润,怎么今儿一早病的这么突然,竟惊动了一家子不来赴宴。

    这话原是无心,都是平日常来常往的人家,只不过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是以送走了吴家人,赵夫人再没心思陪着三房的人待客,只同梁夫人交代了几句,便领了温桃蹊匆匆回了长房院儿去。

    这事儿她心里没谱儿,起先问起温桃蹊,问林蘅知不知道些什么,温桃蹊遮掩过去,倒做出一副无知姿态,赵夫人定不下心,一时又打发人到前头去把温长青叫回来。

    可是知云才打了帘子出了门,迎头就撞上了温长青。

    丫头一抬头,瞧着哥儿脸色不好,忙蹲身一礼,一面把路让开,一面回他的话:“太太正打发我去寻大爷。”

    温长青恩了一声,抬腿就进了屋去。

    赵夫人盘腿坐在拔步床上,左手手肘下靠着个剔红三足几,见他面色凝重,侧目先去看知云。

    知云往她身边儿站过去,才回话:“我才出了门,大爷正过来请安呢。”

    他大约并不是来请安的。

    赵夫人眉心突突的:“外头出事儿了?”

    温长青抿紧了唇角,直挺挺的站着:“在前头待客时,并没有瞧见李家的人,我叫人打听了,才知道他们太太派人来回了话,说是家里三姑娘病了,今日来不了,可我想着,便是三姑娘病了,太太放心不下孩子,总该叫家里的哥儿们来赴宴,才是正经道理,怎么反倒一家子都不来了呢?”

    他说这话,才正戳中了赵夫人心窝。

    赵夫人手一紧,攥成了拳,脊背不自觉的绷紧了:“然后呢?”

    “我本来想亲自到李家去走一趟的,临出门时候,子楚把我给拦下了。”

    “陆景明?”赵夫人眉心一拢,“同他又有什么干系?”

    温长青沉默须臾,并不回答,只又一字一顿的说起来:“扬州的事情,怕李家已然知道了。”

    赵夫人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过了头,断了。

    温桃蹊坐在她旁边儿,一时见她打了个晃儿,忙扶着她,又扭头去看温长青,心里怪他不晓得把话说的和软些,且这里头怎么又有陆景明的事儿?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原就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总没道理这个时候她来拆台,于是她顺势问:“这是怎么话说?扬州的事情,怎么就传到李家人耳朵里了呢?早上我见林蘅姐姐,也没有听林蘅姐姐提起这一宗事情,听大哥的意思,又是陆掌柜告诉你的?”

    温长青点头说是:“子楚见我要出门,又笑着问我,如何今日不见李家人,我同他说了,他反倒越发拦着我,劝我不必去,怕是我去了,李家人也不会放我进门去,我再三的问,他才告诉,说先前他手底下的人回了话,说林家近些时日正巧也在扬州,现而今杜昶的案子闹起来,怕惊动了林家人。咱们和李家结了亲的,林家知道了这事儿,没有不告诉太太的道理,只怕今日李家不肯登门赴宴来贺寿,便是存了避嫌的心思。”

    “可要是……”赵夫人仍心存了侥幸,转头叫知云,“去取一支上好的人参,让孙妈妈陪着,你们两一起去李家,就说是我送三姑娘补身子的,去看看她们姑娘是不是真的……”

    “阿娘不必派人去了。”温长青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我已经让人到回春堂去问过,今日小秦娘子并没有到李家出过诊的。”

第四十三章:避嫌

    第43章避嫌

    似温家这样的人家,请医问药,也都是有章法的,平日里用惯了谁家的女医或大夫,轻易都是不会再换的,一则是信任人家的医术,二则也是医家知晓了家里人体质如何,下药时,便更有个分寸。

    就像是温家和李家,还有城中郑家,惯用的都是回春堂的大夫,男人们有了小病小痛,请的是坐堂的秦大夫到家中去,内宅女眷身上有个不爽利,便出了帖子请小秦娘子登门来瞧。

    再像是吴家和城北的江家,惯用的却又是妙仁堂的大夫们。

    今日小秦娘子没有到李家出诊,那便可见是李家太太扯谎了,李三姑娘压根儿就没有病。

    怪不得连他们家的哥儿们今日也不来赴宴,原是一家子通了气,要避嫌的。

    赵夫人说时来气,可这股子气又实在不知从何来,到后来,自个儿生自个儿的气。

    杜昶闹出这种事,白连累他们吗?

    通家之好,如今都这样子,要是真闹到外头,素日里交好的人家,怕也一个个的避他们如蛇蝎了。

    赵夫人猛的就想起,小女儿那天问她的——将来事发了,温家要如何呢?

    她从没有想过的。

    她嫁给温致这么多年,看着温家一步步的走过来,她也觉得,家宅看似安宁了,至少面儿上都是风平浪静的,真是要熬出头了,孩子们又都大了,两个儿子都争气有出息,这个女儿虽然小,平日也骄纵惯了,可好在不是个霸王性儿,少有刁钻蛮横的时候,将来享福的日子且在后头。

    她怎么会想着,温家到了今时今日,还会有步履维艰的一日呢?

    温长青和温桃蹊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便心下了然了。

    温桃蹊不知她兄长心里是怎么想,可总归她是有数的。

    她阿娘说来也是高门里长大的孩子,又是家里的长女,可一贯就不是个能撑的住事儿的,大概是舅舅实在有本事,小的时候又有些混不吝的脾气,凡有了事,都是舅舅冲在前头顶着,原也用不着阿娘出谋划策。

    是以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她阿娘一时手足无措了……

    温桃蹊搓着赵夫人的手背,分明能够感受到赵夫人身体的僵硬,她柔声劝着:“我看李家也并没有发作起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到底是寻了由头才不来的,且我想着,李家三姑娘病了这样的借口,又不是顶好的,告诉了咱们,等咱们家的宴完了,总是要过府去看望的,那不就知道三姑娘没有病了吗?”

    赵夫人像是叫她一句话点醒了:“你是说,李家是故意的?”

    温桃蹊也不好就点头,反倒去看她大哥:“大哥觉得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他才往一旁坐下去,“子楚也是这样说的。”

    他怎么老是提起陆景明来!

    温桃蹊心里别扭,就怪了他两句:“大哥怎么总是提起他?无论如何,他是个外人,这些事情知道了,总是不好的,大哥还跟他多说?”

    这丫头像是打心眼儿里不待见人家,温长青拿她没办法,也不愿这时候跟她拌嘴争执,便连连摆手:“不提了还不成?”

    赵夫人哪有这个心气儿哄着他们兄妹,板下脸来:“说着正经事情,你不要跟你大哥胡闹打岔。”

    温桃蹊一撇嘴:“我多嘴了。”

    赵夫人揉了她一把,把目光转向温长青那里:“李家故意为之,目的是想告诉咱们,最好抽身出来,不然便是通家之好,他们也不愿陪着我们遭罪受累?”

    “我瞧着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温长青尽可能把话说的柔和些,“只是先前我们怎么劝说,阿娘都不愿意放在心里,总想着那是骨肉至亲,能帮一把,没有就放弃了他的道理,但李家……便是通家之好,也总是没有血缘的外人,何况大姑娘还没过门,咱们家就先搅和到人命官司里去,人家家里,总是害怕的。”

    赵夫人把眼皮一掀:“难不成到了这时候,还能悔婚说不嫁了不成?”

    “不嫁了肯定是不成的,日子都定下了,满歙州城中还有谁家不知道呢?这时候说不嫁了,丢脸的不只是咱们一家,且李大姑娘将来一辈子都不嫁了吗?”温桃蹊看她阿娘像是气极了,这样的糊涂话都说出口来,便拿小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儿,“只是出嫁女,李家就是再心疼,也没有把一家子赔进去的道理。”

    她说着又叹气:“最早的时候,我就劝过阿娘,表哥身上背的是命案,闹开了,咱们家就是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可要怎么样呢?阿娘像是当我小孩子胡说,也没放心上,现在给李家知道了,还有林家。李家尚且会替咱们遮掩些,林家呢?林家跟咱们拐着几道弯儿,连亲戚都算不上,凭什么替咱们遮掩?要是一时说漏了嘴,便没有的,也成了有的,再说了……”

    她犹犹豫豫的,偷看了温长青一眼。

    温长青倒是极配合她,面上竟露出为难神色来。

    温桃蹊不由的在心里叫好喝彩,她从前竟然不知,大哥装模作样起来,这样有一套。

    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有苦难言,立场尴尬,不好分说。

    温桃蹊定了定心神,原本搭在赵夫人胳膊上的那只手,虚空指向温长青那头:“您从前说,李家是官宦人家,将来怕还有高升的日子,前途不可限量,大哥虽不入仕,也不打算再下场去科考,但总归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家,有李大姑娘做了大嫂嫂,李家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帮衬着大哥,那将来,自然就是帮衬着咱们温家。可是阿娘,您看呀,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一家子急着避嫌,我怎么看,都觉得,做官的人家心最狠,便一时发狠,连亲生的女孩儿也是能舍出去的,断了干净,保全他们自己。”

    这话传出去要惹祸的,可关起门来自家人说,那就是最正经不过的道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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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桃蹊想好好活着,想叫温家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她以为重生一世便能无欲则刚,直到遇上陆家那个总爱眯着眼笑着看她的男人——她想通了,无欲无欢,不如换得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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