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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之山纪行全文阅读

作者:帕尔苏     妖怪之山纪行txt下载     妖怪之山纪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多方混战

    渡边信的表情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就在几秒钟前,他原本可以取下地子的人头,打败这个他心目中与他实力相当的对手,但这被另一个天狗打断——他曾经的对手岸飒弦的妹妹岸飒羽。这个实力不及犬走椛的女人,居然扬言要打败他?可笑至极!

    岸飒羽的兄长岸飒弦是鸦天狗中仅次于射命丸文的高手,的确在一次切磋中战胜了他渡边信。但是,渡边信从没有服输过,他不停地追逐着强大,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越岸飒弦、超越射命丸文、超越本多轻盛成为最强的天狗!但是,岸飒羽算什么?一个活在兄长庇护下的弱者,如今有资格拿着岸飒弦的武器来挑战他?

    “这就送你去见你哥哥!”他怒吼一声,向前跃出几步,用手上仅有的一把长刀砍向岸飒羽。岸飒羽用断刀弹开这一击,随后用不知何时从地上捡来的渡边信刚刚丢掉的刀反击,打出了一套连击。渡边信凭着力量上的优势挡了下来,但是他意识到,这一套攻击就是对刚才自己对地子使用的招式的模仿,而且还学得有模有样,只是在力量上完全比不上他,自然无法发挥这招的全部威力。但是她身为鸦天狗的天生优势使她在速度上碾压了渡边信。

    “地子!你们先走!我来掩护你们!”岸飒羽喊道。

    “你呢?你是那家伙的对手吗?”地子对岸飒羽问道。

    “没关系,我会拖住他们!”见岸飒羽如此说,地子只好带着荷取和高岭撤离这里。

    渡边信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虽然他完全有能力斩杀岸飒羽,但他不能在此处和她拖延太久,他对犬走椛命令道:“椛!你来拖住这家伙,我去追他们三个!”

    “……是!”椛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渡边信无暇顾及椛的犹豫,他立刻追向地子,但岸飒羽和其他鸦天狗侍从也立刻挡在他面前。椛带着自己的部下冲过来与岸飒羽对峙,双方势均力敌。渡边信则一跃而起,踩着狭窄的巷子的墙壁跳过人群,继续追赶地子。

    “别想跑!”岸飒羽想要追过去拦击,但是椛不断纠缠她,使她难以脱身。

    “你的对手是我,”椛用她的刀不断给岸飒羽施压,“放弃吧!”

    “保护他们是我的任务!”岸飒羽一边格挡一边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另一边,渡边信追着地子穿过了好几条街道,中途不断有鸦天狗拦击,但全被他斩杀。周围的天狗平民不断发出惊恐的声音,他也无暇顾及群众的眼光,对于挡路的群众他用力推开,对于拦截自己的敌人一律杀死。

    追赶中,地子他们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本想要先把河童的首级取下,但是突然又有无数支箭从天而降,如同雨点般落在他面前,他不得不后退回避。只见又一支队伍将他包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

    “扰乱天狗城秩序的人就是你吗?第二保卫队队长——渡边信前辈?”这队伍的领头走出来说道。渡边信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支队伍并不属于彦山前,他们是天魔亲卫队的人。而这个队伍的领头面容清秀,身材瘦小,长着一头绿发,身上并没有什么防具,只有手上拿着一条锁链,看上去弱不禁风,不像一个队伍的队长。

    “柘木缘稀……怎么是你来了?亲卫队的那些老头子呢?大峰前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渡边信喊出了那领头人的名字,那是一个资历比他还短的天狗精英。

    “别来无恙啊,前辈。”柘木缘稀露出了无邪的笑容,“我们只是奉命来维护天狗城的秩序,没想到是你在街上乱杀啊。”

    “我只是奉命行事,必须追上那边的猎物才行,奉劝你不要拦我。”渡边信用沾满血的刀指着柘木缘稀说道。

    “那可不行,你破坏了天狗城的秩序,必须把你带回去问罪才行呢。”柘木缘稀笑着说道,可是渡边信的刀刹那间已经逼近了他眼的额头。也是一瞬间,一条坚硬的锁链将渡边信的刀控制住,无法斩断。渡边信见状,踢开柘木缘稀挣脱了锁链,而对方也立刻给予了反击——锁链一端的镰刀,以一条弧线斩向他的脖子,渡边信立刻举刀弹开锁链并后撤。

    “抗拒执法……嗯,好像可以就地正法的。是这么规定的吧……”柘木缘稀思索着,渡边信又一刀斩过来,但这天狗队伍的其他成员也不是吃素的,挡在队长身前,合力控制住渡边信。

    “不愧是前辈,”柘木缘稀笑着说道,“不过我们也不是等闲之辈哦,还是请您束手就擒吧,倘若你停手跟我们走,我还可以替你在大峰前大人面前说情,毕竟我还是很敬佩前辈您的啊。”

    “你……在侮辱我吗?!!”渡边信的怒火再次涌上来,挣脱了几个天狗精英的束缚,将他们推出几米外,从其中一个手中夺了一把刀,用双刀袭向柘木缘稀。柘木缘稀甩动锁链捆住他的一支手,借着这只手的力弹开了另一把刀。渡边信见此,抓住锁链,反过来拉扯柘木缘稀。柘木缘稀有些失措,他的部下立即上来支援,趁着渡边信一只手被控制的期间刺向他。渡边信用力一拉,把柘木缘稀拉过来,柘木缘稀一时失去了平衡,渡边信立刻甩动手臂,旋转一圈击倒了其他队员,然后把柘木缘稀甩在一边。

    “好痛……果然不能跟前辈您比力气啊……”柘木缘稀苦笑道。渡边信不是很理解他这种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的性格,没有再理会他,转身想继续寻找地子等人的下落。他刚迈出一步,另一只脚却被什么缠住,将他绊倒。他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朝后看,只见柘木缘稀用锁链捆住了他的腿,“但是还是不能放你走啊,大峰前大人可是寄予了我厚望的呢。”

    “乳臭未干的小子!”

    “前辈你的年龄在天狗里也不算大吧。”

    周围的亲卫队成员从地上爬起来,一批人一起抓住锁链防止他挣脱,另一批人拿出绳子想要绑住地上的渡边信。

    “真是耻辱啊。”渡边信突然发出感叹。

    “没关系前辈,若是我独自面对前辈,可能已经被斩下首级了呢。”柘木缘稀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竟然要在这里首次使出我的一个杀招了。”听到这句话,柘木缘稀脸色大变,立刻命令其他队员散开。但是为时已晚了,渡边信身下的地面突然碎裂开,烟尘四起,烟尘中飞出数不清的碎石将那些天狗砸得头破血流,柘木缘稀躲闪不及,也被击中受伤。而渡边信趁着烟尘立即离开了这里,继续追赶自己的猎物去了。

    “前辈竟然藏着这等能力……也难怪大峰前大人如此警惕鬼一僧正集团。”柘木缘稀感叹着,随后带着剩下的部下处理伤员和死者,“鬼一僧正集团有前辈这样的强者……假如最近他们想要夺取新武器技术的传闻是真的,那么天狗城真的要陷入危险了。”

    因为亲卫队的突然出现,渡边信跟丢了地子几人,他心想地子很可能会回彦山前的府邸,于是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跑去。靠着自己对天狗城布局的熟悉,准备在一个必经之路上拦截地子。他站在一个制高点,观察着人流,从一大堆天狗中搜寻一个蓝发少女和两个矮小的河童山童应该不难。

    果不其然,他看见地子从一个巷子里探出头来。但他这次不会莽撞地冲过去,而是等待时机突袭,想要在一瞬间斩杀他们。地子似乎没有发现他,于是带着荷取和高岭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混入人群。渡边信不想伤及无辜,所以只能等他们走到人群不那么密集的地方再展开攻击,他预计地子会走到另一边的巷子里,那时候便是他的机会。

    一切如他所料,地子进入了他的狩猎圈,他跳起来,准备从上方一跃而下突袭,但就在这时,另一个黑影闪现,在空中将他踢开,使他摔在地上。地子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渡边信竟摔倒在巷子的另一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赶紧拉着二人远离这里。

    渡边信爬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被人袭击了,是谁?是岸飒羽吗?他朝四周望去,没有发现其他敌人的身影。

    突然,一股恶寒从他的背后传来——有什么正站在他背后!他迅速转身挥刀砍下,那黑影又一跃而起躲开了这一击。他刚刚出于生存本能的下意识斩击按道理就算是岸飒弦都不一定能躲开,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渡边信心中只有一个答案——射命丸文。

    “射命丸文!你竟然还敢回到这里吗?!”渡边信怒喊道,但是他已经找不见那黑影。他持刀警惕着,时不时转身察看,他明白,若是以射命丸文的速度,取他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不能多想,当务之急是找到敌人,以抵御下一次攻击。

    敌人在哪里?射命丸文在哪里?渡边信突然愣住了,他抬起头,敌人此时就站在他的肩膀上。

    “你这家伙,在戏弄我吗?!”他伸手想要抓住对方的腿,但对方一瞬间就躲开,并且踢了他一脚,借着反作用力跳到几米外。渡边信擦了擦流出的鼻血,这才看清对方的身段。那是一个戴着半边黑半边白的面具的鸦天狗,浑身遮得严严实实,除了鸦天狗标志性的翅膀,看不出其他身份特征。

    “我知道是你!射命丸文!以为戴着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但那天狗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渡边信的身后,又瞬间消失了。渡边信回过头,只见岸飒羽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终于追上你了。”岸飒羽疲惫地说道。

    “犬走椛那家伙,没有拦住吗?”渡边信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后果断地挥刀冲上前。

    另一边,地子本来打算逃往菊爱屋,但是见一路上追兵不断,过去的话可能会牵连雏菊,所以她不得不放弃,转而带着二人在天狗城没有目的地乱窜。

    这时,一辆小车突然从阴影中窜出,停在他们面前。“快上车!”车上的人喊道。几人也来不及犹豫,一下跳上车。只见车上的人给整辆车开启了类似迷彩的装置,然后迅速驶离这片区域。

    “是你们?我不是叫你们离开天狗城了吗?”荷取说道,原来车上的人正是第一天一起进城的河童同伴。

    “你可是我们的同胞啊,你一直没回来,我们怎么可能抛弃你离开呢?我们这几天一直用光学迷彩潜伏在天狗城,想办法救出你呢!这两天突然得知了彦山前要量产新式武器的消息,我们就明白发生什么了,于是开车往这边来,结果就在这撞上你们了。话说为什么会有山猴子在这里啊!”河童看向山城高岭。

    “别这么说,我们现在可是朋友!”荷取说道。高岭一时面红,辩解道:“才不是,只是出于共同利益的暂时性结盟而已!”

    “所以,”地子打断道,“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儿?”

    “当然是带着你们逃出天狗城,我们已经安排了几名同胞埋伏在西边的车站,到时候直接开车冲出去!”开车的河童说道。

    “不行,我还有事要做。”荷取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这天狗城太危险了!我们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另一个河童说道。

    “枪还在大天狗手里,”荷取说道,“就算我们逃了,他们通过研究造出新武器也是时间问题,到那时候,妖怪之山就危险了!必须想办法毁掉那把枪,彻底断掉他们的想法才行!”

    河童们面面相觑,随后又突然微笑着说道:“之前荷取阻止了山顶的危机,我们相信你!”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地子问道。

    “我已经有一个计划了,我必须亲自去面见大天狗彦山前。”说着,小车已经到了西边的车站,他们发现车站人声鼎沸,地子探出头察看,只见列车缓缓地开始启动,而车站的工作人员追着列车喊道:“请等一等!狼之大天狗的通行文件还没下来!请不要擅自上山!”一切正如鹪鹩所言,黑幕等待着天狗城的内乱,而他们就可以趁机行动!

    地子回头对河童们说:“抱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那列车是一切的关键!荷取、高岭,绑架你们的人、策划那场袭击的人,就是那列车上的人,我得去追赶他们!”

    “但是……你一个人。”

    “相信我,夺枪战只是表象,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我必须去阻止他们!他们的目的地是山顶,那么这件事很可能跟当初的山神苏醒事件有关!”

    听到这里,荷取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阴谋的来龙去脉,她想起当初她拼命才唤回理智的妖怪之山山神石长姬,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要保护好山神大人!”

    地子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随后转头对开车的河童说:“能开车靠近那列车吗,我要找机会跳上去!”

    “……明白了。”河童转动方向盘,贴近加速行驶的列车,地子站起来,找准机会,一跃而起,抓住尾部车厢后的栏杆,爬上了车。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荷取心想着,看着列车远去,“那么,我们也去完成我们要做的事吧。”

四十七、列车战

    一百年前,在守矢神社迁入幻想乡后,就在妖怪之山上进行各种建设,包括能源开采、机械制造、交通建设等,而这条从山脚直通山顶的铁路,也是在那个时候建造的。不过在五十年前,守矢神社的神明失踪、天狗建立自己的城邦并封锁山顶后,外面的人只能通过这条铁路到达天狗城内,不过也只能到达城内,无法再继续向前了,如果要到封锁线以内的区域,就算是大天狗也要经过复杂的手续、最后经过掌管着封锁线的七大大天狗领袖之一——鬼一僧正的同意才行。事实上,五十年来这条轨道被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本不居住在天狗城的山之大天狗大山伯却突然乘坐着这轨道冲上了山。列车加速前进着,已经达到了一般鸦天狗都无法追上的速度,管理轨道的警卫不可能也不敢拦,但是就在这看上去势不可挡的列车上,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地子在河童的车帮助下抓住了最后一节车厢尾部的栏杆,迅速地爬了上去。挡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门,而门背后就是车厢内部,地子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她明白,车厢内可能满是大山伯的部下,如果贸然进去,她将不得不独自面对大量的敌人。但是当务之急是找出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才行。而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就是那个大山伯。她抬起头,脑中闪过一个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列车的顶部,想要从上面绕过中间的车厢,直达列车的前端。列车车厢摇摇晃晃,她费了一股劲才在车厢上掌握了平衡,她松了一口气,直立起上半身抬起头,却又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正前方不远处,赫然站着一名天狗,那天狗转过身来,刚好与她对上了视线——她被发现了。

    “有入侵者!”那天狗看见地子,迅速发出了警报,“可恶,为什么这家伙会爬上来?!”地子还楞在原地,但是又有许多天狗护卫从车厢中钻出,跳上了车顶,一时,她最不想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你这家伙,不就是那位杀死了浅间大人的帮凶吗?!”有人怒喊道。看样子她已经被认出来了,她也知道,对方口中的“浅间大人”就是木花咲夜姬。

    地子虽然想辩护什么,但是对方看样子没有谈判的想法,径直冲了过来。由于车厢狭窄,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对方也不敢一股脑全部挤着冲过来,只敢一个一个冲过来单挑。但这些天狗看样子也不习惯在剧烈晃动的车厢上战斗,地子不需拔剑,仅仅靠徒手就制服了一个接一个的天狗护卫,把他们打晕在车顶。剩下的一些护卫也意识到了地子的厉害,犹豫着迟迟不敢冲上来。地子见对方有停顿,于是主动奔上去,未等面前的天狗回过神,就擒拿住他的一只手,然后绕后一下过肩摔将其制服。后面几名天狗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筒,对着地子吹出毒刺。地子抬起手里那个天狗架在肩上作为挡箭牌,迎着毒刺冲了过去。对方愣了一下,掏出短刀砍过来,地子直接将肩上的天狗扔了过去砸向那个敌人,然后低下身子趁着视线的盲区冲到后面的敌人面前,一拳击腹,趁着那天狗因疼痛弯腰低下头,她又跳起来用肘部击中对方的后脑勺,那天狗即刻倒在地上。尽管地子已经处理掉了许多敌人,但是对方还是源源不断地从车厢中涌出来,从前后将她包围。地子把手放在剑鞘上,如果迫不得已,她将下杀手。

    “都给我回去!”突然从某处传来了一声命令,“你们的命是要用在之后封印恶神、复活浅间大人的,不要这里浪费掉!”一个身着祭祀服饰的天狗从敌群中走出,恶狠狠地盯着地子,“我来对付这家伙。”其他天狗听了命令,毫不犹豫地回到车厢内,顿时,整节列车的顶部只剩下了他和地子二人。

    “你就是大天狗大山伯吗?”地子一边警戒着这名天狗一边问道。

    “不,我只是浅间大人、大山伯大人和教主大人的卑微仆从——山徒而已。”那名天狗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刚才说封印恶神、复活浅间大人,分别是指石长姬和木花咲夜姬吗?这就是你们不惜破坏天狗城秩序以趁乱到山顶的目的吗?”地子接着质问道。

    “计划居然被你识破了吗?不错,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铲除石长姬那个邪神,复活我们尊贵的浅间大人!”山徒说着指向了尚遥远的山顶。

    这天狗倒是有问必答,地子想继续从他嘴里套话,于是继续追问道:“你说你是浅间大人、大山伯和教主的仆从,那位教主是谁?”

    “他的名字是长谷川筱次,是来自富士山的尊贵之人!给我好好记住吧!”山徒激动地说道,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意。

    但是地子却饱受震撼,长谷川筱次不就是她之前见到的身着黑袍的人类?他居然就是这“富士讲”的教主吗?他说来自富士山,可是富士山不是在外界吗?为什么——

    地子突然想通了,那么那把枪流入幻想乡也不意外了,那把枪并不是对方偶然得到的,而是本就是那外界人类的所有物。但是此刻山徒却摆出了攻击架势,说道:“知道的够多了吧?现在去死吧!”他挥动手臂,手掌中突然凝聚出一发水弹,然后迅速朝地子发射过来。地子拔出剑抵挡,身子却被那冲击力推出了几米,脚后跟半截悬空,若不是她及时将剑插在车顶上作为阻力,恐怕已经被推下车了。

    那水弹炸裂溅出了无数水滴落在她身上,她正想反击,身上的水却快速凝结成了冰,将她的身子和剑冻住一大片。地子挣扎着,但关节无法动弹,剑也已经被冻在车顶。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实力的可怕,对方似乎有操控水液变化的能力,而对方已经在手中凝聚出新的水弹,准备朝着不能脱身的她发射。若是吃下这一击,她必定会被推下车,摔得粉碎。

    地子的剑突然开始发烫,地子想起了自己的能力,即便是站在列车上,但她依然与大地相连,她聚精会神,在山徒再次发射水弹的刹那,将这节车厢的天花板震碎。二人落下,山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感觉突然失去了重心,水弹打偏了。而地子也借着这震动从冰冻中脱身,摔在一把椅子上。这节车厢没有别人,刚才其他天狗们似乎到了前面的车厢去了。

    “你做了什么?”山徒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抱歉,我可不像你有问必答。”地子哼了一声,挥剑砍去。山徒随即召唤了一道水墙,那水墙瞬间凝结成冰挡住了地子的这一击。地子再次挥砍将冰墙击碎,但那破碎的冰墙后却是对方的冷笑。

    这正中山徒的下怀,他将空中破碎的冰块再次变回液体,雨点一般将要洒在地子身上。

    地子心想不妙,尽最大的力量往后一跃,想要躲开落下的水滴,但是已经太迟了,水滴落在了她还未收回的腿上,又被对方发动能力冻住。地子的腿被冰束缚住,失去了平衡,直接摔落在了车厢的另一端。疼痛传来的同时,对方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准备再次发射水弹给予地子最后一击。

    怎么办?!难道要栽在这里了吗?这家伙的能力也太犯规了吧!地子心中抱怨着,但是抱怨也不是办法,她的大脑开始加速思考,对方的能力一定有破绽。

    对方似乎只能在手中制造水弹,而且他只能改变他自己的水弹的状态,并不能改变其他液体的状态。想到这里,她回头望向山徒开始观察,山徒正在制造水弹。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水弹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从空气中吸收水分从而凝聚成水弹,与其说是吸收,不如说是一种仪式,对方是富士讲祭祀,而木花咲耶姬是司掌变化之神,祭祀的力量和神明离不开关系,那么对方的能力也自然和“水与变化”有关,但是他不是神,无权操控一切的水与变化,所以他要祈求力量,从神明那里祈求力量。只有祈求到的水才能成为他的力量并任由他操控一段时间。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但是,这个计划必须等对方再次发射水弹的同时进行,她必须死死地盯着对方,随时观察对手的动作,以做出最后的反击!

    “去死吧!”对方提前预告了攻击,就是现在!在山徒发射水弹的同时,地子用蛮力将剑扔向山徒,飞剑穿过水弹,被水弹的冲击力打偏,只是划过了山徒刚抬起来的手臂,落在地上,而水弹击中了地子一旁的地面,溅出水花落在地子身上。

    “你这家伙……”山徒有点恼怒,发动力量将地子身上的水变成冰,将地子的大半个身子都冻住了。

    “知道我的厉……怎么回事?”山徒正得意,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也被冻住了。原来地子刚刚那一剑的目标不是山徒,而是水弹。刚刚剑命中水弹时有一部分水液溅到了山徒伸出的手上。手臂被冻住,他就无法进行“祈求”而再次发射水弹。

    但是山徒哪想得到那么多,第一件事就是再度把冰变回水,然而随着冰的液化,地子也解脱了。他还未来得及再度聚集水弹,地子却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使劲往反方向一掰——

    一股剧痛从山徒手上传来,他疼得嘶吼起来,但是地子没有放过这一机会,往他后脖颈狠狠一敲,山徒应声而倒。

    地子擦了擦身上的水,捡起落在一旁的剑,继续往列车前段去了。奇怪的是,连续穿过了好几节车厢,都没有再遇到一个敌人。她正疑惑时,车厢却突然剧烈晃动了几下,她往前望去,发现不远处几名天狗正在试图断开后面的车厢与前面的连接。地子奋力奔过去,几名天狗越过来用身体做肉盾阻挡她。地子迅速制服了那些拦路的,紧接着继续前进,想要阻止对方断开前后车厢以此甩掉她的行动。地子纵身一跃,将正在拧开连接处的天狗踢开,随后越过了两车厢之间,到达另一边。她抬起头,却正面遇上一个穿黑袍的人——那正是长谷川筱次!“找到你了!”她毫不犹豫地拔剑砍去,但是对方却快她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物体——枪!这家伙还留了另一把枪!

    只听见枪声响起,子弹打中了地子的剑,擦出激烈的火花,地子的剑被打飞,落在后面的车厢里,而子弹也在车厢内弹射,长谷川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用枪瞄准地子,地子见此,只能迅速后撤到后面的车厢,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捡起剑躲进掩体内。看样子对方虽然是枪的主人,但枪法并不熟练。长谷川见地子进入掩体,命令部下立刻丢掉后面的车厢。天狗部下拧开了机械臂,前后车厢就此断开了,没有了前面车头的带动,地子所在的列车后半段很快就与前面拉开了距离。长谷川见距离已远,冷笑一声,扔出一个手榴弹在铁轨上,手榴弹炸断了铁轨,后面的车厢受到了爆炸的冲击,脱出轨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冲过去……

    地子察觉到异常后,探出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甩掉了,而且列车后半段竟然脱轨,朝着不远处的一些防护带和建筑物撞过去。如果以这个速度撞过去,自己必死无疑!她踉踉跄跄地赶到车厢前段,趴下身子,目前能组织这是失控的列车的只有一个办法了!她缓缓把剑插入车厢下的地面中,但仅靠这点阻力连让车慢下来都做不到。她闭上眼睛,感受自己与大地的气息。她要在这里再次发动那能力!既然她无法阻止,那就让大地来阻止!

    “给我,停下来啊!!!!”地子嘶吼着,大地回应了她,开始震动。地面隆起,将列车整个掀翻,地子的身体失重,在翻滚的车厢内承受撞击,但这点撞击总比让列车直接撞上建筑好些,她护着头部,等待列车停下。

    鬼一僧正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居然有火车直接穿过了封锁线朝山上驶去。他正想下令拦截,但是列车加速上山,没人能拦截得了,而自己的得力干将渡边信和犬走椛都去执行任务了。他令部下准备好人手,他要亲自上山处决那些不怕死的家伙!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摇晃起来,他用佩剑拄着身体防止失衡,为什么会突然地震?在大地震动、建筑摇晃发出的噪音中,鬼一僧正听见了另一股更剧烈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巨物朝着这边过来。

    “大……大天狗大人!!!快看!”一位慌张的士兵跑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巨物。鬼一僧正望去,只见几节车厢正翻滚着朝这边撞过来!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回避!”他命令道,但同时巨物也从他头顶翻过,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办公处。转眼间整个建筑被几节车厢压垮,烟尘四起,砖瓦横飞。鬼一僧正趴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他用剑拄着身体缓慢爬起来,这才发现整个军区都受到了这“灾害”的冲击,尤其是他的办公处,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貌。他咬牙切齿,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立刻上山了,只能留下来处理此处的情况,这里的士兵死伤惨重,他不能离开这里。

    “该死,这就是他们的阴谋吗?”鬼一僧正望着山顶,骂出一句天狗粗口。

    某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地子从废墟中爬出来。最后关头她发动能力让大地掀翻了列车,防止了灾害扩大,并救了自己一命。不过伤痕累累的她还不能就此停下,她拿着剑,徒步往山上跑去。她还必须去阻止长谷川的阴谋。

四十八、“正义”

    天狗城,正发生着内乱。

    这是一场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争夺武器的混战,在旁观者看来,他们的行为或许毫无正义性可言,但奋战在场的每一位仆从却坚信着他们自己的正确性和正义性并且极力贯彻他们各自主人的意志。这就是天狗社会,在遇到外来威胁时,他们会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而没有了这一威胁后,又开始与自己人明争暗斗。天狗中不乏本心善良之人,但是这份善良却往往被有心人利用,作为谋求利益的手段。奈娘如是想着。

    她走出菊爱屋,看着街上的乱象,天狗们要么如同看乐子一般欣赏着发生在城内城外各处的“打戏”,积极地打赌站队‘要么如同无数发生一般,要么唯恐避之不及,远离着发生在街上各处的争端’。

    什么嘛,这不是和“人类社会”一样吗?她苦笑道。

    “奈娘,外面很危险,快进来躲一躲吧!”菊爱屋内的雏菊招呼道。

    “果然,这样的事还是发生了吗?”鹪鹩说着,也走出门查看外面的情景,“哼,也算是明白那孩子为什么会背叛天狗族了,我自己都为这些事感到羞愧。”鹪鹩说道。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都不听人劝啊……”雏菊在身后无奈地吐槽道。

    “雏菊,你看,那不是——”奈娘突然指向了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一场激烈的战斗。

    “诶?那不是岸飒羽小姐和那个……渡边信吗?为什么他们也在互相战斗?”雏菊望着他们的战斗,心中升起了些许震惊,还有担忧——地子此时又在哪里呢?

    渡边信原本想寻找那名戴着黑白面具的鸦天狗的下落,这座城池里居然有别的天狗能在速度上将他随意“戏耍”,他坚信那是射命丸文,但是他又产生了一些怀疑,他作为白狼天狗的嗅觉却告诉他那面具人身上散发着男性的味道。

    他正思索着对方是谁,岸飒羽却突然追上他,与他发生搏斗。

    岸飒羽如同疾风一般旋转着身体将断刀刺向他,渡边信一个回旋踢将她的攻击打断并把她踢飞到街道上。

    他追出街道,一跃而起,反手拿刀想要刺击还在地上的岸飒羽。岸飒羽见状抬起上半身扇动翅膀后移,让渡边信的刀刺了个空。

    岸飒羽被踢中的腰部依然剧痛,这使她意识到不能与他硬碰硬。她飞起来,将刀收入鞘,取下背上的弓,想要在空中射击渡边信。

    渡边信拔出刺入地里的刀,反身斩出一道刀风,速度之快甚至连岸飒羽都来不及反应,她就被刀风划伤了翅膀,摔落到地上。

    “跟我斗,你还差的远。”渡边信拿着刀,走向因翅膀受伤无法飞行的岸飒羽,“现在,可以去死了吧?”

    岸飒羽咬着牙,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刚刚从将近十米的上空坠下,腿部骨折,无法移动,看对方的样子,确确实实是要取她性命。

    “哥哥,我今天就要死在这了吗?”岸飒羽心想。只见渡边信举起刀,想要给她最后一击。

    “住手!”转眼间,另一个身影从远处高速飞来,挡在岸飒羽身前,那是,那是雏菊!她在干什么?会死的啊!岸飒羽用尽剩余的力量抬起上半身,拿起刀想要保护雏菊。

    渡边信的刀却停了下来,悬在了空中。

    “小姑娘,是什么给你的勇气挡在我面前?”渡边信平静地质问道,“我不想滥杀无辜,给我让开。”

    另外两个身影朝渡边信的背后冲来,渡边信转身踢开一个,又擒拿住另外一个,把她摔在地上。

    “鹤琴!鹃筝!”雏菊喊出了他们的名字,那是被任命保护雏菊等人的鸦天狗侍从。二人哪是渡边信的对手?经受住渡边信的一击没有丧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幸运了。他们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努力地要再站起来,执行自己的使命。

    “雏……雏菊小姐,请你离开这里……太危险了!”鹤琴捂着伤口说道。听到这番话,雏菊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将他们二人也置入险境。但是如果自己离开,岸飒羽又可能会丧失性命。

    这个笨蛋,真是个善良的笨蛋。就和“她”一样啊。奈娘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暗自骂了一句,却又有些无奈。

    “雏菊,快回来!”奈娘喊道,“这是天狗自己的争端,与我们无关!”

    “没错,这是我们的争端,和你没有关系。”岸飒羽开口说道,她不想让这个曾经鼓励过她的少女也因为她丧失性命。

    “欺负少女可不是强者的风范啊,前辈。”不知何时,柘木缘稀又带着亲卫队包围了这里。渡边信见状,无视了雏菊和岸飒羽,开始对这伙人产生警惕。

    “切,亲卫队又来了吗?”渡边信摆好架势,准备在此处大干一场。

    “前辈!”不远处,犬走椛带着部下也冲进包围,与亲卫队发生了冲突,“抱歉,我来晚了!”

    “天狗城第二保卫队!你们要集体背叛天狗城吗?!”另一个声音传来,只见又一支队伍从巷子里涌出来,带头的正是拥有最强天狗之称的天狗城第一保卫队队长本多轻盛。

    “这里不属于第一保卫队管辖,还是请本多前辈退下吧。”柘木缘稀说道。

    “这可是事关天狗一族的事啊,制造新式武器的事怎么能少了哪一个阵营呢?”众人望去,一个女天狗悠闲地坐在一处屋檐上。

    “饭纲丸龙,你又来做甚?”本多轻盛露出了敌视的神态。

    隶属于爱宕山荣术的第一保卫队、隶属于鬼一僧正的渡边信犬走椛一伙、隶属于彦山前的岸飒羽、隶属于大峰前的天魔亲卫队、隶属于饭纲卧行的饭纲丸龙,七大大天狗阵营中的五个同时聚在此处、剑拔弩张,奈娘看着这状况,也开始担心了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脱离任何人的控制。

    “都给我停手!”一名少女的呐喊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暂时集中在她身上,那人正是雏菊。

    “明明都是天狗,为什么要互相争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谈谈呢?难道刀剑相向就是唯一的出路吗?哪怕对方曾经是自己的战友?”听到这里,椛低下了头。

    “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饭纲丸龙笑着说,“我有我自己的利益,他们有他们的利益,你觉得利益是可以统一的吗?”

    “难道就不能各自做出让步吗?!”雏菊反驳道,“我在山下的时候,有一间客栈,在那里,不同妖怪种族之间,甚至人类与妖怪都能和平共处!与其在无止境的斗争中互相毁灭,就不能各自牺牲一点来达成长久的和平吗?”

    “的确是善良的孩子啊,”奈娘想着,“有这样的理想确实可贵,但是矛盾可不是轻易能化解的,就算平息了一个矛盾,那也只是暂时把矛盾转移到别处了而已。”奈娘走了过去,想要把雏菊拉回来,但是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从天而降。

    “说得好!”众人望去,那身影竟是大天狗彦山前。

    “不愧是我的贵客,能有如此发言,令我也肃然起敬啊!”彦山前笑着,拍了拍雏菊的肩膀,随后走到了所有阵营中央。

    “彦山前大人……请您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岸飒羽说道,彦山前挥了挥手,几名部下走出来为岸飒羽处理伤口,把她扶了出去。

    “来得正好,大天狗阁下。”柘木缘稀轻轻地鞠了一躬,说道,“今天发生在天狗城内的武力冲突,是由新闻报道的您要量产来自外界的武器——枪支开始的,请您能否解释一下吗?”

    “当然,我就是为了平息矛盾而来的。”彦山前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新闻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要量产枪支,为此我需要河童和山童的协助。”他说着,将那把枪从怀中掏出,举了起来,展示给众人。

    “这就是你的阴谋吧,自己量产枪支,然后称霸天狗城!”渡边信用刀指着大天狗说道。

    “不,我要是想私用,也不会让新闻把它公开了。”

    “你说什么?难道今天的新闻是你放出的?”

    “没错,我是想将这个技术公开,让每一位天狗都受惠,我这是为了天狗一族的发展啊!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深表自责,如果我和其他大天狗提前商量,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各位,听我一言,从百年前开始的百鬼夜行异变,到前段时间的地震、百鬼夜行归来,我们天狗面临着太多威胁,而且还有其他神明、鬼族对我们妖怪之山垂涎已久,因此,有必要提升我们天狗实力才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我们一族从各种威胁中拯救出来才行啊!各位说,是不是?”说要,彦山前举起了双手,他的部下们率先欢呼起来,然后其他围观的路人也跟着欢呼起来,其他阵营的部下有所犹豫,但也被节奏带走,跟着欢呼起来。

    “大天狗!大天狗!”人群齐喊道。

    这样的情况下,渡边信正想做些什么,却被椛拦住,椛说道:“前辈,不能在这里动手,否则我们就真的输了。”渡边信听完,只得咬牙。

    “不愧是七大大天狗之一的彦山前啊。笼络人心的技术不亚于爱宕山。”饭纲丸龙小声说着,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离开了这里。

    彦山前挥了挥手,示意人们静下来,随后说道:“今天发生的事,就当一场误会,天狗一族必须团结起来啊。”

    “然后呢?团结起来压迫其他种族?”众人正疑惑谁敢如此大胆,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出人群,正眼盯着大天狗。

    “河城荷取?你居然还敢回来吗?”渡边信说道。

    荷取没有理会旁人的眼光,径直走到大天狗面前,说道:“我今天是代表河童一族与大天狗交涉的。”

    彦山前却做出激动的表情,热情地说道:“好啊!我就等您呢!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所有人都在这里,我的话绝不打愰!”大天狗说着做出宣誓的动作。

    “我的要求是,请您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销毁那把枪!”荷取义正言辞地说道,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彦山前的表情顿时变成,不,是变回,变回那严肃的表情。

    “你刚才的一番话确实好听,但是我们河童不吃这套!我被你骗进天狗城,性命不能自保,就是因为你想要私吞枪支技术,称霸天狗城!什么为了天狗的发展,你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罢了!如果你还想维护你那长久以来保持的‘名誉’,就把枪销毁,换妖怪之山真正的和平!”荷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些话,眼中丝毫没有惧色。

    彦山前看了看手里的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俯视着荷取,说道:“我不能销毁它,你也不能证明未来不会再发生类似百鬼夜行那种灾难,不是吗?妖怪之山需要武器。”

    “需要武器的是你自己,不是妖怪之山!”

    “这事关所有人的安危,难道你要与天狗社会,不,妖怪之山为敌吗?”彦山前说道。

    “可不要自己一个人就来代表天狗和妖怪之山啊。你所代表的,不过是你们这些既得利益的大天狗!”

    “那么,你又是代表谁呢?”彦山前问道,他那苍老的面庞上,多了几滴冷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这个胆大的河童会如何回答。

    荷取看着大天狗,毫不犹豫地微笑着说道:“正义。”

    “开什么玩笑?!”彦山前勃然大怒,把枪口顶在了荷取的额头。这一举动把所有人吓出了冷汗。

    “呵,这就是你口中的和平吗?大天狗阁下?”荷取嘲讽道。

    “所有人都看好了!我要为了妖怪之山的和平,处决这个敌人!”彦山前高呼。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议论纷纷。

    看到这一幕,椛的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住手!”她终于做出决定,冲向大天狗,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距离太远了,已经来不及了!

    彦山前正要扣下扳机,一辆车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冲出来撞开了大天狗,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刚刚的冲击撞倒了大天狗,但是因为他本身高大强壮的体质,所以没有受伤,但是那一瞬间枪却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见枪已经脱离大天狗的手掌,荷取立即行动起来,试图抢夺那把枪,但另一个身影却把荷取按住——那是渡边信。

    天狗们争着想要去捡枪,山城高岭却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抢先夺取了枪。但她还未逃离,本多轻盛却一把抓起她,想要从她手中抢过枪,她不得不把枪扔给车上的河童,但是另一个天狗却一跃而起,试图拦截,却只是把它撞开,枪落在了雏菊脚边。

    “雏菊小姐,把枪给我。”刚被河童的车撞开的大天狗缓缓站起来对雏菊说道,“我们都是天狗,不是吗?”

    雏菊正犹豫,身后另一个人却捡起了枪——奈娘。

    奈娘举起枪,一边警示冲向她的天狗,一边说道:“没错,她是天狗,但我不是!我只是你们瞧不起的卑微人类罢了!”她一边持枪威胁一边移动。

    “奈娘?”

    “你想做什么?”彦山前问道。

    “当然是把枪毁掉,先把他们放开!”奈娘威胁天狗们放开被擒拿住的荷取和高岭。彦山前点了点头,高岭被放开,但是渡边信依然紧紧抓着荷取不放。

    奈娘把枪指向渡边信,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前辈……”椛看了看渡边信,渡边信哼了一声,把荷取扔了过来,奈娘轻松地接住了荷取,但她刚抬起头,渡边信已经拿着刀冲到了她面前。

    “奈娘!”雏菊惊呼,奈娘却以极其敏捷的身段跳开,爬上了河童的车。

    “竟然有能躲开我的突袭的人类?你究竟是什么人?”

    奈娘没有理会他,让河童开车逃离这里。见所有人到齐,河童开始撤退。数名河童带着荷取、高岭、奈娘冲出人群,冲向天狗城西边的出口。

    “谁先拿到枪,谁就有话语权,怎么样?大天狗阁下?”本多轻盛对彦山前冷笑了一声,随后率领部下追了过去。渡边信一伙、亲卫队、彦山前的部下也一起追了过去,只有彦山前立在原地,表情狰狞,他瞪向雏菊,雏菊警惕地凝视他,而雏菊身后的鹪鹩突然走上前,护在雏菊身前。彦山前看了看鹪鹩,气冲冲地走开了。

    “奈娘……”雏菊望着远处,不知所措。

    河童的车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路上不知道撞飞了多少倒霉路人,但后面的鸦天狗已经紧逼。

    “鸦天狗的速度太快了,我们的车迟早会被追上!”有河童说道。

    “把枪给我。”高岭从奈娘手中夺过枪,瞄准了一个追来的鸦天狗。

    “不能开枪!”荷取制止道,“一旦开枪,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战争就会在妖怪之山爆发!”

    “那现在该怎么办?!”高岭问道。

    “我来开枪。”奈娘又把枪拿了回来,“我不是河童,也不是山童,而是天狗本就厌恶的存在,我来开枪,我来维护你们努力的结果!”奈娘说罢,只听见枪声响起,一个鸦天狗停止了飞行,从空中坠落。

    其他鸦天狗见状,有所畏惧,不敢再追。但是荷取却骂道:“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吗?”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奈娘说道。这时,他们已经开到了西边的车站口,埋伏好的河童们已经提前破坏了出口的栏杆,一起开着车冲出了天狗城,进入了蚕丛鸟道、密林山路。险峻的山路上石子泥坑众多,河童的越野车摇摇晃晃,时不时因为轮胎撞到石子而腾空。

    “终于……离开这里了……”荷取看着不断远离的天狗城城墙,松了一口气,“去瀑布那里吧,我们把枪销毁,扔下去。”

    “离我们山童的领地不远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高岭安心地附和着。

    “是追兵!有追兵来了!”有河童喊道,“那些家伙,是本多轻盛的人!”

    “可恶,没完没了了吗?”河童加快了车速。奈娘再度开了一枪示警,但是对方毫无退却之意,反而步步紧逼,射出乱箭反击。

    “快趴下!”高岭慌忙之中想把迷彩布展开,但是脆弱的布根本抵挡不了乱箭,开车的河童只能不断转弯躲避乱箭,但是箭雨太密集,她的手臂被箭射中,方向盘失控,车轮往右撞上了一颗大石头,短暂腾空的瞬间车辆失衡,翻倒在地,众人要么被惯性甩飞,要么被压倒在车下。

    “大家……都没事吧?”荷取忍着疼痛,起来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包括高岭在内的大多数同伴们大多头破血流,失去了意识。自己是在刚刚的一瞬间被高岭护住头部才没有昏迷。她东张西望,寻找奈娘的身影,却看见奈娘已经站起来,朝着瀑布边走去。

    “把枪交出来!”一个追过来的天狗举着弓箭喊道,但是奈娘头也不回地走向瀑布。

    “荷取!告诉地子保护好雏菊!”奈娘突然喊道。

    “你想做什么?!”只见奈娘突然转过身,把枪指向天狗,天狗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箭——

    “不要啊!!!!”荷取撕心裂肺地呐喊。

    奈娘被射中了胸口,后退了好几步,随后摔进水流中,迅速消失在看不见底端的瀑布里……

    “啊,名为“奈娘”的人类,就此死亡了吧。”坠落中,奈娘说道。

    天狗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切,有几名鸦天狗飞过去,可是已经看不见尸体。

    “可恶,带人下去找枪!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损坏!”带头的天狗命令道。

    “你们满足了吧!”荷取趴在地上,流着饱含愤怒与悲伤的泪水,“这就是你们天狗的所作所为吗?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把别人逼到绝境,好了,你们达成了!现在你们满足了吧!”

    天狗们没有理会荷取对他们的精神审判,而是准备好绳索,想要把荷取等人擒拿,作为应付上级的交代。

    突然,一个天狗倒下了,其他同伴还没来得及察看,也突然昏了过去——无数麻醉针从四面八方树林中射出,天狗部队这才意识到有敌袭。

    “这里是山童自卫队!天狗们!你们闯入了山童的领地,请你们立刻离开!这是最后通碟!”密林中,带头的山童用扩音器警告道。山童的部队站在树上,居高临下。而天狗们不清楚他们的位置,这样的情况下,天狗们只能选择撤退。荷取等人的危机终于结束了。这场斗争,以一个“人类”的死亡暂告一段落。所幸没有河童牺牲,在面对天狗时,山童才会难得地帮助河童。

    “但是……”荷取跪在瀑布边,开始哭泣、自责起来。虽然那名人类与她不熟,但是那是地子和雏菊的朋友啊,是帮助了他们的人啊,而且,从那人类身上,荷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另一个突发情况使她不得不清醒过来。是地震,大地在震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山上传来,整个妖怪之山都在震动。

    “山顶发生了什么?”荷取擦了擦眼泪,望向山顶,她突然想起了地子,以及她口中的“真正的幕后黑手”。

    还没有结束,最后的决战正在山顶进行着……

四十九、禁果

    千年前的往事,却如同昨日。神爱着人,人遗忘了神。

    神不是全能的,这世上不存在全能的神,但是有充满可能性的人。

    千年前发生的那场神与神的战役中,人类选择了掌管“变化”的木花咲耶姬,而非掌管“不变”的石长姬,即便他们知道,石长姬能赐予他们永恒,而代价则是人类这个种族再无变化的可能性。人类最终选择了“变化”,即拥有一切的可能性,繁荣的可能性、毁灭的可能性、以及死亡的必然性。

    在选择了“变化”的那一刻,人就注定走向死亡。但人类这个种族会一直延续下去,人类充满着可能性,总有一天,他们会脱离神的怀抱,总有一天,他们会遗忘神。在人类选择了“变化”的那一刻,神终究会被遗忘。

    “妹妹,你明知这一点,为何还要选择相信人类呢?明明我也爱着人,明明我能赐予人永恒,为何人们不选择我呢?”失去理智的石长姬无法将这心声传达,只留下无尽的愤怒,被她爱的人、她爱的神、爱她的神封印在了八岳山中。

    “姐姐啊,或许如今的人类是弱小的,或许如今的人类无法脱离神而存在。但是我相信他们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我才要赐予他们变化。这也是人类自己选择的道路啊。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千年前的往事,却如同昨日。神爱着人,人遗忘了神。

    千年后,她被未知的力量唤醒,将愤怒的火焰倾泻,差点毁掉了爱着她的一切、她爱的一切。终于,愤怒被平息,也许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容身之处,这片土地选择了“不变”,这片土地想要“永恒”。这里是幻想乡。

    “妹妹啊,”石长姬捧着一个发光的物体,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但是这里有我的容身之处,这里有爱我的人,所以就让我来赐予这片土地‘永远’吧。”

    那物体的光芒仿佛在呼吸,回应着石长姬的话语。

    石长姬捧着那物体走出神社,她看着这妖怪之山的秋景,秋风似乎在告别,秋叶即将落尽。看到这景象,她也不禁伤感。

    “只要信仰还在,哪怕粉身碎骨,神总有一天会回归大地。”她说道,“妹妹啊,我等待着你回来。”

    空气中只剩下了秋风扫落叶发出的飒飒声——还有,不远处的人声。那人声仿佛在吟唱什么,由一个人独唱到一群人的齐唱,愈来愈近,愈来愈响亮。曾经的旋律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使她回想起昨日般的千年前。那歌声她听过,她曾在千年前听过。

    但那歌声并不能唤起她的怀念之情,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深深的恐惧。

    手中的物体突然开始躁动,随后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石长姬眼前的一切都被那光芒覆盖,她的身体动弹不得。等到光芒消失,她才发现她的半个身子都被寒冰禁锢,不,整个神社前的大片空地都被冰覆盖。这是千年前,人类联合她的妹妹封印她的法术!

    “怎么回事?”她震惊地看向这法术的来源——那发光的物体,“妹妹的‘神格’,怎么会?”

    “长谷川说的仪式果然有效啊!”不远处,一个体型较为庞大的天狗带着一大群天狗部下走上冰面,那天狗身着祭祀的服饰,拄着有着“富士讲”标志的拐杖,那天狗便是七大大天狗之一,山之大天狗大山伯。

    “提前做好仪式吟唱,果然会让浅间大人的神格启动,重新触发千年前的那招,不过毕竟不是那位神亲自释放,威力还是不够啊。”大天狗身后走出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说道。

    “神格?你怎么会知道神格的存在的?谁告诉你的?”石长姬不敢相信她会从一个凡人口中听见这个词。

    “神被杀死,消失的只是躯壳,信仰还在,神格就会保留下来,相反,信仰没了,那才是真的没了,可是直到现在,外界还有很多信仰浅间的人啊。”男人走到被冻住的石长姬面前,取走了那发光的物体,“终于……终于啊,终于拿到浅见大人的神格了啊!!!”

    “好了,长谷川,现在趁机把这个邪神再度封印,然后复活浅间大人吧。”大山伯说道。

    “你们有办法复活我的妹妹吗?”被禁锢的石长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如果你们能复活她的话…那么再度封印我也无所谓。动手吧!”就算是石长姬也选择闭上了双眼,作出了觉悟。

    “没错,只要信仰在,神终有一天会回归大地,确实是这么说的。”长谷川的表情却有些不对劲,“但是,让谁来当这个神还不一定呢!”

    “你在说什么?”大山伯质问道,“你从外界来到幻想乡,难道不是为了传播浅间的福音的吗?我们的神不久前不幸被杀害,我按照你的计划,不惜破坏天狗一族的秩序,带你上山复活我们的神,难道你一直在骗我们吗?!”大山伯苍老的面容上青筋暴起,他不惜舍弃自己的一切,将信任放在了这个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幻想乡的人类身上,可是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长谷川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将木花咲夜姬的神格塞入身体里,剧烈的疼痛从身体里面传来,他开始因疼痛而嘶吼起来,他的五官都冒出白光,仿佛有一股深不见底的力量从体内释放出来。

    “快住手!”意识到不对劲的石长姬对长谷川喊道,她想去阻止这一切,但是她的身体被冰禁锢,动弹不得,“那不是你们凡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因为事发突然,天狗们都呆住了,一时间竟无人上去阻止。在众人的注目中十几秒过去了,长谷川终于停止了嘶吼,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头上满是汗水。他挺起脊背,再次露出了那狂妄中带着阴险的笑容:“看样子,我的身体接受了这股力量了。我,不再是凡人,我成为了超越一般人类、超越你们这些妖怪的存在。操控变化的神,就是我——长谷川筱次!记住这个名字!“

    “‘富士讲’不会记住神明的背叛者!”大山伯却用拐杖指着他说道,“信徒们!为了浅间大人,除掉这个背叛者,夺回浅见大人的神格!”

    天狗信徒们一拥而上,但是他们的冷兵器完全不是拥有神明力量的人的对手,长谷川只是挥了挥手,这些信徒就被冻在了冰块中。

    见无法近他的身,一些信徒开始使用浅间神的法术攻击他。他说道:“神明赐予你们力量,而我现在就是那位神,那么我自然有资格收回你们的力量吧!”也是摆摆手,信徒们的法术瞬间化为乌有。

    “大天狗大人……这……”一名信徒无助地望向大山伯,期待着这最后的希望能给予他们指引。可是大山伯的脸上也早已不见昔日的威严,他跪倒在地上,仿佛信仰崩塌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大山伯看着冰面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庞,这个苍老的大天狗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他对天狗城内的权力争端没有任何兴趣,他在远离天狗城的大山深处修炼,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信仰自己的神,传播神明的福音而已,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来到幻想乡的这十年里,我意识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错误。”长谷川认为自己已经得势,于是悠闲地把身子转向一边,欣赏起妖怪之山的风景来,“这里的人类就如同牲畜一般被圈养着,只是为了维持你们妖怪的存在而已,我们外界的人类选择抛弃神明,走向了繁荣。但是,我熟读富士的教义,突然意识到,这种变化注定不长久,人类终究不是永恒的。”他转过身,看向石长姬。

    “你……难道是千年前的富士信徒的后裔?”石长姬问道。

    “没错,富士的教义世代相传,直到今日。但是就像富士山不再喷发一样,人类选择了‘变化’,而非‘不变’,西方的另一个传说里,人类的始祖偷吃了名为‘智慧’的果实,拥有了智慧,但是没有吃下名为‘生命’的果实,因此没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于是我想,假如能同时得到两颗‘果实’,那么人类就可以走向永恒的繁荣。十年前,那位神就是这么说的,祂带我来到了这个幻想之地。于是我花费了十年来准备,终于在一个月前,我成功解除了你的封印,引发了地震,吸引木花咲夜姬来到幻想乡。然后在一个鸦天狗帮助下,杀掉了她,终于在今天,我得到了她的神格!现在‘智慧’的果实已然到手,只剩下你石长姬的神格了!”长谷川狂笑着,缓缓走向石长姬。

    “原来是你吗?”另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来这一切的黑幕就是你吗?”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蓝发少女握着剑走上冰面。

    “你居然还活着吗?”长谷川哼了一声,“地子,我那天与你交谈本想打消你的怀疑,结果居然还是被你追上来阻止我了吗?也罢,就由我来亲自除掉你!”他操控冰面,想将地子冻住,可地子突然拔出剑,插入冰面,正片空地上的冰瞬间破裂。但是石长姬身上的冰没有解除。

    地子的剑上,重新燃起了火。

    “怎…怎么可能?”长谷川不敢相信她居然能破自己的招式。

    “别忘了,木花咲夜姬亲自使用的这招都被我破了。而且,现在我这把剑上,附着着曾经杀死木花咲夜姬的不灭之火,而它现在,只会对妖魔和堕落之人燃烧。长谷川筱次,你就是那堕落之人,我要在此处将你斩杀!”

    “痴心妄想!”长谷川恼羞成怒,开始对地子发射水弹,但地子全都用魔剑挡了下来,魔剑上的火并没有熄灭,反倒因为和长谷川距离的拉近,变得愈加旺盛。

    “你使用浅间系法术的水平,看样子还不如那个叫山徒的呢!”地子嘲讽着,已经移动到了长谷川面前,但是长谷川立刻释放出汹涌的水流将地子冲开,随后又将其冻住。但是没过多久,地子剑上的火就将冰块融化,地子挣脱了束缚,挥刀向长谷川砍去。长谷川黔驴技穷,掏出了他从外界带来的一把枪,朝地子连开数枪。地子在之前吃过亏,早有预判,用剑护住头部压低身段躲避。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最后阻止我的人是你啊!”长谷川愤怒地咆哮着,完全没顾及子弹的数量朝着地子射击,但地子敏捷的身段让他难以瞄准。很快他的子弹就被打光,他唤出冰盾掩护自己换弹夹。但是地子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反身一斩,斩出一条火刃,击破冰盾直接命中长谷川。长谷川胸口被斩出一道裂缝,若他是以人类之身接住,早已被切成两段。火焰从他的伤口蔓延至他的全身,灼热的火焰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疼得生不如死。他唤出水流试图熄灭自己身上的火,但是那火焰却如地子所说无法熄灭。他狼狈地尖叫着,他再次感觉到来自身体内的剧痛,那疼痛并非来自火焰的灼烧,而是体内神格的抗拒。

    “我可是神啊!为什么啊!”长谷川发出哀鸣,木花咲夜姬的神格从他胸口的裂痕中飞出,他倒下了。而神格落在了不远处的天狗脚边。大山伯见状,立刻把那神格捡起,用布包裹起来。

    “浅见大人的神格我就收下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复活她的办法!”大山伯招呼起剩下的信徒们,簇拥着自己离开这片区域,朝着与天狗城相反的山的另一侧逃去。

    地子正欲追,但注意到一旁还封印在冰中的石长姬,于是小跑过去试图用剑上的火融化冰块,但是石长姬却摇摇头说:“没用的,这招是专门用来封印我的,哪怕是不灭的火,也无法解除封印。”火烤了许久,冰也不见有半点变化,就如同也被赋予了“不变”的诅咒一般。

    于是地子走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长谷川,不知何时他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似乎是伴随着他的邪念一起熄灭了。她把剑架在长谷川脖子上,问道:“告诉我,怎么解除封印?”

    长谷川却自说自话:“明明……明明差一点,就能为人类夺得永恒了,我只是……继承了富士的真谛啊,为什么……为什么失败啊?”

    “人类永远不能同时得到‘变化’与‘不变’,千年前,人类选择了变化,那么人类就将注定有死亡的一天。可是,你也是人类啊,为什么不愿相信一次人类的可能性呢?正是因为人类拥有了可能性,他们才会如此繁荣,终有一天他们会脱离神明的怀抱,终有一天神明会被遗忘。这可能就是妹妹她的想法吧,这才是富士的真谛啊。”石长姬说道。

    “回答我,怎么解除封印?还有你口中把你带进幻想乡的那个神是谁?“

    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位神,明明那位神告诉我我可以成功,为什么祂——”答案还未从他口中脱出,一把刀突然飞来,正中他的后脑勺。

    长谷川死了。

    地子抬起头睁大眼睛,只见一道狂风袭来,地子被吹出十几米外。一团黑色的身影轻轻地落在地上,将那小刀拔出,鲜血从长谷川后脑勺喷出,溅在那黑影身上。

    “啊呀呀,到头来还是得让我来做灭口工作啊,最终和那些杀死姬海棠的人沦为同一种人了吗?”那黑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

    地子认出了她,那是杀死众神的凶手,幻想乡的头号通缉犯——射命丸文。

    “嗯?木花咲夜姬的神格不在他身上了吗?”射命丸文翻了翻长谷川的尸体,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抬起头看了看地子说道,“也不在你身上对吧?那就应该在那群跑下山的天狗手中了。不过在此之前,先回收石长姬的神格吧!”

    “你弑神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神格吗?”地子用剑指着射命丸文质问道。

    “我可不像以前当记者时那样有问必答哦!”射命丸文摆出装傻的神态,慢悠悠地走向还困在冰中的石长姬,完全没把地子放在眼里。

    “为何要取我和我妹妹的神格?”石长姬问道,“没有人能同时掌控‘变化’与‘不变’,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见射命丸文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地子挥动还燃烧着的剑朝射命丸文砍去,射命丸挥了挥她那把团扇,只见一团飓风卷起地上的秋叶,包裹住地子。就像一个月前她用这招把地子等人送到山顶来一样,地子瞬间从原地消失,被送上了天边,只有红叶落在地上。

五十、最后的秋风

    地子的身体上升着,又一次,在云层之上俯瞰妖怪之山。

    不过这一次比上次更高,更遥远。妖怪之山的秋意尚在,但是金秋时节已经过去,秋叶已经快要落尽……

    仔细想想,这个秋天发生了不少事啊。

    先是调查地震,然后被卷进了一场千年的恩怨,然后为了一点赏金被射命丸文骗到山上参加什么讨伐神明的行动。最后石长姬苏醒,自己被打昏,据说是荷取解决了异变呢。

    然后是百鬼夜行那一晚,敌人很强大,但多亏了妹红送来了魔剑暂时缓解了危机。最后一位魔法使出现化解了危机。当时出现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呢,拿刀的白发少女、金发的人偶魔法使、还有山上那一群天狗……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就和他们并肩作战了。就好像她曾经做过相似的事情呢。

    那一晚雏菊的客栈被毁了,她被天狗骗到了天狗城,结果遭遇了这么多破事,也不知道荷取他们成功摧毁那把枪了没。

    明明都打败长谷川了,射命丸文突然出现把她扇上了天,到头来她还是最后的敌人吗?……算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吧。

    不对。

    她曾经不是从更高的地方坠落过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是和雏菊初次相遇的那一天,那是她失去记忆的那一天。她从天而降,砸毁了雏菊的酒窖。从此这段羁绊便无法斩断。一切都是从她坠落的那一天开始,

    她原本并不关心自己的过往,但是如今却有了一点点好奇。她是谁?既然能与大地相连,既然能与大地沟通,那么不如试试和天空沟通一下吧?

    地子的身体上升到了最高点,处于一种静态平衡中。她知道,下一秒她就会开始坠落。她闭上眼睛,就像感受大地时一样,开始感受天空。

    比起养育众多生灵的大地,天空更加神秘,更加寡言,但是赐予大地上生灵以温暖的,正是天空啊。她感受到了热量,空气中流动着、上升着的热量;她感受到了冷气,冷气正朝着大地去;她感受到更高处雷电的悸动,那雷电似乎在注视她;她感受到了风,风在哭。

    不知身处何处的风之神明在哭泣,祂在为谁悲伤呢?不,哭泣的不止有风,还有整个秋天。

    是在为季节的结束哭泣,还是为万物的萧条而哭泣呢?

    秋天死了。

    地子想起了自己来此的使命——她要阻止神之死。

    射命丸文以为碍事的已经不在了,继续走向被冰禁锢的石长姬,“总算可以得到手了,你的神格是整个计划的核心之一。”射命丸文慢悠悠地说着,“本来上次你苏醒的时候让那几个家伙杀了你就能提前成功了,没想到荷取居然把你唤回来了。”

    “她是个善良的孩子,”石长姬说道,“如果不是她,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我的神格。”

    “虽然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在这里杀死你,神格就可以到手了,”射命丸文拿出了那把刀,“木花咲夜姬的能力对你有特殊效果,你身上的冰是不可能破坏的,所以还是请你像你妹妹那样自我了断吧,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痛苦。”

    “我并不了解你,但是你也并不喜欢杀生对吧?”石长姬盯着射命丸文的眼睛问道。

    “你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射命丸文回避了石长姬的眼神,“嘛,算了,还有多少遗言快说出来吧,或许我会帮你记录下来哦!”

    “弑神计划……是吗?你手上已经沾了不少神明的血了吧?我能感受得到,表面上你保持着以往的乐观心态,但是实际上你为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所爱的一切而痛苦。”

    “你知道什么?!”射命丸文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别装出一幅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并不了解你,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你的内心存在着‘不变’,你的本心从来没有变过,但是你误入了歧途。迄今为止你杀了多少神?或是像刚才灭口时那样杀死了多少被你利用的人?其中又有多少是你曾经的朋友?”

    “够了!”射命丸文冲向石长姬,“遗言说完了吧?还是我亲手了结你吧!”话音未落,大地却猛地震动起来,射命丸文凭着本能飞到空中,回头察看状况。只见一道影子从上空高速坠落,猛地撞击地面,引发一阵比石长姬苏醒时更强的冲击。这股冲击将在空中的射命丸文震出十几米外,并以山顶为中心不断朝外部扩散:天狗城、九天瀑布、魔法森林、人间之里……整个幻想乡都感受到了这震动。

    射命丸文看向那冒出几米高泥尘的地方,一个蓝发少女的身影从烟尘中浮现,她拄着剑半跪在原地,缓缓抬起头——地子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射命丸文不敢置信地看着地子,“难道……你果然就是……”

    “射命丸文,”地子注视着她,“我要阻止你!”

    射命丸文故技重施,扇动团扇,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回来的,但是只要把对方送到更远的天边就行了。只见红叶包裹住地子,她再次挥动扇子,红叶旋转着散开,风却只是将地子的长发拂起,未能将地子卷走。

    “怎么可能?“射命丸文连续扇动团扇,可是只能吹动着地子的蓝发和长裙,见这招已经没有效果,射命丸文径直飞过去试图与地子近战,地子挥动魔剑,斩出一条火线,与射命丸文擦肩而过射命丸文连忙翻身撤退到高空,她明白假若刚刚那一击命中,不灭的火焰就会灼烧她的身体直至死亡。在地面近战不得势,她便向更高的天空飞去。她回过头,竟然发现地子也追了上来。地子站在一颗巨石上,支撑着她的身体,追着射命丸文到了高空。

    “果然……你就是比那名居天子吗?!“射命丸文口中脱出了一个名字。

    地子矗立在石头上快速上升,她仰望着不远处的射命丸文,做出准备挥剑的姿态,剑上的火焰在迎面风的吹动中延长了几倍。她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趁其不备将其斩下。

    “既然如此,无双风神!“射命丸文使出了她的一个杀招,在空中以地子完全看不清的速度来回高速移动。

    地子由挥剑姿态改为防守姿态,减缓了岩石上升的速度,随时准备抵御对方不知何时会发起的突袭。她知道,自己的速度完全不可能比得上射命丸文,只有镇守原地,抓住对方攻来的时机反击才行。但是现在自己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轨迹,那么,就不用眼睛看吧。

    地子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射命丸文的气息,这是她刚刚觉醒的力量,任何生物都带有气息,他们在空气中的一切行动都会产生“气”,地子现在可以通过感知这些“气”从而预判对方接下来的行动。尽管作为刚觉醒的能力并不是很熟练,但是用来对付无双风神应该足够了。

    无双风神的发动已经过去五秒,对方的气息有了变化!地子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了射命丸文从后方的飞踢。但是对方这一踢的力道却惊人地大,射命丸文旋转起身子,以不可视之速踢出另一只腿,地子预判到她这一击,却不敢硬接,放开了那只还抓着射命丸文的腿的手并侧身躲开。射命丸文见已经挣脱,便飞走继续进入“无双风神”那来回高速移动的状态。

    刚才的反击失效了,地子不得不继续仔细感知射命丸文的气息。她不明白,为何她刚刚会在力量上输给射命丸文?鸦天狗理应不会有如此强的蛮力,那么这股力量来自哪里?地子快速思考起来,射命丸文有“幻想乡最速”的称号,那么无双风神这一招就是把她的速度优势转化为力量优势,高速状态下的动能使得刚才她的踢击的力量超乎寻常。但是她刚才能够暂时抓住射命丸文的腿也说明了一点,她通过感知气来预判射命丸文的进攻是正确的。

    距离射命丸文上一次攻击已经过去两秒,地子再一次感知到气息的变化,对方这次是从——下面攻击?

    只见脚下岩石面碎裂,射命丸文竟然从下面踢碎了岩石直冲地子来。“只是普通的石头吗?”射命丸文说道。地子失去了平衡,来不及反击,就被射命丸文的这一踢击正中腹部。地子听见身体里几块骨头碎裂的声音,因为有岩石的缓冲,这一击的力度并不足以致命。

    但是她来不及关心那几块肋骨了,现在支撑她上升的岩石被破坏,她进入了自由落体状态,而射命丸文知道似乎有股力量保护地子不会因从高处坠落而粉身碎骨,所以保持无双风神的状态,要在空中把她解决掉!

    刚刚地子之所以能让岩石支撑着她的身体悬浮起来,是靠着大地的给予的力量,现在脱离了大地,她也无法再唤出第二颗岩石。而自己已经失去重心坠落,难以再对射命丸文的进攻做出有效反击。但她想不了那么多了,只有一次机会,她必须在对方的下一次攻击时做出反击,她要在对方飞来的瞬间解决她!如果不成功,就会死。

    眼见地子即将落到地面,对方却迟迟没有发动下一次进攻,是在等什么?这样下去她就会失去这解决自己的最佳时机。地子几乎要挨上地面时,射命丸文突然挥动团扇,将地子重新扇上了天!

    地子这才明白射命丸文的用意,射命丸文知道她会找机会反击,所以借助风吹地面的反作用力将她吹上更高的高空,在阻止其落地的同时打乱她的方向,这就是无双风神的可怕之处,在空中把敌人牢牢掌控在股掌中,不给予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可恶,反击的机会明明近在咫尺……”地子抱怨了一句。但是地子的计划不会就此中断,射命丸文要想杀死她,只有近战这一条路可选,她依然可以通过近战实行反击。

    “你以为我会给予你哪怕百分之一的机会让你反杀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射命丸文的声音在空中回响,让地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有别的办法杀死她?如果只是一般弹幕的话,是伤不了地子的,除非——

    只见大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开始朝着这边聚集,这是——秋天的神明的力量!射命丸文手中有秋日之神的神格!

    “你这家伙,究竟杀了多少神明?!”还未等地子抱怨完,秋叶就如刀片一般刺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地子的皮肤和衣服接连出了好几道口子,她挥舞魔剑,让火焰将这些落叶焚烧。

    随着落叶的消散,一股强烈的悲伤却从空气中传来,涌进地子的心中。这是何等的悲伤,是来自落叶的悲伤,是来自秋天的悲伤。是啊,秋天就要结束了。万物衰败,哪怕是神明都将死去。

    但是她不能视而不见。她为何要在这里战斗?不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吗?不管射命丸文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都必须阻止这场杀戮!

    秋风,倘若你想为死去的秋日之神哀悼,就请将落叶吹散吧……

    秋风回应了地子的心声,刚刚还刺人的落叶此刻却变得如此温柔,温柔地落下了。

    拜托你了。地子听见了一对姐妹的声音,那是秋天的神明。

    “那家伙不是说有了神格就有了力量吗?为什么神格会抗拒我?!”意外再一次发生在射命丸文眼中,她不能接受事情一次又一次脱离她的掌控。她咬紧牙关,冲向地子。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用什么办法操控了空气的流动!必须尽快解决掉她!不管对方有什么动作,她都可以在一瞬间挥扇改变其朝向。她一手握刀,一手持扇,如疾风般在地子周围环绕,随后抓住一个时机,冲过去刺杀她——她刺中了。但是地子却反过来抓住她那握刀的手,举起了剑。

    地子靠感知气息预判到了射命丸文的来向,但是并不作出防御姿态,为的就是让射命丸文直接攻击。因为在刀刺进她体内的刹那,射命丸文就没有机会挥扇了,她忍着疼痛抓住了射命丸文的手臂,胜负已定!“射命丸文!为你犯下的罪行忏悔吧!”地子将剑刺进了射命丸文的右翼。

    但是射命丸文并没有因为疼苦而松手,她看见魔剑上的火正在沿着翅膀上的羽毛蔓延向她的身体,果断地将翅膀撕下来!

    “你在做什么?!”

    “你以为……就你有死的觉悟吗?!”射命丸文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她抓着地子,二人一同向下坠落,坠落的同时射命丸文也没有放弃与地子肉搏,她试图把刀刺进地子的心脏。

    “快停下来!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地子几乎要撕破喉咙呐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做到这地步?!是因为那个叫姬海棠果的天狗的死吗?!”这话突然命中了射命丸文的软肋,她逐渐放松了力度。

    “这个天狗社会……不,这个幻想乡,需要被颠覆!”射命丸文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必须要借助石长姬的力量才行,必须把百年前的时光夺回!”

    “你在说什么呢!”地子趁机抓住射命丸文的双臂,“以前的时光是不可能回来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现状是错误的,我要破坏天狗社会的体制,我要杀死那些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的大天狗和百鬼夜行的元凶天魔!然后创造一个‘唯一神’,让祂来永远地守护幻想乡!这些是我可以做到的!”

    “你尽说些听不懂的话!无论如何,你已经杀死太多无辜的存在了!就这一点就能成为我必须阻止你的理由!”

    “引发百鬼夜行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你真是……无可救药!”地子骂着,抱紧射命丸文,二人终于坠落到了地上,砸出一道大坑——他们回到了山顶。因为地子的保护,射命丸文没有摔成粉碎,但是冲击还是使射命丸文失去了意识。地子捂着刚刚射命丸文造成的伤口,咬着牙站起来,撕破裙子上的布,简单包扎起身上的伤口。

    “结束了吗?”不远处,石长姬看着落下来的地子说道。

    “应该结束了。”地子说道。

    “小心背后!”石长姬突然喊道,地子连忙跳开,只见地面突然激起尘土,只是转眼间,射命丸文就消失在了坑中。

    “可恶,她背后的同伙终于要现身了吗?”地子举起剑,此时剑上的火已经随着射命丸文的倒下熄灭了。地子在原地伫立了几十秒,那未知的力量把射命丸文带走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地子正欲追赶,石长姬却叫住了她:“等等,我有事要拜托你!”

    “你说什么?”地子回过头。

    石长姬的眼神逐渐忧伤,她说道:“这块冰是无法破坏的,如果保持这样的状态的话,迟早会有人来夺取我的神格。”

    “所以……你要做什么?”

    “我想把我的神格托付给你,拜托你来保管它。”石长姬说着,开始主动崩坏,就如同之前她妹妹所做的一样,她开始自我了结。

    “等等!这样的话,你不是会……”地子飞奔过去,没再管那么多,用剑刃拼命敲打,“不行!我可是答应荷取要把你救下来的!”

    石长姬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放心,只要信仰还在,众神总有一天会回归大地。我希望你能保护它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且我还希望你替我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地子见剑刃无效,开始用拳头捶击冰块。

    “外界的人类选择了变化,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你们会选择‘变化’还是‘不变’?你们是选择‘发展与繁荣’,还是‘亘古的永远’?替我寻找吧,我也想知道,你们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我听不懂你这些话!”

    “抱歉,替我向荷取那孩子问好,感谢她把我的神格照料得那么好。感谢她这么爱妖怪之山,妖怪之山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石长姬的身体完全消失,原处的冰随着石长姬的解体而融化,只有一道光飞到了地子手中。

    “这是……”那是一朵花,一朵孤独了千年,终于被荷取在瀑布中无意中发现后精心照料的花,正是这花,重新唤回了石长姬的理智,这朵花正是石长姬的神格。

    地子把剑收进鞘中,在神社中找到一个容器,小心翼翼地把花收纳,随后准备下山。临走前,她看见了地上长谷川的尸体,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他手上的枪取走,随后用手触摸地面。大地响应了她的心声,将长谷川的尸体掩埋于此。

    “这枪……还是让荷取以更稳妥的方式处理吧。”她看着手里的枪自言道。

    下山的路上,她走进了一片废墟,这里似乎曾经是一片村落,难不成是雏菊的故乡?

    五十年的光阴让这里只剩下不可磨灭的灼烧的印记,这不是一般的火能够造成的。雏菊说那是一场类似百鬼夜行的灾难,可是这又是谁引发的?封印着百鬼夜行的那个少女五十年前应该在沉睡才是。除非——

    她想起射命丸文的话:百鬼夜行的元凶是天魔。

    她思索着,眼前的另一番景象却打断了她的思路,将她置于无边的震撼中。一大片天狗的尸体七零八落地躺在树林四处,看血迹,似乎是刚死不久。

    “这些是……‘富士讲’的天狗们?”根据他们的服饰,地子认出了他们正是不久前逃下山的天狗们。在这堆尸体之中,地子看见一个庞大的身躯倒在中央,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走过去观察,认出了那尸体。

    那是山之大天狗——大山伯。

    地子想起了什么,连忙在大山伯身上翻找,果然,木花咲夜姬的神格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被刚才的那个黑幕取走了?

    地子突然看见,大山伯额头上有一个洞——那是子弹穿过的痕迹。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身影扛着射命丸文走到山中一个隐蔽的角落,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过了一小会儿,射命丸文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看着那人。

    “你醒了,”那人说道,“没关系,你的翅膀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啊…呀,真是抱歉……居然输给了那家伙。”

    “看样子你也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那人说道,“我察觉到地子应该往山上来了,所以才脱身来帮你,这不?木花咲夜姬的神格已经到手了,顺带还解决了一个大天狗。”那人掏出了木花咲夜姬的神格给射命丸文看。

    “但是石长姬的神格是计划中最重要的四个道具之一,迟早得拿到手。”射命丸文捂着原本是右翼的伤口处,那里似乎开始重新长出翅膀。

    “没关系,石长姬应该会把神格交给地子,就让她保管一段时间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那人扶着射命丸文站起来,“我们走吧。”

    “说起来,你终于打算抛弃那个身份,取回原来的名字了吗?奈娘?不,八坂神奈子?”射命丸文挽着对方的脖子说道。

    “没错,虽然可能会让雏菊他们伤心,但是‘奈娘’这个用来隐藏身份和监视妖怪之山的名字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时隔五十年,八坂神奈子也该重出江湖了。”

五十一、狼顾

    此时妖怪之山的天狗“军区”弥漫着烟尘,天狗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收拾着这“残局”。负责监督他们的长官站在残渣堆上,也已经汗流浃背,用无处安放的手指点着哪一块砖该搬到哪里去。距离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已经过去数个小时,天狗军区被几节失控的列车车厢几乎撞成了废墟。

    相比于天狗城内建筑的密集和牢固,负责封锁山顶的天狗军区的设施就极其简陋,唯一能为这片区域增添亮色的只有狼之大天狗鬼一僧正的办公区,那原本是个充满和风的建筑,不过就在几个小时前,它被迎面翻滚而来的车厢装成了渣。

    鬼一僧正屹立军区尚未受损的瞭望塔上,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紧皱眉头,望着山顶的方向。他感觉得到,就在刚刚,山顶发生了大震动,这震动不可能是他派上去的部下引发的,只可能是不明的存在在山顶发生了大战。

    鬼一僧正又回望山下天狗城的方向,他派渡边信和犬走椛夺枪已经多日,却不见消息。这位大天狗领袖难得陷入了焦虑,他低下头,原地踱步思考着出路。

    “大……大天狗大人!派上山顶的人马回来了!”一名部下在瞭望塔下向鬼一僧正汇报道。

    “怎么样了?”他居高临下问着那名部下。

    部下吞了一下口水,道出了一个能够震惊整个天狗一族的消息。

    “他们带回来了……大……大天狗领袖之一,大山伯的尸体!”

    “什么?!”鬼一僧正直接跳下瞭望塔,庞大的身躯落地震得那部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小……小人不敢乱说,山之大天狗的确是死了,看身上的伤口,是……是被枪打死的。而且,他们还把嫌犯抓住了。他们发现嫌犯时嫌犯就在大山伯尸体身边,周围全是富士讲的人的尸体,嫌犯似乎刚经历一番战斗,精疲力尽,很容易就被他们制服了,从嫌犯身上搜出了一把枪。就是她干的无疑!”

    “枪……那枪不应该是在彦山前手中吗?难道不止一把?先把嫌犯带过来!”鬼一僧正挥手令下,部下领了命便急匆匆去了。

    “自从天魔降世以来,神明所任命的七位大天狗领袖一直就是我们几个,没想到,这样的格局终于被打破了啊。”鬼一僧正在原地思索道,“虽然大山伯素来低调,但好歹是大天狗领袖之一,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去?这消息要是传到天狗城里,必然引起大动静,如果他们知道大山伯是被枪打死的,爱宕山那几个就会找到理由煽动民众抵制枪支制造,我可不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技术白费。”

    正思索间,那“嫌犯”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天狗合计捆着押到了鬼一僧正面前,一起被送来的还有用担架抬着的大山伯的尸首。

    鬼一僧正绕过“嫌犯”,快步走到大山伯尸体旁,摘下自己那一直不肯摘下的铁制面具,露出了苍老的面容,跪下大哭起来。

    “大山伯啊——我的好兄弟啊——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振兴天狗一族吗,为什么你先我们而去啊,你让天狗的民众和我们几个痛不欲生啊!呜……”鬼一僧正趴在大山伯尸体身旁抽泣。

    几名部下从未见过自己的领袖这般模样,先是面面相觑,但随后又被领袖的“真诚”打动,也随之落泪,一起跪下哭泣。哭声吸引了周围的士卒,他们围了过来,在得知了大天狗之死后,也开始擦拭起眼泪,悲伤的情绪顿时弥漫在这附近。

    鬼一僧正哭罢,又站起来,指着“嫌犯”问道:“就是你杀了大山伯大人?!”

    那“嫌犯”正是地子,地子不耐烦地说道:“我解释了多少遍了,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而已。枪也只是从那个谁,富士讲的教主身上搜出来的。快放了我知道吗!”

    “在场无其他人,枪在她手,不是她还能是谁?大人,杀了她吧!”负责按着地子的部下满怀愤懑地说道。

    “对!对!杀了她。”

    “为大天狗大人报仇!”

    周围的天狗士兵也开始吆呼起来,看样子鬼一僧正的煽动很成功。

    “你们都是笨蛋吗?你们有谁看见我杀了他们吗?”地子试图挣脱束缚,但无奈刚刚与射命丸文的战斗耗尽了体力,此时只能任人宰割。只见鬼一僧正拔出刀来,在众人的呼喊中缓步走向地子。

    “可恶,今天难道要死在这种地方吗……”地子想着,无奈此刻身体不听她使唤,要是平时,她还怕这几个天狗?

    “报!”一名鸦天狗从天狗城的方向飞来,跪在鬼一僧正面前。

    “是渡边信那边的消息吗?怎么样了?”鬼一僧正问道。

    “报……让河童那几个带着跑掉了。我们追到九天瀑布边,因为闯入了山童的领地被袭击,不得不撤退。”

    地子在一旁听到这些消息,暗自庆幸。

    “什么?废物!枪落到河童还是山童手中了?”

    “大人,枪丢了。”

    “丢了?怎么回事。”

    “是一个人类,大人,一个人类女性,她带着枪和河童一起逃走,逃到瀑布边时,被我们的箭射中,带着枪一起摔下瀑布。那种高度,人类不可能活下来,枪应该也毁了。”

    “你说什么?!!”地子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激动起来,挣脱束缚要冲到那报信的面前,却又被众士兵按住,她抓着泥土向前爬行着,把自己弄得极其狼狈,“那女人,那女人长什么样?!她怎么了?!你再说一遍?!”尽管地子反复质问,但是她自己心里为隐隐约约猜到了那女人是谁。

    那可是被雏菊视为家人的存在啊。

    “先把她押下去,必须要公开‘审判’她,让她在所有天狗面前被处刑!”鬼一僧正下令道。

    “你们这些家伙……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迟早会为你们手上的血付出代价!真正应当被审判的,是你们天狗啊!”地子一边被拖着一边朝众人嘶吼,几乎要把余下的所有力气用尽。

    地子被拉走,一名部下对鬼一僧正说道:“如今这里的办公区被毁,短时间内修复不完,不如迁回您在天狗城内的办事处?”

    鬼一僧正点了点头:“没错,就以护送大山伯尸首、押送犯人的名义带军入城。”

    随后,他走到废墟高处,向众士兵号令:“诸君,如今山之大天狗遇害,外族觊觎我们天狗城,内部又有各大天狗明争暗斗。我们天狗一族已经陷入危急之时,局势即将大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君为天狗一族献出生命的时刻就要到了!我们必须团结天狗一族,维护天魔大人的统治!维护天狗一族的利益和荣誉!我将带一部分军队率先进驻天狗城。待时机成熟,诸君听我号令,一齐进城!天魔万岁!”

    “天魔万岁!”天狗士兵们自觉地列好方阵,齐声高呼,“天魔万岁!天魔万岁!”

    “‘赤土’,‘红池’,随我以护送大山伯大人灵柩、押送犯人的名义,进城!”

    “赤土”和“红池”两支队伍皆为鬼一僧正的天狗军队分队,各有五百人。天狗军队与天狗城保卫队不同,天狗城保卫队是从百年前天狗城开始建造的时候,由各个大天狗联合组建的,百年前爱宕山荣术建立第一保卫队,而五十年前,鬼一僧正建立了第二支保卫队。之后第三、第四保卫队陆陆续续地建立。

    而天狗军队则是从天狗形成统一聚落开始就由鬼一僧正统领。鬼一僧正自始至终都掌握着天狗一族的军权,将领皆是由他亲自选拔,“赤土”和“红池”更是在千年前就跟随他。

    鬼一僧正带队骑马行至天狗城北门,北门靠近白峰塔,由大峰前统领的天魔亲卫队看守,门口的守卫见大军来到,转过头对部下窃窃私语。部下匆匆离去,守卫转身朝队伍喊道:

    “来者何人?!”

    鬼一僧正示意了一下身旁“赤土”的将领,那将领走近城内,朝守卫回答道:“狼之大天狗鬼一僧正大人要进城!”

    “原来是大天狗大人,有失远迎!大天狗大人要进城的话进来便是,但为何带着这么多人马?没有其他大天狗的旨意,天狗军队不得进城!”

    “山之大天狗大山伯大人不幸被害,我们戴着他的灵柩和凶手,请速速开门!好给大山一族的大天狗们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大山伯大人他死——他怎么了?!”守卫听得直挠头,在城墙上来回踱步,唤来另一个部下,跟他吩咐了几句。部下也跑开,守卫转头又喊道:

    “这必须请示大峰前大人才行。请鬼一僧正大人稍候!”

    “耽误了事,我们鬼一僧正大人可不会轻饶你!”“赤土”的将领喊道。

    “不敢不敢,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大峰前大人很快就会到!请大人稍候片刻。”

    将领正想说些什么,鬼一僧正将他喊了回来,说道:“他要我们等,我们就等,天狗城的规矩不能坏,回头看大峰前怎么办。”随后在自己的面具底下暗自冷笑。

    城门打开,另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大天狗带着人马走了出来,他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盯着鬼一僧正的铁面,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赤土”将领见状,欲上前阻拦,鬼一僧正却下了马,挺起胸膛朝那大天狗说道:“别来无恙啊,大峰前大人。”

    “大山伯大人的灵柩和犯人在哪里?”大峰前开口便问正事,丝毫不把同为大天狗领袖的鬼一僧正放在眼里。

    “就在后面,我们正是为了护送灵柩和押送犯人而来。”

    “辛苦你们了,现在开始,大山伯大人的灵柩和犯人就由天魔亲卫队接手。调查和审判重犯一直是亲卫队的职能,灵柩则由我们转接给大山一族。”说着便吩咐部下前去取人。但对面的天狗军队哪会听他的?他们将队列排列得极其紧密以至于肩并肩的程度,不放行。

    “战士们下山很辛苦,让他们在城内歇息吧。”鬼一僧正指了指自己那全副武装的部队。

    “城内刚刚发生混乱事件,始作俑者可是你的部下渡边信。”大峰前岔开话题,不给对方留情面。

    “我会替他承担责任,不过当务之急是让我们把人送进去。”

    “不可,天狗军队非紧急情况不得进城,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城内的安保由天狗城保卫队和天魔亲卫队进行即可。”

    “大峰前大人刚刚不也说了吗,城内刚刚发生了混乱事件,天狗城保卫队看样子并不能履行好职责,亲卫队有守护白峰塔的要职,这段时间不太平,我认为应当暂且由军队维护天狗城和平。”

    “混乱已经被平息了,只要某些人不作妖,天狗城是不会有这么多事的。”大峰前几乎是在明示“作妖”的人是谁。

    “大峰前大人啊,你还是这么不给人留面子。”鬼一僧正不由得苦笑,“我为天狗一族而来,不会给那些作妖的人机会的。”

    “你如果当真是为了天狗一族而来,就不必带这么多人马,你若要进城,带几个随从进来便是。至于部队,把大山伯大人的灵柩和犯人交出来后还是请回吧。”

    大峰前说完,便要挤开队伍带人到队伍后面去。将领们见此,将手按在刀上以示威胁。

    “怎么,你们还敢阻拦我不成?!啊?!”大峰前一声呵斥,那些士兵被大峰前的气场震慑,顿时面色苍白,下意识地让出了道。

    士兵们退却,“赤土”的将领则不甘示弱,嗖的一声拔出刀来。几乎是同一秒,五六名隶属于大峰前的鸦天狗精英就一齐将刀架在了那将领脖子上。士兵们见上级生命受威胁,也做出攻击架势,包围了大峰前等人。此刻空气凝固,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武力冲突。

    “听闻大峰前的天狗精英一个个都能以一敌百,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鬼一僧正想着,还不能在这里和大峰前翻脸,于是喝止了“赤土”将领的不当行径,命令他们把路让开。

    “大峰前大人,部下冒犯,还请谅解,这样吧,我让‘赤土’先回去,‘红池’暂且驻扎在城外,如何?”

    就在刚刚与那几名鸦天狗精英一同跃过来的,还有一名看上去年轻的文职鸦天狗。那鸦天狗身着标准天狗服,怀中揣着一把团扇,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相机,眼神锐利,有着鹰视狼顾之相。他快步走到大峰前身边,细语了几句。大峰前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好,就姑且按鬼一僧正大人说的安排。”他挥了挥手,几名鸦天狗精英才把刀放下,但还是保持着警戒。

    “大天狗大人……”“赤土”的将领望向鬼一僧正。

    “你们先回去吧,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其他部队。”鬼一僧正说道。

    “是……”

    那文职鸦天狗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鬼一僧正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山上五千名天狗士兵可不是摆设,哪怕这边天狗精英再多,也难以匹敌军队。当下的情况,需要双方各退一步。

    “墨羽仲府。”大峰前喊出了他的名字。

    “属下在。”他回答道。

    “你负责把犯人送进白峰塔地下监狱,严加监管,过后我要亲自审问,不可以再像让射命丸文逃出来一样,让重犯逃走。”

    墨羽仲府听到“射命丸文”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接受了任务。

五十二、瞳火

    墨羽仲府服从大峰前的命令,穿过队伍到后排去接手犯人的押运工作。他将刚刚心里犯的嘀咕抛之脑后,转而开始期待犯人的模样。

    不过当他看见被牢牢束缚在囚车里的犯人时,他却略感失望,他原本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年轻的“人类”少女。

    地子也在囚车里恶狠狠地盯着墨羽仲府,事实上在她得知奈娘的死讯后,她对身边任何一个天狗士兵都是这种眼神。现在她尽可能地不浪费体力在挣扎上,那些天狗说自己是“天人”,那么自己的体力应该会恢复得比较快。

    墨羽仲府也很快打消了对方是人类的猜测,转头对身边的士兵问道:“她的种族是什么?”

    “看着像人类,但是力大无比,身体也比我们还结实,应该是天人。”

    尽管墨羽仲府心中有无数疑问,比如对方是否就是杀死大天狗的凶手,比如大天狗和她是怎么穿过警戒线到达禁区的。但是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接手工作。

    “请把她持有的武器也转交给我们吧。”

    士兵将一把剑递给墨羽,那是一把剑鞘和握柄的雕饰极为精致的剑,不过取下剑鞘后,内部就是极为寻常的剑刃构造了。墨羽抚摸了一下剑刃,却感觉到一股温热,他纳闷着将剑收入剑鞘,对一旁的士兵问道:

    “犯人就是用这把剑杀死了大天狗大人吗?”

    士兵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墨羽看穿了他的心思,心想:“那估计不是了。”

    他走向大山伯的灵柩,想要开棺验尸,却被一旁的士兵用刀剑拦下。

    “这是大天狗大人的灵柩,不许做不敬之事!”

    这些士兵哪懂察案的常识,不过只要接手后,墨羽回去就可以随意处置了。但是有一件事他必须现在在这里确认,那就是大山伯的死因。他转身对刚刚将剑转接给他的士兵问道:“你们确定把犯人的所有物品转交给我了?”

    “额……还有……还有一件东西在鬼一僧正大人手上。”

    “是什么?”

    “我不知道,您去找鬼一僧正大人吧。”

    墨羽明白,那东西既然被鬼一僧正收下了,就不是能轻易要过来的东西。但是大峰前大人是极其正直的人,他也必不会让鬼一僧正有所隐瞒。权衡一下利弊,墨羽还是决定搁置这件事,等回去开棺验尸,再做进一步行动。

    他命自己的随从将大山伯的灵柩和囚车运出队伍。走出队伍后,大峰前为他安排了几名亲卫队精英进行护送。

    等进了城,墨羽才发现道路两边全是愤怒的天狗民众。原来就在刚刚那一会儿,大山伯被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狗城,以鸦天狗的速度,恐怕整个幻想乡都知道了。

    民众见了大山伯的灵柩,一个个仰面大哭。敬爱大天狗领袖已经是千年来刻进他们骨髓的常识,他们对七位大天狗领袖有着毫无保留的服从。毫无政治经验的他们,内心只有对于自己种族血统的高傲和对于天魔和大天狗领袖的愚忠。看到这一幕的墨羽,反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理不适。

    民众见了囚车,便开始破口大骂。有些还朝囚车里的地子扔石块,不过地子并未对此有所反应,只是保持着之前的眼神。唯一的变化是她开始在人群里扫视,似乎在寻找谁。

    墨羽下令疏散群众,迎面却走来另一支队伍。那是天狗城第二保卫队,为首的渡边信和犬走椛见到犯人的真容,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怎么……怎么会是你?”犬走椛问道。

    地子见到椛,全然不顾之前二人发生过冲突,也没有回答椛的其他疑问,只是向她问一句:“雏菊怎么样?”

    “一切平安。”椛如此回答,地子心中的一块石头才放下来。

    这是地子被墨羽接手后第一次和他人发生对话,墨羽对椛问道:“椛,你和她认识吗?能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没有这个义务。”渡边信说道。

    “前辈,请让我跟他们走吧,我也有些问题想问。”

    “鬼一僧正大人就在城外,我们得向他汇报情况。”渡边信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此时还沉浸在任务失利的羞辱感中,全然不知他们的主人已经拿到了刚刚他们拼死争夺的东西。

    椛只能和渡边信带着队伍走向城门,时不时还回头望一望囚车里的地子。墨羽也只能尽快将犯人运往监狱,以免突生事端。

    天狗监狱就在天魔居住的白峰塔地下,无法从外面看见,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从浅到深犯人越来越危险、越来越神秘,这里有不少被“抹杀”掉名字的天狗,最底层关着的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当然,天狗监狱的深层区除了关押重犯,还有另一个职能,那就是作为大峰前的修炼场。大峰前手下每一位天狗精英都曾通过挑战深层区进行修炼,在里面生存数日才会出来。不过这么多年来,死在里面的人也不计其数,尤其是最底层,从未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

    墨羽给地子安排了一个特殊的房间,这里靠近地面,便于审讯。他让部下把地子头部以下全部用特制束缚衣裹着,挂在墙上,自己坐在她对面,开始与之对话。

    “这间房间外贴满了符卡,在这里你使不出力气。所以还是打消逃出去的想法吧。”他淡淡地说道。

    “这么坚固的监狱,结果还是让射命丸文逃了呢。”地子嘲讽道。

    墨羽吞了一下口水,他一向不希望有人提到那件事。不过看样子,这件事在幻想乡内已经人尽皆知了。

    “多提一句,刚刚在山顶我可是打败了射命丸文的,所以我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几个天狗抓住。真是倒霉。”

    “射命丸文出现在山顶?”墨羽意识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能否将你杀死大山伯前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

    “这件事不是由你决定的,是由大天狗决定的。在此之前,你还是把事实讲明吧,说不定有利于你‘申冤’。”

    地子并不屑于把事情告诉眼前这个陌生鸦天狗,但为自己考虑,还是把自己从被彦山前招进城到发现大山伯尸体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他听,当然,出于谨慎,她没有告知关于“神格”的信息。

    墨羽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有了定数,但是他还是保持着怀疑的神色,打开了大山伯的灵柩,确认了头顶的弹孔后,先对身后的部下说道:“你快告诉大峰前大人,大山伯大人死于枪杀,嫌疑犯持有的枪支现在在鬼一僧正大人手上。”

    等到部下离去,他转身对地子说道:“你所讲的一切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很难作为呈堂证供,相反,仅凭从你身上搜出的枪和大山伯大人身上的枪伤,就足以确定是你杀的大山伯。”

    “我说了多少遍了,那只是巧合啊。”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也很难摘下‘杀死大天狗的凶手’这个帽子了。天狗民众的愤怒全部指向你,他们希望你被审判;其他大天狗们需要一个‘犯人’,来平息天狗民众的愤怒;鬼一僧正也需要用你的死来收复人心。”

    墨羽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就算不是你杀的,真凶也不知下落,两把枪一把掉进了瀑布,一把在你手上。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还得有第三把枪才行。你让我们去哪里找那凶手和‘第三把枪’?”

    墨羽这一番话才让地子明白,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漩涡中,现在轮到自己成为这漩涡的牺牲品了。

    墨羽见地子低头咬牙切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曾说你遇到了一个自称‘鹪鹩’的人?”

    “是的?你提他干什么?”

    “他或许可以救你,如果拜托他去为你寻找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而且是‘铁证’的话,大峰前大人想必就会放了你。”

    “你说真的?”

    “大峰前大人从不会在意其他大天狗的看法,只会凭自己的正气行事。假如找到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放了你。我可以替你去找鹪鹩先生。”

    “你为什么要帮我?”

    墨羽哼笑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任何证据和线索我都不会放过。”

    ————————————————

    墨羽仲府走出监狱,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来后,便发挥自己作为鸦天狗的速度,赶到了地子说的酒馆附近。

    那是一间名为“菊爱屋”的酒馆,门口挂着“歇业”的告示牌。墨羽绕过门牌,推开门跨过了门槛。

    “抱歉,今天不营业。”年轻的鸦天狗少女坐在一个椅子上对这位不速之客说道,脸上毫无光彩。

    “你是……大峰前手下的墨羽仲府?”酒馆内另一个鸦天狗认出了他。墨羽循着声音看去,那里坐着彦山前的部下岸飒羽,身上缠着几条绷带,似乎受了不小的伤。

    “你们好,我是来找鹪鹩先生的。”他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

    “我在这。”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天狗从里面的房间走出。见到鹪鹩,墨羽连忙行了一个礼。

    “此处不便说话,能否进去说?”墨羽说道。

    鹪鹩望了望雏菊,雏菊默默地点了点头。鹪鹩便带着墨羽进了里面的房间说话。

    “好久不见,老师。”进了房间,墨羽才对鹪鹩用此称呼,他是鹪鹩的第三个弟子,也是射命丸文和姬海棠果的师弟。

    “好久不见啊,仲府,自从你加入大峰前麾下,过去了多久啦?”

    “一百年了,老师。”墨羽对这位恩师满怀敬重。

    “都一百年了啊……当初我还想劝你和我留在彦山前这里,不过现在来看,你是对的。”

    “老师……”墨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姬海棠师姐的死,必定和上面的人——”

    “嘘——”鹪鹩打断了墨羽的话。墨羽明白鹪鹩的意思,不再说下去。

    虽然师出同门,但是墨羽仲府与两位师姐并没有多少次见面,二人早在几百年前就师从鹪鹩这。墨羽相比二人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即便如此,他对于师父和二位师姐也是打心底敬佩。

    墨羽掏出纸笔,把不能说的话写下来:“五十年前那场山顶行动,相关人士尽已被灭口甚至抹杀,而执行者的最佳人选,必是已经被抹杀名字的天狗,天狗监狱深层关着无数这样的人。我在监狱工作,所以略知一二。据说曾经有一位无名天狗在监狱里失踪,说是被修炼者所杀,实际上是被某位大天狗接走为己所用。此天狗原名已不得知,只知道此天狗会可以使用电流攻击,并且善于将对手的尸体用雷电毁灭,不留痕迹。坊间流传着一个类似的杀手传说,此杀手代号‘千鸟’,恐怕二者是同一人。师父若是能找到此人并杀之,则师姐的仇可报。”

    将写下之文交于鹪鹩后,鹪鹩摇了摇头,写道:“纵使找到杀手,又如何,他不过是执行者,真凶我们都知道是谁,我们又能对他做什么呢?”

    鹪鹩这番话让墨羽沉默良久,慢慢地,他下定了一个决心。他站起来,将他们写字用的纸尽数丢入火炉,看着它燃烧。

    “仲府……你要做什么?”鹪鹩抬起头问道,他苍老的面容上又多了几道愁绪。

    “我知道该做什么,老师。”墨羽眼中倒映着火光。

    “当初我还正直壮年,你师姐射命丸文从我这里学了飞行和战斗技巧,姬海棠志不在此,飞行技巧和战斗技巧不如射命丸文,但是为人处世和格物的道理学到不少。等到我收你为徒的时候,我已经老了,只能教你谋略和格物之类的知识。希望你能一直牢记在心。”

    “老师放心,我一直记得的。”

    二人又陷入了一会儿沉默,墨羽才想起此行的本来目的。他转身将地子的事全部告知给鹪鹩。

    “这样啊……雏菊刚得知那个‘奈娘’的死,心情正低落,如果又知道地子的处境,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师,地子希望您能帮忙搜集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我知道了,但是能证明她清白的方式,无非有二,一是找到真凶,二是让被害者自己指认。”

    “可是,大山伯已死,真凶又不知下落。”

    “被害者不止大山伯吧?大山伯所领导的‘富士讲’有数千人,而大山伯身边仅有十余具尸体。假如有幸存者,或许就能证明地子是清白。”

    “可是就算找到了,地子曾经与富士讲发生过冲突,他们真的愿意帮地子指证吗?”

    “对于他们来说,抓住真凶或许是更重要的事。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老师尽管说。”

    “我已经老了,身体不如以前,我需要几个帮手,你去把他们找来。”

    “大峰前大人麾下有许多天狗精英,我可以找几个来。”

    “不行,这件事需要认识地子的熟人帮忙。而且是在各自阵营相对有地位的高手。”

    “哪几位?”

    “外面的岸飒羽一定会答应帮我们,除此之外,我还需要隶属于鬼一僧正的犬走椛来帮忙。还有……”

    “犬走椛与我熟识,我可以劝说她,还有谁?”

    “嗯……”鹪鹩摸了摸自己的白须,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老师尽管说,只要不是大天狗领袖,我一定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来帮忙。”

    “好,”鹪鹩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天狗城第二保卫队队长——渡边信。”

五十三、集结

    完成老师的委托,墨羽仲府就可以回去办正事了。不过犬走椛和渡边信都在鬼一僧正处,要说服他们来帮忙可不能就当着那位大天狗领袖的面说。

    他打算直接以“收集相关线索和证据”为名将二人传唤到监狱来。犬走椛本就有来探监的意图,但渡边信可不一定会来,据墨羽了解,渡边信和地子发生了好几次武力冲突。他刚开始并不理解为何老师需要此人帮他“救”地子,但是仔细想想后大概能够体会到老师的深意了。

    所以他打算先说动犬走椛,再让犬走椛回去劝说渡边信,如果不成,就安排他们二人见一面。

    “我也是不相信地子小姐会做那种事的,如果她真的在山顶见过射命丸文的话,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但是要我去寻找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这也……”椛有些犯难,毕竟她和地子等人不久前也发生了冲突,更何况自己始终是鬼一僧正的部下,帮助不同阵营的人不太合适。

    “地子小姐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你应该可以很容易地察觉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吧?”

    这话戳中了椛的痛处,因为她不久前就做出了背叛朋友的事。

    “我如今……有什么资格再去见他们呢……”椛垂下头说道。

    “椛你没有做错什么,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是,当下大天狗大人应该不会有其他任务要下达给你。”

    “为什么这么说?”

    “狼之大天狗带着‘红池’部队驻扎在天狗城外不远,虽然不知道目的,但这段时间应该会重用他们,只要大天狗大人没有其他安排,你们就应该可以相对自由地行事吧?”

    “是……假如有任务怎么办?”

    “那时候你再回去执行任务也不迟。”

    墨羽仲府的这番话让椛拨云见日,自己之所以会做出“背叛”朋友的行为,仅仅是为了服从主人的命令而已。但如今主人没有其他命令,自己只要不逾越规矩就不是“不忠”了。

    即便墨羽给椛找了思想台阶下,但是她内心还是有道坎,这道坎,只能等见到岸飒羽才能迈过去。

    “那明天,麻烦椛带着渡边信仁兄来那间酒屋与我们会合吧。”

    听到这句话,椛又犯了难,兽耳竖了起来:“欸?!要让渡边前辈也来吗?”

    “是的,麻烦椛劝说他也来帮我们。”

    “前辈不会来的。”

    “所以我需要椛劝他来,至少要让他见到我们。”

    “我怎么劝他?”

    “就说,峰之大天狗麾下天狗精英墨羽仲府想要与他切磋武艺,让他先到广场上见我。”

    “和前辈切磋?墨羽,你只是个文职官员,怎么可能打得赢渡边前辈?”

    “我的目的是和他见面,只要他别把我杀了就行。”墨羽苦笑了一下。

    “好吧……话说,墨羽你为什么要帮鹪鹩先生啊?”

    墨羽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我不是帮鹪鹩,只是觉得地子小姐确有冤情,出于公正才帮她而已。”他这鹪鹩的弟子、射命丸文的三师弟的身份,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后者。

    ——————————

    岸飒羽一大早就在靠近酒屋门口的座位上等候,昨天她已从鹪鹩那里知晓详情,但是对于渡边信和犬走椛会来帮忙这件事,她还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她自己愿意帮忙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雏菊曾经将自己从渡边信刀下救下来。自那时起,她就将雏菊视为生命中仅次于兄长的存在了。雏菊希望救地子,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虽然鹪鹩希望她对彦山前保密这件事,但是她还是去试探了自己那上司的态度。

    “虽然是我把地子招进来,但是杀死大山伯大人的是她,与我无关。我恨不得亲自手刃她来为大山伯大人报仇!”彦山前巴不得尽快和地子撇清关系,怎么可能会救她呢?

    不过岸飒羽还是被这番话蒙蔽了,她自跟随兄长服饰这位大天狗领袖以来,兄长一直告诫她:“不可对上级的指令有所怀疑。”如今也是,她希望等能够证明地子清白后,地子和枭之大天狗能够和好如初。

    不过,因为之前荷取在彦山前和众人面前的那番话,她首次对自己上司的命令产生了怀疑,“制造更强大的武器真的是必要的吗?”“为什么大天狗领袖之间会发生冲突呢?”

    抱着这些疑问,她决定不向彦山前透露这个行动。

    只听见两声敲门声,酒屋的门被推开,墨羽仲府和犬走椛迈过门槛进来了。不过并不见渡边信的身影。

    “羽……”椛看见岸飒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椛……”岸飒羽也难以启齿,因为不久前二人还在相互厮杀。

    “羽……或许你无法原谅我对你们做的事,但是,我想帮助地子小姐,请让我与你们合作!”椛狠狠地折下腰,向岸飒羽伸手发出请求。

    “我……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助雏菊小姐。”岸飒羽也说出了此刻她的心情,将手放在椛伸出的手掌上,“谢谢你,椛前辈。”

    “太好了呢!”突然,另一双手将二人的手一并牵起,那是雏菊,自从得知奈娘死后,她首次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人都到齐了吗?”鹪鹩从房间内走出来,望向众人。

    “不,前辈他……”

    “渡边信会来的,我已经见过他了。”墨羽仲府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渡边信戴着白色兜帽进来了,身上也只携带了一把刀。看样子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你为什么……”岸飒羽对于渡边信的到来还没有心理准备,应该说,她完全不相信他会来。

    “不要问!只是欠这家伙一个人情而已!”渡边信将目光移向墨羽仲府。犬走椛和岸飒羽一齐对墨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面对众人的反应,墨羽只是强忍着笑意,轻轻低下头说道:“既然人已到齐,在下就帮到这了,祝各位武运昌隆。在下告辞。”

    “谢谢你!”雏菊上前握住了墨羽的手,“我替地子对您的帮助表示感谢,以后常来这里做客,我买单!”

    墨羽对雏菊的激烈反应有些惊讶,但是还是轻轻抽开手,礼貌地说道:“没什么的事,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说完便转身出了酒屋。

    墨羽走后,众人的目光转到了鹪鹩这边。渡边信最先发问:“所以呢?需要我们做什么?”

    “雏菊,能麻烦你为我们准备一下早饭吗?”鹪鹩扶着椅子缓慢坐下说道。

    “好的!各位稍等!”雏菊说着便离开前台到后厨去了。

    见雏菊离开,鹪鹩才说道:“今后各位不能在这里会合,假如事情败露,可能会牵连到雏菊。”

    “确实,那我们以后在哪里会合?”椛问道。

    “老夫的寒舍离这里不远,待会我领你们去。”

    “那雏菊谁来保护?”岸飒羽问道。

    “平时有鹤琴和鹃筝保镖,此外看在老夫的面子,彦山前也不会做什么。我也会常回来看看。放心吧。”

    这时雏菊也回来为众人倒了酒。

    “所以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渡边信有些不耐烦。

    “先听我讲。”鹪鹩喝了一口酒,“身为七位大天狗领袖之一的大山伯死去,必定会是震惊整个幻想乡的大事,又将引起一番风波。首先是大山一族族内关于继承人的选择,大山伯并没有直系子嗣,最有希望的是那位‘富士讲’祭司——山徒,但是山徒如今下落不明,并不在死者之列。”

    “地子曾说,她与山徒在列车上发生了战斗。但是事后我们清理列车时,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椛补充道。

    “是的,如果他当时没有死的话,很可能会跟着地子上山,那他就是地子行踪的见证者。如今他可能藏在山顶某处,也可能偷偷回到了大山一族在天狗城外的聚落里。”鹪鹩分析道。

    “如果还在山上的话,早就被鬼一僧正大人抓住了。”渡边信说道,“鬼一僧正大人之后对山顶进行了地毯式搜寻,没有其他人。”

    “那么,岸飒羽,你就和我离开天狗城,去大山一族的聚落那里找山徒。”鹪鹩说道。

    “我们呢?”渡边信又问道,“我们干啥?”

    “大山一族在天狗城有个事务所,那里的负责人会是继承人竞争者,他有可能会为了拿到继承资格对山徒等其他竞争者下杀手,这段时间那里也会被鸦天狗记者们围住。犬走椛去监视那里的人员进出。”

    “明白了。”椛答应道。但她也察觉到渡边信憋着的气,为了避免前辈发怒,她替他问道:

    “前辈做什么呢?”

    “我需要他做的是最重要的任务,非他不可。”鹪鹩笑着喝了口酒。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渡边信听到自己被委以重任,心中的不快有些缓和。

    “且听我道来……”鹪鹩把委托渡边信的事详细地告诉了他。渡边信听完后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

    鹪鹩与岸飒羽到了大山一族的聚落附近。妖怪之山不止一个山头,守矢神社和天狗城所在山峰是主峰,实际上妖怪之山占据的区域十分广阔。大山一族的聚落就在妖怪之山的一个十分隐蔽的山谷里。

    二人藏在高处的一棵树上遥望着村落,大山伯的死讯老早就传到了这里。对于“富士讲”的天狗们来说,今年秋天可谓是多事之秋,先是崇拜的富士山山神木花咲耶姬被杀,然后族长大山伯也死于非命。

    街道上的行人一个个愁容满面,沉默不语。原本应当热闹的村庄街道却鸦雀无声。

    “虽然说明白他们都在为神明和族长默哀,但是这也太安静了。”岸飒羽立在一根树枝上,压低声音说道。

    “大山伯的尸首要等地子小姐被审判后才会运回这里下葬,而且看样子,这里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山徒恐怕还没回来。”鹪鹩蹲在另一根树枝上,紧紧地抓着树干分析道。对于他这位年迈的鸦天狗来说,站在树枝上这种鸦天狗都会的技能也非常吃力。

    “要在这等着吗?”岸飒羽问道。

    “先观望一会儿吧。”鹪鹩换了个轻松点的姿势,靠着树干躺下,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掏出酒壶呡了一口热酒。

    “山谷都这么冷了,入冬啦,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啦。”鹪鹩搓了搓手,“我这身板也经不住折腾了。”

    “我听说您以前很厉害。”羽说道。

    “那当然,射命丸文的飞行技巧可是我教的。”

    “射命丸文看起来和一般鸦天狗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却能达到快于一般鸦天狗十倍的速度呢?”

    “想知道啊?我告诉你吧,鸦天狗有多快,不在于扇动翅膀的力度有多大,而在于对的风的驾驭。”

    “这我倒是知道,我射箭也是依靠风进行方向的改变。”

    “山徒可以从神明那里借力量操纵水进行攻击。其实鸦天狗也一样,风是神明赐予的,鸦天狗御风而行,实际上和山徒的法术一样,是从神明那里借力量使用。”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鸦天狗长年与风相伴,这种需求自然而然就成了对神明的信仰,哪怕不信风神,对于风本身的信仰也能成为风神的力量,相应的,风神也会借力量与鸦天狗。而对于风的渴望越强烈,鸦天狗便越快。”

    “原来是这样吗?”

    “原本是这样才对。”鹪鹩苦笑了一声,一转话锋,“但是射命丸文那孩子不一样,尽管我很早就将这个道理教给她,但是她后来却自己领悟了‘无双风神’这一绝技,就连我都不能达到她的境界。”

    “那是什么样的境界?”

    “无双风神,正如其名,射命丸文也是向风神那里借力量,但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是,那孩子她不信邪,说什么‘才不需要向神明借力量呢’,于是她将自己作为‘风’,风至便是她来,她去便是风归。不愧是幻想乡最速啊,不愧是‘风神少女’啊……”

    “风神少女……”岸飒羽叨念着,“我是否也能达到那种境界呢……”

    夜色降临,气温骤降,鹪鹩又打了一个寒战。“哎呀哎呀,该多穿点的。”

    “鹪鹩先生,你看!”岸飒羽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奔跑的人影,“那是山徒吗?”

    鹪鹩坐起来,望着那匆忙奔跑的身影,摇了摇头,说道:“不像,地子曾说折了他的右手,但那人手自在着呢。但是可能是从山上来的,走,我们跟着他。”

五十四、巫女

    岸飒羽与鹪鹩眼见着那天狗跑向一座类似神社的建筑,却被几个信徒拦住。

    “快放我进去!我要见巫女大人!”那天狗试图努力挣脱信徒们的手。

    “巫女大人正在祈祷,不许打扰!”信徒们将那天狗从玄关拽到空地上,这番闹腾引起了周围村民的围观,一时间这片寂静的村庄开始喧闹起来。

    见到这一幕,鹪鹩却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奇怪,我从来没听说富士讲有巫女。”

    “没有吗?我以为凡是有神明崇拜的地方就会有巫女的。”岸飒羽说道。

    “那是人类的习惯,所谓巫女也是与神明沟通的人,神明有时候会附身巫女进行神谕,但是就算有妖怪崇拜某个神明,神明也不会附身到妖怪身上。所以妖怪的宗教是没有巫女的。”

    听到外面的喧闹后,巫女也从神社内走出。虽然是巫女,但是装束却比印象中的巫女华丽得多。更让岸飒羽惊讶的是,那巫女是个人类。

    “发生了什么事?”巫女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问道。

    “巫女大人,这个天狗想要见你。”

    那天狗见巫女出现,便爬着到巫女的跟前委屈地说道:“巫女大人……求求您救救祭司大人吧!”

    “祭司大人?他还活着吗?没事,您先起来吧。”巫女亲自将那天狗从地上扶起来。那天狗一开始有点抗拒,但还是顺从了。

    “能告诉我,祭司大人在哪里吗?”被这么一问,那天狗先是朝着周围望了一圈,似乎有些忌惮。

    “没有关系,您随我进来吧。”巫女牵着那天狗进了神社,让众人在外面等候。

    鹪鹩见此,连忙对岸飒羽说道:“你快去打探一下情报,他口中的祭司大人就是山徒。”

    “好!”岸飒羽发挥自己特长,以鸦天狗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潜入神社。尽管门口的天狗中也不乏鸦天狗,但岸飒羽起码还是鸦天狗中的精英,不会被一般人察觉。

    岸飒羽躲在墙壁的另一边,用耳朵贴着墙面,窃听里面的对话。

    “……有人想要加害您,巫女大人。”

    “我?为什么?”

    “因为您的兄长,长谷川大人,他背叛了我们,不,从一开始,他带着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想着夺取神明的力量。他夺取了浅间大人的力量,现在他受到了惩罚,但是有人觉得您也不安好心,想要杀了你。”

    “兄长……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明明在外界,他和我勤勤恳恳地经营神社,没有一点怨言,怎么会背叛神明?”

    “现在谁也没法相信了,巫女大人,包括这个村子里其他人,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不,鸦天狗的消息传得很快,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只是瞒着您,或许他们就在找机会杀了您!”

    “这不可能……我相信他们。”

    “这里太危险了,很快就会有人刺杀您,您快跟我逃到祭司大人那里,祭司大人会保护您。他了解您的为人,他相信您没有恶意。”

    “可是……我还没收到神谕。”

    “您说什么?”

    “自从得知浅间大人被害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见神明的声音了。很抱歉瞒着你们。但是我还能感觉到,浅间大人的力量依然存在于某处,我要在这座神社里等待神谕。”

    “巫女大人!刀已经抵进您的胸口了!哪还管什么神社啊!等风波过去,祭司大人会带着您回来。”

    “……”

    “巫女大人!”

    “祭司大人……他在哪里?”

    “他现在也在躲避危险,我暂时不能说。您先跟着我走吧。”

    “……我需要跟村民们说一声。”

    “他们不会让您走的。”

    “那……我留一封信在这吧。”

    岸飒羽听见二人即将出来,便离开神社,回到了藏在树上的鹪鹩身边,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告诉了他。

    “没想到那巫女是长谷川的妹妹,或许,她对于自己哥哥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还有那个天狗,他们都可以成为证人。”鹪鹩分析道。

    “需要跟着他们吗?”

    “跟着吧,那天狗既不是鸦天狗也不是白狼天狗,不会察觉到我们。不过还是小心点。”

    夜深人静,天狗领着巫女在漆黑的山林里前行。单纯的巫女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对自己不辞而别有点内疚。

    “你叫什么名字?”巫女突然问道。

    “唔……小山椊。”

    “谢谢你来救我,也谢谢祭司大人。很抱歉……我没想到哥哥是那样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背叛神明的事。”

    “没有关系……我们相信您没有恶意……”小山椊举着火把说道,火把的光照亮了他那阴郁的半边脸。

    “我的哥哥……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神明看在我的份上,能原谅他吧……话说,大天狗大人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当时在现场,是一个紫发女人开枪杀了他,用您哥哥带的枪。不是那个蓝发少女。”

    “我的哥哥的枪?我知道他带着枪,他说是用来保护我们的,没想到……都怪我们……这么说,那个少女是被冤枉了。话说,为什么你们相信我呢?”

    “额……因为……因为眼睛,您的眼睛没有任何虚伪……没有……”小山椊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你怎么了?”心思细腻的巫女察觉到了小山椊的悲伤,充满关怀地问道。

    “额……嗯,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

    “您的家人怎么了?”

    “他们很好,他们住在天狗城城墙外面的那片区域。不瞒您说,那里生活很艰辛,所以我想着为大天狗大人服务,做得好的话就可以让他们住进天狗城。”

    “你做的很好呢,应该很快就能带着家人住进去了吧?”巫女欣慰地笑着。

    “谢谢您……冒昧地问一句,巫女大人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吗?长谷川咲耶,我的父母说这是神明赐予的名字哦。你可以就叫我咲耶。”

    “咲耶……确实是神明的名字呢……”小山椊低下头,不再说话。

    “等到神明归来的那日,我会向神明祝福你们一家。不,还有所有不幸的生命,愿浅见大人保佑你们。”

    “巫女大人……”小山椊突然转过身,跪在咲耶身前。

    “小山先生?为什么——”

    “快逃吧!巫女大人,我是派来杀您的!”小山椊痛哭流涕,向巫女道出了真相。

    “你说什么?!”天真无邪的巫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派我杀您,因为您的兄长背叛了我们!但是……刚刚和你的交谈里……我不相信您有恶意,您快逃吧!”

    这突然的变故让跟踪他们的岸飒羽和鹪鹩也有些惊愕。但是二人也同时感觉到了另一股来自林中的杀气,那股杀气让鹪鹩感觉到似曾相识,他曾在哪里感觉到同样的杀气。

    一团黑影突然从林中冲向巫女,岸飒羽反应及时,抽到拦截那黑影。只感觉到一团狂风吹过,岸飒羽在杀手刺中巫女之前挡下了那一刀。

    岸飒羽和杀手同时出现在二人面前,而他们产生的风更是直接吹灭了小山椊手中的火把。

    “快逃!”岸飒羽喊道。小山椊没有犹豫,拉着巫女开始奔跑。杀手不会让到手的猎物逃走,绕过岸飒羽追击。岸飒羽以伸刀阻拦却斩空,正当她惊愕之时,一声惨叫从背后传来。

    她太慢了。

    她回过头,发现杀手已经将刀刺进了巫女的胸膛,随后熟练地拔出刀,任凭血液飞溅,将巫女扔到地上。巫女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残喘着。

    杀手立于原地,作出一个祈祷的手势,随后要终结巫女的痛苦。愤怒的岸飒羽快步向前使出一招居合,却被杀手轻易躲开。

    这个鸦天狗,比她的哥哥还快。

    杀手对岸飒羽并不感兴趣,而是向四周望了望,发现小山椊已经消失在漆黑的林中。便放弃给巫女补刀的想法,转而去追击小山椊。

    前脚刚迈出去,突然从天而降一个斩击让他有些汗毛直立。那是鹪鹩,即便已经年迈,但速度还是不亚于一般鸦天狗。

    鹪鹩的这一下纵劈被杀手垫步躲开,但是他紧随而后的挥斩却出乎杀手意料,斩中了杀手的半边黑半边白的面具。

    “杀手‘千鸟’!杀死姬海棠果的凶手!”鹪鹩知道那个杀手,那杀手身上冒出来的杀气和五十年前姬海棠被杀时他在周围感觉到的杀气一模一样!

    杀手连忙扶住面具,不再恋战,选择了撤退。岸飒羽正欲追赶,却被鹪鹩叫住:

    “别追!留下来救人!”

    岸飒羽也意识到救人要紧,便转头到巫女身边要替她处理伤口。鹪鹩重新点燃了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二人才看清巫女的伤势——血不住地流,沾红了她那洁白的巫女服和大片地面。

    “谢谢你们……但是……来不及了……快去救救……小山先生吧……”即便明知自己生命已到了尽头,巫女依然关心着他人。

    “不要说话,我给你止血。”岸飒羽用自己携带的绷带裹住巫女胸口的伤口,但是人类的生命比天狗要脆弱得多,巫女已经严重失血,做什么也不过是挣扎。

    此情此景让鹪鹩想起了姬海棠遇害的那天晚上,同样的杀手,但是每一次他都没能救回人。

    “在得知神明大人死后……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但是现在……我终于听见了……浅间大人……在呼唤我呢……”

    二人感觉到凉意,抬起头才发现,雪花正从天空悠悠地飘下。

    冬天到了。

    “这雪……是浅间大人……我感觉到了……好温柔的力量……她说……这场雪……会将灾难的火熄灭……在那之后……一切都会结束……”巫女似乎在诉说最后的“神谕”。

    “放心吧……孩子,安心地睡去吧。”鹪鹩此时展现出“慈父”形象,安抚着巫女的心情。他知道,巫女的生命已无法挽回了,至少,要让她安心地离去。

    “谢谢你……我终于要……回归神明大人的怀抱了……”巫女缓缓闭上了眼睛,白雪将血迹掩盖,巫女的身体重回洁白。

    与此同时,潜藏于某处的八坂神奈子感觉到了自己怀中木花咲耶姬的神格的悸动,她推开窗户,只见一股凉风袭来,让她这位神明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冬天到了啊。”她身后的射命丸文说道。

    “最后的巫女也死去了呢……”神奈子说道。

    “巫女?”

    “富士的巫女,被我带进幻想乡的那对兄妹。长谷川筱次被你处理了,长谷川咲耶估计也死于天狗的阴谋了吧。”

    “咲耶……我可没听你说过她,你只是叫我杀了那个人类灭口,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他还有个名字跟咲夜很像的妹妹。”

    “那个人类是一个被野心吞噬了信仰的可悲之人,而他的妹妹,则是一心一意侍奉神明却死于天狗之间的权术斗争的可怜之人。刚才木花咲耶姬的神格有些波动,即便神格中不存在神明的意识,但是神与巫女血脉相连,即使神的身躯已经消灭,巫女也能与神格相呼应,甚至听到神明的声音。”

    “木花咲耶姬……还活着吗?”

    “只要信仰在,神明终有一天会回归大地。但是就连一心一意信仰她的富士讲都也陷入了权力的泥潭,恐怕最后的虔诚,也将随着那巫女的生命一同消散了吧。”

五十五、小人

    无论是在天狗城建立前还是建立后,犬走椛的工作都少不了监视。无论是监视上下山的可疑人员还是如今受鹪鹩之托监视富士讲在天狗城内的办事处,都是一类任务。从某方面讲,这个任务太适合她了。

    但是监视是一回事,拦不拦得住可疑人员就是另一回事了。一百年前她会被强行上山的巫女揍一顿后不得不放行,几个月前她还被冲上山的木花咲耶姬随手推开,当着部下的面出了丑。

    不过这次应该不需要拦谁,只需要把进出的可疑人员记录下来回去告诉鹪鹩就行了。

    此时办事处门口挤满了鸦天狗记者,椛清楚,每一个记者都想趁着警卫不注意越过墙拍一些他们认为可以加工成热点的新闻素材。要说可疑人员,每一个鸦天狗记者都是可疑人员。

    当然,她自己也算可疑人员。此时的她正坐在办事处对面不远处的酒馆里,伪装成记者,假装看着报纸,时不时把目光瞥向办事处的门口。

    “白狼天狗记者可不常见啊。”酒馆老板端过来一杯茶,说道,“你也是来打探富士讲的办事处的情报的?”

    椛摇摇头。

    “哈,我明白的,这几天可不止你这身打扮。没事,你忙你的。”

    “请问,老板您对最近的事有什么了解吗?”椛喝了一口茶,才想起眼前的老板也是可以打探情报的对象。

    “我也记不清有多少人问我同样的问题了。你们自己去打探吧,我可不想惹祸上身。”老板苦着脸摇摇头,转过身走开了。

    天狗平民都比较怕事,鸦天狗记者除外。这个道理椛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强求,转过头继续盯着人群。也是这个时候,她一个鸦天狗正费力从人群中挤出来,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椛收回目光假装看报,那鸦天狗却好像注意到了椛,直接坐在了她的面前,说道:“这不是犬走椛小姐吗?”

    “你认错了。”

    “哎呀,那天您来大天狗大人府上做客,我可是在场的啊。”男人这么说,椛才回忆起来,那天她潜入彦山前的府上时,这个人也在宴会的现场。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人叫羽辺见,是彦山前的门客。和那天一样,他穿着文职鸦天狗常会穿的天狗服,唯一的区别是他穿的是黑色的。

    “那你就更不能‘认识’我了。”椛冷冷地回应道。

    “我和岸飒羽小姐可是故交,我曾经想追求她,可惜她哥哥不怎么待见我,一直拦在我身前。自从岸飒弦老弟走后,我就没和她说上话了。”

    “如果是想和我套近乎的话还是免了。”椛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透出一股令她厌恶的气息。

    “当然不,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我今天也是办正事来的。”羽辺见说着用眼神示意了那边的办事处。

    “你来这里做什么的?”椛问道。

    “当然不能告诉你,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哈哈哈哈……”羽辺见说完大笑起来。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记者啊。”老板走过来给羽辺见也端了一杯茶,“大天狗的事有什么好打探的,要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可是会遭报应的。”

    “我知道的,放心吧老板,我们鸦天狗做事有分寸。”羽辺见像是在安慰老板。老板哼了一声,便回前台了。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那你何必坐在我面前呢?”

    “你坐在这里,说明鬼一僧正大天狗也对这里的事感兴趣吧?”

    羽辺见像是在有意挑起椛的警戒心,他也明白椛不会对这句话有任何回应,于是又摆摆手继续说:“放心,我也尊重你的隐私,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没有这个必要。”

    “哎呀,你不需要说什么,你只需要帮我搭线,让我和岸飒羽小姐说上话就行了。你只要答应我,我就可以如实回答你一个问题。当然,我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就这?”

    “就这。”

    虽然椛看不出对方的话里有什么陷阱,但是她还是坚信此人没安好心,于是打了个诓:“你知道,我和她闹掰了。你和她都在彦山前底下当差都说不上话,我就更不可能了。”

    “没关系,总有机会的,你只需要‘答应’我就行了。”

    “不怕我诓你?”

    “我相信你不会。”

    尽管椛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想着可以套一个情报,她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至于她是否真的会去搭线,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羽辺见拍了拍手,眼中放出了光,“好!就这么说定了,你问吧。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只能回答‘是’或‘不是’,如果我不知道,你可以继续问。”

    椛深思了一会儿,因为这个限制,她没法直接问对方是来做什么的,只能从其他角度切入。

    “富士讲的天狗城办事处的主人大山耄,是否会为了竞争新任大天狗领袖的位置去加害其他竞争者?”

    “这我当然不知道啦,大天狗的心思我怎么可能清楚。你继续问吧。”

    “大山耄知道富士讲祭司山徒的下落吗?”

    “不知道,都说了我不了解大天狗的想法啦。”羽辺见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回答道。

    椛见此人如此回答,心想只要不是和他本人相关的事,恐怕都会用“不知道”糊弄。于是下定决心,如此问道:

    “你知道山徒的下落吗?”

    羽辺见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似乎是没想到椛会这么问。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是。”

    椛心中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欲追问,却只见羽辺见慢悠悠地起身说道:“好啦,我只能说这么多。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其他事务要忙呢。”

    “你……”

    “拜托你的事别忘咯,记住,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没见过面。”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椛正想追上去,身后的老板突然说道:“天快黑了,我们这也要打烊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们可不像最近开的那家‘菊爱屋’,大半夜还营业。听说那里的酒确实不错,改天去我也去试试吧。”

    被老板吸引注意力的一小会儿,便让羽辺见从椛眼皮底下消失了。

    如果羽辺见知道山徒的下落,那么彦山前可能也知道,椛想回去把这个情报告诉鹪鹩,但是想到鹪鹩和岸飒羽此时应该在天狗城外,渡边信前辈也不在,就只能先留在这里继续观察情况。

    酒馆打烊,椛不能继续在那里监视,只能另寻他处。她想,既然羽辺见能以彦山前的名义进办事处,那她不也可以借鬼一僧正大人的名义拜访大山耄吗?

    她脱下记者服,以常见的白狼天狗士兵装束大大方方地走近办事处门口。此时鸦天狗记者已经散去,门口的警卫见到她,顿时面露怯色,随后还是摆出一副威严架势问道:“这位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天狗城第二保卫队队长犬走椛,我代表狼之大天狗鬼一僧正大人来拜访大山耄大人。”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椛想起,那天她夜袭彦山前府试图劫走荷取时也是这么做的。

    “稍等片刻。”警卫进门去报告。虽然大山耄还不是大天狗领袖,但这座办事处的戒备看上去也不亚于彦山前的府邸。

    不久,警卫就从门后走出,一改刚刚的敌意与胆怯,面带微笑地说道:“欢迎,犬走椛小姐,大山耄大人有请。”

    在警卫的引导下,椛来到了大山耄的办公处。虽然名字里带“耄”,但这位大天狗却毫无苍老之色,看上去正值天狗的壮年期。椛曾经也听说过大山耄的事情,虽然他和大山伯同是大山一族的大天狗,但是并不是直系血亲,被大山伯选中来天狗城办理业务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如今大山伯已死,他也理所应当成为了继承者的候选人之一。

    “有劳犬走椛小姐光临,今天来此不知有何事啊?”大山耄见椛进来,放下手中的书,笑嘻嘻地请椛入座。

    椛当然清楚此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于是故意挑起对方的胃口,说道:“根据规矩,大天狗领袖的继承人需要其他大天狗领袖共同讨论决定,我们鬼一僧正大天狗正犯难呢。于是派我来咨询一下大人您的高见。”

    大山耄见椛如此说,咽了一下口水,尴尬地笑了几声,假装谦虚地说道:“哎呀,我哪有什么高见,几位候选人都很有能力啊。”

    椛见对方果然上钩,于是继续欲擒故纵:“根据大人您的了解,您觉得谁更有能力呢?”

    “诶……这个……”大山耄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见对方陷入尴尬处境,椛便主动出击道:“祭司山徒大人如何?鬼一僧正大人似乎很看中他。”

    “啊……这……”听到这话,大山耄似乎有些恐慌,“虽然……山徒大人确实很优秀,我也很尊敬他,不过他现在不知下落,不太好说啊。”

    “说起来也确实奇怪啊。话说刚刚我碰见彦山前大人的部下从你们这里出来……”椛故意透露自己和羽辺见见过面的事实,借此观察大山耄的神态,但没想到的是,大山耄的神态毫无变化,似乎也被蒙在鼓里,“他有说彦山前大天狗的想法吗?”

    “啊,说起来有些惭愧,虽然在下没什么才干,但也想试试去竞争一下呢。不过彦山前大人呢,对在下并没有什么想法。”

    只要是稍微了解政治的天狗都会发现,如今彦山前和鬼一僧正之间有隔阂。这个大山耄也不例外,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赢得鬼一僧正的支持。而实际情况椛也猜的到,彦山前肯定想扶持这个看上去很容易控制的大天狗上位。

    “在下倒是觉得大人很有能力哦。”

    “真的吗?那真是不胜荣幸。”

    “但是,竞选得保持公平性。如果山徒大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鬼一僧正大人还有其他大天狗领袖可能会认为大人做了什么手脚。那时可对大人不利哦。”

    大山耄明白椛在暗示什么,于是连忙摇头澄清自己:“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放心,山徒大人也是我的朋友,他失踪我也很担心啊。只要有他的消息,我也会托人告诉鬼一僧正大人的。”

    “那就不必了,等山徒大人回来,再进行公平竞争也不迟。”椛说完淡定起身,准备告辞。说完这些话,她可以确定大山耄不敢对山徒做什么了。

    “那……辛苦您来这一趟了。”大山耄微微点点头,明明在地位上身为大天狗的他更高,此时却对椛这个小卒低声下气。

    椛对于这种人也不大看得起,这种只会攀炎附势的人怎么能担当起大天狗领袖的职责呢?但是再怎么说,也比彦山前那种不稳定因素好。大山耄不敢对山徒下手,不代表彦山前不会。

    出了办事处,椛才长呼一口气,扮演这种狐假虎威的角色也让她感觉不适,而且假借鬼一僧正大人的名义也让她有些对不住自己的主人。

    椛发现自己呼出了一大口白气,才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寒冷。她抱着双臂环顾四周,想找回自己刚刚丢掉的记者服取暖,却发现一切早已被白雪掩盖……

五十六、白狼

    众人为了救地子,兵分三路去寻找山徒的下落、打探富士讲在领袖死后的变动。鹪鹩与岸飒羽前往富士讲的大本营;犬走椛去监视富士讲在天狗城的办事处;而渡边信,则是接受了只有他才能完成之任务——穿过山顶的封锁线,到禁区去寻找山徒的下落。

    若无鬼一僧正的批准,任何人不得穿过封锁线。这点渡边信十分清楚,而对鬼一僧正绝对忠诚的他一般也不可能逾越这个规矩。但是之前与墨羽仲府的交谈中,他也被勾起了某种心思。

    “就是你想和我切磋武艺吗?”当时是椛说有人想和他较量,他出于好奇背着两把刀到指定地点应约,见到了墨羽仲府。

    “正是在下,久闻阁下大名,想与阁下以武论道。”

    “我记得你是大峰前底下的人,我知道他底下天狗精英数不清,但是从没有听说过有个叫墨羽仲府的。”

    渡边信出言挑衅在于激起对手的怒气,不过墨羽仲府并不吃这招,反而夸耀起他来:“我也听闻有无数天狗精英挑战过阁下,不过没有一个能战胜阁下。”

    “既然知道,为何要来自求败果?”

    “所以今天我来是和阁下‘以武论道’,而不是单纯地拼杀。”

    “以武论道?”

    “所谓强者,并非只是有些许蛮力就能担当起这个称号,阁下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吧?为了什么而战、愿意付出多大牺牲,阁下心中想必有自己的答案吧?”

    “当然。”

    “那就好,阁下有请。”墨羽仲府领着渡边信来到了妖怪之山一处宁静无人的地方。虽然天狗城有专门用于切磋的道场,但是那显然无法满足渡边信的战斗欲。墨羽仲府专门挑选了这片空地,以便二人“切磋”。

    “我听说阁下拥有同时使用七把刀的本领,为何今天只带了两把?”

    渡边信拔出其中一把刀,笑着说:“对付你还不需要带那么多。开始吧!”

    渡边信率先发起突袭,毫不留手地斩向墨羽仲府,却在刀抵进对方胸膛的瞬间,斩了个空,只有密密麻麻的羽毛扑面而来。

    “障眼法?”渡边信回身一斩,却未触碰到任何物体。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他即刻意识到对方的所在,于是向前一跃,翻滚几圈躲开了墨羽仲府从上方发起的踢击。

    “不愧是阁下,熟知我们鸦天狗的特性,能够对上方也有所防备呢。”墨羽仲府甩了甩脚跟,夸赞道。

    “雕虫小技而已,第二回合了!”渡边信一向不习惯在战斗时唠唠叨叨,他摆出架势蓄力,随后劈出一道刀风,径直朝着墨羽仲府而去。不同于之前与地子在狭窄巷子里的较量,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刀,不怕伤及无辜。

    “果然和平时我观摩阁下与其他人较量的时候不一样,阁下在天狗城内是有所保留的呢。”墨羽一边躲避着连二连三袭来的能够劈断大树的刀风,一边大声“分析”道。

    “我的刀只斩该斩的人!”渡边信见此人速度也不亚于一般鸦天狗,便拔出第二把刀,同时劈出两道刀风,将墨羽困在中间,再不断朝着中间挥刀,让对方逐渐失去躲避空间。

    墨羽明白自己远不是渡边信的对手,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自己的速度优势和老师教给他的“羽化之法”来取巧。而面对这无法回避的一招,只有一个办法能破——

    墨羽转身开始朝后方飞行,他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过渡边信的刀风。但是鹪鹩曾教过他,鸦天狗之所以快,在于对风的掌握。既然刀风快,那就凭借刀风的风力飞行。只见他侧着身子,贴着刀风平行飞行,从而让后面的刀风追不上他。自己也就很快逃到了渡边信刀风消散的距离。而他也即刻以极速绕回渡边信背后百米,朝他发起突袭。

    渡边信开始还以为对方逃了,但没想到对方还会杀回来。等他察觉到背后的风,墨羽距他只有几米,来不及转身,也来不及躲开就只能硬抗下这一击。渡边信放低重心,站稳脚跟,迎接他的是一股强大的冲击。渡边信从百米开外使出飞踢,哪怕是这样的冲击,渡边信也以肉身承受了下来。反而是墨羽被强大的反作用力震飞,摔倒在地。

    “不愧是……天狗城第二保卫队队长……我输了。”墨羽忍受着脚部的疼痛站了起来。

    “能够躲开我刚才那几下刀风,并且找准机会反击,也算你有点本事。”渡边信难得对对方给予了认可。

    “阁下说,你的刀只斩该斩之人,请问,何为该斩之人?”墨羽也接着这个机会继续向对方发问。

    “告诉你吧,破坏天狗城的秩序和天狗之间的团结的人,便是该斩之人。”

    “看样子,阁下很重视秩序与团结啊。可是,前日与其他阵营的天狗争斗,可不像说出这番话的人所为啊。”墨羽提起了夺枪事件。

    “哼,这也是为了得到枪支。等鬼一僧正大人得到了枪,天狗军队就能以更强的力量团结天狗一族,结束大天狗之间的勾心斗角。”

    “原来你也明白,大天狗之间存在着矛盾啊。可是,如果天狗军队拥有枪支以后,没能团结起天狗一族,反而加剧了纷争呢?”

    “他们不敢的。”

    “没错,他们不敢,天狗军队的力量无法匹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武力上的,假如你所推崇的武力没能带来和平,而是更多的暴力,你会怎么做?”

    “我所推崇的武力,是保护弱者的武力。那些凭借着力量剥削伤害他人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

    墨羽听了这番话,有些惊喜。没想到渡边信并非一个盲目服从命令的武夫,这么一来,就好说了。

    “也就是说,阁下的战斗理想,是希望以绝对的武力统一天狗一族,如果出现强者剥削弱者的情况,自己就以更强者的身份斩杀他们,是吗?”

    “是的,鬼一僧正大人就是这么一个人。而其他大天狗,大多是以强者身份剥削弱者之人,我迟早要杀了他们。”

    墨羽心中暗喜,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有机会说服渡边信帮助老师,更是因为渡边信的理想与自己的理想部分相合。虽然渡边信目前保持着对鬼一僧正的信任和忠诚,但是迟早有机会改变他的想法。当下之事,还是先说服渡边信帮助老师为好。

    “我能感觉到,阁下的刀中蕴藏着极强的意志,今日听阁下这么一说,果然如此。在下深表认可,想请阁下帮个忙。”

    “哼,说吧。”理想被认可,谁都会高兴,渡边信强忍着喜悦,随口答应了墨羽的请求。

    “如今有一个人,她被误会杀害了大天狗领袖,虽然她曾和阁下有冲突,但也不是死敌。希望阁下能救她。”

    渡边信一惊,他即刻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谁,“地子?……我为什么要救她?”

    “她原本是被彦山前骗进天狗城,彦山前以雏菊小姐和一个人类为人质让她替自己办事。如今那个人类已死,自己因冤下狱彦山前却不救,假如阁下愿意救她出来,她就会将受威胁之事公开,彦山前就会失去威望,对鬼一僧正大人有利。”

    “你不是押送她的吗?为什么要救她?”

    “我听她的陈述,没有说谎。确有冤情,但是没有证据能证她清白。”

    “为什么需要我?”

    “这是鹪鹩先生的请求,他说需要岸飒羽小姐、椛小姐和阁下您的帮助。”

    “犬走椛?岸飒羽?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岸飒羽想报答雏菊小姐的救命之恩,并且她对于自己的主人彦山前也产生了些许怀疑。这点你放心,她不会在意与你们之前的纷争。让天狗之间团结起来,不也是阁下您的愿望吗?”

    渡边信低头思索起来。此人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是如果为此违反鬼一僧正大人的意愿的话,他是难以答应的。

    墨羽看破了渡边信的犹豫,补充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给鬼一僧正大天狗造成困扰。假如鬼一僧正大天狗知道了并阻止你的话,你那时不干了便是。”

    渡边信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姑且听你们安排,假如鬼一僧正大人制止我或是有其他任务安排,我会毫不犹豫地停止协助。”

    墨羽松了一口气,也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就这样,渡边信与椛一起去菊爱屋听候鹪鹩的安排,各自兵分三路。

    此刻,渡边信也到达了封锁线,同时也是天狗军队的集聚地。虽然自己的主人此刻在天狗城外驻扎,但是还有几千名天狗士兵在这里。而自己要上山,还不得不先去和那些“前辈”们打声招呼。

    “哟!这不是渡边信小弟吗?怎么上这儿来了?”一个同为白狼天狗的士兵冲他吆喝道。渡边信认识他,他是“赤土”的一员,是早在天魔降临前就跟随大天狗领袖的老兵。

    面对此状况,他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本意,而是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话术糊弄过去:

    “大天狗大人的任务罢了,顺便来看看你们这些酒鬼。”

    “哈!这小子翅膀硬了!敢这么叫我们这些前辈!”那天狗反而变本加厉地挑衅,“来来来,和爷爷我比试比试?”

    “求之不得!”渡边信吃不起挑衅,冲过去便是一个过肩摔,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其他士兵见状,也围过来要“疼爱”这个后辈一番。

    渡边信与十几个士兵扭打起来毫不吃力,不过这为引来了更多士兵的注意,而且主要是“赤土”的老兵。双拳难敌四手,“赤土”的士兵也非等闲之辈,场面很快变为了渡边信被单方面围殴。

    “都给我住手!”一声喝止让所有士兵变为了整齐的两列,让出一条道来。

    踉跄的渡边信也很快挺直身子,抬起头看了看那声音的来源——那是“赤土”的队长,站在两列士兵中间,背着手俯视着渡边信。

    “鬼一无正……”渡边信不屑地擦了擦嘴唇边的血迹。此人与鬼一僧正大人是同族,是最早跟随鬼一僧正的老将。

    “哼……渡边信,当初可是领袖大人欣赏你的天赋,把你从水沟里抱出来,如同培养继承人一般训练你。若不是我们,你早就饿死在那里了。”

    “对我有恩的是鬼一僧正大人,不是你们。”

    “注意你的语气!”鬼一无正一拳过来,被渡边信单手接住。鬼一无正与他对视了几秒,才收回自己的手。

    “你的确很有天赋,”鬼一无正背着手说道,“你比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但是不要忘了,鬼一僧正大人能够有今天,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而是靠着他亲自训练出来的这天狗军!仅凭一个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你虽然很强,但你敌不过一整支‘赤土’。给我记好了。”

    渡边信虽然看不起这些人,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服软,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你忙你的吧。我们走!”鬼一无正转身领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

    “他说的没错,仅靠我无法制服一整支军队……”渡边信心想,要实战鬼一僧正大人的理想,这些人既是工具,也是阻碍。如果想要形成一个绝对的武力,不仅自己需要强大到能够与军队匹敌,还要拥有一支值得信赖的队伍才行。

    这个时候,渡边信脑中浮现出了几个身影,他们是犬走椛、岸飒弦、岸飒羽、墨羽仲府……还有地子。

五十七、雪中对

    天色已经变暗,天狗军队的士兵们早已去忙各自的事,没有人会注意孤身一人的渡边信要做什么。对于渡边信来说这也是他等待的机会,他要越过封锁线到更高的山上去。

    在那之前,他先去察看了一下车厢撞击鬼一僧正办事处的废墟,令他震惊的是,破坏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别说人类,就算是体格强大的天狗,在这种冲击下都不可能活下来。然而天狗军队却没找到山徒的尸体,这令渡边信纠结了片刻。就算没有死,也应该是重伤,按道理不可能在天狗军队搜查前逃出封锁线。

    带着疑惑,渡边信还是步入了早已被雪覆盖的山顶区域。

    他并不在意五十年前几位大天狗领袖封锁山顶做了什么,也没有参与任何相关行动。只知道在那之后,天狗城完成建立,天狗社会迅速走向了繁荣和安定,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但若非这次行动,他或许永远没有机会目睹这“禁区”的景象。

    五十年之前,似乎是因为风神的庇护,即使是冬日,山顶也不会被积雪覆盖。而如今的入冬日,大雪来得快,顷刻间便赋予妖怪之山以大片空白,仿佛在这之上一切都不曾存在。渡边信孤独步行了许久,其间不曾见一颗枯树,不曾见一个动物。就连他自己,一个白狼天狗,也因为白色天狗服和白发,在这片雪地里也不过一个白点。

    死寂,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这片景象。

    太阳早已西沉,他只能掏出事先准备的火柴以照亮前路。然而在寒风掠袭中,唯一的火光也变得摇摆不定,似乎下一秒就会消逝于冰冷中。他并不怕冷,但是每一次火光的闪动,都让他感到一丝心寒,仿佛他内心深处,依然惧怕着火光熄灭后的黑暗。

    原本崎岖的山路加上积雪就变得更加难行,他只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用刀锄着地面,祈祷着火焰不会离他而去,一步一步前行。

    也不知行走了多久,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建筑的影子,便加快脚步赶向那里。但是走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就算有建筑,也不可能有人住了。

    据他所知,封锁线以内的高山区域的天狗聚落大多由狐之大天狗饭纲卧行管理,后来饭纲卧行响应天狗城的建立,将山上所有天狗聚落迁下山居住,然后才是那场神秘的封锁事件。

    既然如此,那这里应该也是其中一个聚落遗迹吧。他行至那村庄入口处,才看清这里的景象——被大雪覆盖的残垣断壁,只有少数房屋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

    “难以置信……即使过去五十年,也不至于毁坏成这个样子吧?”他走向一个类似鸟居的建筑旁,突然感觉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低下头察看,只见一块黑色的物体从白色的雪地冒出一角。

    他搬起那东西,才发现是原本应当挂在鸟居上的牌匾,上面依稀可以看见两个字:“冲羽。”

    “原本住在这里的是冲羽氏族吗……但是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氏族,等等——”他忽才记起自己认识一个姓冲羽的人,那人名为——冲羽雏菊。

    “似乎也从来没听她提起自己的来历,没想到是这里的原住民吗?也罢。”他没有多在意其中的蹊跷,更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惨剧,只是举着火炬打算找一间保存尚完整的房屋暂且躲避一下风雪。

    出于身为军人的习惯,他还是单手举刀小心翼翼地走进一间屋子,由于此时已经是黑夜,他看不清屋子内的情况,也没有闻到什么异常的气味。

    但是他却感觉到这件屋子异常暖和,而当他注意到正对着门口的火炉处冒着青烟时,他睁大眼睛向一侧翻滚,躲开了从背后袭来的几块尖锥状物体。

    在他做出躲避动作前,他提前将火把丢进了屋内的火炉,让视野瞬间明朗。也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刚才从背后偷袭自己的人。那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依稀可以看见他的右手用纱布缠着挂在胸前。想起鹪鹩曾说过,地子折断了山徒的右臂,他便确认此人正是山徒!

    他以迅捷的身手快速移动到对方的背后,对方的反应似乎并没有那么快,这让他抓住了空挡,将刀从背后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停手吧!我不是来要你命的!”渡边信当然没有因为一时的冲突失去理智,在暂时控制了对方后,又马上提出和谈。对方见此,也举起左手表示投降。

    “进屋说吧。”对方说道。

    渡边信便和他进了屋子,在火炉前对坐。也是在这时,渡边信才看清刚刚刺向自己的物体——那是几个由冰组成的尖刺,此时正钉在墙上融化。

    “我太警戒了,抱歉。”对方先开口道歉了一声。而对于渡边信来讲,确认对方就是自己找的人最重要。

    “你就是山徒?”

    “正是。”

    “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我在等。”

    “等什么?”

    “等雪……还有一两个人。”山徒望了望窗外。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在这?”

    “除了你我外,大概有两个,或三个。”山徒倒是有问必答。

    “是和你一样活下来的人吗?”

    “什么活下来,只是碰巧没被那家伙杀死罢了……”山徒苦笑了一声,在火光照射下,眼中的痛苦一览无余,“上山的富士讲成员,算上我,就活了两个。第三个是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是个杀手,不过并不希望我把他的事告诉别人。不过呢,我对这些事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答应了我几个要求。”

    “什么要求?”

    “对我而言,人生的目的只剩下复仇了,其他事,我都不在乎了。”

    “你拜托他向杀死你们的神明的人复仇吗?”

    “不,我并不在意神明的死活,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大山伯大人啊……害死大山伯大人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山徒攥紧了左手手掌,他盯着火炉,青筋在他脸上显现。

    “难道,你知道杀死他的真凶是谁?”

    “没错,你们带走的那个女人只是碰巧在那里而已。从你们的角度来讲,杀死他的真凶——”说到这里,山徒突然停口,他盯着渡边信的脸,说道:

    “我认识你,你是天狗城第二保卫队队长渡边信。”

    “认识我的人很多。”

    “富士讲成员一般不会认识天狗城的人,除了几位领袖。但是我认识你,因为那天我派人刺杀进城的车队时,是你来救援,虽然你杀了所有刺客,但是我还躲在暗处。”

    “是你们?!”渡边信突然回想起来,那正是地子进城的那一天,“难道,你们想刺杀的就是地子?”

    “只是伪装成刺杀而已,我也是遵从命令。但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把那把枪送到你们手里。”山徒冷笑着说道。

    渡边信为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惊到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还未开口,山徒却继续说道:

    “那个人类……长谷川筱次,没想到他比我们天狗还清楚天狗的作风,他明白,只要你们拿到枪,你们就会为了争夺武器相互斗争、自相残杀,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冲上山来啊。”

    “原来是你们!”渡边信怒不可遏,拔出刀来,差点要将山徒一刀两断。“扰乱天狗城秩序、破坏天狗之间团结的,就是你们吗?!”

    但是山徒看到渡边信的表现,却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只是丢了一支枪进来而已,为此自相残杀的可是你们。如果是别的东西,恐怕你们也会争夺起来吧。”

    渡边信无言以对,只能忍着怒火收起刀。山徒见状,继续讲道:

    “不过,长谷川那家伙,到头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他骗了我们所有人,对我而言,他也是害死大山伯大人的凶手之一。不过,他已经死在了山顶上。所以,我委托那位杀手与活下来的那位随从,去把和长谷川一起进入幻想乡的妹妹、富士讲的巫女给——”山徒作出割喉的手势,冷笑着。

    “但是呢,这还不够,杀死大山伯大人的真凶不知下落,而且,我还需要等一个答案,所以我留在这里。”山徒又补充道。

    “什么答案?”

    “我想知道,他们在带走大山伯的尸体和那位地子后,做了什么?”山徒看着渡边信,似乎是在向他询问答案。

    “所以,你在等我这样的人来?”渡边信问道。

    “没错,不过我原本想的是那位杀手回来告诉我答案,不过既然你从山下来,就请你告诉我吧。”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来此也有我的目的。”说了这么久,渡边信才提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那位地子,我希望你下山后能够出面证明,她不是杀死大山伯的凶手。”

    听到渡边信的目的,山徒似乎有些疑惑,但细想了一下,又苦笑了一声,说道:“带走她的可是你们鬼一僧正的人,你自己不就是他的部下吗?”

    渡边信没有说话。

    “不过拜你所赐,我大概得到答案了。看样子,即使是面对同为大天狗领袖的大山伯大人的死,天狗却还是那样呢。”山徒曲着一条腿坐起来。

    “你指的是什么?”

    “看你年龄不大,你知道‘古代天狗战争’吗?”山徒突然绕了个弯。

    “听说过,在‘天魔降临’之前,天狗还未统一,各个氏族相互大战的历史。”渡边信回忆起来,这些是在他很小时,他的“生母”告诉他的。

    “那个时候力量最强的几个氏族就是如今七大大天狗氏族。虽然神明派天魔大人来统一了天狗一族,但是并没有彻底化解这几个氏族的矛盾呢。而且看样子,天魔也被架空了呢。”

    “你说什么?”

    “你身为天狗城第二保卫队的队长,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天魔只是个吉祥物罢了,真正掌权的还是七个大天狗领袖,而当初统一也只是服从神明的安排罢了。天狗啊,可是从来没有变过呢。”

    山徒这番话让渡边信陷入了沉思,还未等他想清楚,山徒又自顾自讲起来:

    “正是因为不想卷入天狗之间的权力斗争,大山伯大人带着他们氏族和富士讲远离天狗城居住,只留了一个办事处而已。可没想到,还是因为另一场斗争而死啊……我在此是想确认,在我们远离天狗城期间,天狗有没有变?如果有哪怕一丝好转,我就跟你下山去当证人;如果天狗还是那样,就算我帮你们做证人,也救不了地子。”

    “哼,天狗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如果有要破坏天狗城秩序的人,我会亲手斩杀他。”渡边信坚定地说道。

    “你这么确定?”

    “我坚信。倘若天狗还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你怎么证明?”

    渡边信想起了犬走椛等人,说道:“我认识几个人,他们会向你证明。”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山徒见渡边信如此坚定,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假如你们能证明天狗比原来更加团结,我不仅会帮你们,还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包括杀死大山伯大人的真凶、以及我需要这个答案的原因。只要你们问,我就会回答。”他站起来,向渡边信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渡边信握住了那只手。他很少和别人握手。

    “我知道一条路,那里可以避开你们军队的搜查,也可以从那里下山,似乎是很久以前,被谁开辟出来的。”山徒说着指向一个方向,“等雪一停,你就走那里吧。”

五十八、陋室

    大峰前,七位大天狗领袖之一,大峰一族的族长,天魔亲卫队的长官。对于墨羽仲府来说,他太了解这位上司了,尽管他在大峰前底下任职才一百年左右。此时这位大天狗正在亲自“审讯”着杀死大山伯的嫌疑犯地子,而他作为陪审助理坐在一旁作笔录。

    尽管他事先提醒了地子,在这位过分正直的大天狗面前不要表现得那么“倔”,但是地子还是毫不遮掩自己对于大天狗的不屑。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大峰前并不会为此有一丝火气,他保持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冷静地向地子“发问”。

    墨羽仲府此刻并不方便替地子辩护什么,一方面是因为他并没有实际证据,另一方面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表现出对罪犯的偏袒。此时除了他们,还有一大堆天狗官员在陪审,只要他说出一句为地子说情的话,周围的官员就会以此为理由攻击他,轻则罢官,重则入狱。

    毕竟,他还背着“失职让射命丸文成功越狱”的罪过。

    除了大峰前麾下的官员,在场的还有一位特别的“旁听者”——鬼一僧正。为了还原事情的真相,大峰前也难得愿意和曾经是死敌的鬼一僧正“合作”,要知道在天狗古代战争时,他们之间可是战争不断。

    不过墨羽仲府看得出来,鬼一僧正并非真心想帮助审讯嫌犯,对于大天狗们来说,选出对自己有利的大山伯的继承人才是重头戏。谁能成为“处刑者”,谁就能获得天狗们的支持,谁就能在接下来的继承人争夺战中占据优势。而无论真相如何,地子都得成为牺牲品。

    但是墨羽仲府的上司大峰前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让犯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让一切回归原本的秩序。因此,假如能够证明地子无罪,那大峰前会毫不犹豫地释放地子,不会在乎天狗民众的看法。

    对于墨羽自己来说,他不希望地子死。他甚至在想,在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时故技重施——

    就像他当初偷偷释放射命丸文并伪造成越狱那样,再放走地子。

    但是只要他那样做,自己的仕途就会就此终结,也不方便接下来的行动。所以,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老师能够把事情解决。

    这场审讯很不顺利,尽管一切证据都对地子不利,但出于严谨,大峰前还是以“证据不足”为由暂停审讯。

    “大峰前大人啊,民众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处死嫌犯。倘若事情有延误,其他大天狗阁下可能会不太高兴啊。”鬼一僧正叉着腰,仿佛是催促大峰前道。

    “法律就是法律,在证据充分前我不会下判决。另外,杀人凶器你什么时候才肯交给我?”大峰前从不让步,反过来质问鬼一僧正枪的下落。

    “很抱歉,毕竟之前白峰塔出现过让射命丸文越狱的情况,我很难放心地就将枪交给白峰塔啊。”

    “那可是关键证物,如果你不肯交,那我这搜证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到时候他们要怪罪可是要怪罪你。”大峰前这话倒是让鬼一僧正有所动容,不过隔着面具,也不会被察觉到脸色变化。

    但鬼一僧正马上就提出了条件:“假如能够将嫌犯的处刑权交给我们的话,我倒是乐意把凶器交给您。”

    大峰前好歹和鬼一僧正当过几千年的对手,对方的小心思他当然明白,就连鬼一僧正屯兵城外的目的,大峰前也心知肚明。但是他从未怕过什么。不说城外那一支部队,就算山上五千名士兵一齐攻城,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处刑权而已,谁来都一样。”大峰前说道,“既然你想来,那就你来吧。”

    和对方一样,鬼一僧正也相当熟悉这位老对手,因此也提早做好了准备,他在这几天暗中买下城内的工匠,监督他们秘密把枪的构造等一切信息画下来,尽管他们还没有实力复制,但是只要有图纸,就能加以利用。

    但是完美画下枪的构造可不是易事,更何况河童和山童已经不可能与他们合作,因此他需要拖延时间。

    “那好,等过几天,我让部下把枪从山上送下来。”

    “不必劳烦你们的人,我现在就让墨羽仲府去取。”大峰前说着看向墨羽。墨羽听到自己的名字,手中的笔差点滑下。但他也很快冷静下来,默默站起身低下头,唯唯诺诺地挪到大峰前身边。

    他明白,枪必然不在山上,而是在天狗城内,鬼一僧正肯定在想办法将枪的技术复制下来。

    但出乎墨羽的意料的是,鬼一僧正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墨羽以为自己想错了,但他随即调转了思维,意识到这是双方领袖的博弈给自己造就的困境。若是现在去,鬼一僧正必然提前做好了准备想尽办法拖延,到时候自己可能就会成为替罪羊;若是有所推托,那自己又有一个被同僚攻击的把柄。

    当下的情况,他只能暂且答应。“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鬼一僧正突然叫住他,“我先写一封亲笔信,你拿给山上的将士,以表明是我的授意。”

    “是。”

    鬼一僧正便当众写下文书,交给部下,部下不慌不忙地封好信件,再转交给墨羽。墨羽将信件收好后,便做出一副匆忙的样子离开了监狱。

    当他走出白峰塔后,迎面的飞雪便扑面而来,这雪已经下了一夜,现在已是清晨,而与老师他们汇合也已过去一日。他想到。在上山前,他必须先去一趟菊爱屋。

    来到菊爱屋,他发现这里已经恢复营业,或许是店主雏菊的精湛酒艺,又或许是之前在这里发生的冲突引起不少天狗的好奇,酒屋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看样子一时半会排不进去。”他心想。但是他仍没有放弃,改为前往另一个地方——鹪鹩的居所。

    这是一间较为简陋的老宅,他的师傅在姬海棠果死后便无心打理了。庭院里尽是昨晚的积雪,门口的老树也落尽了枯叶,路人路过并不会联想到这里曾经是某位高官的居所,毕竟在天狗城,这种宅子不在少数,那些宅子的主人大多是花了大价钱才得到入住天狗城的资格后,又无力付清地税,便被赶出了住所;又或者是因为卷入了什么事件得罪了哪位大天狗于是被“抹杀”,只留下生前的空宅。

    不过在城内过得滋滋有味的那一部分天狗并不会在意这些老宅,就连鸦天狗记者也不会光顾这些毫无热点可爆料的建筑。

    但是他还记得,很久以前他从师时,就是在这鹪鹩的宅院中学习。

    他轻轻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脱下鞋走进玄关。在宅内四处搜索却不见人形,“还没回来吗……”

    大多数房间也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他轻轻行走产生的微风都能拂起大片灰尘,只有一间书房较为干净,书本井然地放在茶几和书架上,案上的茶杯还冒着热烟。毕竟师父常常在这里看书睡觉。正当他浏览书架时,却看见了书架底下的榻榻米有破损的痕迹。他这才想起什么,于是挪开书架,一道门在书架后显现。

    这是只有他们师徒四人才知道的密室。

    他打开门走进暗道,背后的门在机关的推动下自动关上。暗道的灯一个接一个亮起,他往下走到地下室的门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道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瞧。看见墨羽的脸,便缓缓把门打开。

    墨羽走进房间,开门的是渡边信,而鹪鹩、犬走椛和岸飒羽都在这里。

    “你来了。”鹪鹩见到他说道。

    “地子那边怎么样了?”椛问道。

    墨羽摇了摇头,说道:“情况很不利,你们这边如何。”

    几人便相互交换了自己的情报,听完几人的遭遇,墨羽说道:“至少,山徒的下落明白了。”

    “但是,‘千鸟’也介入了。”鹪鹩给了墨羽一个眼神,墨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戴着黑白面具的鸦天狗……我在那天的混乱里见到过,但是不知道他的底细。”渡边信回忆起那天被“羞辱”的经历,不愿说太详细。

    “我追查了他五十年,”鹪鹩说道,“但是仍然没查明他的背景。只有坊间传闻:有一位会引雷之术的杀手,能在雷鸣之瞬使人灰飞烟灭。”

    “那家伙……比兄长还要快。”岸飒羽抱着兄长留给她的刀,低着头,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当下之事,应该是去见山徒才对吧。”椛打断了对于千鸟的讨论,说道,“前辈将我们介绍给山徒,就说明他相信我们可以证明,天狗比原来更好了。我们就应该尽快上山啊。”

    “我可不是相信你们,”渡边信别过头看着墙壁辩解道,“只是我不擅长和那种人讲道理。”

    椛强忍着笑意,她明白渡边信的“傲娇”个性,于是又转头对岸飒羽问道:“怎么样?”

    “即便如此……”岸飒羽还是苦着脸,“我无法原谅……他派人杀了那位巫女小姐。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咳,不管真相如何,都只有你们去见一见山徒后才能知道,更何况,我们需要他来救地子。”鹪鹩劝道,“只要能见到他,或许一切谜底都能揭晓,包括千鸟的身份、杀死大山伯的真凶。”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椛站起来说道。

    渡边信也站起来,准备出发,岸飒羽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站了起来。渡边信打开门,回头望向鹪鹩。鹪鹩此刻捂着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去吧,我需要留在天狗城内,监视城内局势的动向。”

    鹪鹩突然把使命安在三个年轻人身上,这让岸飒羽有些失措,但是随后椛还是牵起她的手,说道:“那我们先走吧。”

    三人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了墨羽和鹪鹩。鹪鹩再也憋不住,咳嗽不断。墨羽连忙扶住老师,只见老师的手掌上尽是鲜血。

    “老师……”

    “没事,只是昨晚着凉了。”鹪鹩擦了擦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指名他们三个吗?”

    “老师……您希望他们成为天狗一族新的顶梁柱,对吧?”

    “是的,但是如果由他们自然发展,是没有前途的。天狗也会老,天狗除了本事强点、寿命长点,和人类没有区别。如今鬼一僧正屯兵城外,他的目的,你不可能不明白吧……”

    “我明白……但老师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所以我必须尽快让他们看清现状,如果鬼一僧正行动,他们三人就会分裂……我曾经寄希望于射命丸文,但是那孩子走上了歧途,接下来……就交给你们——”鹪鹩未说完,又开始咳血。

    “老师!”墨羽扶着鹪鹩到席上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老师您先好好休息,我们能度过这段寒冬的。”

    “你放心,老夫还死不了。”鹪鹩闭着眼,不住地喘气,苦笑着说,“有个老朋友也不会让我死的,等病好了,我还得去见他,你先忙你的事吧。”

    “那我先告辞了……老师,您保重身体,我会吩咐人照顾您。”

    “别……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抱歉,我不能让老师一个人留在这。”墨羽说着,便又背起鹪鹩离开密室,将他安置在书房。“这下,老师您可以放心了吧。”

    “好吧……对了,别把我的事……告诉他们,特别是雏菊,别打扰她的工作,那孩子背上的东西……恐怕比你我还多。”

    “她背上的东西……”墨羽正想多问,但是又不忍再让老师操心,便点点头,离开了鹪鹩的宅子,期间还不断回头查看鹪鹩的情况,直到走出玄关,也放心不下。

五十九、雪崩

    风雪中,小屋在颤抖。

    对于孩子来讲,这间小屋是他唯一的堡垒。屋外是冰冷的寒风、是无边的白野,但这一切与他无关。

    门窗将世间的冷酷隔绝,只留下温暖的房间。这里还有他的父母,还有烛火与神坛。父母带着他默默地祷告着,祝愿今晚能够好梦。

    这个小屋对于孩子来说还有另一个名字——家。

    孩子并不懂什么信仰与神明,对于他来说,家人与这小屋便是他唯一的依靠。屋子虽然狭窄,但这里是一家三口赖以度日的地方,是迎接无数清晨的地方。

    小屋在颤抖,它长年以来默默地守护着这家人的安宁,面对风雪,也没有一丝怨言。但是今晚,它也不住地颤抖,似乎也感到了一股恶寒。

    窗户突然被吹开,寒风乘虚而入,将屋内的火光熄灭。孩子感到害怕,拥入母亲的怀中。母亲安慰着孩子,父亲则起身要将窗户关上。

    寒风拂面,裹挟着一股妖气,袭入父亲体内,当他听见耳边不详的低语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急忙将窗户紧闭,回头看着不安的妻儿,眼中冒着血丝。他感觉身体逐渐无力,皮肤变得干瘦,随即倒在地上,变成一具皮包骨。

    在被抽干气力前,他用沙哑地声音喊道:“快逃……”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母子二人,母亲捂住孩子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他父亲的惨状。

    但是“那东西”还未满足,在抽干了这家的父亲的气后,又从父亲指甲缝里钻出,在榻榻米上扭曲,又化作一道白气,窜入了母亲的体内。

    母亲急忙将孩子推开,让他远离自己,但处于恐惧中的孩子哪舍得脱离母亲的怀中,紧紧抱着母亲不愿分离。而“那东西”毫不在意二人的情况,贪婪地吸收着母亲的气力。

    很快,母亲也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状态,倒在孩子身上。而“那东西”似乎是吸到了足够的气力,从母亲的体内爬出,逐渐有了形状。

    那是一个狐狸头生物,但下躯如同蛇一般细长,还未完全从指甲缝里钻出。即使拥有了形态,但它似乎还未满足,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孩子。孩子此刻连哭喊都忘记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东西。

    “神明大人……”这是他唯一一次真心向神明祈求庇护。

    神坛的烛火早就灭了,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寒风。

    山徒猛地睁开眼睛,这才注意到火炉的火已经熄灭,而窗外的雪未停。

    他不明白,为何还会再做这久远的梦,也许昨夜的他、静静地等待着答案的他,与那一夜的他并无区别吧。

    他起身望向窗外,估摸着此刻应该是清晨,但雪天却将太阳也一并遮蔽,与夜晚无甚差异。

    重新生起火,感受到这世间难得温暖的他呼出一口寒气,靠在火炉边试图再度入睡,现在的他需要尽可能保留体力。

    听着风雪、听着火烤,他缓缓闭上眼睛。

    但是另一种声音却将他从模糊的意识中拉回来,那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着雪地朝这里靠近。出于警惕,他再度熄灭了炉火,从窗内往外看去,只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山……山徒大人……”那人喊着他的名字。

    山徒松懈下来,推开门招呼道:“我在这里。”

    此人正是被他派出去杀死富士讲巫女的小山椊。小山椊筋疲力竭,跪倒在雪地上。

    “人杀了吗?”山徒问道。

    “山徒大人……我……我下不了手!”小山椊用哭腔坦白了自己任务的失败,“巫女大人她……我认为……她是无辜的,她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忍心。对不起,我辜负了您!”

    不知为何,山徒感到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说道:“好……你没有做错,说明你是个好人。没有关系,进来吧。”

    “吼?这家伙可是没能完成任务哦,还把你的名字给泄露出去了,你居然还要原谅他吗?”一个男性的声音响起,黑色的身影从雪中显现,山徒一开始甚至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

    “千鸟……”山徒认得他。他是第一个找到自己的人,不知道用何种方式找到的。一开口便要和他达成某种交易。杀手希望他回去继承“山之大天狗”的位置,并且和他的“主人”达成某种合作,他的主人会保他成为新任富士讲领袖,新的大天狗领袖。

    “我们说好的不是吗?我帮你杀死富士讲的巫女、告诉你城内天狗的动静。然后你答应和我下山见我的主人。”杀手拔出刀给山徒看,“这上面沾着那巫女的血,我可是替你留着的。”

    山徒望向小山椊,小山椊低着头,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中途有人出来阻止,我逃走了。”

    “然后是城内天狗的动静,”杀手熟练地收起刀,“告诉你吧,因为找不到你,许多大天狗打算支持大山耄为新任富士讲领袖;鬼一僧正正在试图复制杀死大山伯的枪,他还在城外驻扎了一支军队,看样子很快就要干些不得了的事了,还有……”杀手将一般人都知道的、一般人不知道的事都详细地讲给了山徒。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山徒震惊地问道,“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抱歉,我们也说好的,在你见到他前,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这可是‘契约’啊。”杀手狡黠地摆摆手,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在笑。

    “好了,该轮到你履行约定了,跟我下山吧。”

    “对……听你这么说,我也该下山了。”山徒点了点头,“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与渡边信的约定,感到一些遗憾。

    “很好,不过这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置?”千鸟指了指小山椊。小山椊还跪在雪地上,微微颤抖。

    “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到天狗城。”山徒对小山椊说道。

    “放他走?那可不行。如果是留在你身边当下手还好说,但放他走,难保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刚开始看到他背叛任务时,我还打算追上去把他处理掉呢。”

    小山椊听到这话,惊恐形于色,朝山徒不断磕头,说道:“山……山徒大人……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吧!我不会背叛您!”

    “不,今天的事,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山徒淡淡说道。

    “你说什么?”杀手问道。

    “我答应下山,但我要带着这些雪……我要将天狗城掩埋。所以,逃吧,小山,逃得越远越好。”

    “喂喂喂,我没听错吧?”千鸟有些惊惑,他完全不能理解山徒口中说出的话,更不敢相信对方会做出那种疯狂行径,“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要把天狗城?埋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待在这吗?”山徒举起左手说道,“我在等这雪。”

    “开什么天狗笑话?”千鸟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是被冻傻了?还是在列车上脑子被撞坏了?”

    “在你带回来问题的答案后,我就明白了。天狗,不配为大山伯大人哀悼。我要掩埋天狗城,让他们为大山伯大人陪葬。”

    “啊……这么说,你是要撕票了是吧?”千鸟不耐烦,掏出刀刺向山徒,但是他刚迈出一步,自己的腿就动弹不得。低下头查看,只见雪地中冒出冰锥冻住了他的腿。

    “怎么回事?这是富士讲的法术?你的手不是被折断了吗?”

    “在大山伯大人死后,我对浅间之神那仅存的一点信仰也消失了,讽刺的是,我却得到了更强的力量,不需要祈祷手势,也能更加熟练地操控‘冰与水之术’。赐予我力量的并非浅间的神,而是这片冻土之下的亡灵……而我自己,就是我的神!”

    冰从千鸟的足底逐渐向上蔓延,要冻住他的半身,“你这家伙!”千鸟恼羞成怒,自己从未被逼到如此境地,他举起刀,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招——引雷之术。

    风雪天竟然罕见地打起了雷,一道闪电劈下,落到千鸟的刀上,瞬间将周围一切照亮。电流在刀身盘绕,他先借力劈碎了脚上的冰,随后一跃而起挥舞杀器,闪电如银白色的蛟龙盘旋着要将山徒和小山椊一并吞噬。

    山徒唤出一道冰盾立在二人前,将电流暂且阻挡,但对方激烈的攻势很快让冰盾显出裂缝。

    “逃!小山!”山徒一声呼喊让小山椊如梦中惊醒,拔开腿便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走。

    小山椊离开,山徒便没了羁绊,他可以不再约束力量,开始感知山上每一片雪花,“众所周知,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天狗也是如此。”

    狂风将千鸟吹落在地,当他抬起头时,乳白色的浮云又如骇浪般将他卷起,他不敢相信,自己情报竟然出了差错。他原本以为山徒已经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但此刻对方居然以一己之力引发了雪崩!

    他试图扇动翅膀脱离这人为灾殃,但狂风将他按在近地面,使他无法挣脱。

    “难道,我要死在这了吗?”怀着不甘与怨恨,他最终消失在白雪中……

    “五十年前,天狗自下而上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灾难的火。五十年后的今天,这片土地上的亡灵赐予了我力量,助我用雪崩自上而下将天狗城掩埋……真是讽刺。”山徒看着这雪崩,自言道。

    “安息吧……大山伯大人。”

    ——————————————

    墨羽仲府到了山上天狗军队的军营,虽然已经听闻这里被列车撞击,但看到实景时还是有些吃惊。

    “喂!你是谁?!”一名天狗士兵朝他喊道。

    “我带来了鬼一僧正大人的信!”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因为这里的天狗士兵不会对他这种看上去文弱的天狗讲道理。

    听到是鬼一僧正的信,天狗士兵变得肃穆起来,他招呼了一名看上去是长官的人物,那长官走到墨羽面前,威严地俯视着他。

    “信呢?”那长官问道。

    “你是这里当头的吗?”

    “我是‘赤土’的队长,鬼一无正,听到这个姓氏,你应该知道了吧?”那天狗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又像是想以此给面前的鸦天狗一个下马威。

    墨羽心中并无怯意,但他也不想惹是生非,于是做出一副敬重的样子:“原来是大天狗大人,失礼了。这是鬼一僧正大人的信,请过目。”

    鬼一无正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两眼,便冷笑一声。周围的天狗士兵见了,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个个围了过来。

    “原来如此,要杀死大山伯大人的凶器啊。”不出墨羽所料,面前的大天狗开始“拖延”之法,“很可惜,我们刚刚把枪送下山,想着对诸位查案有所帮助。没想到前脚刚走,鬼一僧正大人的命令就来了。”

    “这么说,枪现在不在这儿,对吗?”墨羽“确认”道。

    “是的,很遗憾,让你白跑一趟了。”鬼一无正撇着嘴说道。

    “那么在下回去了。”

    “诶,别着急回去,这一趟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吧。”

    墨羽看着包围自己的天狗士兵,明白对方不可能就这样放自己回去报信。尽管他对自己的速度有自信,但要逃出这满是军人的军营,还是没有把握。

    “不立刻回去的话,我家主人会怪罪我的。”墨羽苦笑着,用他那偏中性的少年音说道,想着能不能糊弄过去。

    “没关系!年轻人,我们会替你解释的。”

    他们怎么可能替自己解释,自己留在这只会凶多吉少。墨羽仲府正筹划怎么跑路时,一名“救星”出现了。

    “大……大人!雪崩!”哨塔上一名士兵喊道。

    “怕什么?我们不是有专门应对雪崩的设施吗?快叫人去!”

    “不……大人,这雪崩……不可能,怎么也不可能挡下来!这雪花起码有五十米高!”

    “你说什么?!”鬼一无正将注意力从墨羽这挪开,站上高处遥望山上。墨羽和其他士兵也已经感受到,大地正在悲鸣,寒气已经率先到来。抬起头便能望见,无数“白龙”俯冲下山,要将一切吞噬。

    “怎么可能?难道是神明?”士兵们开始慌乱,墨羽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扇动翅膀飞离此处。

    因为墨羽开的头,有些鸦天狗士兵也开始逃窜。一时整个天狗军队乱作一团,但即使是面临如此情况,鬼一无正还是保持着冷静,他居高临下开始指挥:“全军听令!不许慌乱!各队领袖指挥队伍有序撤离,‘凌云’队先行下山通知鬼一僧正大人!‘赤土’队殿后!……”

    军队毕竟是军队,在鬼一无正的指挥下天狗士兵们很快就重整了阵势,有序下山撤离。

    与此同时,渡边信、犬走椛和岸飒羽从另一侧上山,并未遭遇雪崩,这是当时山徒告诉渡边信的小路,当他们到达约定的地方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六十、山徒

    还是雪天……

    在山徒心中,大雪似乎从未停止……

    他回忆起那一夜,贪婪而不详的妖狐在抽干他至亲的气力后,又将血红的眼睛对准了他。

    “神明大人……”那是他唯一一次向神明祈求、向他们一家长久供奉的浅间之神祈求保佑。但是神明没有回应。

    怎么可能会回应嘛……神明根本听不见信徒的声音,就算听见,也没有能力保护每一个信徒。

    既然这样,神明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呢?没有存在价值的神明,又凭什么得到信仰呢……

    孩子如此想着,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愤怨,而这股愤怨竟然给予了他一点勇气、一点不甘心。他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伸出手,一把掐住那名为“管狐”的妖物。

    不知是因为管狐拥有了实体,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名为“天狗”的妖怪,他居然触碰到了原本没有形体的那害死至亲的仇敌。这显然出乎对方的意料,对方开始扭动、挣扎,但竟然怎么也无法挣脱这天狗少年的双手。

    孩子开始用力,想要掐死这凶手,对方也开始嚎叫、悲鸣、呜咽……这凶手显露出的楚楚可怜的样子竟然让这年幼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从未杀生的他在那一瞬间产生了犹豫。

    正是这点仁慈,让狡猾的管狐有了可趁之机,它从孩子的手中窜出,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下来。

    在孩子绝望之际,窗户再度被风雪吹开,然而这次风雪裹挟的不再是不详之物,而是救赎。

    管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就突然被冻结,像一条被冻死的蛇一样,僵硬地摔在地上,破碎,消失不见。

    门被打开,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看见了地上两团曾为天狗的枯骨,叹了一口气,叨念道:“来晚了吗……”随后环顾屋子,才注意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他走上前,蹲下来向孩子伸出手。孩子此时无法相信任何人,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天狗见孩子害怕,便打了个响指,窗外落进来的雪突然开始在地上凝聚,突然凝结成一朵冰花,给了那孩子。孩子露出惊奇的表情,心中的不安稍微缓解。

    “这是浅间神明赐给我们的力量,操控冰与雪的力量,跟我走吧,我可以教给你。”天狗和蔼地说道。孩子点点头,牵上了天狗的手。

    天狗牵着孩子离开前,注意到神坛上供奉的正是浅间之神,于是领着孩子一起祈福,祈福完毕,才一同离开屋子。孩子跟着天狗走出屋子,发现外面除了风雪,还有不少天狗,似乎都是这位天狗的部下。

    几个天狗进房间将孩子父母的尸体裹上,埋葬在附近。众人带着孩子简单祭拜了死者后,便离开了此地。孩子还有些念念不舍,不断回头,望向曾名为“家”的小屋。

    这位天狗正是大山伯。山徒后来才知道,大山一族和饭纲一族因为信仰的不同正在开战,饭纲一族放出管狐去屠杀富士的信徒,同时扩充力量。他们一家便是牺牲者之一。

    山徒也在大山伯的培养下掌握了冰与水之术,成为了富士讲的祭司。而后便是天魔降临、天狗古代战争结束,天狗一族被强行统一,时间很快到了千年后。

    “对我而言,那时救了我的不是神明、赐予我力量的不是神明,而是大山伯大人……”山徒诉说出自己的真心,“大山伯大人对神明如此虔诚,为何最后也没能被救赎?我从未对神明心怀信仰,为何此刻却有比肩神明的力量?”

    “因为,神已死。”他自己回答道,“神明无法救任何人,无论是天狗还是人类,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长谷川那家伙尚且明白这个道理,不止木花咲耶姬,不止石长姬,所有的神,最终都会有死亡的那一天。”

    “等我埋葬了天狗城,便会去追杀那个杀死大山伯大人的恶神。”

    “好了,我听够了。”山徒面前的渡边信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摧毁天狗城吗?”

    “为什么?!”一旁的犬走椛不解地问道,“杀死大山伯的明明不是天狗,城里还有无数无辜的天狗,为什么要把他们也——”

    “无辜?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包括我自己。我就是那引发雪崩的第一片雪花!”

    “可是——我们没有必要战斗,我们明明可以联合,一起把天狗变得更好!”椛说道。

    “不想战斗的话,就让开!我可以不杀你们。”山徒挥手示意三人让开。

    “我……”椛仍然有些犹豫,但这时,渡边信朝她喝道:

    “你在犹豫什么?椛?!”

    “前辈?”

    渡边信拔出刀,走上前喊道:“我是天狗城第二保卫队队长渡边信!保卫天狗城便是我的天职,既然你威胁了天狗城的安危,那我就在此将你就地正法!”

    “好……”山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低声说道,“那么,你们现在就向我证明吧……”

    “我是天狗城第三保卫队副队长岸飒羽!”岸飒羽率先发起突袭,眼中充满杀意,“也要在此阻止你!”

    岸飒羽的突袭被山徒召唤的一面冰盾勉强挡下,她使用的仍是兄长留下的断刀,却刺穿了冰盾,径直抵进山徒额头。

    “你心怀愤怒,但是你的仁慈会要你的命。”山徒说道,那冰盾骤然化作水,岸飒羽急忙扇动翅膀远离那水,但是她的腿还是沾上了水,刹那间就被冻结。

    “小羽!”椛见状,冲上来砍碎束缚岸飒羽的冰,二人迅速后撤远离。

    “你的羁绊太重,软弱和犹豫迟早会将你拖跨。”山徒对椛说道,等椛注意到时,她拿刀的右手也结了冰。

    “你的话太多了!”渡边信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徒身后,挥刀砍向他的脖子。

    然而那一瞬间,渡边信再度感觉到一股从背后而来的凉意,那是他与山徒初次见面前感觉到的凉意。他立刻翻滚躲开,只见几颗冰锥从他刚刚的上方落下,刺进土里。

    “原来如此,是把雪化成冰刺了吗?”渡边信心想,他们能够在此与山徒战斗,而不是被雪崩掩埋,全因他们上山的路是在山的另一边。而山徒早已把地上的雪推往天狗城的方向,此刻地面已是净土。但雪仍在猛烈地下,地面仍在积雪,拖延下去局势会对他们不利。

    “渡边信,你的刀中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愤怒,很不错,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搞清楚挥刀的方向。”

    “我清楚得很!”渡边信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思考着取胜之道,他决定放弃近战取胜,而是使用那无法躲避的刀法。

    他挥出第一下,砍出一道刀风,直向山徒而去。山徒屈身放低重心,竟然从从原地滑行到另一边躲开刀风。

    “怎么回事?”渡边信惊了,山徒不是鸦天狗,也不见他的腿动,怎么会原地滑行?但思绪并没有中断他的攻势,立即挥出第二下、第三下刀风……

    山徒却异常敏捷地躲避着刀风,同时将一部分飞雪变成冰锥刺向三人。椛此刻已挣脱束缚,但是她此刻忙于躲避冰刺,难以支援渡边信。

    身处空中的岸飒羽相对灵活,她取下自己的弓,从上方射击山徒。但弓箭的威力随着距离拉远而减弱,比不上直接的砍击,山徒在头顶召唤一面冰盾便能悉数挡下。战况一度陷入僵局,山徒在等待,等待地面再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那时便能将三人一举掩埋。

    “毫无配合,这就是你们的全部了吗?”山徒感到一丝失望。

    “原来如此。”渡边信此刻终于明白山徒滑行的奥秘,对方脚底踩着两块薄冰,通过操控薄冰滑行,才能变得如此敏捷,“那么——”渡边信双手一同挥刀,朝着地面重重一砍,将地面砍出两道裂缝。山徒滑不过去,也不能脱离冰块跳过去,迟疑了片刻。

    “就是现在!”椛最擅长的便是突袭和拦截战术,她曾在混乱中突袭拦截了妖魔化的岸飒弦并刺中心脏部位,见此刻山徒迟疑,便放下心中的犹豫,举刀刺去,山徒连忙唤出冰盾阻挡,但是冰盾完全不足以力大的白狼天狗,即刻破碎。

    山徒故技重施,让冰盾化作水,在椛沾上后又立刻冻结她的躯干。这招倒是成功了。但是椛不是一个人,她争取的两秒足够岸飒羽射出四支箭。这是岸飒羽独有的技术,让箭转向,从前后左右袭来。山徒没有足够的水量储备,只能解除椛身上的冰化为围绕自己的冰盾来抵挡。

    箭抵挡下了,但是那一瞬间山徒被自己的冰包围无法移动,对于渡边信来说,他就是活靶子。渡边信此刻砍出第七刀,山徒来不及回避。

    “将军。”渡边信宣告。

    刀风击破了冰盾,命中了山徒。刹那间雪烟弥漫,血液横飞。三人松了一口气。

    “很遗憾,你还是……没搞清楚挥刀的方向……”雪烟散去,只见山徒只是失去了自己那用绷带包裹的右手,他忍着疼痛,冻结伤口防止失血,缓缓地站起来。

    “什么?!”

    原来,地面上已经积攒了薄薄的积雪,渡边信刚刚那一击扬起的积雪被山徒利用,在命中自己的瞬间冻结刀风,给自己争取了躲避的机会。

    山徒想起了,当初大山伯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冻结了管狐。

    “假如刀风稍微朝右一点,我就没命了。你错过了打败我的机会。”山徒挥动左手,地上的雪开始聚集,他准备利用现成的雪再引发一阵小型“雪崩”将三人冲下山。

    “小心!”岸飒羽察觉到异常,俯冲下来抱住椛将她托起,然而已经太迟了,雪堆扑面而来,三人一同被卷入其中。

    “再见了……”山徒宣告自己的胜利,眼前尽是雪烟,已经看不见三人的身影。

    他也继续往前走,“渡边信,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你本应当清楚,到底该朝哪里挥刀,到底该向谁挥刀。”

    雪烟中,无人回答,只能听见雪崩的声音,还有——嗖的一声,白雾突然被劈开。山徒见状,立即弯下身子,滑行到另一边躲避那意料之外的攻击。他正悻悻地望向刚才的位置,一只手突然从一旁的雪烟中伸出,抓住了他的左手。他回头看去,只见满身是血的渡边信拽着他一同摔进雪浪中。

    “这一次,我可没砍偏。”

    二人一同卷入雪崩,滚下山去。“你错了……”山徒怒睁着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停下来吗?哪怕一同被掩埋在雪堆之下,我也不会停下雪崩!”

    “即便如此——”渡边信紧紧地拽着山徒,此刻二人正不断朝山下翻滚,二人皆撞得头破血流。山徒也不会让对方在雪崩结束前了结自己,在刚刚摔进雪浪的那一刻,就冻住了渡边信空出来的那只手,使他无法挥刀。

    岸飒羽也以旧伤撕裂为代价抱着椛冲出了雪浪,她忍着疼痛托着椛飞行,试图一边寻找渡边信的下落,一边寻找安全的地方落脚。

    “小羽……”椛此刻只感觉头晕目眩,迷糊中喊出了岸飒羽的名。

    “我在。”

    “……”听见岸飒羽的回应后,椛便放松了下来。

    “可别晕过去了,我们还得找你那前辈。”说这话的岸飒羽却有些底气不足,她此刻正忍受的旧伤正是之前拜渡边信所赐。

    “我刚刚好像看见,前辈抓着山徒一起滚下山了,”椛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不愧是他,他是那种绝不会‘松开敌人’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那家伙……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啊……”岸飒羽埋怨道。

    “没办法啊……前辈在被鬼一僧正大天狗捡回来之前就是那样子。”

    “捡回来?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某个山沟里的天狗村庄爆发了山洪,出入的道路被堵塞,生活在那里的也全是白狼天狗。无法向外求援,很快就爆发了饥荒,一度出现同类相食的情况。前辈他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妹,与那些饥饿的天狗厮杀,竟然活了下来。但当他带着那些天狗的尸体回去给家人分食时,他的母亲却带着弟妹饿死,也不吃同类的尸体。等最后鬼一僧正大人到那里时,那里只剩下前辈一个天狗了。鬼一僧正大人察觉到了前辈的天赋,便收养了他”

    听完这些,岸飒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联想到之前山徒所述的过去,心想:“这么看,他和山徒很像啊……”

    “我和你根本不一样!”渡边信对山徒喊道。

    “我之所以要战斗,从来不是为了某一个天狗!而是为了整个天狗族!我要创造一个强者保护弱者而不是剥削弱者的世界!和你,和你为了区区一个大天狗就要毁灭天狗城的人有本质的区别!”

    “在我心中,天狗一族完全没有大山伯大人重要!”山徒也回复道,“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那么,我就向你证明——”渡边信明白,这样僵持下去于事无补,他必须终结对方,此刻左手已被冻结,但是拽着山徒的右手没有,腰上也还拴着另一把刀。他明白该怎么做……

    他松开了山徒的左手。

    但是这也意味着,山徒也有了反击和逃跑的机会。一旦失败,将只有他死去。

    渡边信摸到了刀鞘。

    山徒唤出了一块冰。

    渡边信拔出刀来。

    山徒将冰刃刺向渡边信胸口。

    胜负仅在刹那间。

    刀光一闪,周围的雪浪被劈出一道口子,随之溅射的还有天狗的血。

    雪浪逐渐放缓了前进的速度,那推动雪花前进的无形的力量已然消失。

    雪崩停止了。白色的巨龙骤然崩溃,停下了吞噬的步伐。

    不知为何,风也消失了。如尖锥一般刺骨的雪花改为缓缓飘落,如同是在抚慰这被它伤害的大地。

    渡边信赢了。

    他斩断了山徒仅存的那只手臂,重创了对手。二人落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渡边信满脸鲜血,拄着刀起身查看四周,这里是已经被雪崩摧毁的天狗军营。他的手也已经解除了冻结,但仍然难以活动。

    “前辈!”岸飒羽和椛也找到了他们,岸飒羽将椛放下后,捂着剧痛的伤口沉默。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山徒突然在地上抽搐,“还没死吗?”渡边信说道。

    “不……我输了……”山徒用仅剩的双腿站起身,吐出一口鲜血,他已经没有太多力量战斗了,只能封住自己的伤口,苦笑道,“你成功了,你们向我证明了……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或许天狗一族,并不是无药可救……”

    “你居然……”

    “现在,轮到我来履行承诺了。”他接着说道,“杀死大山伯大人的人,是当初和你们进城的……那个人类女人。”

    “人类女人……难道是奈娘?”椛震惊了,“她不是已经——”

    “不,她才不是人类,那种力量……我看见,她轻松地杀死了在场其他侍从,随后用枪杀害了……大山伯大人。”山徒回忆着那不愿回忆的场面,痛苦地说道,“她是……神明。”

    “难道她是……”椛想起,在奈娘身上感觉到的熟悉的气息,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然后……是帮你们作证……很遗憾,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了,不过……就算我去……也救不了她,大天狗们需要她死,除非凶手本人来自首,大天狗就不可能放过她。”

    “这么说,没有办法了吗?”椛问道。

    “办法当然有,不过,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觉悟了。”

    三人明白了山徒的意思,救出地子的办法只有一个——劫狱。

    “最后……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必须提防一个人,那家伙能够派人找到我的藏身处,对天狗城的局势了如指掌,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如果我没猜错,他是——”话音未落,一把刀从山徒的脖颈刺出,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皆震惊,只见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人出现在山徒身后。

    “千鸟……”山徒以为千鸟已经死在了雪崩中。

    “每当取人性命前,我都要做一次祈祷的手势,你知道我是在向谁祈祷吗?”千鸟的面具此刻碎出了一道孔,他的目光从里面透出,那里只有无尽的寒冷,“是向我自己!”

    山徒咬着牙,随后张嘴嘶吼,千鸟身上的血突然开始凝固,他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冻住千鸟!

    “你这家伙,临死也还想着带上我吗!”千鸟无法挣脱,而山徒也用最后的声音朝三人咆哮:

    “快————”

    “喝啊啊啊!”三人拔刀一同冲上前。也是同时,千鸟不甘坐以待毙,怒吼着释放出闪电,山徒的身体瞬间粉碎,三人被那强大的能量震飞。千鸟也顾不上那么多,逃之夭夭。

    “这次不会——”岸飒羽没有放弃,她忍着疼痛,用自己极限速度追上去,“——再让你逃走!”

    和上次一样,对方和她的距离依然在拉远,“再快一点,”她心中默念,“再快一点!”她取下弓,打算在高速移动下射中对方,几遍自己还不够快,但是这把箭,这把箭一定能追上他!

    如果再让他逃走,又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死于他手。

    她瞄准千鸟的后脑勺,用力拉动弓弦。

    她想起兄长的名字,弦。

    这把箭一定能追上他。

    她射出了箭。这支箭不负期待,在相对速度下更快,迅速追上了千鸟,但千鸟似乎是早有提防,侧身回避。

    箭射中了千鸟的肩部。

    “可恶!”岸飒羽将手伸向后背,发现背后空空,在刚刚的雪浪中箭已经丢失殆尽,刚才那是最后一支。

    千鸟的背影逐渐消失,岸飒羽的伤口再度撕裂,因剧痛而摔落在地。她趴在雪地上,无力地哭泣。

    “为什么……我还是追不上……”

    雪缓缓地落着,但是它无论怎么显摆温柔,也掩盖不了冰冷的本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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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同人长篇小说。
这是在没落后的幻想乡,失忆少女的奇遇与误入,孤独的旅行中却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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