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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天下志全文阅读

作者:伐天下     北伐天下志txt下载     北伐天下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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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呆子闯皇宫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汴京的繁华虽已成往事,南方的临安城更胜旧京。

    南宋临安城南街,有一个巨大的十字形建筑群。这里楼阁连云、宫殿密集。所有建筑,锁在五米高的红墙内。东西两个方向开有两扇牌坊大门。在南北两边还有两扇小门。四周留有一个宽敞的广场,来往多是些宫女、太监和身穿各种颜色服装的官员。这里就是南宋皇宫、当地百姓称为内皇城。

    烈日当午,在皇宫南面的大街上,走着一中一青两个男子。中年男子身材矮小、圆脸长着一缀山羊胡须。年青人岁不满二十,身材较高、人虽瘦肌肉比较发达。五官颇为端正。只是眼神有些涣散,显得比较呆板。

    两人在广场中间停下,中年男子看着前方的高墙宫苑,带着几分感慨说:

    “皇宫啊!这可是皇帝太子住的地方。就算一个小小的宫女,我柴桑县县令也得罪不起。”

    年青人的脑袋转了半圈,从皇城墙下一排排身穿布甲、手拿刀枪的士兵身上扫过,指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问:

    “三叔,我进去是不是就能像他们一样,可以穿甲当兵了?”

    “别指,小心人家砍了你的脑袋。”中年男子将年青人的手一扳拍下:

    “是的,只要你听话好好干,以后比这些官兵还要威风。”

    中年男子的话说完,年青人的眼神也不再涣散了,睁大眼睛惊呼:

    “比这些官兵还要威风,我一定听话。就算不比他们威风,只要像他们那样也可以,以后不愁找不到媳妇。”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问一下。”

    中年男子走到对面一排石阶下,不用门口站岗的官兵询问,他弯腰行了一礼,对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带甲将领说:

    “参见将军,我们从江州柴桑县来,已在县里登了内侍册,让我们来找净身房的苏公公。”

    中年男子说完,拿出一张淡黄色的文书。将领扫了一遍,看了眼在后面傻傻站着的年青人:

    “他就是周显贵?”

    “是的将军,他是我侄子。”中年男子说完,不忘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周英才。”

    也不知是不是周英才的名字太响亮,将领鄙视了他一眼:

    “你们等等。”

    出来的太监宫女虽不少,没一个询问周显贵。他等了一会,来到后面很听话的侄子面前:

    “显贵,你爹娘死得早,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为了你能进宫,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连几亩田土也卖了。你以后出人头地了,可别忘记你三叔啊!”

    周显贵拍了拍胸膛,说得非常认真:

    “放心吧三叔,只要我以后当了兵,一定不会忘记三叔你的恩情。”

    “三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以后自会明白。”周英才想了想又逼问一句:

    “如果你以后出人头地,忘了三叔怎么办?”

    周显贵有些着急,抬头看了眼天上,发现天上是万里晴空。又朝四周看了一圈,后面的大街上正有一辆马车经过,指着马车郑重说:

    “如果我忘记三叔的大恩,就让我出门被马车撞死,被雷电劈死。”

    周显贵的话说完没过一会,万里晴空出现一朵白云,刚好将天上那轮烈日遮住。

    终于有三个身穿朱衣的太监没有成路人,来到他们面前。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监打量两人一会:

    “你就是周显贵?”

    “回公公,他就是周显贵。我叫周英才,是他三叔,他的一切,都由我负责。”周英才又是一番点头哈腰,老太监拿出文书复了眼,转身朝一个年青小太监点点头。年青小太监将一个布包递给周英才:

    “人我们领进去了,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点好走人。”

    周显贵一脸茫然,见周英才打开的包裹中,出现十锭硕大的银元宝,好奇问:

    “三叔,你不是使了银子吗?怎么他们倒拿银子给你?”

    “你现在还小不懂,”周英才匆匆将包裹系好,拍了拍周显贵的肩:

    “显贵,在宫里好好听公公们的话。”

    周英才说完,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老太监见周显贵还在傻傻看着周英才的背影,有些不耐:

    “别磨蹭了,快随我进去。”

    三个太监带着周显贵走进宫门,他们发现一个小秘密。周显贵开始还看几眼过往的太监,后来他的眼睛全盯着那些宫女。一脸猪哥像,仿佛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老太监轻声问:

    “这些宫娥长得如何?”

    “美,”周显贵将快流出来的口水吞下,在嘴上擦了一把:

    “比我们村里的张寡妇还要漂亮。”

    “哈哈哈哈,”三个太监一阵大笑,一个窄眉细眼的年青太监说:

    “你放心,以后你会天天看到这些美人。只要不是太傻,还能与这些……”

    “够了,”老太监将话打断,停下来指着前方一扇大门:

    “上面三个字你可认识?”

    这次周显贵答应同样不慢,摇摇脑袋:

    “我只认识自己的名字。”

    老太监正身转过来看着周显贵,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叹声说:

    “这副身板不当兵真是可惜了,走吧随我们进去。”

    “我就是来当兵的,”周显贵一听急了,拉着老太监的手:

    “三叔说过送我进宫来从军,还能当上禁军,和外面那些官兵一样,可以穿甲带兵器。”

    老太监将周显贵的手拉开,还未开口,从前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将周显贵吓了大跳。

    “里面在做什么?这里好像不是军营,是什么地方?”

    旁边的小眼太监从后面推了周显贵一把,居然没推动,有些老羞成怒,指着他说:

    “你到现在还做梦呢?这里是净身房。你那什么狗屁三叔不是送你来从军,是像我们一样,到这里来做内侍。”

    周显贵呆立当场,双手被两个年青太监押住也不知道,麻木地被两人推着前进。他人虽傻没文化,内侍是什么他知道,他们村里就有个年老回乡的太监。太监的特性他更清楚,成为太监后,他梦中的寡妇也好,还是这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宫女也罢,全都会离他而去。他这一辈子,将再也不会有后。

    “吱嘎”一声传出,两扇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里面的情况,终于将周显贵吓醒。

    这是一个较大的厅室,有七八个人,其中一人躺在一张木板上,裤子被脱下,中间包了一些白布巾。嘴巴大张,发出阵阵凄厉的呻吟声。

    在大厅里面有三根十字形木桩,其中一根木桩上还有些绳索。他们进来后,除趟着的几人外,其余之人全都转过头来。见周显贵一脸傻样,一个正在拿着一把半尺长小刀的老太监笑着说:

    “今日已割了两个,你放心,越到后面我下刀越快,你不会有多少痛苦的。别耽搁时间了,给他喝下麻沸汤。”

    周显贵已经从懵呆中醒来,趟着的人他虽不认识,猜想很有可能是个新的内侍。老太监手里的小刀用来做什么,想到这里,他的双腿一紧。见一个年青太监端着一个碗走来,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

    “放开我,我不要当太监。”

    周显贵双手一抬,左右两个押解他的太监朝后倒去。此时他全身力气被激发出来,老太监一把将他左手抓住,被他一脚踢进大厅,转过身就朝外面跑去。

    “抓住他,快抓住他。”老太监没有倒在地上,被端碗过来的年青太监扶住,指着门外大叫:

    “抓住他,给我往死里打。”

    一群太监,哪跑得过天天做苦力的年青人。还好这里离宫门不远,周显贵又才走过,路他还是记得。双脚转得如同风火轮,一路的宫女姐姐他也无心再欣赏,一溜烟直奔宫门。

    此时周显贵又惊又急,满头大汗。心里没有另外的想法,只想逃出这令他向往的地方。后面的喊声渐远,他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后面的追兵已经跑离视线范围。刚转过头来,一群偶像提着刀朝他这边走来。

    傻人有傻福,他心里虽怕,脚并未慢下来,低着脑袋绕道一侧跑过去。几个官兵停下来: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匆忙?”

    中年禁卫将领的话问完,周显贵已经来到宫门口。前脚还未跑出去,后面的喊声接力传来:

    “快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追,”中年禁卫将领一声喊出,二十几个刚换班的官兵转身就开追。此时周显贵已经冲出宫门,回头一看吓得三魂丢了六魄。这些禁卫可不比太监,速度不在他之下。右手将肩上的包裹抓紧,四肢齐动,拼命朝前冲刺。

    广场虽大,也经不起他们这样的速度。此时在四周站岗的禁卫已经听到喊声,一大群官兵离开岗位追赶,在周显贵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很快他冲到大街上。还未成功横穿马路,一辆风驰在大街上的马车冲到他右侧。

    此时的周显贵只顾逃命,哪留意到正常行驶的马车。他的反应还算快,身体刚转正,迎面就看见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马头。马的反应比他更快,在快接近他时,马头向上一扬,胸膛和前脚与他亲密接触在一起。

    “砰”一声大响和马的嘶鸣声传出,周显贵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离地撞飞出去,飞出数米远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匍匐在地,将他的逃命生涯终止。

第二章 一梦两世人

    马车在撞击周显贵的地方停住,从马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长着一双玲珑大眼、面相甜美的少女捂住小嘴,盯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显贵:

    “奶奶,我们撞死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在少女旁边之人是个老妇,老妇银发盘结、五官紧凑,看起来颇有几分威颜。她走上前去,正要对蹲在地上检查的中年马夫问话,一大群官兵跑来,朝老妇行了一礼:

    “参见庆王妃。”

    “大家勿需多礼,”庆王妃看了眼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众太监:

    “这是何人,你们快看看他如何了?”

    “老夫人,他已经没气了,”说话之人是在地上检查的中年马夫。很快一群太监跑来,一番礼罢,领周显贵进去的老太监说:

    “此人叫周显贵,是江州柴桑县人。文书上说他父母双亡,被他三叔领来做内侍。谁知他到了净身房竟逃出宫来,形同逃犯,怪不得王妃半分。”

    少女紧紧挽住庆王妃,盯了眼地上的周显贵,很快收回目光,问中年马夫:

    “孙昌,他真的死了?”

    “是的小姐,已经断气了。”叫孙昌的中年马夫怕她们不信,将周显贵翻过来,吓得少女赶忙将双眼闭上。此时周显贵的上半身到处是血,一张脸被血覆盖,看不清本来面目。庆王妃叹声说:

    “父母双亡,竟被他三叔领来当内侍,也是个可怜之人。想来他三叔也是贪那几分银子,如此不义之人不报信也罢。孙昌,你拿二十两银子去买口棺材,找一处地方将他葬了吧!这里离府不远,我们走回去。”

    孙昌接过一张上面写着二十两的银票,脸上带着几分欣喜:

    “老夫人放心,我一定给他找处好的地方下葬。”

    宫外的事随着周显贵的消失而散场,话说孙昌推着一辆借来的板车,上面的周显贵被一张破凉席盖着。并未去棺材铺,而是从南城门走出,来到一个土坡上,晴朗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落日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能透出一点暗黄色的光亮。

    “妈的这鬼天气,看样子要下雨了。”孙昌骂了一句,看向车上的凉席:

    “兄弟对不住了,都已经死了,要再好的棺材也没用。我推你到这里来,已经对你得起。北方那些人不是喜欢天葬吗?此生你别的可能没享受多少,死后享受一下天葬吧!”

    孙昌说完,一点没怕的感觉,准备用凉席将周显贵裹住,抱住身材感觉不对,赶忙放手,惊声说:

    “尸体怎么是温的,不对啊!他明明断了气,难道他?”

    原本一点不怕的孙昌,此时满头大汗。退后两步,朝一侧看去。

    这里是一座山坡中间,他们走的地方是条较宽的坡路。在坡路边侧,是一个陡斜的坡地,下面是片茂密的树林。

    孙昌吞了口空气,将目光转到凉席,想了一会,颤抖着双手扶住车把,刚调转车头。“轰”一声雷震从天空传来,吓得他双手一抖,车上的东西滑落地面,露出周显贵那张带血的脸。

    死人孙昌见得并不少,可能是心虚,周显贵此时的样子令他感到有些害怕。见尸体刚好落到斜坡边缘,他轻轻走近周显贵。突然天气闪过一道电光,他抬头一看,吓得呆立当场。

    只见在他们的上空,贴近云层之下,浮现出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画面。要是在数百年后,保证这浮画面一点不新鲜,这是一幅繁华的城市风景。

    数幢高楼拔地而起,宽敞平整的大街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清晰得连路口的红绿灯也能看到。看样子好像是午后,一些门面和楼房亮着灯。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孙昌呆呆念了一句,仿佛清醒过来,再顾不得干缺德事,推着板车就朝山下走去。没走多远,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云层中闪过。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转身朝坡中间的周显贵看去,又看到一件难得的画面。

    只见道臂粗的电光,一闪击中盖周显贵的凉席上,瞬间将凉席撕成碎片,露出下面的周显贵。电光仿佛无法马上消失,周显贵全身发光,仿佛是个大号的人形宝贝。就算真是宝贝孙昌也顾不得了,推着板车冲下陡坡。

    一直跑到山下才放慢速度,回头再看去,已经看不见周显贵的位置,天空那幅巨大的影象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豆大的雨点洒落大地,孙昌擦了把雨汗混合物,重重喘了几口气说:

    “这个周显贵到底是什么人?又被马车撞,又被雷电击?莫非他前世作孽太多?”

    找到一个足以宽慰自己的理由,孙昌心里好受许多,朝城门方向走去。

    ……

    孤零零趟在山坡上的周显贵,食指轻轻动了一下。他并未死,在马车一击之下,他被闯得太严重。孙昌也非专业人士,幸好这样,才逃过被一刀毁终生之事。

    他原本就陷入深度昏迷,一道电光劈来,他的脑袋完全被震懵了。直到在山洪一遍遍的冲洗下,他才有了一丝内识,脑海中的画面,比孙昌看见的海市蜃楼还要惊人。

    他仿佛做了一个黄粱美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婴儿,父母是两个身穿奇装异服之人。不但是父母,看见的所有人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衣服,在梦中的速度不快,从婴儿直到十八岁,他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无法自拔。现实中一恍过去七日,直到第八日,他大叫一声,从那个不愿离开的世界醒来。

    “好痛,你他娘是怎么开车的?快下来,别跑。”

    双眼一睁,身体直直翻起。梦中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他看见一个昏暗的屋顶,转了一圈,桌凳、柜子、和一个眼睛比他还睁得大、岁数比他还小好几岁的蓝衣少年。

    “终于醒了,爷爷说得不错,你果然是被马车撞的。”

    少年说了几句,见周显贵没反应,只是直直盯着他,伸出右手在周显贵面前晃了晃:

    “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怎么可能是梦?”面对现实,周显贵犹自不甘念了句。此时他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如同活了两世之人。只是身体乏力,空空的肚子里只能感觉到一些水在流动。

    “喂,你快将来历说出来,已经将你救醒,我们可没责任照顾你。”

    少年的催促声又传来,终于将周显贵从回忆中唤醒,按住失落得一塌糊涂的心情,撑着床沿走下来,朝少年深深一礼: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我叫周、周复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虽然没有全部回答,好歹说出名字,少年没什么心机,将自家信息透露出来:

    “我叫胡峥,爷爷现任秘书郎。这里是临安城外的社鼓村,也是我们在临安的家。”

    胡峥说完,见周复生又开始发呆(以后周显贵名为周复生),心里十分不痛快。他不知道,周复生这次是被自己的话惊呆了。

    周复生在七岁那年,爹娘和一个妹妹在一次山体滑坡中死去。三叔周英才将他带回家,当然还有他家的田土、一切东西都被周英才打包过去。他从未踏入过学堂,从小就天天干活,练得一身好力气。发了几次高烧,将那点可怜的聪明劲给烧没了。他自己也知道,在村里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笨之人。

    刚才的话周复生完全没经过考虑,很自然就说出来。他怕自己说真名字,又会被人抓去搞一刀切。如此心机,这要是放到平时,绝对不可想象。

    他现在怀疑自己那个梦,恐怕不能简单算是梦。里面所学到的东西,有可能并非是幻想。因为他的脑袋远胜从前,根本不用经过大脑去细想,反应非常快。

    周复生干脆将双眼闭上,想了一会才睁开,以前的许多事在他脑海一恍而过,三叔一家刻薄的嘴脸、从小累死累活帮他家做事,直到三叔收银子高高兴兴离开。他终于知道,自己被三叔卖了。

    已证明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笨蛋,能变得聪明,一身皮包骨他也直接无视。只是有些失落,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进入梦中的世界。

    “对不起,让胡兄弟久等了。我是从金州那边逃来的难民。原本想去临安城找些事做,快赶到临安时,被迎面赶来的马车撞到。幸好有胡兄弟相救。大恩不言谢,请受我一拜。”

    这一拜胡峥没有拒绝,本来爬上脸的怒火消失,对周复生的态度还算满意: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爷爷。七天前,我们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你的,爷爷说你的命非常硬,除了撞伤,身上还有些烧伤。那天的山洪也不小,你居然没被水给呛死。不过也奇怪,你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五脏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爷爷给你买了好多药,总算是将你救醒了。”

    周复生听得万分感动,抓住胡峥问:

    “胡爷爷在哪里,能不能领我去拜谢他老人家。”

第三章 打算

    天已落幕,周复生跟着胡峥走出房间。借着天上的月光可以看见,这里是一个较大的院落,三面有房,中间是幢两层小楼。对面是院门。院子也不算小,这样的住宅在一般村里很难见。

    来到中间小楼外,胡峥敲响大门,没过多久,门被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打开,中年男子朝周复生看了眼,胡峥说:

    “父亲,他叫周复生,已经好了,说来拜谢爷爷。”

    周复生赶忙朝中年男子拜下:“周复生拜见胡伯。”

    中年男子点点头,让过一旁:

    “也不知你究竟发生些什么事,被撞击不说,还被火烧水淹。总算是将你救醒,拜谢就不必了,进来吧!”

    走上二楼一个小客厅,里面只有一个身材较矮、须发半白的老者。老者站在一张桌前,手提一支毛笔在一张白纸上挥毫。非常专心,连他们进来也没有发现。周复生并未打扰,轻轻来到老者身边,看着白纸上丰厚雍容的字迹,情不自禁念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周复生的话念出,老者的字刚好写完。老者收笔,颇为欣赏朝他点点头:

    “稼轩众多大作,老夫最欣赏的就是这首破阵子。小兄弟,听你念此词甚熟,不知可否给老夫讲讲其中之意?”

    周复生双眼发直,又回到他梦中的世界。在梦中的那个世界,他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他的爷爷是某大学中文系教授,父亲是个中学校长。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学习自不用说,读的诗词绝对可与现在著名文人比肩。并且他爷爷一些精彩评论,他到现在仍如在耳。

    “我真的识字了?”周复生有些不敢相信。他猜到那个梦不同寻常,至少是让他变聪明了。最后听说他才睡七天,又有些怀疑。因为他在那个梦里,从婴儿一直长到十八岁,事情太多了,他也是看到这首熟悉的词才又想起一些事。

    念出这首词,并不是周复生想表现,他想试试,看自己念得是不是真准。听到老者的话,他更加证实,自己那个梦不一般。在梦中所学的,至少在文字上绝非虚构。

    “沙场秋点兵,愿与意难成。笑说名与利,可怜白发生。”

    周复生的话一出,老者与旁边的中年男子双眼一亮,一脸惊讶看着周复生。这种用诗来评论并不是没有,但由一个如此年青的陌生人念出,有点不敢相信。老者郑重朝他一拱手:

    “我姓胡名纮,字应期,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

    周复生脸有些发红,这个评论还是他爷爷说的。胡纮是谁他没听过,不过人家救了他一命,就凭这件事,就比辛弃疾这样的文豪要更胜一筹,赶忙还了个更重的礼:

    “胡爷爷千万莫如此,晚辈是金州那边逃来的难民。家乡多灾,不提也罢。。晚辈从小失去双亲,一直跟随恩师,略懂一些文章。只知恩师姓方,他从未与人说过其名,一年前恩师云游外出,家乡兵乱再起,迫不得已逃到临安来避难。”

    胡纮一家老少三代一脸痴呆,周复生一席话将他们要问的全说出,全堵住,搞得他们现在不知说什么好。胡纮的反应很快,对中年男子说:

    “至尚,复生如今才恢复,让她们煮些粥来。加些山药细炖,给他补充些体力。”

    周复生听得感动万分,他是真的饿了。只是人家救了他一命,哪好意思提出这些要求。中年男子出去不提,老少三人坐到桌面,周复生连喝了三杯茶胡纮才开口:

    “上个月传来消息,金州边界虽无战争,今年的旱灾很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回去也非上策,你有什么打算?”

    周复生再一次发呆,他一醒来饿得慌,回忆梦中之事都来不及,哪有什么打算?胡纮猜他也没往这方面想,叹声说:

    “如今天下虽暂时安宁,暗中却不太平。金国仍对我大宋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战事又会爆发。当官虽不易,为民更难。你学问不凡,人又年青,何不考取功名,为百姓做些事?”

    周复生脸色有些发红,他那个评论还是抄袭的爷爷。现在才清醒,虽有许多事不清楚,考科举的难度他这世还是知道一些。反正他们村,已经有百多年没出过一位举人了。

    “多谢胡爷爷的好意,我还年青,就算为官也没什么经验。想先四处了解一下,增长些知识见识再说。”

    胡纮并不知道周复生是个水货,以为他说的是真心话。叹声说:

    “先四处游历一下也好,可惜我现在是个闲人,与我有关联之人皆难善了。你先在我这里住下,将身体恢复好。你的东西没了,我去给你补办好户籍。这期间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凭你的能力,以后定不会默默无闻。”

    周复生呆了片刻,对方的意思他知道,分明是不想连累他。身体养好后,说不定就会让他出去自食其力。这他倒没什么怨言,只是有些担心胡纮:

    “胡爷爷,为何与你有关联之人皆难善了?莫非有人迫害你?”

    胡纮还未接话,胡峥怒冲冲说:

    “都是朝廷那帮奸臣,他们整天……”

    “峥儿,”胡纮将胡峥打住。摆了摆手:

    “有些事你现在知道也无益,我已六十多岁,已算是高寿之龄。趁现在还能起动,早就想回乡看看。这些事不说出罢,你大病尚未痊愈,不要说太多话,好好休息一会。”

    ……

    周复生看着下面几块田土中的百姓,心中升起几分羡慕。在他内心里,也很想再回到过去。每天干活虽累,生活起码很单纯,不用考虑多少事。他现在才知道,人变得聪明并不一定是好事。

    “峥弟,爷爷和胡伯伯都在为官,你觉得当官好还是当民好?”

    周复生已经醒来好几天,与胡峥同吃同住,除了梦中之事,两人无话不淡,好得像是亲兄弟。胡峥未作多想,毫无兴致说:

    “当官没什么好的,我虽只有十三岁,也知道当今朝廷一些事。排除异己、相互间争斗不断。官员如此,就算皇上再英明有什么用?要是我选,宁可上战场当个兵,也不想留在朝堂当官。”

    “当兵?”周复生升起的兴趣很快被捻断:

    “就算当元帅又如何?岳元帅那么利害的人,还不是被他们害了。我觉得,不当官不当兵最好,跳出那个圈子,对方就不会重视你,可以做你想做之事。”

    胡峥生活在官宦世家,自幼读书识礼,脑袋绝对不笨。周复生的话他听懂一些,好奇问:

    “周大哥说得也是,不当官兵,虽仍属他们管,起码要自由很多,但要做什么好?”

    周复生站起来,朝四朝看去。这里是一个小山堡,四周能得很远。前方巨大的临安城,也能看到一点城郭。他想了一会,太过复杂,有些事很难现在规划好:

    “这个世道,钱可以说是万能的,有了钱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就算投于朝廷中,也有与对手一拼之力。我现在的目标是努力挣钱。峥弟,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临安城闯闯?”

    胡峥一脸激动,从一块大石头上站起来。很快激动的脸色变成失望,叹声说:

    “从商以后就不能为官了,爷爷和父亲他们不会答应的。再说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挣,要挣多少银子,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啊?”

    “挣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只是爷爷他们恐怕不会答应你和我一起去闯。”周复生还有句没说,这些天他的表现,让胡纮父子俩非常满意,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亲儿子一般。一旦说出来,恐怕连他也会被阻止:

    “这些事峥弟暂时不要告诉爷爷他们,现在朝廷腐败,有银子还怕没官做?士农工商,在银子面前什么也不是。这些天我好好想想,看要如何做才能更快赚到银子。”

    最后句话,只是周复生的拖延之词。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第二天一早,留下一封信,只身朝临安城走去。

第四章 临安城的小偷

    南宋已定都临安七十多年,期间城面一扩再扩,城楼也经过几次加修。只算临安城的人口,就已达到六十多万人,是当今天下名副其实的巨都。

    在临安南城门外,周复生看着近三丈高的巨大城墙,和上次的心情完全不同。除了震憾,还有一点感慨。

    这些天的恢复,他又记起一些事来。在梦中的世界,他刚好高中毕业。连分数都不知道,就被一辆失控的宝马将梦打断。他虽学的是理科,对历史比较了解。要是不出意外,再过七十几年,宋朝最后一位皇帝,将会跟随陆秀夫,完成人生的最后一次跳海。

    城门只有一个,起码有丈高宽,就这样也如赶集似的,人来车往十分热闹。他走到城门口停了一会,硬着头皮走进城。

    周复生身上只有二两银子,是胡峥的所有积蓄。这次出来他并不是不回去了,在没混个人样之前,他没脸回到胡家。

    此时周复生的样子也有些改变,剪了点头发粘成八字胡须。皮肤比起以前更白,身穿一套浅蓝色长衫,头发短了大截。就算是他三叔周英才看到,也很难认得他。

    二两银子,要是不乱花,在临安城大概能维持两个月。周复生并不着急,打算拿几天的时间调查一下市场,看什么生意好做,来钱快。

    临安城的大街不比梦中世界窄,左右是居民房和商铺。在街两边,还有些摆路摊的小贩。走了半天来到北街,这里的市集更多,人流也更大。此时他的脚步,在一处两层商楼前停下。

    “金元赌坊?”

    里面的人非常多,声音十分嘈杂。一楼像摆席似的有十多桌,除了摇骰子就是推牌九,虽单调,大家的兴致非常高,连在一旁的看客也发出阵阵干哄声。

    “赌倒是来钱最快,可我不会?”周复生在梦中的世界里,只会玩两种扑克牌,连国粹麻将也不会。

    他在人最多的一张半圆形桌前停下,这面的庄家是个颇为漂亮的年青女子,面前堆的银子更多。堆在一些红线画出的方框内,十八个方框里面,写出一到十八个数字,大半方框里面都有银子。有些方框里面放着一些巴掌大的纸,赵坁知道,那东西叫银票。

    用银子买卖一些贵重的东西太麻烦,一些大商家为了方便,由一家或多家成立钱庄。在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用等量的金银,换取相应的金银票。不过对方会适当抽取保利,一般的钱庄,一百两金银票,可兑换九十五到九十七两。

    年青女子手里拿的东西周复生知道,也懂怎样玩,是个黑色的骰盅。周复生到的时候,对方的表演刚完,一只白嫩的手放在骰盅顶上,看了眼众人,带着一张甜甜的笑脸:

    “还有没有人押注,没人押小女子可要开了。”

    “慢着,”周复生将女子叫停:

    “如果我押一两银子,赢了能得多少?”

    周复生的话问出,许多人扭头朝他看去,年青女子笑着说: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小女子就耽搁各位大爷一点时间给公子说说。无论押多少,如果押中,可多得十倍的银子。也就是说,你的一两银子,可赔你十一两。”

    周复生暗自摇头,一共十八点,里面应该有三颗骰子。一二点除开,还有十六可能摇出的点数。才赔十一倍?

    年青女子见他没有押注的迹象,可能猜到他的想法:

    “这临安城所有的赌坊,十一倍是最高赔率,多数只赔十倍。公子要是不会,可先看看吧,我开了。”

    女子的话说完,一把将骰蛊揭开,很快一阵惊喜声传来:

    “九点,我中了,我中了,”一个脸上没几分血色的年青人兴奋大叫。在女子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就地取材,分了一小部分银子给年青人,剩下的全收进一个装着大半银子的大桶中。

    这一幕看得周复生热血沸腾,四周转了一圈,来到一个在四周巡视的中年男子面前:

    “这位大叔,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

    周复生状衣服的包裹已丢失,穿着胡峥父亲胡崇的衣服,头上系着一条文士巾,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百姓。中年男子打量他一眼,点点头:

    “公子有什么事问吧!”

    周复生莫名想到梦中世界的交际烟,烟他在那个世界不会抽,现在也没有,只得拱手行了一礼:

    “我有房亲戚才来临安,薄有些家产,想在京城开个小赌坊。这东西是不是谁都可以开?还是有些什么规矩?”

    脸上虽有些八字胡,看起来周复生仍是个年青人。他的话太幼稚,中年男子有些相信他是哪家有钱大爷的公子,笑着说:

    “青楼和赌坊,可以说是最挣钱的生意。的确谁都可以开,只需在官府登记,按规定的税头交银子即可。只是这些生意?嘿嘿,背后要是没贵人支持,生意不好是小事,只怕会麻烦不断,开不到几天就得关门,还有可能受牢狱之灾。你家银子再多,要是朝中没人,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些脑筋的好。”

    周复生一脸郁闷走出赌坊,他实在不想放弃赌场。他虽不会赌,这方面的东西知道不少。只要将梦中世界那些赌的花样搞出来一些,保证会财源滚滚。当然前提他背后要有人支持,还不是一般人,起码在这京城也排得上名号的那种。

    “胸有万千计,无钱全扯谈。”周复生感慨了一句,他现在才知道,想和做之间,还有不少很现实的东西存在。

    “没钱的买卖,除非是偷或抢?”

    想到偷抢,他一阵苦笑,摇了摇脑袋,脑袋刚摇到左边,看到一件稀奇事。

    在左边一间绸缎铺前,一个头戴富贵帽、身材高胖的男子,带着一个背影很耐看的女子站在那里,正在与里面一个老头在说话。男子手拿一卷布匹,一点没留意到后面有个矮瘦的年青人贴近他。

    原本周复生对这些并没有兴趣,他的老毛病还是没改多少,看到漂亮姐姐会多留意几眼。只见后面的年青人伸出右手,速度轻快灵活,没几下就将男子绑在腰间的一个锦袋取下。

    周复生的郁闷瞬间消失,见年青人得手后,用正常速度走了几步。离男子有丈远距离后突然加速,很快朝大街旁边一条小巷中跑去。

    “追,”周复生心里喊出一个字,用比年青人更快的速度跑进巷道。在巷道口立着一根近人高的木杖,他也不管是谁的,一把将木杖抄在手中。

    他的运气不错,在巷道中东追西拐,来到一个死胡同。他的目标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锦袋,看样子拆开,被他的到来惊了大跳。

    年青人的反应不错,将锦袋收好,低着脑袋就想从周复生身边穿过。刚来到左侧,周复生伸出半个蒲扇大的右掌,一把将其抓住。

    “你是谁?想干什么?”

    年青人一脸惊慌盯着周复生,双手扳了几下,没能扳开周复生的右手。周复生二话不说,一把将对方撑在墙上:

    “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不抓你去报官。”

    周复生的话说完一会,见年青人没反应,眼睛直直盯向他后面。他转过头去,见后面跑来三个男子。

    三人很快跑到他们面前,一个人高体大、长着一方大脸的中年男子冷笑道:

    “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想黑吃黑,也要看看我们答不答应。”

    周复生脸色有些发红,他的确想白吃黑,只要自己不偷就行,这种银子不拿白不拿: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京城十三义,坐山鼠冯奎。”中年男子报出名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前尖后宽的杀猪刀。另外两个也不让人省心,各自掏出一把近尺长的匕首。

    周复生一阵警觉,赶忙转过身来,见手中的年青人将右手伸进胸衣,左手扔下木杖,一把将对方右手捏住,从年青人胸衣内掏出一把匕首。

    “好险,”冯奎三人出来他没怕,被这把匕首吓得额头冒汗。要是刚才再晚一步,说不定这把匕首已经插进他的身体。

    “京城十三义?在下周复生,在宫里混饭吃。”

第五章 京城十三义

    周复生的话一出,冯奎四人呆了半晌,另两人拿刀的手也在发抖。冯奎还算镇静,瞪着他问:

    “你是宫里的禁卫?我不信。你要是禁卫,为何不在李四下手时阻止?跟随到这里来?别以为我们没看见,你一路追到这里,根本就是想黑吃黑。”

    周复生有些恍然,难怪他追的时候,老是觉得后面有人,还回头看了几眼。可能是跑得太快,后面这三人没进他视线范围。

    “也不瞒你们,宫里那点油水哪够?这东西归我了,我可以放过你们。”

    临安城毕竟是京城,治安不错。偷和杀人不一样,要是杀了禁卫那更不一样。冯奎虽不信,暂时并没有冲动:

    “宫里的禁卫都有牌子,你将牌子亮出来我们看看。要是真的,就当交个朋友,那东西给你又何妨。”

    “你哪只耳朵听我说是禁卫了?”周复生做出一个很出格的举动。他一把将李四怀中的锦袋抢出来,很大方将李四放开,对方跑到冯奎身边,与三个同伴并排将巷道堵住。

    周复生的举动将几人惹火了,冯奎正要一步冲过来,周复生说:

    “实话告诉你们,我是皇上派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密探。”

    四人听懵了,他们从未听过有什么密探之类的:

    “休要骗我们,皇宫哪有什么密探。不想死就将东西还来,我们让你活着出去。”

    周复生摸了摸锦袋,里面有几锭像元宝的东西,还有些应该是纸张,他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是不是有十三人?”

    这话没有让对方惊讶,周复生消停下来,总算让冯奎将怒火忍住。

    “不错,我们一共有十三个结义兄弟,个个都是道上好手,从小就在这里混。我劝你将东西交出来,否则就算今日能逃过,以后也别想在这临安城混。”

    周复生白了冯奎一眼,提着杀猪刀的小偷集团,又只有十三个,根本就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家伙。他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无论打不打得过对方,不想与这些人动武:

    “你们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不知家产如何?过的生活能不能比得过那些官老爷?”

    可能是因为不懂,几人都没有接话,周复生说出一句大话:

    “以后你们也不用去偷去抢了,只要跟着我,我保证你们以后顿顿大鱼大肉,在京城买豪宅娶美女。我知道你们不信,不如这样,我的身份你们暂时不用管。最多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会和你们在一起,要是这一个月没有大把银子进帐,我任由你们处置如何?”

    “放你娘的屁,给我杀。”周复生万万没想到,如此好的条件开出,对方居然会动刀子?他不知道,要是不说当老大,只说合作,冯奎可能还会考虑。凭这些小偷的素质和脑袋,哪会乖乖将老大之位让出来。

    冯奎第一个上,他右手提着杀猪刀,冲过来时周复生已将小臂粗的木杖提在手里,匕首插到腰带上。眼看对方要冲到木杖攻击范围,他双手紧握木棍,一棍从上而下,砸向冯奎的脑袋。

    这一击凝聚着周复生全身的怒火,不当他的小弟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抢回自己创业的救命钱?现在他为了钱,一些犯法的事也可以做做。

    冯奎的杀猪刀还未攻出,见头顶一棍劈来,心下一狠。抬起左手挡棍,速度不减,仍向周复生冲去。

    “啊!”一声巨大的惨叫,将棍击声也覆盖住。只见一棍劈在冯奎左手臂上。他的左手顺势垂落,木杖的势头并未完全挡住,砸在他脑袋上。还好,脑袋上的一棍已没多少力气。

    立下大功的左手很快肿起,里面骨裂的痛处只有冯奎自己知道。巨痛破坏了他的计划,杀猪刀当伸到一半,再无力西进。五指一松,伸回右掌将左臂握住。

    此时另三人已冲到冯奎身后,周复生虽知道自己有一身蛮力,在梦中世界也学过一些搏击术。毕竟没打过几架,对方这些人他也不知深浅,一对四他没信心能打得赢。大吼一声:

    “都不要动。”

    这声的效果不错,后面三人真停了一刹那。这点时间够他抽出匕首,一把抓住冯奎,新出腰的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

    大局已定,周复生终于松了口气。他在以前就是个狠人,曾经将一条要咬他的米多长毒蛇生生扯断。抓住冯奎的手并不满意,一把扯住对方的头发,匕首刚架在冯奎的左耳上,一阵哭声吼出:

    “别,公子、大爷,小人知错了,小人愿带众兄弟归顺你。”

    周复生将冯奎的头转过来对正,见对方一脸哭像,看样子应该没心思说谎,没答他的话。指着一个三十几岁、身大头小的男子问: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在他们中,应该排位不低。冯奎被制住后,他将本就停下的两人拦住,后退几步。周复生的问话他有些发懵,冯奎恨声大叫:

    “贾隆山,你他娘的哑了不是?快回答啊!”

    这个叫贾隆山的男子脑袋明显不够用,冯奎都已经说了,他还重复一遍:

    “我、小人叫贾隆山,人称穿墙鼠。”

    “小人陈兴平,人称摸金鼠。”另一个身材较高、脸色腊黄的年青人比较聪明。怕周复生问他,先一句报出名号。

    周复生听到这些名号有些发晕,全是鼠,可能另外的人叫他们十三鼠,自称为十三义。

    “你们可能认为我刚才是在吹牛,唉!还给你们透露一些。我前两年遇见一个老道,他给了我一本天书,上面记载很多发明。随便搞出一种,也能让你们实现我说的那些梦想。”

    这年头信神信鬼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一说就信,所以什么天书四只老鼠都不大相信。不过大家都在点头,冯奎被匕首架着脖子没敢点头,哭脸带着笑意说:

    “我们相信,周大爷武艺不凡,哪会骗我们这些小人物。”

    周复生看着冯奎,他有一个很大的理想,想有很多很多的钱。以后看情况,再买个大官当。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这帮人看起来虽不怎么样,毕竟生活在临安,办事比他要方便。为了能收复这些人,他很大方放开冯奎。效果不错,冯奎跑到对面去后,并没有喊打喊杀,也没逃跑。

    “我知道你有些不满,以为我将你的位置抢了。十三人的老大有什么好当的?以后你愿意,我给你一千三百人,让你当他们一辈子的老大。”

    被周复生说中心事,冯奎没再虚伪:

    “你说的虽好听,但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骗的?钱、女人谁都想要。临安城做我们这行的不少,大户人家又不敢偷。就算偷一辈子,也难实现你说的愿望。”

    陈兴平很有同感点头附合:“老大说得不错,一个月三十天能做什么?难道带我们去偷大户人家的东西?我们可没那胆子。官府发过话,谁要是敢入户偷盗,抓住就要关一辈子,有再多银子也取不出来。”

    “我不是让你们偷,”周复生见他们三句话不离本行,干脆将他暂时的计划说出来:

    “我小发明一样东西,如果由一个工匠做,一两天就能做出一件,当然我不会只请一个。请的工匠越多,做得就越快。就算一天做十件吧!一件先卖二十两银子,一个月暂定三十件,能卖出六千两。卖东西只是我们收入的一部分,待有了本钱,我们租一间大的商楼开赌场。我开的赌场,不出一年,将会垄断整个京城赌界,并且这也只是我们其中一部分收入之一,后续还有更好的东西拿出来。”

    周复生说完半天没人答话,四只老鼠在发呆。虽不知道周复生要发明什么东西,帐他们会算,赌场他们更是常客,知道有一间赌场,就相当于有了一座金山,取之不尽那种。李四最先回神,用变调的声音问:

    “周大爷,赌场我们先不说。二十两银子的东西说贵也不贵,京城几乎家家都能买得起。只是那东西好不好卖?成本如何?”

    周复生看了眼四周,大方将锦袋扔给冯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落脚之处,我们去那里说。”

    ……

    在京城混的人,就算是乞丐也有落脚的地方。四鼠被周复生一番忽悠,疑心已减少大半。虽没有立即拜他为大老鼠,带着他走过几条大街,来到一个贫民区。

    临安的区域等级划分比较严,在最不吉利的西面,有一大片低矮的瓦房区。这里没有高墙大院,有楼层的住房不多。几条大街从中间穿过,将这贫民区分为八块。中间的路不少,全是些无法会车的小道。

    他们来到一条小道末端,走进一座隔着篱笆墙的小院,冯奎对着中间的两层小楼大喊:

    “孩子他娘,有贵客来了,快出来招呼客人。”

    他们快走到大门口时,从里面出来三人。一个快步入中年的妇女扫了一眼,赶忙跑到冯奎面前,将他扶住:

    “老爷又和人打架了?”

    “没事,”冯奎的手被一条白布带吊着。脸色很不错,指着周复生:

    “这位是周大爷,兴平李四,你们去叫所有兄弟来,今天大家在这里聚聚,听听周大爷是如何安排的。”

第六章 赚钱大计

    和周复生想的一样,十三人的封号全都带个鼠字。有一个老头,三个中年人,其余的都是青壮男,四个身上带有残疾。大家已经相认,饭也吃完,全都在接受周复生洗脑:

    “钱这东西,说难找也难,说好找也简单。没听说有谁做庄稼致富的,更没听说谁是靠偷盗发的财。一切都要用脑子,要用心。我在临安逛了一圈,一些材料也打听到。要是除去人工及材料成本,我设计的东西以二十两的价格来算,一个大约能赚十五两。”

    周复生说了不少大话,十三人已经习惯。唯一的老头叫陈宗敬,是个失去左眼的独眼龙,陈兴平的老爹,父子同行。他摸了摸下巴几根胡须:

    “周大爷说要是木匠多,一人可做一个。我们这平治街别的不多,各种匠师不少。真要是能大卖,由我们去说,做工费暂时赊账也行。要是资金够,请几十个人来做绝不成问题。只是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周大爷能不能给我们说说?”

    周复生虽在给他们洗脑,一边也在想事。怎样管理这些人?他有很大把握,这些人不会干杀鸡取卵之事。就算现在不投,迟早也会投靠他。他笑了笑问:

    “这些等会我要给大家说的,现在大家将自己能出多少银子说出来,将那东西也拿出来看看,我们合计一下,看究竟能凑多少银子。”

    说到银子大家都不说话了,冯奎在这群人中最有野心,有野心的人都不算傻,他已经被周复生说动。一点没犹豫,将锦袋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怕有一二十两,银票是多少?”

    冯奎拿着一小叠银票,很快笑容消失,变成一阵惊喜:

    “一百三十两银票,一共是一百四十五两。”

    “啊!”一个叫冯驷的年青人很会说话:

    “已经两年没得到这么大的收获了,看来周大爷一来,就给我们带了来好运。”

    冯奎见大家没什么表示,站起来,带着几分怒气说:

    “我京城十三义,从来是以义字当头。所获得的东西人人有份,出任何事,皆是从大家收获中支出,一直以来皆是如此。义字面前,我冯奎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我相信周大爷,他能给我们带来好运。我能凑一百六十两银子,现在就可以交出来。”

    周复生又惊讶又感动,他知道冯奎有野心,万没想到对方是第一个全力支持他的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小厅中间:

    “大家的银子不是白出的,我答应大家,现在出一两银子,以后可以分得二两,第一批货卖完就分。”

    一两个月就能赚一倍,没人不心动。只是周复生一直不说要发明什么东西,大家有些犹豫。一个只有左手、骨大身瘦的中年男子说:

    “周大爷,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别说一下子能赚一倍的银子,就算再少十倍,只要稳定,谁也不会选择去偷。我这只手,宗敬老哥的眼睛,肖勇的左手五指,贾纲的右腿全都是被人折断。我们这些年虽找了些银子,医伤、赔偿、在牢里用银子通关系取人等等,那些花费要比我们所获高得多。你不说清楚,就算拿出这些养家钱,大家的心也虚得慌。”

    再聪明毕竟年青,周复生被这个叫马其张的男子说服,朝他拱手一礼:

    “是我疏忽了,我这就给大家说清楚,我发明的东西是车。”

    周复生的话一出,冯奎一把将老婆拿出来的押箱银子抓过来,生怕给他骗了去。见他好像在发懵,搬出两座大山来:

    “京城的各种生意都多,只有马行才两家,这两家不但兼营马运生意,还兼制造马车。一家是“隆兴马行”,东家叫蔡风行。在京城黑道,至少能排进前五。手下有一千多号人,生意遍及临安、绍兴、徽州等地。另一家叫“临安马行”,东家是韩侂胄之侄韩同平,不说他自身的官职,韩侂胄你应该认识吧?

    周复生开始的确呆住了,没想到一番大计说出来,连冯奎的那点薄银也没保住?蔡风行是谁他不知道,韩同平也不认识。但韩侂胄的名字在梦中那个世界就听过,又加之胡峥说过此人,对韩侂胄他了解一些。

    韩侂胄是当今皇帝宋宁宗赵扩面前第一宠臣,可以说是当今宋国第一权臣。现在身兼多个职务,其中他还兼任右丞相。周复生了解的历史,此人以后会因战争失败,被人所杀,以后还会被宋朝定为奸臣。

    得到的资料总结起来,韩侂胄位高权重、兵败被杀,加上奸臣,说不定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说是他的侄子,就算是他家的下人,也非是周复生惹得起的。

    不过他暂时没想与这些人抢饭碗,一场相继两天的洗脑大会,在冯奎的小厅中开启。

    ……

    贫民区分为八个片区,除了有官府管理,每个片区还有一个头。京城十三义全住在平治街,冯奎这种小偷并不是头,他们的头是一个叫汪鹤年的老头。此时周复生,就跟着冯奎几人来到汪鹤年院门口。

    汪鹤年并不是这些人私自封的头,是经过官府认可的。他年青时凭本事考取功名做过官,可惜没什么后台,被人诬陷罢官夺职。因为文化不错,大家举选他为头,也得到官府认可。平时有什么事,都让他出面负责解决。周复生要在这里做大事,自然要来拜拜码头。

    冯奎敲响门没多久,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将门打开,皱着眉头看了六人一眼:

    “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

    “四公子,我们来拜访一下汪老爷。”李四说完,将新买的几盒手信递上。这个敲门砖不错,原本堵在门口的四公子让开,几人得以走进院来。

    这个院子比冯奎家要大两三倍,还有一幢三层楼高的房子,一幢是两层小楼,其它虽是平房,建得大套。一行人来到中间高楼的大厅外再次停下,四公子先一步进入大厅:

    “父亲,冯奎他们来拜访你。”

    等了半晌,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吧!”

    走进大厅,在主位上坐着一个半头白发、面容有些衰老的老者,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桌上摆着一本大字贴,看样子在教小孩识字。不用大家介绍周复生也知道,这个老头就是正主汪鹤年,因为冯奎五人已经拜下,只有他一人站着:

    “拜见汪老爷。”

    汪鹤年父子俩看向周复生,要是在以前,周复生已经拜下了。现在不要说一个被废的老官,就算是丞相他也不愿跪。等了一会见他仍直直站着,汪鹤年挥了挥手:

    “起来吧!你们来有什么事快说。”

    五人起身后,冯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周复生:

    “汪老爷,我们想在平治街做些生意活,来给你说一声。”

    “生意活?”汪鹤年有些警觉,盯着冯奎:

    “冯奎,你可别败坏我平治街的风气。你们在外面做什么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在这里不行。要是敢在这里做违法之事,休怪老夫不客气,将你们赶出平治街。”

    小偷没地位,周复生有心里准备,只是这汪鹤年太过狗眼看人低。十三义虽没成为他的手下,劝了两天,终于让大家心甘情愿掏腰包,为他的大业贡献一份大力。这些人被如此对付,他不能无动于衷,站出来问:

    “汪老爷,不知你口中的败坏风气之事,都有些什么?”

    “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四公子一句怒怼,将冯奎几人说得全低下头。周复生有些奇怪,十三义也算是在刀尖上混的人,来到这里后竟如此胆小自卑?

    没再管这些扶不上墙的家伙,周复生脑袋转了一圈,惊声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莫非不允许说人话?”

    “你?”四公子一字说完,被他老爹打住。汪鹤年再次打量一遍周复生,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怎么看都像是冯奎的同行,缓缓说出:

    “败坏风气的事太多,比如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开赌坊、青楼等等。年青人,在老夫面前少耍嘴皮。你这种人老夫见得多,自以为能说会道,专唆使人干些见不得人之事。冯奎他们来,想必是你想利用他们做些事吧?”

    周复生两世为人,从未见谁家老头如此讨人厌。将汪鹤年的名字写在心里,画出几把红叉才稍解气:

    “人老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眼瞎。唉!我听冯奎说你是被人诬陷罢官夺职,看来这诬陷二字,要圈起来推敲一番。”

    “你、你给老夫滚出去,”汪鹤年还算文明,四公子直接要过来拿人。这次冯奎几人没看热闹,知道周复生不好惹,赶忙将四公子拦住。

    “冯老爷,四公子请消消气,我们真不是做违法之事,是做正当生意。”

    汪鹤年恢复得很快,没再问他们做生意之事,冷着一张脸对着冯奎说:

    “做什么生意,自有官府管理,不要来问老夫。你们话说完没有,说完就滚,别在这里碍眼。”

    周复生一点没有走的意思,居然走到汪鹤年面前。四公子可能怕他伤着老爹,赶忙挡在汪鹤年面前: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来冯老爷也是个识字的文化人啊!”周复生感慨一句,将俩父子气得差点吐血。汪鹤年厉声大呼:

    “报官,快去报官。”

第七章 招工

    汪鹤年这一喊,很快大人小孩进来十多人,有几个手里还拿着家伙。要不是看在十三义比他们还狠,已经是棍棒加身了。此时周复生的气已解,朝汪鹤年拱手一礼:

    “汪老爷何故如此气恼?我们提着礼物来看你,不过和你聊了几句。一没动手,二没像你那样说些什么败坏风气,开赌坊青楼之类的黑话。就算你请丞相来又如何?他们只会说你不懂礼数,同为街坊邻里,说冯奎几人是偷鸡摸狗之辈,很不符合你这读书人的身份。”

    汪鹤年双眼一黑,做出一个向后倒的动作。吓得一大家人赶忙来到他身边,给他顺气喂水,折腾一会总算是清醒过来。

    汪鹤年见四公子被人架住,没能冲过来揍周复生,在一旁大骂,赶忙将其制止。这样的表现大出冯奎几人意料,对周复生的崇拜又增加一些。

    “好,老夫就与你说礼。”汪鹤年终于变成文化人:

    “你为何说老夫:人老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眼瞎,这不是骂人是什么?只凭这些话,老夫就可以报官抓你。”

    汪鹤年不当文化人也不行了,原本他们就是来送礼拜访。的确没有动手,反而是他的四公子在旁边大骂。就算是真将官府之人叫来,凭周复生那张嘴,到时候恐怕会更加狼狈。

    周复生暗自觉得好笑,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你和他说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要给你说道理,汪鹤年就是这种人。

    “汪老爷,这你就误会我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人老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眼瞎,这话不对吗?人越老当然越好,寿元高,得众人尊敬。要是过耄耄之年,只怕皇上也会招见。但千万不能心盲眼瞎,你想想,心盲如同无心之人,眼瞎万物难见,多惨啊!这怎么是骂人的话呢?再说我也没提你的大名,你可曾回忆起来?”

    一屋人都呆住了,冯奎五人对周复生的崇拜,几乎已达到爆表值。汪鹤年一双老眼竟有些泪花,半天才开口:

    “不说了,你们要怎样都行。礼物带回去,我受不起。”

    周复生很庆幸,上天待他不薄。以前他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说不过,现在居然敢和这种老知识分子叫板。很有满足感,再次朝汪鹤年拱手一礼:

    “汪老爷,说这话我就要批评你了。你已快到古稀之年,论岁数不在我爷爷之下,哪受不起我们的礼物?论地位?起码你现在是平治街的领袖,无论什么,我们来看你绝对应该。何必与我们这些后辈使那些气?你老消消火,收下礼物方显大肚,开怀一笑才会长乐,你说是不是?”

    汪鹤年现在六十八岁,从他晓事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卑鄙无耻、下作难缠的人。他实在是怕周复生了,将所有家人挥退,怀中的小孩也被抱走,只留下他一人面对六个流氓: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汪鹤年那副可怜样,连冯奎也看不下去了,抢在周复生面前说:

    “汪老爷,我们准备在平治街开一个全京城最大的车坊。以后要招很多人,酬劳你老放心,保证比外面的更高。这样能带动我平治街的人致富,就不说有多富吧!起码解决温饱绝无问题。”

    “车坊?”汪鹤年虽不知道他们搞什么车坊,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不是青楼赌坊:

    “好,你们有这份心,我定会大力支持。”

    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被周复生野蛮解决,周复生再提出一个条件:

    “我们暂时需要两块地盘,用来堆放木料和加工。也不用很大,只要清静就可以了。”

    ……

    周复生在十三义面前,并没有表现他的才华,表现得最多的是他那张利嘴。这次首战告捷,让五鼠士气大振。大家来到冯奎家,吃完饭没一会,陈宗敬父子领着十多人进来:

    “周先生,这十七人都是我平治街的木匠,你看还要不要?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在另外的地方找些来。”

    周复生有些惊讶,在他以前的丰台村,木匠只有一个,没想到这两父子出去转了一圈,就捞到这么多。这两天不只是劝他们掏银子,还有各种安排。比如陈宗敬父子去找木匠,马其张几人去联系木材等等。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包工不包料。

    十七个木匠老头年青人都有,周复生扫了一眼没说话,一个胡须上还有些木渣的老头说:

    “周先生放心,我们看过你的图纸,要是做不出来,甘愿赔你的损失。”

    “更大的马车我们都能做,何况你那种车?”一个圆脸大眼的年青人冷哼一声:

    “要不是信得过冯叔他们,我们才不答应卖完东西再给工钱。”

    周复生哪是不放心他们做不出来,他相当于两世人,对现在的一些东西也比较清楚。就算是一般的木工,要做出这些东西也并不难。怕这些人偷学了去,他不得不做些防范:

    “工钱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我给的工钱你们也知道,绝对要比你们在外面做工高。我有三个要求,只要答应,材料一到你们就可以开工,想来材料明日就能运到。”

    几人看了眼刚才说话的老头,老头问:

    “行有行规,有什么要求是要先提出来,你说吧!”

    周复生点点头,说出他才完善的要求:

    “一、你们要在两个地方分成四组,每组各做一两种部件。汪老爷已经答应,将会大力支持我们,已给我们选了两处地方。二、这期间你们的生活由我们负责,可以回去休息,但不得走出平治街。三、我们要先签一份协议,以后你们不得给另外的人做这种东西,也不得将制作的部件泄漏出去,如果违反协议,那我们只能公堂上见。”

    这些木匠也不是傻子,周复生的三个条件,全是与保密有关。他们也遇到过这类事,但分工制作、期间不得出去这些事有些苛刻。这么苛刻的条件,想来周复生不会只是说说,到时候出事,真会对簿公堂,老头想了想问:

    “就算分成四组,每组至少有四人,到时候万一泄漏出去,谁知道是谁泄漏的?难道要将我们全告上公堂?”

    现在这种条件,再保密也做不到天衣无缝,周复生说出另一个条件:

    “这次只是第一批,第一批卖出后,我们会在平治街成立一个作坊,专门制作那种车。你们十七人只要认真做好了,我可以不按天数和制作多少来开工钱,以月薪的形式算,每月固定收入十五两,包吃,一年十二个月都如此。并且每十天就可以休息一天,我们还可以签个合同,怎么样?”

    周复生的条件,将冯奎几人也惊了大跳。他们很清楚,贫民区的工匠很多,大家都在外面争着接生意,都是做一天不做一天。一个月的收入最多不过十余两,养家倒是没问题。周复生开出十五两的月薪,又是在家门口做事,长期性的,只有傻子才不答应。陈兴平急声说:

    “周先生,这怕是不妥吧?”

    “他们是第一批支持我们的匠师,理应给他们一些好处。”周复生想这办法一举两得,他绝不担心会亏本,既招到一批长期工,又能让这些人替他保密。不说永远保密,起码短时间他的东西不会出现山寨版。给他半年的时间就够了,半年后他的厂房、门面已经搞好,市场打开,不怕别人弄山寨版出来和他抢市场。

    又费了一番口舌,将十七个木匠打发走。他对冯奎几人说:

    “做那东西,大半是木匠活,但还需要几个铁匠,只要两三个就够了。必需要很好的铁匠师,你们这里最行的几个铁匠师是谁?”

    几人愣住了,全都看向冯奎,过了一会冯奎才说:

    “是冯七叔,他在整个维民街,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铁匠师。以前还是工部做过官家匠师,中途因事回家。他带了几个弟子,个个的手艺都不错。”

    周复生现在已经知道,维民街是贫民区的总称,住着十余万人。能在整个维民街数一数二,其本事自不用怀疑。周复生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冯奎:

    “那太好了,他是你七叔,也算是自家人。我们也不找其他人了,就他和他那些弟子。你去给他说,价格绝对要比他们在外面做高。做的东西也不复杂。还可以成为我们专业铁匠师,开的月薪也要比那些木匠高。”

    周复生说完,半天才由陈宗敬说:

    “他不好去,我们也不好去。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瞒周先生。冯七家有两子,大子叫冯再钢,二子叫冯再铜。冯再铜当年有些不听话,很羡慕我们那行,就瞒着冯七加入了十三义。结果一次失手被人所擒,让人活活打死了。也是因为这件事,冯七将工部的饭碗也丢了。从那以后,冯七一家恨我们入骨,我们连走路也不敢从他家门口过。”

    周复生呆了呆,问出一个傻问题:

    “你们以前莫非不止十三人?”

    “一直都是十三人,”冯奎长叹一声:

    “我们在成立之初,曾找一位神算算过。那位神算说:我们必须要凑足十三人,才能化险为夷,趋吉避凶。干这一行二十年,死了十二人。有些是被人当场打死,有些是因伤病逝,老一批只剩下我们四人。每次缺人,我们都会找人来填上。再铜也是因为缺一,才加入到我们中来的。”

    周复生心里有些难受,偷了二十年,死十二人。要不是碰到他,这些人还不想收手?偷这一行的确比干活找钱,可找的完全是要命钱。他们也太过迷信,死那么多人还相信那些鬼话?要是能化险为夷,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你们不好去,我去。找个人给我带路,我去见见这位冯七。”

第八章 铁匠冯七

    在贫民区呆了三天,周复生对这里有了些了解。贫民区也并不是他认为的那种穷,起码多数人要比他们村的有钱人家更富。在京城只要不懒,保衣食无忧绝没问题。

    第三上清晨,周复生提着一个土坛从冯奎家出发。这坛三斤装的老酒还是冯奎家的。他身上的二两银子一分未动,现在所有的花销,全是人家的血汗钱。现在他才知道,忽悠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带路之人是年纪最小的李洪,比周复生还小一岁,长得精瘦。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周复生一看就知道对方干的是哪行。

    走穿过几条小道,李洪停下来,指着面前一座颇为大套的院落:

    “周先生,那里就是七爷家。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要是进去,非被他们打出来不可,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回去吧!要是木材运来,你们抬到那两个地方去,各拿一人守在那里。”

    院门大开着,四周是用竹条编成的围墙。里面的院子并不大,前后左右有好几幢房屋,还有两幢两层小楼。周复生直接走进去,在院中,只有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在扫地:

    “小妹妹,请问这里是不是冯度冯老前辈家?”

    小姑娘打量他一会,点点头将身子转到背后:

    “奶奶,母亲,有人来找爷爷。”

    很快从前方二楼中走出两大一小三人,一个两鬓斑白,长得还算富态的半百老妇问:

    “你是何人?找我家老爷什么事?”

    周复生已经听到从楼后面传来的当当打铁声,他没耽搁时间,将土坛递过去:

    “我来找冯前辈谈笔大生意。”

    老妇想了想,还是将土坛接过来:

    “老爷他们在后院,我领你去。”

    后面是个大院落,两处炉火烧得正旺,一共有四人在这里忙碌。周复生来到这里后,四人只是看了他一眼,谁都没停工。一个骨大体高的赤脸老者,边夹着一块铁片在炉火中翻滚,边对着炉火问话: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老者的声音又硬又冷,态度也不怎么好,周复生吸了口火气,抱拳朝他一礼:

    “冯前辈,我想和你做笔生意,那东西制作简单,凭你们四人,要是得法,几天就可以完成。至于酬劳方面,你们包材料,我付二十五两银子。”

    “兄弟,你还真会做生意,”在另一座炉火旁,一个赤脚裸膊、长着一身健肉的壮年男子说:

    “我们要做几天,还要包材料,你给二十五两银子?”

    周复生来的时候也想过,他要的那东西不多,但谁第一次做都有些麻烦。听冯奎说冯七的生意非常好,论富有,在平治街能排前三。要不是在这里住惯,他们已经搬到条件更好的地方。为这点银子要耽搁几天,他也没多少把握。他拿着四颗东西来到冯七面前:

    “冯前辈,只做这种东西,一大一小成套,大的做一百套,小的做两百套。”

    周复生拿的东西十分精致,不足指头大,是两套木制的螺丝和螺帽。这东西拿出来后,终于吸引住冯七,将铁片取出来递给旁边一个年青人,接过两套螺丝帽:

    “这是什么东西?”

    两套螺丝帽,是周复生让一个叫海权的木匠做成的模型。和后世的许多螺丝帽不同,螺纹并不是很细,只是三层不相接的凹凸线纹。

    这个时代要做精细的螺纹太难,就算能做出来,一套螺丝帽恐怕就得值几两银子。这种螺丝上好后,中间是错开的,同样能起加固的作用。见冯七被吸引住,周复生松了口气,边比划边解释:

    “这叫螺丝,套到上面的叫螺帽。不瞒冯前辈,这是我发明的东西,现在用的钉子或是木卡子虽还算牢固,毕竟不如这种螺丝帽。比如在一个物件的关节处,使用这种螺丝帽,前后将它们贯穿,两头皆被固定。不但更牢固,哪怕东西坏了,这螺丝帽以后也还能使用。”

    周复生说得虽简单,冯七做了一辈子的铁匠,完全能听懂他的话。两眼闪着精光,点头附合:

    “的确是好东西,可以泥土为模,浇灌之法成型,并不算很难做。这东西的实用性,远远高过钉子和木具。二十五两银子,要是加上人工,我们有些吃亏。罢了,能学到一样东西,这生意我接了,你什么时候要?”

    “多谢冯前辈,在十天之内都可以。”第一关总算通过,周复生不敢隐瞒对方,硬着头皮说出第二关:

    “平治街乃至维民街,有许多百姓的生活都过得并不如意。有些人没技术没资金,选择干一些铤而走险之事。坏了名声不说,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我准备在平治街建一个大型作坊,开出的工钱绝对要比外面高。在家的妇女也可以做,不但能照顾家,还能挣钱,冯前辈以为如何?”

    开始冯七没听懂,耐着性子听完总算明白几分,皱着眉头说:

    “妇女在家门口做事,挣些钱也不错。只是她们做事,哪有时间来照顾家?”

    “做计件,”周复生将比较超前的知识说出来:

    “比如做多少东西、或是做多少时间来算价钱。她们并不是非要守在那里,没事才去。当然,暂时由于银子不够,只能招少量的人。以后招的人一定多,这个作坊只是我开的第一个。”

    冯七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大嘴一张说出:

    “这是好事,只要不搞那些歪门邪道我都支持。”

    “多谢冯前辈,”周复生终于将这句话套出来,趁热打铁说出十三义的事:

    “不敢对冯前辈隐瞒,开始招的人不多,为了能让一些人洗心革面,我决定先招一些在外面干傻事之人。我用了十来天的功夫,终于说通冯奎等人,他们十三人不但举家支持,还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入伙。要是连他们都改正过来,我相信,以后这平治街一定再无偷鸡摸狗之辈。”

    周复生的话说完,另一炉在干活的两人也停了,全都看着冯七。冯七的脸色很精彩,从红到黑,再变成紫色,将手中的两套螺丝帽扔给周复生:

    “你滚,这生意我不接了。”

    “为何不接,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周复生仿佛是一个无辜之人,呆呆问:

    “刚才冯前辈不是说,要支持我们在这里建作坊?冯前辈的意思我知道,生活在平治街,当然想这里越变越好。家家多些余钱不说,还能引导那些走错路之人改正过来。要是没有你的支持,我们的作坊搞不起来,如何能将那些人拉回正道?”

    冯七被说得没了语言,差点一巴掌就给周复生扇过去。还好冯七的老婆站在后面,赶忙将他拉住:

    “洗心革面?说得轻巧,他们哪会洗心革面?当年老爷他们打上门去,也没见他们有半分悔过。你们开什么作坊?莫不是要干些坑蒙拐骗之事?”

    “要是我们在这里干坑蒙拐骗之事,叫我们不得好死。若是发现,你们不用报官,只管来拆了我们作坊。”周复生逼不得已,只好用上指天发誓,拿出一叠文书:

    “银子他们都出了,这些是海权等十七个木匠签的协议。他们以前是在干坏事,可没说坏人就要坏一辈子。要不然朝廷怎么会关押那些犯了事之人?就是想关他们几年,让他们在牢中反省,好让他们重新做人。眼看他们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你却不愿支持。难道你愿意让他们继续坏下去?他们当坏人,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周复生这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声音又大,将在场的几人全都震懵了。呆了好久冯七才回过神来,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好,我可以接这笔生意。你们记住,要是最后和你说的不一样,休怪我不客气。”

第九章 朝堂如菜场

    在临安皇城东面,有一座四方形宫殿,宫殿四周玉石砌阶、雕梁画栋,金色瓷瓦如祥云照顶,凭添几分庄严和神圣。

    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殿,此时有两三百人分站左右,左边是身穿文官官服、手持一块长方形玉板的文臣。右边是身穿武将官服、一个个身高体大的武将,所有人都将身子正向里面。在里面有一个九阶高台,上面一共有三人。

    最后面是两个双手举着掌扇的宫女,两个宫女皆是身高体大之辈,在她们正前方坐着一个壮年男子。男子方脸宽额,五官虽不是很大,甚是有几分威严。加上他身上穿的龙袍,宋国千千万万的臣民,看见他都要行拜礼,他就是宋宁宗赵扩。

    赵扩是个温和、善于听取别人意见的皇帝,很少动怒。此时赵扩沉着一张脸,看着一个站在殿中夸夸其谈的中年文官:

    “理学于我大宋无一点帮助,吹捧虚渺之论,空淡误国,已被皇上定为伪学之列。今左丞相周必大大肆起用伪学官员,逐成一党,其心难测。臣沈继祖恳请皇上拨乱反正、免去周必大左丞相之职。吕祖泰身为百姓,竟敢妄论国事,请诛大臣,臣请皇上将此人处死,以儆效尤。”

    “臣刘三杰附议,”赵扩还未表态,又站出来一个中等身材、宽额细眼的年青人:

    “留正、朱熹、彭龟年、杨宏中等之流,身为我大宋官员,不思报国,以所谓理气之论蛊惑皇上、惑乱人心,使其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这些伪学之辈,在周相支持下结党营私,意图把持朝政。连吕祖泰之流的百姓也为他们所惑,甘为他们利用。长久以往,我大宋危矣!伪学既是伪党,绝不可留。”

    “刘三杰,你们才是结党营私,”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两片八字胡的年青人站出来,顺便瞪了眼左边站在第二排的中年男子:

    “我大宋并不禁任何学术,理学之道,已有数百年。说理学对我大宋无用?那只是你们孤陋寡闻。理学上可约束官员以正其心,下可教化万民知理守法。皇上,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吕祖泰虽言词过于激烈,他也是一番好心,请皇上明察。”

    在左边中间站着的胡纮,脸色有些憔悴。他眼露忧色,看着在大殿上唇枪舌剑的几人,除了偶尔眨眼外,身子仿佛已经入定。

    周复生走了十天,他派人在京城到处找寻,也曾托人打听。只是此时的周复生正在贫民区混,还和一群小偷在一起,他哪能打听得到。

    “砰”一声大响,将胡纮的心思拉回现实。赵扩一脸怒意,已从龙椅上站起。盯着左首一个白发苍苍、身板挺直的老者:

    “够了,周爱卿,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老者是当今宋国第一丞相周必大,周必大从列位走出,脸色看上去无悲无喜:

    “皇上,无论理学还是新学,都非是一无用处。为君为臣者当取其利、弃其弊治理国家,教化万民。不管吕祖泰是有心还是无意,以言诛其民,非明君之道。臣早已过古稀之年,不胜其任。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以渡残年。”

    原本怒气冲冲的赵扩被周必大这样一说,反而不知说什么好。已回神的胡纮走出来:

    “皇上,周相为相这几年,安内攘外,摆脱我大宋入不敷出的局面。国家始有起色,万不可轻易换相,更不能让周相辞官回乡啊!”

    胡纮一番话余音未消,才息火没多久的刘三杰又站出来:

    “皇上,臣要弹劾胡纮,去年知贡举,刻意提拔伪学官员,刘豫、张万年等,使其伪学贡举生大增,为天下读书人大开伪学之门,始有吕祖泰之流出现,大肆攻击朝中重臣。他也是吕祖泰的帮凶,没有他的支持,吕祖泰一介百姓,哪有胆告朝中重臣?”

    朝堂如菜场,但今日因为出了些特殊事情,朝堂要比平时更热闹些。赵扩看了眼周必大,又看了眼胡纮,觉得还是选择避重就轻:

    “胡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胡纮摇摇头:“臣所学甚杂,周相说得不错,只要是臣认为对国家有利的,臣都会去学。在选拔人才方面,臣从不先问他所专何学,所以没有刻意提拔过谁。”

    赵扩本来就一肚子气,听到胡纮这番辩解,气一下子冲上来了:

    “既然胡爱卿所学甚杂,那就回乡去理清了再来吧!”

    “皇上不可,”周必大的声音刚喊出,胡纮用更大的声音将他压过:

    “多谢皇上,臣回乡一定专著于学问,不负皇上之言。”

    胡纮非常干脆,朝赵扩拜了几拜,走到门口将乌纱帽交给门口的监查官,消失在大殿外。

    胡纮走了,赵扩才感觉到后悔。胡纮的学问在朝中能排在前几,行政能力也不弱,是个能吏。没想到胡纮不给别人为他求情的机会,欣喜领过气头上的口谕。眼睛还未从大门口收回,左边第二位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胡大人不过是意气用事,等他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皇上,胡大人已去,万不可放周相离开。周相说得不错,能够在七十多岁,还有他这样精力之人少之又少。左相之职非同小可,每日要处理的政务举不胜举。周相精力虽好,毕竟年纪大了。既然他感觉难以继任,皇上可为他另选一职,能让他有休养的时间。”

    赵扩摸了摸额头,暗道好险。刚才他在气头上,连送周必大回去的心思也有。左相是第一相,周必大为相以来,政绩颇佳,并且是四朝元老。要是因为这些事情将周必大放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韩爱卿说得是,这样吧!周爱卿暂时任观文殿大学士,留在朝堂辅佐朕。”

    这样的安排没人有意见,周必大没有让赵扩为难。观文殿大学士是从一品,几乎就是个空职,一般是给那些曾经担任过丞相的人所留。刘三杰出列:

    “左相之职不可缺,还请皇上早些选任。”

    刘三杰的话刚说出,右边一个身材高壮、长脸大眼的中年武将站出来:

    “韩侂胄韩大人满腹文韬武略,忠心一片。臣吴曦愿举韩大人为相,厉兵秣马、早定中原。”

    “臣附议。”

    没过一会站出来不少人同意,大半是武将。很快站出来一个反对者,是个矮瘦的老文官:

    “为相者,应能顾全大局。如今边界初安,百姓方定,提兵之事,只会惹得天下不宁,于国于民皆属不利。韩大人虽有忠心,满朝文武,谁不是对皇上忠心耿耿?臣万松反对韩大人为左相。”

    一场嘴仗再次开打,赵扩见反对和支持韩侂胄的各占一半,想了一会,对一个头发半白、面相衰老的老者说:

    “余端礼余爱卿才德兼备,今迁为左丞相。望余爱卿与众位爱卿携手,与朕共同治理好天下。”

    两边的人都安静了,全看向走出队列的老者。老者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一脸惊讶朝赵扩拜下:

    “谢皇上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皇上对臣的重任。”

    赵扩看了眼众人,还算满意,没人站出来反对。他提拔的余端礼是个老好人,也是朝中少有的中立派。用余端礼并不单只是堵众臣之嘴,还有其它一些意思在里面,只有一些聪明人才知道。他正要开口,从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老太监:

    “陛下,不好了,太上皇他、他病重。”

    赵扩一下子从龙椅上冲起,边走边说:

    “退朝,摆驾养宁宫。”

    ……

    在宫外一条正街对面,一辆深红色的马车静静停在路边。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马车夫,看着一大群走出皇宫的官员,转头对着马车说:

    “老爷,周相出来了。”

    “在这里不便与他见面,我们去前方等。”

    车夫朝前方赶了一段路停下,没过多久,一辆紫色马车经过他们旁边,胡纮从马车中走出,进入紫色马车内。

    “应期,你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马车内只有两人,除胡纮外,还有一个是才罢相的周必大。胡纮一阵苦笑:

    “现在的朝堂越来越乱,呆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回乡去著书立学,教教家乡那些孩子。周相,你那边结果如何了?”

    “我长你十岁,身体精神大不如以前。可惜皇上未准我离去,不过还好,挂了个观文殿大学士的空职,总算有时间休息一阵了。”周必大摸了摸额头:

    “去我那里如何?我有好些年没喝酒,今日破例喝一次,为你践行。”

    胡纮摇摇头:“去家里就不必了,我回去整理一下,有时间再去拜访周相。我今日等周相,有一事相求。”

    “大家几十年的交情,应期为何如此见外?有什么事你说。”

    胡纮拜了一礼,说出他要求之事:

    “十几天前,我在城外救了一个年青人,叫周复生。此子学识见解皆不凡,只是他心气甚高,不愿接受我们的帮助。在十天前,说是要去外面闯荡一番,若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自会去找我们。他才学虽高,想法却有些离经叛道。若是他有朝一日闯下祸事,还请周相能相助一二。”

第十章 童车的诱惑

    冯奎家小院,被各种成型的板材堆满,仅留下中间和左右三个通道。在他家小厅,桌凳之物全部消失,十个身上没有一点残疾之人,坐在地上埋头苦干。在外面还有一些男女,正在整理搬运货物。这些人全是京城十三义的家属,完全是免费劳动,周复生只负责大家的生活。

    不同的板材,被几个女人搬进小厅。周复生和冯奎九人,各自将这些做好的板材拼装在一起。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在干活,就算陈兴平三岁多的儿子陈峰,也不时将地上一些废弃的东西捡到外面。他干活比大人更积极,因为周复生答应送他一辆车。

    周复生东装西凑,待他将一颗粗糙的六角螺丝上好,一辆完整的车展现在大家面前,很快所有人停止干活,全挤到小厅。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儿童推车,后面两根推架,用两根小臂粗的树枝做成,树枝已被刨光上色,他这辆是红色。栏桓是一个圆角木杆。下面还有个小木箱,可以用来放些衣物等小东西。左右支架各用一些木条挡着,前面有个圆角形睡板,略向下凹进去一小截。

    中间的坐椅也是用几块木板凑成,但垫了些软布包垫。整个车除了必要的一些螺丝,就只有四个轮子才用了铁皮包裹。这也是没办法,铁料不多,想买大量的铁料除了银子,还得有关系才行。就这样也让大家万分惊喜,一个较年青的少妇一阵惊叹:

    “好精致的车,就算卖三十两,那些大富人家也肯出银子。”

    “和图纸上的简直一模一样,”冯奎摸了几把感叹道:

    “没做出来之前,我这心都是虚的。老实说比图纸上的还要好,又牢固,小孩坐几年也不会坏。陈弟妹说得是,周先生,我们完全可以卖三十一辆。”

    周复生擦了把汗,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并没有怕的感觉,在梦中那个世界,他对一些机械类的东西很感兴趣。虽不可能对童车感兴趣,这种车他闭上眼睛,也能画出很多不同的样式。目前他们第一批五十辆,做了两种款式。

    周复生完全是空手套白狼,在十三义手中,加上那笔飞来的横财,一共筹得一千五百两银子。请的工匠都是十三义的老熟人,大半工匠的工资欠着没发。只有冯七的没敢赊帐,全款到位。他算错了,加上工匠工资,每辆童车的成本只有三两五左右。

    原本每辆车的还可以便宜点,临安人太多了,四周的成木根本没多少,这里的木材全是从外面运来,运输费比木材的价格还要高。

    现在东西做出来,所有人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周复生说:

    “京城的有钱人虽多,我们以后的主要客户还是中层。三十两银子买辆童车?是个独生男孩可能还没什么,要是个女孩,恐怕就没几个买了。细水长流,价不用涨,就定二十两银子。”

    一个个又摸又看,没人不满意,周复生将在旁边眼馋好一会的陈峰抱到里面,推了几把,感觉要比梦中世界的童车重许多,但这点重量对那些新奇的大人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第一辆童车,就给你了。”

    “多谢周先生,”陈峰一脸灿烂,幸福得紧握小拳头。陈兴平说:

    “这怎么行?我们现在本就缺银子。周先生的好意我们领了,以后等我们银子充足,再给他做一辆。”

    周复生早就没有贴胡须,他也不好大家叫自己大爷,所有人都叫他先生。看着眼泪汪汪的陈峰,周复生想到他两世的小时候,摸了摸对方小脑袋:

    “童车只能小孩坐,再过一段时间他长大,坐不了多久。银子可以慢慢找,这是第一辆童车,我们自己用,就送给他。”

    “娘,推我出去。”陈峰实在受不了,怕他老爹再拒绝,干脆让母亲送他出去。他很聪明,也很听话,周复生很喜欢,在十几天前就答应送他一辆。见小家伙要出去,灵机一动,对陈兴平的老婆郑氏说:

    “嫂子可推着他去繁华的地方逛逛,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平治街造的。二十两银子一辆,谁要是想要,就让他后天一早到这里来。”

    “我和弟妹一起去,多张嘴能让更多人知道。”一个高壮少妇站出来,两女正要推着兴奋的陈峰出去,冯奎说:

    “这些部件只有五十套,万一明天来一两百人如何是好?”

    不少人很认可冯奎的话,像这种儿童车,在这个时代想都不曾想过。一旦出现,肯定有不少人想买。周复生笑了笑:

    “来得越多越好,你们放心,后天我自有安排。大家现在还是将车组装好,里外打扫干净,待会我们再商量后天的事。”

    ……

    郑氏和贾隆山的老婆刘氏还未出平治街,一路引来一大群人围观。在一处岔路口,碰到两个女人。

    “拜见七婶,见过红英妹子。”

    郑氏还没什么,刘氏连看也不敢看两人。这两人是冯七的老婆袁氏和大儿媳陈红英,两人盯着她们推的童车好一会,陈红英惊奇问:

    “这就是你们造的车?”

    为了保密,周复生对外人只说是要造车,没说要造什么车。冯七家怕他们干什么坏事,对这件事很关注。刘氏两女推车出来,吸引的人不少,没有隐瞒,对谁都说是她们造的车,已经被袁氏两女打听到。

    “是的七婶,这叫童车,是周先生发明的。我们正准备推出去宣传,让大家后天来这里买。”

    陈红英忍不住,上前摸了摸:

    “好精致的童车,二十两银子一辆,那些有小孩的有钱人家一定会买。两位嫂嫂,以后你们可有赚不完的银子了。”

    说到银子,刘氏两女脸上喜意更浓。周复生说过,赚完这笔,她们十三家将银子再投进来,将会以入股的形式,十三家可得十分之四的分红。能得到这么多,她们已经很满意了。刘氏说:

    “这也难得有七叔你们支持,要不然也造不出童车。待忙完这阵,大家定会去拜谢七叔。”

    “拜谢就不必了,”知道她们真在造车,袁氏的怨气已经消了不少:

    “老爷以前虽恨你们,能改过自新走上正道,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你们去吧!早些卖出去,将周先生说的童车坊建起来。”

    刘氏两女推着陈峰走上大街,想快也快不起来。一路有人问,让她们稍有些失望,维民街几乎全是贫民。问的人非常多,跟在她们后面的也有不少人。不过当听到价格后,纷纷失望摇头。她们快走出维民街时,一位抱着个两岁大的小孩、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年青少妇将她们挡住:

    “两位嫂子,你们从哪里弄到的这东西?”

    少妇刚将她们挡住,两女就直皱眉头。听到少妇的问话,刘氏正要冲动,被郑氏挡住,郑氏冷着一张脸回答:

    “贾家妹子,这东西叫童车,是我们造的,准备拿到外面叫卖。”

    少妇仿佛没注意两女的脸色,前后将童车看了个遍,怀中的儿子又急又跳,伸出手去抓。车上的陈峰不买账了,将伸出来的小手死死挡住。还好东西有吸引力,少妇没做出格之事:

    “这东西多少铜子?”

    “二十两银子一辆,谢绝还价。”

    “二十两银子?”少妇仿佛被人掐了一下,惊声叫出:

    “不过是些木板做的东西,要二十两?你们咋不去抢呢?回头我让我家男人也给儿子做个。”

    大家都是街坊,十三义虽是小偷,从未在自家地盘上犯事。这里的人虽看不起他们,再嫌贵的也没说过这种话。刘氏气不过,破口大骂:

    “你男人有本事,养出你这么一个刁婆娘。买不起就滚开,别给我挡路。”

    “我男人再没本事,也比那些小偷强。”三女嘴仗爆发,眼看就要拳脚相向,还好四周的人不少,没耽搁多少时间,被大家合力招呼开。

    走出贫民区后,一直沉闷闷不乐的刘氏两女终于转运。刚转角走上另一条街,从旁边粮铺中走出一个矮胖老者:

    “刘家娘子,这东西你们是在哪里买的?”

    老者一问,很快陆续围上来一大群人。两女朝老头行了一礼,郑氏说:

    “冯老爷,这叫童车,是我们制作的,专门用来载小孩,婴儿也可以放在里面,能省大人不少时间。二十两银子一辆,如果要买,后天可以去刘嫂家里,我们做的童车都在那里。”

    老者点点头:“二十两银子有些贵,不过胜在新奇。老夫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此物。想来此物不多吧!到时候给老夫留一辆,送给我孙子。”

    两女一路走来,这是第一个订购之人,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刘氏惊喜说:

    “一定给你老留一辆。”

    过了一会,两女又高兴又心急,问的人太多了,无论认不认识的都让她们留一辆,说后天一定去买。要不是周复生说过,第一辆车必须留给陈峰,这辆车也难以保住。逛到天快黑才回来,四十九辆童车已经全部装好,周复生正在招开第一次童车坊全体员工大会。不但有十三鼠和十七个木匠,还有汪鹤年、冯七两人在场。

第十一章 开业典礼

    京城没多少秘密,在几女两天推车宣传下,整个京城都知道,贫民区的平治街制造出一种车。第三天一早,不但引来一大群人,还将官府的人引来了。

    冯奎家从来没有搞得如此干净过,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一条小道也被他们填平,篱笆墙被清空,以前的院落内外,地上可谓寸草不生。其间的布局,很像是一个寒碜的商品展。

    在京城,周复生并不怕有人来抢。他将四十九辆童车,在大门口左右排列成三排。中间有一张方桌,顶上还有张用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一排笔力苍劲的大字:

    “平治街童车坊开业典礼。”

    字是平治街的头汪鹤年所写,此时汪鹤年带着几个儿子,带着一张笑脸在外面招呼客人。要不是他们,已来的的百多人恐怕已有些人离去。

    他们如此卖力,并不是怕周复生。周复生让他们和冯七两家,凑足一千两银子入伙,可分得一成的红股。

    为了这事,已经几年没来过冯奎家的冯七也赶来,两人看到他们的成果,毫不犹豫,昨天一早就将银子送来。所以他们并没有停产,又招了八个木匠,二十五个木匠在四个地方赶工。以前那两个地方,正在建简易的生产作坊。

    冯七没在这里,只有几个家人在。他在一处负责监工造作坊。十三义全在,全都穿戴得非常周正,正在忙前忙后。

    他们安排了两人在大街口引路,肖勇右手一直没停,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突然一变,双眼凝固在前方。

    前方走来一群人,中间有一辆四人大轿,一些人举着几块红色木牌,木牌上写着肃静、回避等字样。

    肖勇虽年青,曾经出入官府,进过牢房。他再没文化,也知道是谁来了。只是他现在还上不了台面,吓得转身就跑,将汪鹤年的二子汪茂独自扔下。

    汪茂已快步入中年,是个秀才。论见识或是在官面前的胆识,远非肖勇可比。他快步迎向这群人,在左侧面拜礼:

    “学生汪茂拜见郑大人。”

    官轿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五品文官服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材高胖,大头上有一双小眼睛,朝汪茂招了招手,汪茂会意,走到他面前:

    “你平治街今日怎么回事?”

    “回郑大人,今日是我平治街的童车坊开业典礼。已到官府备案,家父在冯奎家打理,命我在此专门恭候大人,大人请。”

    汪鹤年哪知道这位姓林的官员要来,汪茂不愧是秀才,这些话说得很到位。林大人听着顺耳,不再坐轿:

    “你们这开业礼闹得可真是大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我奉林大人之命前来看看。走吧!看你们搞些什么东西。”

    周复生想得很多,他本来想每年干拿一点好处给汪鹤年,想了想要干大事,没必要节约那点银子。官场方面他完全不懂,不如将汪家拉上。

    要论逃跑,汪茂远远无法和肖勇相比。肖勇一溜烟就跑到冯家,被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汪鹤年吼住:

    “急匆匆成何体统?”

    “汪老爷,”肖勇擦了把汗,将汪鹤年拉到一旁:

    “有个大官来了,汪二哥在那里招呼,我得去向周先生汇报。”

    汪鹤年白了肖勇一眼:“就算丞相来了又如何?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你去吧!我去看看是谁。”

    周复生同样没闲着,他搞得有些不地道,在小厅陪客。这些客人几乎全是下手,当官或是有钱人家的下人。他知道这群人最刁,凭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得这些人没发火。肖勇进来时,一个头戴一顶圆帽、黄脸无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

    “周兄弟的难处我能理解,可我家老爷要我买四辆那什么童车回去,你外面只有那点,我回去要如何交待?”

    “冯管家请放心,”周复生十分诚恳:

    “以前我们是资金不够,没能买多少板材。现在银子到手,我们已在加紧赶制。昨天忙了一天,新赶制出二十两。当然,这点今日肯定不够。不过大家请放心,买两辆以上之人,可优先选取一辆。剩下的每辆交五两银子定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给你们送到府上去。”

    有人喜欢有人愁,交定金大家倒是无所谓。在小厅中的大半人都要买多辆,少数人才买一辆。一个年青下人不乐意了:

    “我卢府现在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少爷,买多了也是浪费。周兄弟的意思,我们买一辆的今日就拿不到货了?”

    周复生也是没办法,他们现在运了两千两的板材来。这些板材全是改好的半成品,由汪鹤年、冯七两人出面赊的。

    以前有木材没经验,那些木匠又很小心,平均每人两三天才能做一辆。现在大家都有经验了,又招了八个木匠,二十五人,每天至少能做二十辆。一个月的时间,周复生很有信心能完成任务。

    “大家放心,我会优先考虑你们没得到车的人。绝不超过十天就能得到,在十天得到车的,每辆车可少收一两银子。十天以后得到车的,每辆车少收二两。一个月后得到车的,每辆车少收三两。”

    这些人的主人虽不将一二两银子放在心里,对这些下人来说仍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不少人脸色终于平静下来,肖勇听着心痛,连正事也忘了说。待他想起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声:

    “京府衙门郑大人驾到。”

    “各位,失陪一下。”周复生心里虽有些奇怪,脸上看不出忧喜。里面出去迎接的人很少,这些不并不是不知道郑大人是谁,一个两鬓半白的老头说:

    “郑丰绩怕不是他们请来的吧!人家开业,他来凑什么热闹?”

    “张老哥说得是,他们要请也是请林大人,哪会请一个属官?”一个中年男子颇为认同,走到老头旁边悄悄说:

    “听说这位郑判官颇喜欢黄白之物,怕是捞油水来了。”

    周复生这一辈子,见的最大官只是个县令。他虽不认识郑大人,在京府能称为大人的,想来不比县令小。来到郑丰绩面前,朝对方抱拳行了个礼:

    “周复生见过郑大人?”

    平民不可能个个都懂礼,郑丰绩没在意周复生的礼数。他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起码聚了三百人。面色为之一沉,指了一圈:

    “京城重地,你们私自聚这么多人要干什么?”

    周复生听得直想骂娘,旁边的汪鹤年笑着说:

    “郑大人,今日是我平治街童车坊开业,也是我们第一批童车的买卖之日。这些客人是来这里买车。买卖嘛、当然人越多越好,大人里面请。”

    汪鹤年说得天衣无缝,郑丰绩想找麻烦也找不到。刚走到大门口,周复生将他挡住:

    “既然大人已到,我们也没必要耽搁时间了。今日开业,我们举行了一个小仪式,请郑大人先为大家讲几句话如何?”

    郑丰绩呆了呆,他见里面有几个认识之人。有些当官的心急要得到童车,派了管家亲自来取。就算不认识的,他也能想到,里面这几十个,怕都不是一般人家的下人。怕闹笑话,瞪了眼周复生:

    “你找本官说什么?”

    “草包,”周复生暗自骂了句,将郑丰绩拉到一旁:

    “大人是这里的父母官,我们在京城最穷的地方建造大型作坊,要招不少人,岂不是解决了一部分人的生计问题?大家有了事做,还能让那些失足走上歪路之人重新做人,减轻京城的治安负担。这些都是政绩,大人今日必须要参加进来。我们也会说得到大人的帮助,才能建起童车坊。”

    郑丰绩原本对周复生拉扯自己颇有些恼火,听完周复生的话,两眼发直,拍了拍周复生的肩。有周复生的指点,他的反应一点不慢,站在中间的方桌前:

    “今日是平治街童车坊开业典礼,大家能来捧场,我在这里多谢大家了。在这里的就算不是京城人,想必也在京城呆过一段时间。平治街乃至这维民街是富是贫,我想大家也都知道。我作为京府衙门的判官,掌审察文移簿籍,深知这里的情况。有些人意志不坚,为生活所迫,走上歪路,更多的百姓虽勤劳,要去远方做工维持生计。

    现在好了,童车坊成立,能解决许多人的生计。我以前虽只是略近绵力,我承诺大家,一定大力支持平治街童车坊,将其发展成为一个更大的作坊,收更多的人,使那些曾经走上歪路的人回头,让百姓不再去远处奔波,在家门口做事,同样能解决温饱。在此,我再次谢谢大家。”

第十二章 强势的蔡风行

    “啪啪啪啪,”周复生双手一阵狂拍,拍了好几下才有人跟随,很快传出阵阵鼓掌声。周复生松了口气,鼓掌在此时并不流行,大家总算还知道,这是代表欢迎的意思。

    一番马屁拍完,李四几个小偷,双手捧着一条两三米长的红布,布中间还有朵红布扎成的大红花。此时所有人的屁股已从凳子上离开,除了内部的人,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复生递了一把剪刀给郑丰绩,郑丰绩正在兴头上,很相信周复生,也不管是什么意思,一把接过来。周复生按下郁闷的心情说:

    “今日是我平治街童车坊开业之日,要买童车的客人,请再耽搁一炷香的时间。童车坊能成立,离不开郑大人的大力支持。今日,我们有幸请到郑大人来这里,为我平治街童车坊剪彩。可能许多朋友不知道剪彩是什么?为什么要剪彩?我来告诉大家。

    剪彩要由两人同时进行,一左一右将中间的彩花剪下来,彩花会被永久性存放起来,有两层意思:一是获得好彩头之意,让这个好彩头,永远伴随开业的作坊或是商楼。二是剪掉彩带,促使所在员工有破釜沉舟的精神,不畏创业艰难,将东西做得更好、服务更优,使我童车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敢说,这绝对是我大宋第一次剪彩,下面就由郑大人和我一起完成。”

    周复生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开业要搞剪彩,这是在梦中的世界所学。他这张嘴胡编出来,效果很不错,赢得的掌声更多。

    郑丰绩非常激动,周复生的解释很到位。本来商人就很迷信,相信以后剪彩一定会流行下去。想到这是大宋开国以来、甚至是历史上第一次剪彩,他迫不急待走到彩带后面。周复生还没到位,人群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我大宋第一次剪彩,郑大人,这你也敢下手?”

    郑丰绩愣住了,大家看向发声处,几个男子分开前方人群,中间一个身高脸长、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走到前方。在小厅中开始没理会郑丰绩的一些人,纷纷来到中年男子面前:

    “蔡老板,想不到你会亲自来捧场。”

    “蔡老板能亲自来,可是给足了平治街童车坊面子。”

    周复生从未见过此人,见左右的十三义脸色苍白,李四几人身体也有些发抖。只有郑丰绩脸色正常,带着几分不悦问:

    “蔡老板,为何说我剪不得这彩?”

    “郑大人,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蔡老板看了眼周复生,将目光转回郑丰绩身上:

    “听这位小兄弟一说,我觉得剪彩还真是不错,有这么多的好处,想必以后有不少人会效仿。我大宋以前也没人剪过彩,这第一次?你觉得谁剪最合适?”

    郑丰绩恍然大悟,第一次当然是皇上下手最合适。要是他今日剪了,说不定明日就会被人弹劾。颇为感激看向蔡老板,正要说话,周复生开口了。

    “周复生见过蔡老板,的确有些事,我们不能抢先于圣人。只是这剪彩?主要用在商场,圣人他不可能到这些地方去参加典礼吧?”

    周复生口中的圣人,大家当然知道说的是谁。蔡老板看着周复生,一道精光从眼中一闪而过,这一瞬间,周复生感觉到对方的杀机。蔡老板说:

    “周兄弟的话很有道理,彩暂时不忙剪。耽搁大家一点时间,我有些话,想和周兄弟说说。”

    有些人虽不满,没有出声抗议。周复生跟着蔡老板走到一旁,对方看着不远处的童车叹声说:

    “真没想到,一辆小小的童车,竟能在京城引起如此大的反应。可能周兄弟不认识我,我叫蔡风行,隆兴马行东家。我很看好这童车的前景,想与周兄弟合作。”

    周复生知道的京城名人不多,蔡风行他听冯奎说过,对方能在京城黑道排进前五,难怪郑丰绩身为进行命官,被打扰到也不敢牵怒于他。

    “蔡老板请说。”

    蔡风行很干脆:“我想买下你的童车坊,包括你和你那些手下,全都去我那里。平治街的条件太差,没必要在这里做。”

    周复生仿佛知道蔡风行要说这番话,一点没惊讶:

    “蔡老板能出多少银子?”

    蔡风行伸出一个手指:“一万两,你将技术传出来后,可以继续留在我隆兴马行做事,俸禄你不用担心。也可以离开,但不得将这技术传给任何人。我听说你对这东西很保密,想来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学去。就算他们能模仿做出来,也会有不小的差距。”

    现在周复生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想杀人,又很惊讶。童车并不是什么高科技,但要完全模仿制作,那四个车轮、螺丝这些都有不小难度,短时间别人很难模仿。

    就算模仿出来他也不怕,他脑袋里的款式太多了,等到别人在模仿时,他会推出推老人的残疾推车、老人推车等等,根本不怕别人会超越他。一万两就想买他的发明?要不是斗不过蔡风行,他很想将对方痛揍一顿。

    “对不起蔡老板,你的条件我无法接受。这童车坊现在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们中任何人也无权卖给别人。”

    周复生说完就想离开,蔡风行一把将他左臂抓住:

    “年青人,有时候太固执,并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做的风险太大,特别是在这京城,一不小心赚不到钱事小,可能会落得身毁人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复生准备将蔡风行的手推开,发现对方突然加力,力道非常大,如一把铁钳似的抓得他的左臂有些发痛。他放弃推对方,右手突然向自己的怀中伸去。

    蔡风行的反应非常快,瞬间将他的手放开,向后退出两大步:

    “你要干什么?”

    “蔡老板想哪里去了?”周复生笑了笑,右手从怀中伸出,手里多了一张狗皮膏药:

    “蔡老板的手劲好大,捏得我手臂发痛。前两天干活腿有些痛,冯嫂买了两张膏药,还好有一张没用,准备等蔡老板放手后贴在手臂上。”

    他们在这里聊,吸引了后面大半人的目光。周复生将手伸入怀中,看见的人不多。蔡风行从抓住周复生,到放开手退出两步,大家都看在眼里。又听到周复生大声说的这番话,不少人猜到一些。

    此时蔡风行的杀气再没隐藏,一双厉眼盯着周复生,一字一句说:

    “好,你很不错,希望你身边天天都有这么多人。”

    蔡风行的话很明显,今天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周复生绝对难活到明天。周复生好像没听懂,拱手大声说:

    “多谢蔡老板吉言,你放心,我童车坊的生意,一定会像你隆兴马行那样好的。”

    周复生这番表现,让不少人佩服中又多了几声叹息。京城的治安虽不错,凭蔡风行这样的实力,要解决周复生这种小人物太简单了。

    结果让出乎大家的意料,剪完彩,他们统计了一下。三百四十多人,一共要买四百八十辆童车。他们造好的车有七十四辆,还有四百余辆只是在纸上定购。许多人宁可不要那一二两的优惠,交定金的只有十几人。

    送走客人,周复生和冯七几人在小厅中陪郑丰绩吃饭,酒过三巡后,郑丰绩已和周复生成了酒桌上的朋友,对他说:

    “今日你太冲动了,蔡风行你恐怕不清楚,此人开始并没什么多大的背景,他仗义疏财,每年所赚的银子,怕有一半用在孝敬上面的人身上,在京城混得非常不错。他对上面的人非常好,对一般的人就不怎么样了。特别记仇,他的一些仇家,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远离京城,难找出几人得善终。”

    今天的事周复生没有后悔,笑着说:

    “多谢郑大人坦诚相待,举头三尺有神灵,有些人作恶多了,迟早要遭报应。郑大人,后天你就在府衙呆着,我们会去送你一份大礼,感谢你的大恩。”

    郑丰绩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今日他出了把风头,得到了名声。但实惠并没有得到,又不好意思开口。以为后天周复生要送他黄白之物,想了想还是帮他一把:

    “周兄弟,你人虽年青,慷慨大气,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蔡风行的事,我可以托林大人为你说说。林大人是京府尹,他的面子蔡风行还要是卖的。”

    “此事不急,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会受蔡老板那样的人惦记,过几天我会早机会向他赔礼道歉。”周复生一直陪郑丰绩喝到天快黑,郑丰绩离开后,他来到冯七家。

第十三章 轰轰烈烈的感谢

    第二天一早,周复生和汪鹤年朝街口走去。一路上虽有不少人和汪鹤年打招呼,许多人看周复生的眼色有些异样。汪鹤年叹声说:

    “周先生,你怎么不答应郑大人,让他出面找林大人说说情?林大人是朝中大臣,那蔡风行绝不会不给面子。大不了付出些银子而已。”

    “汪伯不用担心,待明日之事了后,我自会找人去说,向蔡老板道歉。”周复生说得虽轻巧,汪鹤年有些担心。昨天他们又开了个会,周复生改变了一些计划。这些改变,主要是因为出了蔡风行一事。

    他们原本想在比较热闹的地方,租间小点的门面。联系一些商贩来此搞批发,将童车卖到外面去。这些全都取消了,暂时只在贫民区找间门面。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除非蔡风行有造反那种勇气,稍些人来这里绝对打不走。

    周复生的小心,让大家忧心忡忡。他们知道,取消这些计划,全和蔡风行有关。怎么看周复生也不像朝中有靠山的那种人,难得郑丰绩主动帮忙,他居然拒绝了。

    好在他们的生意受到的影响不大,今日仍有不少人来此询问。不过交定金的没多少人,只是记了个名字,说东西出来后通知他们。

    两人走到平治街口,汪鹤年指着左边一间大门半掩的平房:

    “我说的就是这间,这家人姓冯,主人叫冯会,七年前买下此房,在这里开了家小茶铺。听他们说要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稍给些银子他们一定会租。”

    周复生点点头,两人走进门口,里面有老少三人。一个快步入中年的男子走到他们面前:

    “汪老爷,快快请里面坐。”

    “他就是冯会,”汪鹤年介绍完,周复生朝对方点点头。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这幢房还算大套,外面是五六十个平方的厅室,里面还有三个小间,后面是茅厕和厨房。周复生一圈转完,问冯会:

    “听说冯大叔全家要暂时搬走,这幢房不知要不要租出去?”

    冯会一脸为难,在旁边一个矮壮的中年女子说:

    “不敢瞒汪老爷,听说昨天就有人在维民街口打招呼。说谁要是敢租商铺给你们,到时候不但他的房子不保,人也不会好过。虽没来我们这里,汪老爷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家,哪敢去招惹那些人?”

    “啪”一声大响,汪鹤年满是怒火站起:

    “这帮人简直太目无王法,老夫今日就写奏章给朝廷。那些贪官污吏被他们收买,我不相信皇上也会纵容他们。”

    周复生终于见识到京城黑帮的力量,他还算镇定,他算是两世人,再了不得的黑帮他也听说过。笑着说:

    “汪伯不要冲动,既然他不让我们租店铺,我们暂时就不租了。此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大家谈好后再去外面租一间。”

    两人很干脆走出冯家大门,迎面走来四个身穿红衣裤、腰间插着一把带匣朴刀的衙役。四人走到他们面前,一个比汪鹤年小不了多少的老衙役说:

    “汪老爷,是郑大人派我们来的。暂时由我们四人在平治街巡逻,另外在这里的四人不变,和我们轮班,早晚守在这里。”

    原本汪鹤年一肚子不甘,听完后十分激动,朝南方抱拳道:

    “多谢大家,多谢郑大人,郑大人真是一心为民,我带平治街的人谢谢他了。”

    周复生不像汪鹤年那么激动,看着四个衙役暗自苦笑。这四人,一个矮小老头,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中年男子。他的力气不小,又加之脑袋空松,另外个世界的搏击之术他也练过一些,一挑这四人绝无问题。原本平治街就有四人,以前只不过是两人轮巡而已。

    汪鹤年想得更成熟,这是一种态度,郑丰绩相当于朝他们这边迈了一步。虽不说大力帮他们,起码不会落井下石。

    “以后我平治街的事就拜托大家了,现在没什么事,去我家喝杯小酒如何?”

    这四个本就是来过过过场的,哪会不答应。周复生对汪鹤年说:

    “汪伯去陪好他们,我就不去了,我在外面去转转,顺便买些东西。”

    ……

    京府衙门在南街皇宫左边,被一堵高墙围着。正前方是一堵青色大门,门口有四个站岗的衙役。

    这天一早,一个身穿九品文官服的年青小吏在门口来回走动,站了大半个时辰,一脸不耐看着前方的大街。没过多久,从前方大街出现一大群人,左右还有些身穿制服的衙役,中间男女皆有,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待走近一看,小吏呆住了。

    中间起码有两三百人,全是穿着比较寒碜的贫民。后面还有更多人,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应该是看热闹之人。在最前方,除了一群锣鼓队,还有两个年青人,各自撑着一根竹杆,竹杆上系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一排白色大字:

    “平治街百姓拜谢大老爷林促麟大人、郑丰绩大人。”

    在这条标语下面,四个男子抬着两块大匾,一块上面写着“福泽京府”,另一块上面写着“惠普万家。”两块牌匾黑底红字,旁边还有些落款及赠送对象名字,金黄色镶边。皆用红布盖上,显得有几分庄重大气。

    小吏虽认不得周复生,他认识汪鹤年。见汪鹤年也在其中,猜到是怎么回事,赶忙跑进府衙。

    里面正中除一座宽大的公堂外,在公堂后面还有个很大的院落,院落左右都建有楼房。小吏很快出现在一幢楼房中。

    “郑大人,平治街的人来了。”

    这间小厅只有小吏和郑丰绩两人,郑丰绩呆了片刻:

    “我不是说过,他们赶到就引来这里?”

    “不是,”小吏有些急,他是郑丰绩的直属手下,当然知道这个上司是什么意思:

    “他们来了好多人,还写拉着横幅,抬着两块牌匾,吹锣打鼓,看样子是来感谢你和林大人的。”

    郑丰绩拍了下后脑,他终于明白周复生的意思了。说要送自己一份大礼,原来大礼竟然又是名声。

    “走,我们去找林大人。”

    京府衙大门外聚了近千人,一批批官兵源源不断涌出来。锣鼓声阵阵,一大群人站在大门前,众官兵看到这个场面,谁也没有阻止,对于非相关人员来说,也不可能阻止。

    在当前的南宋,百姓感谢父母官,有成群结队行跪拜礼的,但还没有送牌匾、吹锣打鼓拉横幅的事情发生。那些百姓封的青天,不过是口头喊的而已。真要是谁送块写着某某青天的牌匾送给官员,保证那位官员不敢接。因为皇上自称天子,谁敢称青天?

    这次的谢礼创造出多个第一,谁都知道是好事,令人眼红的好事。郑丰绩在平治街主持童车典礼,就得到京府尹林仲麟的大赞。这次在天子脚下发生的事,就算他们想瞒,也会被皇宫的老大知道。凭这份政绩,两人绝对会再上一个台阶。

    一个个出来的官兵,很自觉站在周围。一些不知道平治街童车坊事的人,正在听取别人的解释。直到一群人出来,锣鼓声才停止。

    郑丰绩也在出来的这群官兵里面,在他前方,是一个身着二品官服、面容清瘦的老者。老者两鬓虽有些白发,精神看起来很不错。他们一出来,锣鼓声停止,汪鹤年带着一大群人,以老者为中心拜下:

    “平治街童车坊众员工,拜见林大人、郑大人、各位大人。”

    老者叫林仲麟,正二品大员,比起从五品的郑丰绩整整大了七级。在宋国朝廷中,也可以排上重臣之列。

    这个阵仗就算是丞相遇到,也会心生激动。面前跪下的众人,林仲麟只认识汪鹤年一人。他亲自上前将汪鹤年扶起:

    “大家快快请起,有什么话起来说。”

    汪鹤年的激动不在林仲麟之下,周复生想出这么个主意,已远远胜过送金送银。就凭这件事,他敢保证,林仲麟在蔡风行一事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我平治街世代皆是贫苦百姓,难得有林大人和郑大人的支持,允许我们创办童车坊,并给予非常大的帮助。如今童车坊虽在建设中,那些东西正在日夜赶工。这些百姓中有做工的匠师,有组装的伙计,也有堆卸货物的员工。第一批童车已卖出,大家分到第一份工钱。俗话说吃水不忘掘井人,我童车坊众人无以为谢,今领大家前来诚心感谢两位大人的支持。”

    林仲麟脸色有些发红,他根本没帮任何忙。郑丰绩去平治街,也是郑丰绩自己的意思。回来倒是向他汇报过,听说蔡风行在典礼上找平治街的麻烦。开始他并未放在心上,并不是林仲麟怕蔡风行,蔡风行再怎么黑,皆是上不了台面之人,堂堂京府尹一把手哪会怕他。

    作为蔡风行的父母官,林仲麟和蔡风行之间有些交易,林仲麟没必要为平治街出头。现在不一样了,他心中已有计较:

    “谁是周复生周公子?”

    “草民周复生,拜见林大人。”

第十四章 攀上大树

    郑丰绩在林仲麟面前,对周复生的评价远远高于汪鹤年。见对方竟如此年青,心里暗暗称奇,问周复生:

    “周公子是哪里人士?如此年青就有这般本事。”

    周复生听汪鹤年聊过林仲麟,此人好名大过好利。见对方根本没一点邀他们进去的意思,现在人越围越多,怕是想就在门口做一场戏,暗自笑了笑:

    “草民是金州人士,因逃难到此。与平治街众兄弟长辈兴趣相投,一起创办出童车坊。并没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遇到两位青天大老爷,哪能如此顺利在京城创业?”

    林仲麟对周复生的回答十分满意,摸了摸下巴较密的胡须:

    “这些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实不敢受百姓如此大礼。以后无论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们。创业守业都难,难得有如此利民的大好事,我作为一方官员,有责任将它办好,让它早日壮大起来。”

    平治街的许多人看着周复生,大家都以为他要提出蔡风行之事。他让过一旁,和贾隆山两人抬过写作“福泽京府”的牌匾:

    “草民人虽年青,遇到的官员也不算少,像两位大人这种一心为民的好官以前还从未见过。京府重地,有大人这样的官员负责,是朝廷之幸,广大百姓之福。这块牌匾,是我平治街童车坊众员工的一份心意,无论如何,还请大人收下。”

    “请林大人收下,”来之前大家就经过一些演练。周复生说完,后面的人很整齐大喊出声。此时在林仲麟的眼里,这块牌匾比纯金做的更珍贵。他不愧是官场老人,心里虽非常激动,叹声说:

    “我做得远远不够,受之有愧啊!皇上如此信任我,维民街被称为京城最穷街这么多年,并未得到多少改善,实不敢受如此重的大礼。”

    周复生醒来后,将以前的性格改变大半,受梦中世界那个性格的影响非常大。在那一世,他从各种渠道见过不少贪官的嘴脸,暗自又好笑又鄙视。脸上一点看不出来,正色道:

    “大人上任不到三年,维民街历来如此,这哪能怪大人你?维民街虽穷,但百姓总算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大人功不可没。草民愿为维民街尽一分力,以后定会多在那里建作坊,招收那里的百姓。至少工钱,定不会少于外面。希望能解大人之忧,为百姓出把力。”

    林仲麟以为周复生是说着完的,没往心里去,顺口说:

    “如此甚好,你以后要建什么坊,我定会全力支持。”

    一番戏演完,林仲麟终于接过牌匾,大声吩咐抬牌匾的几个衙役:

    “将此匾挂在公堂上,时时能看到,这是广大百姓对我的鞭策,争取做到名副其实。”

    郑丰绩看了半天的戏,心里一直在想怎么演好。见周复生抬着另一块匾走来,居然有些紧张。

    “郑大人能为我童车坊剪彩、主持典礼。又能加派去那里巡逻的人手,保平治街平安。如果说林大人是我童车坊的护航人,你就是我童车坊的伯乐。没有两位大人,我童车坊已经开不下去了。”

    终于说到正题,郑丰绩并不奇怪,他已经想过此事。和林仲麟一样,脸色有些发红。他安排几个老弱病残去,不过是做做样子,加重回报的筹码。此时他想的不一样,说得十分认真诚心:

    “周公子放心,为防有人去那里捣乱。我会请示林大人,加大那里的巡逻人手。”

    林仲麟找已经打好主意,见他们说起此事,只得出来表态:

    “童车坊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有宵小之辈才会去搞破坏。你们不用怕,我会派人去彻查,无论谁敢去找你们麻烦,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

    临安城东的建筑,和城西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这里住着不少大富大贵之人,在一座有山有水的大庭院,从一幢四层高楼中传来“啪”一声大响。

    “都他娘的是喂不饱的狗,林仲麟真说我们是宵小之辈?”

    蔡风行瞪着一对怒眼,盯着一个脸上还有汗水的壮年男子。壮年男子擦了把脸:

    “老爷,林大人虽没明说是我们,那意思恐怕也差不多了。他还说要派人彻查,要为周复生讨公道。老爷,要不要派人暗中将周复生做掉?保证他们查不到是谁干的。”

    周复生的命大,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才出蔡风行吃亏之事,蔡风行怕惹上麻烦,已经横尸街口了,而不只是派人监视他。

    蔡风行已好久没受那么大的委屈,听到手下的汇报,气得身体发抖,想了好一会才将怒火按下:

    “好高明的手段,这比送金送银更实用得多。看来林仲麟是铁了心要保周复生,暂时别去找周复生的麻烦。”

    壮年男子同样心有不甘,他们监视两天,一路跟着周复生的队伍走到府衙,在那里看了一出好戏才回来汇报。

    “老爷,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你没听东家说是暂时吗?”在这座大厅中,还坐着两男一女。左首一个年过半百、五官细小的老者接话:

    “此子很有意思,找时间我想去会会他。如此年青,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我猜想他可能一个子都没送,成功将林仲麟拉来当他的靠山。如此心机的年青人,我还从未见过。东家,对此子的重视,你应该放在和韩同平一样的位置。”

    堂中几人一脸惊讶,蔡风行对老者很尊敬,来到他旁边:

    “柳老,我也知周复生很聪明,放在韩同平那样的位置,是不是太过了?”

    “一点不过,”柳老想了一会又接道:

    “论头脑,东家胜过韩同平。韩同平要不是有他叔父,哪能在京城与东家平起平坐?不说韩侂胄,韩同平背后有关原这些军师相助,那周复生背后只有汪鹤年算得上个文人,也只是个老穷酸。要是汪鹤年有这个头脑,他也不会还住在平治街了。周复生如此年青就有这样的头脑,要是再过几年,京城能当他对手的还有几人?”

    蔡风行的头脑绝对不差,一听就能明白。如果要他选出一个最能磨练人的地方,一定是京城。周复生如此年青,要是在京城磨练几年,就算赶不上他,恐怕悬殊也不太大。

    在右边一个身材丰满、长着一对桃花大眼的美女颇不以为然。看了眼有些紧张的蔡风行,笑着说:

    “老爷,他再怎么利害,也只是个年青人。偶尔有些出彩的地方,你们只看到这些,说不定他还有很多缺点,我们暂时不知道而已。如果林仲麟铁心要做他靠山,我们还是不要去找麻烦的好,等几年看看再说。”

    蔡风行摇摇头:“有这种对手,谁也不会安心。柳老,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路有两条,”柳老仿佛在边考虑边说,声音有些缓慢:

    “一是将他拉过来,能在平治街占东家的便宜,又能想出如此计拉拢林仲麟,已不需要再考验他了。可以下血本将他拉过来,童车坊我们不沾他的,只要他答应成为我们一员,替我们出谋划策,我们可以给他更多的帮助。

    如果不拉拢他,那就不能放任他成长。东家已和他结仇,这种人,就算跪在你面前赔礼道歉,也不能相信。成为我们一员,他永远也难超过东家。任由他在外面发展不一样,他壮大了,我们可能还是老样子。”

    蔡风行听完没出声,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说:

    “柳老,要是林仲麟当他靠山,我们对付他?林仲麟怕不会袖手旁观。韩同平一直在关注我们,正愁找不到借口。一旦被韩同平抓住把柄,我们恐怕不止是麻烦那样简单。”

    蔡风行和年青女子担心的也正是此事,看向柳老,柳老叹声说:

    “如果选择第二条路,暂时不要动他,我们可以先安排好。京城这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现在他只和我们结仇,要是与他结仇的人多,一旦他被杀,那就不关我们什么事了。”

    几人听得眼神发亮,蔡风行脸色变回正常,对壮年男子说:

    “刘三,你再去平治街打听,给我将周复生盯紧了。这段时间你们别去惹麻烦,只管盯人即可。”

    刘三走后没过多久,一个下人来报:

    “老爷,京府衙门的郑丰绩郑大人来访。”

    “果然还是选择当他的靠山了,”蔡风行冷哼一声:

    “请他进来,我倒要好好看看,他们准备如何翻脸?”

第十五章 童车楼开张

    临安贫民区的主街道叫维民街,维民街虽比外面的街道小些,同样有不少商铺。在快到街口的一幢两层商楼上,贾隆山几人站在上面,将一块近两米大的牌匾挂在二楼顶。

    在下面站了一大群人,汪鹤年等人也在其中。大家的目光都被这块“童车楼”的牌匾吸引住,冯奎叹声说:

    “以前从来不敢想,府尹大老爷居然会为我们亲自写牌匾。这可是块金字招牌啊!有这块招牌,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捣乱了。”

    周复生笑了笑,事情很顺利,和他想的一样。成功将林仲麟找来当他们的保护伞,他听郑丰绩说,林仲麟得到皇帝下旨嘉奖,现在除了是京城府尹,还兼任提举万寿观的官。郑丰绩的提升也不小,现在已是从四品官员。

    离上次大闹京府衙门才过十几天,两人的事迹传遍京城及附近城池。一些官员动起歪脑筋,也搞出周复生那一套。可惜赵扩不是傻子,同时出了好几起这种事。赵扩不便责问,但也没嘉奖。

    在林仲麟的压力下,蔡风行没敢再为难他们。大家原本想在外面租一间商铺,周复生想了想没必要,就在这条正街上搞一间,搬运货物也很容易。

    这十五天来,他们每天制作出来的童车,已达到二十五辆。现在周复生自己的资金,除开建厂租楼,大概有三千两。从制作第一辆开始,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样找钱的速度,让十五个股东惊喜万分。大家虽加起来才有他那点,一个月每人能分两百两。相对于投资,已经让他们非常知足了。

    牌匾刚挂好,从外面街口走来数人。这群男女来势汹汹,直接分开人群,闯到一群正主面前。一个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精肉的大汉将一辆破烂的童车扔到周复生面前:

    “你们做的这是什么破车?我才买两天,我家三岁的儿子还没坐到两天,左右两边的支架断了不说,还将我儿子摔伤,现在还在药铺治疗。今日你们要是不说清楚,我拆了你们这家黑心商楼。”

    今天是童车商楼的开业典礼,来的人不少,其中有些还是要在这里定货的买家。大汉的话说完,场面热闹起来,大家将两方人马团团围住。一个离童车近的中年男子说:

    “真断了,连三岁的孩子也能坐断,这东西也太差了吧?”

    “车坏了不要紧,将孩子伤到才是大事。”

    冯奎等人又惊又气,他们现在有林仲麟当靠山,胆子比起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冯驷走近大汉:

    “我平治童车坊的童车没出过任何问题,怎么可能会被小孩坐断?莫非是你摔坏的,想来诈我们?”

    大汉伸出手正要一把将冯驷提起,被冯奎抓住拳头。四周七八个衙役眼看事情不对,将腰间朴刀抽出,领头的一个壮年男子大喊: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谁要敢动手,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仲麟加强了这里的治安巡逻,这八个衙役,几乎是专为童车坊所配。今日是童车商楼开业,林仲麟和郑丰绩不好出面来此,将这八个身强体壮的衙役派来当门卫。

    民始终怕官,大汉没敢再动手,指着地上的童车:

    “你他娘的眼瞎了?你们看看,左右支架是不是断的?我叫张华,在你们的定货单上还能找到记录。”

    “相公别给他们废话,”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哭着说:

    “车不车的现在都不说,我儿子脸和手都摔伤了,让他们将我儿子医好,要是留下半点疤痕,就算告御状,我们也要让这些黑商家付出代价。”

    一听要告御状,冯奎十几人怕了。只要不闹到朝廷上,他们相信什么事都能摆平。真要被皇上知道,就算有丞相当靠山也难善了。

    四周的言论声不小,与大汉同来的几人更是义愤填膺,开足嗓门大吵大闹,一直没出声的周复生终于走出来,压了压手:

    “大家安静,我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是我们的错,我们会负责的。我先问张兄几个问题,你们在买这辆童车时,有没有检查过?”

    “没有,”说话的是少妇,管这一块的陈兴平怒声说:

    “绝不可能,每个来买童车之人,我们都要让他检查好再走。要是不当面检查清楚,我们宁可不卖。”

    张华瞪了眼少妇:“当时检查了的,那又如何?”

    周复生将陈兴平打住:“可能有些朋友不知道,我们规定的检查,不但要检查各个部件,还要让客人推着小孩走一会。如果没带小孩来,我们这里有几个孩子可以试坐。第一问结束,我再问张兄,你们在推车时,是不是用蛮力杵地?

    这些木材断了,怎么也会先有声音吧?要是不用很大的力气,就算真断了,也有时间抱小孩出来,左右一齐断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同时发生。”

    周复生的话说完,人群后面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大家转过去一看,全都呆住了。

    起码有十几人,很像是张华这批人的重演。一个比张华稍矮些、胖而结实的中年男子提着一辆破童车,分开人群气势汹汹走进来。当他们看到这一幕,场面完全冷清下来。没过多久,中年男子像遇见知己似的,问张华:

    “兄弟,你也是来找他们问罪的?”

    张华仍在发呆,情不自禁看向周复生。周复生比他稍好些,回过神来替张华回答:

    “这位是张华张兄,他的童车坏了,我们正在处理。如果你也是因为此事而来,请先在一旁看着。待我们处理完后,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周复生盯着张华,对方哼声说:

    “推个小孩,哪会用什么重力?”

    周复生蹲下身子,翻来覆去检查地上的童车,过了一会,他将童车提起来,指着一侧断裂处:

    “大家请看看,这辆童车是被人折断的。如果从上而下用力杵断,断裂处绝不可能有如此整齐。这样子就算断了,也能推着走一段距离。后面的推架未断,大人完全有时间和能力提起,防止车上的小孩摔倒。张兄,你要么是在说谎,要么你也不知情。”

    众人对木材都不陌生,一看全明白了,两边的断裂处都比较整齐。要是从上而下使力,应该会有一个较长的裂口。周复生的第二种说法也没错,推着小孩走,大人完全有能力不让车上的小孩摔倒。大家全都看向张华,冯奎带着几分杀气说:

    “好啊!你竟敢来讹诈我们。周捕头,将他们抓去见官。”

    “不是讹诈,这辆童车断时,我们并不知道。”张华赶忙为自己辩护:

    “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推着孩子出去玩,回来时车断了,孩子也摔伤。他没给我们说实话,只说是推着推着车架就断了,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解释,大家看张华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蔡风行和周复生的事,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首先想到的就是蔡风行在搞鬼。除汪鹤年比较冷静,童车坊其余之人不待几个衙役动手,准备直接拿人。周复生将他们止住,开始大肆宣传:

    “大家请放心,我们的童车在卖出之前,都要经过一套严格的检验。凡是检验不合格的童车,一定不敢卖出去。我们理了些规定,以前并未说,现在要将其张贴出来,先在这里给大家说说:

    凡购买我们的童车,半年有质量问题包换,半年以后就不能换了。我们可以帮其代修,维修费自己出,在三年之内,我们都可以负责帮其代修。若真发生像张兄那样的事,只要在一年内发生的,小孩的药费我们全部负责,还要赔偿他一些损失。但如果是大人不注意将车摔倒,撞击导致小孩受伤和车辆受损,我们不负任何责任。”

    宋朝哪有这些包修包换包赔的规定?许多人脑袋转不过来,以为这样做周复生可能会亏死。真正知道三包好处之人只有两个,皆是一脸震惊。

    宣传得差不多了,周复生说:

    “既然张兄不知情,这次就算了。但我不可能有时间次次都来处理,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我们将会追究到底。”

    再次让大家多了一分佩服,一个围观的年青人喊道:

    “周老板,你们现在一辆存货都没有,现在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车?”

    “大家放心,我们又招了几十个工匠。现在买,大概在七天左右就能得到车。”

    周复生说完,当场有不少人交银子预订。现在预订,在十天内没有优惠,超出十天只能减一两银子。他没处理预订之事,他们的记录是由汪鹤年父子负责。

    周复生转过头来,问新加入进来的中年男子:

    “这位朋友,你是不是来要求赔偿的?”

    中年男子呆了半晌,吞下自己的口水摇摇头:

    “不是,我这辆车是自己不小心摔坏的,想来这里帮忙维修一下。”

    整个过程被两个有心人看在眼里,其中一个是蔡风行的手下柳老。柳老走上马车才惊声叹出:

    “好高明的计,他演了一出戏,解决掉许多麻烦。此子竟如此妖孽,不行,我得回去劝劝东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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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天下志介绍:
文盛武弱的南宋,一场注定要失败的北伐背后,是朝堂众臣的权利之争。一个差点成为太监的呆子,因一次奇怪的梦脱胎换骨,闯进混乱的君臣世界,会带来怎样的精彩?
周复生说:“北伐?不,我要伐天下。”北伐天下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伐天下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伐天下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